[兩晉隋唐] 大唐第一狠人 作者:山下出水(連載中)

 
BloomCaVod 2019-4-15 12:40:1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55 74312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5-3 15:30
第248章 【屠滿城??】
  
    “大師伯,您先等等……”

    李雲忽然開口喊住翟讓,臉上顯出一絲愴然,他緩緩脫下自己的外衣,上前輕輕蓋在魚俱羅身上,低聲道:“魚老前輩身無長物,小侄送他一件衣服,他為了殺我而來,又為了留我一命赴死,心胸如海,光明磊落,小侄這件衣服算是諸侯之衣,遮在老前輩身上算是答謝吧。”

    翟讓甚是欣慰,點點頭道:“正該如此。”說著欲要轉身,背著魚俱羅向東而行。

    “大師伯,您再等等……”

    李雲又開口喊住翟讓。

    翟老頭眉宇微微一皺,轉過頭來直直盯著李雲。

    李雲輕輕吸了一口氣,輕聲問翟讓道:“大師伯要去殺人,為什麼背負魚老前輩屍身?”

    “老夫要讓淵蓋家族殉葬!”翟老頭的回答殺氣騰騰。

    李雲目光看向魚俱羅屍身,再次開口道:“那您自去殺人便是,還請把老前輩的屍身留下來。”

    翟讓明顯略怔,微微不解道:“此言何意?”

    李雲看他一眼,隨即把目光落在魚俱羅身上,道:“魚老前輩曾經兩次開口問我,問我知不知道他不是漢人,他問的十分愴然,顯然心裡悲傷莫名,老前輩雖然是新羅混血,然而一生行事忠於漢家,他因一個莫須有罪名被逼離開,這是我們漢人欠下的一筆孽債。老前輩漂泊流落二十年,小侄不願他的屍身再次流落,他生在中原,應該埋在故土……”

    翟老頭一臉若有所思,忽然輕手輕腳把老人的身體放下,鄭重對李雲道:“不需要風光大葬,但是莫忘了立一塊碑,人死留名,雁過留聲,老前輩是咱們漢家的惇厚長者,他的墓前應該有塊石碑讓人憑弔。”

    李雲肅重點頭,道:“大師伯放心,小侄親手撰寫碑文。”

    翟讓緩緩直起腰身,沉聲道:“老夫現在就去遼東,天亮之前必然屠滅淵蓋家族滿門。”

    李雲臉色越發肅重,接口道:“小侄現在就去挖墓,天亮之時準時給老前輩下葬。”

    “好!”

    翟讓伸手倒提寒鐵長矛,突然看向篝火不遠處的萬里煙雲照,沉聲又道:“此去百里之遙,老夫需要坐騎助力。”

    李雲口中打個呼哨,直接喚來萬里煙雲照,面色鄭重道:“大師伯自己小心,據聞淵蓋家族高手如雲。”

    翟老頭面上殺機一閃,佈滿刀疤的面孔很是猙獰,森然道:“高手如雲更好,老夫去給他們斷了根。”

    說完翻身上馬,手中倒提寒鐵長矛,萬里煙雲照嘶鳴一聲,頂風冒雪向東而行。

    河畔眾人目送翟老頭遠去,直到身影消失再也無法看見,李雲這才收回自己的目光看著程處默等人道:“你們去尋一處佳地,我去山中伐石做碑,咱們師徒聯手攜作,天亮之時送葬老人……”

    程處默趁機提議,小聲道:“不如就在此處挖掘,讓魚老前輩埋身遼河之畔,等到高句麗大軍來此之時,正好用他們的人頭作為祭奠。”

    “好!”

    李雲甚為贊同,拎著大錘去往山中,忽然又停了下來,看著聖女大祭司道:“娘親還請勿怪,孩兒今夜有些忙碌,您先在篝火旁邊烤烤火,等孩兒辦完正事再來陪您。”

    聖女大祭司跪坐在篝火之前,聞言柔聲答應道:“去吧,開山伐石的時候小心一些,雖然你有天生神力,但也不可粗心大意,砸塌石頭的時候記得躲開,千萬不要傻乎乎站在原地等。”

    李雲‘嗯’了一聲,心中生出一股溫暖,世人都知道他不但有天生神力,而且還有遠超常人的見識和智慧,聖女大祭司這番叮囑明顯有些嘮叨,然而卻讓他感受到了一位母親的慈愛。

    此時風雪越發狂橫,然而阻不住李雲這樣的人物,他雙手拎著擂鼓甕金錘大步而行,奔著遠處一座山林急急而去。

    程處默等人則是留在原地,他們在河畔選取一個上佳之所,幾個青年面上帶著肅重之色,各自用兵器開始挖掘墓坑。

    河畔篝火熊熊,融化一地積雪,聖女大祭司並沒有真的坐著烤火,而是起身取來一些積雪用火融化,然後她撕下自己一塊衣角,蘸著雪水擦拭魚俱羅胸前的血污。

    這樣心胸如海的老人,臨走之時必須清清爽爽,聖女大祭司很感激這位老人,因為老人放過了她唯一的兒子。不久前四人大戰之時,老人的第五刀差點把聖女給嚇死,幸虧老人宅心仁厚磨平了刀鋒,否則她的兒子能不能活著還是兩說。

    ……

    夜色漆黑,寒風呼嘯,翟老頭面色僵冷,萬里煙雲照踏雪飛奔。

    從遼河之畔距離高句麗的丸都山城足有百里,若是普通健馬可能需要兩三個時辰才能到達,但是萬里煙雲照乃是馬中異種,這馬兒僅僅用了一個時辰就跑出百里之地。

    古代一個時辰等於後世兩個小時,萬里煙雲照兩個小時狂奔了足足一百里,要知道這可是寒風呼嘯的東北大地,兩個小時狂奔一百里已經驚世駭俗。

    然而萬里煙雲照毫無疲憊之感,它甚至想問翟老頭要一塊肉吃……

    百公里耗油一塊肉,這傢伙絕對是極其儉省的絕世良駒。

    翟讓真的給了萬里煙雲照一塊肉。

    馬兒吃完之後,歡喜的打個響鼻,這時翟老頭臉上的猙獰再次流露,他渾身漸漸透出一股暴虐無比的殺氣。

    當年老仙師收了兩個徒弟,翟讓是開山大弟子,老仙師為什麼不斷叮囑翟讓要隱忍,因為翟讓骨子裡有著嗜血一般的殺性。

    他的殺性不比李元霸遜色多少。

    此時正是凌晨五更,高句麗人沒有漢人起五更睡半夜的習慣,所有百姓都在睡覺,就連兵丁也在打盹,前面一座丸都山城矗立風雪,黑夜之中僅餘城頭燃著一些火光。

    “馬兒,帶老夫殺進去!”

    翟老頭突然一聲暴吼,手中寒鐵長矛輕輕一揮。

    萬里煙雲照雖然不是當年李元霸那匹,但是這馬兒彷彿天生是為沙場而生,翟老頭僅僅殺氣一露,馬兒已然揚蹄嘶鳴,隨即轟然衝出,宛如風馳電掣。

    這馬長途奔襲給力,短途衝刺更加嚇人,彷彿暗夜之中一道電光,幾個喘息沖上了一座小山峰。

    高句麗的丸都山城是國都,這個國都乃是依山傍勢而建,但見萬里煙雲照沖上小山峰,猛然四蹄騰空向前一躍,這座小山峰距離城牆足有三丈之遠,然而萬里煙雲寨一躍直接跳上城頭。

    城頭上顯得有些沉寂,僅有兩個高句麗兵丁躲在牆角打瞌睡,翟老頭眼中森光一閃,寒鐵長矛瞬間將一個兵丁洞穿。

    然後他目光冷厲盯著另一個兵丁,森森然開口道:“淵蓋家族位於何處?”

    那高句麗兵丁面帶恐懼,然而眼神之中卻透著茫然,顯然他壓根聽不懂漢語,不知道這個突然出現在城頭的老人問他什麼。

    翟老頭長矛一捅,直接把這個兵丁也捅死當場,然後他縱馬在城頭奔馳,一路又殺了幾十個打盹瞌睡的兵丁。

    最後終於抓到一個聽懂漢話的守城將領,翟老頭直接把他的四肢打殘扔在馬背上。

    手段凶殘毒辣,一點不像個老頭,這要是被李雲看見,也許會明白翟老頭當年為什麼能稱為大隋第二反王。

    此時深夜五更,丸都山城萬籟俱寂,天上風雪飄搖,呼嘯籠罩寒夜,翟老頭不斷威逼那個守城將領指路,迅速衝到丸都山城一處綿延大宅。

    深夜沉寂,陡聽一聲狂吼,老頭驅策萬里煙雲照直接衝鋒,手中的寒鐵長矛重重對著大門一擊。

    轟隆一聲,門栓震段。

    翟老頭渾身迸發殺氣,騎著萬里煙雲照衝入門中。

    “淵蓋家族,老夫翟讓來也……”

    厲喝聲中,殺人如麻。

    ……

    大雪瀰漫整個東北,不止丸都山城狂風怒號,高句麗三十萬大軍頂風冒雪,卻在即將到達遼河的時候突然分兵一半。

    其中十萬繼續前往遼河,準備截殺范陽城過來的運糧隊,而另一路大軍足有二十萬,直接去了正在建設中的渤海城。

    這二十萬兵馬赫然是高句麗國主御駕親征。

    此人不得不說也是一代陰狠梟雄。

    他用十萬大軍去截殺運糧隊,卻分出二十萬人針對渤海城,這是打定主意要屠殺全城,要把渤海城裡的幾十萬百姓全都殺死。

    大雪漫天,狂風怒號。

    此時已是五更,恰是翟讓在丸都山城殺人如麻的時刻,高元帶領二十萬高句麗大軍,殺氣騰騰衝到了渤海城的前面。

    二十萬大軍根本不需要隱瞞蹤跡,因為人數如此之多壓根沒法隱瞞蹤跡。他們毫無顧忌而來,壓根沒打算偷襲。

    因為渤海城尚未建成,因為天氣原因已經停工,但見漫天大雪中矗立著矮矮城牆,最高之處的高度也不過三尺左右。

    這樣的高度擋不住人,戰馬一躍便可衝過城防。

    五更天,天很冷,整座渤海城工地一片漆黑,似乎漢人在這樣的嚴寒天氣裡也不願起床太早。

    高元眼中顯出森然殺機,毫不遲疑猛然一揮馬鞭,口中恩狠狠吐息,蹦出了一個陰厲無比的三個字:

    “屠滿城!”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5-3 15:30
第249章 【今夜此間,高句麗亡國矣】

    轟隆!

    二十萬大軍瞬間發起衝鋒,殺氣騰騰衝向了毫無城防的渤海城。

    戰馬踏地之聲如雷滾滾,似乎驚醒了沉睡中的人們,暗夜中隱隱響起驚駭呼叫之聲,高元的臉上現出萬分殘忍之色。

    這位雄霸遼東三十年的國主目光森森,咬牙切齒道:“漢人屠我新丸城,朕今夜屠了你們的渤海城,一報還一報,朕比你們狠……”

    李雲屠殺新丸城的時候,屠殺的都是高句麗兵丁,然而高元卻心性狠辣,他想屠殺的是手無寸鐵漢人。

    “一報還一報,朕比你們狠!”

    高元這話宛如瘋狂。

    然而他話音尚未落下,猛聽遠處一聲轟然,暗夜寒風之中但聽一聲大笑響起,道:“高句麗人,久等也!”

    吼!

    無數怒吼,瞬間發出。

    原本黑漆漆一片的渤海城,突然燃起無數的熊熊火把。火光照耀之下,只見幾萬個簡易木屋轟然打開,裡面衝出數之不盡的靺鞨戰士,黑壓壓宛如潮水,也不知人數得有多少萬。

    在那無數靺鞨人之中,有一個體格像是鐵塔的漢子,那是月牙兒的老爹山豬,殺氣騰騰滿臉帶著興奮。

    山豬旁邊圍著一群壯漢,全是配備了精鋼大刀的靺鞨首領,靺鞨人由於生活太過艱苦,所以能成為部落首領的必須是最強者,這些部族首領足有幾千人,代表著李雲已經收服了幾千個靺鞨部落。

    即使每個部落僅有一百人,數量加起來恐怕也得幾十萬。

    要知道靺鞨人個個都是穿山越嶺的好手,他們的漁獵習性注定了天生就是戰士,靺鞨人比突厥人更猛,打起仗來比突厥人更加不要命。

    他們實在太窮,為了一口精鹽可以賣掉自己的命。

    高句麗人怎麼也不會想到,今夜這座渤海城竟然全是靺鞨人,唯有高元在慌亂之中冷靜心神,他隱隱看到那些簡易木屋中還躲著人。

    這位高句麗帝王心裡頓時閃過一個念頭,恍有明悟道:“漢人和靺鞨人,生活在一起,渤海國主的這座城,正在進行民族大融合……”

    漢人負責築城建房,靺鞨人負責守衛家園,兩個民族直接融合一起,竟然連住的房子也是共同居住。漢人百姓不嫌棄靺鞨人身上有臭味,靺鞨人同樣不嫌棄漢人百姓體格羸弱,雙方聚在一起共建家園,那一座座簡易木屋就是‘他們’的家。

    這個他們是漢人和靺鞨人的統稱。

    高元只覺手足發顫,他忽然醒悟自己中了埋伏。

    他能猜到李雲用運糧隊作為誘餌,李雲同樣能猜到他要針對渤海城,雙方的博弈皆是運籌帷幄,現在看來李雲更勝一籌。

    “能封國主,果然不凡……”

    高元惡狠狠咬牙,目光死死盯著渤海城。

    他忽然有些慶幸自己派兵十萬去了遼河之畔,又讓淵蓋家族請出魚大宗師阻攔李雲,雖然渤海城這裡遭受埋伏,但是截殺運糧隊必然能夠成功。

    這人不愧是一國帝王,電光石火之間竟然還能顧及別的事,但他心中依舊驚駭萬分,毫不遲疑大吼下令道:“撤!”

    既然渤海城已經有所準備,那麼再想屠殺已然很難,高句麗人經常和靺鞨人打交道,高元深知這些不要命的傢伙多麼難纏。

    幸好他們太過窮苦,無法養馬建立騎兵,眼前渤海城雖然有幾十萬靺鞨人,但是高元並不擔心他的兵卒無法撤退。

    因為他今夜出動的全是騎兵。

    整整三十萬騎兵,這是高句麗國的所有底蘊。

    高元知道靺鞨人追不上他的騎兵。

    可惜他再次陷入了知見障……

    李雲既然猜到他回來,怎能只用靺鞨人做埋伏?

    但聽暗夜中忽然殺聲震天,聲音響起的方向竟然是背後,高元騎在馬上駭然轉頭,卻見風雪之中赫然出現數支大軍。

    全是騎兵!

    當先一股騎兵,人數約有五百人,雖然數量很少,然而人和馬全都罩著重甲。五百騎兵各自掄著一口大刀片子,十分類似大唐陌刀隊的陌刀重兵。

    高元瞳孔頓時猛縮,感覺頭皮一片發麻。

    玄甲鐵騎?

    大唐陌刀隊?

    這兩個兵種天下聞名,乃是騎兵和步卒各自的王者,想不到竟然結合一起,組成了一支五百人的玄甲鐵騎陌刀隊。

    但見五百鐵騎領頭一員大將,面色蠟黃宛如一個病夫,然而高元更加膽寒,脫口而出道:“秦瓊?”

    那黃臉大將縱馬狂奔,背後插著兩把長長的紫銅金鐧,突然雙手拔出金鐧,聲音如雷道:“因渤海國主之托,奉大唐陛下之令,秦叔寶千里奔赴出關,特為渤海國作此一戰,高元陛下,久仰大名……”

    久仰大名?

    高元對秦瓊才是真的久仰大名。

    當年隋末十八條好漢,排名靠前的幾個非人類全都不得善終,比如李元霸被雷劈死,天寶大將軍被錘砸死,裴元慶被火燒死,雄闊海為了讓同袍逃亡力舉千斤閘被壓死……

    非人一般的幾個猛貨不得善終,秦瓊和尉遲敬德算是能活下來的超級猛將,這樣的猛將突然出現在遼東,高元的心裡豈能不膽寒?

    尤其秦瓊還帶著五百個玄甲鐵騎陌刀手。

    高元面色恐慌,哪知還有更讓他恐慌的事,只見秦瓊左側也有一股騎兵,看兵力絕超過了一萬之數,那股騎兵全體配備鐵槍,胯下的戰馬踏破了一地積雪。

    領頭也是一員大將,面色黑的像是鍋底,口中哈哈一聲大笑,滾滾如雷道:“因渤海國主之托,奉大唐陛下之命,尉遲敬德千里奔赴出關,特為渤海國作此一戰,高元陛下,久仰大名啊……”

    同樣的話。

    這黑臉和秦瓊說了同樣的話!

    高元手足冰涼,渾身抑制不住顫抖。

    怕什麼來什麼!

    秦瓊已經是超級猛將,想不到又加上一個尉遲敬德,然而當他看向第三路第四路和第五路騎兵的時候,他的心中已經宛如死灰。

    第三路騎兵,人數也得一萬,這些騎兵身穿皮鎧手持彎刀,不用說也是來自草原的突厥兵,領頭一個突厥壯漢魁偉如牛,手裡掄著一個巨大黑乎乎的大鐵坨子,這漢子乃是徒步奔跑,因為沒有坐騎能擔負他的重量。

    高元乃是一國帝王,對於天下奇人異事皆有關注,他腦中瞬間掠過一個人的名字,想起這人應該叫做戈壁溜羊。

    又是一個殺神,而且是那種腦子不好使的殺神。

    第四路騎兵,領頭大將提著一把重斧。

    第五路騎兵,領頭大將的兵器是霸王戟。

    這兩人高元深知熟記,知道他們是隨同李雲出關的程咬金和劉鴻基。

    如此五路大軍,赫然全是騎兵,兵力加起來足有五萬,直接從高元的後方殺出。

    也就在這個時候,猛聽正面前方的渤海城嗡嗡有聲,高元駭然轉頭卻看,只看見密密麻麻的箭雨。

    遮天蔽日,彷彿連風雪也被壓住。

    那是幾十萬靺鞨人齊射放箭,直接將二十萬高句麗大軍籠罩箭雨之下,弓箭嗡嗡聲中,無數靺鞨人狂呼咆哮,口中不斷喊著同一個句子,分明是:“烏拉,赫拉笑……”

    高元脊背發涼,臉色宛如死灰,他是高句麗帝王,一向和靺鞨人比鄰而居,他雖然不會說靺鞨話,但是能聽懂靺鞨話的意思。

    這些窮鬼靺鞨人分明在狂喜大喊:“發財啦,今天又要發財啦,幹掉一個高句麗人,可以獎賞兩捧精鹽,如果剁下高元的狗頭,可以找國主賞賜十口大鍋……”

    高元茫然揚天,忽然喃喃一聲道:“朕的命竟然只值十口鐵鍋!”

    遠處箭支如雨,高句麗騎兵死傷一地,人仰馬翻,相互踐踏,而秦瓊等人率領五股騎兵大軍,衝入亂軍之中展開了無情殺戮。

    高元忽然滾滾熱淚,嘶吼道:“高句麗,亡國也!”

    “哈哈哈哈!”

    廝殺中傳來一聲大笑,也不知是大唐哪個將領發出。

    但聽那聲音滾滾如雷,聲音裡帶著吐氣揚眉的暢快,道:“你說的不錯,高句麗亡國也!”

    高元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他怎麼也無法預料,李雲的佈局如此狠厲。

    不但秦瓊和尉遲敬德千里出關,而且還動用了突厥人和靺鞨兵,再加上程咬金和劉鴻基,這已經是一場百萬級別戰役才有的配備。

    四個大唐絕世猛將,外加來自突厥的戈壁溜羊,李雲為此綢繆許久,就是要一戰打垮高句麗。

    “屠滿城?”

    “呵呵呵呵,屠滿城……”

    高元突然悲愴而笑!

    他響起片刻之前的自己,率領二十萬大軍想要屠城,當時他以為毫無設防的渤海城像個綿羊,哪知一轉眼竟然變成了張牙舞爪的餓狼。

    屠滿城這三個字,簡直就是一個大笑話,何等諷刺,何等幼稚,人家用運糧隊作為誘餌,又將渤海城放在這裡任你攻打,看著是個大便宜,其實是個大陷阱。

    高元腦中恍惚生出一種明悟,喃喃望天道:“朕忽然想明白了,為什麼李雲要在寒冬時節發展渤海,明明天寒地凍,他卻建設城池,朕忽然也想通了,為什麼李世民要征發幾十萬百姓遷徙東北,遷徙沒有選在春夏季節,偏偏選在寒冷無比的冬季,原來這一切都是佈局,營造了李雲壓力無比巨大的假象……”

    他苦澀之中緩緩閉上眼睛。

    他確實猜到了事情的本質。

    李雲這個佈局乃是和李世民的默契合作,一環扣一環,環環而相扣,即便再怎麼聰明的人,陷入這個假象也會中計。

    在這個假象之中,所有人都知道李雲要養活幾十萬百姓,為了養活幾十萬百姓,他必須從中原運送糧食……

    這計謀說穿之後似乎顯得很低劣,然而沒有揭穿之前有誰能看穿結局。

    高元沒有看穿,所以賠上了三十萬大軍。

    這三十萬大軍全是騎兵,是高句麗能夠雄霸遼東的底蘊,三十萬騎兵一旦失去,整個高句麗瞬間垮塌。

    亡國矣……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5-3 15:31
第250章 【這輩子和李雲死磕!!】

    遼河之畔,風雪已停。

    另一路高句麗大軍奔襲而來,領兵者正是淵蓋家族的淵蓋蘇文。

    此人腰間攜帶四把短刀,手裡還拎著一把長柄大刀,大刀的外形很是熟悉,分明是仿造白龍轉馬刀打製。

    他帶領大軍足有十萬,然而行軍途中異常謹慎,不斷派出斥候打探,率領大軍逼近遼河。

    天色漸漸放亮之時,大軍終於接近遼河,淵蓋蘇文再次派出斥候進行查探,讓斥候越過遼河去搜尋范陽城的運糧隊。

    十幾隊斥候應命而去,很快消失在白雪皚皚的地平線上,淵蓋蘇文為人謹慎,下令十萬大軍原地等候消息。

    這一等足足等了半個時辰,終於見到有斥候從前方歸來。

    回來的斥候是一個小隊,個個臉上帶著亢奮之色,他們人還沒到跟前,已經大聲發出稟告,滿臉興奮道:“啟稟淵蓋將軍,吾等發現糧隊,河對岸有無數大車迤邐而行,車上裝載了滿滿噹噹的貨物。”

    其中一個斥候特別興奮,奔到近前大聲又道:“恭喜淵蓋將軍,功勞唾手可得,原來那些車隊不止運糧,竟然還運送了其它物資,末將躲在山林之中窺視,發現車隊足有三萬輛大車,前面車輛裝載的是糧食,後面車輛裝載的是物資,一車一車的鐵鍋,成捆成捆的布匹,除此之外還有精鹽和茶磚,以及各式各樣的生活用具。淵蓋將軍,漢人這次不僅僅是運糧啊……”

    淵蓋蘇文登時大喜,想不到竟然會有額外收穫,倘若這些物資能夠劫掠回去,高句麗人必然要發一筆大財。

    那斥候緊跟著又道:“漢人的車隊雖然龐大,但是周圍並無兵馬守護,末將躲在山林之中窺探良久,可以確定對方絕對沒有埋伏!”

    說著停了一停,接著道:“不過有一件事需要跟您稟明,漢人車隊的許多車伕確實是突厥人,那些突厥人體格健碩,很可能是兵卒偽裝而成,他們拉車的畜力也不是犍牛,而是配備著鞍韉和馬鐙的戰馬。”

    淵蓋蘇文目光一閃,沉聲問道:“突厥車伕有多少人?”

    那斥候微微遲疑,略帶不確定道:“倉促之下無法精確計數,但是粗粗推算怕是得有兩萬人。”

    淵蓋蘇文頓時放心,點點頭道:“如此正好符合中原世家提供給我們的消息,漢人的運糧隊伍隱藏著兩萬突厥騎兵,他們想用化民為兵的手段,卻不知早已被吾等掌握。”

    兩萬突厥騎兵是一股不小的戰鬥力,但是淵蓋蘇文帶領了整整十萬大軍。

    他眼中忽然一森,沉聲開口道:“傳令全軍,直接出動。”

    說著看向身邊的十幾個傳令兵,道:“告訴所有高句麗健兒,此番乃是屠戮截殺之戰,見人殺人,見車搶車,誰若是能奪得殺人第一,本將軍獎勵他黃金一千兩。”

    傳令兵騎馬而去。

    他的命令很快傳達全軍,十萬騎兵轟然啟動。

    從此地到遼河之畔僅有兩三里距離,騎兵衝刺只需要半盞茶功夫,眼看著寬廣無比的遼河出現眼前,淵蓋蘇文的瞳孔忽然微微一縮。

    此時他正一馬當先狂馳,隱約看見對面奔來一個斥候,那個斥候渾身帶血,似乎衝著這邊大聲呼喊。

    然後由於距離較遠,再加上身後騎兵蹄聲轟鳴,淵蓋蘇文一時不能聽清對方喊的是什麼,僅僅在風聲中分辨出幾個驚恐的字眼:“將軍,逃,逃啊……”

    那斥候喊聲之中忽然墜地!

    淵蓋蘇文心中一驚,生出一股不妙之感。

    他下意識想要發出新的軍令,奈何身後騎兵奔跑速度太快,轉眼間已經到達遼河,許多騎兵直接踏上了河面。

    河面堅冰很厚,壓根不需要擔心被馬踏碎,淵蓋蘇文真正擔心的是另一件事,他看見對面河岸上分明躲著人。

    不對,那不是躲著!

    人家是堂堂正正站在對面河畔,似乎早就等著他們的大軍到來。

    遼河雖然很寬,但是阻不住武將目力,淵蓋蘇文能夠看清對面那幾個人的身影,甚至能看清他們手裡拿著的幾種兵器。

    大斧頭!

    霸王戟!

    精鋼大刀!

    黑黝黝的狼牙棒!

    竟然全是適合沙場廝殺的重兵器,能用重兵器的必然不是普通士卒。

    淵蓋蘇文心裡的不妙之感更濃,然而他的戰馬已經踏上遼河冰面,他身後的大軍同樣收不住馬速,無數高句麗騎兵前赴後繼。

    這根本無法下達全軍停下的命令,只能硬著頭皮往對面發起衝鋒。幸好河岸對面只有幾個青年,就算是埋伏也扛不住十萬騎兵。

    哪知淵蓋蘇文奔到河面一半的時候,眼中的瞳孔再次猛然收縮,這時他已經能夠看清對面,一顆心頓時直往下沉。

    但見遼河對面河畔,赫然屹立著一座墳塋,之所以第一眼就能認出那是墳塋,是因為墳塋的前面立著一塊石碑。

    那碑上刻著九個大字,分明正是‘漢家柱石魚俱羅之墓’。

    墓碑旁邊,有個青年正在彎腰灑上最後一捧土,然後緩緩直起腰身,轉頭向著冰面一笑。

    那一笑顯得無比的平靜,卻讓淵蓋蘇文無比的膽寒。

    他看見那青年拎起兩個大錘,整個人迸發出無法形容的殺機。

    “渤海國主……”

    淵蓋蘇文幾乎脫口而出!

    這時他終於明白過來,先前那個墜地斥候喊的是什麼。

    逃命!

    那斥候讓他們逃命。

    渤海國主沒有死,魚大宗師沒能殺死他,河畔那一座墳塋墓碑,分明是昨夜剛剛樹立。

    可惜事已至此,任誰也無法改變結局,高句麗騎兵不斷奔上冰面,十萬大軍根本不可能及時駐足。

    也就在這個時候,猛見渤海國主巨錘向天,口中發出一聲長嘯,滾滾如雷籠罩全場:“高句麗人,本國主苦盼多時也。”

    長嘯聲中,持錘而行,淵蓋蘇文下意識握緊大刀,他隱隱感覺渤海國主的目光好像在盯著自己。

    轟隆隆!

    也就在這個時候,猛聽河面一聲巨響,但見厚厚堅冰中央突然破開一個大洞,一隻渾身生滿甲刺的巨龜破冰而出。

    也在這同一時間,猛見對面渤海國主一聲大吼,他突然腳下加速,狂奔躍上了大龜。

    淵蓋蘇文渾身一僵,口中突然咆哮出聲,大吼道:“全軍衝鋒!”

    他竟然沒有下令後撤,喊的竟然是全軍衝鋒。

    但是誰也沒有想到,他喊完之後忽然調轉馬頭,他直接拋棄了十萬高句麗大軍,自己發瘋一般朝著後方逃竄。

    “我不能死,我絕對不能死……”

    他瘋狂抽打坐騎,很快逃回了河岸,然後頭也不回再次狂奔,絲毫沒有在意十萬大軍的生死。

    因為他知道在意也沒用。

    因為他知道高句麗完蛋了。

    這分明是一個局,一個坑死高句麗的局,渤海國主沒有死,那麼死的就是高句麗十萬大軍。

    既然這裡能坑死十萬大軍,想必渤海城那邊也會坑死另外二十萬大軍,高句麗統共只有三十萬騎兵,失去了騎兵必然導致滅國。

    既然國家注定滅亡,留下來沒有任何意義。淵蓋蘇文不愧是個梟雄,竟然在電光石火間想通一切。

    他毫不遲疑的捨棄了大軍,分明是讓大軍幫他創造逃命的機會,他現在能做只有自己逃命,留下一命才能繼續抗爭,他已經預見到高句麗將要覆滅,他必須苟活一命才有機會復國。

    他縱馬狂馳逃竄,跑出很遠才敢回頭看上一眼,這一眼,讓他畢生難忘。

    但見遼河冰面之上,一隻巨龜橫衝直撞,龜背上一個青年揮動雙錘,將一個個高句麗騎兵砸死當場。

    在那巨龜之後還跟著幾個青年,他們跟在巨龜後面橫衝直撞,那根本不是作戰,那分明就是屠殺。

    視線再往後面轉移,會發現一支騎兵狂奔而至,那是藏在漢人運糧隊裡的突厥騎兵,他們手裡的彎刀不斷掠過高句麗人的脖子。

    十萬高句麗騎兵,今日必然葬身於此。

    淵蓋蘇文雙目含淚,但他不敢有絲毫停留,他瘋狂抽到這坐騎,目光回望著遼河上的殺戮,隱約又看到河畔那座墳塋,忽然心中生出某種明悟。

    漢家柱石魚俱羅之墓?

    這是一種莫大的榮譽和尊榮。

    他恍惚間想通一切,甚至猜到了魚大宗師為什麼會死。

    他心中隱隱生出一個念頭,明白了漢人為什麼要把墳塋立在河畔,那必然是渤海國主李雲下的決定,那位國主分明要讓高句麗人給魚俱羅殉葬。

    雖然他想明白了一切,但卻沒有能力改變這一切,他只能悲痛轉回頭來,騎著戰馬逃離這個地方。

    他眼中滾滾有淚,身後是十萬高句麗人的哀嚎,他只覺得心中疼痛無比,口中陡然發出一聲憤怒的吼聲,咆哮道:“終此一生,與漢人不同戴天,若我能成絕世高手,必將渤海國主亂刀分屍,啊啊啊啊……”

    狂吼聲中,一個高句麗梟雄發出了不共戴天的誓言。

    他用十萬同族的性命給自己創造了機會,卻把仇恨記在了渤海國主李雲的身上。

    這輩子他準備和李雲死磕!

    然而高句麗注定滅國……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5-3 15:31
第251章 【人若不懂感恩,那和野獸有什麼區別?】

    大唐貞觀七年3月,關外寒風刺骨,中原萬物復甦,彷彿一夜春風至,漫山遍野顯出綠色嫩芽。

    一條黃土官道,煙塵騰空三尺,但見一匹快馬風馳電掣,馬上的騎士瘋狂抽打著坐騎。

    這匹快馬一路狂奔,嚇的道路上行人紛紛躲避,有那年輕的小子心下憤懣,忍不住要破口罵上兩聲,然而還沒等他們開口咒罵,屁股上已經挨了長者踹來的腳。

    長輩們不但踹人,口中還嚴厲呵斥,道:“瞎了你的眼,紅翎急使也敢罵?這是八百里快騎,撞死你也是白撞。”

    年輕的小子頓時偃旗息鼓,心中卻不免生出陣陣好奇,他們紛紛拽住長輩胳膊,叫嚷著要讓長輩說說什麼叫做紅翎急使。

    長輩們漸漸得意起來,一邊帶著小輩趕路一邊開始解說,大唐乃是府兵制,關隴伏兵佔七成,很多人都曾當過兵打過仗,所以對軍中的制度瞭解頗深。

    但見一個五十多歲老頭推著一輛小車,滿是驕傲對著一群小子道:“你們問什麼叫紅翎急使?紅翎急使就是八百里快騎,這是咱們大唐的一種傳信方式,八百里外的消息一天之內可以得知。”

    說著停了一停,伸手指著早已遠去的紅翎急使,又道:“你們看到那位急使背上的紅翎沒有?”

    一眾小年輕連忙點頭,圍著推車老頭好奇問道:“他背上插著紅翎有什麼說法?”

    推車老頭感慨一聲,道:“那紅翎代表他傳遞的消息乃是十萬火急,在咱們大唐任何地方都能暢通無阻,遇城進城,遇關過關,哪怕是晚上已經關閉城門宵禁,紅翎急使也可以憑藉紅翎喊開城門,就算是到了長安帝都的皇宮,紅翎急使照樣敢騎馬闖進宮門,若是路上撞死了人,撞死了只能算白死……”

    小年輕們連連咋舌,滿臉愕然道:“竟然這麼不講理?咱們大唐竟然有這樣桀驁的信使?”

    “你們懂個屁!”

    推車老頭陡然憤怒起來,大聲呵斥道:“這是朝堂八百里快騎,傳訊之時經常馬歇人不歇,他們傳遞的全是頭等大事,稍加耽擱可能會害死很多人,這些信使責任重大,他們是拿著自己的性命搶時間,你們這些小毛孩子知不知道,十個紅翎急使有九個會累死……”

    一群小年輕面面相覷,有些不信道:“自己把自己累死?這些紅翎急使莫非是傻子?”

    推車老頭更加憤怒,忽然連解釋的興趣也沒了,他推著車子氣咻咻往前走,明顯對這群小年輕很是不滿。

    小年輕們很是費解,弄不明白這位長輩到底生的什麼氣。

    這時後面走上來一個中年人,看著這群小年輕感慨道“你們生在了好年月,沒有經歷我們這一代的苦難,你們不知道什麼叫戰禍綿延,也不知道什麼叫做外族入侵,所以在你們的眼中不在意兵家,甚至感覺紅翎急使累死自己是個傻子。”

    說著苦笑搖了搖頭,喃喃輕聲道:“你們活的太過輕鬆,倒把良心都給活沒了。”

    年輕人頓時不滿起來,咋咋呼呼道:“田大叔您怎麼說話呢?我們怎麼就活的太過輕鬆了?我們日日種田勞作,打了糧食推去長安售賣,農閒之時還要去做工,一年到頭沒幾天舒坦日子……”

    “我呸!”

    那中年人猛然啐了一口,唾沫星子直接噴了一個小年輕滿臉。

    他噴完人猶自不滿意,忽然大聲反問道:“你們活的不輕鬆?你們知不知道什麼叫做餓死人?你們日日種田勞作去賣糧?你們知不知道以前的糧食根本不夠吃。農閒之時做工怎麼了?你們知不知道以前想做工也沒地方做。”

    他忿忿罵了半天,氣哼哼又道:“也就是這幾年光景好了,你們這些毛頭小子才有資格嘰嘰歪歪,倘若往前推上幾年,咱們老百姓連鹽都吃不起。”

    一群小年輕躲得遠遠的,感覺長輩們今天的脾氣有些沖。

    那個田大叔氣哼哼離開他們,一路快走追上了前面推車的老頭,忽然低聲苦笑道:“四叔您別生氣了,這些孩子沒見識,他們沒經歷過那段年月,所以有些說之不通……”

    推車老頭一聲感慨,喃喃道:“怎麼叫沒經過那段年月?這才吃了幾天的飽飯啊?人活著不懂感恩,這和畜生有什麼分別?咱們關隴現在確實是富裕了,可咱們不能忘了是誰讓咱們這麼富。”

    說著回頭看了一眼那群小年輕,喃喃又道:“若是沒有那位王爺創辦的各種產業,咱們老百姓哪裡有機會過得富足?若是沒有那位王爺在外面艱苦用兵,咱們老百姓哪裡有資格過得安寧?人家打完突厥打遼東,七八年時間幾乎沒有歇息過,然而咱們的下一代全然不知感恩,竟然嘲笑他的紅翎急使像是傻子……”

    老頭說到這裡不再說了,明顯對自己的晚輩們很是失望。

    那個田大叔卻把握住他話裡的一句,忍不住低聲道:“四叔,您也猜到那紅翎急使的來歷了麼?”

    老頭看了田大叔一眼,笑呵呵道:“從東而來,風馳電掣,雖然一路狂奔,然而不見驚慌之色,反而神情帶著亢奮驕傲,這怕是東邊打了一個大勝仗啊。在東邊打仗的能有誰?除了咱們那位頂樑柱王爺我想不到別的人……”

    田大叔明顯激動,急急道:“四叔您能確定自己的猜測麼?”

    推車老頭呵呵再笑,很是堅定對他道:“你這小東西莫要忘了,四叔我年輕之時也做過斥候,雖然不屬於紅翎急使,但也知道紅翎急使的門道,報憂之時,面沉如水,報喜一時,一臉紅光,剛才過去那個急使滿臉驕傲,他必然是去長安上報大捷。”

    “好啊!”

    田大叔重重攥起拳頭,由衷開心道:“能出動紅翎急使上報大捷,這一仗的戰果肯定非同小可。”

    他和推車老頭同時看向前方,紅翎急使早已消失在官道盡頭,然而兩人卻努力翹頭觀望,滿是渴盼猜想道:“不知打下了多少城,干死了多少遼東狗。”

    大唐和高句麗有生死之仇,即使販夫走卒也盼著大仇得報。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5-3 15:31
第252章 【前古未聞,夜間朝會】
  
    卻說那個紅翎急使一路狂奔,累的胯下戰馬不斷口吐白沫,幸好官道旁邊每隔百里就有一個驛站,能夠讓他換乘馬匹繼續狂奔。

    馬可以歇息,然而紅翎急使不能歇息,他一路上連續經過七個驛站,前後換乘了七次戰馬,風馳電掣,宛如瘋狂,終於在天色黃昏之時,前方出現了長安城的城牆。

    此時紅翎急使已經疲累到極點,整個人完全憑著一股毅力在支撐,他一日之間狂奔八百里,昨夜同樣狂奔了六百里,一日一夜沒有睡覺,鐵打的身子也熬不住。但是很少有人知道,他從遼東出發已經七天七夜。

    這七天七夜裡,他每隔一天一夜休息一次,總共只睡了兩個晚上加一個白天,卻在路上狂奔了六天五夜。

    六天五夜時間,連續狂奔七千里地,雖然古代的里程比不過後世,但是折算之後也有五千里之遙。

    紅翎急使已經累得搖搖欲墜,然而他精神卻變得亢奮無比。

    長安城,終於到了。

    因為已是傍晚,長安城門正要關合,紅翎急使陡然狂抽馬鞭,同時把背後插著的紅翎拔了出來。

    他把紅翎高高舉起,整個人的精神再次亢奮,他發瘋抽打戰馬,口中發出一聲嘶啞狂吼,大叫道:“遼東大捷,陣斬三十萬,吾乃紅翎急使,來此上報大捷,停止關門,停止關門……”

    狂吼聲中,發瘋一般朝著城門狂奔。

    此時長安城門已經關了一半,關城門的守卒陡然停住所有動作。

    遼東大捷?

    咱們沒聽錯吧?

    遼東啥時候打的仗啊?

    咱們大唐最近一段時間貌似沒有出兵吧。

    守城門的兵卒們面面相覷,一時只覺得腦子嗡嗡亂響。

    紅翎急使發瘋狂奔,終於越來越接近長安城門,但是誰也沒能料到,他的亢奮竟然害死了他。

    人在萬分疲累之時,純粹憑著一股毅力支撐,毅力是什麼?毅力就是胸膛憋住的一口氣,這口氣一旦放鬆,人的精神瞬間也會敗落。

    紅翎急使狂奔六天五夜,眼看自己終於到了長安城,他的精神亢奮到達頂端,胸膛裡憋住的一口氣已然鬆懈。

    噗嗤!

    就在距離城門還有十仗的位置,這位紅翎急使陡然噴出一口烏血。

    但他似乎已經陷入某種無法形容的狀態,竟然不知道自己口中噴出了血,他手中仍舊高高舉著那根紅翎,不斷嘶啞吼叫道:“遼東大捷,陣斬三十萬,遼東大捷,陣斬三十萬,吾乃……”

    他在嘶喊中忽的轟然墜地,整個人直直砸在長安城門前。

    這種情形在後世人看來匪夷所思,然而在古代卻有許許多多的例子,而守城的那些兵卒似乎也頗有經驗,頓時知道這紅翎急使怕是扛不住了。

    唯有那個紅翎急使不知道自己的情況。

    他雖然墜落馬下,竟然還以為自己在騎馬報捷,他手裡死死抓著那根紅翎,口中仍舊嘶吼亂喊,趴在地上大聲叫道:“遼東大捷,陣斬三十萬,吾乃紅翎急使,速速讓路閃開……”

    喊聲之中,氣息迅速在萎靡衰竭。

    這時城門口出人影一閃,猛見一個將領狂衝而出,這將領發瘋般衝到紅翎急使跟前,一把將紅翎急使從地上抱了起來,然後口中一聲炸雷般厲喝,嘶吼道:“同袍,醒來!”

    然而紅翎急使雙目茫然,臉上帶著非人一般的異樣潮紅,他氣息萎靡萬分,口中有血沫子濺出,他整個人陷入一種不知名狀態,不斷重複著那句無法忘卻的話,道:“吾乃紅翎急使,來此上報大捷,遼…遼東,陣斬三十萬……”

    守門將領眼中滾滾熱淚,陡然把紅翎急使背到身上,然後他發瘋般朝著守城兵卒厲喝一聲,大吼道:“馬!”

    其實不用他喊,兵卒們早已牽來一匹馬。

    守門將領背負紅翎急使翻身上馬,熱淚滾滾再次大吼,道:“同袍,你撐住!”

    他使勁抹了一把淚水,臉上現出異常堅決顏色,道:“本將軍現在帶你去闖皇宮,必要讓你完成自己的使命。同袍,撐住,撐住啊,陛下在等著你的消息,整個長安也在等著你的消息……”

    紅翎急使聽到‘使命’兩個字,整個人的精神為之一振,這時他從那種不知名狀態中清醒過來,立時知道自己已經撐不下去。

    他忽然吃力岣嶁起身軀,撕開自己的衣服探手入懷,他從懷裡最隱秘的地方掏出一個份厚厚帛書,連同那根紅翎一起塞進守門將領的手中。

    然後。

    他雙手死死箍住將領的脖子,喉嚨裡發出生命中最後一聲嘶吼,道:“紅翎不倒,信使不滅,舉著它,喊大捷……”

    “好!”

    守門將領熱淚橫流,真的把紅翎高高舉起來,他另一隻手狠狠抽動馬鞭,大吼道:“閃開,吾乃紅翎急使!”

    他明明是長安城的守門將領,這一刻卻自稱是紅翎急使,只因他接下來同袍手中的紅翎,他要完成同袍未曾完成的使命。

    戰馬一聲嘶鳴,從城門口衝入長安。

    此時長安城內尚未宵禁,大街上還有絡繹不絕的行人,然而守門將領不管不顧,他手舉紅翎不斷嘶吼,咆哮道:“吾乃紅翎急使,來此上報大捷,遼東一戰,陣斬三十萬……”

    整條長街,為他讓路。

    無論是悠閒逛街的士子遊人,又或是做生意的小商小販,所有人自覺閃開避讓,站在兩旁目視戰馬狂奔。

    他們認識這個騎馬的將軍,知道他是守衛城門的將領,他們看到守門將領背後的紅翎急使,心中不由自主生出一股悲傷莫名。

    他們看得很清楚,紅翎急使已經閉上了眼睛。但是臨死仍舊不忘自己使命,雙手死死箍住守門將領的脖子。

    漸漸地,有人雙手抱拳,漸漸地,長街變得寂靜。

    唯有戰馬的蹄聲轟然,彷彿整個長安籠罩著守門將領的嘶吼。

    “吾乃紅翎急使,來此上報大捷……”

    ……

    終於到達皇宮,已然看見正門。

    守門將領的官職不高,按律沒有資格進入皇宮,然而他毫無停馬之意,反而手舉紅翎再次嘶吼,咆哮道:“閃開!”

    皇宮門前羽林衛,真的給他讓開了一條路。

    不但讓開了一條路,而且還有人幫著開路,但見守衛宮門的大將發足狂奔,竟然跑出了不遜於戰馬的速度。

    於是整個皇宮之中,響徹了如雷滾滾的嘶吼!

    “遼東大捷,高句麗平定……”

    此時天色已然擦黑,聲音越發顯得激昂,僅僅半盞茶之後,陡然皇宮中衝出幾百個騎士,這些騎士全是皇家百騎司,他們奔往了長安城中各大門戶。

    百騎司們每到一家,立時下達李世民的口諭,語氣異常堅決,帶著不容置疑:

    “傳皇帝令,文武百官即刻進宮,帝王將相一同聚集太極殿中,大唐今日要上一次夜朝。”

    上夜朝?

    歷代以來只聽說上早朝,從來沒聽說過上夜朝,然而李世民開創了這個先河,文武百官今日上夜朝。

    不止文武百官,連皇家未成年的皇子也得參與。

    所有人必須聚集太極殿,面對一個死去的紅翎急使聽大捷……

    如今已是貞觀七年,李世民的權柄越來越穩固,沒有哪個大臣膽敢明面上抗拒皇命,即使是四姓六望也得乖乖的遵從著。

    很快,整個長安街道熱鬧起來。

    但見一輛一輛馬車出現,一匹一匹健馬上街,文臣乘車,武將騎馬,所有人急急趕往皇宮,漸漸竟有一千五百多人聚集太極殿的大門前。

    往常大唐上朝,人數一般不會超過三百人,偶爾有某些政事僵持不下,才會出現八百人左右的朝會。

    至於人數達到一千五百之眾,這樣的朝會一年只有兩回,元旦一次,冬至一次,這叫做大朝會,無故不得缺席。

    上朝從來沒有晚上一說,大朝會更加不可能放在晚上,然而李世民卻派出百騎司下達口諭,召集一千五百多個大臣前來夜朝。

    這事透著一股怪異,讓大臣們心中很是莫名,更有一部分大臣惴惴不安,總覺得今夜可能要發生幾件大事。

    長安乃是帝都,藏不住任何消息,不久前紅翎急使進城的事情他們已經獲悉,很多人已經知道遼東那邊打了一個大勝仗。

    大勝仗而已!

    論功行賞便是。

    何必弄得如此大張旗鼓,竟然要在大晚上的舉辦夜朝?

    夜朝……

    這兩個字眼聞所未聞,簡直開創了歷代的先河。

    大唐這幾年經常打勝仗,打完之後也經常有紅翎急使報捷,偶爾也有報信急使累死當場的情況,但也沒聽說因為累死個信使就大動干戈。

    事情一旦反常,往往意味著不可推測,而大臣們最害怕的就是不可推測。

    轟隆!

    太極殿大門忽然打開,但見兩個金吾衛站在門口道:“陛下有令,請諸位臣工上朝。”

    上朝!

    上夜朝!

    大臣們相互對視一眼,各自按照自己的官位魚貫進門,第一批進門的大臣先是一愣,臉上現出極其意外的神情。

    但見殿內燃燒著巨大的牛油火燭,將整座太極大殿映照得亮如白晝,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李世民竟然提前到了。

    這又開創了一個先河!

    歷朝歷代以來,上朝從沒有皇帝等臣子的說法。

    並且李世民沒有坐在龍椅之上,反而負手站在朝堂大殿的中央,在皇帝身前的地上伏地趴著一個信使,信使旁邊單膝跪著那個長安城的守門令。

    當大臣們魚貫進入大殿的時候,李世民正負手仰望殿頂,忽然口中輕輕感慨,語帶深意道:“朕等今日,多年矣……”

    僅僅七個字,讓大臣中某些人心中隱隱一突。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5-3 15:32
第253章 【裂土封王】

    巨大的牛油火燭噼啪作響,李世民的聲音意味深長,整座太極大殿一千五百多名大臣,一時之間竟然沒人敢開口問問皇帝的意思。

    今夜的事情透著詭異,大臣們吃不準皇帝的心思,陛下不但大動干戈召開夜朝,而且一開口就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

    “朕等今日,多年矣……”

    啥意思?

    還是沒人敢問。

    大臣們只敢在心底不斷猜測,揣摩皇帝這番話到底什麼用心。這話若是只看字面意思,可以理解為李世民等待遼東大捷多年矣,可若是稍微琢磨一下,誰都能聽出皇帝的話裡話外別有所值。

    一千五百多人的朝堂大殿,竟然有種落針可聞的寂靜,除了巨大牛油火燭的噼啪聲,只餘無數人略顯謹慎的呼吸聲。

    李世民突然輕輕一嘆。

    但見皇帝伸手一指地上那個紅翎急使,問眾臣道:“諸位臣工對此有何感想?”

    有何感想?

    一個累死的紅翎急使唄!

    但是這感想只能藏在心底,面上必須顯出肅重沉痛之色。不過也有一些人發自真心的沉痛,開口出聲道:“終於使命,恪於職責,自我大唐建立紅翎急使制度以來,信使為了傳遞大事常有疲累致死之事,臣以為,甚悲壯。”

    說這話的必然是公允之人,然而李世民明顯很不滿意,但見皇帝繼續負手仰頭,輕聲又問道:“僅僅悲壯麼?”

    那大臣頓時閉口,一時不好再接茬。

    李世民的聲音陡然變得高昂,大聲道:“在朕看來這不僅僅是悲壯,在朕看來這是大唐的大英雄。連續狂奔六天五夜,七千里長途碾於腳下,不眠不休,直至累死,臨死陷入痴迷夢魘,高呼吾乃紅翎急使,聲嘶力竭,長街讓路,如此英雄之事,豈能以一句悲壯作為他的置評?”

    皇帝的情緒似乎很激動,突然看向大殿中某個臣子,大聲道:“房玄齡,朕要發一旨,傳告天下。”

    這話說的無頭無腦,前後跳躍性十分嚴重,然而房玄齡卻肅穆點頭,鄭重道:“陛下但請放心,老臣必然用心措辭!”

    皇帝要發聖旨傳告天下,但是聖旨不一定是皇帝親手撰寫,有些聖旨需要文采斐然,必須讓大臣用心撰寫。

    這並不是說李世民文采不行,而是大臣們多方商量更容易出彩,歷史上許多大事所用聖旨,都是宰相們帶領文臣一個字一個字推敲而出,這樣的聖旨傳告天下才顯得莊重。

    李世民見房玄齡答應下來,轉而又看向大殿中令一個臣子,再次開口道:“李孝恭,紅翎急使是軍中的信使……”

    這話還是有些無頭無腦。

    但是李孝恭同樣也肅穆點頭,鄭重道:“陛下但請放心,臣會督促兵部論功行賞。”

    然而這次李世民卻搖了搖頭,道:“你錯了,朕指的不是這個。”

    李孝恭微微一怔。

    但見李世民輕輕吐出一口氣,忽然看向紅翎急使屍身旁邊那個守門將領,開口問道:“帛書是否在你手中。”

    那守門將領一直單膝跪地,聞言連忙抬頭道:“回稟陛下,帛書確實在末將這裡。”

    說著探手入懷,準備掏出帛書呈遞。

    哪知李世民猛然一揮手,語氣鄭重道:“不用呈遞,你來誦讀。”

    守門將領登時一怔。

    讓他誦讀帛書?

    這不合規矩啊。

    李世民虎目炯炯,道:“汝雖長安守門令,但汝手中有紅翎,朕現在問問你,紅翎急使的使命是什麼?”

    守門將領腦中靈光一閃,脫口而出道:“千里狂馳,只為上報大捷,紅翎不倒,信使不滅!”說著下意識抬手,高高舉起了那根紅翎。

    “那你還等什麼?”李世民輕喝一聲。

    至此,大殿眾臣已經猜到李世民用意。

    紅翎急使的使命是上報大捷,然而現在大捷尚未當眾報出,既然守門將領接收了紅翎,那麼他得完成紅翎急使未完成的使命。

    守門將領忽然從地上站了起來。

    他把那根紅翎極其莊重插在背上。

    然後他雙手托著那份帛書,臉上現出極其肅穆顏色,道:“吾乃紅翎急使,來此上報大捷,今有渤海國書傳遞千里,遼東一戰陣斬三十萬,請問帝,可誦否?”

    能成為長安城守門令的人物,本身就是軍中出類拔萃的將軍,守門令的官職不高不低,但是個頂個都是皇家的心腹,能夠被李世民收為心腹,自然不是普普通通的小卒,不但要能征善戰,而且要熟知禮儀,哪怕是擱到朝堂之上,也能做到不失進退。

    他雙手托著帛書,以禮問詢皇帝可否誦讀,李世民面上顯出肅穆之色,忽然反身走到龍椅上坐下,這才鄭重開口道:“朕,心甚喜,朕,盼聞聽。”

    一板一眼,極其莊重,這一刻不論是皇帝還是守門將領,全都依足了朝堂以禮肅重以待。

    這情形若是擱在後世人看來有些奇葩,甚至會嘲諷一句偽裝和做作,然而在古代卻特別注重這個,古人的偽裝和做作顯得光明磊落。

    既然是大事,那就要肅重以待,哪怕已經知道了這件大事的前因後果,仍舊需要按照禮儀重新聽上一遍。

    這是對做大事之人的尊重,也是古人略顯可愛的一種刻板。

    ……

    那份國事帛書展開足有五尺,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小字,僅憑目光粗粗一掃,便可推測最少也得幾千字,這要是當堂誦讀起來,恐怕一時半會難以讀完。

    然而李世民面色極其莊重,滿殿大臣屏氣凝息,所有人全都肅穆以待,靜靜等著守門將領開始誦讀。

    大殿中忽然走出兩個重臣,直接走到守門將領身旁,左邊一人乃是房玄齡,右面一人乃是李孝恭,一文一武兩個大佬,突然伸手握住帛書左右兩側,同聲開口道:“帛書不可落地,你且只管誦讀。”

    這話有兩個意思。

    帛書不可落地,是指這份帛書長度足有五尺,如果讓守門將領自己展開來讀,讀到一半的時候必然要落到地上。

    你且只管誦讀,這句的意思更加簡單明了,房玄齡和李孝恭的意思很簡單,他們會幫著展開帛書讓守門將領誦讀。

    說話之間,帛書緩緩展開,那守門將領深深吸了一口氣,終於開始誦讀這份來之不易的帛書。

    李世民滿臉肅重,滿殿大臣側耳傾聽。

    然而誰也沒能想到,守門將領第一句話就讓所有人驚呆。

    但聽守門將領念的第一句是:“二大爺,恭喜啊……”

    嘩!

    滿殿之中,一片嘩然。

    怎麼回事?

    這是帛書?

    一份上報大捷的帛書,滿朝文武肅穆以待,就連皇帝都要正襟危坐,結果一開頭竟是流裡流氣的口吻。

    這把莊重放於何處?

    守門將領明顯也呆住,面色愣愣不知道該不該讀下去,他是親自閱讀帛書之人,已經發現帛書上寫的句子有些不倫不類。

    所有人都被帛書第一句口吻弄懵,唯有李世民似乎早有預料,但見皇帝忽然呵呵一笑,語帶深意道:“朕開夜朝,千古未有,渤海國書,更上層樓,汝等無需如此,渤海國主還是個孩子,既然還是孩子,調皮一些也沒什麼……”

    這話讓許多大臣暗暗翻個白眼!

    渤海國主還是個孩子?

    這話說出去鬼都不信。

    如果擱在六七年前,說李雲是個孩子勉強還能接受,但是現在李雲已經是渤海國主,乃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諸侯王,放眼整個大唐,除了皇帝沒人比他地位更高,哪怕是長孫皇后一國之母,按照官職上的劃分也要遜色一籌。

    皇后的官職是正一品。

    大唐原本有八個正一品,分別皇后,太師、太傅、太保、太尉、司徒、司空、天策上將,李世民登基以後取消天策上將,所以整個大唐只有七個正一品。

    這七個正一品除了皇后乃是實封,其它留個都是名義上的懸置,因此整個大唐只有一個正一品,那就是長孫皇后這位一國之母。

    但李雲是諸侯,諸侯比正一品還高。

    爵有親王,公主,此後是嗣王,郡王,國公。

    官有正一,從一,此後是正二,從二。

    無論是爵位還是官職,李雲已經超出了大唐的設置,這樣一個位高決定的人物,李世民竟然說他是個孩子。

    大臣們無言以對。

    但是不管如何皇帝已經明確表態,在場大臣個頂個都是人精,沒人會在這事上找不自在,難道要他們跳出來指責一番,抨擊李雲這份報捷的帛書不倫不類?六七年前或者有人有這膽量,然而現在真的很少有人能鼓起勇氣。

    原因很簡單。

    李雲已經游離在朝堂之外。

    人家是諸侯,自己有自己的諸侯國,雖然名義上歸於大唐,但是嚴格來說乃是關起門自己過日子,如果李雲不願意留在大唐,甚至可以分裂出去自己做皇帝。

    古語裂土封王,這才是封王的本質。

    真正的王,不是皇帝兒子那麼簡單,真正的王,乃是裂土而封的諸侯。

    ……

    卻說守門將領得到李世民鼓勵,終於決定繼續誦讀帛書,哪知他才要張口,忽然又變得遲疑。

    旁邊房玄齡和李孝恭同樣變得遲疑,因為他倆也看清了帛書上面的一行行字。

    房玄齡忽然開口,面色嚴肅道:“陛下,這份帛書有些驚世駭俗,老臣欲要進言,請陛下准許只讀一半……”

    這話讓在場大臣心裡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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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 【脫離大唐,不陪皇帝玩了?】

    房玄齡的進言明顯透露著謹慎,這份謹慎中隱含著某種顧慮和擔憂。

    為什麼要說這份帛書驚世駭俗?

    為什麼請求李世民准許只讀一半?

    這份帛書必然不是上報大捷那麼簡單……

    大臣們今夜心思難安,有些人越來越覺得事態不妙。唯有李世民目光平靜無波,只是淡淡開口房玄齡道:“房喬此言,所為何意?帛書乃是上報大捷,為何不能全部誦讀?”

    房玄齡面色更顯肅重,忽然深吸一口氣道:“這份帛書,太嚇人。”

    “朕不是人……”李世民不知為何悠然一笑,接著語帶深意又說了一句,道:“朕是天子。”

    語氣悠然,然而語義堅定,這是在正面回答房玄齡的進言,朕是天子不會害怕任何事。

    你擔心這份帛書太嚇人?

    沒關係!

    朕是天子,朕不屬於普通人。

    房玄齡再次深吸一口氣,似乎還想繼續進言懇求。

    但他忽然放棄了努力。

    反而是旁邊的李孝恭突然開口,沉聲開口道:“陛下,這份帛書分為五個部分,倘若真的全部當庭誦讀而出,怕是整個大唐立刻要風起雲湧,剛才房丞相的擔心很有道理,這份帛書確實是有些嚇人。”

    一文一武兩大重臣全都出言進諫,顯然這份帛書真的有些驚世駭俗,然而李世民也不知心裡打的什麼主意,聽完之後只是淡淡擺了擺手,突然看向守門將領,沉聲吐出一個字,語氣堅決道:“誦!”

    守門將領不敢不從,陡然拿出捨棄一切的勇氣,但見他雙目再次盯著帛書,大聲開口道:“二大爺,恭喜啊……”

    他沒有刻意去模仿李雲的語氣,然而不知為何竟讓所有人下意識把他當做李雲,彷彿這份帛書不是守門將領在誦讀,而是李雲站在朝堂上對著眾人娓娓道來。

    但聽守門將領道:“二大爺,恭喜啊,咱們努力這麼久,高句麗人終於上鉤了,此一戰,引蛇出洞,高句麗三十萬騎兵,盡皆葬身於白山黑水,此國兵力已除,大可長驅直入,到一城,佔一城,到十城,佔十城,從今天開始,世上再無高句麗國……”

    從今天開始,世上再無高句麗國!

    這句話聽起來簡單,然而細一琢磨隱含著霸氣,高句麗乃是當世強國,國力最強盛的時候比大唐毫不遜色,擁有千里國土,幾乎雄霸遼東,要知道此時的遼東可不僅僅遼東半島,還囊括整個東三省甚至俄羅斯的土地,國土面積三百多萬平方公里,未必比大唐實際控制的國土少多少。

    這樣一個強盛大國,李雲用了一句簡簡單單的‘世上再無高句麗國’。

    聽著簡單,但是誰能說這不是一種簡單中的霸氣。

    說你滅亡了,你就滅亡了!

    “好啊!”

    大殿中忽然響起一個聲音。

    但見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臣面色激動,突然雙目泛淚道:“三十五年前,大隋征高麗,漢家兒郎死傷百萬,然而高句麗仍舊笑傲遼東,我們不但沒能掃平人家,反而把自己的國家搭上了,從那時候起,再難直起腰……”

    這老大臣話還沒有說完,猛聽人群裡又有一人哭了起來,大聲道:“好啊,大仇得報,老三,老四,汝可瞑目矣。咱們當年隨軍征東,你們把性命留在了那裡,人死了,頭被剁下,累成京觀,供人炫耀,大哥我日日夜夜難忘那些敗仗,噩夢之中總覺得你倆站在床前哭,你們在指責大哥,你們在訓斥大哥,你們渾身都是污血,你們脖子上沒有自己的頭,你們不斷哭泣質問老夫:吾的血仇,何時得報,吾的頭顱,何時尋回……”

    這大哭之人突然衝了出來,跪地向李世民拜泣道:“陛下,老臣請一職,老臣要去遼東做個宣慰官,!”

    李世民眉頭皺了一皺,好言相勸道:“裴愛卿,你年齡太大了。”

    言下之意不說自明,皇帝害怕這老頭會死在路上。

    然而老大臣十分固執,哭泣又道:“老臣要去謝謝渤海國主,也要去謝謝陣斬三十萬的將士,若是陛下不同意,老臣一頭碰死在你面前。”

    “朕同意了!”

    李世民似乎深知這個大臣秉性,因此不敢有一絲一毫遲疑,皇帝答應之後再次安撫他,不斷好言相勸道:“裴愛卿先去一旁休息,宣慰的事情咱們刻後再議,現在先聽聽渤海國主的帛書,難道你不想聽聽陣斬三十萬的壯跡麼?”

    老大臣擦了一把眼淚,歡天喜地點頭道:“臣要聽,臣喜歡聽。”

    古語說老小老小,老人如果年齡太老的話脾氣和小孩子一樣,這種老人得哄著,即使皇帝也不願苛責他。

    這老頭自己從地上爬起來,顫顫巍巍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忽然看了一眼那個守門將領,語帶鼓勵道:“娃娃,大聲念,不管這份帛書寫了什麼,你都昂首挺胸念出來,倘若有人想要找茬,老夫唾他一臉唾沫。”

    守門將領得他鼓勵,腰桿兒不自覺停了一停,由於先前被人打岔,導致帛書才念了個開口,這得重新接上,方能繼續剛才的誦讀。

    但他接下來唸誦的語氣有些異樣……

    只聽守門將領念道:“二大爺,遼東算是平定了,一戰斬殺三十萬,白山黑水化為紅,此一戰,咱們達到了戰略目的,從今天開始,世上再無高句麗,仗打完了,按例得給您上報大捷,原本我琢磨著這是個小事,準備用飛禽傳書給您通知一聲就行,哪知把二大娘氣的不輕,竟然掄棍子追著我打,好巧不巧我老娘也在這裡,竟然幫著二大娘一起打,唉,女人一旦不講理,真是一個大麻煩,二大爺您娶了那麼多老婆,我估摸著平時的生活不太美妙。”

    這話跟嘮家常一樣,哪裡有一絲帛書的嚴禁肅穆,尤其竟然還調侃了李世民兩句,引得大殿裡有些大臣噗嗤出聲,雖然不敢放聲大笑,但是鬼鬼祟祟偷笑肯定壓不住。

    李世民臉色有些泛紅,突然笑罵一句道:“這臭小子還是沒大沒小。”

    笑罵之後看向守門將領,略帶呵斥道:“帛書上這些話可以略過不念,汝只念那些正經的事情便可。”

    守門將領苦澀一聲,吶吶解釋道:“末將一時沒收住口……”

    他眼睛繼續盯著帛書,接著道:“下面沒有這樣的調侃了,渤海國主說的都是正事。”

    李世民連忙正襟危坐。

    但聽守門將領又念道:“既然要上奉帛書,侄兒覺得不能隨隨便便寫幾句,索性把心裡想法全都寫出來,派遣一位紅翎急使給您送過去,二大爺還請勿怪,這份帛書有些長,統共分為五個部分,涉及的事情有些多……”

    守門將領唸到這裡突然住口。

    他面帶遲疑看向李世民。

    李世民虎目炯炯,淡淡問一句道:“為何停住不念?”

    守門將領嚥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念出後面兩句,仍舊沒有模仿李雲的語氣,但是聽起來很像是李雲在說話,但聽他道:“二大爺您若聽完這份帛書,說不定當場就要殺幾個人,那麼侄兒在這裡慫恿一句,您要殺就殺的狠一點,有些人早就該死了,動手的時候不妨直接滅門……”

    好傢伙!

    夠狠的!

    有些人早就該死了!

    動手的時候不妨滅門……

    這是慫恿嗎?

    這分明是告訴皇帝應該怎麼做。

    難怪此前房玄齡和李孝恭同時進言,這份帛書壓根不是為了上報大捷。

    那守門將領似乎豁出去了,他盯著帛書上的字跡大聲誦讀開來,道:“此份帛書,述及五事,前面三件事,國事,家事,民族事,後面兩件事,一為橫掃肅清,二為雄霸崛起!”

    國事!

    家事!

    民族事!

    橫掃肅清!

    雄霸崛起!

    只從字面意思理解,這份帛書就非同小可。

    一份帛書寫了五件事,引得在場大臣無不心中好奇,李世民明顯也好奇起來,一雙虎目不斷閃著精光。

    這時又聽守門將領念道:“二大爺您若是不願聽,那麼現在就讓誦讀之人停止唸誦,二大爺您若是願意聽,那麼現在就可以點一點頭,無論聽還是不聽,選擇權都在您這裡,侄兒給您寫的這份帛書,本就屬於可以選擇的建議,如果您選擇不聽,那就當我沒寫過,但是一旦您選擇聽了,嘿嘿嘿,咱們醜話說在前頭啊,一旦您聽了不願意按照這份帛書的建議去做,那麼侄兒我可就脫離大唐不陪您玩了……”

    什麼?

    脫離大唐?

    不陪皇帝玩了!

    ……

    嘶!

    滿場只聞倒抽冷氣的聲音,許多大臣的面上都顯出震驚之色。渤海國主這是要幹什麼?直接未必挑釁大唐的皇帝麼?

    許多人偷偷去看李世民的臉色。

    唸誦帛書的守門將領只覺頭皮發麻。

    這份帛書的措辭實在有些太嚇人了……

    眾目睽睽之下,但見李世民赫然從龍椅上,皇帝忽然吐出一口氣,語帶深意道:“朕等今日,多年矣!”

    這話一出,眾人全怔,所有人同時想起剛進大殿之時的情形,那時皇帝開口第一句說的就是這個。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5-3 15:32
第255章 【娶媳婦會娶誰?】

    李雲在帛書上給出了選擇。

    李世民可以聽,也可以不聽。

    不聽沒關係,就當沒寫過,但是聽了以後必須做,否則李雲脫離大唐不陪皇帝玩了。

    這簡直是威脅,威脅一位皇帝。

    然而誰也沒能想到,李世民會從龍椅上站起來說出重複的話:“朕等今日,多年矣……”

    這是啥意思?

    這是選擇了要聽帛書!

    那個守門將領深深吸了一口氣,然而再怎麼吸氣仍舊沒能鼓起勇氣。他畢竟只是一個守門將領,官職連進入朝堂的資格也沒有,讓他唸誦一份千古未有的帛書,確實需要承受無比巨大的壓力。

    這種壓力在後世人看來有些莫名其妙,然而擱在當時的環境卻顯得無比真實,身份太低之人,突然給你權利你也不敢使。

    李孝恭突然大手一伸,竟然把守門將領背上的紅翎拔了下來,然後他伸手指了指守門將領,沉聲道:“你來幫忙展著帛書,本王負責唸誦剩下的文字。”

    守門將領如聞大赦,想也不想就和李孝恭換了位置。

    李孝恭把那根紅翎往背上一插,故作自嘲笑道:“本王乃是河間郡王,想不到要做一次信使小卒的差事,陛下和諸位同僚還請勿怪,本王的背上已經插上了紅翎。”

    這是提前給大家說明白,他是憑藉紅翎急使的身份唸誦這份帛書。

    古代人注重規矩,看起來有些刻板,然而也正是刻板的規矩,讓古人顯得比後世人可愛。看起來像是掩耳盜鈴,但是恪守了應有的禮法。

    李孝恭是河間郡王,乃是整個大唐的第一王爵,不但位高權重,而且是皇族嫡脈一支,他代替守門將領唸誦帛書,自然不存在承受壓力的問題。

    李世民已經緩緩坐回龍椅,再次回覆那種四平八穩的神情,滿殿大臣則是面色各異,有些人目光之中隱隱閃爍著恐懼之情。

    李孝恭毫無顧忌,直接開始了唸誦帛書,他是猛將出身,聲音特別渾厚,但聽整個大殿聲震屋瓦,李孝恭唸誦帛書顯得頗有霸氣。

    “第一件事,國事,國者,邦也,國有大小,各有不同,為何稱呼為邦,侄兒以為乃是相幫互助之意。”

    這一件事上來先拽了個文,聽起來倒是有些帛書的嚴肅味道,但是李孝恭卻笑罵了一聲,氣哼哼道:“我幫他念帛書,自稱侄兒了……”

    李世民呆了一呆,想不到這節骨眼上李孝恭也能聯想到別的,皇帝明顯有些哭笑不得,目視李孝恭道:“河間郡王若是感覺不妥,朕可以換個小輩幫你誦讀。”

    說著看向大殿中一票皇子,頓時惹得幾個皇子熱切連連,李承乾第一個站起身來,急急道:“父皇,兒臣願意。”

    旁邊站起來的是胖子李泰,這貨最近幾年特別喜歡爭搶,雖然不斷爭搶,但是懂得找藉口冠冕堂皇,但見他臉上故意裝出崇拜之色,眼巴巴看著李世民道:“父皇您知道的,孩兒一向崇拜李雲大哥,倘若能讓孩兒唸誦這份帛書,孩兒必然能把李雲大哥的意思表述清楚。”

    除了太子和魏王,還有幾個皇子也想爭搶,可惜如今李治遠在河北,李恪被分封去了山東,這兩個皇子或有一爭之力,其他皇子對上太子和魏王有些不夠看。

    雖然不夠看,但不代表他們不想爭。

    李孝恭沒想到自己一句笑言引來這麼多事,連忙開口故作生氣起來,呵斥道:“你們這些個小娃娃,欺負本王不通文采麼?都給我滾到一邊去,否則下朝之後挨個去揍。”

    他是皇族長輩,又喜歡裝作滾刀肉示人,他故意罵罵咧咧,總算把幾個皇子的小心思打斷。

    然而他眼中卻隱隱顯出一絲憂慮,下意識抬頭看了看龍椅上的李世民,哪知李世民面色異常平靜,彷彿沒有看穿皇子們的心思。

    李孝恭心裡一嘆,再次看向了那份帛書。

    他不願再橫生枝節,這次唸誦的速度很快,大聲道:“國之為國,民之所聚,稱其為邦,互助相幫,二大爺啊,雖然遼東打完了,但是收攏很麻煩,打江山容易,打下之後變成自己的國土很難,此前我離開長安的時候,曾經跟您私下有個約定,我說要用三年時間建成一國,然後把整個白山黑水化為漢家的故土,現在看來,我輕浮了,這事不太容易做成,三年時間肯定不行,您就當我吹了個牛皮,笑一笑小孩子目光短淺吧……”

    唸到這裡微微一停,緊跟著道:“但是人無信不立,我既然給了陛下承諾,豈能用一句吹牛皮敷衍過去?故而帛書第一件事,侄兒寫的乃是國事!”

    李孝恭唸到這裡語氣突然肅重,聲音也變得粗滾高昂起來,但聽他繼續道:“啟稟陛下,侄兒要建國也,時大唐貞觀七年三月,有術士眺望白山黑水氣,言之曰:八月時節,承天景命,百萬人心歸附,此處當有一國。侄兒採納之,欲在八月建國,陛下曾賜國號,謂之渤海諸侯,侄兒在此恭請陛下,盼您八月時節前來,觀建國大殿,賜侄兒渤海國書!”

    這一段寫的文文縐縐,顯然李雲也不是隨性調侃的人,該正經的時候他比任何人都正經,這是正正經經向大唐皇帝發出了觀禮邀請。

    李世民微微點頭,不知為何竟然感慨一聲,大有深意道:“一座渤海國,囊括白山黑水,轄制遼東,遠接草原,這樣的國土面積之大,已經超過了諸侯國的範疇,當初賜給他一個國號,沒想到弄出這麼大排場,可惜他是老三家的孩子,朕眼饞也沒有辦法……”

    這話聲音很低,唯有大殿中最前排一些人能夠聽清。

    大臣們聽了只在心裡一動,但是面色全都保持不變,李承乾等人卻很是緊張,甚至有種莫名的驚喜,他們隱隱聽出父皇話語中的隱含,似乎在暗示渤海國的國土太大了。

    國土如果太大,是不是該分一點給大唐呢?

    可惜這幾個皇子全都沒有注意,李世民說完話後一直盯著他們幾個看,目光之中分明帶著一絲審視,審視到了最後漸漸顯出一絲失望。

    別人家的孩子。

    自己家的孩子!

    ……

    李孝恭唸誦的聲音再次響起,道:“二大爺,侄兒要建國了,還是剛才那句話,國者,邦也,相幫互助,砥礪前行,渤海國建立之後,必然承擔起大唐門戶之責,對外宣揚王化,對內庇護子民,與大唐通商通婚,與異族或打或治,另有白山黑水靺鞨一族,全員已然宣誓加入渤海,特向陛下報備,討得皇命許可,從今天開始,我漢家又多一民族,原為靺鞨,盡歸漢民……”

    唸到這裡猛然一停,然後只見這位大唐第一王爵滿臉震驚,愕然脫口而出唸誦下面的六個字,道:“總人口,約千萬!”

    嗡!

    大殿之中瞬間響起一片嗡聲。

    李世民霍然站起,這已經今夜第三次從龍椅上站起,皇帝臉上也帶著吃驚,脫口而出道:“你說什麼?靺鞨一族有千萬人口?”

    李孝恭緩緩點頭,指著帛書上一行字道:“上面是這麼寫的,那孩子不是個誇張吹噓的人。”

    李世民明顯嚥了一口唾沫,喃喃道:“靺鞨一族,竟然有千萬人口。”

    大殿中隱隱響起一個聲音,略帶挑撥道:“渤海國主的母親是突厥聖女大祭司,有一位盼著嫁給他的女子是玲瓏公主,突厥雖然被大唐打垮了,但是總人口怕是也有千萬,若是再加上靺鞨族的歸附,渤海國的總人口已經超過兩千萬,嘖嘖嘖,即將超越大唐也……”

    說著似乎還不滿意,嘿嘿兩聲又道:“哦,微臣忘了,突厥並非被大唐打垮,而是和他們簽訂了平等盟約,草原的國力並未衰敗,不知道會不會併入渤海國。”

    這挑撥扎心。

    李世民下意識攥了攥拳頭。

    皇帝忽然看向李孝恭,沉聲問道:“帛書五件事,第一件乃國事,不知渤海國主還寫了什麼,河間郡王一發全都唸誦出來。”

    皇帝說這話的時候很嚴肅,稱呼李雲也沒有再稱呼臭小子,反而十分嚴謹的稱呼了渤海國主,顯然皇帝這一刻的心思沒把李雲當晚輩。

    大殿最前排的幾個皇子心中都是一喜,魏王李泰甚至想站起來準備試探進言,但他忽然心裡又閃過一念,連忙垂下頭表示自己很淳樸。

    李孝恭何等人物,這一刻豈能猜不出幾個皇子的心思,這位大唐第一王爵不在乎皇子們的貪婪,但卻很擔憂李世民會產生別樣想法,他忽然很是鄭重看著李世民,沉聲開口道:“陛下,老三家的乃是白手起家。都是自家的孩子,莫要分的太過明確……”

    這話頓時讓李世民一怔。

    然後就發生了誰也沒有能料想到的一件事。

    但見李世民忽然提起手掌,竟然重重給了自己一巴掌。

    啪!

    聲音很響,滿殿震驚。

    眾目睽睽之下,但見李世民臉腮漸漸腫起來,皇帝自己打了自己一巴掌,口中惡狠狠吐字道:“李世民,汝太貪心也,今夜這一巴掌,打你心中的覬覦。為長不尊,千古罵名……”

    說完突然看向李孝恭,口中發出一聲爽朗大笑,陡然開口道:“大哥,李二多謝你啊。”

    堂堂朝會之中,喊李孝恭為大哥,雖然李孝恭確實是他堂兄,但是皇帝開口喊出來仍舊驚世駭俗。

    滿殿大臣臉上的震驚就沒有消退過。

    唯有李孝恭深深吸了一口氣,感覺心中放下一塊大石頭。

    這一刻的李世民似乎特別輕鬆,整個人的語氣變得活泛起來,雖然半邊臉腮腫的老高,但是皇帝壓根不去管顧。

    皇帝再次看向李孝恭,笑的特別開心道:“大哥,繼續念,國事別念了,說來說去也就那麼一點事,你直接念家事,朕要聽聽那孩子怎麼說。”

    李孝恭也放鬆起來,低頭再次看向了帛書。

    他撿取家事那一部分的開頭,直接唸誦開來道:“二大爺,侄兒要娶媳婦啦,您來不來喝一杯啊?來的時候別忘了帶點長輩禮!免得到時候不湊手,需要找我二大娘借,嘿嘿嘿,我那媳婦出身不凡,保證到時候讓您嚇一跳……”

    不用到時候嚇一跳。

    李世民現在就嚇了一跳。

    但見皇帝第四次從龍椅上站起來,一臉緊張開口道:“出身不凡?難道是玲瓏公主?”

    李孝恭登時也打個哆嗦,面色如土道:“應該不會吧,皇后在關外,倘若他娶玲瓏公主,皇后第一個不會同意。”

    李世民下意識咽口唾沫。

    這一刻的皇帝明顯很是驚慌,奇怪的是河間郡王也一臉驚懼,在場大臣全是人精,突然全都裝聾作啞奇形怪狀,有的盯著大殿上空,似乎在研究建築物的花紋,有的盯著腳下地面,似乎磚石顯得特別有意思。

    唯有幾個皇子心思不純,魏王李泰故意堆砌小臉裝成好奇,‘乖巧’問道:“父皇,李雲大哥不能娶玲瓏公主麼?”

    “閉上你的臭嘴。”

    李世民一聲怒喝,聽起來分明竟是咆哮。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5-3 15:33
第256章 【朕不忍心下死手,千萬別是娶玲瓏】

    偌大一座朝堂大殿,一千五百多名大臣,然而整座大殿鴉雀無聲,似乎所有大臣變成了聾子啞子。

    每個人都變得特別有趣,這其中不乏史書上的貞觀名臣。

    比如房玄齡乃是文臣之首,這一刻手持帛書雙目凝視,老房的兩隻眼睛一直盯著帛書,似乎被帛書上的美麗字體所吸引。

    剛才李世民咆哮一聲,當庭訓斥魏王李泰閉上臭嘴,這事若是擱在往常,必然有大臣站出來勸諫,就算不會指責皇帝語出粗鄙,至少也會勸諫皇帝對孩子雍容大度。

    然而這一刻,沒人站出來開聲。

    能屹立朝堂者很少是傻子,涉及皇家隱秘他們全體裝傻充愣。

    此時整座朝堂大殿之中,只聞李世民粗重的喘息聲,李泰已經乖乖跪坐在墊子上,這胖子一張臉上全是蒼白和駭然。

    他實在沒有想到父皇的反應如此激烈。

    不但當庭訓斥,而且暴怒咆哮,張口讓他閉上臭嘴,瞬間把李泰嚇的不輕,這小子剛才確實心懷鬼胎,同時心裡也確實是出於好奇,他很想知道為什麼李雲不能娶玲瓏公主,結果迎接他的是父皇雷霆般暴怒。

    李泰哪裡還敢繼續再問?

    他連心裡那點小心思都被嚇的無影無蹤。

    ……

    李世民的喘息很是粗重,似乎並不僅僅是因為被李泰氣的。

    但見皇帝粗重喘息半天,最後才輕輕吐出一句話道:“國事聽完,聽家事,國事壓人,家事煩,朕原本想著讓諸位臣工一起開心開心,哪知這件家事竟然涉及一樁懸案……”

    說著虎目緩緩一掃,開聲又道:“朕剛才情緒有些激盪,諸位臣工莫要胡亂猜測,朕知道你們的心思,朕也明白你們為什麼裝聾作啞,但是朕要堂堂正正告訴爾等,玲瓏公主和朕並非父女血緣……”

    這算是正面解釋了一句,打消了許多大臣心中的某些陰暗猜測,此前李世民反應極其強烈,很容易讓人產生某種聯想,比如懷疑玲瓏公主是皇帝私生女,因此才不能嫁給李雲。

    現在李世民正面做出解釋,大臣們自然不會再往這方面猜測。

    因為皇帝沒必要在這上面撒謊,皇帝有私生女壓根算不上太大的事,倘若皇帝真的有私生女,頂多就是一顆滄海遺珠,認回來給個公主名號便是,對於皇家沒有任何損失。

    不但沒有任何損失,甚至還能有所收穫,一個公主能夠聯姻一個重臣家族,對於皇帝來說乃是利大於弊的好事。

    所以李世民的解釋眾臣相信。

    但是相信之後,反而更加好奇,既然玲瓏和皇帝沒有血緣關係,那麼皇帝為什麼對於此事如此緊張。

    畢竟李雲在帛書上並未明說要娶哪個,僅僅是提及了一句自己媳婦出身不凡,結果惹得李世民心神激動,下意識認為李雲指的就是玲瓏。

    老話說的好:‘事出反常必有妖,人若反常必有刀!’很多人只聽過這兩句,卻不知道後面還有第三句。

    第三句叫做什麼呢?

    第三句叫做‘言不由衷必有鬼”。

    李世民雖然解釋了玲玲公主的事情,但是明顯含糊其辭有所隱瞞,皇帝這種反常舉止,越發讓大臣們好奇。

    “陛下!”

    這時李孝恭突然再次出聲,語帶奢望道:“也許咱們只是自己嚇自己,李雲要娶的壓根就不是玲瓏,那個臭小子重情重義,他應該放不下那位阿瑤……”

    說著生怕皇帝不記得誰是阿瑤,緊跟著補充一句道:“阿瑤就是那個一直跟著他的小姑娘,據說臭小子對待這位姑娘最為情真意切,倘若他真的決定大婚,娶的很可能是這個女孩。”

    “不!朕認為不是!”

    李世民搖了搖頭。

    皇帝的語氣明顯帶著擔憂,眉頭緊皺道:“臭小子在帛書上說的很明白,他要娶的女孩出身不凡,那個阿瑤小丫頭朕也認識,她父親乃是戰死沙場的普通老卒。”

    言下之意不說自明,阿瑤的身世算不上出身不凡。

    大唐戰死的普通老卒何其之多,普通老卒哪裡有資格稱之為出身不凡?

    然而李孝恭卻持有不同意見,再次開口道:“臣覺得未必如此,咱們不如去查查那位阿瑤的身世,當年天下戰亂紛紛,常有貴族子弟落魄從軍,也許阿瑤的父親出身名門,那樣的話豈不是合情合理……”

    哪知李世民又搖了搖頭,道:“朕早就查過了!”

    這話讓李孝恭登時一怔。

    但聽李世民輕聲又道:“臭小子自幼流落民間,但他畢竟是老三的孩子,他的婚嫁之事朕豈能不慎重,那個阿瑤小丫頭朕早就讓百騎司查過了。”

    這事倒也符合李世民的作風。

    當初李雲雖然剛剛嶄露頭角,但是李世民已經在心中認下了這個侄子,侄子身邊跟著一個小丫頭,皇帝豈能不好好查探一番。

    李孝恭怔愕片刻,無奈苦笑道:“既然是百騎司去查,想必已經查清身世,看來臣的推測全是假想,那位阿瑤小姑娘並非出身不凡。”

    李世民點了點頭,忽然若有期待開口道:“你說臭小子會不會跟咱們開了個玩笑,他只是故意誇張自己的媳婦出身不凡……”

    李孝恭沉吟一下,搖搖頭道:“既然寫在帛書之上,應該不是故意誇張。”

    李世民頓時洩氣。

    皇帝臉上的擔憂之色一直沒有退卻,忍不住喃喃開聲道:“出身不凡,出身不凡,你這個臭小子,你可知道一句出身不凡害的朕心思難定啊,千萬別是玲瓏,朕希望別是玲瓏,朕裝傻充愣七八年,朕實在不忍心下死手……”

    他這番話乃是喃喃自語,整座大殿幾乎沒人聽清,即使真的有人聽清了,也會裝作沒聽清一樣。

    這時忽見朝臣中站出一人,語帶勸慰道:“陛下莫要胡亂猜測,臣以為您這純粹是自己嚇唬自己,李雲雖然在帛書上提及娶妻出身不凡,但是陛下莫要忘了他自幼流落民間……”

    嗯哼?

    李世民微微一怔,隨即有些期待起來,皇帝一雙虎目直直盯著說話之人,語氣很是急促追問道:“譙國公此言何意?”

    原來站出來說話的乃是柴紹,此人身份也算是一位皇族,雖然只是個駙馬,但他這個駙馬非同尋常。

    柴紹似乎也知道一些隱秘,故而才會站出來撫慰李世民,但聽他微笑開聲道:“臣做一個假設,用的方法是李雲曾經說過的換位思考,臣假設自己是李雲,自幼流落民間,那麼臣雖然現在是諸侯國主了,但是骨子裡仍舊會有一些幼年養成的小家子氣,比如臣很容易忽視自己的身份,下意識會忘掉自己是個位高絕頂的諸侯王。”

    這話聽起來有些詞不達意,然而柴紹分明是故意詞不達意,畢竟有些話不能明說,只能用這種方式進行暗示。

    李世民是何等人物,豈會聽不出這話裡的暗指?

    皇帝皺眉沉吟一番,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說,李雲在不自覺之間對他的娶妻進行了誇張,因為他自幼流落民間,所以很容易忽視自己的身份,他忽視了自己的身份,卻把別人的身份往大了想……”

    “對啊!”

    柴紹雙手一拍,呵呵笑著道:“據說他身邊紅顏知己不少,其中有幾位姑娘頗為不凡,這個不凡在陛下和臣的眼中也許一般,但是在李雲的下意識裡也許會認為出身不凡。”

    說著停了一停,緊接著又道:“比如程知節那傢伙的閨女,沒及笄之時就是國公府長女,李雲那時候只是個流民,潛意識裡會認為程家丫頭出身不凡。”

    這話雖然有些強行解釋的味道,但是細一琢磨似乎又符合常理,李世民忍不住點了點頭,語帶希冀道:“若真如此,朕心甚安,程家嫡女也算不錯,此女有資格擔任渤海國主正妃之位。”

    “還有臣的侄女!”

    李孝恭突然開聲,站在柴紹旁邊道:“若是按照譙國公這份解釋,李雲身邊有好幾個出身不凡的丫頭,比如臣的侄女出身范陽盧氏,那可是響噹噹的五姓七望門閥,范陽盧氏當年死守城池,李雲對范陽盧氏向來高看一眼。”

    李世民忍不住點了點頭,更顯希冀道:“若是能娶范陽盧氏女,也算一樁好婚姻,盧氏雖然衰敗滅族,但是盧氏之女乃是嫡出,詩書傳家,知書達理,這樣的身份也算出身不凡,朕希望臭小子帛書上指的是她。”

    “還有還有!”

    李孝恭又補充起來,語帶推測道:“據說靺鞨族還有一位小野貓,乃是李雲出關之後結識相知,那位女孩是個部落首領的閨女,勉強也可以算得上出身不凡。”

    這話把李世民逗笑了。

    皇帝沒好氣看了一眼李孝恭,很是無奈道:“你自己信這個解釋嗎?”

    李孝恭老臉微紅,有些訕訕道:“畢竟是靺鞨頭人的閨女嘛。”

    其實他自己也不相信自己的說法。

    靺鞨族窮困潦倒,哪裡配得上出身不凡這個說法,況且那個小野貓的父親只是個小部落頭人,擱到中原這邊甚至比不上一個村子的族長。

    幾人一番討論,然而心裡都知道這只是假想,李世民手指不斷敲擊龍椅扶手,顯然心中並未被這些假想矇蔽住。

    李雲娶妻這件事,皇帝真的很慎重。

    或者說,擔心的是娶玲瓏。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5-3 15:33
第257章 【玲瓏到底是什麼人?】

    咚!

    咚咚!

    李世民手指不斷敲擊龍椅扶手,聲音彷彿敲擊在大臣們的心上,大臣們都看出皇帝今夜神思不屬,但是沒幾個人敢站出來勸慰幾句。

    有些事,不參合最好。

    李世民忽然輕輕開口,彷彿喃喃自語道:“一份帛書,述及五事,國事朕只聽了一半不敢再聽,再聽下去害怕自己會生出貪婪之心,所以朕選擇聽家事,哪知家事比國事更加讓朕揪心,唉,玲瓏,玲瓏……”

    皇帝喃喃兩聲,猛地從龍椅上站起來,這已經是他今夜第五次站起,突然對李孝恭道:“河間郡王,你陪朕走上一遭。”

    說完之後毫無耽擱,竟然大踏步直接向後而去,轉眼之間越過龍椅屏風,只聽到腳步聲顯得十分急促。

    滿殿大臣愣在當場,面面相覷匪夷所思。

    大臣們之所以如此,只因李世民這番舉動又開創了一個先河。

    上朝之際,皇帝突然離開!

    不說原因,大臣晾在當場……

    唯有李孝恭和柴紹恍有所悟,兩人遞了一個略顯驚愕的眼神。

    柴紹眉頭明顯皺起,忽然道:“陛下雖然沒有喊我,但是我得跟去幫忙!”

    李孝恭大點起頭,鄭重道:“此事頗為不易,正要請你相助,陛下心裡太急,所以沒想到你有襄助之力。”

    這位大唐第一王爵猛然一拉柴紹胳膊,轉頭對著滿殿大臣道:“本王和譙國公要去陪著陛下去辦點事,諸位同僚不妨先在大殿休息一番,陛下並未宣佈退朝,辦完事之後必然歸來。”

    說著也不管大臣們同不同意,拉著柴紹一起追出了大殿後門。

    ……

    李世民其實並未走遠,此時就站在太極大殿的後面,皇帝看到李孝恭拉著柴紹追來,口中忽然發出一聲略顯落寞的嘆息,彷彿問詢兩人,又彷彿喃喃自語,道:“你們說說,朕可以狠下心麼?”

    李孝恭和柴紹對視一眼,好半天才小心翼翼道:“當年之事,隨風而去,陛下既然給了一次仁慈,何妨再給第二次仁慈?”

    柴紹也道:“玲瓏那丫頭,苦的很啊。”

    簡簡單單幾個字,卻飽含一種長輩之情,不用說也是勸諫皇帝,只不過勸諫的是什麼沒有明說。

    柴紹用的是暗指。

    李孝恭小心看了一眼李世民臉色,低聲又道:“女孩不比男嗣,女孩嫁人之後屬於夫家,即便她真的能記起當年之事,一個女娃娃又能掀起多大波瀾?所以臣認為,陛下該放手,您既然給了第一次仁慈,何妨再給第二次仁慈?只要她不嫁給李雲,一切都可隨風而去。”

    “朕怕的就是她要嫁給李雲!”

    李世民忽然開口,語氣中竟然帶著一絲驚恐,道:“朕對當年之事裝聾作啞八年,那丫頭何嘗不是裝聾作啞八年?八年前她已經是十四歲的少女,十四歲的少女肯定能記住所有的事。你們兩個知不知道,當她出現在朕面前的時候朕何等恐慌,那時她被李雲抓為俘虜,卻拿出金刀自稱是草原使節,那一刻朕心裡無比震驚,朕沒想到這世上能有這般隱忍的孩子,她站在朕的面前,她巧笑嫣然參加大唐國宴,她彷彿壓根不認識朕,這得是何等的城府和深沉……”

    “陛下!”

    李孝恭突然出聲打斷,面色鄭重道:“您這是自己嚇唬自己!”說完這句突然一停,不知為何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這才對皇帝又道:“那孩子有失魂症。”

    “如果是假裝的呢?”

    李世民陡然咆哮一聲,語氣顯得很是激烈,道:“如果她有失魂症,為什麼現在卻好了,朕認為她一切都是偽裝,她目睹了八年前的那一切。倘若她是假裝,那她必然心存仇恨,她現在是草原金刀公主,控制著突厥幾百上千個部落,倘若她心存仇恨,她必然會選擇報仇……”

    李孝恭和柴紹對視一眼。

    這次兩人沒有開口繼續勸說。

    李世民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氣,聲音隱隱約約帶著一絲寒氣,道:“朕這一輩子只做了一件錯事。”

    這話說的無頭無腦,不知為何竟然顯露出殺機。

    李孝恭和柴紹再次對視一眼。

    好半天過去之後,李孝恭才小心翼翼道:“二郎,其實你狠不下心,對不對?”

    他不等李世民回答,直接開口又道:“倘若你能狠下心,你八年前就殺了那個丫頭,你選擇了裝聾作啞,任憑她消失在大唐長安,其實在你眼皮子底下哪有消失一說,你是故意放了那個孩子一條命。”

    李世民咬了咬牙,不願承認道:“朕只是一時衝動,放她之後追悔不已。朕其實想派出百騎司去追殺,只不過被別的事情耽擱了。”

    李孝恭搖了搖頭,道:“別騙自己。”

    這位大唐第一王爵面色鄭重看著李世民,又道:“你口上雖然不認,但你心裡有著柔軟,你放她的時候沒有後悔,甚至這八年來你也沒後悔,這八年來你有無數的機會動手,但你一直裝聾作啞施與著仁慈。”

    說著停了一停,再次道:“你第一眼就認出了她,但你故意把她當做突厥人,你用這種方式告誡自己,這個孩子對你沒有任何威脅。在她對李雲產生情愫的時候,你是第一個擔心害怕的人,你害怕的不是她借助李雲之能,而是害怕兩個孩子糊裡糊塗結合,你這種長輩之心瞞不過我這個堂兄,畢竟我也是那個孩子的至親長輩。”

    說著再次一停,似乎鼓起勇氣才敢繼續接下來的話,故意用親情口吻道:“二郎啊,放一放手吧,你們這一脈四支,實在凋零的有些厲害。”

    李孝恭勸了很多話,但是唯有這一句讓李世民動容。

    但見皇帝仰首望天,語帶喃喃道:“是啊,凋零的太厲害。當年玄武門一戰,大哥和四弟倒在血泊之中,滿門所有男兒,盡皆死於屠刀之下,我們這一脈四支,瞬間凋零了兩支,此外還有老三那支,早早死於天雷之下,雖然有滄海遺珠歸來,可嘆老三隻有李雲一個孩子。”

    這番話涉及同胞相殘之事,除了李世民沒人敢說出來,即使是李世民自己親口說,說的時候也顯得心驚肉跳。

    沒人願意回首那段往事。

    李孝恭和柴紹又對視了一眼,兩人都察覺到李世民的口風軟化,皇帝口風軟化,那便代表著心中產生了柔軟,這時必須趁熱打鐵,讓皇帝心中的柔軟更柔。

    李孝恭直接開口,故作好奇道:“陛下突然離開朝堂,臨走還喊臣跟著出來,莫非是要去拜見太上皇,臣很久沒有拜見太上皇了。唉,他老人家孤零零的住在太極宮,也不知道這幾年過得順心不順心。”

    李世民果然被他引動,目光閃過一絲柔軟。

    柔軟之中隱隱還有愧疚。

    這時柴紹也開口出聲,滿臉自責道:“臣這幾年忙著調教子嗣,一直也是抽不開身拜見岳父,倘若陛下今晚有心,臣也想跟著去太極宮拜見。”

    李世民的目光更顯柔軟。

    皇帝突然收回仰頭上望的目光,略顯踟躇問道:“你們說咱們該不該去拜見一番?”

    “該啊!”

    李孝恭和柴紹同時開口,急急道:“老人家多年不見,今夜正適合拜見一番。”

    “好!”

    李世民終於下定決心。

    千古雄才大略帝王,一旦下了決心很少反覆,但見他直接轉身而行,龍行虎步顯得急促。

    後面李孝恭和柴紹同時一喜,想也不想急忙追了上去。

    一個皇帝,一個第一王爵,此外在加上開國第一駙馬,三人大踏步在宮殿群中穿梭,前面很快出現了一座孤零零的宮殿。

    這宮殿極其雄偉,說是皇宮第一大殿也不為過,然而四周都是高牆,孤零零的顯得淒涼。

    李世民眼中閃過一絲愧疚,口中輕輕發出一聲嘆息,喃喃道:“上次請父皇出來,還是貞觀元年,那次是召開國宴大典,為的是在大典之前確立李雲身份,此次相隔七年,想不到還是為了孩子們……”

    李孝恭連忙湊趣一句,笑呵呵安撫道:“太上皇是老人家了,老人家最在乎的就是孩子,倘若咱們為了孩子之事前去拜見,太上皇必然不會拿著棍子把咱們趕出來。”

    “就算被趕出來,朕也得去拜見!”

    李世民深深吸了一口氣,臉上忽然顯出決斷之色,口中卻艱難突出一個字,似乎十分吃力道:“走!”

    他領頭而行,李孝恭和柴紹連忙跟上。

    這座太極宮極其雄偉,宮門四周駐守著不少暗衛,暗衛們不敢阻攔皇帝,三人很快到了大殿門前。

    這時才發現眼前黑漆漆一片。

    大殿之中早已熄了燈。

    李世民微微有些遲疑,看臉色分明有種拔腿回去的意思。

    李孝恭哪裡能讓他拔腿就走,突然搶前一步大聲開口道:“四叔,小石頭來拜見您啦,這才一更不到,您老人家怎麼熄燈了啊?”

    說著也不等裡面有答覆,竟然直接跑過去推開殿門,口中又道:“二郎也來了,柴紹也來了,四叔您睡下沒有,小石頭我可闖進來了啊,哈哈哈……”

    這番話故意說得嘻嘻哈哈,像是一個小兒輩朝著長輩嬉鬧,可嘆李孝恭也是四十多歲的人了,竟然一口一個小石頭喊著自己的小名。

    後面李世民臉色有些緊張。

    柴紹的心情明顯也不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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