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道門法則 作者:八寶飯(連載中)

 
Babcorn 2019-6-12 23:35:1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03 289924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6 17:31
第八十一章 關照

    東方禮從來沒有遇到過如趙然這般人物,明明是對他的酬功獎勵,他居然是在討價還價中接受,接受得似乎很勉強?給你好處,難道你不應該感激涕零麼?怎麼還談起條件來了?

    就在東方禮琢磨過味兒來,正要想辦法對趙然這種“過分”行為略施薄懲之際,趙然忽而就變了一幅模樣,歡天喜地的表示了感激,慇勤無比的取出各色烹調材料,表示要為東方禮做一頓美味的烤魚。

    這番動作立刻滿足了東方禮的成就感,他心中還沒醞釀成形的不快轉眼就被扼殺於搖籃中。

    趙然很快將兩人釣起來的魚用木枝串了,架在他特製的燒烤架上。這裡的江鰍體型都不大,也就一指長短,被趙然整齊的碼放在烤架上,灑上調料,嗞嗞作響,散發出陣陣鮮香。

    東方禮取過一串,邊嚼邊讚:“味道果然不錯……西堂上一任卓堂主最愛釣魚,我隨他多年,自認釣魚的本事算得不錯,沒想到你也不差……嗯,居然有十尾,和我一樣……你平時也好釣魚?”

    趙然邊吃邊答:“不怎麼釣,沒那麼多時間,也沒有那份閒情,都是直接在我君山的沖馬河用網撈。”

    東方禮搖頭笑道:“要領悟大道真義,有時候還是要靜下心來慢慢釣……不如你我比試一下,看誰釣的多——不用道術,否則你以為我欺負你,玩兒的就是沉靜功夫,比的就是道心。”

    東方禮起了遊戲之心,趙然自是積極應承,兩人將烤架上的烤魚一掃而空,又抄起魚竿釣了起來。

    “你們龍安府的散修授籙什麼時候開始?”

    “前幾日我師父跟我說了,我打算回去後瞭解一下情況,唔,一兩個月以後吧。禮師兄怎麼忽然問起這個?”

    “有位小友今年結了丹胎,你給關照一下。”說著,東方禮塞過來一張兩指寬的紙條。

    趙然接過來一看,寫的是:江油縣西南青竹谷,白軒居士白庚,望授黃冠。

    “禮師兄,區區一個黃冠籙職,費得著讓禮師兄找我專門說項?無論三清閣還是玉皇閣,都不是什麼大事吧?”趙然微覺奇怪。

    東方禮解釋道:“你入了三清閣,如今也是自己人了。直說吧,他是龍安府的散修,正常情況下在龍安府受籙最合適,在玉皇閣會有些突兀,更別提三清閣了。我們需要把他的履歷做成正常的履歷。”

    趙然點頭:“明白了。我回去就籌備這件事,到時給你信。”忽然想起來,就追問了一句:“那他之前的道士、羽士這兩個籙職是在哪裡受的?”

    “沒有籙職,白身一個。”

    原來如此,東方禮等於一開口就讓趙然安排三次授籙,先給白庚授籙道士,然後授籙羽士,最後才能授籙黃冠。

    一次加三籙,這就要好好想想了,又要隱藏好白庚的身份,不讓別人知道,又不能毫無理由的強行關照,以免引起整個龍安府散修界的議論。對於主考來說,這是考驗能力的時候,遇到這種事情並不是沒有辦法,最好的操作方式,就是“因人而設”。

    所謂“因人而設”,有兩條路子,一是因人設崗,按照要惠及對象的特點來設置選拔標準,從根子上掐斷其他人參與競爭的可能性。但趙然這次要主持的授籙儀式不好預設條件,看來只能採取第二種辦法——因人設試。

    於是趙然問:“這個白庚,禮師兄看上他哪一點了?”

    東方禮毫不猶豫道:“為人敏銳,判斷力很強,見機極快。還有,他經常會遇到一些莫名其妙的麻煩……”

    趙然無語了,這算什麼優點?倒霉蛋也有用處?禮師兄用人還真是不拘一格啊。

    正事說完,兩人就閒談起別的,比如說說夏國的形勢。趙然想起來,問起白馬山一戰野利懷德的生死,得知他安然無恙,稍微鬆了口氣。

    東方禮還提到,現在興慶府局勢緊張,高太后和小國主之間矛盾開始日趨激烈,趙然表示這在預料之中。

    快到黃昏的時候,東方禮打住了繼續釣魚的比試,搖頭道:“不比了,我這裡剛好一百條,看樣子你應該不比我差,估摸著你我釣上來的數量差不多。剛才也沒怎麼給你記數,現在點點。”

    趙然一笑收桿,和東方禮一起把水中浸泡的竹簍拉上來,裡面滿滿都是活蹦亂跳的各種小魚。

    點算下來,趙然釣上來一百零一條,剛好比東方禮多一條。

    東方禮嘆道:“看來你的道心要比我更堅毅一分啊。”

    趙然笑道:“我這哪裡是什麼道心,多一點點運氣罷了。”

    在西堂高腳屋上休息一晚,趙然大早上起來,想去見見幾位熟人,比如東方敬、於致遠、蔡雲深等。結果卻被告知,東方敬和於致遠都在閉關,一個準備衝擊**師境,一個正在衝擊羽士境。

    東方敬在法師境上停留了七八年,此時破境也算水到渠成了,趙然也沒什麼奇怪。他擔憂的是於致遠,都四十了才衝擊羽士境,會不會有什麼意外,只希望自己去年給他的幾株靈草能起到作用罷。

    忽然見到趙然,蔡雲深很是欣慰。上回見面時,蔡雲深用辛苦所得的玄甲龜精血給趙然煉丹,助趙然一舉衝破瓶頸,入境羽士。如今三年過去,趙然竟然又精進一步,成就了黃冠修為,當真令蔡雲深老懷大慰。

    “恭賀蔡師叔入大法師境,修出本命元神。”趙然見面的第一件事就是送上賀禮。

    法師和大法師同為修行四大階段的第二階段——煉氣化神,法師境是煉氣,此氣為金丹,**師境則為化神,顧名思義,就是將金丹煉化出神識來,以為下一步神識生嬰做準備。

    修出神識之後,就是真正區分正一和全真的分水嶺,要將神識寄託於某物之上,寄託成功後,便可稱為本命元神。

    蔡雲深捋著長鬚笑道:“不過是再延壽十來年罷了,有這十來年,老道我又可以多鑽研不少法陣,這才是我最歡喜的。”

    “有這十來年,師叔又可向下一步二十年努力了,一步一步,穩紮穩打,飛昇自可水到渠成。”

    “哈哈,哪有那麼容易,不過也要承你吉言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6 17:32
第八十二章 雲顯台上

    趙然來見蔡雲深,其實並沒有什麼事,但人情就是這樣的,不常常走動,很多關係就會漸漸疏遠。將恭賀蔡雲深破境的賀禮送到,見面閒談些時候,表示自己不忘當年提攜之恩,這一次見面的目的也就算達到了。

    蔡雲深等趙然告辭之後,便起身前往雲顯台。

    雲顯台不在玉皇閣混元頂,而在後山雲霄頂,蔡雲深離開自家五嶽樓,過天橋,穿隱龍溝,上了後山,在一片丹壁之下,恭恭敬敬行禮:“雲深拜見老師。”

    丹壁之上旋開一道木門,蔡雲深邁步而入,眼前豁然開朗,茫茫雲霧之中立著一座石台,台上對坐二人,一個是長鬚老道,白袍白髮;另一個是妙齡女冠,青衣素帶,體態婀娜。

    那女冠率先起身,向蔡雲深施禮:“見過蔡師叔。”

    蔡雲深回禮:“青衣道人好。”又向台上的老道行禮:“見過老師。”

    老道問:“雲深有事嗎?”

    蔡雲深道:“趙致然來了,弟子記得當日老師曾過問了他的事,特來向老師回稟。”

    老道笑了笑:“哦,五年了吧,如何了?他在華雲館還好?他什麼修為了?”

    蔡雲深道:“趙致然已是華雲館正式弟子,拜在靈劍閣江煉師門下,三月時結了丹胎,受了黃冠。如今根骨已正,資質上佳,將來成就不可限量。”

    老道點頭:“那算是很快的了,不負我當年的期許。這個嚴雲亦,當年我讓他收下此人,他還猶豫不決,反倒是江騰鶴有眼光,上佳的弟子被搶了去,看他後不後悔。”

    蔡雲深笑了:“嚴師弟這幾年不敢上雲顯台來見老師,怕是與此有關。”

    老道一擺手:“那倒無妨,你跟他說,有什麼不懂的地方,依舊可以來見我嘛。好了,你過來看一下這幅畫。”

    蔡雲深走過去,在石桌邊停下,就見桌上一幅絹本,畫的是海上仙山,楊柳依依,幾位真仙正於廊庭中對弈。

    剛看了幾眼,只覺身邊輕柔的海風吹拂,自己忽然置身廊庭之中,正在觀戰。

    蔡雲深猛然警醒,連忙抽神出來,看了看含笑望著自己的老師,再看了看正好奇觀望自己的青衣道人,定了定神,重新向這幅畫捲上看去。

    倏然之間,蔡雲深又入了廊庭,兩位仙人對弈的棋局映入自己眼前。看了不多時,就覺局中廝殺之列,當真歎為觀止,不自禁加入裡面開始心算了起來。

    白子大龍被黑棋絞殺,正限於苦苦掙扎之中,蔡雲深算來算去,心中替白龍長了一子出頭。念頭剛動,棋盤上便多了一枚白子,正在蔡雲深算計的位置。

    黑棋立刻應招,斜著飛罩。蔡雲深精神一振,白子跳,黑子跟跳;蔡雲深不得不回頭補斷,卻被黑棋抓住機會當頭鎮住。

    白子靠,黑棋扳斷,白子跟斷,雙方立刻絞殺起來,對殺五步,蔡雲深忽然發現,白龍已經沒有了騰挪的餘地。

    呆立半晌,蔡雲深只感天旋地轉,眼前發黑,氣海處一片翻騰。

    就在此時,星河倒轉,日月穿梭,一股莫名的力量猛然將蔡雲深拉了出來,重新回到雲顯台上。

    蔡雲深連忙運轉心法,將翻騰的氣海平息下去,臉色略顯蒼白,搖頭道:“弟子修為不夠,實在慚愧。”

    老道卻鼓勵道:“雲深能落九子,也算不易了。”

    青衣道人也在旁點頭,輕聲道:“蔡師叔能落九子,我卻只能下五子,今後還要向蔡師叔多討教。”

    蔡雲深忙道:“青衣道人得通微顯化真人教導,家傳淵源,我哪裡敢當請教二字。”

    青衣道人輕輕一笑:“蔡師叔不必客氣。”起身又向老道施禮:“畫卷已經送還,不知祖師爺爺還有什麼話麼?”

    老道捋了捋長鬚:“回覆張真人,貧道就在這裡等他。”

    青衣道人頷首告辭:“祖師爺爺留步,我就先告辭了。蔡師叔勿須相送。”

    青衣道人走後,蔡雲深問:“老師,張真人有事要找老師?”

    老道點頭:“不錯,數年前我去東海時作了此畫,張真人索要過去鑑賞,今日是讓青衣前來送還。我與他本為摯友,卻依舊贈此重禮,想來必有要事相托”

    蔡雲深不解:“這不是老師的畫作麼?怎麼成張真人的重禮了?”

    老道將《蓬萊仙弈圖》翻過來,就見畫作背面有個符字。蔡雲深是陣法大家,陣法和符法相通,一見之下便倒吸了一口冷氣——這符文竟然含了八層結構,是個八階符籙!

    “此乃張真人耗時兩年題記,有此符籙,此畫便不亞於九階神符,為師可憑此畫抵禦天劫了。”

    符法一道艱深至極,尤其到了五階之後,煉製便相當不易,威力更是堪稱恐怖。以蔡雲深的本事,現在入了**師境,也就頂多是煉製五階符籙的水平,不僅費時費力,煉製五張還不一定能成功一張。

    眼前這位老道,便是道門天下最頂尖的陣法師,道號龍陽子的那位。龍陽子俗家姓冷,但如今卻沒有人敢直呼其名,平輩相交之人以道號呼之,其他人等皆稱“龍陽祖師”。

    以龍陽子之能,平生也就煉製成功過三張八階符籙,這幅畫作正是他煉製的第三張。當時被張真人借了去,說要研究參詳。

    沒想到這畫作卻被張真人加了一個八階符文題記於後,頓時就成了不亞於九階神符的法寶。這可不是簡單的八階加上八階就能成為九階,沒有將符法研究到極精深處,是絕不敢在這張畫作上加符的。

    蔡雲深嘆道:“張真人當真學究天人,沒想到於符法一道上也精深至此。”

    龍陽子道:“張真人當然學究天人,但你看這符文,其中暗含靈寶派的內蘊。我聽說張真人前兩年一直在純陽閣,想來此符是他參照靈寶秘法所制。”

    蔡雲深更是不懂了:“純陽閣肯以靈寶秘法相授?怎麼可能?”

    龍陽子道:“所以我說,張真人這禮給得極重,看樣子是有大事求到為師身上了,不得不去啊。”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6 17:32
第八十三章 再啟青苗錢

    趙然在玉皇閣住了幾天,和東方禮釣了幾回魚,終於等到大長老東方明有了閒暇,於是混到一次接見。

    東方明和藹的與趙然拉了幾句家常,問了江騰鶴的近況,趙然都儘量簡潔的回答了。

    趙然並沒有需要求肯東方明辦事的想法,在這位煉虛境的天師面前,他反而感到的一股無法言喻的威壓,令他頗有些坐立不安。

    東方明也看出趙然的不自在,抱歉道:“我新近修習了一門道法,這是道法還未圓融之故,致然不要見怪。”

    趙然哪敢當一位天師的致歉,連忙起身道:“東方師伯切莫這麼說,折煞弟子了,是弟子修行不夠的緣故。待過幾年弟子締結了金丹,再來拜見師伯時,恐怕就會好過一些。不過想來那時師伯道法更上層樓,這些顧慮倒也不會存在。”

    幾句話,趙然就給自己找了個下次再來拜見的理由,或者說預約。

    東方禮也不客氣,談了幾句,看出趙然的確沒有所求,便端茶送客了。

    從玉皇殿出來,趙然頓時汗流浹背,當真是鬆了一口氣。

    東方禮將趙然送出青雲峰,甩手遞過去一個竹籃,裡面碼放得整整齊齊都是鳳香三茶糕。

    趙然接過來一笑:“多謝禮師兄了,你們玉皇閣的這種糕餅當真好吃,我家三師兄最好這一口,有了這籃子糕餅,玉皇閣一行便不虛了。”

    東方禮失笑:“原來我這幾天辛苦作陪都當不上一籃鳳香三茶糕,真是令人沮喪啊,哈哈。”

    聽趙然說想去同在一山中的玄元觀,東方禮問:“你去玄元觀有事?”

    趙然道:“也沒什麼事,既然來都來了,就是想去李監院那裡拜望拜望。”

    東方禮道:“那你可要失望了,李雲河不在玄元觀,他去京城了。興王薨了,簡寂觀招十方叢林各省監院入京,為興王祭禮。”

    見趙然不太明白,解釋道:“興王就是天子生父。”

    趙然這下明白了。當今天子非先帝武宗之子,乃先帝侄兒,此事天下皆知。只不過趙然以前一直沒留意過,其生父到底是哪一位藩王,此刻聽東方禮介紹方知,原來封的是興王。天子生父去世,以大禮相祭,實屬正常。

    既然李監院沒在,趙然便懶得去玄元觀了。從青城山下來,種驢君飛速疾馳,望著君山方向而去。

    趙然品味著這次青城山之行的收穫,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東方禮的酬功有三條,一是加入三清閣,二是將來找機會幫自己提升十方叢林的道職,三是惹了麻煩儘量替自己解決。可是話說回來,自己成了東方禮的下屬,第二條和第三條難道不是東方禮身為上級順理成章應該做的嗎?跟酬功有半毛錢關係嗎?至於第一條,自己怎麼忽然就成了三清閣的人呢?

    醒悟過來的趙然不禁苦笑,自己還是年輕啊……

    到了君山之後,趙然見晚稻的秋收正在井然有序的進行,便不再打擾,又催促老驢趕回無極院。

    他身為無極院方丈,雖說大部分日常事務都交給監院劉致廣處理,但每個月都至少要回去看一看,否則日子久了,很多消息不靈通,情況不熟悉,做決策的時候就容易失了分寸。

    回到方丈院中,得知消息的劉致廣又抱著一大摞公文進來。趙然二話不說,接過來逐一過目,看看劉致廣的批核意見,只要沒什麼太出格的地方,便都不發話,一律點頭同意。

    看完公文,問劉致廣:“還有什麼大事沒有?”

    劉致廣答道:“方丈交待的事項,這段時間我一直都在籌備,想跟方丈碰一下,看看有沒有不妥之處。”

    趙然升座方丈之前,就跟劉致廣談好了谷陽縣的三項重大規劃,其一是慈善金在全縣的推廣,其二是惠民濟醫堂的籌辦,其三是全縣官道、水渠的重整和返修。

    這三項大政是趙然獲取全縣百姓功德的主要事項,可以這麼說,他多久能夠完成黃冠境的修煉,向締結金丹過渡,主要就是指望這三項大政了。

    就聽劉致廣道:“先說慈善金制度。我已經和李管事談過了,準備分兩步進行。第一步先在君山特別布道區展開,這塊地區佔全縣三成耕地、四成人口,因為與君山毗鄰,對慈善金制度的瞭解和接受程度也更高一些。這塊地區打算推行半年,半年之內,看一看有沒有什麼困難和漏洞,如果有的話,隨時進行調整。”

    趙然算了算,半年時間,算是比較中肯,於是點頭。

    劉致廣繼續道:“第二步,如果在君山特別布道區推行順利的話,明年三月後,便在全縣推廣施行。總體而言,慈善金制度曾經在谷陽縣推行過,這幾年雖然中斷了,但闔縣百姓、官紳、富商都比較瞭解,恢復起來阻力不會太大,如果真有不開眼的,以道院和縣衙的手段,只要方丈下決心,嚴懲幾戶,剩下的肯定會從裡面退出來。”

    趙然點頭,又搖頭:“還是要把困難想足,把準備做充分,千萬不能大意。”

    劉致廣道:“方丈說得是。因此,我和李管事商量過後,有個小小的想法,不知方丈以為可否。”

    “說吧。”

    “方丈在君山地區施行的青苗錢制度,是用君山地區承包的兩萬多畝田地的出息為本,實際上相當於方丈在用自家的銀子貼補農戶。是不是?”

    趙然點頭:“的確是。”

    目前谷陽縣並行兩套青苗錢制度,一套是官府運行的青苗錢制度,朝廷核定的年息為四釐。年息雖低,但農戶們是借不到的,錢都被縉紳和富商們以高息借走了。縉紳和富商們把青苗錢借走後,反過來以三成乃至更高的利率轉貸給農戶,其間的差價和縣衙、道院平分。這就是現行青苗錢最大的問題所在。

    另外一套就是趙然的“慈善金”,名為“慈善金”,實則依舊是青苗錢。趙然同樣是從縣衙中借貸一筆高息青苗錢,但只以八釐的年息借給農戶,每年結算時,中間一成二釐的差價,則由趙然自掏腰包。

    因為趙然的橫加插手,頓時令整個谷陽縣的青苗錢體制恢復了本色,農戶們有了可以借“便宜錢”的渠道,哪裡還會再去借“貴錢”?

    谷陽縣的縉紳和富商們貸不出去“貴錢”,自然不會去向縣衙“借”青苗錢,縣衙的青苗錢便剩了下來,趙然就可以“借”更多的青苗錢。

    因此,趙然等於從闔縣縉紳富商口中奪食,必然激起這些人的反撲,當年他在張雲兆、宋致元、孔縣尊的鼎力支持下,著實和這幫人硬碰硬幹了一仗。只可惜,在張雲兆打算全府推行之前,轟轟烈烈的青苗錢改革隨著他本人的遇刺而戛然終止。

    事後趙然自己也暗自總結,感到自己步子邁得太快、邁得太大,都說摸著石頭過河,結果是石頭沒摸到,直接踩坑裡了。

    其後趙然只在君山地區推行,這裡是他的地盤,農戶都是他的佃戶,土地都是他名下承包的,又沒有縉紳富商在其中阻撓,推行起來就十分順遂。現在想要在全縣推廣,自然而然不能像當年那樣行事。

    所以,劉致廣說是和慈善金李管事商量,其實李管事的很多見解,則都來自趙然的反思。

    就聽劉致廣道:“我以為,在君山還好,但若是全縣推廣,方丈再從自家口袋貼補錢息一事,便大大不妥了。一來恐被別有用心之人指責方丈邀買人心,二來每年幾千兩的錢息,方丈怎麼貼補得起?就算方丈貼補得起,將來怎麼推廣到別處?別處又有幾個如方丈這般為民著想、慷慨解囊之人?”

    趙然點頭道:“那你們商議的辦法是什麼?”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6 17:32
第八十四章 錢息和交通

    正如劉致廣所言,慈善金制度在君山一地推行還可,放到全縣就有些勉強了,至於繼續推廣到整個龍安府,不做改變肯定是行不通的。除了推行的阻力太大之外,總是由趙然個人掏錢貼補其中的息差,這算怎麼回事?

    知道內情的或許會讚一句“趙方丈慈悲”,不知曉內情的,罵他一句缺心眼都是輕巧了,如果是別有用心者,恐怕趙然就得吃不了兜著走了。

    那麼青苗錢弊政產生的根本原因何在呢?朝廷定下的青苗錢息為四釐,這四釐是朝廷用來補貼官府運營青苗錢的耗費,但在實際執行中,經手青苗錢的胥吏都會以兩成的錢息借貸給縉紳和富商,貸出去的青苗錢五倍於原定的錢息,收益中的八釐交公,大頭私吞,。

    縉紳和富商們根本無須墊付銀子,收到農戶們借貸的請求時,左手以兩成的錢息把錢借出來,右手加息一成直接就借給農戶,農戶負擔的錢息就從原來的四釐變成了三成!

    青苗錢息中的八釐,被道門十方叢林和官府分潤,一成二被胥吏們撈走,縉紳和富商們則享用剩下的一成,其中,縉紳和富商們看中的還並非錢息,他們更看重由此帶來的大量破產農戶們的土地。

    說得形象一點,就是道門十方叢林、官府、胥吏和縉紳富商一起共享青苗錢息這桌盛宴。

    改革的話,應該怎麼做呢?無疑就是降息。

    按照李管事多年施行慈善金制度的經驗,農戶對錢息的容忍度其實並不差,他們可以承受的錢息應該在一成二釐左右。

    因此,青苗錢利息應該從現在普遍施行的三成甚至四成,直接降到一成二。

    怎麼降?直接把胥吏從桌子上踢走,然後把分享盛宴的縉紳和富商名額減少!

    重新安排上桌吃飯的人員名單,這就是所有改革的本質。

    在這次改革中,道院和縣衙緊密合作,劉致廣和孔縣尊達成共識,首先把胥吏從辦理青苗錢的職司上撤出來,不讓他們從中插手,直接把胥吏們剋扣的部分斬掉,讓他們沒有機會往個人腰包裡摟錢。這一刀下去,可以把錢息下降一成二左右。

    其次是對縉紳和富商進行分化瓦解,將其中實力較雄厚的一部分也拉進來同享錢息,進一步降低改革的阻力。即將青苗錢分包給幾家有實力的大戶,由這幾家大戶來負責借貸青苗錢,把胥吏的活交給他們來幹。

    具體辦法是,以錢息四釐的名義,將青苗錢借貸給幾位有實力的縉紳和富商,這樣可以規避朝廷的律法風險。借到錢的大戶採取劃分地盤的辦法,一家負責固定的一片地方,以不高於一成二的錢息借貸給農戶。收上來的錢息,四釐交道院,四釐交縣衙,剩下四釐作為他們的經手收益。

    農戶們借到了承受能力之內的青苗錢,道院和縣衙也拿到了分潤的部分,幾家大戶獲得了可以細水長流的穩定收益,受損的只有剩下的部分縉紳,以及無法插手的胥吏。

    那麼如何保證縉紳借貸出去的錢息不高於一成二呢?李管事給出的建議,是在全縣公開招標競價。競價最高利息定在一成二,看誰報的價格低。在報價的基礎上,同時評估參與競標大戶的綜合實力,選擇家世相對清白、鄉鄰口碑相對較好、實力強、影響力廣的大戶分包青苗錢。

    作為一項監督措施,慈善金繼續並行,但將錢息定為一成三釐,一旦發現有農戶來借慈善金,就立刻調查該農戶來自哪個分包大戶的轄區,為何借不到錢息更低的青苗錢。一經查實,就取消分包資格,將資格轉給別人。

    由此,趙然創立的慈善堂便從實施者轉變為監督者,青苗錢制度便能真正惠及農戶。

    這是打了折扣的青苗錢改革,比原來的方式更加溫和,樹敵也更少一些。實施過程中肯定免不了還有問題,但通過兩步走的方式,先在君山步道區推行,緩衝和調整期也有了保證。

    這個方案來自於誰,不問可知,但劉致廣裝作不知道,這是等於把將來可能承擔的責任儘量往他自己身上攬。

    對於這樣一位好監院,趙然表示很欣慰。但欣慰歸欣慰,他可不能將功德讓渡給劉致廣,於是態度堅決的予以推辭,表示有什麼罪責,當然是他趙然來全部承擔。

    說完了青苗錢,該說第二項,在全縣鋪開道路和溝渠的大建設。

    劉致廣準備得很充分,將谷陽縣輿圖取出來,上面已經標明了需要整修的道路、開挖的水渠等等。

    其中新建道路兩條,計八十里,整修道路四條,計一百七十里。工期預計五年,按照趙然的要求,都放在農閒時期。預計經過整修之後,谷陽縣的交通狀況將得到極大改善,出行將會更加便捷。

    另外,開挖水渠大大小小十八條,預計總長度三十里,整修水渠三十二條,總長度七十里。這項工程不大,但很複雜、很零碎,非常消耗人力,劉致廣的預計是三年完工。一旦完工,谷陽縣的農田基本都能做到水渠全覆蓋,糧食產量必將邁上一個新台階。

    一個五年,一個三年,趙然肯定不滿意。他直接跟劉致廣道:“三年五年太長,咱們只爭朝夕。這樣吧,君山地區的百姓這幾年開路挖渠很有經驗,咱們專門從君山地區徵募兩百人,全力負責這項工程,也不用分農閒不農閒了,全年開工就是。其他地方的農戶不用參與,不會勞民傷財。”

    劉致廣遲疑道:“兩百人?會不會太少了?這要干到何年何月?而且不以征發勞役的形式,道院要包這兩百人的工錢,恐怕有點支持不住。”

    趙然道:“實話跟你說,我是道門行走,我有辦法徵募免費勞力,而且這些勞力個個能幹,一個頂一百個!”

    劉致廣恍然:“原來如此,方丈要施仙術麼?真是妙啊,到時我必要去參逢的。”

    趙然笑著不解釋,繼續道:“至於從君山地區徵募的兩百名勞力,這些銀子,我來掏,算是我對谷陽縣百姓的一份心意。”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6 17:32
第八十五章 藥材和鄉試

    接下來說第三項,在谷陽縣城裡開辦惠民濟醫堂。

    惠民濟醫堂由道院開辦,縣衙提供地方。孔縣尊已經找到了縣城內的一處荒置老宅,將宅子轉讓給了無極院。劉致廣也已經開始尋找工匠進行修繕,準備將這座老宅作為惠民濟醫堂的開辦地。

    這座醫堂的建立,等於道院開辦的一處平價藥房,同時兼做簡單的上門問診。聽上去是件好事,但做任何事都沒那麼簡單,其中同樣有兩個難處。

    一個是藥材的來源。因為醫堂的售藥價格很低,在收購藥材一項上,肯定不如縣中幾家大戶們開辦的藥鋪,這些大戶們隨便提一提藥材的收購價,就很可能導致惠民濟醫堂收不到藥材。

    如果以無極院自己藥圃中所產的藥材來充抵肯定是不行的,這些藥材都拿去惠民濟醫堂平價出售,用什麼來上交給華雲館的敬奉呢?

    趙然想了想,道:“我在君山開闢了一片藥圃,可以暫時先以那裡出產的藥材作為惠民濟醫堂的專供,同時我還要鼓勵君山百姓自行開闢藥園,同樣由惠民濟醫堂收購。除此之外,我已經和黎州水合廟的蘭廟祝達成了協議,他們那裡適宜種植藥材,君山廟將出資在水合村開闢大型藥園,種植出來的藥材,由君山廟全部認購。”

    劉致廣接著提出第二個難題:平價售賣藥材的時候,如何防止大戶們上門搶購,大戶們以平價搶購藥材,然後放到自家店舖裡高價賣出,惠民濟醫堂不是白開了麼?

    趙然原本設想的辦法,是按照縣裡的戶籍冊,給全縣百姓發放醫療證,憑證買藥,每人每年限購五百文錢的藥材。但是仔細一想,這麼做恐怕是行不通的。

    全縣九萬餘人,這個工作量得有多大?怎麼防止那些不生病的人把醫療證賣給大戶?

    兩人商量來商量去,不得要領,劉致廣想了想,乾脆道:“莫不如把陳致中叫來,問問他的主意?”

    陳致中為人機敏,肚子裡鬼主意比較多,趙然聽後表示同意,劉致廣便讓人去喚陳致中。

    陳致中聽說方丈和監院找他出主意,頓時大喜,屁顛屁顛跑過來在兩人面前巴結。

    劉致廣道:“陳師弟坐,有件事情,還想問問你,看有沒有什麼好辦法。”於是把惠民濟醫堂的事情說了。

    陳致中聽罷,就開始苦苦思索,他還真就想出來一個主意。

    “方丈、監院,我倒是想了笨辦法,不知可不可行。”

    趙然點頭鼓勵,劉致廣道:“快說!”

    陳致中道:“惠民濟醫堂的本意,是為了給縣中所有百姓提供一個可以看得起病、吃得起藥的所在,售藥不是目的,給他們治病,這才是目的,對不對?”

    “不錯!”

    “既然如此,那乾脆就不售賣藥材,從根子上斬斷各家大戶向惠民濟醫堂伸過來的手。”

    “不賣藥?”

    “對,咱們不賣藥,咱們賣藥湯。哪家哪戶得了病,就到惠民濟醫堂來,現場開藥,現場熬製,願意現場喝下去也好,願意拿罐子把藥湯帶回去也罷,都隨他,總之咱們給的是藥湯。別家藥圃想來佔便宜,恐怕就沒那麼容易了。”

    趙然和劉致廣眼前都是一亮,這個主意不錯。

    只聽陳致中又道:“唯一麻煩的,就是咱們要多起一些熬藥的爐灶,多配一些熬藥的師父。”

    趙然補充道:“還可以在惠民濟醫堂中設立一些病床,讓病者等待的時候休息。”

    三人湊在一起商議,將惠民濟醫堂的具體實施辦法重新釐定了一番,趙然乾脆道:“監院師兄事務太過繁忙,這件事情便請陳師兄負責吧,還望師兄多上心一些。”

    談完了全縣大政,陳致中興致勃勃的去接管惠民濟醫堂的事務了,劉致廣則被趙然留了下來。

    “縣裡那個教喻的事,查得怎麼樣了?”趙然問。

    劉致廣道:“已經查實了。縣學幾名生員反映的問題屬實。該教喻上任以來,歷次月考皆以儒學為重,道經的題目全部被縮到了一個釋義題中,而且在計取名次時,道經題基本不予考量。那幾名反映問題的生員,都是於道經上研讀精深的,因為該教喻的評判,這幾次月考都淪為二等、甚至三等。”

    縣學裡的考試是非常重要的,年末時要按照月考、歲考的成績綜合判定,如果淪為二等或者三等,便失去了廩生資格,不僅沒有了官府下發的食宿補助,而且不能被推入國子監,甚至參加鄉試的機會都排在後面,想拿舉人功名十分艱難。

    這可不是小事,是關係生員一輩子前途的大事,難怪那幾名道經優異的生員要聯名舉報了。

    趙然問:“該教喻是出於什麼目的?”

    劉致廣道:“這位李教喻說,今年出任四川按察副使的,是刑部主事項治元。這位項主事曾經說過,‘道乃修身,儒在修行,成仙在道,治世在儒’。所以李教喻認為,項治元到了四川後,明年主持鄉試時,必以儒經為重。”

    大明各省的提學道,向由各省按察使兼任,按察使同時也是各省提學官,舉辦鄉試的時候,由按察使以提學官的身份為主考官,召集三司中的飽學之士為同考官,負責鄉試的出題和評卷等事務,裁定鄉試名次。

    但劉致廣話裡的意思,明年四川的鄉試將由這位新上任的按察副使主持,這是什麼道理?於是問道:“除南北直隸外,各省鄉試,向為本省按察使裁定,何時由副使來主持了?”

    劉致廣道:“去年冬,兵部侍郎張聰上書天子,稱各省鄉試由本省三司裁定,易出弊案,建言仿南北直隸的做法,由在京翰林、六科、六部中選派主考,出任各省按察副使,主持各省鄉試,鄉試之後再回京續任。今上納諫,交內閣裁奪,從今年開始施行。”

    趙然點了點頭,鄉試主考從京中指派,臨時兼任地方按察副使,主持完考試後便回京復職,這的確是個防止本地官員在鄉試中動手腳的辦法,可是,怎麼派來四川的這位主考是這個論調呢?

    “先不論今歲鄉試如何,只說這位李教喻,無論他是為了押題,還是本身就崇儒偏道,他在縣學中主導的學風肯定是錯的。你的處理意見是什麼?”

    “我意,知會縣衙,將李教喻開革出縣學。不知監院以為如何?”

    “可以。另外一個,要讓他寫悔過書,若是不寫,就報知西真武宮、玄元觀,請玄元觀行文按察司,摘掉他的舉人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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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授籙方案

    在無極院待了兩天,處理完事務,趙然又驢不停蹄的離開無極院,趕往華雲館。

    進了華雲館,趙然先去後山,依舊是樓觀世界,依舊是觀星台,依舊是似乎永遠都在觀星的老師江騰鶴。

    望著氣喘吁吁,渾身大汗的趙然,江騰鶴問:“這次登了多少級台階?”

    “一百零一級。”

    江騰鶴點了點頭:“第一次時,你還是羽士境,登了六十七級;第二次登台時,你已入了黃冠,登了九十二級;第三次時,又登了九十六級;這次終於過百了。進步很快。”

    趙然疲憊中略顯振奮:“老師,過百了是不是有什麼講究?有什麼好處?”

    江騰鶴道:“過不過百無所謂,沒什麼講究,就是好記一些。”

    趙然:“……”

    江騰鶴又道:“這次回山,所為何事?”

    趙然道:“就是老師說的那件事,龍安府散修界的授籙大比。弟子打算近期內就開始著手,挑選出三名散修,報長老堂授籙。不知老師還有什麼需要叮囑的?”

    他的意思,是問一下江騰鶴,有沒有需要照顧的人選,趕緊告訴弟子,我好給你開後門。

    江騰鶴搖了搖頭:“沒什麼要叮囑的,你自己去辦就是了。”

    趙然再次無語,敢情我這次回來,等於白跑一趟?

    “那……老師要是想起什麼來,需要弟子辦的,就發飛符好吧?”

    “嗯……好......的確沒有!”

    回到靈劍閣,正好遇到從劍閣中修煉出來的大師兄魏致真,趙然忙上前問好:“見過大師兄!”

    “師弟回來了?你二師兄和三師兄他們兩個在劍閣中修煉,師弟恐怕要多等些時候。”

    趙然心道也好,乾脆就免得見了,省了二十兩銀子。口中道:“師弟我要下山主持今年龍安府散修界的授籙大比,諸事紛繁,馬上就要下山,怕是見不到兩位師兄了。前幾天我去了趟青城山玉皇閣,從那裡帶了些鳳香三茶糕回來,給幾位師兄嘗嘗。”

    魏致真點頭道:“師弟有心了。”接過竹籃,問:“師弟現在就下山嗎?”

    趙然道:“不錯。我這次主持龍安府的散修授籙,不知師兄有沒有什麼要叮囑的?”

    魏致真想了想,搖頭道:“沒有。師弟好生去做,你辦事,我和老師都很放心。”

    攤上一個兩袖清風的師門,趙然表示真是很幸運,自己在做事的時候,簡直毫無壓力啊。

    趙然來到山門結界邊,打了個呼哨,就見種驢君不情不願的從林子裡跑了出來,邊跑邊一步三回頭。趙然向林子裡望去,依稀看見幾匹駿馬的身影。

    種驢君跑到趙然面前,不滿的打了幾個響鼻,趙然揪住他的耳朵,道:“驢兄驢兄,我說你什麼好呢?你還真是到哪兒都不忘處處留情啊!君山廟裡那麼多妻妾兒女,都快沒地方住了,你還到處勾搭,啊?還到處勾搭?你休息休息吧!”

    殘忍的打斷了種驢君的幸福生活,趙然又驢不停蹄趕回了君山。

    回到君山後,趙然也忍不住溜回自家監院舍中小憩了片刻——實在是累啊,身體上的累可以忽略不計,關鍵是心累。

    短短一個月內,趙然去了太華山,主持仲裁庭調解妖修大戰,又趕去青城山面見東方禮和蔡雲深,接著趕回無極院處理公務,然後繼續跑到華雲館面見老師請示方略……

    老子這是修仙麼?真是勞累命啊!

    新的君山廟更加寬闊了,趙然的監院舍也比原來舒服了很多,望著院中的花草樹木,趙然重振精神,起身來到書房,開始籌划龍安府散修界三年一度的授籙大比方案。

    真正的授籙肯定是在華雲館火德星君殿中進行的,所以此授籙儀式其實是挑選儀式,或者叫做招考儀式也無妨,就是從眾多散修中將選中的三個人選挑出來。

    趙然做過瞭解,往年龍安府及周邊諸府、乃至整個川省各處館閣的授籙招考儀式,通行的都是以比試鬥法為主,而且是不分修為境界的抓鬮鬥法。

    甭管你是什麼境界,統統混到一起,大家抓鬮,抓到一起的兩人之間鬥一場,勝者繼續抓鬮,繼續比鬥。

    你要說我是道士,你是羽士,咱倆比鬥不公平,那人家還說了,我羽士境都沒排上隊,你一個道士境跑我前面受籙,這算哪門子公平?

    因此,最後比試勝利的受籙者往往都是黃冠境、法師境的散修,道士境、羽士境修士基本沒戲。

    現在輪到趙然了,應該怎麼挑選呢?如果依舊沿用這一套鬥法的方式,他很難確定自己能否完成東方禮的託付。誰知道那個江油縣的什麼竹軒居士白庚行不行?在鬥法上是不是弱雞?如果一上場就被別人一巴掌拍倒,這還怎麼選?

    因此,趙然的挑選方式肯定要變。

    首先是要將東方禮交待的事情辦妥,把竹軒居士白庚給弄進三人名額中去。

    其次是保證公平、公正——至少是表面上的公平公正,不能讓人挑出毛病來,做過頭、犯眾怒的事情,趙然肯定不會去幹,也犯不著給自己挖坑。

    最後,選中的這三個人都要有一技之長,要能從某種角度解釋得通,無論是對華雲館長老堂,還是對一眾散修,拿出來解釋的理由都要硬過硬,讓別人無法反駁。

    想來想去,趙然也想不出什麼創新的辦法,只好咬著牙可恥的進行剽竊。他決定,本次授籙大比儀式採取兩個步驟,一為筆試,二為面試。

    比試鬥法?太粗暴了,容易傷了同道之間的和氣。咱們要文鬥,不要武鬥!

    於是趙然連夜忙碌起來,先絞盡腦汁琢磨(實際上依舊是剽竊)出了四套題目,每套題目共有二十五道題,分為甲卷、乙卷、丙卷和丁卷。

    趙然的想法是,到時候現場抽題,抽到哪套答哪套,這算不算公平?

    那麼怎麼面試呢?當然是現場演示道術神通,由評委打分。如此,各位參加大比的散修都能一展所長,也容易找到讓他們受籙的過硬理由。

    評委從哪兒來呢?這個簡單,到時候將都府、保寧府、潼川府那三位道門行走請過來,組成評委小組就是了。這算不算公平?

    筆試的成績佔八成,面試的成績佔兩成。之所以定得那麼懸殊,是怕白庚面試時成績不好,那就只能靠筆試來拉分。

    對了,沒有鬥法,純玩智力,萬一白庚在智商上有所欠缺,又該怎麼辦呢?簡單,招考公告時加上一句:本次受籙大比,黃冠境以上修士方可參加遴選。直接把道士境和羽士境修士趕走,為白庚掃除大量可能存在威脅的隱形競爭對手。

    道士境和羽士境修士不服怎麼辦?誰不服?結出丹胎、乃至金丹的前輩修士不授籙,反而給你一個後輩小子授籙,這算哪門子道理?你要想授籙,就抓緊修行,結了丹胎再來!

    為了白庚,趙然真可謂操碎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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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送信(為星漢浮槎盟主加更)

    寫好方案之後,趙然向老師發了個飛符,將自己對這次龍安府散修受籙大比儀式的安排做了匯報。別看自家老師對授籙大比漫不經心,自己該匯報的還是要匯報,將來有了差池,也能有老師站台撐腰。

    不多時,江騰鶴回信:“已閱。”

    趙然頓時有點吃驚,哎呀,這個回覆很有意思嘛。

    向身為華雲館長老的老師報備,就是向華雲館報備了,程序走完,趙然開始進入實際操作階段。

    趙然首先起草《關於龍安府修士參加嘉靖二十年授籙大比有關事項公告》,公告中簡單談了本次授籙大比儀式的意義,然後對相關事項作了明示。

    接著,他又繼續提筆,書寫了一份《嘉靖二十年龍安府授籙大比綱要》,在大綱中,將筆試的題目範圍、形式和內容作了細緻說明。

    寫完之後,趙然來到後園,四顧左右,走到茅屋中休憩的白山君面前。

    “山君,有個小事想要勞動你,不知可願屈尊?”

    白山君“啾啾”兩聲,不情不願道:“小道士,你又有什麼事啊?”

    趙然笑道:“貧道身為龍安府行走,山君是知道的。既然身為行走,今年的散修授籙大比儀式就由貧道負責了。貧道打算將此事知會龍安府各處地界上的散修,希望山君幫忙,捎我一程。”

    白山君很不高興:“小道士,這又不是什麼急事,你自己去不行嗎?有急事的時候我再帶你,這種小事你就自己辦吧,否則本山君被你騎來騎去,很沒面子的。”

    趙然從懷中取出華雲館給他的龍安府散修名單,一行一行指給白山君:“山君請看,那麼多處所在,那麼遠的距離,我挨家挨戶跑,得跑到什麼時候去?這雖然不是急事,可卻是難事啊。還望山君助我一臂之力。”

    白山君看罷,想了想,問:“送個文書而已,需要你親自過去嗎?”

    “這到是不需要。”

    “這樣吧,本山君替你去送好了,你就待在這裡等回信便是。”

    趙然達到目的,笑呵呵的目送白山君振翅而去,又往五色大師的洞府過去。

    “大師!大師快出來!貧道有事找你,再不出來我扔石頭了!”

    “咯咯,小道士,本大師正在睡覺,你不要吵了好不好?”

    “大師,是這樣,我這裡有些文書,還想請大師幫忙去送一下……大師會飛嘛……仙子那話不能當真,什麼叫爬啊,大師明明就會飛的……對啊,白山君已經去了,她答應得很痛快,這是剩下的另一半名單,有勞大師了……大師走好!”

    安排白山君和五色大師去各處送文告,趙然回到書房繼續寫信。

    “禮師兄見信如唔,龍安府散修授籙大比即將舉行,特聘師兄為專家評委,為試題把關。此為授籙大比之公告、大綱,另附百道模擬題,切勿外洩,望請師兄參詳指正。”

    將信和附件拍入高階飛符,揚手發出,一道白光向著西南青城山方向而去,趙然嘆了口氣:“我的二十兩銀子!”

    卻說白山君沿著北線飛去,一路上落下數次,在靈蛇派、雲意門、空空山莊等處發了文告,便折而向東。

    又飛了數十里地,望見斜下方一座小山,山頂立著塊方方正正的巨岩,四面如刀削斧鑿一般齊整,看上去怕不下百丈之高,在周圍叢巒起伏的群山中極為醒目,於是降了下去。

    沿著山腳一條清溪而入,轉了幾個彎,便見一堆亂石,正中立著塊石碑,上書“羊草山”三個大字。

    以白山君的修為和眼光,當即便看出此處是座幻陣,暗道這主人於陣法上的修為,比小道士差太遠了!她要打破這座幻陣可以說易如反翅,但此行是來送信的,不是來給人家找麻煩的,所以便停在了石碑前。

    取出趙然給的名冊看了一眼,依照上面記述的方法,將靈力灌注翅尖,上前輕輕叩擊石碑三次,就聽亂石之中一個聲音傳出來:“來者何人?”

    白山君道:“啾啾,龍安府三年一度的修士授籙大比要開始了,本山君受華雲館道門行走趙致然所托,前來送信。”

    “有請!”

    一陣波光閃動,眼前景象變換,白山君踏入一塊四處生長鮮花的草坪,十幾隻白羊散落在草坪之上,有的在啃草,有的在蜷臥休憩,不時發出“咩咩”的叫聲。

    草坪正中是三座並在一起的高腳茅屋,屋前一位黃袍修士手持羊鞭,正驚疑的望著自己。

    一路上這表情見得多了,白山君也不以為意,問道:“你便是羊草山散人?”

    那修士有些畏懼的答道:“不錯,我就是。不知這位靈君來自何處?華雲館道門行走不是駱道長麼?趙致然是哪位?”

    “你叫什麼名字?速速報來,我先核對上再說其餘。”

    “敝姓龍,名卿欵(款)。”

    “那就對了。駱道長已經破境結丹,回華雲館了,趙致然是新任的華雲館道門行走,啾啾,也是駱道長的本門師弟。他請我挨個給你們送信,今年的授籙大比,定於十二月十八日在谷陽縣君山廟舉行,你若想參加,就早一點到,不要耽誤了時辰。”

    “是,多謝靈君告知。”

    “這是大比公告,還有比試大綱,你收好。”

    “多謝,有勞靈君了。”

    白山君又道:“啾啾,這羊草山上還有一位景星居士,說是住在摘星閣中,小修士你知道在哪裡嗎,本山君還要給她送一份去。”

    龍卿欸忙道:“不勞山君再行奔波,由我轉告即可。摘星閣便在景星岩上,景星居士正是我家雙修道侶。”

    白山君順著龍卿欸手指的方向看去,卻是山上那塊高逾百丈的巨岩。巨岩上相當平整開闊,乍看上去怕不下百畝,似乎還有一片小樹林。

    “這就是景星岩麼?景星居士是你雙修?既然如此,我便不上去了,由你代轉吧。”說完,雙翅一撲,直接飛往下一處。

    龍卿欸也隨之出了幻境法陣,向景星岩而去。

    上得山頂時,龍卿欸便察覺有異,幾個縱躍之間來到景星岩上,卻見自家雙修的景星居士臉含恚怒之色,正和兩個道人爭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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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雙修道侶

    龍卿欵心中疑惑,喚了一聲:“景星!”

    景星居士見了龍卿欵,秀美的面容上怒色稍減,衝他招了招手。龍卿欵走過去,就見那兩位道人轉身過來看著自己,一個臉含微笑,態度可親,另一個卻長得有些不堪,略顯猥瑣,眼珠子亂轉,在自己和景星居士身上來回逡巡。

    那臉帶微笑的道人施禮道:“這位道友是?”

    龍卿欵回禮:“我是此間修士,敝姓龍,同道們稱我一聲羊草山散人。”

    說完,龍卿欵瞄了一眼這兩位道人的道袍,就見袍角上是四隻小獸,形似麒麟而非麒麟。他往日裡博覽群書,當即便認出,此獸名曰“嘲風”,是龍之三子,主威懾妖魔、清災消禍、闢邪安宅。

    龍卿欵心裡飛快轉了一圈,怎麼也沒想起來是哪家散修門派、世家的標誌,川省館閣更無可能。但按照修行界習俗,綴以四個標識,就表示這二人都是金丹法師。

    這可是前輩人物了,比自己和景星要高出一個境界,於是龍卿欵態度又恭敬了幾分:“未知二位是哪家高道,來我羊草山有什麼吩咐麼?”

    景星居士在旁邊拽了拽他的衣角,冷冷道:“他們是上三閣的。”

    龍卿欵聽景星居士這句話裡語氣不善,心中一凜,暗自也加了提防。

    就聽一直微笑著的那位道人熱切的回答:“我二人乃是上三閣靈濟宮的供奉,貧道號春風,我這道友號觀雲,今次來到貴地,多有叨擾。其實也沒什麼別的,主要還是路過此處時,聽說羊草山中有兩位道友,見識修為俱都不凡,故此特來相見……”

    話沒講完,忽聽觀雲道人插話了,問景星居士:“景星道友,你說的雙修道侶,便是這位?”

    景星居士哼了一聲,道:“不錯。”

    觀雲道人又問:“既是雙修,為何還別居兩處?景星道友怕不是哄我?”

    景星居士怒道:“這是我二人私事,還請觀雲道長言辭謹慎一些。”

    觀雲道人嘻嘻笑道:“知道了,小娘子說什麼,貧道都答應。”

    春風道人連忙解釋:“觀雲道友說話向來直爽,這是他的本性,還請二位道友不要怪責。”

    龍卿欵有點明白了,莫非這叫觀雲的道人,對自家道侶無禮?心中頓時惱怒起來,想要逐客,卻又有些遲疑——對方可是兩位金丹法師,這要是鬥起來,恐怕立馬就得吃大虧。

    於是忍住氣,也不搭理觀雲,向還算客氣的春風道人問:“這位道長有什麼事,還請道來。”

    春風道人滿含歉意,又再次向龍卿欵和景星賠禮,龍卿欵對他倒是稍微有了幾分好感。

    只聽春風續道:“貧道聽說羊草山中住著兩位高修,道術神通俱是不凡,便起了拜訪之心。剛才與景星道友略作閒談,卻發現景星道友結了丹胎,入了黃冠境,卻不曾受籙……似乎龍散人也不曾受籙?”

    龍卿欵道:“此地分屬華雲館所轄,館中每隔幾年都要拿出受籙名額給修行同道。奈何我與景星一直有事,錯過了幾回,讓道長見笑了。不過今年華雲館的授籙大比又要開始了,這次我和景星準備參加,想來黃冠籙職應當不是什麼難事。”

    這就是龍卿欵機敏了,只推說有事錯過,所有沒有受籙,如果直說自己和景星因為不擅鬥法而沒有拿到受籙名額,也不知這兩個不知底細的道人會怎麼想?

    只聽春風道:“原來如此!說起來,貧道最喜結交天下同道,本想邀請兩位至京城一遊,一起切磋道法,相互交流體悟,共同求道……”

    觀雲在一旁插話道:“景星道友,不如一同去京城吧?靈濟宮中有不少來自天下各地的道友,十分熱鬧,去了保你大漲見識,修為必然突飛猛進……”

    春風乾咳了兩聲,拽了拽觀雲的道袍,阻止住他繼續說話:“兩位道友莫怪,觀雲性情中人,邀請二位的誠意甚切……嗯,不過他的本意是好的,二位去了京城,還有一樁好處,我靈濟宮今年准備為十位道友授籙,這可是個機會。不是自誇,貧道和觀雲在靈濟宮中說話也還算作得數,我二人可以作保,到時龍散人和景星居士受籙一事,應當不成問題。”

    如果沒有觀雲道人,龍卿欵和景星很有可能要認真考慮春風道人的建議了,可惜……

    龍卿欵見觀雲道人一直盯著景星上下打量,心底一股厭惡之情怎麼都揮散不去,當即回絕:“京城太遠,將來有機會再去見識吧。眼看著華雲館的授籙大比就要開始,我二人要早做準備,春風道長的好意,就心領了。”

    春風一臉失望,嘆道:“二位道友,這可是個好機會啊,切莫錯過!將來後悔都來不及。”

    龍卿欵抱拳道:“道長勿須多言,謝過道長盛情了,我們還有事,便不多留二位道長了。”

    觀雲忽道:“景星小娘子若是嫌京城太遠,不如陪我等去左近轉轉?聽說川北風光絕佳……”

    景星居士氣得粉臉煞白,喝道:“住口!你修的哪門子道?滿嘴胡言亂語!若是再要胡說,休怪我不客氣了!”

    龍卿欵也臉上變色,將腰間緊系的軟銀羊鞭取在手上,正色道:“還請二位自重!雖說二位都是法師境修士,但我們也是絕不受二位欺侮的。須知這是道門的天下,此處有華雲館主持公道,還有道門行走巡查四方,不是二位可以胡作非為的地方!”

    景星居士也從頭上取出一枚金簪,金簪轉瞬間化為一柄三尺金劍,劍尖直指觀雲。

    觀雲依舊嬉皮笑臉,對指著自己的金劍毫不在意:“景星小娘子,你說你和這位龍散人在一起,有何好處?都是雙修,不如與貧道雙修……”

    正說時,金劍光輝大盛,瞬息暴出三點星芒,向著觀雲道人胸口襲來。

    觀雲大袖一揮,一團雲霧擋在身前,金芒射將進去,立時被吞沒其中,半點效力都無。

    這邊動上了手,龍卿欵再不多話,打不過也得打啊!當即雙腿向前方一踢,踢出一道水牆,先擋在春風道人的面前以為防護,手中軟銀鞭向著觀雲疾掃而去,從鞭上帶出一道彎彎的月芒,繞著觀雲環轉一圈,將他緊緊裹住。

    同時,景星的金劍上不停射出點點星芒,繼續射向觀雲的頭、脖頸、腰腹各處要害。

    這是龍卿欵和景星共同參研出來的功法,有個名目,叫做“星月連環套”,以月芒套人,封鎖對手的閃避退路,以星芒傷人,攻敵要害。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6 17:33
第八十九章 抓回去

    觀雲被上了套,口中卻依舊嬉笑:“有點意思,果然好看,功法好看,小娘子人更好看。”竟似無事一般。

    調笑了兩句,身旁那朵白雲繼續膨脹開來,向著四周擴散,將景星射過來的金劍星芒盡數吞沒的同時,向兩人罩了過去。

    龍卿欵大驚,拚命催動法力,法力瘋狂湧入軟銀鞭中,將套在觀雲道人身上的月芒收縮得越來越緊。同時口中大喝:“景星,啟動陣法!”

    叫喊聲剛出口,就聽自家對面的春風道長微笑嘆息:“大家都在好好說話,怎麼就動起手來了呢?這可是兩位道友先動的手,說不得,就休怪貧道了。”

    春風道人單掌伸出,掌心處立時生出一股漩渦,一股極強的狂風自漩渦中呼嘯而出,轉瞬間將龍卿欵遮擋在身前的水牆扯散,哇啦啦流淌得滿地都是。

    狂風繼續席捲,捲到龍卿欵的面前,龍卿欵站立不住,被狂風捲起,高高飛上半空之中,手中的軟銀鞭掉落於地,觀雲道人身上的月芒套也隨之消散無形。

    景星居士驚呼一聲:“龍哥——”哭聲戛然而止,卻是被觀雲道人欺身近前,以白雲團團罩住。那白雲又化作一道長長的雲索,將景星居士綁了個嚴嚴實實。

    龍卿欵和景星居士束手被擒,相互依靠著坐在地上,破口大罵。

    觀雲圍著景星居士轉來轉去,一邊聽著咒罵,一邊笑眯眯的看來看去,口中不停嘖嘖道:“沒想到川北這等蠻荒之處,居然也有如此秀色,瞧瞧這臉蛋,瞧瞧這身段……”

    春風一邊安撫著龍卿欵和景星,一邊責備觀云:“我說你啊,怎麼就管不住自己呢?說了多少次了,記著正事,記著正事,你可好,如今鬧成這番模樣,怎生處置?”

    觀雲辯解:“道兄,我可真忍住的,是他們不同意去京城嘛,既然不去,留著又有何用,不如讓我快活一下……”

    春風怒其不爭道:“你什麼時候能不用下面思考問題?”

    觀雲反駁道:“上回在杭州誤事的可不是我,宜春院裡玩了整整一宿的是道兄吧?我可只玩了半宿……”

    兩人正在爭執間,忽聽天上傳來“啾啾”、“咯咯”兩聲鳥鳴,抬頭看時,就見一隻白鶴、一隻錦雞自上方飛落下來。

    龍卿欵如同抓到救命稻草般喊道:“仙鶴靈君,是我啊,快來救命啊!”

    春風和觀雲頓時向後退了幾步,只聽觀雲低聲問:“道兄,這似乎是太華山見到的那頭白鶴,還有那隻錦雞,是不是叫什麼五色?”

    春風道人點了點頭,再次向後退了兩步,觀雲也緊跟著後退。

    來的正是白山君和五色大師。這兩位是在空中遇到的,因送信時找不到一處所在,於是又結伴繞了回來,想要向龍卿欸問路。

    白山君看了看捆綁在地上的龍卿欵和景星居士,又看了看對面兩位道人,她和五色都沒見過春風和觀雲,是以不認識。

    “啾啾?姓龍的小修士,你這是怎麼了?”

    龍卿欵當即向白山君說了剛才的遭遇,怒斥春風和觀雲,末了向白山君道:“靈君,這兩個邪道不懷好意,若非靈君到來,我和景星險些便遭殺身之禍啊!”

    白山君聽罷,一揮翅膀,捆綁龍卿欵和景星居士的雲索立刻消散開去。將他二人救起,白山君睥睨著春風和觀雲兩個,問:“你們自己綁了,還是本山君動手?”

    春風和觀雲的臉上汗珠子都出來了,他們二人是躲在遠處目睹過太華山一戰的,自忖兩人合鬥白鶴或許可行,但對方再加上個五彩錦雞,恐怕就今天就要栽大跟頭了。

    春風連忙賠笑道:“山君,全是誤會,全是誤會啊。是他們先動的手,我們只好被迫還手,本也不想如此的。我們正要離開,可巧山君就來了……”

    白山君“啾啾”兩聲,不屑道:“你們兩個賊道,不管你說什麼,本山君只看一條,你們在人家洞府裡把人綁了,這算哪門子道理?還是那句話,自己綁了還是本山君動手?本山君不懂審案,也絕不會偏幫,總之將你們四個一起送到本府趙行走那裡去,趙行走自會處置。”

    趙行走?春風和觀雲立時想起太華山見到的那個華雲館小道士。兩人當即打定了主意,那小道士師門太硬,絕不能去自找不快,於是互相對視一眼,冷不丁打出兩道神行符,向著山下密林中就跑。

    白山君冷哼了一聲,也不急著追,轉身向龍卿欵道:“本來想跟你問個路,靈藥山莊在何處?沒想到回來遇到這攤子事兒,也算是你二人造化。不過究竟誰是誰非,本山君也說不好,只能將你們也送到君山,讓道門行走問案,你們可願意去?”

    龍卿欵和景星居士齊聲應道:“多謝山君救命之恩,我們願意!”

    白山君道:“那你們自己先去谷陽縣東南君山廟吧,趙行走在那邊,給你們一天時間,若是過時不到,後果自負。”

    見兩人點頭,白山君向五色大師招呼一聲,一起從巨岩上展翅而下,須臾間飛到密林上方。

    白山君在高處盤旋觀察,五色大師則落到樹梢之上,來回不停縱躍,一處處細細搜索。

    過不多時,五色大師“咯咯”兩聲,向天上的白山君道:“嗅到氣味了,往北方去的。”於是兩隻大鳥轉換方向,向著北方追蹤而去。只是片刻之後,便發現了在林中飛快穿行的春風和觀雲。

    白山君和五色大師也不忙抓捕,就在上方翱翔盤旋,不時發兩支羽箭,扔幾塊大石,又或者猛然一個俯衝,將這兩個道人逼得改變方向,不知不覺間便向著君山方向驅趕而去。

    整整一夜,春風和觀雲都在山林間逃亡,簡直是身心俱疲。其實如果踏踏實實鬥法的話,他兩人未必——唔,其實一樣也是輸,所以逃跑的決策並非不對,只能說運氣不好,遇到的兩隻靈妖都是靈禽,想要逃出生天,實在是太難了。

    天色大亮之後,兩個道人被白山君、五色大師驅趕進了君山地界,法力幾乎消耗殆盡。白山君和五色大師估摸著差不多了,這才向下一撲,不費吹灰之力弄倒了兩個道人,一隻鳥爪子上抓著一個,直飛君山廟,“撲通”兩聲,扔到後園之中。

    蟾宮仙子眯著惺忪的睡眼,看著腳下兩個被折騰得如死狗一般的道人,皺著眉問:“這是怎麼回事?”

    白山君“啾啾”道:“外頭遇到的壞道士,抓回來讓小道士審案。”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6 17:34
第九十章 過堂

    君山廟,新落成的西院議事堂中,趙然坐在正位之下,良久不語。他的身後是三清道尊像,正中元始天尊手拈混元寶珠,左側靈寶天尊懷捧玉如意,右側道德天尊手揺太極扇,三清似笑非笑,卻又格外肅穆,洞察三千世界萬物生靈。

    下垂首兩側,分別站著蟾宮仙子、白山君、五色大師和青田居士,各自“虎”視眈眈的盯著堂下四人。

    能夠把這四大靈妖請過來站台助威,趙然表示相當滿意,也很有點驚喜。話說太華山大戰後,這幫子傢伙似乎越來越願意配合自己做事了?

    至於種驢君,在開堂斷案如此複雜的語言環境下,那廝還不太適應,溝通起來怕是很有障礙,趙然便沒有帶上他,他也樂得去後園和自家妻妾親熱去了。

    因為事涉修行界,君山廟的一眾道士火工們都被趙然趕到東院去了——除了曲鳳和,這類事務太高端,離他們的世界實在過於遙遠了些。之所以留下曲鳳和,主要是為了現場記錄,別看曲鳳和年輕,他在君山廟的文化程度卻是最高的。

    之所以一句話不說,是趙然在拔高自家格調的一種小技巧。他是頭一次審理調解修士之間的紛爭和矛盾,需要通過一些小門道來增強自己的話語權。不說話,其實是表明自己掌握話語權的暗示——我想什麼時候說,就什麼時候說,我不說的時候,你們也都給我閉嘴!

    龍卿欵和景星居士都是龍安府地面上的散修,對趙然這位新任道門行走還是很尊敬的,老老實實待在堂下,等待趙然審案。

    春風和觀雲就不太樂意了——好吧,你身邊有群厲害的靈妖幫忙,我們打不過,只能暫時聽你斷案。但你充其量也不過是個地方上的小小道門行走而已,才是黃冠境,如此這般高居堂上,是不是對我們兩個金丹法師顯得太不尊重了?

    見趙然沉默不語,春風微笑著以眼神示意觀雲,觀雲當即就跳出來頂了一句:“趙行走,有什麼話你就趕緊說,我和春風道兄還有要事辦理!”

    趙然依舊沒說話,只是把目光轉向觀雲,上下打量。他坐在堂上,觀雲站在堂下,他這麼打量來打量去,觀雲頓時有點手足無措,感到很不自在。

    春風皺了皺眉,繼續示意觀雲,觀雲得了信,再次跳出來,大聲喝道:“趙行走!不要耽擱大家的時間,我剛才說話你沒聽清嗎?”

    趙然沖旁邊的曲鳳和道:“記下來,道人觀雲,咆哮公堂兩次。”

    觀雲頓時樂了:“趙行走,什麼是咆哮公堂?你這裡是公堂嗎?”

    趙然向曲鳳和道:“記下來,咆哮公堂三次。”掏出一根繩索拋給蟾宮仙子:“綁了!”

    觀雲還待再說,忽見旁邊坐著的那隻兔妖走到自己面前,縱身一躍,兩隻小爪子摁在自家肩膀上,頓時感覺如被山壓,雙腿支撐不住,跪倒在地。緊接著被兔妖繩索一繞,綁了個結結實實。

    一條普普通通的繩索而已,哪裡捆得住修成金丹的觀雲,他剛想將繩索掙斷,就見兔妖通紅的眼珠子向自己一瞪,觀雲只覺渾身冰涼,當即打消了掙斷繩索的念頭。心中依舊不忿,只是不敢再亂開口。以眼神問詢春風,卻見春風搖了搖頭,讓他暫時別說話。

    堂上又恢復了安靜,所有人都耐下性子,等著趙然發話。趙然見氣氛醞釀得差不多了,終於開口,向觀雲道:“作為被告,孰是孰非,尚無從定論,所以開始時沒有給你上綁。但你蔑視公堂,咆哮三次,說不得只能如此了。若有再犯,加重懲處。可記住了?”

    觀雲深吸一口氣,強抑怒火,也不回話,只是冷哼一聲。

    趙然轉向原告:“羊草山龍卿欵,你既出首狀告春風和觀雲兩位道人,現在就當堂陳詞吧。提醒你一句,有什麼說什麼,你的言辭都會被記錄在案,作為判定此案的依據。”

    龍卿欵點頭,於是將事情經過和雙方動手的緣由詳細講述一遍。曲鳳和現場記錄,記完之後,上前讓龍卿欵和景星居士確認,確認無誤,二人簽字畫押。

    趙然又問春風:“對羊草山龍散人和景星居士的控訴,你們認不認罪?”

    春風一笑,從懷中摸出摺扇,唰的一聲抖開,輕輕搖動,姿態甚為瀟灑,道:“趙行走……”

    趙然手指頭擺了擺:“扇子收起來!”

    春風怔了怔:“什麼意思?”

    趙然道:“春風道長,這裡是我龍安府道門行走的公堂,不是你家茶房,把扇子收起來,好好答話。”

    春風瞬間臉色脹紅,想要發作,卻沒敢亂來,終於還是忍住了,將摺扇收回。頓了頓,重新恢復笑容,回答道:“趙行走,這是個天大的誤會。我和觀雲道友只是四處雲遊訪友,途經羊草山時,聽說此處有兩位真修,於是上山拜望。本想著大家一起交流修行體悟、切磋神通道術,誰知他二人一言不合便即翻臉,無奈之下,我和觀雲道友只得將他二人擒住。”

    龍卿欵和景星居士都很憤怒,便要駁斥春風,正要開口,卻見趙然擺手,只得忍住。

    趙然問:“龍散人說,他二人下了逐客令,讓你們離開景星岩摘星閣洞府,你二人卻依舊不走,可有此事?”

    春風道:“我和觀雲道友千里迢迢而來,熱情上門拜會,他二人卻無禮相逐,實在不是待客之道,此舉大為不妥,故此貧道以為,趙行走應該治他們怠慢貴客之罪。”

    趙然問:“你就說有沒有此事?”

    “這個……貧道已經說了,他二人此舉不是待客之道……”

    “最後問一次,有,還是沒有?”

    “……有的……”

    趙然又問:“龍散人剛才的狀詞中說,觀雲道人對景星居士輕薄無禮,此事可有?”

    春風搖頭,斬釘截鐵道:“絕無此事!”

    “觀雲道人說,讓景星居士離開龍散人,跟他一起雙修,這句話說過沒有?”

    “沒有的事!”

    趙然轉過去問觀云:“這話你說過沒有?”

    觀雲嘿嘿一笑:“絕無此事!純屬污衊!”

    一旁的龍卿欵和景星居士怒不可遏,喊道:“無賴道人,信口雌黃,敢說不敢當,將來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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