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化變異] 宿主 作者:黑天魔神 (連載中)

 
mk2258 2019-6-13 21:03:57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7 35030
V123210 發表於 2019-8-3 11:22
第四十節 刺瓜

    沒人提起什麼該死的「環境保護」。沒人認為一頭暴鬃熊或黑嚎狼的生命會高於人類。我們是這顆星球的主人,無論將其它物種殺光或者吃光,那都是專屬於我們的權利。其實把事情倒過來想想就明白,如果遠遠跑在進化線前沿的不是我們,而且其它某種動物,誰又會為了人類慘遭殺戮與食用的命運哭泣?誰會舉著鮮血淋漓的骷髏圖案在當權者面前高喊著「保護(人類)動物」?

    整個寨子散發著濃烈魚腥的時候,人們開始了新的工作。

    山谷裡的積雪融化時間較晚,春耕結束後谷地仍有冰塊殘留。有了這個天然的冰箱保鮮,天浩才有足夠的時間熬煮海鹽。仍舊是老辦法,繩索捆在靠近懸崖的大樹上,把人放下去,再用繩子捆綁僵硬的死鹿,拉至崖上,運回村裡。

    這項工作在整個冬天都陸續進行,鹿肉的醃製過程比鱒魚要複雜。天浩沒打算把所有巨角鹿都製成鹹肉,他把大塊的鹿腿分散到村民家中,分割切小,掛在房樑上,藉著火塘升騰的煙霧製成燻肉。

    鹿脯是一種美味的食品。天浩打算趁著這個機會,把所有鹿肉晾曬乾制保存下來。磐石寨現在的情況比過去好了很多,可是說到真正具有價值的財富,只有寨子裡的這些村民。

    百里香的來源是一種樹葉。橢圓形,顏色青蔥翠綠。寨子周圍山上的大型喬木多以黑針松為主,其中夾雜生長著這種體型較小的樹。宿主記憶只有對這種樹葉的氣味描述,天浩按照文明時代植物學的概念,認為大規模收取樹葉並晾乾保存的時間只能是夏季。

    天氣逐漸熱了起來,魚乾曬制的很成功,白色的魚肉晾曬後呈現出半透明狀態,附著魚皮的那一面有著漂亮光滑的紋理。天浩用小刀切下一片塞進嘴裡慢慢咀嚼,鮮鹹的滋味在唾液攪拌下很快在舌尖上溢開,令他感受到粗糙獸肉所不具備的細膩。

    春天大面積播種小麥的時候,人們也在田間地頭灑下少量的蔬菜種子,主要是刺瓜和一些綠色蔬菜。天浩以前沒見過刺瓜,這根本不是文明時代的植物品種。綠色的蔓藤沿著所有可供攀爬的固體向上延伸,藤上開出一朵朵黃色小花,看起來有些像南瓜。

    同樣還是依靠昆蟲授粉,幼嫩果實從枯萎花瓣中長出來的時候,天浩發現這東西表面生長著密密麻麻的尖刺。起初這些刺較軟,摸上去也不算扎手。幾天時間過去了,淡青色的刺尖顏色逐漸變深。深綠、墨綠、暗藍……最後徹底變成了黑色。

    兩個星期時間,刺尖變化是如此顯著。這個時候的尖刺硬度極高,手指輕輕碰到會扎破皮膚,甚至流出鮮血。

    瓜的體積不大,相當於成年的拳頭。密佈在瓜體表面的尖刺長度約為五釐米,與瓜體連接的大部分仍為青色。老祭司叫上天浩一起,摘了些刺瓜,又摘了一大把蔓藤枝頭上的嫩芽。天浩看著老人用砍刀把刺瓜從中間破開,裡面露出嫩黃色的肉質部,邊緣的外皮有些發綠,很硬。

    老祭司用刀子把帶刺的外皮削掉,用勺子挖掉刺瓜中間空腔位置的黃瓤,將整個瓜體切成小塊,放進鍋裡加水燉煮,鍋裡很快散發出一股聞起來令人愉悅的甜香。

    蔓藤嫩芽洗清過後分掐成小段,放進沸騰的鍋裡,等到刺瓜煮熟,鍋裡的糖水變成黃綠相間的粘稠濃汁,老祭司撤了火,用木勺盛出兩碗,他特意捻了少許粗鹽,撒進天浩的碗裡。

    味道與記憶中的南瓜一模一樣,被鹹味刺激產生的清甜在唇齒間迴蕩。讓天浩遺憾的是沒有米,刺瓜蔓藤嫩枝雖說味道不錯,吃在嘴裡還是覺得寡淡了些。另外就是這個時候的刺瓜太小了,若是能夠在長老一些,等到秋天收穫的時候,瓜體內部積蓄的糖分更多,吃起來會更加美味。

    刺瓜必須減藤,也必須在這個時候摘掉半數左右的果實。留足養分給剩餘果實才能長大的道理與過去沒什麼區別。無論刺瓜還是南瓜,表面上的稱呼通過外形來加以區分。

    天浩不明白:南瓜在自己沉睡的這段歲月裡到底經歷了什麼?為什麼它表面會有那麼多的刺?而且連名字都改了?

    天峰的傷勢已經恢復。北地野蠻人強悍的身體素質令人咋舌。天峰閒不住,他知道自己剛剛恢復,不能做太過劇烈的運動,於是在寨子附近下了幾個套,捉到幾隻山雞。

    豔麗的羽毛表明這是雉雞類品種,體型卻堪比文明時代的吐綬雞(火雞)。天浩對此早以見怪不怪,自從進入宿主體內復活,他看到了太多體型超乎自己以往記憶的動物和植物。「巨大」似乎是這個特殊時代的最重要標籤,隨著野蠻人體型的暴增,所有物種彷彿也跟著產生了同樣的變化。

    燒水拔毛的工作交給天霜去做。她雖未成年,卻很勤快。充足的營養讓這個女孩變得臉色紅潤,乾癟的面頰也在一頓頓濃湯和烤肉的滋養下逐漸膨脹。吃蝨子的老毛病一直改不掉,被天浩結結實實用棍子揍了幾頓,被打怕了,終於學會捉住蝨子就當場摁死,而不是像從前那樣直接往嘴裡塞。剪掉了長長的頭髮,整個人扒光皮袍扔進熱水盆裡好好洗了幾次澡,脫去黑乎乎的油膩污垢,終於露出一張算是比較乾淨的臉。

    天浩從雉雞身上拔下顏色最漂亮的尾羽,細心插在天霜的頭髮深處。湊到近處的時候,他從天霜臉上聞到一股淡淡的油脂香氣。

    天霜很怕這位哥哥,但尊敬的成分顯然多過畏懼。她揚起頭,露出討好的神情:「三哥,我聽你的話,一直用熊油擦臉,你聞聞。」

    再漂亮的女人也擋不住風刀霜劍,天生麗質的美人放在野外三個月就會變得無限滄桑。「美麗」這種東西有很大概率是後天養成,只有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深閨大小姐才會皮膚嫩滑美麗動人,天浩一直很懷疑古老故事裡那些當街耍橫搶佔民女的無腦惡霸……這些傢伙難道都是沒長眼睛的瞎子嗎?居然連整日在田間勞作的村婦也能看中,拼著被青天大老爺砍腦袋的危險也要把那種女人搶回去?

    世界上最好的化妝品其實是凡士林。文明時代的時髦女性永遠不會明白這個道理。化妝品廠商會用無數例子讓她們明白這種想法是多麼愚蠢。總之,一萬塊一套的高端產品與幾毛錢一瓶的甘油區別很大,你們不是科學家,花心思研究很傷腦,還是老老實實從口袋裡掏錢出來,認認真真購買就行。

    天霜畢竟是自己的「妹妹」。這個時代北方蠻族對女性特殊的審美觀念令天浩很是無語。他可以按照自己的邏輯給天霜開具出一整套的形體訓練課程。包括柔軟體操、模特步、舞蹈……可是沒用,這裡的男人只喜歡虎背熊腰的彪悍女子,沒人喜歡嬌柔骨感的細腰妹紙。

    用熊油擦臉是天浩的主意。世界終究在發展,時代終究會變化。以後的事情,誰也說不準。

    雞頭雞腳雞翅膀雞脖子剁下來熬湯,內臟從不浪費,雞雜煮進湯裡味道很不錯,非常鮮美。天浩切了一塊熏鹿肉剁碎,又拿了一條剛從海邊送來的魚,將魚肉剔下,加上一些調味的樹葉混合,塞進挖空的雉雞肚子裡,架在火上慢慢烘烤,等到烤熟,香氣四溢。

    一家人吃得很開心,天峰臉上也露出久違的笑容。天浩舀了一碗雞湯遞過去,笑道:「大哥,你的傷已經差不多了,這段時間就幫幫我,盯著寨子裡建造新房的進度,讓他們弄快點。」

    天浩沒有完全摒棄平均分配這種古老低效的方法。但他承諾所有參與勞動的人都能得到雙倍食物,而且品種豐富。私有制產生需要一個過程,在此之前,他要儘可能多的在磐石寨積累公共財富。

    天峰嚼著鮮美的烤肉,吃得滿嘴流油。他連連點頭:「天氣越來越熱,最近幾天已經穿不住這身袍子。今年有你在,咱們寨子的情況算是好的,有肉,還有魚。別的寨子就不好說了。每年這個時候,還有冬天,他們都會出來換人。」

    天浩微微點頭。

    這是青黃不接的時節。

    當然,整體情況比冬天好一些。山上可以挖到野菜,野物們也不像冬天那麼具有攻擊性。

    開春以來,寨子裡有七個女人懷孕。按照慣例,天浩給她們安排了一些輕省的夥計。野蠻人與文明時代人類的區別從分娩上就能看出來。孕婦不需要十月懷胎,正常孕期為五個月,最多不會超過六個月。

    這個世界沒有「唐氏篩選法」,卻同樣有著先天性缺陷嬰兒。遇到這種情況,孩子父母只能自認倒霉,耐心等待著女人身體恢復,然後與丈夫繼續重複生理動作,生養健康的後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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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節 肉乾與棉布之間的價值對比

    「左所」是寨名,這裡隸屬於鹿族治下,是「牡鹿部」的勢力範圍。

    寨主福全在自己的木屋裡接見了天浩和天狂。寨門警衛驗看過天浩左臂上的烙印,確認這是一位百人首兼寨子頭領。無論如何,福全都認為自己必須給予對方足夠的禮遇。

    福全的眉毛比一般人更加濃密,用皮繩紮起來的黑色長發一直垂到肩膀。他打量著盤腿坐在對面的這個年輕人,看到對方身上那件獸皮坎肩的時候,福全心裡不禁生出一絲得意,連帶著目光也變得飄忽,不自覺地帶上了幾分輕蔑。

    鹿族之所以在所有北方蠻族部落裡擁有地位,是因為鹿族有著高超的紡織技術。五年前,鹿族各部開始大規模種植棉花。從那以後,棉布逐漸代替了麻布。現在,鹿族成員很少穿麻布織品,大多是棉質。

    每個部族都有各自的秘密,紡車這玩意兒沒什麼技術含量,所有部族都能製造。可是說到以高效、快捷的方式將麻線或棉線織成布料,這項技術只有鹿族掌握,其它部落即便有麻布產出,也只能使用老式織機,速度極其緩慢,數量極少。

    「呵呵,磐石寨的人什麼時候選了個年輕後生當頭領?」福全說這話並無惡意,只是他忍不住加上了一些譏諷的成分。左所是人口數量超過一千的大寨,區區兩百來人的磐石寨在他看來就是只小螞蚱。

    「孚松死了,我接替他的位置。」天浩抿了口杯子裡的水。顏色有些微黃,有著很重的泥土味。他笑了笑,開門見山地說:「我這次來,是想找福全頭領談一筆生意。」

    福全沒有對此表示反對。他笑呵呵地問:「你想換多少布?棉布還是麻布?」

    來左所寨子談生意的人,都是為了這裡的布匹。

    「棉布,五百匹。」天浩平靜的臉上透出成年人才有的老到。他直接說了個數字。

    這是任何人都無法忽視的正事。福全收起臉上玩味的表情,目光炯炯注視著天浩,徹底忘記了對年輕頭領歲數上的質疑:「你用什麼交換?我先說明,我們不要武器。」

    牛族擅長冶煉金屬和鍛造兵器,磐石寨的金屬製具品質優良。

    天浩抬手摸了一下已經長出粗硬短鬚的下巴,手指慢慢從那個位置滑開,以很瀟灑的動作在空中捏了個響指。坐在側後位置的天狂連忙打開擺在手邊的背包,拿出一塊魚乾,遞了過來。

    福全頗為意外地看著這塊魚乾。梭性的外觀看上去幹乾淨淨,潔白的魚肉捏起來很硬,沒有絲毫水分。翻過來是淡青色魚皮,湊近了可以聞到淡淡的腥味,沒有肉質腐爛的惡臭。這表明肉乾品質相當不錯,是難得一見的優等品。

    口腔裡毫無預兆分泌出大量唾液,福全不斷聳動著喉嚨。經歷了一個飢餓的冬天,左所寨的情況比其它寨子好不到哪兒去。所幸去年的糧食收成不錯,寨子裡沒有死人,也沒有在寒冷時節裡與別的寨子進行人口交易。

    靠著野餐和時有時無的獵物,左所寨一直熬到現在。寨子裡也種著刺瓜,已經被摘掉大半。剩下的那些絕對不能動,否則冬天存糧就會少掉很多。

    說起來,這是福全的錯誤。

    連續幾年,附近的村寨都會派人來左所寨用糧食交換棉布。左所寨從這樁生意裡獲利豐厚,包括福全在內,所有人都認為沒必要花力氣耕種,只要確保有足夠的棉花地產出原料就行。

    去年,是左所寨歷史上耕種糧食麵積數量最少的一年,卻偏偏遇到了百年罕見的極寒天氣。

    「衣食住行」,衣服雖然排在第一位,那卻是文明時代以「廉恥」和社會道德基本框架為前提的說法。在北方蠻族看來,飢餓才是必須首要解決的最大問題。

    即便是福全這個寨子頭領,仍然過著飢腸轆轆的生活。這種情況要一直持續到入了秋,地裡的第一批糧食下來,才會從根本上得以緩解。

    「你們從哪兒弄的魚?」福全一直狂吞著口水,腦子裡卻充滿了疑問。磐石寨的地理位置他很清楚,據說那邊的海裡有吃人怪獸,很多年了一直無法靠近。

    天浩聳了聳肩膀,彷彿沒有聽到他的問話,笑容可掬:「還是談談我們的生意吧!福全頭領,你想要多少這種魚乾?」

    「五十公斤換一匹布。」福全回答的很快。這是正常時節的交換價格。肉乾與鮮肉之間的換算約為一比六。這些魚肉曬的很乾,福全估計不要說一比七,就連一比八都有可能。

    布料比肉和糧食值錢。做成衣服穿在身上,只要愛惜點兒,可以維持很多年。

    「你在開玩笑吧!」天浩臉上笑容變得有些冷淡,說話語氣也變得不再客氣:「如果是秋天,這個交換價格當然沒有問題。但你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時候,五十公斤……呵呵……」

    他搖搖頭,譏諷和嘲笑明明白白寫在臉上,一覽無遺。

    磐石寨南面的地形很特殊,長達數百里的海岸全都是懸崖聳立。高達數百米的山崖找不到一條下去的路,無論捕魚還是煮鹽都很困難,無法形成規模。

    距離左所最近的寨子就是磐石,這些牡鹿部族的野蠻人顯然到現在還搞不清楚狀況。

    尷尬的心理在福全腦海裡一晃而過。他知道這個要價有些過分,但生意就是生意,何況鹿族的紡織技術眾所周知。天氣已經熱了,對面的年輕頭領還穿著厚厚的獸皮坎肩,難道他就不想換件涼爽輕薄的棉布褂子?

    「那就四十九斤。」福全覺得自己已經拿出了最大誠意。

    他根本沒有看清楚天浩的動作,只覺得手裡一滑,那塊當做樣品的魚肉乾瞬間消失。等到回過神來,肉乾已被那個該死的年輕人牢牢握在手裡,然後遞給坐在他後面的粗壯漢子。那傢伙更可惡,他直接把肉乾塞進背包,雙手死死按住,用警惕如防賊般的眼睛盯著自己。

    「算了,我還是走吧!」天浩站起來,抖了抖獸皮坎肩上實際並不存在的灰塵。他拿起擺在旁邊的長柄戰斧,陽光從木屋的縫隙間照進來,在鋒利的斧刃表面反射出幽藍色金屬冷光。

    第二個融合點已經產生,天浩直接投入到了「體能」方面。這段時間,大量食物營養補足了宿主體內的缺失部分,肌肉在迅速生長,骨骼強度也在增加,肌腱變得更加強韌,雖然還達不到天狂那種程度,兩者之間區別倒也不是很大。九十分和八十五分,僅此而已。

    做生意之前得考慮全面,在「成」與「不成」之間必須做好充足的思想準備。磐石寨沒有這方面的人才,天浩必須親自跑一趟,這是誠意,也是身份對等上位者之間的較量。

    福全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打亂了陣腳,各種已經想好討價還價的字句還沒說出口就被迫嚥了回去。他絞緊眉毛,臉上油然生出一絲怒意,很不高興地大聲嚷嚷起來:「那你說吧,多少能換?」

    已經走到門口的天浩停下腳步,他舉起左手,伸出五指:「五公斤魚肉乾換一匹棉布。」

    福全想也不想就搖頭否決:「這不可能。」

    左所寨子從未以如此低廉的價錢交換布料。

    天浩瞥了他一眼,什麼也沒說,轉身離開。

    望著他的背影,福全的惱怒在成倍擴大。

    在這種時候用強硬手段留下一位寨子頭領,是極不明智的行為。何況留下天浩也沒用,他那個隨從的背包不大,估計裡面就沒裝多少東西。

    五公斤魚乾換一匹棉布,你是在故意侮辱我嗎?

    ……

    飢餓陰影繼續籠罩著左所寨。

    糧食已經斷檔了。

    這裡所說的「糧食」,是一個廣義的概念,包括所有田地裡的農作物出產,以及肉類。在北方蠻族的字典裡,「糧食」意味著營養品。

    野菜不能算在其中。春荒時節,很多寨子都是全家人一起出動,他們在山上挖野菜,掏洞裡的山鼠,搜尋一切可吃的東西,就連小蟲子也不放過。晚上回家,各人的收穫聚集起來,連湯帶水煮成一鍋,當時喝下去胃裡倒是被撐得很滿,到了半夜肚子裡就「咕嚕嚕」響個不停。熬不到天亮,又會變得飢腸轆轆。

    看著地裡那些長出青嫩穗子的麥苗,福全心裡急得像是著了火。

    附近山上的野菜已經被挖光,野物們也沒了蹤影。鹿族居住的區域林木稀少,每次狩獵的成果都不多。再這樣下去,就真的走投無路了。

    今年得了教訓,耕種麥子的面積遠遠超過任何時候。等到秋天,大家都不會挨餓。

    問題是,如何才能熬過這段最艱難的時間?

    難道真要向磐石寨那個年輕的毛頭小子屈服,用一匹珍貴的棉布交換區區五公斤魚肉乾?

    福全無法說服自己接受這個事實。

    就在他犯難的時候,一名族人興沖沖地從寨門方向跑來:「頭領,有人來換咱們的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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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節 跌價

    那是一個很壯實的漢子,臉上隨時帶著笑,看上去很憨厚老實的一個人。

    他很懂規矩,對著福全恭恭敬敬行禮,笑容可掬道出自己的來意:「頭領,我想換點兒布。」

    說話的時候,福全下意識帶上了一些急切的口氣:「你想換多少?怎麼換?」

    「五十匹棉布,我用這個換。」說著,壯漢從背包裡拿出一塊肉。

    那是醃製過的熊肉。乾燥的表面發黑,散發著一股鹽的氣息,以及淡淡的臭味。福全用刀子割下一塊,發現肉塊內部呈現出暗淡的醬色。這表明熊肉醃製過程沒有想像的那麼好,估計是在溫度較高的環境裡捂了一段時間,有些變質。

    醃肉與乾肉不同,前者含有水分,後者則是徹底乾透,捏在手裡非常堅硬。

    福全再次皺起眉頭,他用粗大的手指用力擠壓著割下來的那塊肉,暗自嘆了口氣。就品質而言,這塊醃肉倒也馬馬虎虎。鹿族人不挑食,餓起來的時候,就連野外找到的腐肉也能吞下去。之所以覺得失望,是因為有了磐石寨那位年輕頭領的上等魚乾作對比。看著手裡這黑乎乎隱約散發著臭味的醃熊肉……福全頓時產生了巨大的心理落差。

    東西總是要換的。棉布雖然值錢,可是究其價值,卻必須等到冬天才能體現出來。目前左所寨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就是即將到來的饑荒。

    「說說,你想怎麼換?」毫無選擇的福全聲音聽起來很是沉悶。

    壯漢咧嘴一笑,露出顏色暗黃的兩排牙齒:「六公斤醃肉換一匹布,頭領你覺得怎麼樣?」

    「你說什麼?」福全猛然抬起原本耷拉著的眼皮,放射出兩道難以置信的冰冷目光。

    壯漢被他盯得有些發毛,整個人連忙後退半步,渾身肌肉下意識緊繃,抬高肩膀,做出本能的戒備狀態,小心翼翼的重複了一遍之前的話:「我說六公斤醃肉換一匹布,棉布,不是麻布。」

    這個數字的確比天浩給的高一些。可賬不是這樣算的。醃肉不同於魚乾,其中的含水量約為百分之五十。如此一來,實際到手的食物總量遠遠不如魚乾。

    「這筆生意我不做了……你走吧!」福全低下已是鐵青的臉,抬起手,像攆蒼蠅那樣衝著壯漢揮了揮。這一刻,他連殺人的心都有。

    頭領的命令不可違抗。武裝侍衛們推搡著壯漢把他帶出了屋子,已經走出去很遠,還能聽見他模糊的叫嚷。

    「別這樣,價錢不合適咱們可以再商量啊!」

    「我吃點兒虧,六斤半總行了吧?」

    「……七斤!不能再多了。」

    「連七斤都不換?那你們自己留著那些布好了。呸!我看你們到時候吃什麼!」

    殺人搶貨的想法的確在福全腦海裡出現過。但誰也不是傻瓜,不會傻乎乎隨身帶著所有交易品。左所寨現在是最虛弱的時期,寨子裡的存糧只夠以最低食用標準限度維持約兩個星期。在這樣的情況下,無法對其它寨子發動進攻。

    戰鬥需要力氣,吃不飽的結果就是白白被殺。

    第二天和第四天,左所寨又來了兩個想要換布的傢伙。一個想換十匹,一個想換四匹。他們開出的價錢同樣低得令人髮指:一個給出六公斤粗面換一匹布。那是帶有大量麩皮,其中摻雜著大量雜質的麵粉。福全用手摸了一下,指尖不時傳來很硬的刺扎感,估計不是麥芒就是小石子。另一個拿出來的交換的也是醃肉,因為鹽抹的不夠,肉塊腐爛程度很高,散發著令人欲嘔的濃烈臭味。

    即便是這種勉強可以算是食物的東西,他居然張口給出「五公斤換一匹棉布」的交換價。

    福全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他不是沒想過自己出去尋找生意。其實就在天浩來之前,福全已經打算組織一批人,在周邊幾個寨子順序走訪,推銷左所寨產出的布料。但他實在是有些抹不下面子……往年,都是其它寨子裡的頭領帶人上門求著自己交換布匹,今年的情況偏偏顛倒過來。「身份」這玩意兒很多時候會束縛著大腦,讓你覺得自己高人一等,對一些本該自己親力親為的事情產生奇怪的傲慢感。福全現在情況就是這樣,他迫切需要幫助,卻實在是拉不下這張臉。

    後悔的思緒在大腦裡徘徊,越來越深重,佔據了每一根思維神經。

    餓肚子的感覺很糟糕,尤其是半夜被餓醒的時候,黑暗的四週一片寂靜,只有肚子裡傳來「嘰裡咕嚕」的詭異聲音,彷彿有種置身於食人魔窟的可怕經歷。

    有好幾次,福全都會伸出左手,輕輕撫摸睡在旁邊的妻子,右手卻悄悄探到床榻邊緣,手指觸摸著斜插在那裡的刀柄。

    飢餓的時候,無論看見什麼都會與食物聯繫起來。

    他感覺妻子也在伸手撫摸自己的身體。也許,她也在想著與自己同樣的事情,另一隻手也在鋒利的金屬凶器附近轉悠。

    等不到天亮,打定主意的福全早早爬起來,叫上幾個護衛,以及寨裡的祭司,離開家,朝著磐石寨而去。

    ……

    福全以前來過磐石寨,那還是好幾年前的事情。如今,這個寨子的變化令他感到驚訝。

    所有人都在忙著蓋房子。整整齊齊的青色磚塊用拖板車子運來,與大塊的岩石混合堆砌,中間填塞著攪拌均勻的泥灰漿料。屋頂沒有使用瓦片,而是用原木當做房梁,表面有大塊的覆蓋物,然後在用磚塊砌上。

    這樣的建築方法不算新鮮,鹿族的一些村寨裡也可以看到類似的建築。可是像磐石寨這樣成規模的建設,福全還是頭一次看見。

    矗立在房屋之間的警戒塔數量太多了。福全用手指點了一下,就數出七座。他覺得很疑惑,一個正常的村寨,根本不用設置這麼多的警戒塔,正常情況下只要兩座就已經足夠。

    他叫住一個正推著木板車來回運送磚塊的男人。那人倒也實誠,沒有絲毫遮掩,直言不諱:「這是咱們寨子裡新建的暖房。」

    「暖房?」福全及其手下瞪大雙眼,都感覺腦子有些不夠用,從那人嘴裡蹦出的新鮮名詞實在很燒腦,從未聽過,無法理解。

    「那房子是冬天用的。」運轉的男人索性放下推車,雙手比劃著,口沫四濺炫耀性解釋:「你看那房子是不是像個長粗筒子?我們頭領說了,那叫「煙囪」。看沒看見房子下面緊挨著別的屋子?那裡面有管子連著,冬天的時候只要在大粗筒屋子裡燒柴,周圍所有的屋子就算晚上不點火也凍不著,很暖和,所以叫暖房。」

    啟發性語言對封閉大腦有著意想不到的促進效果。飛揚的思緒讓懵懂聽者們瞬間提升了好幾個智商等級。包括福全在內,都在不由自主連連點頭。

    沒錯!看起來像警戒塔的「暖房」周圍連著十幾間房屋,排列的整整齊齊。

    果然是奇思妙想啊!

    今天就算了,等到冬天的時候,找個時間再過來看看,親身體驗一下這種暖房究竟有沒有用。如果真的管用,左所寨也可以跟著搞起來。

    帶著這樣的念頭,福全見到了天浩。

    沒有表面上的虛偽客套,年輕人就是這一點好:實誠!不像上了年紀的老狐狸,總是顧左右而言他,胡亂找個別的話題敷衍,先把你急得沒辦法,然後自己趕著就把要求和底線一股腦全說出來。哪裡會像磐石寨的年輕頭領,見了面就笑著問:「福全頭領,你是來換糧食的嗎?」

    「幸福」這種事情需要對比才能產生。寨子裡接連來了幾撥用糧食交換布匹的傢伙,對比來對比去,還是磐石寨這邊開出的價錢最合適,也最優厚。

    福全已經不去想什麼「以往的輝煌」。去年全寨人紡線織布就能吃飽肚子的好光景早已不在。做人嘛,得往前看,踏實一些。天浩給出的魚乾兌換數量雖然少,可是那東西質量不錯,用水泡開,實打實的可以填飽肚子。

    有了互相認同的基礎,談判氣氛才會變得友好,事情也就變得容易商量。用文明時代《新聞聯播》的話來說:兩寨頭領在熱烈友好的氣氛中就雙邊貿易關係達成共識,並就雙方感興趣的話題交換了意見。磐石寨方面承諾絕不會在交易中以次充好,左所寨表示贊同,要求把雙方友誼延續下去。

    最終的成交數量為一千五百匹棉布,六百匹麻布,足足超過天浩原先要求的好幾倍。

    這幾乎是左所寨的所有庫存。

    談判的事情由頭領負責,接下來的工作交給兩寨祭司。他們現場製作泥板,用雕刀在上面寫下交易全過程。文字很簡單,重點是雙方交換的貨物種類,以及數量。完成了這一切,天浩和福全分別在兩塊泥板上用力按下拇指,雙方祭司確認無誤,同樣壓上了自己的指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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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節 布料分配

    北方蠻族沒有發展出造紙術。據說獅族正在就這一技術進行摸索,他們已經研究出很粗糙的原紙,可是距離全面實用化還需要解決各種各樣的複雜問題。

    在泥板上留下契約是蠻族的做法。具體保留時間視交易進程而定。像這樣糧食與布匹之間的交換,通常是保留三年,然後在雙方立據者在場認可的情況下進行銷毀。如果其中一方表示泥板需要繼續保留,另外一方必須同意,不得反對。

    福全高高興興地走了。

    包括他帶來的那些手下,離開的時候臉上都帶著微笑。

    在半飢半飽的狀態下過了這麼久,再沒有什麼比一頓熱乎乎肉湯,加上數量管夠的烤肉更能令人滿足。

    上門是客,肯定要好好招待。

    左所寨的客人剛離開沒多久,同彪和國基就不約而同走進了天浩的寨子。

    「阿浩,你這法子挺管用啊!」同彪眼睛裡閃爍著崇拜的目光,臉上全是喜悅的神情:「你讓我拿著醃熊肉去左所寨的時候,我還覺得這事兒恐怕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沒想到今天還真是被你搞成了。」

    向來穩重的國基也滿面激動:「是啊!你怎麼就能肯定,左所寨的人不會接受我和國基的條件,用布料從我們手上換糧食呢?」

    有些話不能說得太明,大腦的進化更多時候需要自主性思考。天浩笑了笑,抬手拍了一下同彪的肩膀:「有對比,才能產生好壞優劣的判斷。五公斤魚乾這個價錢其實不算低了,但是比起冬天去交換布料花費的糧食,福全肯定不會接受。我得讓他明白現在是什麼季節,更重要的是,再不換點兒糧食回去,左所寨的人就要餓死了。」

    正說著,外面有人敲門。天浩偏頭往房門方向看了一眼:「進來。」

    在寨子外面推車運磚的漢子走了進來。他對著天浩恭敬地行了個禮,壓低聲音描述了一遍之前發生過的事:「頭領,按照你交代過的,我告訴他們塔樓是暖房。他們相信了。」

    天浩的話音充滿了上位者特有的力量與威嚴,他笑著點點頭:「做的好!去,找倉庫管事多領一天的肉食。這是給你的獎勵。」

    磐石寨的新建築功能與分佈是一個秘密,在外人面前必須儘可能遮掩。

    福全是個急性子,被飢餓驅使的他想要盡快完成這樁交易。第二天,雙方滿載的運輸車隊在指定地點碰頭,驗看過貨物後,兩位頭領完成了最後的交割。

    一輛輛裝載布料的木板車被拉進寨門的時候,磐石寨再一次陷入了沸騰。

    「布,看到了沒有,那車上裝的全都是布。」

    「是麻布,還有棉布。我的天,我還從沒見過這麼多的布啊!」

    「哈哈哈哈,以後咱們有衣裳穿了。」

    「這都是天浩從鹿族人那裡換來的,是他幫著咱們換的。」

    天浩爬上位於廣場正中的一輛板車,站在用乾草裹住的布料堆上,發出洪亮且富有感染力的聲音:「去年冬天,我接任寨子頭領的時候,曾經答應過你們,要讓這裡所有的人吃飽肚子,穿上衣服。」

    「現在,我做到了!」這句話爆發出天浩的最大音量,連站在寨牆外樹枝上的鳥兒也被嚇住,連忙撲棱著翅膀飛走。

    同彪的長子元凱眼睛裡釋放出狂熱,望著站在車上的天浩喃喃自語:「他說的沒錯,他的確做到了。」

    身材纖瘦的阿依站在人群前面,牢牢鎖定天浩的目光充滿了熾熱與崇拜:「沒人會比你做得更好,你是一位真正的頭領。」

    旭輝在沉默中彎下右腿膝蓋,對著天浩恭恭敬敬跪了下去。

    他彷彿是個無聲的信號,旁邊、周圍、附近……更多的人做著相同動作,幾乎是齊刷刷地向天浩下跪行禮。

    孚松統治磐石寨幾十年,真正向他效忠的人其實沒有多少。天浩接替他成為新頭領不過半年時間,已經從根本上掌握了人心。

    其實磐石寨的人要求不高。只要吃飽、穿暖,就已經足夠。

    寨子裡沒有專職裁縫,天浩沿用了老辦法,直接把布料分給每一個人。數量前所未有的豐厚:成年男女每人可以得到一匹棉布,孩子減半。

    滿載布料的板車聚集在寨子廣場中央,天狂等數十名經過挑選,體格健壯的年輕男子手持武器守候在天浩周圍。他們是寨子的執法隊成員,這是天浩最近搞出來新鮮玩意兒,相當於文明時代專門負責維持秩序的警察。

    很多蠻族都不知道什麼叫做「排隊」,磐石寨的人對此也絲毫沒有概念。執法隊的威嚴需要在日常生活中一點點積累。從去年冬天殺死孚松,全面執掌寨子統治權,對所有人公開發放食物的時候,天浩就有意識的培養村民們的紀律。

    阿依和幾個女人從車上取下一匹匹布料,打開以後用米尺量著,對折以後從中間剪成兩半。村民們排成不算整齊卻井然有序的隊伍,依次從天浩手中領取屬於自己的那一份。

    讓他們學會遵守秩序很難,執法隊沒少抽那些不遵守規則傢伙的屁股。每當這種時候,天浩就站在一邊冷眼旁觀,等到揍得差不多了,才會走過來和顏悅色地勸阻。受罰者知道了厲害,也感受到了來自年輕頭領的關愛與溫暖。他會把這一切銘記於心,皮肉疼痛令他長時間甚至永遠保留這份教訓,從痛苦中被拯救的經歷會讓他對天浩充滿感激。

    今天的「胡蘿蔔」是布料。

    孚鬆去年不顧一切用糧食從其它寨子換取人口。冬祭的時候殺了一批,後來被天浩制止,沒有繼續換人。雖說寨子裡的人口數量一直在危險邊緣遊走,卻得益於儲備充足的糧食,大量外來人口沒有鬧出什麼亂子,只是居住房間顯得擁擠。

    七百零二人,這是磐石寨目前的人口數量。

    微笑是一種頗有殺傷力的武器。天浩是個英俊的男人,長達幾個月的食物充足使他發育良好,個頭一下子躥高了很多。塊狀胸肌從敞開的皮坎肩下面裸露出來,與高挺的肩膀連接著,凸顯出力量與健美。

    把布料遞給一個與自己年齡相仿的男人,他會抬手拍拍對方肩膀,說些鼓勵的話。

    如果是老人,天浩會顯出幾分尊敬的神情。

    他對女人的態度同樣溫和,絲毫沒有這個時代男人高高在上的傲慢。磐石寨不大,人口目前來說也不算多,裡裡外外各家各戶的事情不算什麼秘密,天浩總能找到一些女人們感興趣的話題。比如孩子,比如男人,比如家裡的糧食等等……這是來自文明時代的特殊技能,他學過一段時間即興演講。倒不是說在那時候對節目主持人之類的職業產生了想法,純粹只是個人愛好,以及從普通戰士晉陞為軍官後的必須技能訓練。

    一個在民眾眼裡優秀的領袖,不僅僅只是施政方針給予普通人更多利益那麼簡單。還需要宣傳,需要在不同場合表現出更多親民姿態,更加與老百姓打成一片,沒有絲毫階層隔閡的意識障礙。

    聚集在天浩身邊的女人越來越多了。十幾個,都是年輕「漂亮」的那種。天氣炎熱,全身皮袍根本穿不住,她們半露著胸脯,粗壯的胳膊就連文明時代輕量級健美冠軍也自愧不如。粗壯的腰身意味著力量,無論農活或者狩獵都是一把好手。寨子裡原本的年輕姑娘不多,大部分是用糧食從外面換來。每次看到她們,寨子裡的男人總是忍不住搖頭嘆氣:這些女的其實只能算是一般。真正漂亮的那些,已經在冬祭時節被孚鬆動作祭品殺死。現在,「伴侶」這種事情,只能在矮個兒裡找高個子。

    天浩從未接受過任何女人的示愛。她們的目光毫不掩飾,動作大膽。他相信只要自己一個眼神,這些粗壯黑實的妹紙們就會主動鑽進自家小木屋,脫掉皮袍安靜等候著夜幕降臨……天浩費了很大力氣好不容易才從女人堆裡鑽出來,濃烈的汗臭幾乎令他窒息,在一個個滑膩肥壯的身體之間招架遊走差點兒沒讓他崩潰。尤其是拖著疲憊腳步走進老祭司居住那間屋子的時候,他無比懷念已經逝去的文明時代。

    得想辦法讓寨子裡的女人們洗澡了。

    還有,究竟是哪個該死的混蛋改變了曾經的審美觀,把一群強壯有力的黑胖女人看做絕色妹紙?

    捧著一匹柔軟的棉布,恭恭敬敬奉在老祭司面前。

    這是福全按照天浩的要求,特地從交換貨品裡精心挑選出來的上等品。紡布也有精品和次品。比起普通棉布,上等品質地更加柔軟,透氣性更好,穿在身上更舒服。

    老祭司很滿意。與死去的孚松比較起來,天浩這個年輕頭領更討他的喜歡。食物就不說了,各種敬奉的東西都是精品。很多時候老祭司都覺得感慨:在磐石寨生活了這麼多年,唯獨天浩擔任頭領的這半年時間,自己過得最省心,最愉快。
V123210 發表於 2019-8-3 11:23
第四十四節 商人

    「每個人一匹布,會不會太多了?」老祭司枯瘦的手輕輕撫過柔滑的棉布表面,望向天浩的目光中帶著探詢:「其實每人給一件衣服就行,用不了那麼多。」

    這個時代的布匹長度為二十米。按照北方蠻族平均兩米七的身高,一匹布做成衣服裁剪下來頗有富餘。

    「多給他們一些吧!」天浩在微笑中緩緩搖頭:「男人也就罷了,女人總得有幾件衣服穿,還有褲子和裙子。天氣熱,總不能一直捂著皮袍。就算咱們寨子裡自己人不說,別的寨子也會把這個當做笑話。」

    老祭司對此不置可否,他笑道:「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吧!」

    離開老祭司木屋的時候,天浩看見站在不遠處的阿依。

    她穿著寬大的鹿皮袍子,像寨子裡別的女人那樣光著兩條腿,穿著粗糙的獸皮鞋。纖瘦的肩膀上鎖骨凸起,顯出很好看的輪廓。她有些猶豫,似乎是想要走過來,臉上卻露出明顯的遲疑。過了幾秒鐘,她感受到天浩朝著這邊看過來的目光,連忙低下頭,帶著臉上兩團迅速擴大面積的紅暈,轉身跑開。

    天狂扶了一下背在身後的戰斧握柄,咧開嘴笑了。他用肩膀使勁兒推了一下天浩,擠眉弄眼地說:「老三,阿依喜歡你。」

    不等天浩回答,天狂又頗為遺憾地搖搖頭:「阿依長得真難看。她太瘦,太醜了。」

    天浩若有所思地從鼻孔裡發出「唔」的聲音。他注視著阿依的背影,思考了近半分鐘,慢慢收回目光,低聲吩咐天狂:「我先回去,你把平俊叫來。」

    ……

    平俊跪坐在天浩面前,低著頭,神情惶恐。

    這是磐石寨的議事堂,平時門關著,只有得到三位寨子首領的允許才能進來。過去的幾個月,這裡擠滿了從外面換來的人,現在新房蓋好,議事堂自然就空了出來。

    「我知道你這段時間一直過不好。」天霜從家裡送來一壺燒開的熱水,天浩沏了兩杯黑葉茶,盤腿坐著,把其中一杯擺在平俊面前:「喝吧!有些事情,我想跟你好好談談。」

    投入身體方面的融合點效果明顯。現在的天浩足以在體能方面碾壓平俊。他特意讓天狂守在外面,房間裡只有他和平俊兩個人。

    「我不喜歡殺人,但是我不反對殺人。你當時投靠孚松是為了對付我,我也知道你曾經想要殺了我和我妹妹。之所以讓你活著,不是我特別好說話,也不是我這個人心慈手軟。寨子的人殺一個就少一個,但是我們要做的事情很多。煮鹽、捕魚、蓋房子、挖泥炭、編織漁網、上山砍樹……多一個人就多一分力量,所以磐石寨不養懶鬼和廢物,你懂我的意思嗎?」

    天浩的語調平淡無奇,也沒有摻雜威脅成分。可越是這樣,平俊就越是覺得膽顫心驚,身體忍不住微微顫抖。

    從孚松腦袋被割下來,掛在議事堂牆上的時候,他就一直在等死。

    天浩抓住了孚松所有的親信。沒有想像中的血腥殺戮,甚至連毆打詢問都沒有,只是在那件事後接下來的一個多月,包括平俊在內的所有人只得到最低限度糧食配給。

    平俊一直不明白這究竟是為什麼。

    「都是寨子裡的人,平時抬頭不見低頭見,我們之間沒有血海深仇。說起來,都是糧食鬧的。如果能吃飽,誰會故意搞出這些?」天浩發出感慨的嘆息,轉過頭,眼睛迎向從房門縫隙裡透射進來的那一抹光線,眼角餘光卻飛瞟著坐在對面的平俊,看似隨意地問:「你家這次也分到了棉布,回去以後做幾件衣服穿吧!」

    一股深埋在血液裡的特殊能量猛然間沖上頭頂,迅速散發在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平俊張了張嘴,想要說話,最終卻沒能發出聲音。

    他心裡有種衝動的激湧著。

    除了孚松,寨子頭領更換的的確確沒有波及到第二個人。站在天浩的角度,這種事情其實很簡單,兇猛野獸和大雪是最好的守衛,它們把磐石寨在去年冬天變成了一個天然監獄。只要從源頭上控制住糧食,就沒人會在那個時候離開。無論孚松的親信也好,自己的敵人也罷,所有亂七八糟的心思都在飢餓面前粉碎。用一根帶肉的骨頭,就能決定一個人的未來命運。

    平俊沒理由不服從命令,否則就會活活餓死。

    天浩的確想過要殺了平俊。殺人的念頭隨著情況不斷改變而淡化。一方面是他對老祭司做出承諾,另一方面也是天浩想要看看自己能不能對平俊產生影響。

    現在看來,效果斐然。

    寧定的目光注視著平俊,看著他渾身顫抖著雙手按在地板上,整個上身彎曲,面對自己恭恭敬敬行了北方蠻族最尊貴的禮節。

    這表示著願意對自己效忠。

    天浩耐心地等著平俊完成了整個儀式,重新直起身子,才認真地問:「有件事情我不明白。寨子裡那麼多女人你都看不上,為什麼唯獨要抓走阿依?」

    去年冬天,剛成為「十人首」的時候,阿依就對天浩說過:平俊想要抓她,把她賣掉。

    後來孚松殺人冬祭,平俊又趁著這個機會想把阿依抓起來,可惜被她逃走。

    「冬祭的時候你去抓阿依,應該不是想要殺了她吧?」天浩抿了一口茶水,感受著口腔裡散開的餘味,眼睛裡閃爍著專屬於他的精明:「怎麼,你想把阿依賣掉?賣給誰?」

    「是南邊寨子過來的一個商人,他叫金生。」平俊絲毫沒有隱瞞,老老實實地說:「他呆在青龍寨的時間比較長,以前我都是去那裡找他。」

    「商人?」天浩微微皺起眉頭:「跟我們一樣的商人?」

    平俊聽懂了這句話,點點頭:「是的,他是牛族人,跟我們一樣,都屬於雷牛部落。」

    天浩心中的疑惑仍未解開:「他為什麼要買阿依?阿依長得並不漂亮……嗯,很醜。寨子裡年輕漂亮女人多得是,你為什麼偏偏看中了阿依?」

    這是長久以來盤桓在天浩腦子裡的諸多問題之一。

    平俊臉上浮現出猶豫的神情。他遲疑片刻,緩緩張開嘴:「當初,我也覺得奇怪。後來我盯著金生問了幾次,他不耐煩了才告訴我,像阿依這樣的女人的確長得很醜,但是在南方大陸的白人看來就不是這樣。他們喜歡很瘦的女人,尤其是腰身很細的那種,阿依符合他們的要求。」

    「南方大陸的白人?」天浩慢慢咀嚼著這句話,他控制的很好,內心震驚絲毫沒有流露在臉上。

    「就是鎖龍關南面的那些人。」平俊在腦海裡努力搜索記憶:「我沒去過鎖龍關,據說只有最強大的戰士才有資格在那裡作戰。那道關口把我們和白人的世界分開,我們在北,他們在南。」

    「你說的那個商人……金生,他現在在哪兒?」天浩直接抓住問題核心。

    「也許會在青龍寨吧!」平俊自己也無法肯定:「他總是到處走,我也不知道他具體在哪兒。反正咱們周邊的幾個寨子他都會去,沒有固定的地方。」

    「去找到他,把他帶回來。」天浩很清楚,從平俊身上已經榨不出更多有用的信息:「告訴他,我要和他談一筆生意。」

    ……

    寨子裡誕生了五個嬰兒。

    原本應該是七個,三個因為難產死了。接生這種事情從來都是女人幫女人。拜上一任頭領孚松所賜,連續幾年冬天磐石寨都在缺糧,老人幾乎被殺光了,年輕女子在接生方面毫無經驗,胎兒體位不正導致難產的問題必須通過剖腹才能解決。可是等到天浩得到消息趕過來,幫助接生的女人已經從孕婦雙腿中間抓住嬰兒手腳生拉活拽強行拖出……孩子離開母體的時候,腦袋歪朝一邊,頸骨已經折斷。

    之所以被稱之為「野蠻人」,實在是他們有太多的問題需要解決,太多的現狀需要改變。

    老祭司熬了一大鍋黑乎乎的草藥,看著虛弱的產婦們喝下去。從火塘裡舀起大把的冷卻草木灰用於止血,被血水浸透就再換一把乾燥的,家裡灰燼不夠就去別家討要……天浩覺得自己肩上的擔子更重了,現在還要另外分出一個「婦科(產科)醫生」的可怕選項。

    新的命令在第一時間頒布:嚴禁產婦丈夫以任何藉口驅使她們下床。

    蠻族女人都很強健,即便是生孩子這種對身體有著強烈損耗的事情,她們也要在生下孩子的第二天繼續操勞。

    男人們對此覺得難以理解。

    女人們卻很高興,因為年輕頭領緊接著下達了第二條命令:所有產婦可以在生育後的兩個月裡得到雙倍口糧。

    人口是繁衍的基礎。天浩沒有破壞規則,他只是讓這些女人過得比以前更好。

    寨子裡有更多的女人懷孕。

    再有幾個月,妹妹天霜就年滿十歲,到了該出嫁的年齡。
mk2258 發表於 2019-8-24 07:25
第四十六節養雞專業戶



    “阿依……算了,這個事情我還真不好發表意見。還是阿嬌好,我得找個時間去赤蹄城向阿嬌提親。”

    天霜睜大了黑亮亮的雙眼,從她嘴裡說出的話毫無遮攔:“三哥,你和阿依姐睡過了?”

    正在舉杯喝茶掩飾自己尷尬的天浩一口噴了出來。

    他一言不發,站起來,鐵青著臉轉身走了出去。

    野蠻人的比想像中更加開放。

    看來,我對這個全新的世界還缺乏了解。

    ……

    二十多天后,振輝和阿力回來了。

    “頭領,我們一直跟著那個商人。我親眼看著他去了赤蹄城,進了城主府。”

    這間新屋子是按照天浩要求建蓋。中空的牆壁裡填充著木頭刨花,隔音效果非常好,獨門獨棟,位置也很隱蔽。天浩把這里當做自己的日常辦公場地,擺放著簡單的家具。

    振輝和阿力都是獵人,也是寨子裡排的上名號的斥候。他們身手敏捷,動作靈活,尤其是天浩接任成為寨子頭領以後,要求寨子裡所有人定期修剪頭髮,並且洗澡。振輝發現這樣做可以有效清除身上的體味,降低了被野獸發現的機率。

    天浩緩緩點頭,思考片刻,他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這件事就這樣吧!你們對誰也不要說。出去以後,找倉庫管事領取今天的雙份口糧。”

    加倍口糧是非常有效的獎勵。

    獨自坐在“辦公室”裡,望著從窗外照射進來的那抹陽光,天浩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被凝重的沉穩取而代之。

    與自己猜測的一樣,金生果然不是普通商人。具體情況還需要更多情報和更進一步了解,不過現在可以暫時確定他與赤蹄城城主牛銅有聯繫。

    南方大陸的白人,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存在?

    這方面的宿主記憶寥寥無幾,只知道南方大陸由白人統治,由很多不同的王國組成。在“南北對抗”這個問題上,北方蠻族所有部落都站在相同立場。無論部族之間是否有仇,或者正在爆發戰爭,一旦情況需要,都會毫不猶豫從己方族群裡抽調最勇猛的戰士前往鎖龍關戰場。

    “最優秀的戰士”不是一種廣義概念,那是精挑細選的結果。天浩在殘存的宿主記憶裡搜尋到這樣一段內容:很多年前,牛族選拔猛士,磐石寨當時有五個人入選,他們在部族首都黑角城比試之後,只有一個人被選中,成為正規士兵,編入軍隊。

    那時候,磐石寨的人口多達四百。

    按照四百比一標準挑選出來的精銳編組軍隊,那是何等恐怖的概念?

    由此可以看出佔據南方大陸那些白人有多麼強悍。

    金生居然能與他們做生意……他背後要是沒有一個強大的利益集團作為支持,打死天浩他也不會相信。

    還有另外一種可能:金生不是一個人,像他這樣的商人,還有很多。

    ……

    在喧鬧的雞叫聲中,浩浩蕩蕩的商隊開進了磐石寨。

    關在篾筐里的母雞扑騰著翅膀,用好奇與恐懼的目光打量著這個新地方。公雞保持著必不可少的威嚴與氣勢,卻被狹窄的篾筐限制著無法伸直脖子,只能低下頭,不斷發出聲嘶力竭的尖叫聲。

    尖嘴猴腮的金生實在無法讓人將他與“勇猛”這個北方蠻族常用形容詞聯繫在一起。他帶著一隊護衛,接過天浩遞過來的錢袋,從中拿出一把白花花亮閃閃的銀幣,在手心裡攤開,用手指隨便點了點,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

    銀幣的購買力很高,之前在赤蹄城的時候,天浩就對此有著深刻了解。

    吩咐天狂帶著人清點籠子和雞蛋,天浩帶著金生走到旁邊的僻靜角落,和顏悅色地說:“有了這次良好的開始,我們之間的合作看來沒什麼問題。”

    金生目光裡透出商人特有的精明:“尊敬的頭領大人,聽你的意思,你還有別的商品需要交易?”

    天浩從衣袋裡拿出一個獸皮小包,遞了過去。金生解開繫繩一看,裡面裝滿了灰白色的粗鹽。

    “這鹽的顆粒太大了,煮的時候也不太乾淨,顏色偏黑,這東西賣不上價。”挑剔的字句當然是為了壓價,金生捻起少許塞進嘴裡嚐了嚐味道,望向天浩的視線夾雜著一絲試探:“看在咱們之間有過合作關係的份上,我可以給你一個還算不錯的價錢。嗯,這東西的數量多嗎?”

    “不多,只有五十多公斤。”天浩回答的很快。

    一抹失望在金生臉上掠過,他很快調整情緒:“這樣吧,我把這次交易貨款從你給我的那些銀幣裡扣除。”

    “我不要錢,我要別的貨物。”早有打算的天浩說話速度很快:“我要布匹,還有就是棉花。”

    金生在天浩的注視下流露出帶有淡淡輕蔑的神情:“鹽巴雖然值錢,但布匹和棉花也同樣值錢。頭領,恕我直言,你這點兒鹽巴換不了多少布。”

    “你幫我看著辦吧!能換多少換多少。”天浩此刻是個坦誠的老實人,誠摯的面孔,清澈的眼睛,甚至帶有一點在金錢力量震懾下產生的畏懼:“我們寨子離海邊不遠,隨時可以煮鹽。我們不缺吃的,就缺衣裳穿。”

    傲慢的成分在金生腦海裡徐徐升起。他沒有在臉上顯露,卻忍不住在說話的時候夾雜著譏諷:“這種事情我也說不准,行情隨時都在變化。五十公斤粗鹽……呵呵,我爭取過幾個星期再來一趟,到時候把布和棉花給你帶來。”

    “太感謝了。”天浩的姿態有些卑微。

    ……

    商隊離開磐石寨的時候,天浩站在寨門口的警戒塔上,久久注視著在遠處山路上縮成黑色螞蟻般大小的車輛與人影。

    身後傳來用力踩踏木板的聲音是如此熟悉,不用回頭看也知道那是天狂。

    “數量點過了,雞和雞蛋數目都對得上,沒有問題。”他跑得有些快,呼吸粗重。

    塔頂天棚擋住了斜射夕陽,光線沒有直接與眼睛接觸,只照亮了天浩的下半張臉,耀出一片燦爛的金黃。

    “按照我們事先商量好的計劃,把母雞和雞蛋分下去。告訴女人和老人,這是她們以後的工作。”

    任何一個蠻族寨子裡都有老人和孩子,受傷與生病無法避免。天浩是老祭司認可的行巫者,他可以藉助神靈的名義對這一切做出解釋。可實際上,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人類生理循環過程。

    去年冬天沒有把寨子裡所有老人“消耗”一空。現在,七百多的村民當中,有五十一個人無法參加重體力勞動。

    阿依的母親就是其中之一。

    不能乾重活兒,但總不能讓他們閒著。編織漁網、搓麻繩、幫著鐵匠打磨金屬制具、煮鹽……現在,天浩又給他們增加了一項“養雞”。

    每天有二十四小時,除去睡覺吃飯,有很多時間可以利用。磐石寨的時間使用率其實不高,天黑以後就被迫中止所有活動。木柴和泥炭燃燒釋放出的光照程度太低,人們基本上是摸索著做事,規模化養雞可以趁此機會提上日程。天浩計算過:改變現有的煮鹽程序,白天用板車從海邊把水運來,留到晚上光線不足的時候熬煮。留出來的時間,老人和孩子就照顧那些雞,盡快讓叮囑金生購買的“熟雞蛋”孵化。

    “熟雞蛋”是民間的稱呼,指的就是能孵化的雞蛋。

    天浩從未想過要白白養活一大幫人。他不是天使,也不是老天爺派來拯救這些人的慈悲菩薩。一群精力旺盛的野蠻人吃飽肚子什麼也不錯,光是想想就覺得危險。必須不斷想著法子折騰,讓他們有乾不完的活兒,做不完的事,每時每刻都朝著自己勾畫的美好未來方向上一路狂奔。

    文明世界有太多例子證明無所事事的懶鬼吃飽以後有多麼危險。那個時代居高不下的犯罪率是再清楚不過的事實。磐石寨目前的犯罪率基本為零,天浩不知道這種情況能持續多久,他只能盡可能延緩第一個罪犯在寨子裡的出現時間。

    狠狠壓榨他們。

    讓他們感到疲勞,讓他們無法擁有多餘的精力。更重要的是,讓所有人都對我感恩戴德,覺得是我給了他們足夠的糧食,足夠的衣服。

    邪惡的事實往往會被障礙性思維所掩蓋。很少有人擁有透過迷霧看穿真相的眼睛。

    右手插進衣服口袋,指尖觸到了幾枚圓形的銀幣。

    夕陽籠罩下,天浩嘴角彎起一抹得意的笑。

    付給金生的那些銀幣,來源於牛銅給自己的那個錢袋。也許是自己幫他們贏下箭術比賽的報酬,也可能是上位者打發叫花子的施捨……總之,無論赤蹄城城主牛銅,還是雷牛部的大巫巫源,他們的態度很明顯,都不願意與天浩扯上太多關係。

    付給金生的那些錢,有很大一部分是天浩自己造的。

    絕密的偽幣製造計劃參與者不多,只有同彪和國基兩個人。

    天浩不知道獅王陛下究竟是出於何種想法大力在蠻族中間推廣金屬貨幣。但是這種貨幣質地粗糙,絲毫沒有沖壓機械製品應有的光滑質感。
mk2258 發表於 2019-9-7 15:16
第四十七節充滿八卦的世界






    這件事情天浩做得很小心。

    磐石寨倉庫裡有銀礦石和金礦石,只是數量不多。天浩嘗試著使用了代替性金屬,鉛塊、銅,還有錫……憑著對文明時代先進科技的深刻理解,他成功造出一種外觀與銀幣光澤相同的合金。在自製天平上稱過重量,切割成小塊,然後把燒紅的金屬液體倒入自製模具,冷卻後取出,用粗大沉重的錘子在鐵氈上稍事敲打,最後的打磨階段要慢一些,但是成果斐然。

    這種“銀幣”含銀成分極低,外觀上卻與真幣沒什麼區別。很幸運,現在是金屬貨幣推廣的初級階段,貨幣價值堅挺,天浩只花了幾十枚偽幣就從金生手上購買了母雞和雞蛋。

    委託金生賣鹽買布只是個幌子。商業規模一步步擴大需要時間,磐石寨是個窮地方,牛銅給了自己多少銀幣他自己心中有數。一下子拿出太多的“錢”,傻瓜也知道其中有問題。

    這種空手套白狼的把戲在周邊村寨毫無作用。整個蠻族社會還沒有發展到全民接受金屬貨幣的程度。以物易物是基礎,就像左所寨的鹿族人,他們只要糧食。

    全新的生活需要試探,計劃和謀略也是一樣。

    ……

    第一聲公雞報曉,把整個寨子從沉睡中喚醒。

    天浩與狩獵隊長永鋼商討過軍事訓練計劃,永鋼對此並無異議。

    用文明時代的標準來看,天浩寄生的這位宿主無疑屬於“宅男”序列。他在軍事方面並不精通,知道的事情寥寥無幾。天浩只能採取隱蔽手段,旁敲側擊,從永鋼那裡隱晦得知了一些關於北方蠻族的軍隊信息。

    鎖龍關是隔絕南北大陸的重要關隘,那裡由最精銳的蠻族戰士把守。無論任何族群和部落,一旦情況需要,必鬚根據戰事進程向鎖龍關給予最大限度支持。從人力到物力,毫無保留。

    正常情況下,駐紮在鎖龍關的蠻族軍隊對南方白人保持著監視機制,而不是無休無止的高烈度戰爭。事實上,雙方交戰的次數不多,南方白人同樣在那裡駐紮了大量軍隊。雙方與其說是戰爭,不如說是在彼此敵對的狀態下佔據各自地形優勢,長時間對峙。

    北方蠻族各部落每三年徵一次兵。各地村寨必須將適齡青壯發往徵募軍官所在的城市,由他們負責挑選。

    嚴酷的自然環境逼迫著北方蠻族從幼年時代就必須學習格鬥與射術。以磐石寨為例,家家戶戶無論男女,都擅長使用弓箭和戰斧。哪怕是個孩子,遭遇突發情況同樣可以當做戰士看待。他們在戰鬥力方面的唯一制約就是正在發育的身體,在身高和體能方面,無法與成年人相提並論。

    這些人沒必要在戰技方面進行加強。天浩決定的軍事訓練計劃也只是從紀律方面著手,希望在短時間內讓村民們懂得什麼叫做“規矩”。

    在廣場上整齊排列為一條直線是暫時不用想了。五大三粗的漢子們眼裡全是茫然,他們的確對天浩這位讓自己吃飽肚子的年輕頭領充滿敬意,卻不明白為什麼大白天的讓所有人分隊站在這裡曬太陽?聽說是軍事訓練,這還用得著練嗎?殺人多簡單,就像平時在山里遇到野狼和熊羆,掄起斧頭上去砍就是。

    在天浩看來非常簡單的“正步走”,這幫傢伙硬是學了一個多鐘頭也無法理解。他們就像一隻只笨拙的企鵝,腳步僵硬,如機器人般左手左腳,有手有腳,不時朝著站起隊列前面臉色陰沉的天浩偷偷望去,努力挺直身體和脖子,繼續以全是錯誤的動作機械前行。

    被打敗的感覺在腦海裡呈現出越來越濃的灰黑色。天浩只能退而求其次,他不再要求這幫野蠻人正步走,必須從源頭開始,讓他們明白什麼是“左”和“右”。

    又一個小時過去了,發令所有人舉起左手的時候,還是有半數的人在滿面懵懂中舉起右手。

    地上爬過來一隻螞蟻,滿臉平靜的天浩抬起腳,將其狠狠踩死。他覺得自己必須弄死點兒什麼活物才能發洩心中怒火。把一群野蠻人訓練成號令嚴明的士兵實在太難了,老天爺你發發慈悲吧!要不咱們換個題目,你給我一頭豬,我保證讓它學會說話。比較起來,這種事情顯然要簡單得多。

    思考了很久,天浩讓天狂從家裡弄來一些鍋底的煙灰,用水調開。他端著這碗與墨汁沒什麼區別的東西,用木棍蘸著,在所有受訓者左手手背上畫了一個圓圈,右手背上畫了一個三角。

    “圈!”

    齊刷刷統一舉起了左手。

    “三角!”

    齊刷刷統一舉起了右手。

    看來這些傢伙不是天生愚蠢,而是自己的訓練與溝通方式有問題。

    明白了這一點的天浩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意,發號施令的聲音也比之前更加洪亮。

    他開始有意識夾雜了一些基本指令:“圈,三角右……左,三角,圈……”

    交替的指令很有用。野蠻人們漸漸明白了圓圈代表左手,三角代表右手。他們的動作依然笨拙,出錯率卻遠遠少於之前,顯出了整齊的雛形。

    “圈!”

    “三角!”

    “圈!”

    “三角!”

    “左,右,左……”

    寨子裡的公雞叫了。

    “喔,喔,喔!”

    ……

    “阿依和頭領好上了。”

    “你聽說了嗎,阿依跟頭領睡過了。”

    “阿文看見阿依和頭領偷偷親嘴,連舌頭都伸進去了……”

    風言風語很快傳遍了整個磐石寨。“八卦”是女人身體里永遠不可能剝離的特殊成分,無論文明時代還是現在都是如此。她們津津有味口沫四濺說得頭頭是道,更有幾個當事人振振有詞表示自己當時在場,清清楚楚看到了每一個細節。刻畫程度細緻的令人髮指,就連文明時代中馬文宗師也自愧不如。

    生活需要消遣,從更簡單更直接的方面來說是娛樂。事態發展令天浩有些措手不及,他確定那天發生在阿依家裡的事情非常隱蔽,不可能有第三個人在場,可那些女人說的有鼻子有眼,實在是讓他哭笑不得。

    我用辛勤和汗水填飽了他們的肚子,卻無法用勞作和超越時代的智慧讓所有人在思維感官方面得到滿足。就像文明時代被很多人爭論的那個話題:娛樂明星與科學家的收入和知名度不成正比,前者擁有大量粉絲,後者雖然對國家與社會做出重大貢獻卻默默無聞……這其實很容易理解。很少有人會對著密密麻麻如天書般的研究數據津津有味看上一整天。有那個時間,不如打開電視看看選秀節目,看看哪個男演員長得帥氣,哪個女明星長得漂亮。

    寨子裡牙尖嘴利平時最八卦的那個婆娘,在天浩看來很有成為娛樂明星的潛質。這婆娘甚至把阿依和天浩之間那些從未被人見過的事情變成順口溜,就像韋小寶隨時掛在嘴邊的《十八摸》。她肯定不會當著天浩的面說這些,村民們卻對在背後編排自家頭領風流韻事這種行為表現出極大的興趣。議論群體從最初的婆娘堆裡不斷蔓延,很快擴散到男人中間。

    狩獵隊長永鋼這幾天看著天浩的目光有些古怪。後來他實在忍不住了,衝著天浩豎起大拇指,聲音壓得很低:“兄弟,連阿依你都能下得去手……佩服,我實在是佩服啊!”

    老祭司巫行外表端莊嚴肅,骨子裡卻是個悶騷到極點的糟老頭子。他編了個由頭把天浩叫到面前,似笑非笑地輕聲低語,傳授著人生經驗:“你是寨子頭領,只要是看上的女人,也就是一句話的事情。我看阿研就不錯,腰身粗,是個好生養的。阿容也很漂亮,嘴唇厚,皮膚白。我不明白你為什麼偏偏看中了阿依?還是你覺得對其他女人有些不好意思,先在阿依身上練練手?”

    這種事情無法解釋。

    天浩鬱悶的心情,如同臨近秋天多雨的陰霾天空。

    誰能理解我?

    ……

    秋天到了。

    麥子熟了。

    這是一年當中最忙碌的時節。鐮刀這種工具並未被拋棄,人們在金黃色的麥浪深處揮汗如雨。搶收這種事情全看老天爺給不給面子。只要一場大雨,全年的辛勞就會化為烏有。

    寨裡的廣場早在一個月前就做好了硬化準備。全面夯實,表面用灰漿抹平,乾透的硬度與文明時代水泥相似。成捆的麥子收割上來,第一時間運到這裡脫粒晾曬。

    一千二百斤,這是今年的畝產數。

    幾個月前新建倉庫的時候,老祭司就放棄休息整天呆在工地上監督。從山上運來大塊的石頭墊成地基,倉庫內部是厚重的木板,邊緣放著一個個轉有石灰的蔑籮。這東西能吸收水分,確保倉庫內部乾燥。等到地裡的麥子收割下來裝進去,才能保存很長時間。

    看著倉庫裡堆積如山的麥子,老祭司皺紋密集的臉上笑開了花:“今年冬天,咱們有饅頭吃了。”
mk2258 發表於 2019-9-30 07:26
第四十八節肉餅

天浩嘴上不說,心裡對卻對此感到好笑:饅頭有什麼好吃的?

    把曬乾的麥子磨成粉,是一項極其枯燥的工作。磐石寨沒有牛馬,自然也就談不上使用畜力。寨子外面有河,北方蠻族在水力機械方面的運用程度為零。麥粒脫殼的工作交給女人處理,通常要持續很久。相比之下,人力推磨雖然辛苦,卻也簡單。

    第一包新麥麵粉送到天浩面前的時候,秋收已經結束四天了。

    麵粉顏色偏灰,甚至有些黑,不是記憶中的粉白色,這表明有大量麩皮摻雜其中。文明時代用一百斤麥子連續脫殼去掉大量麩皮才能製出的精面“八五粉”(一百斤麥子出八十五斤面),在這個時代實在太過於奢侈,也遠遠超出村民們對“糧食”的邏輯概念。

    摻水和麵,等待麵團發酵的時候,阿依一直在砧板上剁肉。天狂在山上獵到一頭鹿,這種善跑的動物體內沒多少油脂,天浩剖了一條鱒魚,讓阿依把兩種肉混合起來剁成肉糜。這樣一來,吃起來就不會感覺太柴。

    刺瓜已經長大。這些平均重量為三公斤左右的果實看上去對所有覬覦者充滿了敵意。表面尖刺變得異常堅硬,必須用柴刀一一斬斷,才能伸手把瓜從蔓藤上摘下,然後抱起。堅硬的瓜皮彷彿一個堅果殼子,分開的肉質部呈現出橘紅色,散發出誘人的甜香。

    留下瓜子做種,天浩選了幾塊瓜肉讓阿依剁碎,與之前備好的肉糜混合,加入各種調料和鹽。

    阿依現在是他的女人,天浩卻沒想過要結婚。並非吃過以後想要賴賬不負責,而是沒有這個必要。文明時代在道德框架在這個世界毫無用處,謹守著曾經的婚姻規矩在北方蠻族看來會顯得與整個社會格格不入。身為寨子頭領,與寨子裡最醜的女人睡過也就罷了,如果還要進一步談婚論嫁……包括永鋼和老祭司,所有人都會認為天浩是個白痴,是個瘋子,還會進一步懷疑到阿依身上,認為她是個可怕的巫婆,給偉大英明的頭領下了蠱,誘惑著他做出不合規矩,令人無法理解的可怕行為。

    異端的下場,是被捆在火刑架上活活燒死。

    既然豐收,肯定就得請客。天浩請來了老祭司和永鋼,還有同彪和國基。家里地方小,坐不下那麼多人,天浩乾脆把宴客地點放在村里的議事堂。

    人們看著他熟練地把麵團攤開,用一根打磨光滑的圓木棍子在上面擀來擀去,中間填上事先準備好的餡料,做成餡餅,燒熱的鍋裡放上熊油,慢慢地烙著,空氣中很快散發出令人饞涎欲滴的濃烈香氣。

    天浩用了懶辦法,他把餅子烙得很大。這樣做,省事省力。熱乎乎的餡餅離開鍋,平放在砧板上,天浩用菜刀切開,笑著分給坐在周圍的人。

    很燙!麵團被肉汁與熊油浸透,牢牢鎖住了鮮美的餡料。

    第一口咬下去的時候,永鋼就徹底愛上了這種餡餅。他顧不得燙熱,吸呵著冷氣,肉汁與肉油在舌尖上跳動,幾乎沒嘗出什麼味道就慌慌張張咽了下去。第二口咬得很大,食物填滿了整個口腔,他邊吃邊點頭,眼睛裡全是滿滿的幸福。

    老祭司吃得太急,啃掉了一顆牙。他懊惱地撿起牙齒,臉上露出痛悔的神情,最後還是把牙齒塞進口袋,專心致志嚼著自己的那份肉餅。

    阿依叫來了十多個女人,她們模仿天浩的動作,在一個個大盆里和面,然後剁肉。

    就這樣,沒有任何預兆,很簡單的小範圍宴請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全寨人參與進來的大型集會。主食只有這種餡餅,只是其中的肉餡填料不同。

    所有人都認為這是年輕頭領給予自己的禮物。全新吃法比單調的饅頭更加美味。

    ……

    天峰帶著一些人,拖著滿載糧食的大車出發了。

    上繳族群的百分之三十額度絕對不能少。這件事情沒得商量,必須在入冬前把糧食送到雷角城。否則,整個寨子將面臨著來自雷牛王的滔天怒火。

    永鋼照例組織寨子裡的青壯編成狩獵隊。秋天是人類歡慶豐收的季節,山里的動物同樣有著比平時更多的食物。它們會在寒冷降臨以前大量進食,積蓄體內脂肪。山雞、野兔、獐子、狗獾……這是一年當中野物最肥美的季節。

    磐石寨附近的黑嚎狼被打散了。它們連續多次對海邊煮鹽的人們發動襲擊,每次都被野蠻人依托警戒塔徹底擊敗。龐大的的狼群在過去幾個月里大幅度縮減,現有的黑嚎狼已經無法對磐石寨構成威脅。它們面臨的出路有兩條:要么修生養息耐心等待幾年,讓種群整體回升到原先的數字。要么離開這個地區,融入別的狼群。

    智慧性思維一旦打開大門,就會變得一發不可收拾。雖說現在不是冬天,在凍肉裡添加巨角鹿軟骨“佐料”的做法無法使用,但這並不妨礙獵人們從其它方面進行思維延伸。鐵匠做出了很多彈性極好的細鐵簽子,兩頭磨尖,平時以直立狀態插在箭筒裡,需要用的時候就拿出來,將鐵簽彎曲,中間用韌性極好的細麻繩綁緊,外面裹上新鮮的肉。暴鬃熊對這種加料肉丸毫無抵抗力。有些直接吞下,胃液腐蝕著麻繩,鐵簽穿透胃部,讓它們在痛苦嗥叫中死亡;有些會在嘴裡嚼嚼,細繩當場斷開,瞬間繃直的鐵簽扎破熊嘴,弄得到處是血。等候已久的獵人們趁機擁上,捂著嘴巴痛苦慘嗥的暴鬃熊根本無法反抗,只能眼睜睜看著各種武器往自己身上招呼。

    天浩帶著女人和孩子採摘蘋果。

    這東西與記憶中的蘋果沒有任何相似之處。黑灰色的外殼很硬,用力捏才會裂開一條細縫。果實差不多有成年人拳頭大小,切開可以看到與普通蘋果相同的肉質層,味道也沒有區別。

    堅硬外殼是一種自我保護措施。天浩不明白,在自己沉睡的這段時間,蘋果到底經歷了什麼?

    這片果林距離磐石寨約六里,位置偏僻,狼群密集,平時很少有人過來。整個林間山谷地上落滿了果實,厚厚的一層。下面的已經腐爛,上面覆蓋著去年落下的部分,已經萎縮,又乾又癟。

    天浩帶來了八輛板車,一個個裝滿蘋果的篾筐碼在車上,堆成小山。儘管如此,人們摘下的果子只佔整個樹林外面很小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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