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猛卒 作者:高月 (連載中)

 
mk2258 2019-7-17 20:25:1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4 32168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1 19:55
第40章 不速之客

    次日一早,郭宋將黑山部落送出了十幾里,這才獨自騎馬返回營帳,他的營帳昨天搬去了湖邊,湖邊只有這一頂孤零零的半舊營帳。

    郭宋走進自己大帳,地上鋪著羊皮,是英姑給他鋪的,晚上他就能直接躺在羊皮上睡覺。

    中間是火塘,用青石砌成一圈,在火塘內燒柴,也可以在上面燒烤羊肉,火塘上有一個很大的木架子,中間橫棍上吊一隻陶壺,羌人叫做茶吊子,煮茶用的。

    大帳內沒有什麼家具,只有一口用木頭製作的粗陋大箱子,和一隻用作桌子的大樹樁子,還有幾個粗瓷大碗。

    大箱子堆放著幾十斤肉乾,旁邊還有兩大罐子馬奶酒和一罈子奶酪,角落還有一堆茶磚。

    郭宋把火點燃,去湖裡裝了大半壺水,掰下一小塊茶磚放進茶壺裡,又放了一把干紫蘇和一撮鹽,再放兩塊奶酪。

    唐朝文人雅士和高官權貴們喝茶一般是煎茶,非常講究水、茶具和火候,但對下層百姓和邊疆百姓而言,喝酒就不叫喝茶,而叫喫茶,放香料和鹽一起煮,最後要連茶葉一起吃掉,羌人做法也大同小異,只是茶具比較粗陋,另外還要放點奶酪,做成奶茶。

    郭宋和羌人呆了三年,習慣了英姑煮的奶茶,還有馬奶酒,很沖很烈很腥,他也能喝下五斤不醉,只是他雖然能喝,但並不代表他喜歡,他還是喜歡漢人的米酒和葡萄酒,可惜這裡沒有。

    只片刻,茶吊子裡熱氣騰騰,奶茶香味撲鼻,他用木棍慢慢攪拌,最後倒入一隻大竹筒裡,這就是他的茶杯了。

    英姑留給他的肉乾是干糧,出門在外吃的,郭宋自己烤了兩條魚。

    郭宋很快吃完了烤魚,將竹筒中的奶茶一飲而盡,滅了火,他拾起弓箭戰刀快步出帳了。

    帳外寒風凜冽,天地間一片蒼茫,整個休屠湖畔只有他一人一馬一鷹,郭宋翻身上馬,向他十幾里外的練箭場疾奔而去。

    .........

    黑山部走了十天後,一場暴風雪席捲休屠湖,夜裡寒風呼嘯,發出可怕的咆哮聲,大帳被吹得吱嘎嘎作響,彷彿隨時會被暴風雪捲走。

    大帳內火光忽亮忽暗,郭宋哼著小曲,飛快在火上烤魚,茶吊子裡的奶茶煮的咕嚕嚕直響,大帳內籠罩著濃郁的奶香味。

    他的戰馬也在大帳內,靜靜地吃著乾草,偶然喝一口融化的雪水。

    木箱子上站著鷹雕猛子,它頭頂上有兩根長長黑羽冠,格外醒目,它正在閉目睡覺,偶然微微睜開眼,眼中會露出一種不屑的神情,彷彿很瞧不起郭宋吃魚的方法,浪費了新鮮甘甜的魚肉。

    這時,郭宋忽然停住了手,他凝神細聽,剛才他分明聽到了馬匹的嘶鳴聲,然後再細聽,聲音卻沒有了。

    難道是自己聽錯了,他回頭看了一眼猛子,「喂!你剛才有沒有聽到什麼?」

    猛子閉上眼,頭鑽進羽毛裡,懶得理睬他了。

    「應該是我聽錯了吧!這種惡劣的天氣,誰會出來?」

    郭宋自嘲地笑了笑。

    很快,他吃飽喝足,倒在羊皮上,不久便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天空傳來了猛子的鳴叫聲,盤腿打坐了近一個時辰的郭宋睜開了眼睛。

    郭宋牽馬走出大帳,外面還下著細細的小雪,但風已經停了,積雪足有半尺厚,整個天地間灰濛蒙的,一片蒼茫,頗有一種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的豁達,但內心深處,也有一種難以排遣的孤獨。

    今天是水下練箭,郭宋大部分時候都選擇湖北岸下水,那邊水草多,干擾多,魚也多。

    郭宋騎馬繞過休屠湖,來到湖北岸。

    他脫去道袍,渾身只穿一條短褲,赤著腳走到冰面上,去年最寒冷之時,冰層足有兩尺厚,現在厚度只有半尺左右。

    他猛地一劍刺入冰層中,運力在冰層上切了一個半徑兩米的大圓圈,然後猛地一跺腳,被切下的圓冰頓時四分五裂。

    郭宋將一塊重達百斤的大石拋進湖中,身體一沉,滑入了冰冷刺骨的湖水中,沒有陽光,深達五米的湖底一片漆黑。

    郭宋用腳勾住百斤大石,整個身體就靜靜懸在水中,他閉著眼睛,感受著水流和各種觸摸他身體水中之物,有魚、有水蛇,還有一些細細長長觸角,或許是水草,也或許是別的什麼生物。

    但他感覺不到危險,這是一個十分寧靜的水下世界。

    一條至少四五斤重的大魚觸摸他的手臂後,向東北方向游去。

    郭宋立刻張弓搭箭,在水下拉滿了弓,一箭射出去,那條魚已經游到二十幾步外,它忽然感覺到什麼,尾巴一擺,剛要轉個方向,『噗』的一聲,箭已射穿了它的身體。

    郭宋已經水底呆了一炷香,即將要到他屏息的極限。

    他腳一鬆,身體便迅速向上浮去.......

    休屠湖北面的魚確實比南面多,一個上午他便收穫了十二條大魚,最小的一條鯽魚也有兩斤重,收穫頗豐。

    郭宋將魚堆在冰面上,含指吹了個唿哨,招呼猛子下來享受。

    不料,猛子沒有下來,郭宋微微一怔,這還是第一次,他眯眼睛在天空尋找,隱隱看見猛子在湖南岸上空盤旋。

    「出了什麼事?」

    郭宋連忙穿上鞋襪和道袍,換了條干短褲,翻身上馬,向湖南岸催馬疾奔而去。

    距離大帳還一百餘步時,郭宋忽然勒住戰馬,地上竟然有凌亂的馬蹄印,有人來過了。

    他立刻翻身下馬,拔劍在手,一步一步向自己的大帳走去。

    離大帳還有十幾步,他停住了腳步,只見大片凌亂的馬蹄印向東面走了,郭宋站著又聆聽片刻,確定大帳內沒有動靜,這才上前用劍挑開帳簾。

    他的大帳內一片狼藉,鋪在地上的羊皮不見了,陶茶壺被摔成碎片,木架子也被斬成幾段,火塘內保留的火星完全熄滅,還隱隱有尿騷氣息。

    他的大箱子被傾翻在地上,肉乾、馬奶酒、奶酪和茶磚統統不見了,被人洗劫一空,除了這頂大帳,他什麼都沒有了。

    一股怒氣在郭宋胸膛裡升起,這肯定不是牧民干的,那又會是誰?淘金客,河西走廊有不少淘砂金的漢民,常常偷牧民的羊,名聲很臭,難道會是他們?

    這時,外面傳來猛子的鳴叫聲,郭宋轉身衝出大帳,只見猛子在東南方向十幾里外的天空盤旋,郭宋立刻意識到,洗劫他大帳的人就在那裡。

    郭宋的眼睛裡可揉不得半點砂子,就算是淘金客,他也要這些人付出代價。

    ...........

    東南方向十幾里外就是黑山,黑山不高,最高處也只有百丈,寬有兩里左右,由西向東綿長四十餘里,山中森林茂密,溝壑眾多,是個打獵的好去處。

    郭宋立馬藏在一棵大樹後,皚皚雪原上,他看見了數里外的十幾個黑衣人,正騎著馬向山上而去。

    這些黑衣人讓郭宋猛地想起了三年前的馬匪,或許已經不是那十幾個人了,但一種強烈的感覺告訴他,恐怕是冤家路窄。

    他擔心猛子有失,打個呼哨,幾里外人聽不到,鷹卻能聽見,猛子盤旋一圈便飛走了。

    .........

    天已經黑盡,雪終於停了,但天空依舊在黑山深處的一座山坳內,一堆火燒得正旺,十幾個黑衣人圍坐在火堆旁喝酒,火上烤著獐子和幾隻松雞。

    「沒想到今天運氣不錯,居然搞到了馬奶酒,可惜帳裡沒有女人,遺憾啊!」

    「你這混蛋別整天想女人,三年前的教訓還不夠嗎?光著屁股逃走,把沙陀勇士的臉都丟盡了。」

    首領狠狠訓斥一番,剛才的沙陀人不吭聲。

    他看了一圈眾人又道:「今天遇到的大帳,應該是黑山部留下來看守牧場的牧民,我們的蹤跡已暴露,不能留活口,明天一早去把他殺了。」

    就在山坳上方的一棵大樹上,郭宋慢慢捏緊了手中劍,就是三年前那群馬匪,不!是沙陀軍探子。

    對方說的是草原通用的鐵勒語,很多羌民都會說,郭宋也學了不少,大部分能聽懂,只是郭宋心中有點奇怪,很快就要大雪封路了,這些沙陀軍探子出現在休屠湖做什麼,難道是為了唐軍?

    除了白亭守捉的唐軍外,他實在想不到其他理由。

    他又凝神繼續聽下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1 19:55
第41章 軍機洩露

    沙陀軍隊一共分三等,第三等叫做白帳騎兵,身著白披風,屬於普通士兵,在沙陀軍中人數最多,第二等叫黑帳弓騎兵,他們人數隻有白帳士兵的十分之一,擅長騎射,屬於沙陀精銳之軍,一般擔任探子等重要職務,系黑披風。

    還有一種是火帳鐵騎兵,他們是精銳中的精銳,只有五百人,不僅騎射厲害,武藝也十分高強,他們是可汗的護衛,一般不參加戰爭,特點是住紅色大帳,披鎖子甲,系火紅披風。

    郭宋遇到這支黑衣騎兵正是沙陀軍河西都督派出的探哨隊之一,他們屬於沙陀黑帳弓騎兵,當然是沙陀軍的精銳。

    首領叫做默哥,是一名百夫長,他的額頭上有一道很長的傷疤,正是三年前猛子給他留下的紀念。

    百夫長喝了口奶酒,沉吟片刻道:「那隻鷹有點古怪!」

    「首領,是你對鷹太敏感了吧!現在天寒地凍,鳥雀絕跡,蒼鷹無處覓食,看見我們,它肯定想找到一點殘羹剩炙,後來它不是飛走了嗎?」

    「話雖這樣說,但我們還是要小心,晚上大家輪流當值,不准都睡覺。」

    眾人嘟嘟囔囔抱怨幾句,其中一人又問道:「首領,都督怎麼會對白亭守捉有興趣?最多幾百人,填牙縫都不夠。」

    「你懂個屁,都督謀略不是你這種小人物能問的,閉嘴吧!」

    「我是不配問,但馬上要大雪封路了,我們若不趕回去,會困死在這裡的,要不是今天搞到幾張羊皮,今晚非凍出病來不可。」

    士兵的抱怨引起了眾人的共鳴,幾個人都問道:「首領,六子說得有道理,馬上要大雪封路了,這時候派我們出來,確實有點不近情理。」

    百夫長見眾人都有不滿之色,只得嘆口氣道:「正因為大雪封路,唐軍才想不到我們會來,都督率軍突襲白亭守捉,唐軍一個都跑不掉。」

    「啊!都督要率軍過來嗎?」眾人大吃一驚,紛紛問道。

    百夫長點點頭,「都督尾隨我們出兵,現在離我們應該不遠了。」

    郭宋悄悄收起劍,他改變主意了,暫時饒過這幫龜孫子,不能打草驚蛇,他現在必須立刻去通知趙騰蛟。

    .........

    白亭守捉位於白亭海南岸,是一座很小的軍城,守捉是唐朝守衛邊疆的重要軍事機構,它的級別比軍要低一點,駐軍較少,三百到上千人不等。

    白亭守捉的駐軍標準是五百人,只是因為寒冬到來,給養不便,才減少戍守士兵,冬天是兩百人。

    軍城周長最多只有五里,城牆高一丈八尺,相當於兩層樓高,修建得相當堅固,城內有軍營、倉庫、病房,還一個安撫所,實際上就是軍妓,一般都是發配到邊疆的重罪女子。

    夜裡三更時分,郭宋奔到了城下,他對城頭大喊道:「可有值夜者?」

    他連喊幾聲,上面傳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下面是誰,在鬼喊什麼?」

    「我是黑山部的郭宋,要見趙守捉。」

    「喲!是郭仙長,小人失禮了,稍等片刻,小人立刻去稟報。」

    郭宋的名字在白亭守捉城人人皆知,都知道黑山部落隱藏著一個世外高人。

    軍城夜不開城門,這是規矩,守門士兵不敢開門,連忙跑去稟報趙騰蛟,過了好一會兒,趙騰蛟才穿一身常服出來。

    「老弟,想通了是不是?特來投奔老哥!」

    郭宋沒好氣道:「若不是沙陀軍隊馬上來襲擊你們,我會跑這一趟?」

    「不可能,這個季節,除非他們瘋了!」

    「正因為你不相信,所以他們才會來。」

    趙騰蛟想想確實是這個道理,他連忙道:「快開城門!」

    軍城門開啟,郭宋催馬奔了進去。

    不多時,守捉官房燈亮了,副守捉張森也被叫醒,匆匆趕來。

    郭宋便將他今天營帳被洗劫,他夜聽沙陀探子談話之事說了一遍。

    趙騰蛟臉色變得十分凝重,他舉著油燈在地圖上仔細查看,半晌道:「如果真是朱邪未明親自率軍過來,那他的目標一定還是張掖城。」

    張森也是個經驗豐富的老基層將領,他沉思片刻道:「會不會是圍城打援?」

    趙騰蛟一拍大腿,「你說得太對了,我說朱邪未明怎麼會看上白亭守捉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他若只率領幾百人殺來,李都督一定會率軍來包圍他、活捉他。

    而沙陀人在半路必然埋伏有重兵,只要截斷李都督的退路,唐軍就只能向涼州撤退,張掖城也就不戰而降了。」

    郭宋暗暗佩服這些底層唐將,作戰經驗豐富,並非無能之輩,他們一下子就猜到了沙陀軍主將的謀略。

    「趙大哥,這個朱邪未明是何許人,會這麼重要?」

    「呵呵!這個朱邪未明是沙陀可汗朱邪金頂同父異母的弟弟,官拜河西都督,四年前他率軍在大鬥拔谷大敗吐谷渾軍,據說以後要繼位沙陀可汗,你說他重不重要?」

    「所以他把自己當做一個巨大的誘餌。」

    「是啊!若能抓到他,至少能官升三級,賞銀萬兩,沒幾個人能抵擋住這個誘惑。」

    趙騰蛟立刻對張森道:「立刻派人去通知李都督,這是個陷阱,不可踏入!」

    「沒有援軍,我們怎麼辦?」張森擔憂問道。

    趙騰蛟低頭想了想,「如果對方軍隊不超千人,我們就硬扛,如果在千人以上,那我們立刻向涼州撤退,一切後果我來承擔。」

    郭宋默默站在一旁看著他們派兵忙碌,忙完了一通,趙騰蛟才忽然想起旁邊的郭宋,他連忙歉然道:「抱歉!抱歉!忙起來就把老弟給忘了,多謝你送信,我會給你重賞。」

    他連忙令人拿來五十兩銀子,郭宋不客氣地收下了,他在英姑家住了三年,吃掉他們家一半的羊,這點銀子正好補償給他們。

    「趙大哥,我還想問一問,那支沙陀探子還有用嗎?」

    趙騰蛟一愣,「你想做什麼?」

    郭宋冷冷道:「我和他們有宿怨,想和他們算一筆帳。」

    「我勸你不要衝動,他們有十幾人,你才一人,會吃大虧的。」

    「大哥只要告訴我,他們還有沒有用?」

    趙騰蛟想了想道:「如果真想他們說的那樣,朱邪未明馬上就到,那他們暴露也無妨。」

    郭宋點點頭,轉身便快步離去,趙騰蛟還想再勸他,郭宋卻頭也不回地走了。

    趙騰蛟望著他背影走遠,不由暗暗嘆口氣,這小子不為自己所用,太可惜了!

    .........

    郭宋趕回自己帳篷時,天還沒有亮,對方還沒有來過的痕跡,他聽得很清楚,對方要來殺他滅口,就不知會來幾人?

    他將馬匹藏在大柳樹下,那邊有幾塊大石,可以擋住戰馬。

    郭宋自己則盤腿坐在大柳樹上,樹上厚厚的積雪遮擋住了他,他後背箭壺,手執騎弓,耐心等待著對方的到來。

    大柳樹距離大帳約三十幾步,監控四周的情形。

    天色濛濛亮,遠處傳來的馬蹄聲,只見四個小黑點正向這邊疾奔而來,片刻奔近,正是昨晚那群黑衣沙陀人,為首之人就是當初光屁股逃跑那個,郭宋昨晚記下了他的面容。

    四人頗有作戰經驗,立刻從四面包圍大帳,郭宋冷笑一聲,從後背抽出一支箭,站在大樹上,拉弓如滿月,一箭射去。

    箭如閃電,一人背對著他,這一箭從黑衣人後頸『噗!』地射入,箭尖從前面咽喉處透出,黑衣人一下子扼住喉嚨,卻喊不出聲,撲通栽倒在地上,渾身抽搐。

    另外三人卻沒有發現,他們大喊一聲,揮刀劈開大帳,一起殺了進去。

    「怎麼會沒人?」

    一人大喊著從前面衝出,不等他反應過來,一支狼牙箭噗地從他前額射入,箭尖從後腦透出,黑衣人大叫一聲,當即斃命。

    「老三,有埋伏!」

    另外兩人發現不對,一起倉惶逃出,奔向遠處的戰馬。

    兩支箭一前一後射至,其中一人被射中脖頸,也栽倒在地上,痛苦地掙扎,最後一人卻被射中大腿,強勁的箭矢竟射穿了大腿骨,他一下子摔倒在地,抱著大腿慘叫起來。

    郭宋心硬如鐵,一劍一個,把兩名掙紮著尚未死去的沙陀人結果了,最後才走到射中大腿的沙陀人面前,他蹲下冷笑一聲道:「還認識我嗎?」

    「你是....你是......」

    沙陀士兵忽然驚恐地認出了眼前道士,三年前那一幕又出現在他眼前。

    「饒命!」

    郭宋手一揮,匕首寒光閃過,脖子鮮血迸射,沙陀士兵重重躺在地上,死魚眼珠般瞪著天空,變成了一具屍體。

    郭宋將四具屍體沉了湖,又將四匹戰馬藏好,他打個唿哨,猛子在前方盤旋帶路,郭宋縱馬向黑山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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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斬盡殺絕

    黑山的一條小道上,一名沙陀騎兵騎馬從山內奔出,向數百步外的原野奔去,他後背一支木筒,一看便知道是去送信的士兵。

    這時前方忽然出現一棵倒下的大樹,攔住了山道,沙陀騎兵連忙勒住戰馬,就在這時,一個黑影從旁邊倏然撲出,寒光一閃,不等騎兵反應過來,他人頭已飛出一丈遠。

    無頭屍體栽落下地,望著咕嘟咕嘟向外冒鮮血的脖腔,郭宋也覺得一陣反胃噁心,連忙蹲到路邊,乾嘔了半天。

    等稍稍平靜下來,他這才強忍噁心,將騎兵的衣服剝下來,發現他懷中還有個繫繩布囊,裡面沉甸甸的,捏一捏,好像都是銀子,郭宋來不及細看,把布囊扔進自己的馬袋內,又將衣服換上,他也變成了一個黑衣沙陀武士,當然,不能細看面孔,人種不一樣,很容易穿幫。

    他又取過木筒,取出裡面的情報看了看,是一幅圖,圖中兩片湖水,應該是指休屠湖和白亭海,白亭海下面是一座城堡,就是唐軍的白亭守捉城了,裡面畫了些士兵,然後是黑山丘陵,某個點上也畫了些黑衣士兵,就是指他們自己,然後四周都是白茫茫一片。

    旁邊有註釋,但用的是突厥文,郭宋看不懂,但他能猜到這幅畫的意思,應該是說周圍沒有唐軍,只有城內有唐軍,還標註了城牆高度、周長以及裡面人數。

    這情報對郭宋沒有一絲意義,他將情報撕得粉碎,連同屍體一起埋在事先挖好的坑裡,用積雪掩蓋,對方戰馬則藏在隱蔽處。

    郭宋想了想,索性把自己的戰馬也放在一起,等會兒肯定是在山林中廝殺,戰馬反而是累贅。

    他後背弓箭,手執長劍,加快速度向昨晚沙陀人藏身的山坳奔去。

    這支沙陀探子一共十五人,已經被郭宋幹掉五人,還剩下十人,為首百夫長算算時間快到了,都督的軍隊應該抵達了休屠湖,他們該出去迎接了。

    「大家收拾東西,出發了!」

    百夫長喊了一聲,眾人紛紛起身收拾簡單的行李。

    「首領,老三他們怎麼辦?」

    百夫長收拾自己的弓箭,隨口道:「我們也去休屠湖,半路應該能遇到他們,你去把崗哨叫回來。」

    一名士兵飛奔去叫崗哨了,片刻,眾人便收拾完畢,但崗哨卻沒有回來,去叫崗哨的士兵也沒有回來,眾人笑罵:「這兩個傢伙不會迷路了吧!」

    百夫長一抬頭,看見了天空一隻盤旋的大鷹,他心中頓覺不妙,低聲喝道:「當心,有敵人!」

    眾人大吃一驚,紛紛拔刀而出,就在這時,一支狼牙箭嗖的射出,快如疾電,站在高處的一名士兵被一箭射穿頭顱,翻滾下來。

    眾人嚇得紛紛蹲下,一名士兵低聲問道:「首領,是唐軍斥候嗎?」

    百夫長摸了一下額頭上的傷疤,冷冷道:「不一定,說不定是我們的老朋友。」

    他心中迅速考慮對策,他們特地選了一處溝深隱蔽的山坳,兩頭皆無路,結果反而陷了自己,要想出去,必須牽馬先上山,然後從山上繞過去,雖然有點醒目,沒有任何遮擋,但他們可以用戰馬作為掩護。

    想到這,百夫長立刻喝令道:「用戰馬為掩護,我們上山!」

    剩下的七名沙陀士兵牽著戰馬,小心翼翼向前走,前面條上山小路,只有不到三丈高,走上去就爬出山坳了。

    郭宋就在山坳上,他靠在一棵大樹後,冷冷看著對方上山,待對方上到一半時,他忽然抽出一支箭,張弓便是一箭,這一箭正射中最前面一匹戰馬的後腿。

    戰馬嘶鳴一聲,翻滾下溝,把後面的人馬一起連帶著砸下去,七匹戰馬和人一起滾下了山坳。

    郭宋連發兩箭,兩名被壓在馬下,正掙紮著爬起的士兵無法躲閃,皆被射穿頭顱,當即斃命。

    百夫長躲在一塊大石後,氣得大吼,「上面的朋友,我們和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斬盡殺絕?」

    郭宋冷冷回道:「三年前,我差點死在你的箭下,你當時就沒有想過放過我,現在我也一樣。」

    果然是三年前那個年輕道士,百夫長心中大恨,他迅速做出判斷,要想活下來,只有一個辦法,大家爬上去,把對方幹掉。

    他們只有五個人了,必須分頭爬上去,讓對方顧此失彼。

    百夫長給四個手下使個眼色,又指了指四邊,四人會意,他們同時發一聲喊,向四面八方奔去。

    這倒出乎郭宋的意料,他想先斃殺對方首領,但對方都穿著一樣的黑衣,從背後分辨不出來。

    他不再遲疑,抽出兩支箭,瞬發兩箭,兩名黑衣人後背中箭,翻滾下山去,而另外三人已經攀上了山坳,郭宋在山林中疾奔,凌空射出兩箭,將剛才滾下山坳,中箭未死的兩名黑衣人釘死在山坳內。

    這時,一支狼牙箭從左邊強勁射來,直取他的頭顱,郭宋一閃,狼牙箭釘在他身後的大樹上,箭尾微微顫抖。

    『厲害!』

    郭宋暗叫一聲,能射出這種強力箭矢,必然是對方首領了,他三年前領教過,當時一箭震得他雙臂發麻,是一個很強悍的沙陀人。

    郭宋收起弓箭,拔劍在手,對方一箭射來,便也暴露他的藏身之處了。

    郭宋跳上一棵大樹,他縱身一躍,從兩丈高處,撲向對面的一棵大樹,樹枝晃動,積雪撲簌簌落下,百夫長立刻大喊:「他在頭頂,圍住他!」

    三名黑衣沙陀士兵向晃動的大樹包圍而來,郭宋當即立斷,撲向左邊一個稍弱者。

    這些黑帳弓騎兵雖然騎射厲害,但武藝卻很稀鬆平常,如果他們武藝也高強,那就會被選為火帳鐵騎兵了。

    沙陀士兵措不及防,只見寒光一閃,只覺脖子劇痛,眼前一黑,便什麼都不知道,他的頭顱骨碌碌滾下山坳。

    郭宋落地便是一個滾翻,兩支狼牙箭嗖地釘在他剛才落地之處。

    郭宋心中大恨,縱身在雪地裡狂奔,身形風馳電掣,快如疾電,百夫長和另一名倖存士兵不斷向他射箭,但對方速度太快,又有大樹阻擋,根本就射不中對方。

    忽然,對方竟然在樹林裡消失了,百夫長喊道:「他躲在樹後,當心他要射箭了!」

    士兵點點頭,剛要抽箭,只覺眼前寒光一閃,一把飛刀從他眉心射入,他張大了嘴,後退兩步,翻滾下山坳。

    不到半個時辰,十幾名沙陀探子只剩下百夫長一人了。

    他忽然暴怒,扔掉弓箭大步走出來,持刀怒吼道:「有種就和我搏殺,決一死戰!」

    郭宋從大樹後閃身而出,拉弓搭箭冷冷對準了他,「我憑什麼要聽你的安排?」

    百夫長雙目盡赤,「就憑我沒有逃走,和你死戰到底!」

    「那是你愚蠢!」

    弓弦一鬆,狼牙箭瞬間到眼前,『噗!』血光濺起,箭矢從百夫長眉心射入,百夫長呆立片刻,長刀滑落,直挺挺地仰面栽倒。

    郭宋輕輕放鬆了身體,這十五個沙陀探子不知在甘州做了多少傷天害理之事,現在終於一個不剩地死在自己手中。

    他跪在雪地上,忽然有一種仰天長嘯的衝動。

    就在這時,遠處隱隱傳來了低沉的鹿角號聲,「嗚——」

    低沉而充滿殺機的號角聲迴蕩在白雪皚皚的草原上。

    郭宋霍地站起身,目光冷厲地向西北方向望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1 19:55
第43章 黑月混戰

    沙陀族又叫做處月突厥,是突厥一個偏支,常年生活在西域北面的折羅漫山一帶,在唐朝中後期漸漸強大起來。

    目前沙陀兵力有五千帳勇士,約三萬餘人,首領朱邪金頂率全族投靠了草原霸主回紇,被回紇牟羽大可汗封為處月可汗,成為回紇攻打河西走廊的代理人。

    目前率領六千沙陀騎兵駐紮河西走廊的沙陀主將叫做朱邪未明,他是可汗同父異母的兄弟,按照突厥傳統,應該是弟繼兄位,所以朱邪未明同時也是處月可汗的第一順位繼承者,可汗的親生兒子反而排在他後面。

    朱邪未明年約三十出頭,身材偏瘦卻又不失強壯,臉龐也很削瘦,長一隻鷹勾鼻,目光陰險狡詐。

    朱邪未明十分喜歡用謀略,不喜歡強攻強戰,當年他率六千沙陀騎兵在大鬥拔谷迎戰三萬吐谷渾,就是他先派奇兵斷了吐谷渾軍隊的後勤糧道,使吐谷渾軍隊陷入混亂,他的軍隊才一鼓作氣,大敗三萬敵軍。

    為佔領河西走廊全境,他做了多年的準備,已經將甘州和涼州的情況瞭如指掌,張掖城有六千唐軍,城高難攻,涼州有一萬唐軍,佔據武威城,也比較難打。

    他便在謀略上做文章,他得知唐朝在年初掛出了鎮邊懸賞榜,生擒或者殺死自己者,可官升三級,賞白銀萬兩。

    而鎮守張掖城的甘州都督李承玨已經五十五歲了,再過幾年就要退仕,眼看陞官已無希望,如果自己突然率少量軍隊出現在唐軍地盤上,李承玨會不會動心?他會放棄這次千載難逢的機會嗎?官升三級啊!

    朱邪未明決定冒一次險,以身為餌,給李承玨提供這次機會,他就不信李承玨能忍得住?

    當然,朱邪未明也很清楚自己在冒險,在誘引李承玨的同時,他自身也陷入了危險之中,他畢竟只帶了八百軍隊。

    考慮再三,朱邪未明決定在大雪徹底封路前出發,襲擊白亭守捉,白亭守捉隻有兩百唐軍,對他構不成危險,而且就算大雪封路,白亭守捉也有足夠的給養讓他能返回大營。

    此時,朱邪未明率領八百騎兵抵達了休屠湖南岸,士兵三次吹響號角,卻始終不見之前派出的探子前來回應,這讓朱邪未明皺緊了眉頭。

    他第一個反應就是這支探哨隊出事了。

    旁邊副將低聲道:「都督,會不會是他們探查唐軍城池情況,被發現了?」

    很有可能,他們必須貼近偵查唐軍守捉城,白茫茫的原野上很容易被發現,如果他們出事,被守捉唐軍幹掉的可能性最大,除此之外,朱邪未明想不到別的原因了,那十五人的探子小隊戰鬥力頗為強悍,除非是正規唐軍,否則無人是他們的對手。

    可唐軍這個時候也不會來休屠湖。

    「不管他們!」

    朱邪未明擺擺手,喝令軍隊繼續東行,他的目的就是要讓李承玨知道自己在這裡,探子被唐軍抓住,未必是壞事。

    ........

    入夜,朱邪未明率領八百騎兵抵達了白亭守捉城。

    「城上唐軍聽著,本都督就是朱邪未明!」

    朱邪未明用一口流利的漢語向城頭高喊,「只要你們投降,我不會妄殺一人,相反,我會放你們走,我只要守捉城和城內的糧草補給。」

    城頭上,兩百餘名唐軍一片沉默,趙騰蛟咬牙切齒道:「果然是想引誘李都督出兵!」

    副將張森卻輕輕嘆了口氣,「其實這也是殺他的好機會,可惜我們抓不住!」

    趙騰蛟呆了一下,一股熱血他心中沛然而生,他忽然低聲道:「我可以帶幾個弟兄出城......」

    「不可!」張森和兩名旅帥一起反對,太危險了。

    這時,一名士兵跑來,「將軍,剛才有人從北面城下射來此物!」

    士兵將一支箭呈給趙騰蛟,箭上穿著一隻紮緊的小布囊,趙騰蛟連忙向張森擺擺手,兩人一起來到城樓內,城樓內擺著一張桌子,桌上有油燈,豆大的燈光忽明忽暗,使房間裡的光線十分昏暗。

    趙騰蛟將布囊中的東西倒在桌上,就兩件物品,一塊是沙陀軍的銅製方形軍牌,上面刻著幾個突厥文字,不過不用看懂文字趙騰蛟也知道,這是沙陀百夫長的軍牌。

    另一件物品是一塊折好的白疊布,應該是從內衣上撕下來,鋪展開來,上面竟是用樹枝蘸著鮮血寫的幾行字。

    『我欲擊殺敵酋,敵軍混亂之時,唐軍可出城掩殺之!』下方畫了一個執劍道士。

    在最後又補充了一句,『若整軍齊備,可舉火為號。』

    趙騰蛟和張森對望一眼,異口同聲道:「郭宋!」

    趙騰蛟頓時興奮起來,「這小子一定是將沙陀探子全部宰了,嘖!嘖!不簡單,居然還幹掉一個百夫長。」

    張森皺眉低聲道:「他說要擊殺敵酋,難道是........」

    趙騰蛟和張森同時駭然,郭宋要殺朱邪未明!

    可能嗎?

    張森輕輕嘆口氣,「聽起來簡直是痴心妄想,不過卑職卻有種直覺,或許他真能辦到!」

    趙騰蛟點點頭,他也有這種感覺。

    他狠狠一拳砸在桌上,斬釘截鐵道:「反正不投降也是一死,這個風險我來承擔!」

    ..........

    「我最後給你們一刻鐘時間考慮,一刻鐘後不投降,那就休怪我朱邪未明殘酷無情了!」朱邪未明冷冷地威脅著城頭上的唐軍。

    他身後的八百騎兵並沒有列隊成方陣,而是列成一個月牙形,將都督朱邪未明簇擁在正中間。

    就在這時最北面的月牙邊緣上多了一名沙陀騎兵,他頭戴銅盔,銅盔較低,遮住了眉頭,身穿鑲有護心鐵鏡的雙層皮甲,後披黑色大氅,腰挎一口戰刀,手執弓箭,一根長矛掛在馬鞍上,這是一名典型的黑帳弓騎兵裝束,和周圍的士兵完全一樣。

    只帶了八百人,朱邪未明當然要用精銳的黑帳弓騎兵來保護自己,但這多出的一名士兵卻是由郭宋裝扮。

    沙陀探子都隨身帶著盔甲,很容易改扮,郭宋也能說草原通用語,又佩戴了軍牌,在夜色掩護下,只要對方不挑著火把仔細看他的相貌,根本不會發現他是假冒的沙陀騎兵。

    他掛在月牙陣的最邊緣,光線很暗,周圍士兵都沒有注意他是怎麼鑽出來?

    郭宋冷冷望著遠處騎在高頭駿馬上的朱邪未明,他頭戴黃金狼頭冠,身披黃金甲,手執戰劍,距離自己約一百二十步。

    這個距離有點遠,但已經是他能靠近朱邪未明的最近位置,可距離還不是關鍵,而是朱邪未明防護得十分森嚴。

    前面有六名士兵高舉盾牌,形成一道盾牆,身後是十二名騎兵圍城一個小圈,前後都密不透風,只有側面留下一道尺許長的口子,透過這道狹窄的口子,正好可以看見朱邪未明。

    金甲在火光下熠熠閃爍,甲上還有豎領,遮住了脖子,如果今天朱邪未明戴的是金盔,那郭宋也無計可施了。

    朱邪未明戴的是狼頭金冠,這是可汗繼承人的標誌,頭髮紮起,露出了那張瘦長蒼白的臉龐。

    只能說這是天意。

    機會轉瞬即逝,但郭宋必須等待,他需要給城內一點準備的時間。

    就在這時,城頭上火光閃了幾下,這是約定的舉火為號,城頭上大部分唐軍士兵都消失了。

    郭宋最後看了一眼朱邪未明,朱邪未明正好探頭對前面的士兵說著什麼,把整個半邊臉露出來,最好的機會來了。

    郭宋忽然搭箭舉弓,拉弓如滿月,弦一鬆,一支狼牙箭閃電般向朱邪未明的頭部射去,強勁的箭矢瞬間穿過了僅僅一尺寬的口子,直射朱邪未明頭顱。

    朱邪未明做夢也想不到致命的危險會從側面射來,『噗!』這一箭射中了他的太陽穴,從左面太陽穴貫入,從右面太陽穴透出,朱邪未明連慘叫一聲都沒有,『咕咚!』一聲落馬。

    郭宋並沒有停手,隨即第二箭隨即射出,這一箭射穿了朱邪未明戰馬的前腿三叉骨,高大的戰馬慘嘶一聲,隨即摔倒,重重將朱邪未明壓在身下。

    「都督,你怎麼了!」

    朱邪未明的幾名親兵大聲叫喊,忽然有人悲憤大喊:「都督死了!」

    郭宋撥馬向後面繞著月牙陣疾奔,他用鐵勒語大喊:「快跑啊!都督死了。」

    沙陀軍一陣大亂,就在這時,城門大開,兩百名唐軍騎兵在趙騰蛟的率領下殺了出來,像一把利劍,直刺月牙陣的中心。

    朱邪未明帶來的副將,一名千夫長揮矛大喊:「不要混亂!迎戰!迎——」

    千夫長還沒有喊完,黑暗中一支箭強勁射來,一箭從他口中射入,箭尖從後腦透出,千夫長仰面栽下戰馬,當場斃命。

    主將已死,千夫長也陣亡,沙陀騎兵大亂,他們掉轉馬頭向西奔逃,幾名親兵想搶走都督屍體,怎奈被戰馬死死壓住,唐軍已殺至,連殺數名親兵,其他人只得放棄搶屍,倉惶而逃。

    郭宋終於被發現了,他剛射殺千夫長的同時,一名百夫長怒吼著揮矛向他殺來,郭宋閃身躲過致命一矛,冷笑一聲,縱身飛躍上前,一頭劈掉了對方人頭,隨即一蹬對方戰馬,一個後空翻,又騎回了自己的戰馬。

    郭宋見西南方向士兵薄弱,他揮劍衝進敵群中,寒光連續閃過,郭宋連殺四名阻擋他的沙陀騎兵,終於殺開一條血路,縱馬消失在黑暗之中。

    沙陀軍大敗,唐軍騎兵乘勝追擊,一連追殺了近五百人,這才敲打著得勝鼓回城。

    白亭城之戰在規模上只能算一場小規模的戰鬥,雙方投入總兵力不足千人,但白亭城之戰的政治影響卻十分深遠,沙陀可汗第一繼承人陣亡,使沙陀可汗之位不穩,沙陀內部陷入了爭奪可汗繼承權的激烈鬥爭之中,沙陀軍無暇顧及河西走廊,六千騎兵被迫撤離甘州,退回肅州。

    直到數年後,沙陀新可汗繼位,沙陀大軍才重新發動了對張掖城的進攻。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1 19:55
第44章 返回崆峒

    中午時分,白亭城內的將士們依舊沉浸在勝利的興奮之中,郭宋卻頭也不回地騎馬遠去,他是來托趙騰蛟幫忙,請他派人把自己繳獲的三百多兩銀子轉給英姑一家。

    他將隱居在休屠湖北岸練武,不會再出現了,陞官發財也好,戰功賞賜也好,都和他沒有半點關係。

    城頭上,副將張森望著他的背影,搖搖頭苦笑道:「李都督聽聞擊殺了朱邪未明,拖著病體也要來搶功,這個小道士卻對到手的榮華富貴嗤之以鼻,拂袖而去,真是莫大的諷刺啊!」

    趙騰蛟也嘆息一聲,「人各有志,不用勉強,我只是可惜了這個奇才,他若願跟我回京,我一定推薦給父親。」

    張森心中有些黯然,都督要搶走大功,守捉使朝中有人,次功也能得到,只有自己什麼關係後台都沒有,最終還是做墊腳石的命。

    趙騰蛟明白他的心情,拍拍他的胳膊笑道:「你放心,我調走後,至少這個守捉使之位必須是你的,若李都督連這一點都不答應,這個官司我和他打到朝廷去。」

    張森心中感動,連忙表明心跡,「感謝趙將軍提攜,明年三月,伯父過壽之時,卑職一定進京賀壽。」

    趙騰蛟捋鬚哈哈大笑起來。

    三個月後,朝廷旨意到達河西,甘州都督李承玨擊殺沙陀可汗繼承人朱邪未明有大功,賜爵張掖縣公,轉升工部尚書,賞絹萬匹。

    白亭守捉使趙騰蛟立下次功,官升兩級,封雲麾將軍,接任甘州都督之職,賞絹五千匹。

    趙騰蛟又上表張森的功勞,張森也由此接任白亭守捉使之位。

    可謂皆大歡喜,朝廷上下誰也沒有把這件大功和一個來自崆峒山的年輕道士聯繫起來。

    但河西軍的將士都知道,真正射殺朱邪未明之人卻是一個來自崆峒山的年輕道士,他那神奇的箭法一直流傳在河西軍中,直到多年以後,河西軍將士才知道這位道士叫做郭宋。

    .........

    轉眼到了次年二月,早春的暖意席捲隴右大地,但在隴右的高山大川內,冬寒依舊未去,崆峒山也是一樣,要到三月下旬,崆峒山的春天才徹底來臨。

    白雲真人這幾天心煩意亂,他師父不斷向他施壓,逼他盡快找到靈寂洞,可這三年來,他翻遍了崆峒山的每一塊石頭,甚至連老鼠洞也沒有放過,可就是找不到靈寂洞在哪裡?

    「逼死我也沒用,他們自己找了二十年,不是一樣沒有找到嗎?」

    白雲真人心中很憤怒,他提高聲音抱怨道:「這三年來多少紫霄系道士為了找靈寂洞摔斷腿,甚至還有從懸崖上摔下三人,屍骨都沒找到,他們還要怎麼樣?」

    白駒真人勸道:「師兄,我們也要理解師父的焦慮,二師伯已經羽化了,大師伯也快到大限,再找不到靈寂洞,他們的修仙就徹底失敗了。」

    白雲真人沒有吭聲,這也是事實,三個月前,張玄寶天師終於撐不住,羽化了,肉身還封存在冰庫裡,大師伯也出現了大限將至的跡象,那就意味著師父也快了。

    其實三位天師能否修煉得道,也關係到他們的切身利益,只有把不腐肉身展示給朝廷,朝廷才會繼續冊封后面真人為天師,否則他白雲真人的天師夢也就破滅了。

    白雲真人負手走了幾步,問另一個師弟白靈真人道:「你確定木真人三年來一次也沒有在靜樂宮出現過?」

    百靈真人搖搖頭,「我們在靜樂宮安插了眼線,自從三年前木真人在靜樂宮出現過一次後,便從此消失了,不知去向。」

    「師兄,為什麼一定要找到木真人?」眾人不解問道。

    白雲真人躊躇一下,低聲道:「我不妨告訴你們,這是大師伯測卦的結果,木真人和靈寂洞有密切關係,師父懷疑木真人就在靈寂洞中。」

    眾人愕然,就在這時,一名小道童跑來稟報,「師祖,天師請您!」

    白雲真人嘆口氣,他又得去挨訓了!

    白雲真人匆匆來到天殿頂上,三位天師現在只剩下兩位了,張玄寶天師三個月前羽化,終於沒有能等到靈寂洞開啟的一刻,他更沒有修煉到肉身不腐的程度,大家只得把他的肉身暫時封存在冰庫裡。

    白雲真人匆匆走到門口跪下,「徒兒靜聽師父教誨!」

    半晌,李玄德天師緩緩道:「你師伯耗盡心力又測了一卦,卦象轉機已至。」

    白雲真人大喜,「是木真人要出現了嗎?」

    李玄德天師平靜道:「你師伯認為,這個卦象應該落在郭宋身上,你應該知道怎麼做,去吧!」

    白雲真人心中困惑之極,但他不敢多問,叩了三個頭,便匆匆去了。

    好一會兒,李玄德天師問道:「師兄,你還堅持得到嗎?」

    半晌,傳來葛雲天師微弱的聲音,「我心力已竭,無法看到卦象結果,但這是我們最後的希望,我感覺不會錯,一定是郭宋,他回來了。」

    ..........

    郭宋將戰馬寄存在崆峒鎮的騾馬行內,耗光了他唯一的三兩銀子,能寄存多久就算多久了。

    當他踏上山間小道的一瞬間,心中竟無限感慨,離別三年,他終於回來了。

    和三年前離去相比,他只多了一幅弓箭,另外腰間還有一塊白膩如羊脂的美玉,是真正的羊脂玉,溫潤細膩到了極致,完全就是一把羊油,這種真正的羊脂玉就算在唐朝也是極為罕見,只有皇宮才有。

    這塊玉郭宋是從那名百夫長的腰囊中發現的,他也視為珍寶,現在成為了郭宋身上唯一的飾品,君子佩玉,他當然也想有一塊屬於自己的美玉。

    郭宋一路疾奔,僅用了半個時辰就上了香山,前面就是清虛觀了,比他速度更快的是猛子,它一振翅就直奔它的家鄉。

    『啾啾——』

    郭宋忽然聽見猛子在山頂上急促的鳴叫,這分明是出什麼事了,他心中一驚,加快速度向山頂奔去。

    奔上翠屏峰山頂,郭宋也呆住了,峰頂上一片平坦,他們的清虛觀竟然不見了,只剩下那棵孤零零的大樹,猛子就站在樹上,滿眼疑惑地望著他。

    郭宋走了一圈,依稀還能看到廚房和寢房的土基,到底出了什麼事?他們的道觀竟然被夷為平地,師父呢?

    郭宋來到一處地基前,這是師父的房間,他彷彿看到了師父坐在火爐前的慈祥笑容,「我們的茅屋雖舊,卻能給我們遮風擋雨,不是嗎?」

    那年他才八歲,是一個幾乎要死去的孩子,是師父把他帶回清虛觀,給了他一個溫暖的家,呵護著他成長,現在他的家沒有了!

    郭宋的淚水湧出,滿載他美好記憶的道觀竟被鏟為了平地。

    郭宋抹去了淚水,又起身來到自己的寢房裡,他找到了放置自己小床的位子,用鐵劍挖掘下面的泥土,片刻,一塊碎裂成無數小塊的青石板出現在他眼前,青石板上用匕首刻畫著一個可愛的小女孩的頭像,頭像也裂成五塊。

    這塊石板凝聚著他對女兒的全部思念,竟然也被砸成碎片,這是誰幹的?是誰把自己的家毀了,是誰把自己對女兒思念毀了?

    郭宋跪在地上,渾身顫抖,他狠狠一拳砸在石板上,不報此仇,他郭宋誓不為人!

    「是.....郭宋師弟嗎?」

    郭宋一回頭,只見路口上站著一名道士,郭宋一眼認出,是靜樂宮的李明冬,他連忙迎上去問道:「明冬師兄,清虛觀出了什麼事?」

    「哎!一言難盡,木真人在靜樂宮給你留了口信,你隨我來吧!」

    「我師父在靜樂宮?」

    「三年前來過一次,便再也沒有見到他了。」

    郭宋吩咐猛子幾句,便跟著李明冬向靜樂宮而去。

    「三年前,就是武道會結束的第三天,黃鶴觀的三個老妖婆帶了幾百個紫霄系道士殺氣騰騰來到你們清虛觀,她們找不到人,便下令把你們東西全部扔下山崖,房子也夷為平地,三年來,一直就是這個樣子。」

    郭宋眼中閃過一道深深的殺機,他的家被毀了,這個仇怨無法再解開。

    不多時,郭宋來了靜樂宮,張明春親自迎了出來,他們師父火烈真人去年開始閉關修仙,張明春便成了靜樂宮的住持,帶著三十幾師弟在道觀中修行練武。

    「郭宋師弟,你長這麼高了。」張明春驚訝地望著郭宋。

    「明春師兄,三年不見了,聽說你做了住持,恭喜啊!」

    張明春親熱地將郭宋領進道觀,靜樂宮雖然遠不能和紫霄系的道觀相比,但也比清虛觀整齊多了,儘管不大,卻全部是用青磚修砌。

    「師兄,我先給你說件事,我在山下騾馬店寄存了一匹好馬,我估計用不了,這匹馬就送給靜樂宮了。」

    他的馬只能寄存十天,如果欠費超過三十天,那馬匹就歸騾馬行了,與其便宜騾馬行,還不如送給靜樂宮做個人情。

    張明春微微笑道:「巧了,我過幾天就要去一趟京城,去了結我師父的一樁心願,我就可以騎你的馬去,然後把馬交給你大師兄,我們靜樂宮也不用馬,他那裡倒需要。」

    郭宋大喜,「你見過我大師兄?」

    張明春點點頭,「前年我和師父去了京城,還在他那裡住了兩晚,他的道觀不錯,香火很旺。」

    「那我三師兄,你們見到了嗎?」

    張明春搖搖頭,「他們早就離開了,不知去向。」

    郭宋不再多問,張明春把他請到內宮,從一口箱子取出了鐵木劍,「這是你師父寄存在我們這裡,讓我們交給你,你師父說,如果你不需要,那就把它交給你大師兄,一代代傳承下去,另外,你師父希望你有機會把這柄鐵木劍的來歷搞清楚。」

    郭宋默默點頭,要把這柄鐵木劍傳承下去,只有放在大師兄那裡,自己很容易將它損壞。

    「我師父現在在哪裡?」

    張明春向外看了看,關上門低聲道:「你師父三年前來我們這裡交代了鐵木劍,然後就失蹤了,但他留給你一句口信。」

    張春明再次壓低聲音,「他說,你知道他在哪裡?」

    郭宋點點頭,他明白了,又奇怪問道:「怎麼這樣小心?」

    「不得不小心,這三年來,為尋找你師父,紫霄天宮鬧翻了天,幾乎每個野道觀都有人被他們收買當眼線,我們靜樂宮肯定也不例外。」

    「紫霄天宮為什麼要找我師父?」

    張明春咬咬嘴唇,擠出了三個字,「靈寂洞!」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1 19:56
第45章 真人遺言

    「你這個蠢貨,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

    白雲真人怒火萬丈,一巴掌將跪在地上的一名靜樂宮弟子打翻在地上,郭宋是返回崆峒山了,但又在靜樂宮內消失得無影無蹤,和當年木真人一樣。

    旁邊白駒真人連忙上前勸道:「靜樂宮後面是萬丈峽谷,說不定郭宋是從側門離去,這個小道士不知道也很正常,只要我們知道郭宋回來了,那就足夠了。」

    「哼!那我怎麼向師父交代?」

    白駒真人揮揮手,讓徒弟把靜樂宮的弟子帶下去。

    他這才對白雲真人道:「大師伯居然能算到郭宋回來了,簡直就是神仙,我想郭宋既然回來,肯定也不會走遠,一定就在崆峒山,我們多派弟子尋找就是了。」

    「那現在該怎麼辦?」

    「要不師兄再去一趟上面,我覺得大師伯既然能算到郭宋回來,就一定知道該去哪裡找他。」

    白雲真人無奈地苦笑一聲,「你這話說晚了一步,大師伯和師父閉關了,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出來,一般至少幾個月,但這次大師伯耗神太大,我估計要一年。」

    白駒真人也傻眼了,半晌他只得嘆口氣道:「那就找吧!只要郭宋在崆峒山,我們遲早能找到。」

    .........

    郭宋蹲在翠屏峰懸崖下的一棵大樹上,直到夜幕降臨,他才向懸崖上爬去。

    他的粗鐵劍留在了靜樂宮,身上只有弓箭和師父留下的鐵木劍,他想了整整一天,就是想不通為什麼靈寂洞的秘密會洩露出去,紫霄天宮怎麼會知道靈寂洞和師父有關。

    郭宋懷疑是那三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天師在其中搗鬼,聽張明春說,好像三個天師的大限快到了,紫霄天宮當然著急,一心想把三個天師安放在靈寂洞中去。

    但郭宋心裡很清楚,他們就算進去了,也是變成三具白骨,屁用沒有,修煉得道哪有這麼容易。

    不過他也可以理解,三個天師也知道自己享樂過多,成不了仙,所以就把希望寄託在靈寂洞上。

    雖然靈寂洞本質上是道士墓地,但那裡是真正虔心向道者的長眠之地,他們三個天師不配羽化在裡面。

    郭宋的速度越來越快,不多時,便攀到了懸崖上的鷹巢,郭宋進了鷹巢,不由一愣,裡面竟然放了一卷繩子。

    有人來過了,小鷹母親的屍骨已經清掃掉,就只有這卷繩子,而裡面是石壁,師父將它復原,根本就看不出來是假石壁。

    郭宋當然能猜到,紫霄天宮一定將翠屏峰如同篦子一樣細細梳理了一遍,或者幾遍,他們已經找到鷹巢,卻沒有發現石壁是假的,就這樣錯過了靈寂洞,關鍵是翠屏峰的左下方還有座山洞,通往後山,他們關注的重點一定在山洞上,所以鷹巢只是一個立足之地。

    事實上,當年郭宋若不是發現石壁上有半截劍,他也想不到那竟然是假石壁。

    郭宋爬進去用力推了推石壁,石壁緩緩移動了,竟然是塊大圓石,師父從哪裡找來的?

    郭宋立刻發現不對,這塊大圓石移動過去,竟然是滑入一處石縫中,這應該是原來就有的,前面一個道士沒有發現,他便胡亂用一些石板遮住洞口,結果被師父發現了這塊餅一樣的圓石。

    這座洞口應該有特殊作用的,不是所謂的道士鑿穿。

    他將圓石推開一道縫,迅速鑽了進去,月光從洞中射入,依稀能看到一點洞中輪廓。

    「師父!師父!」郭宋喊了幾聲,沒有任何回聲。

    他摸到了石龕前的繩子,其實他不用繩子,石壁十分粗糙,他徒手就能攀上去。

    師父鑿的石窟還和原來一樣,地上放著錘子和鑿子,但在錘子下壓著一封信。

    郭宋甩亮了一支火摺子,展開信細看。

    『老五,你看到這封信時,師父應該已經羽化三年了......'

    郭宋鼻子猛地一酸,淚水頓時洶湧而出,師父已經羽化三年了?

    他仰頭流淚片刻,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把悲痛壓在心底,繼續向下看信。

    『師父在休屠湖被你引入道門,大徹大悟,明了道法自然,無處不存的大道之路,師父便知道自己大限將至,可惜靈窟未成,只能懇請你繼續幫助師父開鑿,師父就在你頭頂,借住一道友之窟.......」

    郭宋手一痛,火摺子已經燒到手,他連忙扔掉剩下的火摺子,眼前一片漆黑。

    師父就在自己頭頂,他顧不上看信了,把信塞進懷中,攀著石壁爬了上去,上面一丈處,果然是一座石窟,石窟比較寬大,郭宋甩燃了第二支火摺子,只見石窟角落裡靠著一具白骨,而石窟正中盤腿坐著一名老道士,不是自己師父是誰?

    「師父!」

    郭宋爬進去,搖了一下師父,他心中頓時絕望了,他已感覺到,師父羽化了。

    只見師父面容栩栩如生,嘴角帶著一絲笑意,似乎是在一種明悟中羽化。

    應該羽化三年了,師父身上的道袍已經有點朽壞,但他卻肉身不腐,渾身肌肉硬得像石頭一樣,郭宋忽然悲從中來,伏在師父面前嚎啕大哭。

    木真人明悟得道,但郭宋卻再一次失去了至親至愛之人,讓他怎麼能不傷心,怎麼能不悲痛?

    不知哭了多久,郭宋拭去淚水,對師父遺體重重磕了三個頭,舉手發誓道:「弟子一定為師父完成遺願,鑿成靈窟,就算耗費弟子一輩子時間,弟子也在所不惜。」

    從此,郭宋便在靈寂洞內住下,白天替師父開鑿洞窟,晚上則出去覓食、練武,山中無歲月,時間過得飛快。

    但木真人顯然不打算讓徒弟耗費太多時間,一年後,木真人的靈窟便漸漸要完成了。

    .........

    這一年時間,兩位天師也坐關不出,紫霄天宮在搜尋郭宋幾個月無果後,便也漸漸消停了。

    這天上午,白雲真人正在和幾名師弟商議籌備新一屆武道會之事。

    一名弟子忽然慌慌張張跑來,急聲道:「師父,兩位天師出關了!」

    白雲真人騰地站起身,驚得心都差點裂開了,兩位天師出關了,但他找不到郭宋的下落怎麼辦?

    白駒真人連忙道:「師兄,說不定大師伯能再測一卦。」

    白雲真人點點頭,「你和我一起去!」

    兩人離開了房間,快步向天殿走去,很快便來到兩位天師閉關之處。

    所謂閉關其實就是修煉辟榖術,養精蓄銳,能夠讓身體機能能夠漸漸復原一點,這中間不能被打擾,但會有一個小道童定時給他們喂水,喂胡麻散和伏苓丸,直到他們自己慢慢甦醒。

    但辟榖術在另一方面卻很傷身,有時候精力略略恢復,但身體機能卻遭到徹底破壞,反而會適得其反。

    三個天師都八十餘歲了,生命已經到了極限。

    白雲真人和白駒真人在外面跪下磕頭,「白雲、白駒拜見師父、師伯!」

    半晌,李玄德天師問道:「可找到靈寂洞?」

    「弟子無能,已竭盡全力,依然一無所獲。」

    「我們讓你找郭宋!」

    「他是回來過,但隨即失蹤了,已經整整一年。」

    李玄德天師這次倒沒有責怪弟子,不是他不想罵,而是他大限將至,無力再罵了。

    他看了一眼師兄,見師兄閉著雙目,嘴唇在哆嗦,似乎要說什麼。

    他連忙目示小道童,小道童明白了,將耳朵貼在葛雲天師嘴邊,他聽到了一個字。

    這時,葛雲天師輕輕吐了口氣,再也沒有了氣息。

    小道童摸了摸他的鼻息,頓時哭了起來,「天師羽化了!」

    白雲真人和白駒真人大吃一驚,連忙爬進房間大哭,卻只見李玄德天師憤怒萬分,用玉如意狠狠砸向道童。

    「畜生,師兄說了什麼?」

    道童這才明白自己差點鑄下大錯,他哭著磕頭道:「徒孫只聽到一個字,鷹。」

    李玄德天師『啊!』驚呼一聲,師兄最後一卦是飛龍在天,分明就是指那隻鷹啊!

    「找到那隻鷹,就找到郭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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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陡生變故

    郭宋已經將師父的石窟開鑿完成,深五尺,高六尺,寬四尺,是非常不錯的長眠之地,他將洞窟清掃得乾乾淨淨,下一步就是替師父移位搬家。

    移位很重要,師父在信中寫得很清楚,必須輕、慢、穩,千萬不能磕著碰著,最後還要向原主人道謝。

    郭宋單手將師父抱在懷中,另一隻手攀著長繩,全神貫注,一點一點向下移動,這個時候千萬急躁不得。

    這時,外面的猛子忽然發出一聲長鳴,聲音有異常,但郭宋此時顧不上外面發生了什麼事,就算外面天崩地裂,他必須精準地將師父的肉身放在石窟內。

    石窟內點著迎魂香,定位已經確定,郭宋一點一點將師父平穩放進了石窟,他的後背已經被汗水濕透,看著師父盤腿坐在自己石窟內,神態安詳,嘴角依然掛著笑容,他終於一顆心放下。

    郭宋去洞口看了看,他透過一點縫隙,猛子已經不在石窟中,外面沒有任何動靜,他這才把圓石移回原位。

    下一步他就要封死洞口,讓師父長眠於此,不再讓任何人打擾。

    在師父給他信中,他才知道這個洞口的秘密,是因為道士開鑿石窟過多,破壞了石窟的結構,大概在北周時發生過一次劇烈坍塌,那塊擋住洞口的圓石就是上方坍塌的一塊巨石,被道士們雕成圓形。

    外面的鷹洞也是十幾年前石壁撕裂的結果,師父在信中認為,石窟的坍塌其實並沒有結束,但因為有這塊圓石存在,使得各方力量巧妙地平衡住,一旦這塊圓石墜落,那麼極可能還會發生第二次劇烈坍塌,後果不堪設想。

    所以這塊圓石又被稱為平衡石,不能過多移動,幾代道士都在想辦法把平衡石固定住。

    封死洞口就是用道士們的辦法將圓石固定住,道士們在圓石周圍打了三個眼,每個眼約碗口粗,然後用三根兩尺長的石柱插進眼中去,各方力量互相擠壓,緊緊契合在一起,這樣巨石就完全固定住了,再也無法移動。

    郭宋自己也只能從下面的密道離去。

    郭宋將三根石柱深深敲進了眼中,憑他的力量也拔不出來,圓石被牢牢地固定住了。

    他返回師父的石窟,含淚給師父磕了三個頭,「師父,徒兒離去了,歲月漫長,願你靈魂永生!」

    他輕輕嘆口氣,自己魂穿千年,那師父的靈魂是不是也去了另一個世界?

    郭宋最後再看了一眼師父,便迅速沿著石壁爬下去了,他從下面出去過兩次,師父說下面是水潭,但那是夏天漲水的時候,而現在水位很低,下面全是堅硬尖銳的岩石,自己貿然跳下去,必然粉身碎骨。

    水潭在邊緣,這才是出口,郭宋深深吸一口氣,一頭鑽入了水潭內。

    ..........

    「你們能確定嗎?」

    白雲真人掩飾不住內心的激動,聲音都顫抖了。

    三名道士跪在地上,赤玄方士道:「我們監視了三天,親眼看見他從鷹窟內進出,他白天在裡面,晚上出來覓食,就在今天上午,雷師弟攀上了鷹窟,得睹真容。」

    「你看到了什麼?」白雲真人轉向旁邊的雷靈子。

    雷靈子沉聲道:「裡面就只有那隻鷹,他不在裡面。」

    白雲真人有點急了,「赤玄親眼看他進去,再沒有出來過,你卻說他不在裡面,是什麼意思?」

    赤玄方士道:「啟稟住持,弟子認為裡面石壁是可以活動的,上次我們沒看出來,把石壁推開,裡面應該就是靈寂洞,否則他不可能憑空消失。」

    白駒真人也道:「我也是這樣認為的,石壁是掩飾,否則我們早就找到靈寂洞了。」

    白雲真人拍拍額頭,長嘆道:「三十年了,找了三十年,我們終於找到它了,師弟,我們趕緊去稟報師父。」

    葛雲天師已經羽化,沒有肉身不腐,也被封凍到冰庫裡,只剩下李玄德氣息奄奄,大限已至,他聽說找到了靈寂,頓時兩眼冒光,掙紮著要坐起身,氣喘吁吁問道:「可是在翠屏峰?」

    「正是!」

    「你大師伯說對了,立刻在翠屏峰上建紫霄別院,靈寂洞是我們的地盤,不准野道窺視。」

    「徒兒遵令!」

    「徹底清理洞內遺骸,然後把我們三人移入靈寂洞,坐三清位,然後永久封閉靈寂洞。」

    李玄德交代完最後遺言後,他便閉目羽化了。

    白雲真人隨即召集兩千餘名紫霄系道士,開始在翠屏峰上修建紫霄別院,他自己則親自帶領所有方士以上道長,前去開啟靈寂洞,迎三位天師入仙道。

    ..........

    郭宋從彈箏峽水底潛了出來,他痛痛快快洗了個澡,又用鋒利的匕首將寸許長的髭鬚刮得乾乾淨淨。

    很快,崆峒山將成為他的回憶,他盤腿坐在一塊大石上,一直坐到黃昏時分,出發的時刻來臨了。

    「啾啾——」

    天空忽然傳來猛子急促的鳴叫。

    郭宋一怔,猛子這是怎麼了?他打了個唿哨,猛子從天空落下,輕輕站在郭宋肩頭,用嘴殼在郭宋臉上磨蹭兩下,忽然振翅飛起。

    「啾——」它在天空盤旋著鳴叫。

    郭宋從大石上跳起,這一定是出事了,只見猛子盤旋兩圈,向翠屏峰方向飛去。

    郭宋一路疾奔,他走另一條路,先到靜樂宮,然後穿過升仙橋,就到翠屏峰了。

    不多時,郭宋從後山牆一躍跳進了靜樂宮。

    「郭宋師弟,我們在到處找你。」

    李明冬一眼看見郭宋,連忙迎了上來。

    「出了什麼事?」

    「不知什麼原因,紫霄系的道士全部湧到你們清虛觀去了,在那裡大興土木。」

    郭宋眉頭一皺,快步向靜樂宮外走去,雖然清虛觀已經事實上不存在了,那裡遲早會蓋別的道觀,但紫霄天宮這種鳩佔鵲巢的行為還是讓他心中十分不爽。

    從靜樂宮看不見清虛觀,但可以看見前往清虛觀的山道,只見山道上全部都是絡繹不絕的紫霄系道士,他們扛著木頭,挑著磚瓦,像一隊長長的螞蟻,向翠屏峰頂進發。

    另一邊則是絡繹不絕的下山道士,他們繼續回去搬運物資。

    紫霄天宮當然不會現在才開始燒磚伐木,他們宮內就有大量現成的建築材料,只要築好基礎,幾天內就能造出一座紫霄別院。

    郭宋跳上一棵大樹細看,山門已經修築起來了,鋪著金瓦,兩邊飛簷畫梁,十分奢華。

    就在這時,遠處隱隱傳一聲悶響,『咚!』似乎在撞擊著什麼。

    不多時,又是一聲悶響,郭宋臉色一變,他跳下大樹,向翠屏峰疾奔而去。

    在翠屏峰山下的一棵大樹上,郭宋看得很清楚,他最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從峰頂墜下無數根粗繩索,在石壁上鑿了很多眼,將一個個木頭打進去,上面鋪上木板,周圍圈上繩子做防護。

    這樣,便在鷹窟下方造了一座空中棧橋,十幾名赤袍道士正緊緊攀在石壁上的軟梯上。

    就在空中棧橋內站著五六名道士,他們抱著一根長長的撞木,又是猛地一下撞擊,聲音變了,不再是悶響,而是一種破碎聲。

    郭宋的心頓時收縮凝固,他彷彿看到一件可怕的事情將要發生,他們....他們竟然把圓石擊碎了,靈寂洞要坍塌了。

    郭宋一轉身,向下縱身躍去,發瘋似的向彈箏峽奔去,他必須要趕在靈寂洞坍塌前把師父的肉身救出來。

    .........

    擋石洞的圓石被擊碎成三塊,掉下了靈寂洞底部,露出了黑黝黝的洞口,第一個爬進去的是白雲真人,片刻,只聽他驚喜交加的聲音。

    「靈寂洞!靈寂洞找到了!」

    懸崖上的數十名道士頓時一片歡呼。

    道士們一個接一個走進去,他們點著火把,望著四周的石窟和一具具道士的屍骨,心中都異常激動。

    這時,白雲真人沉聲對眾人道:「按理,我不該抗拒師命,但這一次我們要有主見,三位天師請入洞後,靈寂洞不能封閉。」

    「師兄的意思是說,我們也有機會?」

    白雲真人點點頭,「我們也有修煉天道的一天,將來我們也會在這裡悟道,所以這裡將成為紫霄天宮世世代代天師的飛昇得道之處。」

    「那洞中的屍骨怎麼辦?」

    「統統清理掉,除了紫霄系,這裡不容野道盤踞!」

    白雲真人的命令不容抗擊,他看了一眼身後眾人,冷冷道:「動手吧!」

    十幾名方士扛著繩梯進來,一條條繩梯拋出去,他們沿著石壁下去,開始逐個清理靈寂洞中的屍骨,一具具白骨裝在筐子裡運出去,羽化道士們的隨身物品也被運了出去。

    「師父,這裡面居然還有不腐肉身,怎麼辦?」一名方士驚訝得大聲叫喊。

    白雲真人眼中閃過一絲嫉恨之色,他咬牙令道:「直接扔下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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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有仇必報

    郭宋沒想到自己最終還是見到了靈寂洞的毀滅,沒有了眾多得道者幾百年沉澱的深厚靈氣,靈寂洞還能叫仙洞嗎?就是一個普通的石洞而已,而且這座石洞很快要坍塌了。

    透過一絲微光,郭宋看得了令他心痛如刀絞的一幕,滿地都是不腐肉身的碎片,他們被從百丈高的上空扔下來,重重砸在下面棱角鋒利的大石上,摔成了碎片。

    至少有二十具之多,師父怎麼樣了?郭宋沒有發現師父碎片,他疾速向上攀爬而去。

    攀到一半時,忽然聽見赤玄方士驚訝道:「這不是木真人嗎?他也居然不腐。」

    緊接著是白雲真人充滿仇恨的聲音,「狠狠扔下去,將他摔成碎片!」

    『嗖!』一聲,有東西從上面扔下來了,郭宋一手攀住岩石,用腳頂住岩石窩,身體儘量向外,他看見一個黑影從天而降,在電光石火的一瞬間,他一把抓了黑影,是師父的手臂,他緊緊將師父的肉身抱在懷中,身體慢慢縮了回去。

    「奇怪!下面怎麼沒有聲音,難道木真人這會兒飛昇了?」上面幾名方士奇怪問道。

    「再扔一具試試看。」

    又是一具不腐肉身扔下,只聽『砰』一聲,就像石板落在大石上一樣,靈寂洞最後一具不腐肉身也摔成了碎片。

    「算了,別管了,趕緊清理,天已經黑了。」

    緊接著連白骨也懶得運出去,全部扔到洞底,道士們很快便將五十幾個石窟清掃得乾乾淨淨。

    夜漸漸深了,白雲真人留下赤玄等三名心腹道士守住鷹窟,其他數十名道士守住翠屏峰頂,他自己則返回了紫霄天宮,今晚要給三位天師做道場,然後把他們迎入靈寂洞。

    郭宋慢慢從角落站起身,他將道袍撕成布條,將師父的肉身緊緊綁在自己後背,他低聲道:「師父,弟子聽見了石壁上的碎裂聲,靈寂洞恐怕要塌了,弟子給你換個地方。」

    他的鐵木劍寄放在靜樂宮,身上只有一把匕首,郭宋將匕首咬在口中,像猿猴一樣向上攀爬,肉身遇水會漸漸融化,他不能走水道,只能從上面鷹窟出去。

    不多時,郭宋便爬到洞口,裡面石龕內盤腿坐著一名道士,依稀是張清虎的師父赤鴻方士,他身體胖大,把路堵死了,要想出去,必須將他幹掉。

    郭宋手一揮,一道寒光飛出,匕首『噗!』地射入他的咽喉,直透後腦,可憐正在打瞌睡的赤鴻還沒有反應過來,便當即斃命。

    郭宋抓住他胳膊一拉,便將他屍體甩進了靈寂洞,屍體沉悶地摔在洞底,郭宋輕輕一躍,跳上石龕,不料他一抬頭,一根通身烏黑的棍刺正殺機凌厲地指著他的前胸。

    赤玄方士滿臉獰笑道:「我就知道你藏在裡面,把木真人的肉身接住了,別人蠢,我可不蠢,我就在等著你上來呢!」

    郭宋不屑的哼了一聲,「赤玄,你以為殺得了我嗎?」

    「死到臨頭還嘴硬,那我就成全你!」

    赤玄方士正要一棍刺出,他忽然渾身一震,慢慢低下頭,只見他胸前出現一截劍尖,鮮血湧出,他不可思議地回頭望去,後面人又是一劍刺穿了他的心臟,他大叫一聲,身體撲通倒在地上,當即氣絕身亡。

    他身後站著的正是雷靈子,雷靈子對郭宋冷冷道:「我不是救你,我不想看見木真人的肉身也摔成碎片,你走吧!」

    郭宋緊走兩步跳上棧橋,他忽然回頭對雷靈子道:「靈寂洞很快要塌了!」

    說完,他一縱身便向懸崖下跳去。

    雷靈子沉思片刻,他忽然調轉長劍,狠狠向自己肩窩刺了一劍,大喊道:「快來人啊!」

    ..........

    三更時分,郭宋從後崖跳進了靜樂宮的內房,張明春盤腿坐在房間裡,見郭宋從窗外進來,他連忙迎上前道:「我就知道師弟今晚會來,請隨我來!」

    他帶著郭宋來到一間密室內,點亮了燈,郭宋慢慢將師父的不腐肉身慢慢放下。

    張明春眼睛都看直了,他撲通跪下,給木真人連連磕頭,「小道張明春拜見上仙!」

    不腐肉身是得道者的遺蛻,天下各家道觀只有傳說,從未見過真身,郭宋在靈寂洞一下子看到幾十具,他感覺不到有多珍貴。

    但對張明春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傳說中的得道者忽然出現在眼前,讓他怎麼能不激動萬分。

    「師兄,不腐肉身很珍貴?」

    「師弟,整個大唐只有青城山太乙宮供奉了一座肉身像,你說珍不珍貴?」

    郭宋這才意識到白雲真人犯下了什麼罪惡,他狠狠一拳砸在桌上,咬牙切齒道:「一共有二十二具不腐肉身,我去晚了,只救下師父,其他二十一具都被白雲狗賊毀了。」

    「天啦!他就不怕被天譴嗎?」

    郭宋冷笑一聲道:「老天不會譴他,但我會!」

    「師弟下一步打算怎麼辦?」

    郭宋看了一眼師父的肉身,猶豫一下,「我就是不知道該怎麼安置師父,師兄能否教我?」

    張明春點點頭,「不腐肉身有兩種安置方法,一种放在人跡罕至的仙靈之處,比如靈寂洞之類,還有一種就是像太乙宮那樣請為金身,永久接受供奉。」

    「請為金身是什麼意思?」

    「就是將木真人用硃砂層層涂裹,外面再用金粉塗飾,做成上仙像,放在三清殿上,永久接受供奉,佛家的肉身佛也是一樣,這種方式比較普遍。」

    郭宋其實更傾向於前一種,但想到靈寂洞中那些不腐肉身的下場,他便嘆了口氣道:「第二種方法更穩妥一點吧!」

    張明春沉默片刻,「你可以把木真人送到京城大師兄那裡,相信他的家人也會感激你的。」

    郭宋負手走了幾步道:「能不能煩請明春師兄再替我走這一趟?」

    張明春又驚又喜,「能送木真人肉身進京,這是我莫大的榮幸,但為何師弟不親自去?」

    郭宋咬緊牙關道:「我要做一件事,否則我心中惡氣難消。」

    張春明頓時明白了,他知道郭宋一向恩怨分明,紫霄天宮毀了毀了清虛觀,毀了他師父的修行,也毀了他鑿洞一年的心血,他豈肯善罷甘休。

    張春明也不勸他,沉吟一下道:「我今晚就帶上十幾個師弟連夜出發去京城,為了你師父的安全,你要做的事情最好能晚一天,等我離開了崆峒山再發生。」

    從平涼縣到長安並不遠,坐大車走兩三天便到了,郭宋點點頭,「我會等上一天。」

    「然後師弟來長安?」

    「紫霄天宮必然會在長安道上緝捕我,那我就向北走,我想去一趟靈州,畢竟我是靈州人,再給韓小五的家人送個消息,靈州事情了結後,我就出發去京城。」

    ..........

    當天晚上,翠屏峰上鼓樂喧天,道場上佈置得富麗堂皇,道士們舉著無數黃羅傘蓋,為三位天師舉行盛大的飛昇安靈儀式。

    三位天師頭戴金冠,手執玉法器,身披金絲蜀錦羽士袍,端坐在紫檀木法床上,數十名道士將他們安放進了靈寂洞最頂端的三清正座。

    道場舉行五更時分才結束,眾道士疲憊不堪地回去休息,留下十幾名方士負責給天師守靈。

    天快亮時,翠屏峰下的石壁轟然坍塌了,整個百丈高的石壁向內凹陷,發出的巨響聲如天崩地裂,數千方巨石垮塌,靈寂洞只剩下一點點殘垣斷壁,十幾名守靈方士全部喪生在亂石之中。

    紫霄天宮上千名道士紛紛目瞪口呆,不明所以,白雲真人忽然宣佈,三位天師得道飛昇,引發天兆,當報朝廷,當賀紫霄!

    一時間,紫霄天宮和三宮兩院皆一片歡騰。

    中午時分,郭宋站在仙桃峰上望著紫霄天宮,回頭對站在肩頭上的猛子冷笑,「沒見過這麼厚顏無恥之人,既然他認為可喜可賀,那我就來給他們做一點煞風景之事吧!」

    蒼鷹騰空而起,郭宋從峰頂一躍而下,扛著鐵木劍大步來到黃鶴觀前,一腳踢開了黃鶴觀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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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血染紫霄

    門內正好站著兩名十一二歲的小道姑,她們措不及防,被踢開的門掃翻在地上,一名小道姑跑掉了,另一名小道姑一時爬不起來,她見進來一名殺氣騰騰的男子,身材極高,儼如天神一般,竟嚇得她哭了起來。

    郭宋沒有理睬她,厲聲高喊道:「清虛觀郭宋在此,三個老妖婆出來受死!」

    小道姑見郭宋不傷自己,連忙爬起身,連滾帶爬地跑了。

    「木真人那個老雜毛怎麼不來,派個小雜毛過來送死!」

    說話間,三個目光陰毒的老道姑走出來,每人手執一口利刃,三名老道姑叫定玄、定清和定真,是崆峒山出了名的老妖婆,殺人如麻,心狠手辣,紫霄系道士背後就叫她們狼婆、鷹婆和虎婆,無人不怕她們。

    其中鷹婆定清負責去接引院招小道姑,只是她外貌又黑又瘦,實在像個男人,以至於當年郭宋竟不知崆峒山也有道姑。

    郭宋一言不發,迎頭便是一劍向定玄劈去,劍勢極為凌厲,看似簡單的一劍,定玄竟然無計還招,她連退兩步,劍勢依然籠罩著她,她心中大駭喊道:「點子硬,一起上!」

    定清和定真見勢不妙,一左一右同時向郭宋兩肋刺去,典型的圍魏救趙,郭宋忽然身形俯衝,改劈為抹,定玄正拚命仰頭,企圖躲過郭宋山一般的劈砍,但她卻躲不過郭宋的木劍在她喉管上一抹,一道血光迸射,定玄重重摔了出去。

    木劍回收,『當!當!』兩聲,將左右兩劍擋了出去,郭宋已退到一丈外。

    定清急忙撲上去,見師姐喉嚨已被割斷,血肉模糊,不停向外冒泡,眼看活不成了。

    定清頓時悲憤交加,指著郭宋大喊:「我們哪裡得罪閣下,竟然下如此死手!」

    郭宋冷冷道:「你們將清虛觀夷為平地時,可想到會有今天?」

    「原來如此,那我們就拚個魚死網破!」

    定清大喝一聲,「師妹,一起上,殺了他!」

    寒光一閃,兩名老道姑同時劍刺郭宋,劍速極快,郭宋大喝一聲,鐵木劍橫劈,竟將定真連人帶劍劈出兩丈遠,頭顱重重撞在假山上,頭骨碎裂,當即氣絕身亡。

    他身體一轉,躲過定清凌厲一劍,卻半蹲在地上,鐵木劍反手向後一刺,定清收勢不及,竟被一劍刺穿了胸膛,定清一口鮮血噴出,當即斃命。

    郭宋一收劍,也不看周圍女道姑,轉身大步走出了黃鶴觀,地上留下三具屍體,黃鶴觀內眾道姑哭聲一片,卻沒有人敢出來找郭宋報仇。

    ............

    『咚!咚!咚!』紫霄天宮的鐘聲敲響,這是召集道士,準備迎敵的通知。

    白雲真人帶著十幾名真人站在台階上,五百餘名赤袍道士執劍列成大陣,白雲真人悲憤喊道:「剛剛得到消息,黃鶴觀三位當家仙姑已被野道郭宋殺死,他現在向我們來了,各位道友,紫霄天宮的榮譽就在你們劍下,將他亂刃分屍,以祭三位仙姑英靈!」

    眾道士呆了一下,三個老妖婆死了?這是好事啊!

    但郭宋居然敢來挑戰紫霄天宮,那他真是活膩了。

    「來了!他來了!」

    門外的數十名道士如蟑螂般倉惶從門外湧入,白雲真人惱火萬分,還沒交手,就怕成這樣,他厲聲喝道:「慌什麼!一個小小的野道,就把你們嚇成什麼樣子?」

    眾道士皆暗暗慚愧,這時,郭宋大步從門外走進來,他穿了一件綴著補丁的土褐色道袍,頭戴竹冠,手執一把鐵木劍,殺氣騰騰地站在台階上。

    他將鐵木劍一橫,朗聲道:「白雲狗賊在靈寂洞毀了歷代二十一具得道仙人的不腐肉身,罪大惡極,我以天意來取他性命,和其他人等無關。」

    眾人一片嘩然,不腐肉身從來都是傳說中的道寶,從未見過,靈寂洞居然有二十一具,而且還被住持毀掉了,這可能嗎?

    紫霄天宮排名第四的白鹿真人稍微正直,他眉頭一皺問道:「師兄,郭宋說的是真的嗎?」

    白雲真人獰笑一聲,「他就是一派胡言,你會相信他的話?」

    他大喊道:「殺了這個猖狂的渾蛋!」

    五百餘名赤袍方士大喊著衝向郭宋,郭宋早就盯住了一個熟悉的人,當年玄虎宮的武妙真人,現在他在紫霄天宮,為了討好師父白雲真人,也為了手刃仇人,他竟然衝在最前面,滿腔仇恨,恨不得一劍將郭宋刺死。

    郭宋凌空一躍跳入人群,眨眼間到了武妙真人面前,他雙手握劍,當頭一劍向武妙真人劈去,這一劍盡得劍器精華,霸道無比。

    武妙真人躲無可躲,只咬牙舉劍相迎,只聽『當!』一聲巨響,長劍被斬為兩段,這一招和當年劈趙靈子完全一樣,只是郭宋當時饒了趙靈子一死,只劈斷了他的鎖骨。

    但武妙真人卻觸動了郭宋的殺機,鐵木劍劍勢不衰,狠狠劈在他的腦門上,武妙慘叫一聲,腦殼迸裂,腦漿四濺,當場慘死。

    武藝高強的武妙真人竟被一招斃命,死得淒慘無比,所有紫霄宮方士都膽寒了,他們嘴上喊得凶,卻沒有人敢真正和郭宋以命相博。

    這也是郭宋的策略,以殘酷的殺戮震懾住紫霄宮道士,師父給他說過,紫霄系的道士都是在溫室中長大,對弱者心狠手辣,對強者卻畏之如虎,要讓他們心中畏懼,就必須比他們更強大,更凶狠。

    只是武妙真人運氣不好,成了郭宋殺人立威的祭品。

    郭宋一動,所有方士都跟著動,卻沒有人敢把他攔住,他的鐵木劍在人群中上下翻飛,郭宋且戰且走,漸漸靠近一棵大樹。

    這時,五百餘人已經裡三層外三層將郭宋包圍得水洩不通,白雲真人得意萬分,「你武藝再高又能怎麼樣,能敵得過五百方士大陣?」

    他一點都不擔心郭宋能傷害到自己,五百方士將他包圍住,恐怕他連喘口氣都困難吧!

    郭宋忽然劍勢猛烈,勢不可擋,再次殺氣騰騰,嚇得周圍道士紛紛後退,郭宋抓住這個機會,縱身一躍,用腳倒勾住一丈高的樹枝,身體輕輕一擰,便跳上了大樹。

    十幾名方士也跟著上了樹,在後面追殺郭宋。

    郭宋三五下便跳到了樹冠,一把弓和一支箭出現在他手中,這是他事先藏在大樹上。

    他毫不遲疑,張弓搭箭,一支狼牙箭強勁射出,一箭射向七十步外的白雲真人。

    他精心準備,就連上樹取箭的時機都捏拿得分毫不差。

    白雲真人正好是逆光,陽光照耀著他眼睛,白亮亮的刺眼,他眯起眼睛,似乎看到了一個小黑點,一支狼牙箭『嗖!』地瞬間到了他眼前。

    等他看清眼前竟是一支狼牙箭時,頓時嚇得魂不附體,想反應已經來不及,狼牙箭『噗!』從他眉心射入,箭尖穿透了他的天靈蓋,帶著一團血肉從後腦透出。

    白雲真人慘叫一聲,仰面摔倒.......

    郭宋只覺小腿一痛,他竟被下方的一隻流星錘狠狠打中了,差點打斷他的骨頭,痛入骨髓。

    郭宋大怒,不及拔劍,用弓狠狠抽翻了兩名偷襲者,兩名方士慘叫著摔下樹去,弓弦也『啪!』地斷掉了。

    郭宋扔掉弓,沿著粗壯的樹枝狂奔十幾步,高高一躍跳過了圍牆,將五百名方士被晾在大樹下,面面相覷,這時,只聽見白駒真人悲聲大喊:「師兄,你醒醒,師兄,你不能死啊!」

    眾人回頭向台階上望去,這才發現住持白雲真人的額頭竟被一支箭射穿了,眾人一陣膽寒,郭宋還是把白雲真人殺死了。

    這時,白駒真人發瘋似的大喊:「你們去殺郭宋,誰殺死郭宋,誰就升為真人!」

    說完,他伏在師兄屍體上放聲大哭,右手卻將住持的朱雀金牌緊緊捏在自己手中。

    百靈真人眼疾手快,一把將太乙劍搶到手中,朱雀牌和太乙劍是住持的權力象徵。

    紫霄天宮一陣大亂,千餘名紫霄天宮的道士全部出動,到處搜索郭宋的下落。

    台階上,十幾名真人卻圍在一起爭吵不休,到底誰有資格接任紫霄天宮的住持?三位天師羽化了,白雲真人也死了,紫霄天宮群龍無首,誰都認為其他人沒有資格當住持,但誰都覺得自己有資格繼任住持之位。

    他們越吵越厲害,連躺在地上的白雲真人屍體都顧不上了。

    就在這時,一名小道童跌跌撞撞跑來,大喊道:「起火了!天殿起火了!」

    眾人一呆,同時抬頭向天殿望去,只見天殿頂上濃煙滾滾,赤焰飛騰,一條條火舌從窗口向外吞吐,至少有十幾處火點。

    眾真人驚得膽寒心裂,這可是敕建的天殿啊!是紫霄天宮的象徵,它被燒燬了,怎麼向朝廷交代?

    「快去救火!快去救火!」

    這時候抓住郭宋已經不重要,誰當住持也不重要了,救火成了當務之急,數千名紫霄系的道士抬著水盆,拎著水桶,從四面八方向天殿湧來。

    整個崆峒山的道士都在望著五台上空的烈焰,哀喜不一,紫霄系的道士頓足捶胸,悲痛萬分,野道們卻歡呼雀躍,他們好多年沒有這樣痛快過了。

    崆峒山腳下,郭宋將鐵木劍和一個小布包背在身上,他最後看了一眼轟然坍塌的天殿,用力吹響了唿哨,加快了速度,沿著一條小路向北方奔去,一隻鷹雕跟在他頭頂上空盤旋著飛翔。

    【第一卷崆峒山完】
mk2258 發表於 2019-9-30 07:21
第一卷第四十九章道士下山

隴右的春雖然還有幾分寒意,但舉目望去,四周已是一片生機盎然,暖流融化了岩層下的冰層,一顆顆粗大晶瑩的水珠沿著石縫滴滴答答流下。

    雪水滋潤著土地,浸濕了去年的草楂,冬眠的草根悄然甦醒,正奮力向外生長冒頭。

    通過空氣中濃重的水汽,已經聞到了溫暖土地的氣息。

    一只發情的山雞站在樹梢頂上大聲叫喚,展示它絢爛的尾羽,尋找著配偶。

    ‘嗖!’一支粗陋的箭疾速射來,射穿了山雞的身體,山雞從高高的樹杈上撲簌簌摔落下來。

    郭宋從一棵大樹背後閃身而出,笑眯眯道︰“被愛情沖昏了頭腦,的就是你。”

    他拾起山雞,跑到一條潺潺溪前,去毛開膛,把山雞洗剝得干干淨淨,將雞脖子和雞頭割下來,連著內髒一起扔給一旁虎視眈眈的猛子。

    郭宋將雞穿進一根粗樹枝,把它架在樹枝上  啪啪燒烤起來。

    “這種燒烤的山雞你不喜歡的,回頭舅舅給你射一只田鼠,讓你吃獨食,保證不和你搶。”

    郭宋絮絮叨叨地念著,猛子听得不耐煩了,振翅飛起,自己去尋找食物了。

    只片刻,一陣陣肉香撲鼻,郭宋眼楮發光,他又從身後布包里取出一塊指頭大的鹽,把它捏碎了,心地撒勻在獵物上,這才撕下一只雞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郭宋離開崆峒山已經七了,他沒有走官道,而是專撿偏僻的路北上,盡管他相信紫霄宮不敢向朝廷實話,但紫霄殿被燒,必然會驚動隴右各地官府,他穿一身道士服太刺眼。

    郭宋當然也可以去換一身衣服,只是他身上一文錢都沒有,身後的粗布包里只剩下十幾個蕨粉野菜團子和一袋鹽,還有一只水葫蘆,這還是張明春吩咐師弟給他準備的。

    然後就是師父留給他的千年鐵木劍和一副自制的土弓箭,這就是他所有的財產。

    吃飽喝足,郭宋又找了一個野獸難及的懸崖山洞,美美睡上一覺,醒來後神清氣爽,他站起身長長伸了個懶腰,極遠處有一座關隘,他昨就發現了,這座關隘究竟是哪里?

    猛子似乎對他吃獨食有點不滿,也不知道它飛到哪里覓食去了。

    郭宋和猛子相處了四年多,早就彼此熟悉,一兩不見已是常態,其實郭宋有時也希望猛子能離開自己獨立生活,去尋找自己的伴侶,生兒育女,在河西走廊,好幾次他都以為猛子已經離開自己,就在他準備唱一首祝福或者朋友之時,那貨卻又出現了。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要去惦記,不要去管它,一切順其自然,以免浪費感情。

    其實這麼多廢話,就是因為猛子給他帶錯了路,讓他心中著實惱火。

    郭宋現在有點迷路了,他前世對這一帶本來就不熟悉,何況這還是一千三百年前的唐朝,七來他一直向北走,現在身在何處,他卻茫然不知。

    就在這時,一陣話聲隱隱從遠處傳來,郭宋一怔,他縱身跳下懸崖,迅速向話聲處奔去。

    撥開一堆野蒺藜,郭宋頓時又驚又喜,山坡下面就是寬闊平坦的官道,一隊裝滿貨物的驢車在官道上向北緩緩而行,幾名車把式在大聲地爭論著什麼,就這一支商隊,前後都沒有行人了。

    “等一等!”

    郭宋高喊一聲,奔下了山坡,坐在大車上的一名管事看見了他,連忙招呼車隊停下。

    管事跳下驢車,走上前問道︰“道長是在叫我們嗎?”

    郭宋雖然長得十分高大,身高足有一米九,但容貌卻很年輕,他行個圓揖,滿臉堆笑道︰“我是崆峒山道士,奉師父之令外出修行,卻有點迷路了,懇請大叔指點迷津。”

    管事呵呵一笑,這個道士有點意思,居然叫自己大叔,而不稱施主,這是要還俗回鄉嗎?

    “原來是崆峒山道長,這里是蕭關地界,再往前走二十里就是蕭關了,道長要去哪里?”

    原來那座關隘是蕭關,自己七才走了兩百多里,郭宋有點沮喪,走山間路太繞了,還是走官道方便。

    “我要去靈州!”

    “去靈州就對了,過了蕭關,沿著向北的官道,一路北上兩三就能到靈州。”

    “多謝大叔指點!”

    “不用客氣,要不你和我們一起走吧!我們是去夏州送貨,還能結伴走一段路。”

    管事很客氣,指指大車,“走路很太累,上車坐!”

    郭宋也不客氣,直接跳上驢車和管事坐在一起,他喝了幾口泉水,順手摸出一個蕨粉菜團子嚼了起來,這是靜樂宮給他準備的干糧,現在正好是青黃不接的時候,靜樂宮的條件也很艱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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