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盛唐神話 作者:長安夢入 (已完成)

 
炎雞 2019-7-30 23:36:2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15 76341
炎雞 發表於 2019-7-31 01:07

第九十一章 沖陣

  蕭去病心裡暗暗地想著,胯下阿拉伯駿馬四蹄如飛,不到一分鐘就已經接近數萬大食軍陣兩裡之內。聽到後面這麼急促的馬蹄聲,很多大食士兵都忍不住回頭望去。一隊十多人的哨騎驅馬迎了上去,大聲用波斯語喊道:

  “快停下,有何軍情?”

  蕭去病皺了皺眉,不由懊惱起來,走的時候怎麼不記得像麗綺絲學一兩句波斯語。看他們的意思,明顯還沒有發現自己是假扮的,都是詢問的意思,無非是問為什麼跑這麼快,有什麼緊急的事,是誰派你來之類。自己只用回一句“是並•波悉林派我去怛邏斯城,十萬火急,不得阻攔,快閃開”說不定就能糊弄過去,反正不等他們細問,自己已經跑遠了。

  偏偏走得太過匆忙,沒想到這一茬,現在一句粟特語、波斯語、阿拉伯語都不會說,一張嘴就會露餡。蕭去病腦子念頭飛轉,靈光一閃,高舉起手來做揮手讓路狀,嘴巴裡發出又急又快的啊啊聲。

  那十幾名哨騎瞬間石化,開什麼玩笑,派一個啞巴去送信,還騎三匹這麼好的駿馬,並•波悉林埃米爾身邊就沒有可用之人了嗎?

  就在他們愣神的當口,那名黑衣阿拉伯人早已飛一般地從他們身邊擦身而過。過了四五秒他們當中的某些人才合上了驚訝的嘴巴,看到一個啞巴也能有三匹如此神駿寶馬,這十幾名哨騎都忍不住搖頭嗟歎:

  “人比人,氣死人啊……跟這個啞巴比起來,我們都是窮鬼……”

  剛收拾完風中淩亂的心情,身後又傳來一陣馬蹄急響,他們有些疑惑地回過頭去,就看到遠遠跑來十幾名呼羅珊斥候,不顧一切地打著馬,相隔老遠,跑在前面的那騎就揚聲大喊:“剛才有沒有一黑衣阿拉伯人過去?”

  “啊……”一名哨騎愣了下,心想你說那名有錢的啞巴的啊,他點點頭:“過去了,剛過去不到二十息。”

  “快追!他是安西人,安西節度副使!”

  “我操!”這隊哨騎徹底憤怒了,就覺得那個啞巴不對勁,沒想到竟然是安西狗,而且還是什麼安西節度副使。他們發出大聲的鬼叫,一邊跑一邊大聲向前面示警報信:“快攔住那一人三馬的黑衣人!”

  行走在後隊的大食士兵聽到這隊哨騎的示警,都有些愣住了,不明所以地向這邊望過來,等到聽明白剛剛過去的那人竟然是安西節度副使之後,也立刻大叫起來。他們大多數都是打過仗的老兵,知道行軍的紀律。沒有命令不得擅自行動,否則行軍的佇列編制就亂了。為今之計只有用大聲呼喊通知前面的部隊進行攔截。

  很快追擊的聲浪就飛快地傳到前頭去了,聲音的速度可比戰馬賓士的速度快得多。二萬多的部隊,而且分屬三個地方,不可能編在一起行軍,這樣一樣,他們行軍的隊伍綿延出五六裡去。蕭去病這個時候已經跑出去快有三四裡路,他耳力好,這個時候又高度緊張,全神貫注,當聲浪的響起的時候,他已經第一時間聽到,雖然聽不懂但也知道肯定跟自己有關。

  蕭去病飛身跳上小紅馬,狠狠一踢馬腹,也不學啞巴了,只低著頭縱馬飛奔。才跑出去一百多步,後面的聲浪就追了過來。在蕭去病左邊行軍的大食士兵聽到“攔住那一人三馬的黑衣人,他是安西狗”的時候,都有些愣住了,緩緩偏過頭,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世界上竟有這麼大膽的人。

  時間仿佛停滯了一秒,然後“啊”得一身,一名呼羅珊小軍官擲出了手中的短矛,蕭去病隨手接住,反手擲了回去。

  “噗”的一聲,短矛正中那小軍官的咽喉,那軍官難以置信的捂住咽喉,翻身栽落下來。這個時候,數千大食士兵才反應過來,靠近蕭去病的,騎在馬上的這時候也顧不得什麼軍令不軍令,立即不管不顧朝蕭去病沖了過來。前方的士兵聽到了聲浪回頭正好看到了這一幕,也立刻反應過來,一下就把整條路堵死了。

  蕭去病抬頭望去,只見前面和左邊的大食騎兵密密麻麻地像一堵人牆,自己就算再神勇幾倍,也不可能從這麼密集地人群裡穿過去。他一扯韁繩,小紅馬橫轉九十度,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一騎絕塵沖向道路右邊的奇爾奇克河。

  數千人的行軍隊伍一下亂了起來,附近所有的巡騎,哨騎都追了上去,各級軍官忙著維持行軍秩序,彈壓騷亂,軍官的叱責聲和士兵的怪叫聲還有戰馬嘶鳴聲響成一片。

  由於道路只有一條,蕭去病很快被逼到河灘邊上,大食巡騎哨騎從三個方向將他包圍。好在人數並不算太多,蕭去病純用雙腿控馬,大槍如電,盤旋飛舞,上下翻飛,在馬前舞出千萬朵梨花,將前後左右遮護得嚴嚴實實,風雨不透,射來的羽箭和投來的短矛全被打落馬下。硬沖硬撞,但凡擋在前面和接近自己一丈之內的,無一不是被一槍刺中咽喉倒落馬下的下場。

  數千大食士兵就這樣隔著一百多步的距離驚駭地望著這名安西節度副使如魔神一般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數百呼羅珊巡騎和哨騎竟無一人能擋騎半步。

  不過蕭去病也不好受,從安西大營出發起,他就沒休息,一直全神貫注,精神高度緊張。這些大食巡騎哨騎也是兇悍之極,一點沒有感到恐懼,反而被刺激得雙目血紅,打了興奮劑一樣前仆後繼向他圍過來。

  短短幾分鐘之內,蕭去病雙手揮舞大槍已經不下萬次。這還不是簡單揮舞,因為白蠟杆槍桿的彈性會自然彎曲,也就是塌腰點頭,所以必須要不停地抖動槍桿,旋轉起來使槍身充滿能量。這樣揮舞出去,因為在與敵人冰刃或身體接觸的時候,槍尖或槍身是高速旋轉的,不但可以擊出的力道更大,同時也可以保護槍桿不容易損壞。

  但是這樣一來,蕭去病的運動量無疑加大了許多。再加上時間正值正午,蕭去病穿的又是一身黑衣。沒過多久蕭去病體內就產生了大量的熱量,蕭去病練的內家功法是講究養氣的,也就是在劇烈運動的時候閉合全身的毛孔,將這股熱量鎖住。如果氣一外泄,整個人全身的勁力也就鬆了,甚至有可能會立即虛脫,等待他的結果就是死路一條。
炎雞 發表於 2019-7-31 01:08

第九十二章 陷陣

  打個比方,普通人就好像是一口蓋子也不緊,四面漏氣的鋁鍋,練內家功法的就好像是一口高壓鍋。鋁鍋燒水煮東西效率沒有高壓鍋好,就是因為他漏氣散熱,高壓鍋效率高就是因為在一定的階段他完全不跑氣,能量得到了充分的應用。高壓鍋內的壓力越大,煮東西就越快,效率就越高。

  我們假設能造出一口超耐高壓的高壓鍋來,即使十個大氣壓也不漏氣,可以想像,用這口鍋煮東西會有多麼的快。但是同樣的,如果火力全開一直燒,溫度持續升高,直到這口鍋承受不住爆炸,造成的破壞無疑也會更大。

  蕭去病現在就面臨這個問題,體內熱氣越積越多,全身毛孔又緊緊閉住,幾乎就快要到臨界點了。如果這個時候一下繃不住,瞬間將這股氣放出來,就算是進化後的身體也肯定受不了,虛脫脫力是輕的,嚴重的是全身經脈盡斷,從此變成一個廢人,何況周圍還這麼兇神惡煞的敵人。他這個時候完全是在咬緊牙關,苦苦支撐。不過蕭去病知道一個人能夠忍受體內越多的熱氣,就代表這個人的內力有多深,他也很想知道自己的極限有多高。因此才強忍住沒有打馬往河東邊跑。

  好在沒過多久,蕭去病一槍蕩開前面四五名呼羅珊騎兵,前方再無呼羅珊騎兵了,他已經成功將這支兩萬多人的行軍隊伍甩在了後面。

  蕭去病策馬跑上大路,向前疾馳了四五裡,這才跳上另一匹阿拉伯戰馬,放慢速度,讓戰馬緩一口氣。他自己則發出一聲長嘯,張嘴噴出長長一口氣,這才讓全身鼓脹如鐵的皮膚鬆軟了下來。若是有個旁人在他身邊,就能看到他有些膨脹的身體一點點慢慢回縮,皮膚的顏色也慢慢由赤紅變成淡紅。蕭去病感覺舒服了一些,但隨之而來的是身上輕微的疲勞出現了,只得趕緊凝住心神,慢慢調節氣血。

  調息了沒多久,蕭去病就感覺全身的力氣恢復了八成以上,剛跳下戰馬準備讓三匹戰馬也休息一會,喝口鹽糖水,遠遠就聽到後面追兵又至。蕭去病有些歉疚地拍了拍小紅馬和兩匹阿拉伯戰馬的脖子:“跟了我,算你們倒楣……”三匹戰馬卻長嘶一聲,用脖子和頭輕輕蹭著蕭去病的胳膊,發出噅噅的叫聲,表示自己還能繼續跑。

  馬通人性,阿拉伯馬溫順,服從意識特別強就不說了,汗血寶馬暴烈,但卻對蕭去病百依百順,自然是因為蕭去病身上那股精神和氣質與它暗合,一樣的爭強好勝,有衝勁有闖勁,英勇無畏。小紅馬很享受這種奮力奔跑,衝鋒陷陣的感覺。

  喂三匹馬飲了一盆鹽糖水,又吃了些馬料,後面的追兵已經追至兩百步內,蕭去病跳上一匹阿拉伯戰馬,再次揚長而去。

  就這樣邊打邊跑,在殺散三隊追兵之後,或許是他們怕了,或許是蕭去病甩出去好遠,連續跑了兩個多小時,都沒有一人追來。算算路程,距離過去的拓折城已經有一百多裡,前面不遠,就是白水城。

  此去怛邏斯城,就只有一條大道,蕭去病馬快,絲毫不擔心後面的追兵,但前方數萬敵兵數萬敵兵卻讓他犯了難。繼續往前疾馳,肯定會一頭撞上。若是繞路走荒野或者等晚上偷偷潛過去又怕時間來不及,蕭去病咬了咬牙,最後還是決定闖一次。

  果然沒過多久,蕭去病就一頭撞上了前面一支兩萬人的部隊。與上次大多數是騎馬乘車的步兵為主不同,這一次卻是以騎兵為主,並且他們的統帥是多次在蕭去病手裡吃過虧的齊雅德。

  因為人和馬身上的血跡,再加上齊雅德麾下有太多人見過蕭去病騎的小紅馬和那杆白蠟杆大槍。遠遠的蕭去病就被在後隊警戒的呼羅珊斥候給識破了,見識過多次蕭去病勇不可擋的斥候隊長這次沒有帶隊沖過來,而是轉身就跑,去給齊雅德報信。

  “安西節度副使?蕭去病?”齊雅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果說之前他數次敗于蕭去病之手,還有幾分不服氣,那麼這一回,他還真是有幾分佩服這個膽子包著天的安西節度副使了。

  “既然你來送死,我豈有不成全的道理。”齊雅德露出陰狠惡毒的笑容:“全軍停止前進,列陣,迎敵……”

  一番佈置下來,等蕭去病趕到的時候,面對的就是上萬大食騎兵的嚴陣以待,不但將一段接近一裡的道路完全堵塞得密不透風,在大路兩旁的荒野裡延伸出去兩三裡,並且還在不停佈置,更多的兵力源源不斷地向兩側增援。

  齊雅德則帶著上百親衛,出陣兩百步,遠遠地用挑釁地目光看著他。那眼神分明在說:“安西小兒,你敢沖過來嗎?”

  蕭去病記得在之前那個時空,唐末五代的時候,沙陀族的幾個猛人,有過單人獨騎衝破契丹萬人軍陣的記錄。但那時雙方都高速對沖,契丹萬人軍陣每一騎的間隔都非常大,中間足夠塞下兩三匹馬,憑藉個人武勇還真有可能。但現在他面對的卻是一面緊密的靜止的騎兵牆。除非蕭去病現在把內褲穿在外面,否則迎頭沖上去就是送死。

  遠遠的,蕭去病摘下兩匹阿拉伯戰馬身上的水囊和乾糧馬料袋,連同兩個裝滿箭的胡祿一起掛在小紅馬的馬鞍上。一路上,除了上一次沖陣以為,蕭去病騎的都是並•波悉林送得兩匹阿拉伯駿馬,小紅馬一直空身,此刻體力至少還保持七八成以上。蕭去病跳上小紅馬,解開了系在馬鞍上的韁繩,小紅馬感受到強烈的戰鬥氣氛,抖了抖脖子,興奮的嘶鳴起來。

  蕭去病深深吸了一口氣,雙腿猛地一夾,胯下神駒如一道閃電一樣射出,直直沖向大食軍陣的東北方向。

  齊雅德上百親衛立刻動了,一半朝著蕭去病急追過去,一半在前路攔截;大食軍陣西邊的數百上千騎兵也動了,他們的方向是蕭去病的身後,目標是防止蕭去病在不敵的時候轉身逃跑;大食軍陣東邊的上千騎兵也動了,最週邊開始開始開始往東南方向包抄,其他也是在前路堵截。

  除此之外,齊雅德更是命令後方道路上五六千騎兵向東邊移動。所有的大食騎兵這個時候都不惜馬力,拼盡全力,一萬多騎兵全部動了起來,目的就是為了截殺蕭去病一人。

  危急關頭,小紅馬也迸發出了最大的潛力,爆發出了驚人的速度,簡直就像一道紅色的閃電,快得幾乎看不清它的身影,只能看到一團紅色在飛速移動。

  在這一時刻,小紅馬一瞬間爆發出的速度,已經遠遠朝過齊雅德麾下騎士的阿拉伯戰馬,甚至連齊雅德所騎的那匹萬中選一的也在它面前黯然失色。不過蕭去病與呼羅珊騎兵的距離卻越來越近。

  原因很簡單,蕭去病跑的是斜線,他們跑的直線,而且早早就等在了前面。很快,蕭去病就被兩面包圍,接著是三面包圍,然後是四面。這個時候蕭去病與最東北方向的呼羅珊騎兵已經接近到一百步之內了,他還在不停改變方向,繼續朝東北偏東方向疾馳。

  兩分鐘後,上萬攔截追擊蕭去病的大食騎兵已經被他拉扯得大亂,靠近蕭去病三百步的已經不超過一千騎,但在三裡之內的,扔有上萬。蕭去病再次急扯韁繩,小紅馬朝著正北方向,對著擋在前面的一百多呼羅珊騎兵直接撞了上去。
炎雞 發表於 2019-7-31 01:09

第九十三章 重傷

  清晨,怛羅斯城南,怛羅斯河以東,安西大營,此刻正是一片忙碌景象。

  兩千安西騎兵和一千寧遠騎兵在戰場四周往來巡視;三千安西步兵嚴陣以待;一千民夫在陣前掘土,準備填平護城河。攻城的器械已經安裝。打造完畢,只等高仙芝一聲令下,即可攻城。

  自從昨天上午高仙芝指揮一萬二千安西軍精銳在怛羅斯城下打敗一萬五千呼羅珊騎兵之後,整個戰場主導權就被安西軍牢牢掌控。

  一萬多安西軍幾乎是毫不停頓地立即封鎖了怛羅斯城四門,等下午後續大軍趕到之後,兩萬八千安西、葛邏祿、寧遠聯軍和兩千隨軍民夫就開始旁若無人地在怛羅斯城正南方和東北方向紮下兩座大營。之後更是當著敵軍的面,在怛羅斯城下開始組裝,打造攻城器械。

  而怛邏斯城內近萬石國士兵,一萬多逃難到此的昭武九國士兵已經幾乎碩果僅存的五百呼羅珊宗教戰士就只能眼睜睜看著,連一支箭也不敢放。

  那一戰,幾乎讓塞義德•本•侯梅德喪膽。這個波斯農夫出身的黑衣大食大將,這個時候才明白他的兒時夥伴,頂頭上司並•波悉林那封手令字裡行間諱莫如深所表達的真實意思。

  看來並•波悉林也在安西軍手裡吃了大虧,這才嚴詞告誡自己要謹守城池。可他那時偏偏會錯了意,以為並•波悉林偏心齊雅德,想要齊雅德趕來爭功。

  不過這也難怪,並•波悉林起兵四年來,正值白衣大食末期朝局動盪不堪,幾任哈裡發走馬燈似得換個不停,新任哈裡發得位不正,強行遷都,搞得天下大亂。白衣大食的支柱,核心軍事力量敘利亞精兵不再支持哈裡發,反而不停造反,帝國統治的基石坍塌。而在呼羅珊,更是上演了一出混亂的三國演義。

  結果呼羅珊三巨頭其他兩派鬥了個兩敗俱傷,倒讓並•波悉林撿了便宜。之後並•波悉林麾下這支主要由剛剛放下鋤頭的農夫組成的呼羅珊宗教戰士,就像是開了掛一樣,一路撿皮夾子,一路打到了敘利亞。

  其實真正的硬仗幾乎沒有,最重要的一座城池庫法,還是阿拔斯地下黨人發動當地民眾起義奪得。這支年輕的軍隊,其實只是走運而已,白衣大食自己作死,讓他們撿了便宜。

  但這些呼羅珊戰士可不這樣認為,他們認為自己受胡大眷顧,是戰無不勝的,任何敵人,都不會是他們的對手。因此塞義德•本•侯梅德才會如此輕敵,那五千呼羅珊騎兵才會充滿自信,一頭撞進安西精銳的強弓硬弩和陌刀如牆的攻擊範圍裡,結果幾乎全軍覆沒。

  當然說他們全無戰鬥力也不客觀,這的確是一支充滿銳氣,勇敢善戰的軍隊。正如歷史上很多很多民族的突然崛起,如蒙古的崛起,固然有外部的原因,東西方在那時都在走下坡路等等,但不可否認的是剛好在那個節點上,他們突然湧現出一批天才出來,如生命四傑、四狗。再加上剛剛興起時整個團體奮發昂揚向上的鬥志和銳氣,敢於死戰的精神,這些呼羅珊宗教戰鬥全都具備,雖然他們沒怎麼打過硬仗。

  並•波悉林就是呼羅珊集團湧現出那批天才當中最耀眼奪目的一個。正是他的機智、親和力和人格魅力,使得眾多呼羅珊農夫放下鋤頭前來投靠;也是他,讓眾多原本信奉祆教的波斯農夫改為皈依胡大,成為狂熱的宗教戰士;還是他在在呼羅珊三雄爭霸的時候,選擇了防守示弱,給另外兩方寫信表達自己的善意,直到等到了最佳時機才一擊成功;同樣是這個並•波悉林在另一個時空,齊雅德率領十幾萬軍隊與安西軍三萬軍隊打了五天,被殺死七萬以上,而安西軍傷亡微乎其微,也是他派人秘密聯繫葛邏祿許以重利,使其反戈一擊,致使怛羅斯之戰安西軍大敗,幾乎全軍覆沒。

  上午的慘敗,終於這些呼羅珊宗教戰士放下了驕矜之心,一下把這群剛剛放下鋤頭的呼羅珊農奴出身的暴發戶打回了原形。到了下午的時候,從碎葉趕來的三萬黃姓突騎施騎兵也終於趕到。

  三萬黃姓突騎施援軍的到來,讓怛羅斯城內低迷的士氣提振了許多。於是他們決定趁著安西軍立足未穩,正在忙著安營紮寨,打造攻城器械的機會,出城與三萬黃姓突騎施騎兵裡外夾擊打安西軍個措手不及。

  卻沒有想到高仙芝毫不慌亂,得到斥候消息之後,立即做了妥善安排,一萬安西步軍軍和六千寧遠軍守住怛羅斯城四門,七千安西騎軍和五千葛邏祿弓騎兵迎戰三萬黃姓突騎施騎兵。

  雖然最終還是讓黃姓突騎施騎兵沖進了怛邏斯城,但一戰下來,怛羅斯城下又多了五千多敵軍屍首,而安西軍這邊,只戰死不到不到三百,受傷四百。這還是高仙芝故意放水的結果,因為高仙芝深知突騎施草原騎兵的優勢,放在外面,時時刻刻要堤防對方的騷擾;而一旦他們進了城,安西軍弓弩手和陌刀兵將四門一封,對方騎兵的機動優勢也就此喪失。

  兩戰下來,怛羅斯城雖然得到了支援,但卻士氣卻更加低下。安西軍十分囂張地在城下挑釁,打造器械,只等明日一到,就會開始攻城。怛羅斯雖為石國重鎮,地理位置也十分顯要,但畢竟城防不算太堅固,地勢也不顯要。

  他們知道,唐軍極善攻城。四年前,安西軍攻破了建在高山上地勢極為險峻的連雲堡;三年前,北庭軍攻破黃姓突騎施盤踞的碎葉城。安西軍連連雲堡那樣易守難攻的天險都能攻破,更何況建在平地上的怛邏斯城。想到這裡,城內四萬多軍隊都有些心裡發虛。

  現在,他們唯一的希望就是並•波悉林派來的援軍能夠趕在安西軍攻破城池之前,快點到來。石國正王特勒此刻就站在怛羅斯城東南角的望樓上,朝著東南方向遠眺,望眼欲穿。

  他沒有等來大食的援軍,卻在高仙芝即將下達攻城命令的時候,看到一隊安西斥候,護送著一名渾身是血的戰士向安西大營萬分火急地趕來。以至於那高仙芝在聽到斥候的報告之後,立即放下當前戰事,親身率領大營裡幾乎所有高級將領前往相迎。

  那渾身是血的戰士整個人趴在一匹棗紅色的駿馬上,看上去像是強撐著一口氣,見到高仙芝之後,才微微抬起了一下頭,說了沒有幾句話,就一下昏死過去。

  看樣子竟似一名傳遞緊急軍情的塘馬,只是奇怪的是,他是如何從這條路上穿越數萬大食軍隊來到這裡的?

  更奇怪的是,那高仙芝見到他昏倒,竟頗為慌張,發了狂一樣大喊大叫,然後整個安西軍大營就亂了一團,連攻城也因此推遲了幾個時辰。

  這還當真是怪了!此人是誰?現在是傷還是死?又到底帶來什麼軍情?特勒一時頭大。
炎雞 發表於 2019-7-31 01:09

第九十四章 奇跡

  這個渾身是血,身受重傷的人正是前來送信的蕭去病。

  昨天傍晚,他在白水城南方八十多裡的地方撞上了齊雅德率領的兩萬大食騎兵。蕭去病硬沖硬撞衝擊多次呼羅珊騎兵的軍陣,每一次都是殺人如剪草,馬前無一回合之敵,就算數百上千敵軍也隨便一沖而過,因此當時並沒有多在意。

  沒想到這回他卻失算了,齊雅德率領的兩萬大食騎兵中,絕大多數呼羅珊騎兵確實在蕭去病面前大多都不堪一擊。因為他們多的武勇和兇悍,技巧其實沒多少,這樣的騎兵對付一般的騎兵也許戰鬥力非常強,但在蕭去病面前根本不夠看。

  但這一回,隊伍中還有三千多敘利亞騎兵。這些敘利亞騎兵是白衣大食最後的菁華,都是上十年,十幾年的真正的百戰老兵。悍勇雖然不如呼羅珊騎兵遠矣,但技巧和經驗卻遠超呼羅珊騎兵,當然也遠超蕭去病。

  在蕭去病衝擊呼羅珊騎兵的時候,他們遠遠就包抄到了位置,並不急切的圍過來參戰,而是遠遠的邊跑邊觀戰。等蕭去病衝破上千呼羅珊騎兵包圍的時候,又一下撞進了他們的包圍圈。

  蕭去病很快察覺出他們的不一樣,這些是真正的經驗老到的百戰老兵,他們並不像呼羅珊騎兵那樣不管不顧地沖上來,結果反而給了蕭去病可乘之機。他們只在一丈多遠的距離團團將蕭去病圍住,且相互之間配合默契。

  蕭去病那時也殺發了性子,他知道被他們這樣耗下去,自己就是死路一條。一杆大槍被他舞得風雨不透,但凡對面騎兵兵器遞過來,要麼就是脫手而出,要麼就是被槍尖削斷。同時狠命踢著馬腹,小紅馬奮力疾奔,一下殺透數層騎兵,眼看就要再次破陣而出。

  這個時候齊雅德突然趕到,下了死命令,若不死戰,放跑了蕭去病,軍法處置。圍著蕭去病上千騎兵當時也拼了命,他們一半選擇攻擊蕭去病,一半選擇攻擊小紅馬,而且的馬蹄,馬腿部位。

  除了齊雅德命令,這些百戰老兵也被蕭去病殺出了火氣,上千敘利亞老兵竟然留不住一人一騎,以後還怎麼混?現在的黑衣大食已經不是敘利亞騎兵的天下了,他們之所以沒被呼羅珊人清洗,不就是因為英勇善戰嗎?如果現在連這一點也沒有了,那他們也就沒有價值了。

  他們也殺紅了眼,完全不閃不避,拼著性命不要,也要讓蕭去病挨上一下。這樣一來,蕭去病壓力頓增,對方這種有技巧有策略又拼命的打法,他自己還可以在馬上躲閃騰挪,避開敵人兵器的打擊。但小紅馬目標實在太大,顧得了小紅馬就顧不了自己。很快蕭去病肩頭就挨了一記長矛,沒多久背部又被一根矛杆抽中。

  到最後蕭去病也不記得自己到底挨了多少下,除要害部位,全身上下,大腿,小腿,胳膊肩膀全都受傷。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堅持下去的,好像完全感覺不到任何疼痛,腦子裡只有一個信念,不能死,一定不能死!

  自己還要趕到怛邏斯決戰場,牢牢盯著葛邏祿……自己還要去往長安,自己還沒見過雄偉的長安城呢……大唐的繁華盛世,自己還沒領略過呢!李白、杜甫、顏真卿、郭子儀、李晟,還有楊貴妃自己也想見一見呢……還有四年之後可能會發生的安史之亂,自己也想力所能及做一些什麼,能阻止這場傾覆天下的浩劫當然是最好不過了。

  也許是老天有靈,也許是蕭去病得瘋狂嚇壞了這些百戰老兵,也許是心有戚戚焉。在蕭去病快要堅持不下去的去時候,天黑了,那些敘利亞老兵的攻勢一下變緩。黑夜讓他們看不清目標,然而蕭去病卻將氣血灌注雙眼,看得有如白晝一般。

  趁著他們分神迷茫的機會,蕭去病和小紅馬爆發出最後一份力量,終於殺透重圍,破陣而出。跑出去三十多裡後,蕭去病下馬喂小紅馬吃了一些東西,自己也吃了一些乾糧。沒辦法包紮傷口,只能運用內功收縮傷口附近的肌肉讓血少流一點。之後一路北上,繞過在白水城駐紮的幾萬大食援軍,連夜趕路,終於在天亮後不久趕到怛羅斯戰場。

  “……並•波悉林已經察覺出我軍意圖,派了大約至少六七萬呼羅珊援軍前來,還有三萬昭武九國軍隊,最快的已到白水城……他們已經知道了馬掌,一多半騎兵應該都裝備了……昭武九國軍隊可以爭取……南線情況大好……大哥一定要留心我那天說的那個,一定,一定!”

  說完最重要的內容,蕭去病崩了整整一天的神經的終於放鬆了下來,一下就昏睡過去。

  高仙芝一下懵了,他完全沒想到蕭去病竟然會這麼拼命,竟然敢單人獨騎衝破數萬呼羅珊敵軍的堵截前來,就為送這樣一封信。自己難道不會派出斥候嗎?與塞義德•本•侯梅德一戰,見識過呼羅珊騎兵的戰鬥力之後,高仙芝也有些輕敵了。

  不就七萬呼羅珊援軍嗎?來多少我吃多少就是,對於這種沒有戰術,只會猛衝的敵人,是最好對付不過了。

  不理解之餘,他也被蕭去病的傷勢嚇倒了,他實在不能理解一個人渾身這麼多傷口,是如何堅持跑完後面三百里路的。以至於愣了足有兩三秒之後才反應過來,大聲喊著:“醫師,快傳醫師……趕緊抬到中軍大帳去!”

  中軍大帳。

  失去反應的蕭去病躺在一張胡床上,衣服和褲子全都被剪開。五名隨軍醫師膽戰心驚同時又驚歎莫名地看著他身上遍佈的傷口。竟然沒有流血流死,還帶傷跑了三百里,這簡直是個奇跡,他們隨軍行醫這麼多年,還從沒有見過身體這麼強悍的人。

  其中很多傷口甚至不怎麼需要需要處理,就自動閉合了,只要用藥水清洗一遍,撒上傷藥包紮就好;只有背上和大腿四處大傷口需要做一些處理,也不是困難。唯一的難題就是失血過多,昏迷過去,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醒來,如果醒不來,可能就永遠醒不來了。

  這讓他們非常擔心。因為看高中丞的意思,救不活可能他們也別想活了。
炎雞 發表於 2019-7-31 01:10

第九十五章 如夢

  怛羅斯城下,殺聲震天。

  四千安西弓弩手同時出現在怛羅斯城北、西、南三個個方向,如潮水般地推著數百輛櫓車往怛羅斯城下的護城河來。

  怛羅斯城建在怛羅斯河旁,築城的時候就圍著怛羅斯城牆三十步的距離挖了一條護城河,引怛羅斯河的河水環繞,這在河中也算是獨一份了。

  因為蕭去病的原因,進攻被推遲了半日,因此安西軍也多製作了一些櫓車。這個時候全軍都已經知道蕭去病一人突圍而來,身受重傷的消息。對於這位高中丞的義弟,全安西軍倒是沒有一個不知道的,就算有人沒見過他,也聽都聽過他講的那個西遊記和嶽飛的故事。

  在一路行軍的過程中,每到宿營的時候,蕭去病就會給大家講故事。軍中少有娛樂,行軍又枯燥又辛苦,宿營的時候,能聽一聽蕭去病講的那些或異想天開,妙趣橫生,或熱血沸騰、扼腕歎息的故事,就是這些士兵一天中最大的樂趣和期盼。

  這一段時間,蕭去病沒有和他們在一起,沒到宿營的時候,樂趣都感覺少了許多,倒是沒有一個人不想念他的,都盼望著他能早點帶軍過來匯合。沒想到相隔不過十幾日,再有蕭去病的消息時,竟是重傷昏迷,生死不知。

  故事還沒講完呢,蕭將軍若是死了,就沒得聽了,這叫這些安西士兵心裡如何不憋著一口怒氣!加上高仙芝下令時所表現出毅然決然,整個安西軍上下,隱隱就有這麼一股哀兵之之勢,士氣極為高漲。

  櫓車後面,跟著的是數目相近民夫和寧遠國雇傭兵。或挑著擔子,或者用布囊負土。他們的任務就是在前排櫓車的掩護下,將護城河填滿。

  在這些負土的民夫和雇傭兵後面是數目不算太多的從安西一路帶過來的八牛弩和十幾架臨時打造的投石車。

  石國王子那俱車鼻施和黃姓突騎施領軍將軍賀苾將腦袋小心地探出女牆的垛口,就聽到一陣破風之聲,幾架八牛弩同時發射,幾根如長矛一樣的弩槍幾乎擦著他們的頭皮飛過,其他得射在城碟打得碎石亂飛。

  幾名倒楣的弓箭手被弩槍射中,穿胸而過,立時斃命,發出淒慘的叫聲跌落城頭。兩人趕緊把頭縮了回去。他們的弓箭手攻擊不到安西軍後方八牛弩和投石車,怛羅斯城牆太窄,又放不下投石器。等了兩三秒鐘,兩人估計下面櫓車差不多已經到了射程範圍,也不敢再將頭探出,直接下令放箭。

  數千石國和黃姓突騎施弓箭手急忙閃身出去,拉開弓將箭射出,就聽到蹦蹦蹦響個不停,數百輛櫓車立即被箭雨覆蓋,數千支羽箭轉眼便插滿了櫓車和周圍的地面,如同長出了一堆雜草。

  一百多步外的安西弩手立即在遠處射擊壓制,城頭不斷傳來士兵中箭的慘叫聲。安西軍的弩箭雖然射的足夠遠,但是缺點卻是上弦慢。這一輪打擊過後,城頭上的突厥射手反而不躲不避,張弓搭箭就等著櫓車後面的安西弓箭手露頭。

  沒過幾秒,這些櫓車就進入了射擊範圍,三個方向,三聲軍號幾乎同時響起。從櫓車後面閃出密集的安西弓弩手,冒著城頭射來的箭雨對城頭進行攢射。所有的八牛弩、投石車和還沒有發射的弩機也在這個時候一起發射。

  羽箭和石塊瞬間就將整個城頭覆蓋,石國和黃姓突騎施弓箭手損失慘重。沒死的立即將身體躲在城碟後面。

  負責填壕的民夫和雇傭兵一聲呐喊,爭先恐後地將土石倒在護城河中……

  讓塞義德•本•侯梅德沒想到的是,這支安西軍,不但野戰厲害,攻城作戰也同樣不差。投石車、八牛弩、各式弩機、弓箭手、各種射程的遠程火力強大無比,一下就將石國和突騎施的弓箭手壓制得死死的。填護城河也非常的效率,沒過多久,護城河就被填平了幾段,如果這個時候要強行攻城都可以。

  但安西軍卻扔有條不紊,按部就班,在攻擊火力的壓制下,一點點想將護城河的三面全部填平。還有他們的弓箭手,竟然完全不害怕城頭射出的羽箭一樣,站在城下仰射,雖然有後面弩箭和八牛弩,投石車的支援,但他們卻是在城頭上弓箭手的範圍之內。但是他們竟然完全不懼,擺出一副要拼命的陣勢,在氣勢上將石國和黃姓突騎施的弓箭手壓得死死的。

  沒想到安西軍一開始就會打得除此激烈,如此拼命,真不知道能不能堅守到齊雅德援軍到來。

  安西弓弩手在城下拼命,陌刀手和跳蕩兵在後面整裝待命。安西、葛邏祿、寧遠國騎兵也沒有閑著。他們一部分在戰場不停巡視,在後護衛弓弩手和陌刀手,隨時提防怛邏斯城內的騎兵沖出來。另一部分卻是在怛羅斯城東北和西南放下撒出去十幾裡的警戒幕,隨時準備迎擊敵人援軍的先頭部隊。

  整個安西營地唯一閑著的差不多就只有蕭去病和王承恩了。

  蕭去病還沒有醒來,他躺在床上,腦子迷迷糊糊地,感覺自己一下回到了小時候,自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打著吊針,周圍是熟悉的消毒水和藥水味道。

  一位慈祥的老人坐著他的床頭上。
炎雞 發表於 2019-7-31 01:11

第九十六章 保密

  “那就來啊……等你啊……”整個長安沉淪在一片血色火海之中,一個又高又白的胖子帶著十幾萬蠻族士兵對著他一臉猙獰得意地笑。

  蕭去病猛地睜開了眼睛,雙目充血,呀呲欲裂,握緊了拳頭,大口地喘著氣,一頭的汗。

  一道人影快速向來而來:“你怎麼樣?軍醫,軍醫,蕭侯醒了。”

  是王承恩的聲音,然後又有兩個人朝他走過來,蕭去病定了定神,清醒過來:“王中使?”

  “是咱家,蕭侯你總算醒了,可嚇死咱家了。”

  兩名軍醫跑了過來,一人用帕巾給蕭去病擦汗,一人趕緊給他切脈,眼睛裡都是驚喜的神色。蕭去病有些茫然道:“我睡了多久了?”

  “不到三個時辰。”他停了一下,對那名切脈的軍醫問道:“情況怎麼樣?”

  “簡直神了,脈搏平穩,氣血通暢,呼吸平穩,除了失血過多有些虛弱之外,其他竟然全好了。”那軍醫一臉不可思議之色,看到王承恩還有些不明白,又忍不住道:“也就是說,他現在的身體比你還好!”

  王承恩一下有些了然,想起幾個月前,在莫賀延磧,蕭去病被那白衣劍客一劍貫穿肩膀,也是沒兩天就完好如初,三天以後就開始拉弓放箭。他這身體,當真是與凡人不同。換了別人,這一身上百處傷口,不死也廢了,躺在床上沒有一百天起不來。

  他只是喃喃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他這話有兩層意思,第一個是對蕭去病說的,第二個卻是為自己說的。自己當初沒有將蕭去病這個神仙弟子帶回長安,若是他就這麼死了,皇帝該是多麼的失望,震怒。自己不但一點功勞都沒有,還有可能會被遷怒降罪,現在蕭去病沒事了,他也就沒事了。

  兩名軍醫像看怪物一樣盯著蕭去病上上下下看了一個遍,看得蕭去病直發毛。這個時候肚子發出咕嘟一聲巨響,強烈的饑餓感襲來,蕭去病趕忙道:“麻煩兩位醫師去給我準備一些吃食。羊肉湯什麼的,多拿一點。”

  看到兩人馬上走出帳篷,蕭去病又把他們叫住了:“等一下,我的情況先不要傳揚出去。就說已經醒了,什麼時候起床還不知道。”

  二人雖然有些疑惑,但還是領命稱是,出帳去為蕭去病準備食物和補血生肌的湯藥。

  “這是為何?”

  “反正我現在也起不來,還要躺幾天,到時候再說不遲啊。”

  王承恩知道沒這麼簡單,也不深究。他坐到蕭去病身前,目光灼灼盯著蕭去病看,歎口氣道:“我說蕭侯,你這又是何苦,這麼拼命?千軍萬馬的,一個人就敢沖過來?”

  “我不放心。”蕭去病搖了搖頭。

  “不放心什麼?敵人太多麼?我聽高中丞講他們都是些烏合之眾,不足為慮。”

  “不是不放心這個。”蕭去病眨了眨眼,想了一下:“我做了個夢。”

  王承恩想到了他那句囈語,急切地問:“什麼夢?”

  “你能保密嗎?”

  “當然能。”王承恩心想,我可是皇帝信任的宦官,最大的優點就是能夠保守秘密。

  蕭去病看他一臉認真的樣子,又凝神聽了下外面的動靜,這才幽幽地道:“前兩天,我每次一睡著就會做同一個夢。高大哥三萬大軍和大食十多萬軍隊在怛羅斯城下打了整整五天,殺敵七萬。大食軍不能取勝,於是秘密聯繫葛邏祿,許以河中之地。第五日傍晚,雙方交戰正酣,葛邏祿軍從背後襲擊我安西軍步兵中軍大陣,大食也趁我陣腳大亂的時機出動重騎兵發動突擊,致使我軍大敗,十不存一!”

  王承恩整個人突然呆住了,半張著嘴,一臉的震驚:“這……這可是真的……真的會如此嗎?”

  蕭去病苦笑道:“只是一個夢,我也不知道會不會成真。所以我不放心,一定要趕過來守著,不能讓這個夢變為現實!”

  “守著什麼?”

  “守著葛邏祿。對了,外面打得怎麼樣了?”

  “我去幫你看看……放心我誰都不會告訴,還有,我幫你看著葛邏祿。”

  怛羅斯城下的戰場,三面護城河已經被填出了足夠的寬度。一些民夫和寧遠國輔兵已經不再負土,抬著雲梯只等一聲令下就要攻城。

  怛邏斯城內,石國正王特勒定定地聽著他的長子那俱車鼻施彙報戰局,照這樣下去,火力壓制壓制不住安西軍。他們大多都是騎兵,弓弩沒有安西軍厲害,騎兵又上不了城牆,一旦破城,騎兵也打不了巷戰,數萬騎兵就會被安西軍兩千陌刀兵和一千跳蕩兵殺得沒有還手之力。

  騎兵必須出擊。

  但凡守城,一味的消極防守,是很難守住的,因為這個對士氣的打擊太大了。所以歷史上著名的守城戰,很多都是依靠主動進攻取得勝利的。

  例如在蕭去病原來那個時空,安史之亂中張巡守雍丘和睢陽,就屬於主動防禦。一有機會,他就會派出騎兵主動出擊。多次依靠這個戰術,出其不意以少勝多,殺得安史叛軍大敗,這才堅守孤城這麼長時間。如果當時他只是一味防守、被動挨打,只怕堅守不了幾天就會破城。

  特勒大聲下令:“那俱,你帶三千騎兵在南門做好準備;賀苾你率領四千突騎施騎兵出東門,繞道南門突擊安西軍弓弩手,毀掉他們的投石車和八牛弩!那俱,你等賀苾運動位一齊出擊。”

  怛羅斯城外東南方向,高仙芝騎著飛虹隱身在一片小樹林中,正透過望眼鏡仔細密切關注這南邊的戰場。他的身旁,高仙芝的心腹騎將席元慶一雙眼睛則死死盯著怛羅斯城東門方向。

  我們的所布的陣型,是這麼粗陋,這麼大的破綻擺在你們面前。城裡的突厥騎兵可不要不敢出擊啊!

  兩人的身後,是一千安西精銳騎兵和一千葛邏祿騎兵,正喝水的喝水,吃東西的吃東西,休息了一下午。隱隱聽著南城反響傳來的廝殺聲,慘叫聲,一顆求戰的心早已按捺不住。偏偏高仙芝下了死命令,不許說話,不許隨意走動,真真是急死個人。

  城內敵軍,快點出擊吧!
炎雞 發表於 2019-7-31 01:12

第九十七章 勸說

  夜幕降臨,戰場上的喊殺聲逐漸停止。

  快到傍晚的時候,一隊四千人的黃姓突騎施騎兵突然從怛邏斯城東門殺出,過護城河後,轉道向南。這個時候南門也突然大開,石國王男,同時也是大唐大將軍(九年前,特勒上表為兒子求封,唐朝拜那俱車鼻施為大將軍,並賜一年俸料)那俱車鼻施率領三千石國騎兵衝殺出來。

  安西弓弩手和上千民夫輔兵立即拋棄櫓車和雲梯,倉皇逃往後陣,一千陌刀兵出征迎敵。由於前面櫓車,鹿砦,投石車的阻礙,這七千騎兵的衝鋒之勢一下降了下來。在沿途毀掉大量的櫓車、投石車後,他們撞上了嚴陣以待的陌刀兵,被殺得大敗。

  剩餘的的四千多騎兵只得轉身而逃,兩千葛邏祿弓騎兵和兩千安西弓弩手封死了南門的通道。石國、突騎施潰兵只好往東門而逃,又被席元慶帶領兩千騎兵堵住過河吊橋,截殺一通,死傷慘重。

  許多騎兵慌不擇路,跳入護城河淹死的淹死,撈起來被俘的被俘。黃姓突騎施將軍賀苾被席元慶一槊刺死,石國王子那俱車鼻施戰馬受傷被俘。

  安西軍中軍大帳內,高仙芝冷冷看著這個被俘虜的石國王子,淡淡地道:“那俱車鼻施,沒想到吧?”

  “哼,既然落到你手裡,要殺就殺,何必多說廢話?”那俱車鼻施怒視著高仙芝,一臉的不屑,怨恨。

  “你就這麼想死?”

  “落到你這個屠夫手裡,還能有活?”

  在一年多以前,高仙芝奉命攻打竭師國,在回師的途中應寧遠國的要求,攻打石國首府拓折城。石國副王(查遍多方史料也沒確切的記載當時被高仙芝俘虜的石國王是正王還是副王,我就隨便設置了)屈勒請求投降。高仙芝允諾和好,將石國貴族,士兵騙出城池,然後出兵掩殺,並血洗拓折城,將城內財富搜刮一淨。

  “那是因為他們該死!”高仙芝冷笑道:“別人不知道原因,你還不清楚嗎?你們沒有勾結黃姓突騎施嗎?你們收攏逃到這裡的昭武九國拓揭、士兵,堵截商道,虜掠人口。某冤枉你們了?嗯?”

  那俱車鼻施慢慢低下了頭,當初石國副王那一系傾向聯合黃姓突騎施,與寧遠國爭奪怛羅斯城,暗中對抗大唐,他和他的父親本就不是很贊同。

  當初,因為在十二年前,當時的副王莫賀咄吐屯因為出兵幫助過唐朝攻打碎葉城,而受到唐朝冊封。他們這一系又與當時風頭正盛的黃姓突騎施交好,副王一系的威勢一下就壓過了他的父親正王特勒。加上當時他們只是感覺有些不妥和擔憂,但對怛羅斯城同樣覬覦。

  怛邏斯城地處絲綢之路北道交通樞紐,碎葉川是絲綢之路北道的咽喉,西出碎葉川就是怛邏斯城,從怛邏斯城南下,過拓折城,到薩末建繼續向前就是絲綢之路的南線;如果出怛羅斯城往西北方向,走北線就是往去往拂菻(東羅馬拜占庭)的著名商道。往來商人絡繹不絕,佔據此地,光收稅就是一筆相當豐厚的收入。

  至於高仙芝說的那些被大食攻打,逃難至此的昭武九國拓揭,士兵,堵截商道,虜掠人口,高仙芝也沒有說錯。他其實也看不起這些昭武九國胡,被大食人打得屁得不敢放一個,逃難至此。可是見著比自己還弱小的過路商旅,卻兇相畢露,無惡不作。但誰叫他父親和屈勒吐屯也參與分贓了呢。

  屈勒吐屯的短視,終於為自己招來來殺身之禍,怛邏斯城所收的商稅和九國胡孝敬的贓物,最終都被高仙芝洗劫一空。最後變成安西軍的兵甲,私馬。

  那俱車鼻施一下反應過來,突然道:“你是說我可以活?”

  高仙芝笑道:“否則某何必跟你說這麼多廢話?”

  “我能相信你嗎?”

  “信不信由你,給了你活路你不走,就怨不得某了。某就一個意思,你們正王一系跟副王一系不一樣。只要你們跟黃姓突騎施斷絕來往,撤出怛羅斯城,某可以答應你們,保全你們的性命,既往不咎。”

  那俱車鼻施陷入沉思,高仙芝並不是要將他們趕盡殺絕,若是真的,這無疑是個好消息。但目前他們已經站在唐朝的對立面,上了黃姓突騎施和大食的賊船,現在想撤出來,有那麼容易嗎?

  另外,最重要的是,安西軍和大食軍即將到來的這場大決戰,誰勝誰負還未可知。雖然昨天那場安西軍與大食軍的對決安西軍全勝,但那也只是因為塞義德•本•侯梅德過於輕敵的原因。

  並•波悉林和齊雅德馬上就要帶軍隊過來,若是自己這個時候選擇了投降唐朝,但最後大食打贏了,豈不是自尋死路。可是假如現在不表態,過後安西軍打贏了,會不會還放過自己就兩說了。

  這還真是難以抉擇呢。

  看到他似乎有些猶豫,躺在床上的蕭去病輕聲地道:“王子殿下,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剛從河中南線過來,數次大敗並•波悉林和齊雅德,我們六千兵馬,在我來之前已經消滅了大食一萬多呼羅珊宗教戰士,而我方的兵馬卻越來越多,現在已經有兩萬多眾了。你若不信,到時候大食軍隊來了,我們跟他們再打幾仗你就知道我所言不虛了。”

  那俱車鼻施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他注意到躺在床上說話的這人,有一雙極為清澈的眼睛,臉上神色極為真誠,不似作偽,已經有一些相信了。因為這兩天唐軍的戰鬥力確實讓他驚歎,說不定還真有可能。

  蕭去病和高仙芝交換了一下眼神,繼續道:“王子殿下,我希望能好好考慮一下,投靠石國有什麼下場?其他昭武幾國被大食屠戮,掠奪,你沒看到嗎?當初我們大唐在這一帶可曾收過一個銀幣的稅?假如說,這一次我們敗了,大食贏了,大食還會繼續容許你們現在這種地位嗎?想想吧!”
炎雞 發表於 2019-7-31 01:13

第九十八章 主動出擊

  送走石國王子那俱車鼻施沒多久,蕭去病也被人抬到高仙芝為他安排的私帳。其實蕭去病現在在人的攙扶之下還是可以走路,但是他卻沒有這麼做,一方面全身的傷口,特別是大腿上的傷口還隱隱作痛,另一方面,他不想讓人知道他好得這麼快。

  蕭去病躺在床上想了一會目前的局勢,然後他靜下心來,慢慢運轉釣蟾勁,搬運氣血,調理修復傷口。沒過多久,卻是葛邏祿葉護頓毗伽求見。

  蕭去病趕忙將停止練習,將氣血凝聚于小腹丹田和雙腿,減少減慢臉上和雙手的血液流動,立刻就顯現一副出流血過多,重傷不愈氣血虧虛蒼白臉色來。

  頓毗伽看到他這個樣子也是一愣,不是說已經好了許多嗎,怎麼現在一見卻是如此虛弱?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抱歉道:“蕭侯爺,我來看看你?沒想到你傷得這麼重,要不我你先休息,我過幾天再來?”

  蕭去病聲音弱弱地道:“不用,你不來找我,我還準備明天去找你的。”

  “哦,你找我?”

  “阿米爾江要我帶信給你。”蕭去病從懷裡掏出一封帶有血跡的信來,可能是動作有點大,扯動了一下傷口,疼得額頭上冒出汗來:“呃……你看看吧。”

  頓毗伽接過信,看到他渾身纏滿了繃帶,痛得直咧嘴,心裡也是一個突,倒還真佩服這個年輕人的勇敢和無畏;同時又有些擔心,這傢伙這麼不要命,膽子這麼大,別把他的三千葛邏祿精騎給浪擲了。

  不過,很快阿米爾江的信就打消了他的這個擔心。信是用他們部族土語寫的,因為蕭去病走得匆忙,阿米爾江只來得及簡單寫了一下跟隨蕭去病在南線的幾場戰役結果。

  五百破六百,幾乎全殲!

  六百五十破四千,幾乎全殲!

  ……

  一連串的戰績簡直讓頓毗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這是阿米爾江筆跡沒有錯,又讓他不得不信。阿米爾江在信裡還告訴他三千葛邏祿軍到現只在戰死不到三百,受傷的不超過四百。最後卻是強調一點,叫他不要三心二意,這場仗安西軍贏定了。

  頓毗伽一下放心起來,開始盤算此戰打勝能夠得到多少好處,憧憬日後將部落遷徙到怛羅斯附近,碎葉水一帶,不但能暫時避開回鶻汗國的壓迫,而且還能收取過路商旅的商稅。

  蕭去病看出了他的神色變化,咳嗽了一聲道:“葉護,這下放心了?”

  “蕭侯爺說笑了,沒有不放心,我就是想知道阿米爾江現在怎麼樣,有沒有受傷?”

  “阿米爾江現在很好,但現在一時還不能過來,只要我們過幾日打敗大食主力,就能南下和他們匯合了。”

  頓毗伽還是有些擔心:“你說這次大食的援軍有十萬?”

  蕭去病堅定地道:“十萬又如何,我還不是單槍匹馬沖過來了。請葉護不要心存疑慮,對我們安西軍,對你們自己的戰鬥力要有信心!”

  他咳嗽了一下,頓了頓又道:“我有時候聽阿米爾江跟說我草原上的事,知道回鶻對你們多有壓迫。我對回鶻也不是很喜歡,葉護這次若能盡心出力,就算戰損大了一些,只要打贏,你們立此大功,有了大唐的支持,相信很快就能發展起來。到時候我會勸高中丞向皇帝進言,讓被回鶻吞併的葛邏祿部重新回歸葛邏祿。畢竟一個過於強大的回鶻也需要制約。”

  頓毗伽的眼睛頓時像狼一樣放出光來,這幾乎是他畢生的願望,也心中最大的恨。若真的如此,就算這次損失慘重些也值得了。

  頓毗伽立即將胸脯拍得啪啪得響:“若真能如此,蕭侯爺就是我葛邏祿的大恩人!你放心,此戰我葛邏祿必無二心!”

  頓毗伽拍著胸脯做保證的時候,高仙芝、馬璘、李嗣業等人卻率領四千安西軍和三千葛邏祿、寧遠軍走在西去的路上。

  因為蕭去病的到來,高仙芝提前知道了大食援軍的行軍情況。立即向白水城方向撒出去五六百的斥候、哨騎。到下午時候就有斥候回報,大食的前鋒,精銳重騎兵兩千還有一萬多輕騎兵已經從白水城向怛邏斯城進發,預計入夜之前能到達距怛羅斯城八十裡遠的位置。

  高仙芝思來想去,決定先發制人,主動出擊,夜襲敵營。對於這一點,蕭去病是有些吃不准的。因為以他的能力的,是沒有辦法率領七千人夜間行軍八十裡,並且立即夜戰的。

  但高仙芝看上去卻非常自信,顯然這在他看來不算什麼。若不是現在身上有傷,蕭去病還真想跟著一起去,看高仙芝是如何統籌指揮的。

  此刻他們已經跑了一大半的路程了,高仙芝策馬走在隊伍的前端,遠遠聽到一支十餘人的隊伍朝自己這邊趕來。高仙芝身邊立即沖出去數名親衛,朝那邊吹了一個口哨。

  那隊人回了暗號,這幾名親衛打著火把迎了上去,將那十多名斥候接了過來。高仙芝認出那名叫陳雙木的斥候隊長,朝他問道:“如何?”

  “回中丞,大食軍營就在前方三十裡,他們的斥候哨騎派出去三四裡,我們已經挨個盯住了。大食人還在睡覺,但我們再行軍十五裡就必須熄滅火把。”

  “他們的營寨防禦如何?”

  “四面一丈多高的寨柵,一道壕溝,其他不知。”

  “知道了,前方帶路。”

  二十多分鐘後,高仙芝率領的一萬大軍已經逼近大食營地十五裡之內了。隊伍依次停下,熄滅了火把,又取出銜枚咬在口中。

  夜空中滿天星光,溫柔地照在大家的臉上,天地間靜得可怕,幾乎所有的人都開始緊張起來。只聽到見自己和周圍怦怦的心跳之聲,高仙芝揚了下手,帶著數十親衛和十幾名斥候,領頭走在前面。

  又走了大約五六裡,遠遠可以看到大食營地的點點篝火,所有的人心都提起來了,只覺得喉嚨發幹發燥,但是又不能停下來喝水,只能忍著。

  又慢慢行了四五裡,這個時候前方傳來止步的命令,前方的騎兵開始停下來,後面的慢慢向兩邊延伸,由一個縱隊變成了橫隊。

  陌刀兵已經下馬,因為是夜襲,這一回他們沒有穿兩層重甲,而只在裡面穿了一層鐵甲,外面卻是皮甲。陌刀兵列好陣後就開始慢慢向大食營地行進,陳二木帶著他那隊斥候已經到前面穿令去了。

  朦朧的星空下,數百名安西軍斥候慢慢摸進大食斥候、哨騎百步之內,四個對付一個,弩箭齊射,大食斥候哨騎紛紛落馬。
炎雞 發表於 2019-7-31 01:14

第九十九章 陌刀如牆

  星光下的視野一片朦朧,張大壯快步行進,隨著大食在外巡夜的斥候哨騎紛紛落馬,大食寨柵上和望樓上值夜的士兵立即大聲示警起來。

  他們距離大食營地的寨柵大約還有四百步,李嗣業將軍已經下令快速前進,一千名陌刀兵開始小跑起來。套在皮甲裡的鐵甲隨著他們的跑動發出一陣金屬碰撞之聲,伴隨著他們沉重的腳步聲和漸漸開始急促起來的呼吸聲,組成了一種特有的美妙和聲,張大壯開始興奮起來。

  六千騎兵已經分成了四隊,從四個方向包圍了綿延二三裡大食營寨。馳進四五十步之內,紛紛掣出騎弓,開始橫向移動,嗖嗖嗖,弓弦顫動不已,八鬥和六鬥的騎弓抛灑出一陣陣箭雨,轉瞬之間就插滿了大食營地的寨柵,如同長出了一片密密麻麻的箭杆叢林!

  幾輪箭雨下來,寨柵上和望樓上中箭的士兵發出淒厲的慘叫下餃子一般掉下來。營地裡面也已經亂成一團,有中箭慘叫的,也有受驚亂喊亂叫的,還有各級軍官大聲呼喊,準備組織反擊的。待到寨柵周圍的士兵清理的差不多,這些騎兵又在馬上拋出長繩拴住寨柵的木樁,幾十上百匹戰馬一起向外用力,將寨柵一段段拖到,沒用多久,就在四面寨柵在中心位置清理一段三四百步寬的通道來。

  聽著前面大食士兵的慘叫聲,很多陌刀兵已經進入亢奮狀態,面目猙獰,雙眼通紅,射出嗜血的光芒。這些都是百戰老兵,進行過兩次遠征,平日裡更是長期跟突騎施騎兵、吐蕃騎兵、絲路上的馬匪、流寇作戰。戰鬥已經融入了他們身體的每一個部位,他們渴望殺戮,渴望鮮血,這個時候,只感覺胸膛之中的殺機像是要溢出來一樣。

  “殺!”

  走在隊頭的李嗣業一聲大吼,踏著被拖翻在壕溝內的寨柵木樁邁過壕溝,手中陌刀在地上重重一頓。

  “殺!殺!殺……”

  一千名陌刀兵同樣的方法邁過壕溝,站在李嗣業右邊和後面,不到三個呼吸,就已經已經排成了兩道整齊的刀牆。李嗣業站在第一排陌刀兵最左側,另一名陌刀將田珍則站在第一排最右側。

  “舉刀!”李嗣業大喊,一千柄一丈多長的陌刀舉了起來。接著營地裡的火光,張大壯可以看到裡面慌亂的人群,隱隱看到有騎兵已經上馬,向他們這邊行進,但營地更多是混亂的人群,這些騎兵的速度並不快。前進的軍號聲響起,張大壯邁出腳步,眼角的餘光留意著帶隊校尉身旁跟著的那名旗手,踏進了大食的營寨。

  一隊來不及上馬的大食士兵揮舞著長矛、彎刀,嚎叫著向他們直沖過來。“殺!”李嗣業立即大聲吼道,陌刀狠狠劈下,他的身旁,數百柄一丈多長的陌刀兵也跟著一齊向下劈出,同時發出一聲震天的怒吼:“殺!”

  這是陌刀兵特有的節奏,以殺字吼聲來掌握進攻的節奏,每揮一次刀,喊一次殺。大吼不但能激發他們的士氣,更重要的是掌握節奏,一方面避免陌刀兵因為過於興奮,單獨沖出去,另一方面就是一齊出刀,能夠互相防禦。

  張大壯對面的是一名同樣面目猙獰,雙目赤紅的呼羅珊宗教戰士,挺著一根長矛向他刺來。張大壯下意識地沒有躲避,陌刀重重下劈。

  直到做出這個動作之後,他才突然反應這一次夜襲沒有穿雙層重甲,對方這一矛可能會刺傷他。但他也沒有空閒多想,陌刀兵有最嚴格的軍令,臨陣接敵之際,沒有別的動作,只有舉刀,下劈這兩個動作。無論是否著雙層重甲。

  幸運的是,長矛幾乎刺到張大壯的胸前,卻沒有繼續前進,張大壯看到那名呼羅珊的一整條胳膊被自己左邊那名陌刀兵劈斷。這時張大壯的陌刀落到他身上,將他從左邊脖頸一直到右腰,一刀給斜劈成兩半。血液迸射,內臟碎肢亂飛,腥臭和血氣撲鼻而來。

  呐喊聲中,張大壯再次隨著隊伍邁出一步,陌刀再次高高舉起。前面又有一個人影,出現在眼前。幾乎是自然的,機械性的,張大壯連同周圍數百陌刀手再次大喊一聲“殺!”陌刀重重劈下,將那人的腦袋劈成兩半,鮮血和腦漿瘋狂噴湧,濺在張大壯的臉上,他感覺到說不出的快意。

  張大壯的身旁,五百名陌刀兵也和他一樣,刀光泛過,面前的敵人幾乎就是切成兩半的命運。他們站的密集,幾乎肩膀貼著肩膀,有少數士兵出手慢了一下,或者出刀的時候,被地上的雜物、屍體、碎肢絆了一下的,也會因兩旁的同伴掩護而化險為夷。

  他們幾乎沒有任何防守動作,進攻就是最好的防守,在密集的陣型和整齊的出刀面前,幾乎沒有任何敵人能直攖其鋒。即使在正面戰場上,面對敵人衝鋒的騎兵,也能如一面刀牆推進,輾碎一切,擋者無不人馬俱碎。

  當然,陌刀兵這麼強,也並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練出來的。首先必須要身高體長力氣大,比如大唐第一陌刀將李嗣業就身高七尺,力大超群;

  其次必須要有過人的膽量,陌刀兵作為專門克制騎兵的兵種,在戰場上要面對敵人千軍萬馬衝鋒的場面,正面迎上去,在接敵的一瞬間劈下陌刀。這幾乎就是在玩命玩心跳,膽氣稍有不足,動作稍有遲疑,就是被戰馬直接撞死或被騎兵直接刺死的結局;

  最後就是嚴格的訓練,以及在不斷的戰鬥中磨練,最後才能形成這樣如牆推進,敵軍人馬皆碎的效果。因為陌刀在十年前最先在安西推廣的原因,整個大唐,只有安西軍陌刀兵最強,而兩萬四年安西軍,推廣了十年,打了這麼仗,到現在也不過兩千陌刀兵而已。

  前進,舉刀,殺,揮刀,再次前進……

  鮮血噴在張大壯身上、臉上,那隊慌亂中上馬的騎兵沖了過來,然而依然沒有擋在陌刀兵的推進,連人帶馬背劈成了兩半。稍遠一些的敵人開始奔潰,歇斯底里尖叫聲和呐喊聲在前面回蕩,吸引他們前進。

  張大壯他們就踏著敵人破碎的屍體,向前一步,再次高高舉起陌刀,再次重重劈下,如一面移動的刀牆,輾碎擋在面前的一切。

  張大壯也不知道自己沖了多遠,揮了多少刀,殺了多少個人,他的眼睛越來越紅,面目越來越猙獰,當他感覺自己胸中的鬱積的殺氣就像要爆開的時候,他發現,他已經殺到面寨柵跟前。

  “轉向,前排退後,後排向前。殺!”
炎雞 發表於 2019-7-31 01:14

第一百章 挫鋒

  報警聲和喊殺聲響起的時候,位於大食後營中心位置的艾布達就立即被驚醒。

  這名並•波悉林麾下第二大將雖然還從未與安西軍交過手,但鑒於並•波悉林和齊雅德兩人都在那只六千人的安西偏師面前吃過大虧,損失一萬多精銳呼羅珊戰士。艾布達立即就明白,他們碰上了真正的對手,比白衣大食,甚至比敘利亞軍更厲害的對手。

  加上這一天來,他派出去的斥候多次安西軍斥候交手,他們的斥候幾乎是被安西斥候的強弓硬弩所壓制。因此,生性謹慎的他,在紮營之後,下令兩千重騎兵不得卸甲休息。並且在兩千重騎兵周圍佈置了多道鹿砦,連馬廄也保護在內。

  但是人雖可以穿著盔甲睡覺,戰馬卻不能。動亂剛起的時候,艾布達就立即下令輔兵馬夫協助重騎兵給給戰馬披甲;同時派人到前營穩住局勢,就地反擊。

  讓他沒想到的是,安西軍的夜襲效率會這麼高。幾乎眨眼之間就摧毀了前營的四面寨柵,然後就圍住四面馳射,潑天的箭雨頓時讓營地內部一陣大亂。

  這些弓騎兵並不敢沖進營寨,而是守在外面騷擾,不停地放箭,兩支一千多人的騎隊守在前營兩側,另兩隊卻是運動到後營,橫向馳射,用弓箭襲擊寨柵上和望樓上的衛兵。

  由於後營比前營多了許多準備時間,也沒有像前營那麼驚慌失措,寨柵上的大食衛兵這回倒抵抗了許久,並且用弓弩反擊。不過最後還是不得不在對方密集的箭雨中從寨柵上退了下來。

  之後這兩隊安西騎軍一隊開始拖動寨柵,另一隊則透過寨柵朝營地裡射箭。少數膽子大的更是跳下戰馬,取出一張張步弓,朝營地裡發射火箭。

  這些騎弓的弓力實在太軟,飛到最高點後,開始呼嘯著往營地裡的大食士兵俯衝。穿著雙層盔甲的重騎兵根本對此不屑一顧;沒有著甲的輕騎兵則是舉起盾牌遮擋。就聽到一陣雨點般的叮噹聲,大多數羽箭並沒有造成多大傷害。一些輕騎兵和戰馬雖然中箭,但傷勢都不嚴重。

  看到後營如此,艾布達相信前營應該也差不多。待到重騎兵戰馬披好甲之後,就可以一齊出營,輕騎兵驅趕、壓迫,重騎兵衝鋒碾壓,將這些偷襲的安西軍殺死,趕跑。

  然而事情並沒有如他料想的那樣的。

  他的一名心腹親衛氣急敗壞地向他稟報:“將軍,前營潰兵向外面這邊沖過來了!”

  “怎麼可能?就憑這些騎弓,如何能這麼快就將前營擊潰?”

  “不是騎弓,他們有重步兵入營,用的長刀,如同一面刀牆推進,無人能擋……潰兵連同受驚的戰馬四散奔逃,他們的騎兵就守在兩側,驅趕潰兵往後營而來!”

  “快攔住他們!”艾布達來不及去想像什麼叫如同一面刀牆推進,無人能擋的景象,他只知道,不能讓潰兵衝擊後營。若是讓這些潰兵沖亂後營已經上馬的騎兵佇列,同時有影響重騎兵戰馬披甲速度。假如對方那如一面刀牆推進的重步兵再趁勢而進,這場戰事說不定一潰到底了。

  艾布達快步騎跑往前營方向跑去,果然就看到大量的大食士兵和戰馬猶如驚慌的蜂群,不辨方向的四處亂撞。有很多向兩側跑去的,卻被守在外面的安西騎兵用弓箭射了回去。安西軍騎弓的力量雖然不是太強,但是面對這群驚慌失措、不知道用盾牌抵擋的人群,殺傷力卻是相當的高。

  如此一來,在本能的驅使下,更多的人開始朝後營方向衝撞而來。特別是那些無主的戰馬,更是在本性的驅使下,在營地中左沖右突胡亂踩踏,讓整支隊伍越發的混亂,潰兵越發冷靜不下來。

  艾布達站在正中,眼睛睜得不能再大,著了魔一樣看著讓人不敢相信的潰敗場景。無數混亂的軍馬發了狂一樣掉頭往後營而逃,冰刃丟棄,士卒互相推搡踐踏,慘叫聲和驚聲尖叫聲震天動地、黑衣大食起兵四年以來,向來都是士氣如虹,所向無前的,什麼時候出現這樣的場面。

  艾布達眼睛一下紅了起來,看得目眥欲裂,同時卻不得不立即作出決斷。在周圍所有人急切的目光中,艾布達咬緊了鋼牙,終於鐵青著臉,幾乎一字一頓地道:“輕騎兵讓開通道,出營出擊,步兵守好鹿砦,但有沖陣的,殺無赦!”

  ……

  寨柵之外的高仙芝和馬璘遠遠看到大食輕騎兵正準備繞路出營,立即就匯合在一處,列好陣型,將騎弓收好,從得勝鉤上摘下馬槊長矛。

  高仙芝大聲吼道:“大食輕騎兵將要出擊,誰願隨某衝破敵陣!”

  三千騎兵齊聲大呼:“我等願意!願意!”

  高仙芝繼續大喊道:“敵人有騎兵,我們只沖一次,記住一點,靠緊,佇列!”

  三千騎兵齊聲應和:“靠緊!佇列!”

  在高仙芝訓話提振士氣的時候,四千多大食輕騎兵已經從寨門魚貫而出,此刻正在草草列陣。高仙芝手中馬槊向前一樣,帶頭沖了出去,三千安西騎兵就在天欲破曉之際,排列成一個整齊密集的方陣,向四千多大食龐大寬鬆的陣列直沖過去。

  砰地一聲,兩支騎軍一下狠狠撞在了一起,發出一陣另人牙齒發酸、頭皮發麻的金屬碰撞之聲和骨骼碎裂之聲。三千安西輕騎兵就像一把鑿子,一下鑿穿了大食騎兵的寬鬆的陣列,所過之處如熱湯融雪,勢如破竹,所過之處,大食騎兵紛紛被刺落馬下。

  這一次完美的密集出擊一下把這四千出戰的大食騎兵打懵了。他們沒想到輕騎兵還有這種打法,已經戰死的呼羅珊騎兵當然無法訴說當時的恐怖。但是兩旁的倖存者卻也看的清楚,他們排成整齊密集的陣列,而大食陣型鬆散,當安西軍沖過來的時候,幾乎每一名大食騎兵都要面對兩到三把長兵器。

  這些大食騎兵頓時就慌了,幾乎都是在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被刺落馬下,死不瞑目地倒在地上看著對方呼嘯而去。

  這個時候艾布達的重騎兵戰馬終於披甲完畢,趕在數千前營的潰兵也在這時也即將衝破後營少數步兵防守的鹿砦之際,提前一步出營而戰。

  然而他看到的卻是一地自己輕騎兵的屍體,對方騎兵在三百多步外遙遙對峙,而剩餘的三千多輕騎兵竟然不敢前去追擊……

  戰場的另一邊,高仙芝卻是心滿意足,早早就派親衛過去傳令陌刀先行上馬離開。對峙了不到十分鐘之後,剩餘輕騎也在他的率領下從容而退。

  一場夜襲,已經重挫大食軍鋒,往後的戰事,應該好打許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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