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盛唐神話 作者:長安夢入 (已完成)

 
炎雞 2019-7-30 23:36:2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15 76339
炎雞 發表於 2019-7-31 00:57

第八十一章 寶藏和設局

  “……我是大唐波斯都督府,波斯王普尚的孫女,我叫麗綺絲。”

  “什麼?”蕭去病一驚:“你把話說清楚。”

  “一百多年前,大食人擊敗了我們薩珊波斯的軍隊,先祖末代波斯皇帝逃到東呼羅珊,被一名磨坊工人剌殺……”沉默許久,名叫胡玲耶,現在應該麗綺絲的女子開始了她的講訴。

  “……高祖卑路斯一路東逃到吐火羅,向大唐求援……九十年前,唐皇派特使來到吐火羅,成立波斯都督府,高祖為總督,翌年封高祖為波斯王。可是這裡離安西實在太遠,並無一兵一卒支持,不久都督府就被大食吞併,高祖一路東逃到長安……”

  蕭去病想了想:“這些我都知道,後來卑路斯的兒子泥涅師承襲了波斯王稱號,在七十二年前被大唐名將裴行儉護送至碎葉,泥涅師獨自來到吐火羅召集了數千追隨者,客居吐火羅二十年想要複國,但一直沒能成功,後大食壓迫過甚,泥涅師只得逃回長安,不久病死,然後呢?”

  “泥涅師正是我太爺爺。”麗綺絲哀傷地點了點頭:“太爺爺逃到長安,爺爺普尚卻繼續留在吐火羅,秘密對抗大食,太爺爺死後,爺爺繼承了波斯王的稱號……我們有兩千多人,吐火羅和河中昭武九國大多數人都依然信奉祆教,姑姑和我都是祆教聖女,受到尊敬和保護。但是去年河中大亂,大食軍隊殺到吐火羅,我們的行蹤被叛徒出賣……阿爹和姑姑被殺死,我和爺爺,弟弟還有幾百名護衛被捉住。”

  蕭去病想了想道:“既然如此,並•波悉林抓住了你們為什麼不直接殺了?還有你如何又能保住處子之身?”

  “因為……”麗綺絲躊躇許久,話到嘴邊幾次又咽了回去。

  “你答應過告訴我我想知道的,你想反悔?”

  “是因為……是因為寶藏。”

  “哦!”蕭去病眼睛閃過一絲光芒,來了興趣:“什麼寶藏,在哪裡?很多嗎?”

  “就是薩珊波斯的寶藏,在一百多年前,大食人圍攻薩珊波斯都城泰西封一年多,在城池即將失陷之前,先祖波斯皇帝伊嗣埃三世將帝國數百年積累的寶藏埋了起來,之後逃到呼羅珊東部。破城之後,大食人搜遍全城,挖地三尺都沒找到寶藏。一百多年來,他們從未放棄。寶藏只有現在只有爺爺知道,因此並•波悉林沒有殺我們,也沒有對我動手。”

  “寶藏就藏在泰西封麼?泰西封又在哪裡?”

  麗綺絲給出了肯定回答,卻讓蕭去病的滿心歡喜一下泄了氣。果然是個大寶藏,薩珊波斯四百多年的積累全埋在那裡了。若是能挖到,那就富可敵國了,可是偏偏那地方就在巴格達附近。那地方可是大食的統治中心,別人也許不知道,蕭去病卻清楚的很,在另一個時空,十年後,曼蘇爾即位哈裡發後就會遷都巴格達。

  這個寶藏,看來短時間之內,是不用去想了。

  時間已經很晚,蕭去病和麗綺絲仍舊在帳篷裡對坐著說話。帳篷外,準備看戲的眾人漸漸失去了耐心,紛紛敗逃,只留下李二狗一人在風中淩亂。

  “小道士到底是怎麼了,難道真的不近女色?我還偏不信了……”

  李二狗繼續在夜風中苦苦守候,不等到燈火被吹滅決不甘休。安西大營另一個帳篷裡,阿裡依此時正對著一盞孤燈,苦苦思考著蕭去病給他佈置的幾道應用題。

  他抓破了腦袋也想不出如何才能用一根長木棒測出一棟高樓的高度;還有是誰這麼閑著一邊給水池放水一邊給水池注水,什麼時候注滿我怎麼知道;還有為什麼要把雞跟兔子放在一個籠子裡?

  類似這樣題目,那個看上去不到二十的安西節度副使還有好多好多,自己都要花費好多時間去思考。但他卻說,這些題目他十歲之前就能十分輕易地解出來。他好像無所不知,無所不曉,人也斯文,可偏偏又是個戰場上無人能擋的絕世猛將。

  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不過還是要感謝並•波悉林把自己派到這裡來,讓自己有機會接觸到這麼多學問。

  同樣的夜色下,幾十裡之外的大食營地東北方向,並•波悉林騎在馬上,靜靜地目送著一隊大食士兵悄無聲息地向北行進。

  在進攻安西大營之前,他終於發現了安西軍戰馬能夠跑得跟阿拉伯戰馬差不多快的原因了,原來只是在馬蹄下面釘了一塊鐵片這麼簡單。

  當時他突然決定進攻安西大營,一路上受到了很多安西斥候的堵截,很多安西斥候戰死。他們的戰馬很多被殺死和俘獲,這才發現馬掌上的秘密。

  在行軍的過程中,他們做過一個實驗,用俘獲的安西斥候打了馬蹄鐵的阿拉伯戰馬和沒打馬蹄鐵的阿拉伯戰馬賽跑。結果前者果然跑得更快一些,特別是碎石地和沙磧地裡面,優勢相當明顯。

  只可惜當時在行軍途中,沒有時間裝備,否則撤退的時候也不至於如此狼狽。說不定那三千呼羅珊騎兵也不至於被安西斥候和那六百騎隊死死咬住,最後被安西主力趕到,全軍覆沒。

  回到大營之後,並•波悉林立即召集了能夠附近所有的鐵匠,僅用了一天,就在劫布坦那打造了六千套馬蹄鐵,優先裝備了兩千重騎兵的四千匹戰馬和兩千精銳輕騎兵。

  白天的時候,派出前往安西的使者同時,並•波悉林就秘密派人用大車,駱駝運送兩千套重騎兵的馬鎧甲和騎士的四千套鎧甲前往怛邏斯城。現在,他正在給前往怛邏斯城的兩千重騎兵和四千精銳輕騎兵還有上萬半職業民兵步兵送行。

  當然,這一切都成功的躲避了安西軍斥候的監控。並•波悉林選出了數百跑得最快的阿拉伯戰馬裝備馬掌之後配發給哨騎斥候,有了速度優勢,一下就將安西斥候向東壓迫了十幾裡。

  雖然並沒有確切的情報表明高仙芝已經去了怛羅斯,但真正的名將打仗從來不單純依靠情報的。他們更多的是相信自己的判斷,當齊雅德隨意一說高仙芝的主力可能並不在這邊的時候。並•波悉林就立即醒悟過來,聯想到之前石國給的情報和高仙芝到達河中之後的一系列反常表現,並•波悉林此刻已經確信高仙芝去了怛邏斯城。

  一切都解釋得通了,也符合安西軍的實際現狀,只是並•波悉林沒想到,會突然冒出一個安西節度副使來,而且這麼難纏,甚至連自己的終極武器也被他輕易破解。

  不過雖然屢次吃了對方的敗仗,但並•波悉林卻很清楚地發現了一點,所有的這些敗仗,除了第一場小規模的戰鬥,其他幾乎沒有一場是硬碰硬、拉開架子正面對攻的。對方看似冒險,其實卻是一個非常謹慎的人。要不怎麼那天自己援軍一到,他們就撤退得那麼乾淨俐落呢?

  這就說明,對方也知道,他們這點兵力正面是打不過我們的。想通這點後,並•波悉林立即作出了這個計畫,穩住迷惑這支安西偏師的同時,立即派出大軍主力前往怛邏斯城支援。

  安西小兒,且看這一局你又能如何破解!
炎雞 發表於 2019-7-31 00:58

第八十二章 艱險的任務

  晨風鼓蕩,天色漸漸亮起來,蕭去病神清氣爽地從帳篷裡鑽了出來,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中亞清新乾爽的空氣。等他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的卻是李二狗那張賤兮兮的臉,兩個大大的黑眼圈,一臉猥瑣地問道:“怎麼樣?昨天晚上過得怎麼樣?”

  “很好啊。”

  “我是說,你有沒有把那個大食女人睡了。”

  “有啊,我們在一張床上睡的。”

  “我是說,你有沒有跟她那個?”李二狗用兩個指頭比了比。

  “這個……”蕭去病向前一步,將頭貼在他的耳邊,小聲地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李二狗一下愣住了,強烈的八卦之心不可抑制,他決心繼續守在這裡等胡玲耶出來,看她走路的樣子和身上的汗毛。哪知蕭去病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一樣,沒好氣道:“別等了,她昨天晚上沒有睡好,現在還沒起來。”

  麗綺絲昨天晚上確實沒睡好,先是陪著蕭去病說了半晚上的話,將她知道的,蕭去病又想瞭解的所有事情都對蕭去病講了。之後蕭去病吹滅了燈燭,兩人一起躺在胡床上,沒多久蕭去病便全身放鬆地睡去了。

  與麗綺絲的一番交談下來,蕭去病已經基本確認她沒有說假話,她確實是波斯王族後裔,祆教聖女。他詳細瞭解了一下他們現在的境況和麗綺絲在大食營地看到的情況,之後兩人達成了一個口頭約定。

  即蕭去病答應幫助麗綺絲救出她的爺爺、弟弟和族人、追隨者,幫助他們複國,而麗綺絲他們必須服從蕭去病的安排,在以後的日子裡無條件配合蕭去病的行動,並且日後挖到了寶藏,蕭去病要分一半。

  當然這樣一個口頭約定在很多人、包括麗綺絲本來看來,幾乎就是空談。其實蕭去病也沒多在意,只是臨時起意,信口這麼一說。但是萬一以後能實現呢?既然有機會,為什麼不從現在開始就布好這條線?反正如果事情的發展如他所願就按這個約定來;如果失敗了,比如面前這場河中決戰安西軍大敗了,這個約定也就差不多作廢了,自己也不損失什麼。

  然後他就心安理得,心無旁騖地睡覺了。至於李二狗說的那件事,蕭去病暫時卻沒有這個想法。雖然美色當前,但蕭去病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麼,也知道自己對於美色其實沒有多少抵抗力。一旦品嘗到美色的滋味,很容易就食髓知味,沉迷其中。

  這對拳術還未大成的蕭去病來說,是非常迷亂心靈,腐蝕意志的危險行為。現在正是他拳術修行進步飛速的時期,若是沉浸在美色中,只怕以後就再難如現在這樣心無雜念,心思純潔,神形合一練拳了。

  況且,蕭去病只是單純覺得麗綺絲長得好看罷了,並沒有產生喜歡的想法。而且麗綺絲也不是沒有瑕疵,蕭去病聞到,她身上除了少女的體香,還有一股很淡的異味,大約是飲食習慣的原因,吃多了羊肉的。

  總之,蕭去病現在最想的只有如何打贏這一仗還有快速提高自己的武術境界。至於女人,等自己打贏這一仗回到長安,自己又拳術大成,長得又這麼帥,什麼樣的漢家美女找不到!

  麗綺絲並不知道蕭去病的想法,在蕭去病心情平靜地睡去之後,麗綺絲卻怎麼也睡不著。這一天對她來說,實在是太夢幻詭譎了。還有身旁這個男子,也實在讓她捉摸不透。當蕭去病吹滅燭火,躺在她身邊的時候,她的心情是忐忑和緊張的。然而過了沒多久就聽到蕭去病輕柔均勻的呼吸聲,身體一動不動,竟是已經睡著。這個時候麗綺絲立刻放鬆了下來,但旋即又有一絲哀怨,恨恨地想,難道我不夠漂亮嗎?他竟然心情如此平靜地,一下就睡著了。

  這樣想過以後,她又想起蕭去病與他的約定,她是知道大食的強大,並•波悉林的可怕的,對於安西軍能否戰勝大食人,救出爺爺和弟弟他們很是懷疑,雖然從本心上,她也希望安西軍能贏。她又想起幾名昭武九國胡姬給她沐浴的時候,她好像聽到什麼索什楊,難道說的就是身旁這個名叫蕭去病的男子?他會是祆教徒的救世主?

  然後他又聞到這個男人身上那股如非常好聞的如初生嬰兒一樣的清香味道,想起他溫和的眼神,心裡就暗暗地想,若是他真能幫自己救出爺爺和弟弟他們,又幫自己複國,自己便不做這個聖女了,情願嫁給他。但是旋即又想到他對自己好似沒有這個意思,萬一他不要怎麼辦?然後一晚上就這麼翻來覆去地想啊想的,腦子裡亂成一團糟,偏偏異常興奮,直到把自己弄得疲倦欲死,到天快要亮了這才昏昏睡去。

  對於她的這些心思,蕭去病當然不可能盡知,只是每到淩晨三點的時候,蕭去病習慣起來練拳。等他醒來的時候,卻發現麗綺絲竟然一直沒有睡,氣息散亂,顯然是思慮過多的緣故。

  蕭去病也不好突然起床,只好裝作睡著了,躺在床上,閉著眼睛不停搬運氣血。他現在功夫還沒練到家,氣血運行雖然異于常人,能夠隨意地控制自己的氣血運行,想流到哪裡就能流到哪裡,想讓哪裡血液流動減慢,甚至完全停止流動也沒有問題。但他這種異于常人的氣血運行方式,卻仍然需要用意識去控制。

  聽師父和一些武當山上的老道士講,如果練到化勁,氣血的運氣則不需要用意識去控制。即使睡著了,氣血依然會按照特定的方式和順序,運行全身,不停迴圈。到那個時候,即使在睡夢中被人偷襲,也會立即遭受自己暗勁的反擊。

  這種境界在王宗嶽的《太極拳論》裡就叫做“一羽不能加,蠅蟲不能落。”意思是就算一隻蒼蠅無意落到了身上,也立刻會敏銳的感覺到,暗勁自然勃發,震死蒼蠅。當然這是一種極高的境界,師父和那些武當山的老道士都講,在當世還沒有一個人能達到這種境界。但在以前,孫祿堂,李景林,楊露禪等人據說都達到過這種境界。

  按師父他們的說法,要練到這種境界,第一是要天賦,第二就是水磨工夫,第三還要靠機遇,實戰領悟突破等等。本來蕭去病這三條一條都不沾,但不知道為什麼,穿越之後,蕭去病除了力氣變得非常大,反應時間也變得非常快之外。全身經脈好也像全部自動打開了,氣血運行通暢無比,簡直是想怎麼樣就怎麼樣,隨心所欲。

  蕭去病自然不會辜負這上天的恩賜,日夜苦練,白天抓著空閒就站樁運行氣血,每天晚上淩晨三點又起來修煉釣蟾勁。雖然這套心法自己掌握得還不是太全,但日夜練習之下,竟然進步神速。別人練習十幾年也未必練成的暗勁蕭去病竟然幾個月就練成了,就連化勁蕭去病也好像依稀摸到了一些門路,初窺門徑。

  蕭去病想,這個大概就像倚天屠龍記裡面張無忌修煉乾坤大挪移一樣,普通人修煉需要幾十年,而打通任督二脈的內功深厚者,則只需要很短的時間。蕭去病猜測,自己在穿越蟲洞的時候,身體不停被擠壓,然後有不停被拉扯,後來又感覺全身每一個細胞都好似過電一般顫抖,應該就是那個時候,不但將自己與生俱來的固疾治好,還順帶改造了整個身體,打通了所有經脈。

  就這樣,身旁睡了個胡思亂想的女人,蕭去病只好躺在床上一邊裝睡一邊修煉釣蟾勁內功心法,而且還不能發出聲音,甚至連呼吸也要保持睡著時的樣子。修煉的難度等於一下加大了好幾倍,練起來就別提多彆扭了。但蕭去病堅持下來,沒想到到了天亮的時候,卻是說不出的神清氣爽。

  不過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卻還真是奇妙。無論如何,以後不能再怎樣的,否則自己受拘束不說,非要把這個麗綺絲逼瘋了不可。

  擺脫掉一臉猥瑣的李二狗,蕭去病洗漱了一下正準備去中軍大營與段秀實會面。沒想到的卻是段秀實早早等在那裡,一見到蕭去病就趕緊招手。蕭去病跑了過去:“怎麼了?”

  兩人走進大帳,段秀實這才道:“輔臣,你的那個馬掌已經被大食人所掌握了。昨天晚上,數百大食斥候和哨騎騎乘釘了馬掌的戰馬,將我們的斥候向東壓迫了十多裡。”

  蕭去病想了想:“馬掌的秘密被他們知道了並不奇怪,只是並•波悉林突然派出這麼多斥候驅趕我方斥候,難道是有什麼秘密行動?”

  “很有可能,我今天已經把其餘的斥候全部派了出去,同時命令白孝德率領一千騎兵在後方接應。”

  “我想派幾個人跟隨大食使團去他們營地一探。”

  “也好,你想派誰去?”

  “嗯……”蕭去病眉頭一下皺成了個八字,這個任務艱巨啊,派差一點的人去,打探不到消息,去了等於白去;派機靈一點的去,又覺得危險實在太高,自己都準備扣下阿裡依,萬一對方也有樣學樣。

  最重要的一點,蕭去病壓根不信,並•波悉林會真的跟自己這邊講和,萬一是個什麼陰謀,那不就等於送羊入虎口嗎?

  正苦思冥想,左右為難的時候,好死不死的,李二狗這貨突然進來了,蕭去病一拍桌子:“就他了!”
炎雞 發表於 2019-7-31 00:59

第八十三章 轉折

  李二狗十分愜意地喝著波斯名酒三勒漿,這種酒,他在安西的時候也喝過幾次,但沒有今天喝的味道好,也不能放開了喝。他只不過是個低級軍官,俸錢不多,平時是喝不起這麼高檔的酒的。

  這一次難得有並•波悉林請客,美酒美食甚至美人都管夠,李二狗也就老實不客氣,酒到碗幹,這個時候已經微醺了,一雙手開始不老實地在那大食女人身上開始亂摸。沒想到啊,他這個仁勇校尉這麼低的品階也能代表安西軍出使他國了。

  並•波悉林就坐在李二狗對面,此刻他正好奇地把玩著安西使者奉上的一件小玩意。這是一件他從沒見過,也無法理解的神奇寶物。從外觀上看,就是一個多邊形的透明類似透明琉璃的物件,像水晶一樣明亮,但是摸上去頗為溫潤,而且據說也不怕摔,看不出是什麼材料。用一根長約一寸的鐵鍊連著,另一頭是個圓形鐵環,可以系在很多地方。

  如果只是材料從未見過,那這也不算什麼。最為奇特的是,有一個小按鈕,輕輕按下,那類似琉璃的中央就會發出柔和的光,映出一副圖案。一開始並•波悉林還認不出,經過指點才看出一隻“兔子”的背影,背景好像是一面旗,有一顆大的五角星,還有幾顆小一點的。

  這就是那名為蕭去病的安西節度副使為了答謝自己送她寶刀寶馬美人,送給自己的回禮。只是這禮物,也實在是太神奇了。

  並•波悉林一臉笑意地看著李二狗,眼中滿是譏笑的神色。他很有些想不通那安西節度副使怎麼會派出這樣一個貪財好色的酒色之徒作為使者。幾杯酒下肚,嘴裡就沒有一個把門的了,問什麼說什麼。

  什麼昨天晚上那蕭去病與胡玲耶在帳篷裡纏綿了半個晚上,直到今天今天他出發的時候,胡玲耶都沒有起來;什麼蕭去病力大無窮,能挽十石的弓,一箭能射五六百步遠;什麼那天回去,蕭去病被昭武九國人奉為神明,喊他索什楊;什麼那天蕭去病射出的那一箭是他神仙師父送他的寶物,一共只有三箭,還剩下兩箭他貼身藏了起來……

  “貴使者,那蕭去病如此奇異,到底是什麼來歷,你可知曉?”

  “我當然知曉了!”那李二狗這個時候臉已經紅得像要滴出血來,眼神迷離,整個人好像隨時都要醉倒一樣,這個時候卻突然從眼睛裡放出光來,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懷中女子的大腿,興奮道:“那傢伙其實不是我們安西軍的,乃是高中丞在回安西的路上碰到的。當時的情況啊,別提多精彩了……他說他師父是仙山上修道的道士,他這次下山就是特意來幫高中丞的……就這樣他與高中丞結成了異姓兄弟,又發明了馬掌……他連皇帝的面子都不給,執意要來安西,說是一定要打敗大食……”

  話沒說完,那李二狗就已經醉倒在大食女子懷裡。並•波悉林輕輕地拍了他幾下,又在耳邊喊了幾句,沒有一點反應。睡得正香,口水都流出來了。並•波悉林這才厭煩地揮了揮手,命人將他抬進一個帳篷,派人嚴密看管。

  等幾名親衛將李二狗抬走,並•波悉林收起了蕭去病送他的小禮物,皺著眉頭對一旁的齊雅德說道:“這人的話,你認為能相信幾成?”

  李二狗一行人是下午的時候到的,安西軍方面除了李二狗還有兩名隨從。自己派去安西大營的使者和護衛除了正使阿裡依其他人也都一起回來了。連同他們一起的還有七百大食戰俘。

  其中兩百戰俘是作為五千第納爾金幣和四萬迪拉姆銀幣的回禮,另外五百戰俘,聽那李二狗轉達蕭去病的意思竟然是說用這五百戰俘交換阿裡依那個書呆子。

  那書呆子有什麼好了,不知道那安西節度副使看上他哪點了,竟然願意用五百戰俘交換,而且還是五百最精銳的呼羅珊宗教戰士。

  齊雅德饒了饒頭,想了一會才道:“我覺得倒有一多半是可信的,這個蕭去病確實是半路冒出來的。我聽那些回來的使者說,那蕭去病不但勇猛無比,而且還博學多聞,他的學識,連阿裡依也自愧不如……”

  兩人密談的時候,在同一個營寨,不遠處另一個帳篷內,醉得像一坨爛泥的李二狗突然從地毯上爬了起來。他坐在地上,聽了聽外面的動靜,之後從懷裡拿出一個透明薄膜袋子,然後將兩根指頭伸進喉嚨,沒多久就開始嘔吐起來。

  吐了很久,李二狗這才感覺好過了一些,他小心地把這個袋子紮起來,找個地方藏了起來。然後重新躺在地毯上,手裡撫摸著掛在胸前的那塊有著複雜圖案的玉佩,十分焦急地開始等待。

  他並不十分確定康國國王咄曷一定會派人來聯繫自己,但他十分確定咄曷已經見到了這塊玉佩。

  來到大食軍營營門口的時候,李二狗堅定地按照了蕭去病的吩咐,死活不肯立即進營。先是讓大食衛兵前去通報,言說一定要有對應的禮節,之後又當著前來迎接的人洋洋灑灑開始誦讀段秀實寫給並•波悉林的回信。造足了聲勢,足足在營門口耗了有兩刻鐘這才進營。

  安西軍派使者前來送還七百大食戰俘,這可是個重大消息。沒一會就聚集了很多人來看熱鬧,跟在他身旁一位中曹國的拓揭悄悄地告訴他,康國國王咄曷也出現在了人群裡。李二狗清楚明白地看到了咄曷眼中露出疑惑的表情,死死地盯著自己掛在胸前的玉佩。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李二狗躺在地毯上如臥針氈,還要時不時打個呼嚕。就在他等得焦急萬分的時候,他聽到外面看守他的大食士兵發出了一聲叱問,緊接著就是一女子的聲音。雙方小聲嘀咕了幾句,沒過多久,李二狗就從眼睛縫裡看到那女子拿了一套衣服,挑開帳簾進來了。

  那女子緊走幾步,蹲在他身邊推了推,見他沒有任何反應,於是俯身在他耳邊用粟特語小聲地說道:“康國王要我來問你,你胸前的玉佩是哪裡來的?”

  李二狗一下從地上爬了起來,瞅了這個昭武九國胡姬一眼,小聲道:“你是康國王咄曷派來的?”

  那女子點了點頭:“我王要我轉告貴使者,大食議和是假,他們現在還在增兵,各地民兵還有麥瓦利(志願者)還在集結。另外,並•波悉林已經開始向東北方向派兵,他的兩千重騎兵和數千輕騎兵昨天晚上偷偷出征了,應該是去怛邏斯城了。還有大食人現在掌握了馬掌技術,這幾日正在加緊打制……”

  李二狗腦子轟的一下,此行不虛,探聽到了最重要的一條情報,他抑制住激動的心情,小聲道:“你回去轉告康國王,就說他的妻兒早在很早就被我們救了出來,現在正在渴塞城,十分安全……”
炎雞 發表於 2019-7-31 01:00

第八十四章 接應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大食軍營內,反而顯得更加忙碌了。並•波悉林和和齊雅德正從後營前往自己的中軍大帳。

  並•波悉林剛剛親自去詢問了那些被安西軍交還的戰俘,詢問了一些當成戰鬥的過程,還有他們在安西大營看到的軍情。得到的信息量很大,那安西軍的戰術戰法自己還真是從未見過,連並•波悉林都在心裡讚歎這些戰術的高明。

  不過,他現在也越來越看不懂那個蕭去病了。

  簡直無法理解嘛,這些戰俘竟然絲毫沒有受到虐待。聽他們交代,安西軍對待俘虜的方式都是重傷者直接殺死,輕傷者可以接受救治,只要在最開始沒有被殺死,後面都會受到很好的對待。

  據那些戰俘講訴,整個安西大營總共大概有三千多呼羅珊戰俘,現在放回來七百,還有兩千五百多。主要由昭武九國輔兵負責看管,少量安西士兵負責監管,原因是怕他們會被昭武九國士兵打死。

  戰俘的生活待遇跟安西士兵和昭武九國士兵幾乎差不多,工作則主要負責修築營寨,挖壕溝,設鹿砦等,還有就是給昭武九國士兵訓練的時候當陪練。這也是那蕭去病想出來的,說是可以讓那些膽小如鼠的昭武九國士兵擺脫對呼羅珊士兵的恐懼,提升士氣。

  對於這一點並•波悉林是相當嗤之以鼻的,他堅定地認為,那些昭武九國胡狡猾固然是狡猾,而且似乎脾氣也都非常暴躁,好鬥。但這些都是假像,他們這種人,幾百上千年都是大國的奴僕,一直戰火不斷,養成了他們尚武好鬥的性格。平常就有很多昭武九國胡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一碰到什麼事情也都嗷嗷叫,但其實最不善戰的一群人,骨子裡就是一個詞——色厲內荏。

  他們是天生的商人和投機者,叫得雖凶,但真打起來卻是一觸即潰。那蕭去病竟然指望訓練他們來對抗呼羅珊戰士,真是癡人說夢。不過這也從一個側面印證了高仙芝的主力不在這邊,面前這支安西偏師勢單力薄的事實。

  並•波悉林正左思右想之時,一名親衛匆匆而至,到並•波悉林身邊彙報道:“那安西使者已經醒了,現在正吵鬧著要與兩名部下匯合。”

  “那就讓他們住在一起吧,多派些人守衛就是,不准他們隨意走動。快去吧。”並•波悉林揮了揮手,那親衛立即領命前去。

  一旁的齊雅德有些狐疑道:“那安西使者明顯要搞小動作,還有之前那名昭武九國女子要不要抓起來。”

  並•波悉林不以為意道:“我如何不知,我就是想看看他們能搞什麼小名堂?派人監視就好,暫且不要動他們。”

  “那今天晚上的行動也不瞞他們?”

  “想瞞也瞞不住啊,兩萬人的調動,除非他們是死人。而且我猜昨天晚上的事,那他們也應該知道了,那昭武九國女人如何會無緣無故跑去給送一件衣服。笑話,安西使者喝酒弄濕了衣服關她什麼事。”

  “我們只要不放他們回去就是了。明天派幾個人去安西大營,就說與貴使者相談甚歡,留他們多住幾天。我們這邊正在準備錢和物資,期待能夠早日和高仙芝會面。”並•波悉林笑了笑,臉色突然陰狠起來:“等我們一切準備好,就拿他們幾個祭旗!”

  那齊雅德聽並•波悉林如此說道,也跟著笑了起來。這個時候天已經黑了起來,大營裡開始四處點起火把。

  與此同時,營地東南方向兩裡多遠的山崗上,蕭去病抬頭看了看天色,對身旁的顧小俊和阿米爾江道:“時間差不多了,開始準備吧。”

  三人站立的後方,有幾名大食暗哨的屍體,顧小俊和阿米爾江解下背上的胡祿,裡面是四十支浸透油脂的長箭。

  風吹過山崗,依稀可以看到山下大食軍營裡開始點起一支支的火把,映照出大大小小十幾個營盤和成千上萬頂帳篷。某個帳篷內,安西軍的使者李二狗同學與看守他們的衛兵發生了爭執。

  “這帳篷裡著實氣悶,我們就想出去透透氣,你們這也要攔著?”李二狗用粟特語大聲對阻攔他們出帳篷的兩個衛兵說道。粟特語與波斯語原本十分相近,這些大食士兵長期駐守河中,雙方交流起來倒沒什麼障礙。

  兩名衛兵有些遲疑了一下,其中一個道:“貴使者,不是我們不讓,埃米爾的吩咐,要我們好生保護你們……”

  “那他有沒有說不讓我們出帳篷一步?”

  “……這倒沒有。”

  “那不就成了,我們就站在帳篷外面透透氣,絕不亂跑亂動,你們這麼多人守著對不對?”

  “那貴使者不許離開帳門三步之內,也切莫亂言亂動,否則莫怪我們得罪了。”

  兩名衛兵挑開帳簾,還沒等李二狗三人走出帳門,就聽營寨之內,不遠的地方,猛地傳來轟的一聲巨響,就好似一個旱天雷在人群裡炸響。然後就聽到附近的營地一片大亂,人喊馬嘶,大聲尖叫,軍官大聲斥責的聲音,嘈雜在一起。

  兩名帳內的衛兵顯然愣了愣,下意識轉過頭朝外面看去。帳篷外面,其他四名守衛還有執勤和巡邏的呼羅珊士兵卻都忍不住抬起了頭,天空當中,四五點火焰如流星一般墜落。

  然而那一聲轟的爆炸聲還有營外嘈雜的混亂聲,在李二狗三人聽來卻有如仙樂一般悅耳動聽。三人展顏一笑,伸手就搶過兩名守衛腰間的大馬士革彎刀,在兩人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刀就揮向兩人的脖子。

  慘叫聲中,三人已經沖出帳門,帳門之外,四名看守的衛兵滿臉震驚地回過頭來,就看到三人像三隻老虎一樣沖出。他們下意識地想要拔刀,李二狗和另一名拿刀的隨從已經搶先一步,一刀劈來,將最近的兩人砍倒。

  那名沒拿刀的隨從同樣不等對方拔刀,整個人像一發炮彈般撞向稍遠的兩人,直接將一人撞倒,另一人晃了一下,終於拔出刀來,一刀砍出。李二狗眼明手快,橫刀一擋,另一名隨從趁勢一刀捅入那人小腹,用力一攪。

  在這名守衛倒下之前,李二狗一下奪過他手中彎刀,轉手遞出。他飛快地看了一眼外面的形勢,絲毫不顧被撞倒在地那名大食守衛,帶著兩名隨從毫不停頓沖向一隊騎馬巡邏的衛兵。
炎雞 發表於 2019-7-31 01:01

第八十五章 名將氣度

  爆炸響起的時候,並•波悉林和齊雅德當時正在中軍大帳。就聽到東南方向轟的一聲巨響,整個大營就亂了起來。並•波悉林心裡咯噔一下,因為他已經聽出這就是前幾日安西節度副使射出的那一箭發出的聲音。

  並•波悉林立即隨著幾名親衛沖出了帳門,朝東南方向望了一下,倒沒看到像上次那樣沖天的大火,微微鬆了一口氣。

  然後就看到了天上的火流星。並•波悉林很快想到那些敗兵和戰俘講過的,阿西木四千前鋒被打敗的那晚,也是火流星襲營。聯想到前幾天被蕭去病射的那一箭和李二狗所講,他循著火流星射來的方向望去,果然,在東南方向的山崗上,他看到了一個火把。

  安西小兒,還想用這一招!並•波悉林腦子頓時就嗡的一聲,怒氣噌地一下就上來了,他立即大聲下令:“傳令下去,諸軍不得恐慌尖叫,就近滅火,但有驚聲尖叫或到處亂竄者殺無赦!”

  不愧是這個時代少有的強兵,並•波悉林命令傳下去不多久,中軍大營就響起了幾百上千人整齊而有規律的呐喊:“不得恐慌尖叫,就近滅火,但有驚聲尖叫或到處亂竄者殺無赦!”

  這整齊的聲浪很快像接力一般傳到大營的各個角落,尖叫和動亂的聲音果然很快平平息了下去,零星的火勢也很快被撲滅。只有很多戰馬受到了驚嚇,不停嘶鳴跳躍,一旁的馬夫在盡力安撫。

  這個時候並•波悉林已經帶著兩百親衛和數百精銳輕騎兵沖出了南邊那條出營通道,他準備活捉或者砍死蕭去病。

  才走出中軍主營,並•波悉林一下反應過來:“壞了,趕緊派人去看看,別讓那安西使者趁亂跑了!”

  然而彷佛要印證他這句話的正確性似得,十幾名被他派出去的親衛還沒走出幾步,就有人急急跑來,很遠就開始大喊:“不好了,安西使者跑了!”

  “掉頭,一起追,快說什麼情況?”

  那巡邏衛兵立即掉轉馬頭,並•波悉林等人追了上來,那衛兵策馬來到並•波悉林身邊道:“他們早有準備,動亂一起,三名安西使者就殺了帳內看守沖了出來,外面四人猝不及防瞬間三死一傷,他們搶了刀,朝我們沖來,我們當時反應也慢了一拍,被他們搶了三匹馬。我們緊追不捨,眼看就要追到,混亂中卻突然沖出十幾名昭武九國騎士攔住了我們的去路……隊長帶人繼續追擊,叫我來稟報埃米爾。我認為那些昭武九國騎士不像是碰巧出現在那裡而是故意的。”

  “該死!把他們統統都抓起來!”並•波悉林罵了一聲,立即有親衛領命而去。他和齊雅德則繼續帶著數百最精銳輕騎兵追擊。到達營門的時候又有新的消息,三名安西使者逃出去兩人,還一名隨從受傷被俘,四名昭武九國跟班則有兩人被留了下來,一人戰死,只有一人逃了出去。

  並•波悉林滿臉怒容,眼睛裡像是要噴出火來。這都讓他們跑了,他原本以為自己的大營有如銅牆鐵壁,那三名安西使者是無論如何也逃不出去的,這才在知道他們與昭武九國人有秘密聯繫之後,卻沒有立即殺死他們。

  他就是想看他們能玩出什麼名堂,然後再把他們一把抓了,殺了祭旗。卻沒想到,對方卻先于自己發動,想出一個這樣的辦法,一下就逃了出去。其實對於有可能洩露出去的那點軍情,並•波悉林倒沒有多在意,就算對方知道了也不能如何,自己要支援怛邏斯城,這支只有六千人的安西偏師難道還能阻攔不成?並•波悉林自信有足夠的辦法應對接下來的局面。

  他真正在意的是,這一次交鋒,自己又輸了,自己一個百戰百勝的名將,這一次又輸給那看上去還不到二十的安西小兒。這才是他真正不能忍的地方。

  追了沒多久,但越追越心驚。出了營寨不到三四裡路,一路上盡是呼羅珊騎兵的屍體。有追擊的衛兵,還有在大營外面巡哨的哨騎。有一些是被箭射死的,但大多數,卻是被人在咽喉處開了口子,用槍挑死的,這一看就是那蕭去病的手法。

  這個時候並•波悉林等人已經可以看到前面三裡多處的追兵了,有五六支火把。不過好像他們突然停了下來,然後就看到火把一個一個掉落一個一個減少,然後就剩下一支火把,站在那裡不動,好像在等他們。

  並•波悉林和齊雅德的親衛立即將他們護在中間,數百人繼續向前追擊。快到一裡多遠的時候,並•波悉林聽到了那位名叫李二狗的安西使者的聲音:“有勞並•波悉林大帥遠送,無以為報,區區薄禮送上,不成敬意!”

  並•波悉林暗叫不好,他猛地一提韁繩,大聲喊道:“快停止前進!”

  只是幾百匹跑開了的戰馬如何能說停就停,就聽噅律律的馬鳴聲響個不停,數百騎士一齊拉緊了韁繩,不少戰馬被拉得人立起來,還有一多半卻是需要再往前沖出幾步才能停下。

  就在這亂成一團的時候,蕭去病已經一箭射中跑在最前面那名並•波悉林親衛的戰馬,一粒火光燃至終點,一聲炸雷般的轟鳴暴響,火光綻放。那匹戰馬的脖子立即被炸斷,碎肉飛得到處都是,下雨般落下來,馬上騎士被爆炸的氣浪衝擊,一下被掀飛出去。數百戰馬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響和火焰嚇壞了,悲鳴不已,發了瘋一樣亂踢亂跳,馬上騎士被甩下來的足有一兩百,落地的騎士又有一小半摔死摔傷或者被馬踢死踢傷。

  在這混亂當中,並•波悉林只能眼睜睜看著三百多步外的蕭去病和李二狗兩人,哈哈大笑,揚長而去。這個該下火獄的蕭去病,難道真的就是自己的剋星!

  半個多小時候後,並•波悉林等人回到大營,帶出去的兩百親衛和五百多精銳輕騎兵又折損了三十多個,還有二十多個身受重傷,幾個月內都好不了。再加上之前追擊被殺的上百衛兵和哨騎,這一次又損失一百五十多精銳戰鬥力,人數雖然不多,但問題是付出這麼多人命卻連根毛都沒追到,最後更是七百多人被對方兩個人逼退,這讓並•波悉林的臉色極其難看。

  主帥如此,齊雅德和一眾親衛的臉色當然也好看不到哪裡去。受傷被俘那名安西使者還有兩名昭武九國跟班已經被捆綁,押到了並•波悉林的面前。一起受縛的還有那名與李二狗接頭的昭武九國女人和十幾名“不小心”攔住大食追兵的昭武九國騎士。

  並•波悉林冷眼掃過被強迫跪在地上的二十幾個人,眼睛裡的怒火像是要吃人。那些昭武九國人倒還好,那兩名從安西大營過來的,雖然強撐著一口氣對他怒目而視,但明顯眼睛開始畏縮害怕;其他十幾名昭武九國人則是已經開始瑟瑟發抖;唯獨那名安西唐人,看著自己的目光竟然充滿了得意、嘲諷和挑釁,仿佛對方才是勝利者,而他阿布•穆斯林才是俘虜。

  並•波悉林一晚上的怒火頓時就有了宣洩口,他猛地一腳踢在那安西使者的肩膀上,那安西使者一下被踢到在地。他本就大腿受傷,手又被縛在背後,此時他還想掙扎著爬起來,在地上不停扭動,嘴裡罵罵咧咧。

  並•波悉林終於爆發,他不停用腳踢著地上那名安西使者,嘴裡大口喘氣,也在怒駡:“你們這些安西強盜,不好好在安西呆著,為什麼要來搶我們的河中之地?該下火獄的蕭去病,該下火獄的安西狗賊!你們統統都去死吧!”

  他簡直像瘋了一樣,鞋印像雨點一樣覆蓋在那安西使者的全身上下。那安西唐人大口大口地吐著鮮血,依舊破口大駡,罵聲越來也高。並•波悉林聽不懂唐音,一旁的昭武九國國王和德赫幹有一小半能聽懂,其中就包括康國王咄曷,那安西使者的聲音一個字一個字打在他的心上:“大食狗,你們不是我們安西軍的對手……”

  “高中丞和蕭將軍會替我報仇的,大食狗,你們死期不遠……”

  “並•波悉林你個手下敗將……你這次又輸了,哈哈……”

  “蕭將軍……神仙弟子……報仇……並•波悉林……下面等你!”

  毆打持續了兩分多鐘,到後來,那安西使者已經說不出完整的話來,斷斷續續,一個字一個字地混著血沫往外冒,聲音也越來越小,含含糊糊聽不清楚,最後終於停止,整個身體也不再動了。並•波悉林仍然踢了十幾腳這才停下,怒氣未消:“起來啊,接著罵啊!我問你,你怎麼不罵了?”

  這樣的瘋狂嚇壞了跪著的人,並•波悉林拔出刀來,一下劈死了兩名昭武九國人,剩下的九國胡很快就奔潰了,有幾個當眾就尿了褲子。

  並•波悉林這才稍稍消了消氣,心滿意足,轉過身子,來到一處略高的地方站定,背過手,心情平靜下來,氣度沉穩閒雅,儼然百戰名將風采卓然。

  崩潰的昭武九國士兵和那個女人很快就招了,確實是早有預謀,一名康國德赫幹被供了出來,他派人與安西使者取得了聯繫。並•波悉林厭惡地揮了揮手,下達了命令:“裡通外敵,通通都用石頭砸死,康國王咄曷禦下不力,鞭刑十下,以儆效尤。”

  命令很快得到執行,大食士兵興奮異常,大聲頌揚胡大;一旁觀刑的昭武九國國王和德赫幹趴伏在塵土裡瑟瑟發抖,咄曷忍著劇痛,偷眼看著向東而望。

  高大帥,蕭副帥,快點帶兵打過來罷,我們隨時準備配合王師……
炎雞 發表於 2019-7-31 01:02

第八十六章 八百里赴急

  議和的鬧劇終因這次襲營而提前兩天結束,蕭去病得到了想要了情報,同時終於與康國王咄曷取得了聯繫,還得到了一個日後發展不可多得的人才,同時再次讓並•波悉林吃癟;並•波悉林付出了許多金錢和寶物,得到了七百戰俘。

  這樣看上去,好像蕭去病這邊占了大便宜,然而事情的發展卻完全反了過來,這兩天下來,安西軍的情形非常不好。

  原因無他,蕭去病和段秀實所率的這支安西偏師畢竟人數太少,大食雖然屢遭挫敗,但終究未傷根基,反而日漸熟悉安西軍的戰法,找到了應對之策。加上他們的戰馬現在也裝備了馬掌,安西軍已經失去了速度優勢,雙方攤開來打,安西軍雖略有小勝,但在大食絕對的人數優勢之下,也只能被壓迫得不斷收縮。

  根據李二狗得來的情報,並•波悉林這一次幾乎抽調了河中和呼羅珊所有的能戰之兵。不但戰損的呼羅珊宗教戰士重新補充了四五千,而且還集結了近五萬大食民兵,說是民兵,其實戰鬥卻並不低,在白衣大食時代,他們中有一半實就是征伐河中的主力,類似唐朝以前府兵。只不過黑衣大食興起之後,呼羅珊戰士成為了職業募兵,他們才很少出戰。

  除此之外還有兩萬麥瓦利志願者,戰鬥力雖然不高,但比起昭武九國士兵卻敢戰得多,另外還有一萬花拉子模的援軍即將趕來。

  不過並•波悉林這樣做,也是非常冒險。比如現在薩末建的守軍就只有不到三千呼羅珊戰士和四千民兵麥瓦利。安國、何國、米國、史國等地的駐軍更是少到了極致。很難想像,一旦這些地方的昭武九國德赫幹聯合起來,再來一次像去年那樣的起義,會是個什麼後果。

  只能說並•波悉林這一戰已經是孤注一擲、破釜沉舟了,不惜冒著後院起火的風險,也要一舉打敗安西軍,大不了等打敗安西軍之後,再回頭收拾叛亂者。

  對於這樣的結果,蕭去病也有些愣住了。面前的問題倒不難解決,大食軍隊雖然步步緊逼,但在安西、葛邏祿聯軍遊擊戰術的打擊下,每次交戰,都是他們吃虧。安西軍這邊還有一百多裡的戰略縱深,繼續這樣打下去,完全沒有一點壓力。不出四五天,消耗掉並•波悉林大量戰鬥力之後,就能轉守為攻,進行反擊,甚至全殲當面之敵。

  可是,讓蕭去病和段秀實心急和束手無策的卻不是這支當面之敵。而是,並•波悉林已經識破了安西軍偏師牽制的這個計畫,開始大量向怛羅斯增兵了。偏偏蕭去病和段秀實卻只能眼睜睜看著。

  更讓蕭去病心急的是,因為自己的出現,雖然屢敗大食軍隊,也成功牽制了大食主力一段時間。但同時也打掉了大食軍隊的驕狂之氣,讓他們不再輕敵,而且大食軍隊的應變也極快。比如最開始交戰時,不知道安西弓弩厲害,幾乎不穿甲胄,結果損失慘重,到現在的開始裝備甲胄,同時用弓弩反制。雖然他們的弓弩遠沒有安西軍射的遠,但只要一沖到較近距離,安西軍的優勢也就不再了。

  也就是說,因為蕭去病的出現,安西軍在怛羅斯大決戰之前,提前暴露了自己的實力和一部分戰術戰法,同時還讓大食軍隊破釜沉舟,增加了更多的兵力。這樣一來,也許在怛邏斯城下,高仙芝那邊的主戰場,情形會比原來那個時空更糟也不一定。

  “我準備單人三馬,隻身趕往怛邏斯城。”

  話音未落,大帳之內,段秀實、顧小俊、阿米爾江等人全都張大了嘴巴,一臉詫異地看著蕭去病。

  “為何?”段秀實不解道。

  “我去報信,我的馬快,高中丞說我的小紅馬是萬中無一的千里馬,我倒想看看它能不能一天一夜跑一千里。這樣,說不定我能趕在並•波悉林的援軍之前,先到達怛羅斯城。”

  “可是,你認路嗎?”顧小俊道。

  蕭去病搖搖頭:“屋磨王子,從這裡去怛羅斯的路,你總知道吧。”

  屋磨點點頭:“知道,我走過很多次,但我一時又如何說得清楚,要不我給你帶路吧。”

  蕭去病搖頭:“此去兇險,少不得在路上要碰到大食騎兵,王子身份尊貴,還是不要冒險了。”

  屋磨有些尷尬,心裡想道,我尊貴也沒你尊貴啊,怕我拖後腿就直說。不過他也知道蕭去病這是好意,也不生氣。

  蕭去病道:“我教你畫地圖吧,你詳細畫一張地圖給我。”

  蕭去病講了一個大概的方法,又在紙上做了一個示例,畫了一張從渴塞城到薩末建的地圖。屋磨王子開始閉上眼睛回憶從此處去怛羅斯的路徑,花了一刻多鐘,畫出一張簡略的地圖來。

  “從此處去怛羅斯城,大約有八百里,你馬快,如果不迷路一天多可到,如果晝夜趕路一天一夜可到。從此地一路向北大約三百里就是石國首府拓折城,你看,就是這個地方。城東有條南北走向的奇爾奇克河,在河邊你可以看到一塊有十層樓高的巨大圓石,這是石國的標緻。到了這裡,繼續往北走兩百多裡,是石國一個兵城,叫做白水城,這裡有條南北走向的白水河。過了河,折向東北方向走兩百多裡,就是怛邏斯城了。”

  蕭去病看著地圖,雖然很粗糙,但該標記都差不多都標記了,加上自己還有指南針,應該不會迷路吧。點點頭道:“屋磨,你這裡熟,你估計高中丞現在到哪裡了?”

  “中丞是十二日前清晨從呼悶城出發前往渴塞城,兩日可到。渴塞城到怛邏斯城大約七百里,最開始兩百多裡和最後七八十裡都很好走,唯獨中間四百里道路難行,有高山、有荒漠。這是長途行軍,進入敵境作戰,糧草和輜重眾多,假設最開始一天行軍一百二十裡,中段難行道路一天六十裡,我估計高中丞現在差不多剛到怛邏斯城下不久,或者馬上抵達怛邏斯城。”

  “大食第一批援軍是三天半之前出發,你認為他們什麼時候能到?”

  “他們的路程跟我們差不多,遠了三五十裡而已。如果都是騎兵,輕裝前行,日行一百五十裡,不消六日就能到達。但他們是分批支援,又被我們打怕了,先頭那支重騎兵肯定不敢孤軍深入,必定要等後續部隊。如果這樣,他們集結完畢,到達怛羅斯戰場須得七日到九日。”

  蕭去病想了想:“也就是說大食援軍最快三日後能趕到戰場,最晚五日後趕到。”

  根據記載,在另一個時空,高仙芝到達並圍攻怛邏斯城一兩天之後,齊雅德的援軍趕到。高仙芝分出少量兵力繼續包圍怛邏斯城,親率安西主力與大食援軍決戰。戰鬥持續了五天,高仙芝雖多次擊敗大食援軍,但對方仗著人數的絕對優勢,死戰不退。戰鬥進入僵持,之後大食和葛邏祿雇傭軍秘密達成協議,葛邏祿軍臨陣倒戈從背後攻擊高仙芝的步兵方陣,大食再出動重騎兵衝擊唐軍中軍,安西軍由此大敗。

  蕭去病突然發現,歷史的慣性還真是強大,自己折騰這麼久,貌似最少只為高仙芝多爭取一兩天的時間,最多也只多爭取了三四天的時間。但願,這一回,悲劇不會重演。

  嗯,應該不會吧,我已經很多次提醒過高仙芝叫他對葛邏祿雇傭兵多留個心眼,何況葛邏祿葉護還有近三千精銳和一個最出色的兒子在南線作戰呢,大食人秘密聯繫他的時候,他至少會為阿米爾江考慮一下吧。

  不過蕭去病也不會把希望完全寄託在別人身上,現在主戰場已經轉到怛羅斯城下。南線這邊戰鬥已經意義不大,而且段秀實,顧小俊他們也完全能夠應付。

  加上自己在當地的威望和昭武九國人支持,兩天前,俱密和吐火羅也派出了幾千騎兵前來支援,現在他們麾下能戰的昭武九國士兵已經接近兩萬了。雖然還不敢放他們出去單獨與大食軍隊正面硬剛,但在安西軍的安排和監督下,打個埋伏什麼的或者在營寨內與大食軍對射,戰鬥力還是相當猛的。

  蕭去病這才產生了單人三騎隻身趕往怛邏斯城的想法,報信還是其次,親身參與其中,去面對這個自己來到這個時代的第一個重大挑戰,並戰勝它,徹底打敗大食和石國、黃姓突騎施的軍隊。這才是蕭去病最想的。

  蕭去病騎在並•波悉林送的一匹阿拉伯寶馬上,閉上眼睛默默祝禱,老天爺,既然讓我來到了這裡,就不會讓我只當一個看客,一個見證者;自己來到了這個時空,總要做一點什麼,特別是面對這一場即將發生的決定中亞、西域命運,甚至是改變世界歷史進程的大決戰。

  段秀實、顧小俊等人看著他的背影,只覺得胸中一口氣激蕩不已。

  大決戰,終於就要來了,只恨自己不能像蕭去病那樣,親身參與其中。

  蕭去病睜開了眼睛,目光仿佛越過前面的道路,越過藥殺水,越過拓折城,直投向八百里之外怛邏斯城下的大戰場,長笑一聲,催馬向前。

  天高雲闊,千里赴急,男兒大丈夫,當如是也!
炎雞 發表於 2019-7-31 01:04

第八十七章 第一次正面碰撞(一)

  蕭去病心急火燎,恨不能肋生雙翼直接飛到怛邏斯城下的時候,在怛羅斯城東南方向三十裡處,也確實正面臨著一場大戰。

  早在四天前拔也何力就已經將安西大軍大舉進攻的消息帶回了怛邏斯城,石國的正王特勒便立即派人向盤踞在碎葉城的黃姓突騎施求援,同時動員全城軍民,做好戰前準備。

  兩天前,他們又收到了並•波悉林的六百里緊急軍情,告知他們高仙芝主力將到,告知安西軍詳細軍情,告誡塞義德•本•侯梅德不可輕敵,小心應戰。

  但塞義德•本•侯梅德卻非常驕傲自負,他完全不認同並•波悉林的命令和石國王特勒的固守待援的建議。根據他們掌握的軍情,高仙芝這次全部兵力不過三萬四千,南線分出去六千,進攻怛邏斯城不過兩萬八千。與自己這邊的兵力剛好相當,但是自己這邊以逸待勞,養精蓄銳這麼多天;而高仙芝卻是一路跋山涉水,疲憊不堪。就應該趁對方立足未穩,先給他們來個迎頭痛擊!

  於是他決定不理會並•波悉林的命令,準備在半路上打高仙芝一個伏擊。特別是當他得知,高仙芝的先頭部隊只有一萬兩千輕騎兵,一萬六千輜重部隊還有兩千民夫還落後四十多裡,就更加堅定這個想法。

  塞義德•本•侯梅德敢於這樣做,一方面是出於對麾下八千呼羅珊戰士戰鬥力的絕對自信。其次也是因為石國的一萬多軍隊都是突厥勇士。這麼多天的相處,觀察下來,塞義德•本•侯梅德也認為他們戰鬥力不差,雖然比不上呼羅珊宗教戰士,但比起昭武九國軍隊簡直強得太多,更何況還有三萬黃姓突騎施騎兵即將到來。

  在塞義德•本•侯梅德想來,這一場仗,他們這邊已經贏定了。他考慮的已經不是如何戰勝高仙芝,而是如何搶功,如何多獲得戰利品和軍功。假如等三萬黃姓突騎施騎兵和並•波悉林派來的呼羅珊軍隊趕來,大家一起將高仙芝打敗,分到他手上的戰利品和軍功就沒多少了。

  其實也怪並•波悉林的情報沒有說清楚,假如並•波悉林清清楚楚在情報上寫明:我和齊雅德都幾次被那只六千人的安西偏師打敗,到現在差不多損失一萬呼羅珊宗教戰士,而對方損失不超過一千。那塞義德•本•侯梅德肯定不折不扣執行他的命令,堅守待援,但是這麼丟人的事情並•波悉林怎麼好意思寫在羊皮紙上呢!

  於是就這樣,塞義德•本•侯梅德不顧石國王特勒的強烈反對,帶著八千呼羅珊戰士和七千石國精銳,出城三十裡,準備痛殲高仙芝先頭部隊。

  怛羅斯的地形,城東有一條怛羅斯河,過了河怛邏斯城正東是一片石頭山,東北和東南各有一片綠洲,東北綠洲連通碎葉川,碎葉川往東五百多裡,就是碎葉城;東南這片綠洲靠近怛羅斯河的東邊,有一片森林。塞義德•本•侯梅德此刻正帶著八千呼羅珊騎兵躲在這片小樹林裡,石國王子那俱車鼻施率領七千石國騎兵在綠洲草原上列好陣勢。

  讓塞義德•本•侯梅德沒想到的是,那支安西先頭部隊遠遠看到這七千石國騎兵,竟然沒有選擇進攻,也沒有派斥候前來探路,而是相隔五六裡遠就開始列陣備戰。這讓他非常不解,難道自己的伏兵被發現了,但是隔著這麼遠,對方也沒有派斥候前來探路,又是怎麼發現的呢?

  他當然不會想到,當他將頭探出樹林的時候,對方的主帥,大名鼎鼎高仙芝此刻正騎馬立在一個高臺上,手裡拿著一樣他怎麼也想像不到的作戰神器——望遠鏡,正密切注視著他這邊的一舉一動。

  “傳令兵,傳我命令,讓那俱車鼻施王子派出三千騎兵出擊,將敵人引誘過來!”

  一名傳令兵領命而去,沒多久,三千突厥騎兵開始緩緩行軍。那俱車鼻施深知安西軍的厲害的,倒沒有真聽侯梅德的一頭撞上去,而是控制著速度,行進到三裡之外就停下來整頓,派出三十多名斥候向前掠過敵陣哨探敵情。

  安西軍這邊也不含糊,立即派出了兩倍數量的斥候進行壓制。兩方斥候在陣前你來我往對射。雙方都是精銳斥候,石國這邊用弓,大多數是八鬥騎弓,只有個別勇力超群的用的一石硬弓。

  安西軍這邊卻是一半用弓一半用弩,騎弓弓力雙方都差不多,但安西斥候所用單弓弩卻有一石六鬥。如此一來,安西軍斥候就可以在石國斥候進入射程之前先給予對方打擊。幾個回合下來,石國斥候幾乎死傷殆盡,倉皇逃回本陣。

  兩三裡的距離,已經可以將敵人的陣型和裝備看得很清楚。安西軍一多半的騎兵下馬步戰,弓弩手居前,陌刀兵和跳蕩兵居中,兩翼輕騎兵嚴陣以待,後翼少量騎兵遊蕩保護。對於這樣嚴整的軍陣,那俱車鼻施實在沒有勇氣下令讓這三千石國精銳衝鋒誘敵。

  他知道安西軍弓弩手的厲害,騎弓弓力不強,不等他們沖進射程範圍之內,就會被這五千弓弩手射成篩子。他想起了在這之前,突騎施與安西軍和北庭軍的多次交手,都是被這種戰術打得潰不成軍。

  “撤回去!”

  那俱車鼻施做出了最正確的決定,三千石國精銳騎兵掉轉馬頭,向後撤退。

  塞義德•本•侯梅德暴跳如雷,放棄了埋伏,帶著八千呼羅珊騎兵從小樹林裡轉了出來。

  “為什麼不發動攻擊?”

  “安西軍已經列好了陣,他們有五千弓弩手,我這麼點騎兵沖上去就是送死,根本誘不了敵!”

  “你們就是怕死,像昭武九國廢物一樣怕死!”

  “你是不知道安西軍的弓弩有多厲害,我建議立即退回城內,等待援軍……”

  “夠了,膽怯如鼠的的突厥人!我會讓你知道,是安西的弓弩厲害是還我們呼羅珊的彎刀快馬厲害!”

  “請將軍三思,我們跟安西軍打過……”

  “執行命令!”塞義德•本•侯梅德再次粗暴地打斷了那俱車鼻施:“這次由我率呼羅珊精兵攻擊安西中軍,你的騎兵纏住兩翼騎兵,等我擊潰安西軍中軍,再與你前後夾擊!”
炎雞 發表於 2019-7-31 01:04

第八十八章 第一次正面碰撞(二)

  “大食人終於忍不住現身了……”高仙芝舉著望遠鏡密切注視著對面動靜,在十倍望遠鏡的放大之下,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塞義德•本•侯梅德憤怒、驕傲自負的表情:“嗯,這是準備出戰了。”

  “全軍備戰!”高仙芝放下望遠鏡交給旁邊一名親衛,望遠鏡雖然看得清楚,但視角太小,而指揮作戰需要通觀全域。等到大食軍隊整軍完備,開始緩慢前進的時候,高仙芝一揮手:“靶箭射擊。”

  咻!咻!嗖!嗖!

  安西軍弓弩手,操持著伏遠弩、擘張弩、角弓弩、單弓弩、步弓各種射擊兵器都射出一排羽箭,各種顏色不同的羽箭,層次分明地斜插在陣前的地上。

  這是安西軍各式弓弩的最遠射程,最遠的伏遠弩能射三百步,其次是二百三十步、二百步、一百六十步、一百一十步。所有的弓弩手都緊張又興奮地緊盯著敵人是否進入自己的射程之內。

  呼羅珊騎兵行進到相距三裡處開始緩慢加速,有些惱羞成怒的塞義德•本•侯梅德沒有事先進行試探性的進攻,而是一次就投入了一半以上的兵力,仿佛為了置氣似得,他要一舉擊潰安西軍的步兵大陣。

  薩希爾是侯梅德麾下的一名嘎伊德,指揮一百名士兵。今年三十五歲,原來也是一名波斯奴隸,在並•波悉林還在傳教的時候時候就開始追隨他了。到現在為止,薩希爾已經打了快五年仗。

  這是他第一次對戰唐軍,作為一個百戰老兵,薩希爾發現了面前這支軍隊的與眾不同,他們所有人都鎮定,無畏,甚至是興奮和狂熱,仿佛是獵人見到了獵物,薩希爾很清楚,這是百戰老兵的自信。

  儘管如此,但薩希爾對戰勝他們仍然充滿了信心,這信心不但來於以往的戰績,更是因為一種信仰。薩希爾永遠也忘不了在追隨並•波悉林皈依胡大之前,自己身為奴隸命比草賤的淒慘生活。

  而現在他每個月有一百六十迪拉姆銀幣的俸祿,並且與原來壓迫他們的阿拉伯人享有同樣的社會地位。甚至整個帝國,無論軍隊還是政斧,大多數重要職位都是由他這樣的波斯人擔任。在他看來,這一切的變化,都是因為他們接受了並•波悉林的傳教,皈依了胡大的結果。他們是受胡大眷顧的,是戰無不勝的!

  大食的騎兵很快推進到一裡之內,安西軍的陣列依然沒有一絲慌亂。薩希爾聽到一聲前進號,他輕輕一夾馬腹,戰馬開始加速,由慢跑變成中速跑。這個時候,他聽到對面的安西一聲天鵝音響起,安西軍兩翼的騎兵開始加速衝鋒,他們的目標是石國七千突厥騎兵。

  薩希爾這時沒有時間去理會安西騎兵,他們已經沖過最遠處那一排羽箭,進入安西弓弩的射程之內。薩希爾和其他嘎伊德大聲下令,呼羅珊騎兵舉起了綁在左臂的圓盾,護在身前,遠遠看去仿佛一道黑色的盾牆。

  安西軍陣線,五千弓弩手和一千陌刀兵一千跳蕩兵依然不動如山,高仙芝眼睛死死盯著第一排大食騎兵,直到對方馬上接近第二排羽箭。高仙芝手中橫刀猛地揮下:“伏遠弩,平射!”

  第一排五百支弩箭激射而出,發出尖利的呼嘯聲直直撞入大食騎隊,它們的目標不是呼羅珊騎士,而是他們胯下的阿拉伯戰馬。塞義德•本•侯梅德麾下都是輕騎兵,士兵的防禦就是一面圓盾,戰馬則幾乎沒有任何防禦。

  跑在第一排的呼羅珊騎兵勢頭為之一亂,被弩箭命中的馬匹在地上翻滾跌倒,馬上的騎兵慘叫著從馬上摔落,一時間人仰馬翻,至少六七十匹名騎士被射翻。

  薩希爾跑在第三排,他看到第一排一名與他同村的呼羅珊宗教戰士戰馬被擊中,那人被重重甩了出去,在地上翻滾幾下,還沒等他起來,就被後面一匹戰馬踩中肚子,鮮血和糞便一起迸射出來。

  薩希爾看得目眥欲裂,握著短矛的右手開始發熱,真恨不得立刻就投擲出去給戰友報仇。這時他聽到了衝鋒的號角,薩希爾狠狠一踢馬腹,胯下戰馬開始以最快的速度發起衝鋒。

  沒跑出去幾步,第二批箭雨再次潑灑而來,這次距離更近,有八十多名騎士被射翻。薩希爾依然幸運地沒有被射中,此時第一排已經只剩下一半,第二排也減員了一成。這個時候,薩希爾已經對安西軍的強弩有了認識,確實很厲害,但他對戰勝他們依然充滿信心。還有兩百步,現在戰馬已經全速跑了起來,幾息之內就能跑到。只要衝進安西軍的陣列,就是一邊倒的屠殺。

  對於百戰精銳,有著狂熱宗教信仰的呼羅珊宗教戰士來說,這點損傷,幾乎就不算什麼。他們不但沒有生出一點膽怯,反而被刺激得更加瘋狂!

  距離一百八十步,一千把角弓弩發射,足足有兩百呼羅珊騎士被射翻。後方觀戰的塞義德•本•侯梅德心在滴血,他沒想到安西軍的弩箭竟然這麼厲害,自己確實輕敵了。但他還是依然堅信自己一定會獲得勝利,只不過要多付出一點代價而已。

  三輪弩箭打擊之後,最前排大食騎兵已經距離安西軍一百四十步。陣型已經有點亂,速度也沒有變的更快,反而因為地上戰馬和騎士的屍體阻攔而有所減慢。看到安西軍第四輪弩箭正在端起、瞄準,而第一輪發射的弩機也差不多上弦完畢,薩希爾的心裡也湧上一絲不妙。

  嗖!嗖!嗖!

  一百三十步,一千把單弓弩再次發射,這次距離更近,密集的箭雨瞬間將大食騎兵的前兩排射穿,連第三排也有了一成以上的損傷。薩希爾左右兩名騎士都被射翻倒地,一支羽箭射中的薩希爾圓盾的邊緣,擦出一條火花,貼著肩膀而過,直接將他的衣服劃破。薩希爾心裡突得一下,腎上腺素狂湧,眼睛紅了起來,發了瘋一樣用力踢著馬腹。

  高仙芝有些讚賞地看著越戰越勇,已經進入半瘋狂狀態的呼羅珊騎兵,心裡想著,輔臣果然沒有說錯,這確實是天下少有的強兵,死傷已經接近一成半了,戰鬥意志還這麼強烈。

  九十步,高仙芝死死盯著還算完整的第三排大食騎兵,橫刀一擺:“弓箭手,三連射!”

  這個時候,最早發射的伏遠弩也已經上弦完畢,瞄準了一兩秒鐘,也跟著弓箭手一起發射。霎時間,兩千五百支羽箭呼嘯著撲向大食陣列,黑壓壓的箭雨將天空都遮蔽得暗了一下。
炎雞 發表於 2019-7-31 01:05

第八十九章 第一次正面碰撞(三)

  就聽見一片羽箭入肉悶響聲和射中盾牌的叮噹聲,前進的大食騎兵頓時就倒下一片。緊接著是第二輪箭雨,第三輪箭雨,將大食騎兵的前三排幾乎一掃而光。大量的戰馬和騎士在地上翻滾栽倒,後方騎士避之不及,紛紛撞上傷馬和傷患。大食騎兵的沖勢為之一滯,陣型大亂,速度也降了下來。

  塞義德•本•侯梅德在後面氣的直跳腳,他現在有些騎虎難下,進不得退不得,猶豫了一小會,他決定賭一把,押上了最後的兵力,帶著壓陣的三千騎兵沖了上去。

  這個時候,兩翼的安西騎兵也與石國的突厥騎兵撞在了一起。讓那俱車鼻施沒有料到的是,現在這支安西騎兵似乎跟以往有些不一樣。他們不但陣型更加緊密,雖然還沒有到腿貼著腿的地步,但每匹戰馬之間的間隔也非常的近。

  更加不可思議的是,他們的陣型如此的緊密,速度竟然也非常快。突厥騎兵本來想和他們騎射纏鬥,六鬥或八鬥的騎弓還沒射出兩輪,就被安西騎軍快速接近。倉促之間,他們來不及轉向逃跑,七千突厥騎兵只好棄弓執刀換矛,一下失了先機。

  兩支騎軍一下撞上,突厥騎兵人數比安西騎軍多出兩千五百,陣型分散;安西騎兵人數少,而且陣型緊密。遠遠看上去,就好像突厥騎兵將安西騎兵一下給包圍住了。

  但讓所有突厥騎兵沒有想到的是,安西騎軍就像鑿子一樣,幾乎瞬間就鑿穿他們的陣線。七千石國突厥騎兵在他們面前仿佛就像紙糊的一樣,安西騎兵陣型太密集了,他們用的都是長矛和馬槊。跑動起來就像一片移動的長矛森林,所到之處,每一名突厥騎兵都要同時面對兩到三根長矛。

  無論這名突厥騎兵騎術、槍法多麼精湛,這個時候也發揮不出來。因為就算他一矛捅死對方一個,也會被另外一支或兩支長矛捅死。這種必死的戰鬥,讓這些戰鬥意志不是很堅定的突厥騎兵一下不知如何應對,抵抗短短一瞬就全線奔潰,轉身而逃。

  可最最要命的是,就是逃跑,他們也跑不過這些安西騎兵!若不是他們逃得太過分散,而安西軍又不肯解散陣型,只怕這些突厥騎兵面臨的就是一場全殲。

  一場在那俱車鼻施想像中的纏鬥,竟然只在數息之間就分出了勝負,變成了一邊倒的屠殺。要不怎麼說經驗主義害死人,安西騎兵已經發生了重大改變,而石國的突厥騎兵還用原來的辦法對待他們。

  裝備了馬掌的戰馬不但能夠更加適應不同的路面,同時減少馬蹄的磨損。就是在非常適合馬匹奔跑的草原,裝備馬掌之後,也能增大摩擦力,讓馬蹄更好的抓住地面從而讓馬匹跑起來更快更穩。

  安西軍的密集陣型也是那俱車鼻施他們沒有想到的,這種領先這個時代六七百年的新型戰術自然也是蕭去病帶來的。

  在龜茲到疏勒鎮的行軍中,有一次蕭去病看到數百葛邏祿騎兵快速衝鋒,同一列裡,馬與馬的間隔起碼還能塞進兩匹馬去。就隨口問高仙芝草原騎兵衝鋒的時候是不是都是這樣的,得到肯定回答之後,蕭去病一下想到了冷兵器時代幾乎無解的,在之前那個時空將突厥騎兵打得沒有絲毫還手之力的波蘭翼騎兵。

  於是蕭去病就把這個思路跟高仙芝講了,這並不是很複雜的戰術,高仙芝也是當世名將,很快就想明白過來,當時就連說了三句妙。人類很多東西就是這樣,並不是他們不夠聰明,而是因為某種局限沒有想到而已,比如思維的局限,路徑依賴等。

  就好比造紙術,西方一開始走的是羊皮紙這條道,如果東西方一直隔絕,他們也許就會在這條道上越走越遠,製作出更加纖薄的羊皮紙。但當中國的紙漿紙傳到西方,西方一點就通,立即就放棄了羊皮紙這條路徑,大規模使用中國的紙。同理,蕭去病從另一個時空帶來的這種戰術思想,也讓高仙芝有一種眼前一亮,豁然開朗的感覺。

  兩人還找來十來名安西將校做過推演,結論是輕騎兵對沖,陣型緊密騎兵完勝陣型散亂的騎兵。所以一路之上,高仙芝都有意進行這方面的訓練,騎兵行軍都刻意保持緊密陣型,騎兵膝蓋和膝蓋之間的距離最多不到一尺。為此,還被葛邏祿騎兵私下裡偷偷取笑。

  今天便是這種陣型的首戰了,當然只經過這麼短的時間訓練,還完全達不到翼騎兵腿貼著腿的標準,但比如對方突厥騎兵相互間隔四五尺要強的太多,加上裝備馬掌的安西戰馬,甫一出場,就將這些只有血勇和個人武力,組織紀律欠缺的突厥騎兵打懵了。

  被打懵的不止有石國的突厥騎兵,這個時候,大食的呼羅珊騎兵也有些懵了。作為第三排倖存的十幾名騎手,薩希爾已經沖到了安西陣前的六十步之內,再前進十多步,他就可以投擲出手中的短矛,然後就可以沖入敵陣用大馬士革彎刀收割敵人生命了。

  可就在這時,他胯下戰馬突然就馬失前蹄,一下栽倒,將他從馬上重重甩了出去。等他落地之後才發現,這一片狹長的草地中,灑滿了一種他們從未見過的鐵刺,有四根刺,總有一根刺朝上,此刻他的背上、屁股上和大腿上就紮上了四顆這樣的鐵刺。薩希爾這時才明白,他的戰馬應該也是踩中這樣的鐵刺才栽倒。

  這該死的安西軍,也太狡猾了!

  薩希爾摔斷了一條腿和一隻胳膊,又被四個鐵蒺藜刺中,躺在地上動彈不得,只得眼睜睜地看著他的同袍們一個個落馬,在這一帶倒下戰馬和騎士的身體幾乎覆蓋整片草地,很多地方甚至有兩三層。薩希爾因為在隊伍的外側,反而避免了被後隊戰馬和騎士壓在最下面的命運。

  薩希爾聽到呼羅珊騎兵後面傳來越來越急促的號角聲,看來塞義德•本•侯梅德也看出來總僵在這裡,只有挨打的份,必須快速沖過這段區域。只要衝過去,安西軍就會奔潰,他們就能獲得勝利,雖然是慘勝。

  然而這一帶地上的傷馬和死馬實在太多,呼羅珊騎兵的速度已經降了下來,在這種情況下想要重新加速是何等的困難。到了這裡,戰鬥終於從量變變成了質變,已經不是弩箭射翻騎士的問題的,而是徹底打亂了他們的陣型,並且同時讓他們幾乎寸步難行。

  薩希爾看到安西軍的陣型依然十分完整,幾乎沒死一人。除了弓箭手還在有條不紊,慢悠悠地射箭之外,剛剛發射完的弩手則是迅速後撤。他看到安西軍從後陣走出來兩排身穿重甲,手持一把差不多有八肘尺的長柄兩面開鋒的大刀。

  這些安西重步兵每個人的身材都非常高大,臉上還帶著鬼面,看起來就像一尊尊移動的鐵塔也似。雙面開鋒的刀鋒在陽光的照射下,如同一面光牆,寒光刺目。他們踏著整齊的節奏,緩慢向前推進,仿佛能碾碎面前的一切;他們每走一步,就大喊一聲,雖然無法看到他們臉上的表情,但可想而知,這個士氣已經士氣如虹。

  終於,最後一兩排呼羅珊騎兵,踏著前面戰馬和騎士的屍體沖到了三十步內,兩排短矛破空投出,有一半射中這兩排重甲步兵,然而大多數都至少破開了第一層甲,被第二層甲攔住,或者破開兩層,但入肉不深。只有少數幾名運氣不好者剛好射中甲片縫隙,被短矛殺死,後面那名步兵立即補上,這隊重步兵繼續穩步向前。

  雙方的距離很快接近,薩希爾看到離自己最近的一名安西將軍大吼一聲,所有的長刀都高高地舉了起來。然後他就看到他的同袍,五千呼羅珊騎兵剩下的不到兩成,這個時候終於以不算太快的速度接近到八肘尺之內。

  那些雪亮的、明晃晃的大刀在這個時候突然劈下,薩希爾眼睜睜看到跑在前面的那排騎兵,連人帶馬被劈成兩半。血幕飛濺,內臟碎肢亂飛,半截呼羅珊騎士的屍體狠狠砸在薩希爾腦袋旁邊,汙血濺了他一臉。

  幾點汙血飛進薩希爾的眼睛,讓他整個世界都變成了一片紅色。他這時已經感覺不到任何疼痛,只是目眥欲裂地看著那兩排重甲步兵,劈碎第一排呼羅珊騎兵之後,大喝一聲,繼續向前踏步前進,如同一面刀牆。然後再次接敵,再次高舉大刀,再次重重劈下,再次將最後一排呼羅珊騎兵連人帶馬劈成兩半。

  如牆推進,摧毀一切,粉碎一切!

  天啊!世上怎麼會有這麼恐怖的軍隊!

  胡大啊!你不再眷顧我們了嗎?!

  躺在地上的薩希爾圓睜著雙眼,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呆呆地看著天空,絕望地咽下了最後一口氣。在他的旁邊是他數千同袍的屍體。他們大多數在五年前還都是奴隸,趁著白衣大食對地方的掌控不力,呼羅珊三足鼎立互相攻伐的機會。他們接受了被阿拔斯黨人派到呼羅珊的並•波悉林的傳教,成為阿拔斯党人反對伍麥葉人的中堅力量。

  之後他們公開舉起反旗,而伍麥葉人仍舊一團亂,然後他們趁亂攻佔了木鹿。由此開始了他們的傳奇,一路向西,一路上幾乎戰無不勝,最後打敗了白衣大食,建立了波斯人占主導的黑衣大食。之後他們又殺回河中,粉碎了阿拉伯人和昭武九國人的叛亂,在河中到處屠城,無惡不作。

  現在,他們碰上東方的大唐,自以為被胡大眷顧的呼羅珊騎兵驕傲自滿,五千騎兵,一頭撞在安西軍的強弓硬弩和陌刀如牆上,被撞得頭破血流,粉身碎骨,幾乎被全殲。

  安西軍陌刀兵的出場不但讓薩希爾絕望而死,也同時嚇壞了後面的三千呼羅珊騎兵。這個時候出擊的四千五百安西騎兵在殺死大半石國突厥騎兵之後,也已經在這三千呼羅珊騎兵後面重新集結,安西軍壓陣的五百騎兵也全部出擊。

  見識到安西軍恐怖的戰鬥力後,塞義德•本•侯梅德和麾下騎兵被嚇得亡魂大冒,不戰即潰。三千呼羅珊騎兵被安西軍五千騎兵一路追殺,最後僥倖逃回怛邏斯城的不到五百。

  大唐,大食,這個兩個當時最強的國家,相隔三十六年後再一次正面硬碰硬硬剛,結果仍然如三十六前一樣,大唐完勝!
炎雞 發表於 2019-7-31 01:06

第九十章 對賭

  正午的陽光下,炙烤得地面熱氣騰騰。一隊大食斥候有氣無力地走在北上的道路上。

  他們正是並•波悉林派去護衛最後一批從中曹國劫布坦那出發的,前往怛邏斯城的那一萬花拉子模雇傭兵和一萬民兵以及數千麥瓦利的呼羅珊斥候。

  河中的盛夏,和很多地方相同,都是酷熱難當。特別是正午,太陽更是像能把人烤焦一樣。這樣的時辰原本十分不適宜行軍,但並•波悉林下了死命令,必須儘快趕到怛邏斯城。這些呼羅珊宗教戰士幾乎將並•波悉林視若神明,加上宗教的狂熱,因此即使心中百般不願,卻不敢有絲毫怠慢。

  不過雖然他們毫無怨言地認真執行並•波悉林的命令,但身體卻是不會說謊的。在太陽下行軍這麼久,他們每個人現在都渾身濕漉漉的,說不出的難受。胯下的戰馬也是一樣,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

  不敢怨恨並•波悉林,他們就在心裡不停咒駡安西軍。

  這些該死的安西狗賊,不好好在安西呆著,偏偏要跑來爭奪他們的河中之地。害得他們大中午的還要行軍,還要四處巡哨。

  特別是那個安西節度副使,更是可惡。據說他被昭武九國那些人讚頌為索什楊,現在大營內那些昭武九國人都人心浮動,仿佛隨時就要生亂一般。這也讓並•波悉林埃米爾在大營之內不得不時時刻刻保持著警惕,聽他們的親衛說,埃米爾這幾天每天都只睡了很短的時間,現在整個人都憔悴蒼老了許多。

  哼,若不是大戰在即,非得立即拿這些牆頭草開刀,讓他們如去年那樣,在呼羅珊戰士的長矛彎刀下顫抖,不敢再起任何異心。等著吧,等我們打敗安西軍,殺死你們所謂的那個索什楊,狗屁安西節度副使。你們就知道,這個世界只有一個神,就是胡大;也只有一個救世主,就是並•波悉林。

  他們這樣恨恨地想著,心裡這才覺得舒服了許多。就在這時,身後一陣馬蹄響,幾名斥候回過頭去,就看到一名黑衣阿拉伯人騎著一匹非常高大神駿的阿拉伯寶馬,向他們疾速馳來。

  幾名斥候對視一笑,這一定是傳遞緊急軍情的,估計那支安西偏師又有了什麼動作。三名斥候掉轉馬頭迎過去搭訕,想問一下到底是什麼重要軍情,讓他完全不顧惜馬力,幾乎全速賓士。這樣好的阿拉伯戰馬,卻被用來當做驛馬,這種跑法,跑死了豈不太可惜。

  相距一百來步,一名呼羅珊斥候開始用力的揮手,用波斯語高聲大喊:“又是什麼緊急軍情,竟捨得用這樣好的駿馬?”

  沒想到的是,那人竟然頗為傲倨,對他們的提問,完全不理,一陣風也似的掠過眾人。直到這個時候,這一隊斥候才覺得有些不對,他們終於看清,那人騎著的那匹駿馬也實在是太神駿了,簡直比他們將軍騎得還要好。而起還不止一匹,那人馬鞍後還栓了兩匹,一匹是與之不相上下的阿拉伯駿馬,另一匹更是萬中無一的汗血寶馬,身材極為高大,全身赤紅如火焰燃燒,脖頸處汗津津的,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發光。

  這一隊斥候全部愣住了,這麼好的戰馬,如何會用來傳信?能騎這樣駿馬的人又怎麼會是無名之輩,這人到底是誰?

  “快停下!你是誰?”斥候隊長大聲疾呼,打馬就要追趕。

  話音剛落,那黑衣阿拉伯人突然轉過來,眉毛挑了挑,一雙眼睛露出一個像是在開玩笑的表情。然後他舉起了手中的弓,還沒等大家反應過來,三支羽箭就飛了過來,眨眼之間,那名隊長和兩名斥候就捂著喉嚨栽落馬下。

  一名見過蕭去病的斥候立刻反應過來,厲聲大喊:“他是安西節度副使!我認得他那匹汗血寶馬!快追!”

  這名斥候說的沒錯,這名穿著黑衣的“阿拉伯人”正是蕭去病,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特意扮成了阿拉伯人,穿一身黑衣,纏著頭巾蒙著臉。但是他不會說粟特語和波斯語的弱點還有三匹太過神駿的戰馬還是出賣了他。

  不過,好在這三匹馬都是少有的駿馬,一般的斥候和大食騎兵都追他不上。而且他目力聽力極好,遠遠就能發現前方的敵人。有人的時候就跑得快一些,飛速掠過,沒人的時候,就稍微跑慢一些,馬匹支持不住的時候,下馬喂他們喝點鹽糖水,然後換騎一匹。就這樣,一路上倒沒有遇到什麼阻礙,還不到半日,就跑了兩百多裡,按屋磨王子所說,前面不遠處應該就是石國的拓折城了。

  射死三名斥候之後,跑了沒多久,就遠遠看到前面的大道上,數萬敵軍正在行軍。蕭去病發現,這些士兵裡面有一多半都是步兵,是坐車的,還有很多騎駱駝的,騎著戰馬的騎兵貌似只有一萬。更有少數看上去就不像是兵反而更像是農夫,手裡的武器也極為簡陋。

  看來並•波悉林還真是豁出去了,幾乎把當地能派出去的兵力全派出了。現在劫布坦那大食大營那裡已經沒有多少善戰之兵了,看來用不了四五天,段秀實就能帶著六千安西、葛邏祿聯軍還有兩萬河中聯軍對大食大營進行戰略反攻了。如果薩末建、捕喝城等地的昭武九國人再來一次起義,就更好了。

  說不定等自己返回南線的時候,劫布坦那的大食大營早已被攻破了也不一定。不過,這也正說明怛羅斯的決戰將十分難打。因為即使劫布坦那的大營被攻破,並•波悉林仍然可以撤到薩末建憑城固守。只要齊雅德在怛羅斯主戰場戰勝高仙芝的主力,然後在回師平叛,並•波悉林最終還是能贏。

  想到這裡,蕭去病心裡不由一緊,旋即有釋然起來:既然並•波悉林要賭,那我們就跟你賭上這一把把吧!在另一個時空,你們在正面戰場就不是安西軍的對手,現在這個時空,雖然你並•波悉林增兵了不少,但現在這支安西軍比起另一個時空也強了不少。正面硬剛,你們依然不是對手!

  我蕭去病就不信了,我現在趕過去,親自守著葛邏祿雇傭兵,憑我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辦法的本事,你並•波悉林和齊雅德還能奸計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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