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盛唐神話 作者:長安夢入 (已完成)

 
炎雞 2019-7-30 23:36:2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15 76360
炎雞 發表於 2019-7-31 08:52

第一百零一章 嫌隙

  清晨的怛邏斯城,東面的天際一輪紅日已經噴薄而出,清澈澄淨的怛邏斯河像一條的玉帶在怛邏斯城城緩緩流過。河面上水汽氤氳,一層薄霧如紗從怛邏斯河飄蕩過來,將怛邏斯城籠罩其中,有如仙境。

  在氣候乾燥的河中之地,這樣的景象實在是美得讓人心醉。

  但現在怛邏斯城的主人,石國正王特勒此刻卻沒有一點心情去欣賞著如夢似幻的美景。此刻他正一臉苦相地站在怛邏斯城頭,眼睛呆呆地看著怛邏斯城南數裡之外的安西大營。那裡有他最看重的長子,英武不凡的那俱車鼻施。

  昨天下午一場攻防戰,安西軍強大的遠處火力將城頭上的突厥弓箭手壓制得死死的,迫使他們只能用騎兵主動出擊。本以為騎兵快去快回,一擊得手立即退回城內,沒想到安西軍卻早有防備,致使七千出擊的騎兵幾乎全軍覆沒,連他的兒子那俱車鼻施也活捉。

  當高仙芝兩路伏兵殺出,堵住過河吊橋將他們出擊的騎兵牢牢包圍的時候,當時同樣站在怛邏斯城頭的特勒急的咬碎了牙,真恨不得立即跳下來城牆,將自己的兒子接應過來。

  這是他唯一爭氣的兒子,也是他最喜愛,最委以重任的兒子,從他八年前,上表唐朝皇帝為那俱車鼻施請封就可以看出。當看到那俱車鼻施在包圍圈中左沖右突,卻怎麼也突不破的時候,那一刻,特勒後悔的腸子都要青了。

  好在安西軍並沒有趕盡殺絕,那俱車鼻施最後被活捉,保住了一條命。這讓在城頭觀戰的特勒不由得鬆了一口氣,活著就好,活著就有機會!

  於是當天晚上,心急火燎的特勒就接連派出了三批隊伍前往安西大營,想要把他兒子救出來。然而這支安西軍打了十幾年的仗,作戰經驗何等豐富,整個營地防衛何等森嚴。

  每個營地,不但樹有兩仗多高的寨牆,寨牆外面更是挖了兩道壕溝,壕溝外面兩百步內撒滿了鐵蒺藜,者寫鐵蒺藜隱藏在深草當中,根本看不出來,直到戰馬或人踩到才會尖叫著發現它們的存在。迎接他們的就是一陣強弓硬弩的箭雨。

  在幾條主要的通道周圍,倒沒有鐵蒺藜,但是卻是戒備嚴密,鹿砦、木橋、望樓,站崗和執勤的士兵一樣不缺。更別說還在大營外撒出去數百斥候和探馬。

  於是乎,一夜下來,三批派去救援的隊伍全都死傷慘重,卻連安西的寨牆的門都沒有摸到。救不出兒子,想到高仙芝以往的作為,特勒簡直有些絕望了。

  如果安西軍打贏,自己或許能夠僥倖突然逃入山中,但那俱車鼻施肯定會被高仙芝押解到長安,就如去年被他捉住的石國副王吐屯屈勒一樣,獻捷後拉出去砍頭;如果安西軍戰敗,難保不會在最後關頭殺死那俱車鼻施洩憤。

  就在他微微愣神的時候,就聽到身邊拓揭大喊道:“特勤(石國正王稱為特勤,副王稱為吐屯),快看,安西軍來人了……好像是我們的人!”

  特勒凝神望去,果然有一隊數百人從安西營地朝著怛邏斯城南門而來。仔細一看,可不是除了少數安西將士,大多數都是昨天被俘的石國士兵。

  特勒眉頭一皺,高仙芝這是要幹什麼?

  沒多久,這隊人就穿過昨天的戰場,跨國被填平的護城河,來到怛邏斯城下。城頭上數百石國士兵和特勒一樣睜大了眼睛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一名被俘的千夫長對著城頭的特勒高聲大喊:“稟告特勤,安西軍說我們浪費糧食,放我們回來!”

  “浪費糧食?”特勒和所有南城的石國士兵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理由也太不蹩腳,太說不過去了。

  石國也經常打仗,也經常抓獲俘虜。這一帶對待俘虜的辦法一般有三種:其一,殺掉;其二,用作奴隸;其三,換取贖金。

  從來沒有說因為因為浪費糧食而白白放回去的,假如真的覺得他們浪費糧食可以用來換贖金或者殺掉啊,哪有直接放回來的,就不怕這些人反過來再與他們為敵嗎?

  特勒想了一兩息也想不通對方這是在搞什麼鬼,難道想騙自己打開城門,然後趁機攻城?

  “用繩索墜兩個人下去看看,周圍有沒有伏兵?”

  城上墜下繩子,四名特勒的拓揭抓著繩索爬下了城,朝著四個方面發足狂奔,大約十分鐘之後,四人氣喘吁吁跑了回來報告道:“四周並無安西伏兵。”

  特勒這才下令打開城門,放這群俘虜進城。

  這個時候,塞義德•本•侯梅德和突騎施另一名統軍將軍曲啜得悉這件事也趕到了南門。兩人同樣覺得此事頗為蹊蹺,但又各有不同。

  塞義德•本•侯梅德想到的是當初並•波悉林剛剛起步的時候,與白衣大食官軍的第一場戰鬥之後。並•波悉林俘虜了敵方將領,不但沒有殺死那人,反而熱情招待了他,然後將他放了回去。

  那名將領回去之後,就對當時的呼羅珊總督奈斯爾說:“起義軍信仰虔誠,必定獲勝……”因此奈斯爾和他麾下的白衣大食士兵非常沮喪,士氣大減。

  難道安西軍,高仙芝也打的是同樣的主意?

  突騎施將軍曲啜的想法卻是:為什麼放回來的只有石國士兵?石國士兵浪費糧食,難道突騎施士兵就不浪費糧食嗎?而且昨天那場戰鬥他也在城頭看在眼裡。

  賀苾和那俱車鼻施一起被安西聯軍包圍,那俱車鼻施摔下馬來被擒;賀苾同樣被人打下馬來,同樣可以生擒他,但那員敵將還是將他一槊刺死。

  雙方差不多有同樣數目的士兵一起被俘,怎麼偏偏就只將石國士兵放了回來?這之間到底有沒有內幕?

  看到兩人目光灼灼地看著自己,特勒有些局促地解釋道:“安西軍說他們浪費糧食,就放回來了……”

  賀苾反問道:“那被俘是上千突騎施士兵就浪費糧食了嗎?”

  特勒頓時一窘,憋了半天才道:“這我哪知道?他們就是這樣說的。”他大概猜到了賀苾的意思,一下漲紅了臉:“你們懷疑我與安西軍有什麼聯繫?現在他們才剛剛進城,你們可以親自去問問他們是怎麼回事?”

  賀苾與塞義德•本•侯梅德對視一眼,笑著道:“我們不是這個意思,這事太奇怪了!不過去問問也好……”

  大約一刻鐘後,三人終於問清楚了全部過程。也沒什麼特別,昨天他們被抓之後,就被甄別出來分別關押,除了手腳被綁在一起,也沒受什麼虐待,然後到了今天早上他們被安西軍叫醒。一開口就說他們是廢物,只會浪費糧食,說沒有他們的早飯,讓他們回城去吃,然後就派了幾十個兵把他們押到南門了。

  這樣一來,兩人也沒什麼話好說,悻悻離開。等他們走了,特勒立即那名千夫長帶到一間密室,劈頭就問:“那俱車鼻施怎麼樣?對方可有帶什麼話?”

  幾乎同一時間,賀苾與塞義德•本•侯梅德也在密談。塞義德•本•侯梅德道:“高仙芝肯定讓這群俘虜帶話了,他的兒子那俱車鼻施在安西軍手裡沒有放回來呢。”

  “會是什麼話?”

  “我猜無非是一些條件了,要怎樣才肯放了他兒子,威脅、拉攏等等。”

  “特勒會同意嗎?”

  “這個不好說,不過你也看到了,特勒有多重視他的這個兒子!所以,我們不得不有所準備,以防萬一……”

  與此同時,與他們相隔幾裡的安西大營之內,蕭去病放下第五只大碗,舒服地摸了摸肚子,心裡暗暗想道:“這個並不怎麼牢靠的臨時結成的同盟,這個時候應該開始產生嫌隙了吧?師父說過,只要對方不是一條心,這個辦法幾乎是百試百靈。”
炎雞 發表於 2019-7-31 08:53

第一百零二章 怛羅斯城的反擊

  挑撥離間的手段用出去,攻城的打擊卻還得繼續。中午之前,高仙芝帶著夜襲的一萬部隊回到大營,據他們初步估計這次夜襲至少殺死大食精銳前鋒上萬,安西軍這邊傷亡只有數百。更重要的是,打得大食沒有一點還手之力,嚴重打擊了他們的信心和士氣。

  吃過午飯,留守大營養精蓄銳許久的弓弩手和騎兵再次開始攻城。在攻城之前再次放回去兩個石國俘虜,這次的夜襲,高仙芝特意帶他們去觀戰,為的就是為了讓他們告訴石國國王特勒,我們安西軍很能打,大食援軍不堪一擊,你別指望援軍來救了。

  果然,這場夜襲打的十分精彩,一千陌刀兵在大食前營簡直如入無人之境,殺了屍山血海;後營的出戰的輕騎兵又被安西三千騎兵一下打懵掉,殺了措手不及。這一切,讓兩名被十名安西斥候押在營地外觀戰的石國軍官一下被震撼了,對大食援軍的信心一下降到了冰點。

  見到特勒之後,兩人立即將自己看到一切調油加醋地開始敘說,說安西軍如何軍紀嚴明,行動隱瞞,說一千陌刀殺入敵營是如何如狼入羊群,說大食援軍如何狼狽,如何崩潰,如何沒有一絲還手之力。

  兩人說得精彩,特勒卻越聽越心驚。原本他聽之前那個千夫長講訴並•波悉林和齊雅德的數萬大軍是如何在六千安偏師面前被打得大敗,連並•波悉林也多次吃癟,還有些不信,認為是安西軍是在嚇唬他們;現在卻是兩名石國軍官親眼所見,豈能有假?

  這兩萬安西軍實在太厲害了,不但戰鬥力超強,而且這膽量,這決斷,這高昂的士氣更是讓人感到恐怖。特勒一下開始猶豫了,如果安西軍真的能保證石國的安全和以後的權益,讓出怛邏斯城,斬斷與黃姓突騎施和流落到此地的昭武九國胡的來往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至少比跟著他們一起陪葬要好。

  這一次他們的攻城也與之前的不同,卻是集中兵力只攻擊一面城牆,所有的投石車、八牛弩,幾千強弓硬弩對著黃姓突騎施防守的那面城牆輪番攢射。城頭上頓時死傷慘重,但凡敢露頭的,立刻就是幾支,十幾支弩箭招呼。

  就是躲在城堞後面也不一定安全,安西軍使用了一種新式投石機,比起原來需要幾十名士兵一起用力用力拉扯繩索的老式投石機。這種新式投石機是通過滑輪將投石機一端的重物拉起,操作起來不但需要人數更少,發射石彈的速度也比原來快了一倍多。昨天這些投石機分開來使用,還不覺得什麼,現在集中起來,全速發射,頓時就像下了一陣石頭雨。人頭大小的石彈砸在怛邏斯城城堞上,就是一個大大的缺口,碎石飛濺;砸在人身上就是立即斃命,碎肢亂飛。

  怛邏斯城城的城牆並不是很堅固,就是一面夯土牆,沒有包磚,很多女牆的垛子已經被摧毀,人在後面已經藏不住了,除非彎腰蹲下。還有的地方甚至已經轟出了小小的缺口,這些黃姓突騎施士兵甚至懷疑,安西軍繼續這樣轟下去,會不會將整面城牆全部轟塌。

  在下面拉動投石機,使一端重物升高的是安西、寧遠國士兵,而為他們打磨和搬運石彈的,卻是自己人——昨天被俘的黃姓突騎施士兵,二百多名安西弓弩手手執弩箭監視著他們。

  這簡直是要把人欺負死!

  “該死!”曲啜大聲咒駡著走下城牆,騎兵必須出擊,不摧毀這些投石車,城池就守不住。

  “不行!”特勒大聲反對:“你忘記了昨天的教訓嗎?安西軍肯定早有準備,出擊就是送死!”

  “那怎麼辦?難道就這麼讓安西軍一直砸下去,在這樣下去士氣就丟光了。到時候城頭上呆不住人,安西軍一下就能攻破這面城牆!”曲啜大聲喊叫,脖子上的青筋鼓了起來:“要不,你讓你們石國的士兵來守西牆!”

  “……”特勒一時語塞,他當然也不願意讓他的石國士兵頂上去送死,他一下把臉憋得通紅,怒目而視。

  塞義德•本•侯梅德趕緊出來解圍:“我覺得還是應該帶騎兵沖一波,我的五百呼羅珊騎兵打頭陣,你們各出一千騎兵,只沖一波就退回來。”

  石國、大食、黃姓突騎施這個臨時組成的軍事聯盟,石國和黃姓突騎施勢力差不多強,大食勢力最大,本來一開始塞義德•本•侯梅德手下有八千呼羅珊宗教騎兵,加上黑衣大食縱橫河中戰不不勝的威勢,在這之前,塞義德•本•侯梅德一直是以絕對領導者姿態自居的。

  所以當日他才完全不顧特勒的正確意見,強行出兵要打高仙芝一個措手不及,之後又無視那俱車鼻施王子的建議,命令五千呼羅珊騎兵衝擊安西軍弓弩陣,結果八千騎兵最後只回來了五百多。

  那一戰過後,塞義德•本•侯梅德的強勢氣焰一下沒了,加上手上只有五百戰士,大食援軍未到,他也不敢再以領導者自居。這樣一來,就造成這支聯盟軍現在沒有一個可以拿主意的強勢領導,以致出現剛才這種誰也不能說服誰的爭吵。

  特勒和曲啜想了一下也只有這樣,由於昨天出擊的教訓,三人又做了細緻的安排。十多分鐘後,安西軍的投石車停止了發射,幾百陌刀兵和跳蕩兵抬著雲梯,推著沖車,在弓弩手的掩護下就沖了上去。這時候怛邏斯城的西門吱吱呀呀的打開了,兩千五百輕騎兵如潮水一般沖了出來。

  五百呼羅珊騎兵當先而出,每名騎士都一手執盾,一手持一支短矛,馬鞍上再掛著幾支,從一開始就將馬速提到了最高,直直朝著安西軍陣沖去。在他們身後,一千石國騎兵和一千黃姓突騎施騎兵大多數手持騎弓緊緊跟在後面;一少部分手裡卻是提著一個網兜,兜子裡裝著易燃的油脂,最後還有幾十名手持火把的,看樣子是想燒毀安西軍的投石車。

  準備攻城的陌刀兵和跳蕩兵立即放棄手中的攻城器械,陌刀兵在前,跳蕩兵在後,結成緊密的軍陣。數千弓弩手射出一輪箭雨之後立即退到陌刀兵後面。

  在後掠陣的安西騎兵陣列中,看到對方騎兵沖了出來,席元慶怒吼一聲:“入娘的,還以為你們不敢出來了!”

  馬槊往前一指,雙腿猛地一夾馬腹,席元慶胯下健馬長嘶一聲,就如箭一般就躥了出去。他的身後,一千安西騎兵和一千葛邏祿、寧遠國騎兵也立刻狠狠一踢馬腹,呼嘯著跟了上去。
炎雞 發表於 2019-7-31 08:54

第一百零三章 決戰前夕

  戰陣之中,一連串聽著讓人牙齒發酸,頭皮發麻的騎兵對撞之聲再次轟然響起。緊接著就是雙方騎士的慘叫聲,戰馬嘶鳴,雙方兵器相擊聲依次響起。

  鮮血飆射,血霧彌漫,因為戰場的狹小,雙方騎士都沒有閃避的空間,雙方兵刃幾乎同時遞到對手身上,人命飛速地消耗,一時之間,不知道有多少對騎士,同時慘叫著栽落馬下!

  這個時候,怛羅斯城頭的黃姓突騎施弓箭手和石國弓箭手也冒著安西軍的弓箭手的壓制,拼命向安西聯軍的騎兵潑灑著羽箭。

  安西陌刀兵踏著整齊步子迎了上去,他們面前是一地敵軍騎兵的屍體碎肢,這些騎兵在付出巨大的代價之後,終於拋出裝著油脂的陶罐,點燃了四架投石車。但是他們也被迎上的陌刀兵劈成了兩半。

  還在前頭與安西軍騎士撞在一起,兵器互捅以命換命的怛羅斯騎兵,在看到安西陌刀兵從側翼就要包抄過來之後,終於奔潰。這支重步兵太恐怖了,簡直就是專門克制騎兵的,特別是他們現在這種失去了速度,擠了一團的騎兵。

  一千多怛羅斯城出戰的騎兵紛紛拼命拉扯韁繩,掉頭就往後面跑,朝著城門口蜂擁而去。

  只是這個時候想要脫戰逃跑其實這麼容易的。雙方騎兵,在如此狹小的戰場之內狠狠對撞在一起,雙方騎兵這時都失去了速度,蝟集在一起,轉身就殊為不易,更別說後面還有大隊安西騎兵銜尾追殺。

  這一路上被自己人互相推搡,踐踏;被安西騎兵從背後追殺砍殺;被安西弓弩手從側翼射殺,被陌刀兵追上劈成兩半。到最後,出戰的兩千五百騎兵,撿了一條命得以逃回城內的還不到兩成!

  不過這一戰安西軍的損失也比之前幾戰的損傷多了不少。被燒毀的四架投石車不算什麼;雙方騎兵對撞一波,兵器互捅,一下就讓安西軍這邊傷亡兩百多騎兵;那些投擲裝滿油脂的陶罐的騎兵也燒死燒傷了幾十名陌刀兵。

  不過即使如此,從雙方傷亡的總數字對比,安西軍這邊仍然是大勝。席元慶倒也見好就收,並沒有帶兵追到城門裡面去,也沒有趁機讓陌刀兵和跳蕩兵繼續攻城,而是就此息兵。

  打掃完戰場之後,安西軍的傷者被抬到後營醫治,怛邏斯城出戰的傷者也被甄別出來,大食士兵和黃姓突騎施士兵全被都被席元慶下令在城下弓箭範圍之外砍了腦袋。看得城頭上眾人曲啜等人把嘴唇咬破、目眥欲裂卻沒有辦法。

  這還不算,還有更讓曲啜和黃姓突騎施人生氣的。在殺完大食、黃姓突騎施傷者之後,席元慶又無良地下令將所有石國石國俘虜和傷患放了回去。

  曲啜雖然知道這是安西軍的陰謀伎倆,但仍舊忍不住怒火萬丈。安西借這些俘虜之口想特勒傳話幾乎是必然的,示好石國的同時又在石國和黃姓突騎施、大食之間製造裂痕。

  就好像一個人清楚明白地告訴另兩個人:你們聽著,我要挑撥你們的關係,這兩個人卻對此毫無辦法,只能由著他挑撥。這種感覺非常不好,曲啜的感到了深深的惡意,他不知道特勒會不會真的被安西軍說動,因為即使他被安西軍說動也不會告訴他;他也不能阻止石國讓這批俘虜進城,因為這樣只會把矛盾激化;他更不能先下手為強,對石國動手,這樣只會讓安西軍撿便宜。

  他只能幹看著,同時暗自防備著,這正是他憤怒和憋屈的原因。

  對於這種做法,曲啜想得明白,但卻不似所有人都能想明白。怛邏斯城下,一名叫做王小三的旅帥就想不明白。

  “席將軍,我想不明白為什麼要放這些石國俘虜回去?留著他們打磨石蛋不是很好嗎?”

  “打磨石蛋黃姓突騎施俘虜就夠了,太多了我們也沒這麼多兵力監視他們。”對於這個疑問,席元慶故作高深地笑了下:“聽蕭侯的意思,這個叫挑撥離間。”

  “挑撥離間?這個又什麼用?”

  “這個我也說不太清楚。”席元慶饒了饒頭:“對於這個,蕭侯舉過一個簡單的例子。”

  幾個親衛和一些低級軍官圍了過來,片刻之後,席元慶開始講道:“好比,有兩個殺手,被派去殺一個人,失手被捉。這個人想問出兩名殺手幕後的主使,你們說應該怎麼做?”

  “嚴刑拷打!”王小三道。

  “不對,你想啊,殺手嘛,肯定都受過很嚴格的訓練,嚴刑拷打很難讓他們招供。”席元慶搖搖頭道:“最好的辦法是告訴他們誰先招供誰就可以活著被釋放,另一個就得死,然後就把他們分開關押。”

  “這樣就可以?”王小三表示很懷疑。

  “當然可以,你想啊,兩個殺手,只要有一個人招供,幕後主使就暴露了,另外一個人不管他招不招供都變得沒有意義了對不對?”

  大家一起點頭。

  “所以啊,甲就會想,萬一我不說,但是乙說了,幕後主使一樣會暴露,但是自己卻要喪命;同樣,乙也會這樣想。所以結論就是他們會因此這個設定開始變得相互不信任,然後開始猜疑,然後他們兩個就一定就招供!”

  眾人想了許久,好像有點想明白了,但是王小三又接著問道:“可是,這跟我們把石國俘虜送回去有什麼關係?”

  席元慶沒好氣到:“你是豬腦子嗎?這不是一樣嗎?我們向石國國王傳話,挑撥他們的關係。另兩邊就會想,萬一石國國王被我們說動了怎麼辦?而石國國王就會想,即使我沒被說動,萬一他們兩個不相信我,以為我被說動了怎麼辦?他們會不會對我動手?另兩邊也會想,石國會不會對他們動手?然後他們就開始猜疑,開始防備。最後總一邊受不了,先動手。”

  “那這個就沒解了嗎?”一名校尉問道。

  “有解啊,戰場上打敗我們就可以了!但是他們齊心協力的時候都打不過我們,現在互相防備的時候就更別想了,所以還是無解。”席元慶正色道:“現在怛邏斯城這邊不足為慮了,關鍵是和大食援軍的對決了。”

  王小三又道:“這個太複雜了,我就想知道,我們為什麼不直接把怛邏斯城攻下來呢?用得著這麼麻煩嗎?今天可以趁勢攻城的。”

  席元慶微笑道:“這就是中丞的高明之處了。其一,我們攻擊得過猛,他們就會再次齊心協力聯合起來;其二,強攻雖然能打下來,但我方損失肯定也會很大,還怎麼跟大食援軍打;其三,怛邏斯城如果被攻下,萬一大食援軍轉身就撤怎麼辦?”

  他頓了頓:“中丞和蕭侯的意思,我們就是要在怛邏斯城西南,提前修築好工事,做好準備,與大食援軍來一場決戰。消滅掉他們這支主力之後,河中之地就唾手可得了。”

  正如席元慶所說,在之後的兩天,安西軍除了用投石機和硬弩對怛邏斯城進行遠端壓制之外,漸漸放緩了對怛邏斯城的攻勢。轉而開始在怛邏斯城西南十裡處修建工事,準備與大食援軍的大決戰。

  與此同時,雙方的斥候也在這兩天你來我往,先行殺了不亦樂乎。安西軍因為強弓硬弩還有士氣上的優勢,在最初的斥候戰中暫時獲得了優勢。

  兩天之後,大食援軍終於匯合,向怛羅斯城開拔,相隔安西大營十五裡安營紮寨。一場決定中亞和西域命運的大決戰,一觸即發。
炎雞 發表於 2019-7-31 08:55

第一百零四章 裝病

  天空湛藍,驕陽似火,時間已經到道六月中旬,正是一年當中最熱的時節。怛邏斯城所在區域,正是河外之地最北一處肥沃的綠洲,怛邏斯河一旁蜿蜒流過,帶來濕潤的空氣,綠草萋萋,若在往常,正是放馬牧羊的好時節。

  然而此刻在怛邏斯城西南方向,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卻見不到牛羊。相反的,卻是蟲聲徑斷,鳥獸絕跡,整片草原都籠罩在一片肅殺之氣當中。

  安西大軍與大食援軍在此對峙已經足足兩天了。

  在接到斥候報告,六萬五千大食軍和三萬昭武九國僕從軍集結完畢,已經開進到距怛邏斯城不到五十裡這個消息之後,高仙芝就立即下令一千安西騎兵、一千安西弓弩手、三百陌刀兵和三百跳蕩兵、以及兩千寧遠國士兵、一千葛邏祿士兵和一千民夫在怛邏斯城下,依託壕溝和營寨繼續圍城。

  自己則親率其他兵力轉移到已經修築好的怛邏斯西南十裡的安西大營,並向怛邏斯城正東,碎葉城方向派出兩百斥候,聯絡哥舒翰支援的天威軍。

  兩軍對陣,又是決定河中命運的大決戰,自然不可能一見面就直接全軍沖上去,勝負全靠一錘子買賣。在這之前,雙方肯定要經過很多次試探,瞭解對方的戰力如何,對比各自的優勢、劣勢;另一方面就是在這一次一次的試探和小規模爭鬥中,打擊對方的士氣的同時提升己方的士氣。

  大食軍方面,由於之前一連串的敗績,早在河中的時候,就被蕭去病和段秀實率領的安西偏師各種虐,這個時候士氣已經相對很低迷了。不過由於宗教的狂熱,加上之前有過這樣的經歷。在一年多以前,黑衣大食與白衣大食軍隊在大薩蔔河的大決戰中,黑衣大食也是一開始連敗數場,卻在最後一戰中反敗為勝。

  當時戰事膠著,雙方都已經拼盡全力,黑衣大食軍隊幾乎被白衣大食的敘利亞軍隊全面壓制、然而就在這比拼意志的最關鍵時刻,白衣大食哈裡發卻臨陣脫逃,致使全軍崩潰,黑衣大食呼羅珊軍隊瞬間反敗為勝。

  這場奇跡般的勝利立即被這些剛剛放下鋤頭,皈依胡大的呼羅珊宗教戰士視為胡大的眷顧。認為胡大的偉力和光榮與他們同在,他們將戰勝一切敵人!

  現在齊雅德和艾布達正是用這個戰例來激勵全軍將士:“胡大護佑!勝利永遠屬於我們!”

  當然,兩人一個是並•波悉林麾下第一名將,一個是第二名將,都是一時人傑,也不知道打仗不能光靠忽悠,他們確實找到了戰勝安西軍的辦法!

  通過這兩天的小規模試探性進攻,雖然總是大食軍這邊吃虧,步戰不行,馬戰也打不過,好幾次隊伍都被全殲,但也讓兩人發現了安西軍的兩個致命弱點。

  其一,就是兵力太少,安西軍步騎加一起也才一萬三千,加上葛邏祿、寧遠國雇傭軍也不過兩萬一千兵馬。而自己這邊卻有六萬多,加上昭武九國的三萬有九萬多,四打一!

  其二,就是安西軍弓弩雖然強勁無比,但只要不進入其射擊範圍,對方就毫無辦法;陌刀兵雖然專門克制騎兵,但是畢竟速度太慢,且全身披雙層重甲,作戰也不能太持久。

  另外,對方的騎兵也只有五千安西騎兵戰鬥力十分強悍,其他八千葛邏祿、寧遠國騎兵戰鬥力連自己這邊的民兵還不如。

  沒有弓弩的支援,陌刀兵的威脅,安西騎兵也不敢離開太遠。一旦被大食這邊的輕騎兵纏住,兩千重騎兵趕到,五千敘利亞騎兵截斷後路,這五千安西騎兵就是個全軍覆沒的下場!

  於是交戰兩天下來,到了第三天,戰事一下陷入了僵持的局面。大食軍不敢進攻安西軍嚴陣以待的步兵方陣;而安西軍每次主動進攻,大食軍就立即後撤,安西軍這邊騎兵也不敢脫離步兵太遠,步兵又追不上,安西軍想要大會戰的意圖一直無法實現。

  到了傍晚,安西大營中炊煙四起,騎兵在給戰馬洗刷,疏通筋骨,步兵已經開始進食,一邊吃,一邊大聲叫嚷開來。

  “入娘的,打又不打,退又不退,這些大食狗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可不是嘛!前兩天還會沖上來主動求戰,今天怎麼就這麼個鳥樣子?也沒殺他們多少人,這就打怕了?入娘的,這大食狗也太不禁打了!”

  “這大食狗,也就仗著馬快刀利,欺負欺負昭武九國雜胡,遇到俺們安西軍一下就慫了。就他們這鳥樣,每名騎兵一年還能拿一千九百銀幣的俸錢,真真是氣死個人!”

  “用不著流口水,中丞說了,打敗了他們,他們的錢自然就都是我們的了!”

  待到所有騎兵都吃上了飯,高仙芝這才獨自一人來到蕭去病住的那頂大帳。

  一進大帳,就看到蕭去病斜靠在胡床上,已經開始先吃上了,半隻羊,十幾個胡餅已經被吃得差不多了,眼睛亮亮的,臉上氣色好得不得了,看起來傷已經全好了。但這傢伙卻死活賴在床上不起來,口口聲聲說是自己是重傷患。

  哼,有能吃半隻羊、十幾個胡餅的重傷患嗎?這都趕上五六個人的飯量了!

  看到他進來,蕭去病趕忙笑著道:“還沒吃吧,坐下來一起吃點,這只羊腿,特意留給你的的。”

  高仙芝也不客氣,抓起羊腿就開始啃,吃了兩口,又喝了一口羊湯,這才沒好氣道:“輔臣啊,你這病還要裝到什麼時候?”

  蕭去病嬉笑道:“什麼叫裝病?我本來就是重傷患,你那天又不是沒看到,全身上下一百多個傷口,血都快流幹了。換做別人養一年也不見得能養好,我就養十天,不過分吧!”

  “好吧,你要養就繼續養著吧,某也說不過你。只不過大食軍不肯出戰,你有沒有好辦法?”話剛說完,高仙芝突然眼睛一亮,小聲說道:“某知道他們想將某這五千安西騎兵誘出去包圍消滅,某就將計就計,到時候用五雷天心正法對付他們,行不行?”

  蕭去病想了一下,搖了搖頭:“不好,五雷天心正法聲音太響,我們的戰馬都沒有經過訓練,也會受到驚嚇,容易把自己套進去。而且我們總共只有一百多斤,這樣用並不能取得最佳效果。”

  “那如之奈何?”

  “再等兩三天看看,我想大食那邊應該要有行動了……”

  蕭去病沒有猜錯,大食那邊確實已經準備行動了。幾乎是同一時間,大食軍營的中軍大帳內,齊雅德和艾布達聽完一個人的分析和建議,開始制定明日的作戰計畫。
炎雞 發表於 2019-7-31 08:57

第一百零五章 怛羅斯決戰(一)

  新的一天很快到來,天氣和昨天一樣,依然是個大晴天。但是與昨天不同的是,在這天清晨,也就是大唐、大食雙方主力對峙的第四天,大食方面一改之前的小規模試探和消極避戰,突然合營而出,列陣與距離安西大營五裡之處,擺出一副準備決戰的架勢。

  非但如此,從清晨開始,齊雅德和艾步達就派出了近兩千的遊騎哨騎向安西軍這邊推進過來,保持對安西斥候哨騎的壓迫,防止自己這邊行軍列陣的時候,遭受安西軍的突襲騷擾。

  有著強烈求戰願望,壓抑了一天的安西哨騎自然是針鋒相對,同樣派出一千多的安西、葛邏祿、寧遠國哨騎與之對抗。讓他們沒想到的是,昨天還是軟腳蝦的大食軍這個時候卻打得異常堅決,不但派出了最精銳的敘利亞騎兵,而且寸步不讓,在雙方大軍還沒正式開打時,哨騎遊騎的前哨戰就已經打了個慘烈無比。

  五百安西哨騎與一千呼羅珊騎兵交戰數次,安西騎兵依靠密集衝鋒的戰術和士氣上的優勢,以戰死不到一百的代價,殺敵六百多,終於將對方逼退。但是在另一邊,四百葛邏祿哨騎卻被七百敘利亞精銳騎兵追上、包圍,死傷慘重。若不是安西哨騎殺退敵軍之後立即前去解救,這四百葛邏祿騎兵只怕就要全軍覆沒。

  直到雙方相隔兩裡,各自列好陣勢,雙方的前哨騎兵這才各自退回本陣,在兩翼負責警戒和哨探。這個時候時候大家才發現,派出去的五百安西哨騎還有將近四百,四百寧遠國騎兵損失更是不足一成,唯獨葛邏祿騎兵,派出去四百,回來不到八十。

  當時葛邏祿葉護頓毗伽就微微覺得有些不對,但也沒去多想。可能是巧合吧,大食騎兵打不過安西騎兵,只能撿葛邏祿和寧遠國騎兵這兩個軟柿子捏,只是剛好捏的是自己而已。

  在安西部軍大陣後方,高仙芝、李嗣業、馬璘站在一處臨時搭起的望樓之上,向西而望。透過望遠鏡,高仙芝真全神貫注地觀察著大食軍的重騎兵方陣和敘利亞騎兵方陣。

  其他諸如呼羅珊輕騎兵方陣,阿拉伯民兵方陣,麥瓦利步兵方陣,花剌子模雇傭兵方陣高仙芝都沒怎麼放在眼裡,只有這這兩支隊伍讓高仙芝甚為頭疼。艾布達麾下這兩千具裝甲騎,都是精選的異常高大雄壯的阿拉伯駿馬,人馬皆披重甲,武器有長矛和彎刀,還有投擲用的短矛和飛斧,簡直武裝到了牙齒。矗立在那裡,猶如一面鋼鐵城牆,正面衝鋒完全碾壓安西騎兵。

  還有那支約摸五千人的敘利亞雇傭兵,雖然一個個騎在馬上不聲不響,比起那些一臉興奮,嗷嗷叫的呼羅珊騎兵來,氣勢簡直差得太遠。但一看就是真正的百戰老兵,沉默肅殺之氣,隔著老遠都看能感覺到,這才是真正有危險的敵人。

  時間飛快流逝,轉眼到了午後,大食陣線線上傳來陣陣呼號,貌似主將開始訓話。之後號角開始響起,一萬多麥瓦利步兵手執盾牌和長矛緩緩向安西步兵大陣逼近。

  走在前兩排的士兵將盾牌疊在一起,形成一面嚴密的盾牆,安西軍的弓弩一下失去了威力。在這支步軍身後不遠,是三千敘利亞騎兵和兩千呼羅珊騎兵緊緊跟隨。

  安西軍陣中,馬璘和李嗣業等領軍將領在大食軍開始訓話時就都下瞭望樓,這個時候全都熱切地看著望樓上高仙芝的令旗。

  望樓上的高仙芝卻有些不懂了,步兵執大盾牌衝擊安西軍步兵方陣很好理解,但是後面跟三千最精銳的敘利亞騎兵和兩千呼羅珊騎兵是要做什麼?

  這可是目前大食軍最精銳的輕騎兵,而且人數極少敘利亞騎兵總共加一起不超過五千,呼羅珊騎兵被多次打擊,現在也只有五千之數,竟捨得一下拿出一半用來沖陣?難道齊雅德認為僅靠著一萬多佇列都不甚整齊,一看就是戰場新兵組成的麥瓦利步兵就能衝破安西軍強弓硬弩和陌刀如牆的步兵大陣,好讓後面五千輕騎兵趁勢掩殺過來?

  這簡直是笑話嘛!

  高仙芝怎麼也想不通,於是乾脆不去想,他大聲下令道:“馬璘,你率三千騎兵,繞道他們後面去,騷擾、夾擊敵軍。”

  隨著令旗的狠狠揮下,左翼的三千安西軍在馬璘的率領下,轟鳴而出,繞過大食步兵右翼,向跟在他們後面的敘利亞、呼羅珊騎兵背後包抄過去。

  看到安西騎兵動了,在望樓指揮作戰的齊雅德也立即下令,四千花拉子模騎兵在前,一千重騎兵在後,向出擊的安西騎兵猛撲過去。

  這個時候馬璘所部才剛剛摘下騎弓,在側後翼對著大食前進的步兵後背射出兩輪箭雨。射死兩三百麥瓦利步兵,他們陣型也微微開始有點亂。四千花拉子模輕騎兵就已經向他們沖來。

  馬璘著眼一看,何嘗不明白對方這是要是用輕騎兵纏住自己,然後重騎兵衝鋒破敵。他大吼一聲:“換長兵,沖過去!”

  三千安西軍立即收攏起來,排出一個密集陣型,換了長矛和馬槊,將馬速一下提到最高,斜插著花拉子模騎兵的右翼就撞了過去。

  幾乎毫無停頓的,這三千安西輕騎兵就一下鑿穿了四千花拉子模騎兵的右翼,所過之處如虎入羊群,摧枯拉朽般,一下掃掉對方近四分之一的騎兵。趕在其中路和左翼騎兵糾纏過來、重騎兵追趕過來之前,紛紛往左轉向,跑出去一兩百步,一下就擺脫了對方的糾纏,然後重新掉頭,列陣。

  馬璘的主意也很簡單,你輕騎兵若是來追,若是離得近,我就轉身接著跑;若是重騎兵離得遠,我就多穿鑿幾次,直到完全吃掉這支輕騎兵。到那個時候,這支重騎兵、鐵烏龜追了這麼久,就不信你還跑得動!

  在戰場中心位置,麥瓦利步兵和三千敘利亞騎兵、兩千呼羅珊騎兵繼續緩慢接近安西步兵大陣。在他們的後面,兩千敘利亞騎兵、一千重騎兵、六千花拉子模騎兵、一萬大食民兵組成的騎兵也緩緩跟上。與此同時,再次派出三千呼羅珊騎兵加入追擊馬璘所部的行列。

  除此之外,齊雅德還同時下令兩萬大食民兵分別從左右兩翼繞一個大圈,準備繞到安西軍陣列的後方。這個時候已經和安西軍這邊數百哨騎、遊騎交上了手。

  而另一邊高仙芝也下令一千陌刀兵迎了上去,雙方步兵的距離已經逼近到七十步之內。安西弓箭手開始對這麥瓦利後方仰射。不斷有人中箭倒下,這些麥瓦利志願者組成的軍陣已經開始變得散亂。等到與陌刀兵一接觸,就會是一邊倒的屠殺。

  到那個時候,非但他們不能突破安西軍步兵大陣,反而會立刻崩潰,然後被安西軍陌刀兵和弓弩手逼迫掉頭向後潰退,一下沖亂、衝垮後面三千敘利亞騎兵和兩千呼羅珊騎兵的陣列。在加上後面陌刀兵和安西弓弩手的打擊,這五千精銳輕騎兵也只怕要立即被連累得奔潰。

  據輔臣講,那齊雅德也算是個名將,打了這麼多仗,如何會做出這麼愚蠢的事情?

  倒是對方的騎兵實在是多,一下壓上來這麼多。兩軍步兵馬上就要接戰,安西軍弓弩手和陌刀兵眼前首要任務是擊潰當面之敵,一時騰不出時間來對付這些騎兵。若是在關鍵的時刻,這些騎兵不顧一切朝弓弩手側翼沖過來,只剩下七百陌刀兵可一下護衛不過來。若是讓對付騎兵衝破陌刀兵和跳蕩兵的阻擋,殺入弓弩手方陣,那後果也不敢設想!

  “席元慶,帶兩千騎兵上!”

  高仙芝一聲令下,席元慶立即帶著兩千騎兵呼嘯而去。而大食那邊也立即派出六千花拉子模騎兵和一千重騎兵迎敵。與馬璘一樣,面對六千花拉子模騎兵的追擊,席元慶也是從其左翼擦過,一點點蠶食對方輕騎兵而又不讓重騎兵追上。

  在陌刀兵與前排麥瓦利步兵距離還有五十步的時候,一萬大食民兵組成的騎兵突然加速沖向安西步軍左翼。高仙芝下令四千寧遠國弓騎兵用騎弓進行騷擾牽制;緊接著,又是兩千敘利亞騎兵和五千民兵組成的騎兵加速沖向安西步軍右翼,在兩百多步之外對安西弓弩手進行壓迫。

  “頓毗伽,帶葛邏祿騎兵上,騷擾、牽制!”頓毗伽立即率領三千多葛邏祿騎兵領命而去。高仙芝下瞭望樓,翻身騎上飛虹,現在中軍大陣就剩下自己的五十親衛和兩三百安西騎兵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千陌刀兵終於與一萬麥瓦利步兵接戰,一輪齊劈下來,瞬間將敵方第一排步兵盡數砍倒。眼見陌刀兵再推進幾步,這一萬麥瓦利步兵就將全部奔潰,掉頭衝擊跟在他們身後的三千敘利亞騎兵和兩千呼羅珊騎兵。

  當安西步軍大陣擊潰當面之敵後,撒出去騷擾牽制敵人騎兵的寧遠國騎兵和葛邏祿騎兵就可以在弓弩手的掩護之下撤回來,再尋戰機。馬璘和席元慶所部安西騎兵也可以想辦法繞回來,在弓弩手的配合下,與敵騎兵進行周旋。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跟在這麥瓦利步兵後面的五千輕騎兵卻突然猛地調轉方向,朝著葛邏祿騎兵全速衝鋒!與此同時,與葛邏祿騎兵遠遠對峙的兩千敘利亞騎兵和五千民兵組成的騎兵也不顧一切,分成兩個方向,向葛邏祿騎兵全速壓過來!
炎雞 發表於 2019-7-31 08:58

第一百零六章 怛羅斯決戰(二)

  當看到跟在這麥瓦利步兵後面的三千敘利亞騎兵和兩千呼羅珊騎兵突然調轉方向,全力撲向葛邏祿騎兵方向,高仙芝頓時就明白過來大食軍這樣做的目的何在。

  齊雅德弄這麼大一個動靜,犧牲掉一萬多的麥瓦利步兵,竟然只為吃掉這不到四千的葛邏祿騎兵!難道他以為安西軍損失掉這三千多的葛邏祿騎兵就會士氣大喪?他們就能取得勝利了?

  更何況他們想吃就一定能吃掉嗎?

  高仙芝橫刀朝著五千大食輕騎兵方向一指,厲聲高呼:“弓箭手,轉向,五連射!”

  隨著一連串的旗號揮舞,各級軍官大聲厲喝,四千弓箭手立即原地掉轉方向,朝著五千大食輕騎兵方向,在極短的時間內,射出五輪箭雨。

  四千支羽箭幾乎同時飛向天空,黑壓壓的一片將天空都擋的一暗,箭雨落下,狂奔的大食輕騎兵就倒下一片,一陣人仰馬嘶,人馬在地上不停翻滾。然後是第二輪箭雨……四輪箭雨過後,五千大食輕騎兵靠近安西方陣這一側的四五排幾乎一掃而空。剩下的不到四千騎兵這時差不多已經脫離弓箭手的射程。

  伏遠弩、擘張弩的射程雖然足夠,但陣型卻是橫排的,如果像弓箭手這般改向會誤傷自己人,變陣又耗時太久,只能作罷,繼續攻擊前方的麥瓦利步兵或者支援更前方的安西騎兵。

  戰陣之中,頓毗伽密切關注周圍戰局的變化。當看到跟在麥瓦利步兵後面的五千輕騎兵突然不顧一切地轉向沖向自己,與此同時,在週邊與他們對峙的七千騎兵也加速向他們包抄過來,心裡頓時就是一沉。入娘的,這些大食狗怎麼就只盯著我們葛邏祿打?

  他回身看了一下安西步兵大陣,安西弓箭手正在轉向,高仙芝的令旗正命令自己撤回本陣。

  有弓箭手的接應,自己這三千多葛邏祿騎兵或許還能撤回去一半。頓毗伽厲吼一聲:“向東,撤回去!”

  三千多葛邏祿騎士也看出了局勢的兇險,紛紛掉轉了方向,發瘋了一樣踢著馬腹,抽打著馬股,朝著安西步軍大陣的右後方方向狂沖而去。

  這個時候的戰場,前面堵截的不到四千敘利亞、呼羅珊騎兵,後面緊追不捨的兩千敘利亞騎兵,以及包抄的五千大食民兵組成的騎兵就像一個三角形,分別從三角形的三個點對中間的葛邏祿騎兵進行包圍。阿拉伯戰馬跑得又比葛邏祿騎士所騎草原戰馬快,眼看不要多久,三支大食騎隊就將合圍成功。

  高仙芝咬了咬牙,橫刀朝著堵截和包抄的大食騎軍方向一指。僅剩的兩百多騎立即會意,在兩名小旅帥的帶領下,呼嘯著入閃電一般分別射向堵截的三千多騎兵和包抄的五千騎兵。

  遠遠看去,兩支一百多人的騎隊,就像兩條單薄的細線,朝著遠超過他們數十倍的黑壓壓一片的大食騎軍,就這樣義無反顧,一往無前地直沖過去!

  這樣一副讓人熱血沸騰的畫面高仙芝看到了,六千弓弩手看到了,葛邏祿葉護頓毗伽看到了,數千大食騎兵也無不驚異地看到了。除了兩千狂熱的呼羅珊宗教戰士,三千敘利亞雇傭兵和五千阿拉伯民兵都被這兩百多安西騎兵一往無前的氣勢說深深震撼了。

  就好像前就是一座山,他們也能一沖就倒!就好像他們,才是擁有絕對優勢兵力的那一方!

  這世上,竟有比呼羅珊騎兵還瘋狂,還不要命的士兵!而且這些安西軍的作戰經驗強過那些呼羅珊騎兵百倍。在這一瞬,這些失去原來地位的敘利亞戰士和阿拉伯戰士突然覺得,這一回,黑衣大食贏不了!

  雙方迎面對沖,幾百步的距離疏忽而過,兩隊一百多人的安西騎軍已經狠狠的撞入了兩支大食騎軍的陣列裡。即將合圍的口子,因為這次撞擊,不由為之一滯。因為大食軍陣相對寬鬆,竟然被一百多安西騎兵一下殺透了兩三層,但安西騎兵的人數也在飛速減少。

  但就是他們的這次對撞,為被葛邏祿騎兵爭取了上十秒的突圍時間,一小半的葛邏祿騎兵從即將合圍的口子裡沖了出來。還有接近兩千從腰部被兩支大食騎兵左右夾擊,這個時候已經被截斷去路,與大食騎兵廝殺在一起了。大食騎兵人多,戰鬥力又強過葛邏祿騎兵,這近兩千葛邏祿騎兵被吃掉只是個時間問題。

  劫後餘生的頓毗伽帶著倖存的一千多葛邏祿騎兵向前跑了五十多步,聽著背後的廝殺聲,又是慶倖又是憤怒。他想救不敢去救,只好在五十多步外用騎弓射擊。等到安西步兵大陣分出一半前來支援,席元慶也帶著一千多安西騎兵趕到,數千大食騎兵才轉頭撤離,被包圍的葛邏祿騎兵活著的還不足一百。

  “嗚……”合圍葛邏祿騎兵沒有成功,安西步兵大陣又不敢去沖,沒多久大食軍就開始撤兵,安西軍也沒有去追,各自收兵回營。

  ……一場大戰莫名其妙地開始,又莫名其妙的結束。按照雙方的傷亡比,安西這邊應該算是大勝,但總的來說,高興、欣喜的卻沒有多少。

  安西將校通過這場大戰看清了自己的問題:步強騎弱,且人數劣勢,很難主動進攻一舉消滅敵人,只能積小勝為大勝;安西士兵說的最多的卻是那兩百多安西騎士的慘烈雄壯,一個個都是慷慨激昂,恨不得立即提刀再次殺向大食營寨!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大唐將士視死如歸,積極進取、崇尚進攻的尚武精神可見一斑。

  而在大營東北角的葛邏祿營寨,卻是另外一副景象。一千多倖存的士兵士氣低落,葛邏祿葉護頓毗伽更是對著自己的晚餐皺了半個晚上的眉頭,長籲短歎。

  這次他們出兵相助高仙芝出征河中,原本以為只是攻打一個怛邏斯城。卻沒想到,高仙芝的野心這麼大,竟然計畫在怛羅斯城下圍點打援,消滅整個大食援軍。明明怛邏斯城軍心不振,幾乎是一鼓可下,可高仙芝偏偏圍而不攻,轉過頭來跟大食人拼命。

  今天一戰下來,四千葛邏祿騎兵被打得只剩下一千五百多。大食軍人數眾多,雖然一連串敗仗,但實力仍在,士氣也還有。繼續打下去,只怕勝負難料,就算安西軍能夠打贏,也將是慘勝!

  特別是,這群大食狗也不知道是吃錯什麼藥了,怎麼就偏偏盯著我們葛邏祿騎兵打呢?若明天還是這樣的話,只怕這一千多葛邏祿騎兵就要全部折損光了,說不定自己也會折損在陣中!

  若真是如此,自己戰死,八千出征的葛邏祿精銳死傷殆盡,只怕不出半年,自己在金山(阿爾泰山)和北庭一帶的部族就會被回鶻完全吞併!

  不!絕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他想到戰鬥結束後,高仙芝對他的安慰和許諾;想到高仙芝派出最後的兩百多騎兵,為自己爭取了三息左右的脫逃時間。但這又如何?許諾再誘人也得有命活到那個時候,他根本不信如果他和剩下這些葛邏祿士兵戰死之後,高仙芝會為他的部族出頭,對抗如日中天的回鶻汗國。另一方面,安西騎兵再義氣、慘烈,葛邏祿勇士也沒義務陪著他們一起去死!

  只是,戰事打到這個程度,又豈是自己能左右的呢?這簡直要愁死個人!

  就這樣左思右想了大半夜,頓毗伽感覺自己頭都要疼死了。這個時候一名親衛拓揭進來在他耳邊小聲稟報:“葉護,有個叫遠恩的突厥人求見,是從大食軍營那邊過來的。”

  “遠恩?”頓毗伽一下愣住了,想了很久才想到,這個遠恩是原來石國副王吐屯屈勒的兒子。去年的時候,高仙芝屠石國拓折城,活捉副王一系所有貴族,聽說只有這個王子逃到大食那裡去了,他現在來找自己做什麼?

  “把他偷偷帶進來,多派幾個人到營地外面守著。”
炎雞 發表於 2019-7-31 08:58

第一百零七章 怛邏斯決戰(三)

  頓毗伽猜得沒錯,石國王子遠恩果然是齊雅德派過來的,他此行的目的是代表黑衣大食和自己做交易的。

  只要自己背叛唐朝,在明天的大決戰中在安西軍背後反戈一擊,幫助大食取得勝利,大食就將全力支援葛邏祿部在河中以北發展。

  不但將碎葉城、怛邏斯城整個碎葉水一帶大食人可以給葛邏祿,連寧遠國、西拔汗那一帶也通通可以劃給葛邏祿。而且黑衣大食還承諾,與葛邏祿結成聯盟,全力扶持葛邏祿的發展,若大唐來攻,可與之並肩抗敵。

  而他們要做的就只有,在明天大決戰的關鍵時刻,反戈一擊,從背後進攻安西軍的弓弩陣。齊雅德和艾布達相信,安西軍弓弩手火力雖然強大無比,但只要一被騎兵近身,就完全沒有還手能力。

  葛邏祿騎兵是他們的友軍,只要在明天向高仙芝請求,在步兵大陣背後守護弓弩手的安全。安西弓弩手不會對他們有所防備,偷襲一定能夠成功。大食再趁安西軍猝不及防,陣型大亂的時候出動重騎兵攻擊陌刀兵,再以數倍的輕騎兵纏住五千安西騎兵。

  這樣一來,安西軍必敗無疑,萬無一失!

  總結來說,齊雅德提出的這個交易,回報極高,操作起來非常簡單,成功率萬無一失。面對如此巨大的誘惑,頓毗伽的心臟開始狂跳不止。能得到整個碎葉川,佔據整個碎葉水流域,這樣一來不但可以避開回鶻的壓迫,獲得巨大的生存空間;而且還同時獲得寧遠國和西拔汗那的費爾幹納綠洲,這簡直是幾代葛邏祿人想都不敢想的好事,現在卻能輕易實現。

  這怎叫他怎麼能不心動!

  頓毗伽的眼睛放出狼一樣的貪婪的綠光來,渾身發熱冒出汗來,聲音都有些顫抖道:“碎葉城現在還在黃姓突騎施人手裡,怛邏斯城在石國手裡,他們也都是黑衣大食的盟友,如何就把這兩城給葛邏祿?你也是石國王子……”

  遠恩笑著道:“你難道還不明白嗎?大食人之所以給你開這麼高的價碼,不是你們葛邏祿多善戰,也不是你們葛邏祿與大食關係多麼好;什麼原因都不是,只是因為,只有你們能夠在明天的決戰中幫助大食人戰勝安西軍!”

  “就是說,你們葛邏祿只是碰到了這樣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時機而已。”石國王子遠恩頓了頓,接著道:“石國不用你操心,等打贏安西軍,我們可以向南發展,東曹、和中曹大食人已經答應給我們。至於黃姓突騎施,就只能犧牲掉了,誰讓他們在明天不能幫助大食人取得勝利呢!”

  “我又如何能相信你們!等你們明天打贏之後,我葛邏祿部對大食人也不是沒有用處了嗎?”頓毗伽咬著牙道。

  “你不用擔心,齊雅德和艾布達將軍已經對著胡大發誓。”遠恩指了指頓毗伽手上握著的羊皮紙:“這上面還有呼羅珊總督、東方之王阿布•穆斯林的親筆簽名和印章!阿布•穆斯林全權委託齊雅德將軍代表他,在他來怛邏斯城之前就預想到這一步。若是戰事順利,又豈會讓你們葛邏祿撿這麼大的便宜!”

  遠恩的話說得又直白、又羡慕、又刻薄,但卻也是事實。若不是大食人打不過安西軍,葛邏祿部哪來這樣的好事!

  “這其中的利害,應該不用我來講吧?”見他沉吟不語,遠恩又道:“明天反戈一擊則可立刻結束戰鬥,一本萬利;繼續幫助唐軍作戰就等著被消滅吧,明天大食軍依然會特意針對你們葛邏祿騎兵!

  而且,繼續打下去,安西軍也贏不了。怛羅斯城還有數萬軍隊,你們就靠幾千兵力圍城,這邊僵持不下,怛邏斯城的軍隊必將看清形勢,到時候突圍而出,從背後夾擊安西軍,你們還是輸,到時候葉護就算想投向大食也沒有機會了!”

  頓毗伽頓時一個激靈,怛邏斯城確實危險,當初被高仙芝(其實是蕭去病)施以離間計使得城內石國和黃姓突騎施互相猜疑戒備,因此都不敢出城。現在看到安西軍和大食援軍僵持不下,難保不會重新齊心協力,到時候那五千多的圍城部隊如何抵擋得住?

  “我答應了!”頓毗伽再無猶疑:“請王子轉告齊雅德和艾布達將軍,明天就等著我的好消息吧!”

  緊接著,兩人繼續就明天行動的細節進行商談,直到一刻鐘以後,遠恩才帶著一個隨從匆匆離開葛邏祿營地,摸黑往西邊走了。

  黑暗之中,蕭去病和高仙芝靜靜地坐在一個小土丘目送著兩人離開,又過了一會,兩人貓著腰往安西軍營地潛行。直到回到大營蕭去病才道:“來的時候三個,去的時候兩個,密談了大約兩刻時,看來頓毗伽應該是答應了。”

  “你早就知道?”親眼目睹了大食偷偷派人與葛邏祿頓毗伽聯繫,還密談了這麼久,高仙芝最多的不是憤怒,反倒是驚奇。

  “是的,我還在山上的時候就知道了,我師父算出來的!”蕭去病點點頭:“大哥,還記得我第一次見到大哥時說的話嗎?”

  “你說某此去河中,會大敗,大軍十不存一,連某也可能會喪命!”

  “這就是為什麼會大敗的原因!”蕭去病心裡長歎了一口氣,心想歷史的慣性還是大,到底還是走到了這一步,阿米爾江這個可不能怪我了:“當時師父已經算到了大食人會與葛邏祿暗中勾結,這才命我下山來幫助大哥反敗為勝!”

  “他們會怎麼做?”

  “葛邏祿騎兵從背後襲擊我方弓弩手,與此同時大食軍出動重騎兵攻擊我陌刀兵,輕騎兵則纏住我安西騎兵。”

  “端的好算計!”高仙芝一把抓住蕭去病的肩膀,欣喜地道:“可惜,他們沒算到天佑大唐,老天會把二弟降下來助某!明日某倒要他們好看!”

  同一時間,焦急萬分的齊雅德和艾布達終於等到了遠恩王子平安回來,一顆懸著的心頓時就放下了:“怎麼樣?路上沒被發現吧?”

  “沒有。”遠恩放鬆道:“若是被發現了,我還能活著回來嗎?”

  “他答應了?”

  “答應了!”遠恩王子詳細彙報了和頓毗伽明天行動的具體細節:“……葛邏祿騎兵得手之後,我的那名拓揭就會朝天上射出一支火箭。”

  齊雅德點點頭,又問:“那安西節度副使蕭去病情況怎樣?”

  “他沒有死,救過來了,但失血過多,現在躺在床上起不來。”他頓了頓,帶些小聲道:“而且他也不是什麼安西節度副使,就是高仙芝半路上認的一個義弟,官拜遊擊將軍。”

  “啊……”齊雅德有些愣住,旋即惡狠狠道:“管他是什麼,這次一定要將他活捉,狠狠折磨,讓他知道什麼叫生不如死!”

  同一個夜空,與怛邏斯城相距八百多裡南線戰場,段秀實和阿米爾江帶領三萬多聯軍拔除了並•波悉林在劫布坦那營地之外最後一個據點,開始對並•波悉林進行反壓制。

  並•波悉林將大部分主力都派往了怛邏斯戰場,自己這邊已經由進攻轉入了防守。大食軍屢屢被安西聯軍遊擊戰術打敗,士氣十分低下,反觀安西軍這邊士氣越打越高漲,人數越打越多。並•波悉林死死支撐,已經在考慮是否放棄劫布坦那營地,退往薩末建城防守。

  阿米爾江剛站完一個時辰的無極樁,此刻正躺在毯子上,對未來的戰役充滿了信心。他相信此次幫助安西軍打贏河中之戰後,葛邏祿部就可以遷徙到碎葉城和怛邏斯城一帶發展,過上幾年,就可以在安西軍的支援下回去和回鶻一較長短了。蕭侯說的,他不喜歡回鶻。

  他不會想到,此時此刻,一名葛邏祿拓揭正奉了他的父親葛邏祿葉護的命令,趁著夜色向他這邊趕來,要他背叛大唐。
炎雞 發表於 2019-7-31 08:59

第一百零八章 怛羅斯決戰(四)

  馬璘一槊刺穿了一名昭武九國騎兵的胸口,巨大的反震之力讓他手中的槊杆瞬間發生了彎曲。馬璘大喝一聲,在馬力的推動之下,槊杆一下彎成了半月形,馬璘兩手一叫勁,槊尾下壓,槊鋒彈起,將那名昭武九國騎兵整個人挑得脫離了馬鞍,從槊鋒上彈飛出去。

  掠過衝鋒的昭武九國騎兵的兩翼,兩千安西騎兵幾乎是毫不費力地就將五千昭武九國騎兵兩翼削豆腐一般削掉一層。真正對安西軍有威脅的是在昭武九國騎兵後面壓陣的一千呼羅珊騎兵。他們都裝備鎖子甲和圓盾,六鬥和八鬥的騎弓很難傷到他們。若是用長矛馬槊,就必須要先挨他們一輪投擲的短矛。

  若在以前,馬璘也不怕他們,雙方對沖,挨過一輪短矛之後,雙方騎兵撞在一起,對付鬆散的陣型就只有被碾壓的份。但在今天下午,高中丞連這些損失也不願承受了,言辭告誡他,只在安西弓弩手射程之內活動,若敢離陣太遠,軍法無情!

  戰鬥打了整整一下午,這已經是第六批試圖衝擊安西步兵大陣的敵方騎兵了,馬璘覺得非常奇怪,交戰的雙方都很不對勁。因為在他看來,對方這不是在沖陣,而是在送死。

  除了第四次五百呼羅珊騎兵,排成鬆散的陣型衝擊到安西步兵大陣前面二十步以內,僅存的不到二十名騎士投擲出十幾支短矛殺死過幾名安西弩手。其他幾次進攻都沒有殺死一名安西將士,這一回也是一樣,五千昭武九國騎兵被安西騎兵殺掉一批,弓弩手射死一批,只有不到一半沖到陌刀兵跟前。陌刀兵上千兩步兩次齊劈,倖存未死的立即崩潰,掉頭就跑,又被壓陣的呼羅珊騎兵兩輪短矛齊射,一個衝鋒全部殺死。

  難道他們他們是想等我們箭矢消耗乾淨再從三個方向一齊壓過來嗎?當真可笑,需當我們這些騎兵,還有一千多陌刀兵都是死人?

  安西軍這邊也有些不對勁,打得太保守了。唐軍作戰,從來都是崇尚進攻的,即使面對數倍於己的敵人。一般的情況當敵軍進攻的時候,安西騎兵都要從側翼運動到敵軍的後方,兩線夾擊敵軍。但這一次高中丞卻嚴令不許繞到敵軍後面,只准在敵軍衝鋒的時候,從兩翼掠過截殺。

  這樣的打法,確實保險,但取得的戰果也很有限,步兵不主動出擊,騎兵不繞到後面夾擊,這樣被動等待敵軍來沖陣,真不知道要打到什麼時候去。特別是大食好像看出了我們的保守,現在他們的騎兵已經從三個反向將我們團團包圍,在弓弩射程範圍之外對壓迫安西軍的活動空間!

  形式非常嚴峻!

  不過高中丞卻信心十足,馬璘還清楚地記得高仙芝在上午的戰前訓話:“……大丈夫當報國於沙場,提三尺劍,立不世功!九十年前,邢國公蘇定方一戰平定蔥嶺以西,大唐始有河中之地,分封十六國都督府;三十六年前,監察禦史張孝嵩率萬人長驅千里,大敗吐蕃大食聯軍,傳檄諸國,威震西域;

  在更早的八百年前,怛羅斯河還叫都賴水,西漢名將陳湯率領蕃漢兵馬四萬,就是在此地大破並斬殺了匈奴郅支單于,留下了千古名言——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

  ……只要在今天這一戰中取勝,河中就盡在掌握之中,決戰的時刻到了!今天,我們將在這裡大破黑衣大食主力!創造不輸于先輩的輝煌戰績,今天這一戰必將流芳百世!將士們,建功的時刻到了,讓敵人的鮮血浸透我們的征袍!天佑大唐!唐軍必勝!”

  也罷,既然高中丞這麼有信心,俺們只看中丞的手段便是!

  在安西軍步兵大陣之後約一百多步的距離之外,頓毗伽率領著一千多葛邏祿騎兵守衛在這裡已經兩個多時辰了。

  頓毗伽雙腳踩著馬鐙站起來,遠遠看著陣前的昭武九國軍隊被安西陌刀兵殺得崩潰,逃跑回去又被呼羅珊督戰隊殺了乾淨。這是第幾批沖陣的騎兵了?安西步兵大陣的陣前一地的戰馬和士兵的屍體,鮮血染紅了草地和草地下的泥土,與安西步兵大陣腳下的綠草茵茵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們不知道是,在不久之後,安西步兵腳下那塊草地也會被鮮血浸滿,伏屍滿地。頓毗伽看了一眼對面還有一個多人高的日頭,等它落到地平線上,就是自己發動的時候。

  頓毗伽無比期待、又無比緊張地等待那個時刻的到來。今天在交戰之前,頓毗伽就以昨日損失太重的理由向高仙芝請求在安西步兵大陣背後守護弓弩手的安全。高仙芝想了一會兒就同意了,非常誠摯地撫慰了他,要他堅定信心,並許諾此戰勝利之後,除了怛邏斯城,連同碎葉城也一起給葛邏祿。頓毗伽當然立即表示願為高中丞粉身碎骨,效死以報。

  之後事情的走向就一切如料想的那樣,甚至還要更好!安西軍原地不動,大食軍幾次沖陣,有兩次都沖到了陣前,陣前也並沒有壕溝、鹿砦、鐵蒺藜等阻礙物,大食騎兵也對安西步騎兵進行了三面包圍,只等太陽一落,自己率領一千多葛邏祿騎兵突然發難,這一萬多安西軍就在劫難逃了。

  可頓毗伽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對!高仙芝的戰前演說他也聽到了,高仙芝言之鑿鑿說今天將是決戰的最後一天,並且安西軍必將取勝!

  這讓頓毗伽感覺非常奇怪,到底是什麼給了高仙芝這必勝的把握?難道昨天晚上的事高仙芝已經知曉?怎麼可能。昨天遠恩來的時候已經是淩晨快到丑時了,遠恩來得又隱秘,繞了很大一個圈子從正北方向來的,而且之後他也派人到外面去警戒搜索了一遍,根本沒有被人發現。

  而且高仙芝如果知道昨天有人來找過自己,又豈會不對自己產生懷疑,又豈會讓自己這一千多葛邏祿騎兵負責安西步兵大陣背後的安全。現在只要自己一聲令下,這一千多葛邏祿騎兵就能從在兩三個呼吸之內從背後沖進弓弩手陣中,大肆屠戮。安西軍還是一樣慘敗,又如何能必勝呢?

  難道高仙芝這樣做只是為了激勵士氣?可為什麼他那麼肯定今天一定能決出勝負呢?如果不能,那不是打自己臉嗎?

  頓毗伽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他真是很不喜歡這種想不通的感覺。也罷,既然想不通,那就不去想也罷,他看著遠處大食軍陣後面昏黃的日頭,喃喃地道:“快點落下吧,快點揭曉答案也罷!”
炎雞 發表於 2019-7-31 08:59

第一百零九章 怛羅斯決戰(五)

  等待日落的不光有頓毗伽,還有怛邏斯城的石國正王特勒,黃姓突騎施將軍曲啜和大食光杆將軍塞義德•本•侯梅德。

  雙方各自收到了城下射來的信件,特勒收到的是那俱車鼻施的親筆信,言說安西軍與大食軍的決戰在即,安西軍必勝,勸他早點表態站隊云云;

  曲啜和塞義德•本•侯梅德收到的信是齊雅德用阿拉伯語手書,言說安西軍與大食軍的決戰在即,安西軍必勝,要他們今天傍晚日落的時候一定要帶兵衝破安西軍的包圍,在路上截殺安西逃跑的潰軍。

  為了讓他們打消疑慮,齊雅德還詳細寫明瞭葛邏祿部已經暗中投靠大食,準備在今天晚上反戈一擊的事情。這封信是齊雅德一早就寫好的,可見他對葛邏祿一定會被他們收買充滿了信心。

  眼看太陽就要落山,曲啜和塞義德•本•侯梅德坐不住了,帶著一萬多黃姓突騎施的士兵就來到了怛邏斯城的南門。天殺的安西軍主力在走之前,又把護城河重新挖開了,另外還挖了兩道壕溝,立下許多寨牆,八牛弩和投石車正對著城門口,將怛邏斯城圍得死死的。若是強行突圍,一時之間還真很難突圍出去,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走葛邏祿士兵守衛的南門。

  然而,他們卻在半路上遇上了攔路的街壘。

  雖說這幾天雙方互相猜疑防備,卻都是心照不宣,兩人怎麼都沒想到特勒會在這個時候跟他們撕破臉皮!

  “去把你們特勤叫來!”對著街壘後面數百劍拔弩張的石國士兵,曲啜氣得幾乎要跳起來。

  很快特勒就騎著馬過來了,遠遠就道:“不知二位找我何事?”

  “特勤這是何意?”

  “我還要問你!你們不去守你們的西門、北門,帶這麼多兵到南門來又是何意?”

  曲啜以為特勒還在防備他們,耐心將事情的經過解釋了一遍。特勒皺著眉頭聽他說完,沉思了一小會,這才幽幽地道:“原來是這麼回事,怎麼不早點派人告訴我?我知道你們肯定誤會我了,以為那俱車鼻施被安西軍抓了,我就會受安西軍的威脅對不對?沒錯,確實是這樣!

  但是你們想過沒有,我其實也不想受威脅,我比誰都想救那俱車鼻施出來!所以,現在這麼好一個能救他的機會,我又豈會不參加呢?”

  特勒推心置腹地說著話,曲啜和塞義德•本•侯梅德仔細一想也確實是這麼回事,特勒的轉變歸根結底還是因為那俱車鼻施被安西軍抓了。只要能救出那俱車鼻施,他怎麼會不願意呢?

  “……你們應該早點告訴我的嘛,現在我的士兵都沒有準備,若是你們能早點告訴我,我們一定……放箭!殺!”

  毫無徵兆地轉折,殺字出口的同時,特勒一下奪過旁邊一位拓揭手裡的長矛,朝著曲啜就擲了過去。他的身旁,幾十名拓揭還有守衛街壘的數百石國士兵也都一個激靈,鬆開了拉緊弓弦的手。

  街壘對面的黃姓突騎施眾人和塞義德•本•侯梅德完全沒想到形勢會這樣急轉直下。曲啜反應還算快,看到長矛擲過來,下意識扭身一躲,那長矛剛好擦著他的右大臂飛過,插入身後一名拓揭胸口。

  塞義德•本•侯梅德則沒有這麼幸運,反應慢半拍的他一下連中四五箭,重重的倒在地上。他到死也沒想明白,特勒如何就敢突然對他們動手!

  受傷倒地的曲啜同樣沒想明白,不是都向特勒和盤托出了嗎?安西軍日落之後必敗無疑,跟著安西軍就是死路一條,特勒剛才的解釋也入情入理,怎麼突然就翻臉了?不過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曲啜一邊大聲呼喊著反擊,一邊在幾名拓揭的護衛下,手腳並用地往後爬。

  太陽就要落山了。

  城門之外,準備接應城內黃姓突騎施士兵的葛邏祿千戶將軍,隱隱聽到城內傳來的廝殺呐喊之聲,心裡頓時就是一緊,怎麼城內先打起來了?

  讓他意想不到的還不止這一件事,正當他茫然無措不知道怎麼辦的時候,天漸漸就黑了下來。這個時候,一千安西騎兵,三百陌刀兵還有五百弓弩手突然殺到。

  讓頓毗伽、齊雅德、艾布達沒想到的是,安西軍和大食軍第五日的大決戰,卻是在怛羅斯城內和怛邏斯城門外先開始的。

  與怛邏斯城相隔十多裡的主戰場,被疑惑、不安和焦躁折騰得快要發瘋了的頓毗伽終於等到太陽落到了地平線上。

  他睜大了眼睛掃視了一眼前方的戰場,安西騎兵仍然在在步兵大陣的左右兩翼與大食騎兵遠遠對峙;大食騎兵再次壓迫了兩三千昭武九國騎兵緩慢向前,準備再次向安西步兵大陣發起衝擊,這一次後面應該會跟兩千鐵騎兵吧;八千多的安西步兵方陣正在做接敵的準備,弓弩手從胡祿裡把剩餘的箭插在身前的草地上,陌刀兵正在換班,前排的換到兩翼,兩翼的換到前排,幾百跳蕩兵點燃了火把;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高仙芝和他身邊的五十親衛正在全神貫注關注前面的戰場。

  情況一切正常,沒人注意自己這邊。頓毗伽下令點燃了火把,他的身邊那名假扮他拓揭的石國王子遠恩的隨從從胡祿裡取出了那支火箭,隨時準備射向空中。

  頓毗伽像是解脫了一樣,深吸了一口氣,掌中長矛向安西步兵大陣的背後一指,下達了命令:“殺過去!”

  大約一千五百葛邏祿騎兵開始加速,呼嘯著沖向安西弓弩手的背後,那名遠恩的隨從也在這個時候射出了手中的火箭。

  一切都很順利!至少目前來看是這樣。

  一心關注前面昭武九國騎兵的安西弓弩手這個時候聽到了來自背後的喊殺聲和急促的馬蹄聲。驚慌失措地回過頭來,然後驚聲尖叫地向前面和兩邊跑,陣型一下大亂。

  頓毗伽心裡開始冷笑,這個時候不朝後面放箭卻往前面跑,兩條腿又如何能跑得過四條腿?

  一百多步的距離,從加速到跑開也就十多秒的時間,很快,最前排的葛邏祿騎兵就跑到了原來最後面一排弓弩手所站的位置。這些弓弩手這個時候時候已經往前面和兩翼跑出去十幾二十步,現在葛邏祿騎兵已經將速度提到了最快,二十步的距離要追上也就不到一息的時間。這些葛邏祿騎兵臉上露出了猙獰的笑容,握緊了手中的長矛和彎刀。

  然而,事情就在這個時候一下發生了逆轉。跑在最前面的那十幾匹戰馬一下被絆倒,馬上騎士頭下腳上地摔了出去。緊接著,他們前面的安西弓弩手一下分開,一隊足有五百人的陌刀兵邁著整齊的步伐從後面走了出來;與此同時,兩翼的陌刀兵也迅速向後面包抄;更遠的地方,五百安西騎兵幾乎是在他們發動的同時開始加速,這個時候差不多已經繞到了他們的背後!

  頓毗伽頓時如遭雷擊,原來高仙芝竟早有準備,原來他言之鑿鑿今日必將取勝,說的是這個!
炎雞 發表於 2019-7-31 09:00

第一百一十章 怛羅斯決戰(完)

  夕陽漸沒,最後一絲昏暗的日光斜斜的傾瀉下來,照在每個人身上,拉出一道道長長的身影。整個戰場突然都顯得安靜,齊雅德騎馬站在一個小土臺上,目不轉睛地看著前方兩裡多外的安西步兵大陣。

  五千安西騎兵分成兩隊突然離開了安西步兵方陣附近,向著大食軍陣後方迂回穿插而來,兩隊大食輕騎兵跟了過去。胡大保佑,在這個時候安西騎兵竟然主動離開了需要保護的弓弩手,葛邏祿人得手的機會更大了。

  安西步兵大陣前面三千昭武九國騎兵已經進入到伏遠弩的射程範圍內了,第一批箭雨發射,三千昭武九國騎兵倒下了幾十個,艾步達率領的兩千重騎兵跟在昭武九國騎兵大約五十步之外。齊雅德的心提了起來,身體微微顫抖,手心裡全是汗,眼睛眼睛睜到最大,嘴裡發出微不可聞的聲音:

  “快發動啊!發動啊!火箭……火箭呢?”

  如他所願,一支火箭從安西步兵大陣後面飛上了天空,緊接著他遠遠聽到那裡傳賴一陣騷亂、尖叫聲,陣型瞬間大亂,很多弓弩手驚慌失措地往前面擠,往兩邊跑。安西軍對佇列要求極嚴,交戰這麼久以來,無論是那支偏師,還是現在的主力,佇列從來都是整齊有序,現在整個樣子,只有一個解釋,葛邏祿人得手了!

  齊雅德的手顫抖得更加厲害,他知道,自己已經戰勝了安西軍,黑衣大食成軍以來,還從未戰勝過這麼強大的敵人!他將名垂千古!

  齊雅德迫不及待地下達了攻擊的命令,情緒激動,狀若瘋癲。

  “出擊,全軍出擊!殺光這些安西狗!”

  低沉的號角響徹原野,兩千重騎兵開始衝鋒,更遠處,在兩百多步外對安西軍進行三面包圍的大食騎兵,也開始加速。這個時候,太陽已經完全落下地平線,天地間一片昏暗,無數支火把正急速地向安西步兵大陣加速衝擊,場面極為壯觀。

  齊雅德滿心期待安西步兵大陣,驚叫四散,然後被大食騎兵追上,毫不費力地殺死。然而,看上去貌似沒有,安西步兵大陣還矗立在原地,拼死頑抗。齊雅德不禁有些佩服這些安西戰士了,猝逢急變,被騎兵從四個方向沖陣,竟然沒有立刻崩潰逃散。

  齊雅德心裡想道,僅從這一點上,安西軍就要強過呼羅珊士兵幾倍。只可惜,如此強軍,今天就要覆滅了,真是不知道應該高興,還是應該惋惜。

  他又轉頭看了兩眼出擊的安西騎兵,在安西弓弩手遭襲之後,竟然沒有轉頭回救,而是一隊繼續繞到自己的背後,一隊則是繞到側翼大食的騎兵的背後。這讓齊雅德覺得非常奇怪,安西騎兵這是怎麼了?

  來不及多想,兩千重騎兵已經快要衝到安西步兵大陣面前,齊雅德的心又重新提了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齊雅德聽到了一連串像打雷一樣的巨響,火光綻放,璀璨絢麗。齊雅德一下懵了,這個聲音,這火光他聽過見過。當初追擊逃脫的李二狗的時候,那“安西節度副使”蕭去病一箭射中並•波悉林一名親衛的戰馬,就是這種情況。

  轟轟轟轟轟轟轟轟……

  兩千重騎兵衝鋒到陌刀兵二十步開外沒能再進一步,五十節一斤重的火藥一下將最前兩排的戰馬掀翻,鮮血和殘肢亂飛,戰馬驚懼嘶鳴不止。

  直接被炸死炸傷的戰馬並不算多,倒是突然出現的巨響、火光還有衝擊波,讓這些戰馬受到了巨大的驚嚇。沒被炸死的有一半在劇烈的奔跑中本嚇得直接摔到,還一半徹底瘋了,亂踢亂跳,狂奔不止。

  齊雅德一下愣住了,一股寒氣從腳底升起,整個人猶如置身冰窖,冷汗直流。怎麼會這樣?

  神情恍惚之中,就看到身邊親衛眼睛如見鬼魅般朝著他側後方大聲尖叫呐喊,他有些疑惑地轉了一下頭。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到空氣中驀然傳來一聲刺耳的尖嘯,一支雕翎箭插入了自己的咽喉。

  齊雅德最後看到的畫面是一白袍騎士騎著一匹火紅的汗血寶馬,在三百多步外朝自己疾奔而來,手中一張巨大的寶弓。

  是蕭去病!

  搖晃著從馬上摔下去的這一瞬間,齊雅德腦中突然變得無比清明,這一切都是因為蕭去病,他的傷早就好了,他欺騙了頓毗伽,一早就安排好了這一切!

  一箭射死齊雅德之後,蕭去病緊接著又連發三箭,射死齊雅德三名親衛,然後在上萬人的目瞪口呆中,將震天弓放入弓袋,摘下白蠟杆大槍,像一道閃電般沖向剩餘的幾十名親衛和他們後面的兩千呼羅珊騎兵。

  遭逢劇變,齊雅德又被一箭射死,所有的大食人頓時出於崩潰的邊緣。這個時候時候,又看到蕭去病單人獨騎挺著長槍殺向他們。對於蕭去病,對於小紅馬,他們實在太熟悉了,不要說在河中南線戰場屢屢在他手中吃癟,曾經數千人被他一人追趕了十多裡不敢回頭。

  就說前不久,蕭去病同樣單人獨騎衝破齊雅德嚴陣以待的兩萬多人的軍陣,雖然最後蕭去病寡不敵眾趁黑夜逃走,而且被殺得全身是血,渾身上下上百個傷口。但事後統計,卻有八百多名精銳敘利亞和呼羅珊騎兵被他殺死。幾乎所有參與此戰的人都心有餘悸,這幾日就暗暗祝禱,這個蕭去病就重傷不治死了吧,再也不願碰到這個殺神了。

  可是沒想到還沒過十天,這個殺神又再次殺向他們,而且這一次還弄出這麼大的動靜,所有人都相信前面的火光和爆炸是他弄出來的,更何況在他們的後面還有兩千多安西騎兵。

  於是,不等蕭去病沖到,這數千大食士兵就一下奔潰了,如見夢魘一般四散奔逃。蕭去病運足力氣,高聲大喊:“齊雅德已死!大食敗了!殺大食狗啊!”

  在他的前面,還有大約一萬多昭武九國騎兵,同樣驚駭莫名地望著蕭去病,直到聽到他大喊殺大食狗啊,幾名昭武九國國王和德赫幹這才反應過來。康國國王康咄曷帶頭大聲喊道:“索什揚,索什揚!”

  全部的昭武九國人跟著一起喊:“索什揚,索什揚!”

  “大食敗了!殺大食狗啊!”咄曷興奮起來,帶著自己的拓揭,率領麾下軍隊殺向正在驚慌逃跑的大食士兵。

  被大食壓迫、奴役了多年,去年被黑衣大食屠殺了一半的青壯,剛才又被逼著給他們當炮灰,現在總算等到跟他們清算的時候了。

  知道了安西軍不會殺他們,這些昭武九國士兵一下放心了起來。他們打硬仗就是渣渣,平時也色厲膽薄,可這個時候打順風仗,痛打落水狗卻比誰都勇猛。就見這一萬多昭武九國騎兵如潮水般發了瘋一樣沖向離他們最近的大食騎兵,揮舞著手中的長矛和彎刀就亂劈亂砍。

  時間回到不久之前,那陣爆炸剛剛響起的時候,兩千大食重騎兵的統帥艾布達瞬間覺得有些懵了。

  他還沒有見過火藥爆炸,只是聽並•波悉林和齊雅德談起過。當時他還有些不以為然,因為他們的經書上並沒有記載這樣東西。他認為這東西更多的就是聲勢巨大,用來嚇人的。

  這個時候,他一下見識到五六十斤火藥在兩三秒的時間內接連爆炸,整個一下就被震驚地呆住了。就在他一愣神的時候,受驚的戰馬一下側翻,高大雄壯的阿拉伯駿馬,又披著完整的具裝馬鎧,重量可想而知,他的一條退頓時就壓得兩處骨折。

  正當他拼了命想要從戰馬地下將腿抽出來的時候,安西步兵大陣前面的陌刀兵一下分開了很多個口子,二十架八牛弩被推了出來。木錘砸下,一百多支(一架八牛弩七條矢道)弩槍呼嘯著飛向幾十步遠的大食重騎兵。

  即使這兩千重騎兵人馬都披著重甲,但是在這個距離之內,面對威力巨大的八牛弩,他們的具裝重甲也跟紙糊的一般。

  這一百多支弩槍頓時就在這兩千重騎兵已經混亂的陣列中開出一百多條血路。很多弩槍都是一下射穿了他們的盔甲,直接穿透了大食士兵或戰馬的身體,去勢不減,又射穿後面的戰馬或士兵的身體,然後把第三個目標帶的飛了起來。只這一輪齊射,就一下殺死了三百多大食重騎兵。

  “胡大啊!”

  艾布達情不自禁地大聲尖叫起來,簡直被嚇得魂飛魄散,安西軍這床弩的威力,實在是太恐怖了!

  緊接著二十架八牛弩被重新推了回去,數百陌刀兵重新站著一排密集的佇列,開始像一面刀牆一樣向前推進,斬殺前面一切攔路之敵,摧毀一切,毀滅一切。

  這些陌刀兵的後面,六千弓弩手正有條不紊的向兩翼的大食騎兵潑灑著羽箭,在這邊爆炸響起的時候,在大食軍陣的兩翼,同樣扔出去數十斤的火藥,爆炸的衝擊波,響聲和火光同樣阻止了這些輕騎兵的繼續向前,他們同樣亂得一團糟。

  然後迎接他們的就是潑天的箭雨!

  屠殺同時在幾個地方同時進行。安西步兵大陣兩翼的大食騎兵被弓弩手和陌刀兵屠殺;大陣當面的重騎兵被八牛弩和陌刀兵屠殺;在大食陣地方向,沒有出擊和負責的牽制的大食騎兵被安西騎兵和昭武九國騎兵屠殺;在更早的時刻,葛邏祿騎兵被早就埋伏好的陌刀兵和斷後的安西騎兵已經殺了個乾淨。

  “這是為什麼?”艾布達絕望地看著、聽著這些大食士兵如豬狗般的被屠殺,就像一年前,他們屠殺昭武九國人還有兩年前他們屠殺白衣大食人一樣:“胡大啊,你拋棄我們了嗎?”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炎雞

LV:8 領主

追蹤
  • 17

    主題

  • 9279

    回文

  • 7

    粉絲

盤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