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言情] 大國醫 作者:春溪笛曉(連載中)

 
BabOdin 2019-9-13 17:56:36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7 7703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3 18:09
第三十章 廣泛關注

  鹿鳴鎮以前偏遠落後, 很多事沒人關注, 久而久之很多人幾乎都習慣了。

  據說那個男人前面的老婆沒給他生兒子就跑了,還有人笑他說:「虧大了吧, 叫你不等她給你生個兒子再領證。」

  這種情况在特別貧困落後的偏遠山區幷不少見, 很多人甚至一輩子都不會領證結婚。

  鹿鳴鎮這兩年火起來了,連帶也讓許多無人關心的事浮出水面。

  事實上這種把妻子視爲自己所有物, 覺得打自己老婆不犯法的人渣哪裡都有, 哪怕是城市裡也有不少。

  很多人爲了孩子、爲了別人的看法會選擇忍氣吞聲, 忍著忍著大半輩子也就過去了。

  陸則的聲音透著種難言的冷靜, 一點不像個幫助了故事女主人翁的參與者,倒像是個旁觀者。他的語氣幷沒帶上同情, 神色間也不見什麽憐憫, 仿佛只是單純地把事實叙述出來而已。

  可正是這種平靜冷淡的語氣, 却讓聽到的人更加揪心, 感覺每一句話都那麽地觸目驚心。

  女孩子本來就敏感些,精靈小可聽完女教師的經歷眼眶都紅了。

  要不是實在看不到出路,誰能忍受精神和身體的雙重折磨?不管在哪裡, 一個單身女人帶著個重病的孩子都很難熬!

  直播間的觀衆也沉默地聽完了,直至陸則說完才開始瘋狂刷屏——

  -說實話,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小可的直播間這麽安靜

  -不知道爲什麽,小陸醫生一開口說話, 我下意識就把手從鍵盤上挪開,不敢發彈幕了

  -大概是被小陸醫生隔空點穴了!

  -雖然樓上很逗,但有點難受, 笑不出來

  -有點難受,笑不出來+1

  -我明明是來看風景看小可的,爲什麽突然跳轉到法制頻道,哭了,看不得這種事

  -大家不要這樣,至少最後結果是好的

  -祝那位小姐姐擺脫人渣,海闊天空!

  -祝那位小寶寶早日康復!

  精靈小可聽完陸則的叙述就沒再打擾,下了直播去邊抹眼泪邊等吃飯去了。

  陸則也陪著老朋友們吃了頓飯,聽他們說起這幾年的事。

  他們物流公司因爲創立得早,在南方根基還挺穩。

  由於當年他們有「黑歷史」,一個兩個全都當過街頭古惑仔,一開始上頭對他們盯得挺緊,甚至特意在他們公司門口建個警務亭,怕他們明著上岸實際上是在搞什麽不法交易。

  後來盯久了,發現他們確實在踏踏實實創業,還勸化了不少還醉心於街頭鬥毆的小混混,上邊才放下心來。

  近幾年市裡還頻頻給他們頒發優秀企業獎,暗中把一些不服管教的刺頭或者親戚子侄塞給他們操練。他們來者不拒,全都照單全收,把他們的一堆臭毛病全擰了過來。

  這邊邊吃飯邊叙舊,精靈小可的直播却已經在網上大面積擴散開。

  近年來頻頻爆出家暴新聞,甚至還有高學歷、高薪工作的女性爲了孩子和家庭忍氣吞聲,最終忍無可忍地自殺身亡。

  這些事以前幷非不存在,只是網路發展起來了,消息傳播得更快更廣,以前只在左鄰右裡之間口口相傳的「家醜」得以進入更多人視綫。

  一個地方的經濟發展也許可以在短期內爆發,但是文化、教育和法制這些方面却很難在短期內大幅度提升。

  有時候看到這些曝光出來的事,很多人都覺得有些無力,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麽。

  所以在看到精靈小可的粉絲們轉發出來的直播內容之後,不少不算粉的人都轉開了。

  緊接著陸則的粉絲發現陸則現身直播間,也蜂擁而至,本來想只是想舔一下屏的,結果看完都沉默地轉發祝願那位帶著孩子逃離人渣的小姐姐能越過越好。

  比起很多爆出來的令人氣到肝疼的社會新聞,這件事的結局還是比較讓人欣慰的。

  事情逐步發酵,李醫生媽媽很快也知道了,她義憤填膺地轉發了留言,直接說:「遠離對自己老婆動手的人渣!」

  等看到那群喊陸則「陸哥」的紋身壯漢,李醫生媽媽覺得驚奇了,分享到家族群喊丈夫兒子一起看,還教育兒子:「你看看人家的紋身貼,看起來就很上檔次,和你們上次買的四神獸完全不一樣!下次我們自駕游時你們買這個!」

  -李家老二:媽,這紋身貼淘寶搜不到同款啊!

  -李家老三:我懷疑他們手上的紋身是真的,他們不會真的混黑吧?

  -李家老五:我也覺得,他動起手來好熟練啊,是不是經常幹架練出來的?

  -李家老爸:你們不上網的嗎?網上都扒出來了,說人家是威霸物流的創始人,合夥創立了威霸物流和尾巴快遞,紋身什麽的肯定是爲了營銷!你看看人家的官方形象上就有紋身!

  -李家老爸:[圖片][圖片][圖片]

  -老二家崽:@李家老二爸,這個尾巴姐姐好可愛啊!上面說『欲購同款抱枕請移步威霸官網』,我馬上要生日啦,給我買,我要!

  -李家老二:?物流公司還賣抱枕?

  -老二家崽:賣!我要!

  -老三家崽:我也要!

  -老四家崽:要!

  -老五家崽:要!

  話題跑偏的不止李醫生家的家族群,女教師的事基本已經塵埃落定,大家感嘆祝福一下也就完事了。

  很多人對「絕美紋身哪裡買的」這個話題十分感興趣,各展其能開始深扒,最後通過强大的識圖軟件在威霸物流的官方擬人形象的手臂上看到類似紋身。

  再沿著這個綫索深扒,大夥都發現這批紋身壯漢還真的是正經人,人家這麽多年來一直踏踏實實搞物流、認認真真送快遞!

  更難得的是,不管威霸還是尾巴都好評率高得離譜不說,竟還出了不少非常受歡迎的衍生産品,什麽抱枕、雨傘、筆記本之類的,非常受年輕人喜愛,每樣銷量都直追淘寶爆款。

  據說甚至還有動漫公司聯繫他們表示可以合作給他們的擬人形象來個動畫化。

  既然紋身男是正經人,那麽就只剩下一個問題了:他們怎麽喊小陸醫生「陸哥」?明明他們年紀都比小陸醫生大!

  經過一番網友們不著邊際的討論,小陸醫生在衆人心中的形象越發神秘了。

  相比網上的歡快,接下來幾天很多人的日子就不太好過了。

  第二天就有男主播打聽出那男人的住處,不辭千里跑過來對男人表示對他的遭遇非常同情,覺得不能讓發言權掌握在少數人手裡,他要幫男人發聲,讓他也有機會說出自己的委屈。

  男人不疑有他,在男主播的引導下逐漸放下心防,對著鏡頭振振有詞地說出「打自己婆娘怎麽就犯法了」「老婆跑了再娶一個有什麽不對,十里八鄉誰不是這麽幹的」「她身體太差了,還不下蛋,上次好不容易懷上後挨我兩拳又沒了」之類的話。

  雖然陸則給說了什麽罪什麽罪,但他覺那完全是狗屁,他丟了老婆,他才是受委屈的。

  說到氣憤之處他不僅辱駡女教師母子倆,還帶男主播去拍地上的殘留的狗鏈,說女教師的兒子平時就像狗一樣被拴在那,那樣的狗兒子也就他願意接受。

  男人還表示,他這樣真的是好男人了,像某某村有人賣老婆、某某村還有人賣孩子,他願意娶一個二婚帶著重病兒子的女人她難道不該感恩嗎?

  男主播的採訪內容一放出去,不少人都炸了,前面陸則說得那麽冷靜,她們雖然覺得難受,但也僅僅是難受,還挺爲女教師擺脫人渣高興的。

  現在看到那條栓女教師兒子的狗繩,感覺就不僅僅是難受了,簡直是憤怒!

  生病的小孩難道就不是人嗎?還一口一個狗兒子!

  一時間不少人打當地的舉報電話,表示現在這人自己親口承認把人打流産,已經涉嫌故意傷害,怎麽都得關起來。

  還有男人提及的那些買老婆賣孩子的,可能涉及到人口買賣,有關部門難道不該去徹查一下?

  第二天一早,不太關注網路的鹿鳴鎮鎮長接到了縣裡的電話,那邊劈頭蓋臉地把他駡了一通,讓他趕緊把事情給解决了,別讓輿情進一步擴大。

  這已經是鹿鳴鎮這兩個月來第二次引起社會廣泛關注的不良事件了!

  鎮長被駡得大汗淋漓,緊急召集人手開會,又把底下的人駡得狗血淋頭,讓人趕緊去查縣裡要求跟進的事,查清楚後該抓起來的抓起來,該出通報出通報,不許有半點耽擱!

  駡完人,鎮長感覺身體有些虛軟,靠在辦公椅上嘆氣。

  出了這樣的事他別想往上升了。雖然他本來也沒有多大的指望,但還是覺得很可惜。

  他仔細想了下,發現這兩樁被點名批評的不良事件竟都和鎮醫院那位見習生有點關係。

  這見習生專業能力如何他不清楚,但是搞事能力一流,來鹿鳴鎮不到兩個月已經接連上了幾回熱搜,再讓他在鎮上待下去,怕是整個鹿鳴鎮都能被他掀了。

  鎮長琢磨了一會,打電話給劉院長,笑呵呵地寒暄:「老劉啊,最近你底下人手補齊了,不忙了吧?」

  劉院長說:「不忙了不忙了,多虧了鎮長你幫我們爭取來兩個新醫生。」

  鎮長開門見山地說:「在你們院裡見習的那個小陸,好像也來一個多月了,應該差不多結束見習吧?」

  劉院長敏銳地聽出了鎮長的話外之意,馬上說:「要不是您提醒我都忘了這茬,見習這麽久也該差不多了,回頭我找他說說。」

  鎮長唉聲嘆氣:「人家以後肯定要往大城市發展,在我們這邊見習再久也學不到多少東西。這麽優秀的人才,我們這小地方肯定是留不住的,還是讓他早些回去吧,別耽誤了他的學業。」

  劉院長保證道:「對,我也是這樣想的,一會我就和他聊。」

  鎮長滿意地挂了電話。

  作者有話要說:

  鎮長:屈指一算,他馬上要拆鎮了,趕緊送走。

  小陸:?
   本帖最後由 joanna098 於 2019-9-13 21:22 編輯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3 18:09
第三十一 章 專題講座

  劉院長還沒叫人把陸則喊到辦公室, 陸則先接到個電話, 是省院的老閻打來的。

  老閻是省院外科扛把子,出了名的挑剔和嚴苛, 但很看好陸則。他不廢話, 開門見山地問:「小陸是我,聽說你最近在一個鎮醫院見習?」

  陸則老實回答:「對, 近兩年很火的鹿鳴鎮。」

  「鎮醫院病人都沒幾個, 能學到什麽?聽說還有人到醫院找你麻煩, 你別在那邊待著了。」老閻說, 「首都那邊有個高校聯盟和自動化研究所合作搞的手術機器人研究項目,主要針對介入手術的, 我和那邊推薦你去參加, 你把見習的事收收尾趕緊回來, 十一月初就開始了。」

  陸則沒想到老閻打電話來是爲了這事, 他沒矯情,一口答應下來:「好,我會儘快回去。」

  老閻沒廢話, 告訴陸則會把相關資料發給他就挂斷了。

  介入手術是上個世紀初一個名叫福斯曼的泌尿科醫生琢磨出來的,他看到一篇論文提及有人嘗試著把細小導管沿著血管插入到馬的心臟附近,覺得這可能會是一種全新的治療方法,就自己試著把常用的導尿管插入到心臟周圍。

  介入手術和傳統手術對比有不少優點, 比如創口小、恢復快,病人遭受的痛苦比較輕等等。但問題也比較多,因爲介入手術是通過導管操作, 不像傳統手術那樣打開胸腔,所以全程都需要在醫學影像設備的輔助下進行。

  自從醫學影像設備問世以來,它的優點固然不用說,但缺點也很明顯:醫學影像設備的使用往往伴隨著會對人體造成不良影響的輻射。

  一般來說參與介入手術的醫護人員要身穿幾十斤重的鉛衣,全副武裝地進行手術操作。

  醫生穿著沉重的鉛衣操作數個小時,很難維持手術操作的精度;但如果不穿上全套鉛衣,那就是把自己完全暴/露在危險的輻射之中——哪怕穿了,也不可能完全隔絕輻射傷害。

  理論上來說在這個過程中醫護人員受到的輻射量應該只有完全暴露的病人的0.1%~1%,但是需要注意的是病人一般只需要做一次手術,但醫護人員一年下來參與的手術非常多。

  大部分參與介入手術的醫護人員一年下來,接受的輻射量都是超標的,甚至已經有一部分醫護人員因此遭受了不可逆轉的傷害,比如暴露在外的眼睛、甲狀腺等部位最容易發生病變,更是會影響精子和卵細胞的形成、對後代産生一定的致畸作用。

  在很多醫院都有不成文的約定:未婚未育的醫生不參與介入手術。

  手術機器人參與介入手術是近年來一個全世界都在研究的課題,它可以利用智能化的手術機器人代替醫生的雙手,讓醫生坐在稍微遠離輻射的地方進行手術操作。

  這可以更好地保護醫生遠離職業暴露,延長醫生的職業生涯。

  當然,手術機器人的推廣和應用也有不少難題:首當其衝的是成本高昂,進口的手術機器人非常昂貴,自主研發也需要大量的投入資金和時間成本,只有少數醫院裝得起;其次是技術還在逐步摸索中,各方面都不成熟,患者可能不接受,醫生可能無法適應。

  陸則曾聽老閻提起過一位心內科醫生的第一個孩子出現嚴重的智力缺陷,只能提前避綫期望再生一個健康孩子。

  醫生也是人,誰不希望擁有一個健康的寶寶?

  因此陸則很願意參加老閻所說的項目,哪怕只是去打打雜,能幫上點忙、讓這批國內自主研發的手術機器人能更快投入使用也是好的。

  陸則正琢磨著先和李醫生提一下結束見習的事,劉院長就叫人過來喊他去辦公室談話。

  劉院長依然頂著微禿的頭,態度和善地讓陸則坐下,關心地問:「小陸啊,這段時間感覺怎麽樣?習不習慣?」

  陸則言簡意賅:「習慣。」

  劉院長說:「哈哈,是我問錯問題了,以小陸你的能力當然是到哪都能習慣。」

  陸則沒接話,隻靜靜地看著劉院長。

  劉院長被陸則看得有點心虛,端起茶喝了一口,對陸則說:「我聽你班主任老王說,在市區見習的學生基本都返校了,你有沒有接到結束見習的消息?」他搬出鎮長那套說辭勸說陸則,「你也見習一個多月了,鎮醫院就這麽大一點,我看你繼續留在這邊也學不到什麽,太耽誤你了。」

  陸則聽明白了,劉院長是委婉地勸他離開鹿鳴鎮。

  這也很容易理解,畢竟前幾天有人跑醫院找他麻煩,這對於醫院來說屬￿不安定因素,他又明顯不會長久地留在鎮醫院這邊。

  劉院長權衡之下勸他離開以維持鎮醫院的安穩,實在再正常不過。

  陸則說:「我剛正想和師兄商量這事,今天省院的閻老師說要推薦我去參加一個項目,下個月初就要出發,我也該結束見習回去了。」

  劉院長自然也知道老閻,那可是穩坐省院第一把交椅的外科專家,省裡就沒有不知道他的。

  當初老王只說陸則是裴正德的愛徒,沒說陸則還有老閻那一重關係,劉院長聽到老閻要推薦陸則去跟項目還有點驚訝。

  不過陸則自己有事要回去,劉院長當然非常高興:「那是該早點回去,有什麽需要的材料只管找小李他們。」

  陸則說:「謝謝院長。」

  陸則很快和李醫生說了要回去的事。

  李醫生早就知道陸則不可能久留,聽陸則說要走也不意外,爽快地幫陸則把該填的材料填完。

  到了晚上,李醫生親自整治好一桌子菜,邀幾個相熟的同事過來一起給陸則踐行。

  葛醫生也過來了。

  有懷孕的女同事在,葛醫生難得沒抽烟也沒勸酒,只在合力掃蕩完李醫生做的菜後敬了陸則一杯,竪起大拇指誇陸則:「好小夥,你是好樣的。」

  陸則笑了笑,和他喝了小半杯。

  葛醫生帶著點酒氣回了家,妻子正在搗鼓挂燙機,見他回來了,不高興地嘮叨起來:「又喝酒,不是抽烟就是喝酒!年紀也不小了,還是當醫生的,也不知道愛惜自己的身體。」

  葛醫生一屁股坐到沙發上,仰躺著看向斑駁的天花板。

  他一個野路子出身的,能在醫院混到編制已經很了不起了。可惜當初他爲了弄個學歷拿編制把家裡都掏空了,女兒只能輟學去供養兒子念書,兒子知道姐姐輟學的原因後炸了,出去縣裡念完高中就再也不回家。

  現在他們夫妻倆都有工資,日子還算過得去,只是兒女都不願回來,逢年過節難免會覺得太冷清。

  妻子見葛醫生沒動靜,放好挂燙機走過去問:「你怎麽了?」

  「沒什麽,前些天不是和你說過那個見習生嗎?他要走了。」葛醫生說,「年輕真好啊,那是個好小夥。說起來,咱兒子也和他一樣大了吧?」

  「你不是說他才二十嗎?他比咱兒子小多了,這你都記不清了?」妻子提起兒子,也嘆了口氣,沒再說話,隻靜靜地握著丈夫的手。

  一雙兒女是自己生的,哪能不牽挂?只是時間一久也就習慣了,左右其他人家的小孩也是一年到頭隻回家一兩天,見得著見不著又有什麽區別?

  兒女有怨恨他們自私沒用很正常,但當時丈夫也才三十多歲,難道要他放弃當醫生?沒了工作,一家人連飯都吃不上了,還提什麽讀書?

  怪只怪丈夫年輕時手指太疏,留不住錢,他那些朋友又是沒良心的,連借點錢周轉都不肯。當時掏出的那筆錢已經是他們求爺爺告奶奶求來的了,攢了兩三年才還上。

  既然他們不願回來,她也當沒生過他們就是了,反正也不指著他們養老。

  夫妻倆雙手交握,對著空蕩蕩的屋子靜坐良久,才該洗澡的洗澡、該收拾的收拾。

  ……

  陸則結束完聚餐,洗完澡,照常點開社交軟件完成日常社交任務。

  幾乎是他戳開微信的一瞬間,裴舒窈的消息就發了過來:「我們後天走,聽爸爸說你的見習也要結束了,要不要坐我們的車回市區?我們車上還有挺多空位。」

  有順風車坐,陸則當然不會拒絕,爽快地回了個「好」字。

  裴舒窈也沒再說話。

  陸則給親朋好友們點了個贊,又去答覆了一些專業問題才躺下睡覺。

  第二天大夥都知道他要走了,他一大早跟著李醫生去查房時被不少病人要求合照,說是以後可能再也見不著了,讓他別拒絕。

  李醫生大方地放陸則自由活動,讓他和認識的病人們也告個別。

  李醫生都這麽表態了,陸則也沒再無情拒絕,和好幾個病人合了影。

  到中午吃過午飯,劉倩她們也不捨地想拉他去外面的綠化帶拍幾張合照。

  陸則一一滿足了她們的要求。

  到最後,李醫生和葛醫生也過來分別和他合了影。

  第二天一早,李醫生等人要照常開始一天的工作,陸則早早收拾好行李到醫院側門等考古專家們坐的車來接。

  該道別的都已經道別過了,陸則沒讓任何人放下工作來送他。

  不一會,一輛大巴出現在陸則眼前,裴舒窈坐在靠窗的位置和他招手。

  陸則拎著行李上車,禮貌地和車上的其他人打了招呼,才走到裴舒窈身邊的位置旁把行李放好。

  裴舒窈等陸則坐下後才問:「去首都的機票買了嗎?」

  陸則說:「還沒,準備先回去把材料交了再看看什麽時候出發。」

  裴舒窈說:「我們過兩天也要去首都,不如一起去?」

  陸則沒意見,雖然路上的時間可以用來補眠或看書,但有個可以聊天的小夥伴也不錯。

  他拿出手機查了下價格,直接把機票錢轉給裴舒窈。至於身份證號碼之類的就不用給了,裴舒窈那邊肯定有他的。

  裴舒窈果然也沒問他要,兩個人默契地結束了一起去首都的話題,凑在一起討論起最近掃蕩到的新書以及這次去首都有什麽值得一聽的講座來。

  首都可是彙聚了各行各業頂尖專家的政治文化中心,牛逼人還是很多的,很值得他們去學習學習。

  陸則和裴舒窈兩個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不時拿出手機搜這搜那,幷在手上的小本本上寫寫畫畫做記錄。

  一開始旁邊的人不信邪,還竪起耳朵想聽一聽他們在聊什麽,結果沒聽幾句又痛快地放弃了:你們一個學醫、一個學考古,爲什麽要去聽什麽物理專題、數學專題、哲學專題?而且討論起相關內容來還一副如數家珍的樣子!

  作者有話要說:

  小陸:這個講座不錯,我們去聽聽

  師妹:好

  小陸:我們先做點準備工作,免得到時候連個像樣的問題都提不出來

  專家:?

  專家:別來,謝謝。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3 18:09
第三十二章 如臨如大敵

  大巴一路往回開, 路不算寬闊, 偶爾迎面撞上兩輛車還要避讓一下,兩邊各自挪一挪才能保證道路通暢。

  陸則離開得挺乾脆, 鹿鳴鎮引起的關注却幷未就此停息, 就在陸則一行人前脚剛離開鹿鳴鎮,後脚就有人在網上曝光自己去查探情况的時候被人打了的視頻看, 又引起了新一輪的討論。

  雖說這些小主播或小網紅有點凑熱鬧、蹭熱度的嫌疑, 但他們至少是爲了查探真相付諸行動了的, 他們發出被打視頻和受傷照片之後自然引起了粉絲們的憤怒。

  這一輪新的討論把鹿鳴鎮這座被稱爲「桃源小鎮」的偏遠鎮子推到了風口浪尖, 很多人提起來已經有些負面觀感,覺得這「桃源小鎮」名不副實, 都什麽年代了, 還捂著這麽多破事不處理。

  這些人這麽凶, 連游客都打, 還有誰敢去旅游?

  鎮長看著網上飛速傳開的負面言論,額頭冷汗直冒。

  這次縣裡沒人再打電話過來訓斥,反而出奇地沉默, 讓鎮長感受到一絲不妙。

  這完全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啊!

  鎮長不敢耽擱,忙打電話給縣裡的熟人看看那邊到底是什麽反應。

  那熟人支支吾吾,沒答上來。

  到中午,一輛縣裡開來的車就停在單位門口。

  這次過來的負責人說話很不客氣:「關於鹿鳴鎮的情况, 縣裡非常重視。有些陳規爛俗很多人都習慣睜一隻眼閉一眼,但你要知道鹿鳴鎮可是縣裡的重點發展試點地,要給其他地方帶個好頭, 出現這種事是絕對不能容忍的。」負責人朝鎮長嘆氣,「老陳啊,目光放不長遠,位置是坐不久的,你自求多福吧。」

  鎮長明白了,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破事,全要扣到他頭上了。

  他一臉頽喪地坐回原位,清楚地知道這事進一步發酵的後果是任何人承擔不起的!

  要知道現在鎮上旅游一塊有多肥、養活了多少人大家都有目共睹,要是因爲這些負面新聞而影響了鹿鳴鎮的發展,誰負得了這個責任?

  鹿鳴鎮由此開始了一場由上至下的大整/改,先把鎮長擼了,再和鎮上的人宣講包庇這些惡事可能帶來的旅游業蕭條、經濟倒退。

  享受過旅游業紅利的人怎麽願意過回原來的苦日子?有些本來事不關己的人也緊張起來,暗中往縣裡來的調查組那邊遞證據遞綫索。

  接下來一段時間,調查組很快借著群衆提供的綫索揪出了好幾樁隱秘的舊案,解救了幾個被拐賣到偏遠山區的女人和孩子,甚至還發現兩個言語不通的「越國媳婦」。

  一次史無前例的大清/掃以雷霆之勢在鹿鳴鎮全面展開。

  這都是後話了,目前陸則對此一無所知,他被大巴送到小區門口,和裴舒窈一起下車。

  兩個人拎著行李走到車下,才發現衛家的司機已經等在小區門口。

  陸則和裴舒窈沒多客套,分別從兩邊上了車。

  司機一向健談,一點都不怕陸則的少言寡語,開口嘮嗑起來:「窈窈是回家還是和小則一起吃個飯再回去啊?」

  裴舒窈說:「回家,麻煩王叔了。」

  「不麻煩不麻煩,也就繞個彎的事,那我先送你回去。」司機轉了個彎,把車開往裴家的方向,口裡依然沒閒著,「小則你最近真出名,我那天和幾個老朋友喝酒都聽他們聊起你,你幹得好,那人渣男人太過分了,往自己老婆身上撒氣算什麽事?人家父母寶貝著養大的女兒,就是被他這麽糟踐的嗎?照我說,這種人根本不能算男人,孬種!」

  陸則說:「對。」

  司機說了一路,車還是開得穩穩當當,安全地把裴舒窈送到了家門口。

  裴正德在高校工作,工資雖然不少,但也買不起這邊的豪宅,這座豪宅是他妻子伍心慈的資産。

  裴舒窈拎著行李打開家門,裴正德不在家,她母親伍心慈倒是難得地沒出門。

  看裴舒窈回來了,伍心慈問道:「今天回來怎麽不說一聲?我好讓人去接你。」

  裴舒窈說:「我和陸則一起回來的。」

  衛家別的不缺,就是人丁太少,衛父是三代單傳的獨苗苗,除了幾個遠房表親之外連可以走動的親戚都沒幾個。

  這種情况下,衛父不僅對自己一雙兒女稀罕得不得了,提起陸則這個出色的繼子來說同樣一臉驕傲。

  陸則其實也不愛和人備報太多,不過他和衛家人到底沒有血緣關係,他母親徐淑珍又比較敏感,陸則看她紅了次眼眶就每次過去、每次離開都不忘提前知會一聲,由著他母親讓人來接他了。

  裴舒窈覺得回自己家又不是大事,解釋說:「我想著你們可能在忙,就沒特意和你們說。」

  伍心慈也習慣了女兒從小追求獨立的性格,要是女兒突然變得熱絡又粘人她才要懷疑她是不是生病了。

  伍心慈笑著說:「那我這就和你爸說一聲,讓他中午趕早回來,要不他又該怨我讓他錯過給你做飯的機會了。

  她給丈夫打了個電話,然後叫人張羅著先給女兒做點點心墊墊肚子。

  至於女兒和陸則一起回來有沒有什麽問題,伍心慈想都沒想。

  就這兩小孩的性格,真要結婚了怕是會每天蓋著被子討論學術問題!

  另一邊,陸則也回到了家。

  他和司機大叔道了謝,拎著行李走向主屋那邊。

  徐淑珍正坐在客廳等著兒子回來,見陸則走進來,不由站起來上前要幫陸則拿行李。

  陸則不可能讓徐淑珍幫自己拎行李,搖頭說:「很輕的,我拿回房就好。」

  徐淑珍有些失落地說:「好。」她跟著陸則一起往樓上走,「餓不餓?我叫人給你準備吃的。」

  陸則看見徐淑珍眼底的失落,點頭說:「一早開始坐車,餓了。」

  徐淑珍這才高興起來,去叫厨房張羅好吃的。

  陸則把行李放回房間裡,很快聽到外面傳來敲門聲。他一頓,轉身看去,只見繼姐衛靜書正紅著眼眶站在那裡,好像又失戀了。

  陸則:「……」

  最近她不是决定要當個有自我、不戀愛腦的追夢女孩嗎?

  弟弟衛子安從旁邊探出顆腦袋來,有些心虛地和陸則解釋是什麽情况:「哥她傷心一早上了,你勸勸她。」

  衛子安如此這般如此這般地把事情給陸則講了一遍,原來衛靜書的驚艶處女作慘遭滑鐵盧,讀者不欣賞,編輯也不收,連點擊都沒幾個。

  衛靜書摸索到一些作者群,和其他作者虛心請教,還真被她認識了一位人很好的前輩,手把手教她改文名改文案改劇情。

  對方是個在外面混野群的大佬,文的人氣還不錯,見衛靜書改得不錯,思路也順了,十分欣慰,就在自己的文裡給了衛靜書一個推薦。

  故事發展到這裡都非常感人。

  直到衛靜書今天一早收到編輯的簽約站短,非常高興,興衝衝跑到對方的文下給對方砸了一波打賞。

  衛靜書先砸了十萬,砸完以後她不太確定這够不够表達自己的謝意,找比較喜歡在網上玩耍的衛子安一取經。

  衛子安想也不想就說:「太少啦,我們玩游戲買武器一件都幾十萬上下!人家這麽有耐心教你,你少說也得砸把像樣的武器吧!」

  聽完衛子安的話,衛靜書大手一揮,又砸了五十萬下去。

  於是她光榮地和大佬一起上了論壇扒一扒。

  現在她文下那些人不是來膜拜土豪就是來挑剔她寫得不好,看著兩篇文下那一群群不是爲了看文涌進來的圍觀群衆,剛剛擁有一個小夢想的衛靜書心都碎了,覺得自己玷污了自己的文不說,還玷污了耐心教她寫文的大佬的文!

  大佬一定也是這樣覺得的,所以都不理她了。

  陸則聽衛靜書和衛子安你一句我一句地把整件事說完了,面上沒什麽表情,只說:「網上的熱度持續不了太久,過兩天她們就會忘了。」他看了眼慫恿衛靜書砸第二波錢的衛子安,補充道,「至於那位教你寫文的好人,應該是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和你說話。別聽衛子安瞎說,對一般人來說六十萬還是一筆挺大的數目,可以直接拿去付一套房的首付那種。」

  陸則覺得對方現在應該還是懵逼的,野群撿個小萌新,隨便教教她幫她簽約,怎麽就從天而降砸來六十萬打賞?

  果然,陸則剛給衛靜書分析完,衛靜書就收到對方發來的消息了。

  對方說錢太多了,她要把收到的一半打回給衛靜書,讓衛靜書給個賬號,下次不要再幹這種事。

  衛靜書當然不會讓對方打回來。

  明白對方只是覺得打賞數額太大不想接受,她又高高興興地跑去和對方聊了起來,告訴對方這只是她的一點點零花錢,和弟弟玩游戲買的一兩把武器差不多!

  陸則見衛靜書開心地窩到沙發上熱情地騷/擾大佬,和衛子安對視一眼,覺得這樣也挺好,總比繼續出去被小白臉騙要好。

  午飯準備好,衛父也回來了。

  衛父見到陸則非常高興,把他從頭到脚誇了一頓才問他這次在家待多久。

  陸則對衛父的誇贊已經很習慣了,隻挑最後的問題回答:「閻老師推薦我去參加一個項目,後天飛首都。」

  衛父說:「回頭和老王說一下,到時讓他送你去機場。」

  陸則點頭。

  一頓飯吃得很融洽,陸則難得有兩天空閒,决定放鬆一下,把今天和裴舒窈交換來的書單給看了。

  陸則這邊風平浪靜,有些地方却不怎麽平靜。

  除了鹿鳴鎮有一場大清/掃正在拉開序幕之外,首都那邊也傳出了一個消息——

  陸則要到首都跟項目了!

  而且,他那師妹裴舒窈也要回首都了。

  一個各方專家雲集的群裡,有人突然甩出一個問題。

  老杜(哲學):今天我被小陸問下個月有什麽值得一聽的講座,有沒有其他人被找了?

  其他人陸續冒泡——

  -老莫(物理):我也被找了

  -老蔡(數學):我是被小裴找了

  -小王(數學):好了,看到蔡前輩被找過,我去重新準備講義了

  -大章(歷史):很不錯,我和老莫的天體物理撞了,他們應該會去聽老莫的

  -老蔡(數學):@小王(數學),我沒推薦你的講座

  -小王(數學):……

  -小王(數學):我知道了

  -老杜(哲學):@小林(哲學),我推薦了你月中那場

  -小林(哲學):我知道了,謝謝老師_(:з」∠)_要不我把講義發您,您看看有沒有什麽相關書目可以推薦給我當補充的?我怕我漏讀了

  -老杜(哲學):可以,你發來我看看

  作者有話要說:

  專家小王:如臨大敵

  專家小林:如臨大敵

  陸則:?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3 18:09
第三十三章 關愛 自己

  周一清早,陸則早早去接裴舒窈一起前往機場。

  裴正德很是捨不得, 先對裴舒窈叮囑一同, 又對陸則叮囑一通, 讓他們相互照顧相互照應。

  最後, 裴正德對他們殷殷叮嚀:「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務必找老師和家長,千萬別嫌丟人, 太愛面子容易吃虧。」

  「知道了。」陸則乖乖答應。

  「知道了。」裴舒窈乖乖答應。

  裴正德依依不捨地目送車子往小區大門駛去, 心裡還是不太踏實。

  不是他瞎擔心, 而是他早年就認識陸則了。

  當初他在南方,陸則也在南方, 那會兒網路還沒現在發達, 消息傳播途徑沒現在多,一般有什麽事也就報紙或者地方電視臺之類的稍微擴散一下,不像現在這樣可以瞬間傳遍全國。

  就那種情况下, 陸則也沒少鬧出動靜來,比如感化了一條街的混混讓他們改邪歸正什麽的。

  別人考完試都是家裡人接他去慶祝,唯獨陸則不一樣, 陸則是一群混混模樣的傢伙跑考場門口拉橫幅迎接他!

  根據裴正德不完全統計,他在南方認識陸則的短短一年半里, 陸則明著暗著見諸報端的次數不下於三十次, 出現在某個地方電視臺新聞節目的次數不下十次。

  雖然每次他都不算是主角,但事情或多或少都和他有關係!

  這幾年陸則沉迷學習,低調了許多,裴正德還鬆了一口氣。結果他前不久出國交流那麽幾個月, 陸則一下子又成了輿論焦點,天天待在風口浪尖不下來!

  這次這小子跑首都去了,也不知會不會又惹上什麽麻煩。

  裴正德操心了一會兒,决定去煨個牛蹄湯。

  新鮮牛蹄加桂皮八角燉個三小時,再加當歸枸杞煨個一小時,湯汁鮮美清甜,牛蹄也煨得正好,筋骨酥軟易入口,一口咬下去全是滿滿的膠原蛋白,純天然無添加。

  操心太多的人容易老,得多吃點蹄子補回來!

  這邊的裴正德正琢磨著怎麽給自己夫妻倆煨湯,另一邊的陸則和裴舒窈也已經抵達機場,與裴舒窈的導師幾人會合。

  都是老熟人了,裴舒窈導師笑呵呵地打趣幾句,點齊人頭,帶著幾個學生一起去辦理托運。

  陸則把行李放去托運,轉頭就看到有個中年人殷勤地對一位老者說:「老師,要吃點什麽嗎?」

  那中年人年約四十多,身上有一股子藥味。陸則嗅覺敏銳,遠遠就嗅見了,不由多看了那兩人一眼。

  這一看才發現那老人竟是個有過幾面之緣的熟人,姓江,是省裡一流的中醫名家。

  這位江老早些年在一場會議上與在場的不少人鬧翻了,拒絕了院裡的返聘,也不再替人看病。

  陸則記得當時業內圍繞木通這味藥展開了一段拉鋸戰。

  有一個常用的古方就經常需要使用木通這一味藥:龍膽瀉肝丸。

  南方人經常會說的一個詞是「上火」:咳嗽不止,上火了;口苦尿赤,上火了;頭暈眼疼,上火了。

  這龍膽瀉肝丸的主要用處就是去火。

  當初龍膽瀉肝丸甚至屬￿非處方藥,到處都可以買到。

  需要一提的是,木通主要有三種,白木通、川木通和關木通。

  和白木通、川木通相比,關木通易於種植、價格低廉,近幾十年迅速占領市場。

  問題就出在關木通上。

  關木通便宜是便宜,却有一個致命的缺點:它含有馬兜鈴酸。

  馬兜鈴酸會對腎髒造成不可逆轉的傷害,甚至造成腎衰竭或者癌變,直接結果是導致「尿毒症」的發生。

  當年業內業外圍繞著要不要禁用關木通這件事開過許多場會議。

  江老也曾經參與過這類會議。

  江老到底因爲什麽事决定不接受返聘已經無人知曉,不過裴正德說很可能和當初的關木通爭議有關。

  陸則久聞這位老前輩的大名,想了想,主動上前朝江老問好:「江老師,您好。」

  江老剛對中年人搖了搖頭,表示不需要吃東西。聽到有人喊「江老師」,他轉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一下子看見了陸則。

  江老朝他點點頭,算是回應了他的問好。

  陸則也沒有多說什麽,問候完就轉身和裴舒窈她們會合,一起等候登機。

  今天天氣不錯,飛機沒有晚點,他們按時過了登機口。

  巧的是,江老與那個中年人也是同一個航班,看起來也是要去首都,座位還正巧在過道另一邊。

  陸則不是喜歡寒暄的人,沒再上前搭話,和裴舒窈一起對號入座。

  陸則剛系好安全帶,葉老頭又跑了出來。

  這小老頭兒最近縮成了巴掌大小,飄在眼前瞧著都不太起眼。

  他好奇地在機艙裡飄來飄去,還跑到窗邊看著停在機場的其他飛機,想瞅瞅這些龐然大物到底是怎麽帶著人飛上天的。

  陸則沒理會葉老頭,轉頭和裴舒窈聊接下來的安排,到了首都地鐵發達,他們只需要在目的地會合就好,走地面路綫反而容易因爲堵車而耽誤時間。

  兩個人凑在一起交頭接耳,飛機不知不覺已起飛。

  葉老頭跑去看完機長開飛機,意猶未盡地溜回來,正要聽聽陸則和裴舒窈在聊什麽,目光忽地被旁邊的青年人吸引住了。

  「小子,看看你旁邊那個人。」葉老頭飄到陸則面前叫喊。

  陸則轉頭看去,只見旁邊的青年面色很不好,瞳孔微縮,手按著上腹,仿佛在恐懼著什麽。

  葉老頭麻利地指揮:「按合谷!」

  陸則雖不是學中醫的,但合谷這穴位很好記,其實就是虎口那兒。與葉老頭相處這麽久,陸則知道葉老頭不會無的放矢,當即毫不猶豫地按住對方的合谷穴。

  陸則用的力道不算小,青年臉色一白,接著眼底的恐懼漸漸褪去,血色也慢慢回到他臉上。

  陸則按照葉老頭的指示取了幾個穴位次第按壓。

  青年額頭很快滲出一層薄汗。

  等陸則收回手,青年也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虛弱地向陸則道謝:「謝謝。」

  陸則說:「不用。」他就是聽葉老頭指揮按壓了記下,其實沒做什麽,甚至不太確定這青年到底遇到什麽問題。

  很多情况都可能導致青年出現類似的表徵,甚至可能只是飛機起飛時不太適應而已。

  葉老頭也沒再吭聲,只是立在陸則肩頭上瞅著陸則動手。

  等發現陸則準確無誤地按照自己的指示完成一系列動作,葉老頭才施施然飄到窗邊看窗外的茫茫雲海,不再多說半句。

  陸則見青年面色恢復正常,也不再多聊,轉頭繼續和裴舒窈說話。

  裴舒窈不是愛盤根究底的人,雖然訝异於陸則剛才突然出手,却也沒有追問陸則那麽做的原因。

  不是每個人都願意把自己的情况公諸於衆,既然陸則不提,她自然也不問。

  相比陸則和裴舒窈的平靜,過道另一邊坐著的中年人却還沉浸在剛才陸則那一連串動作上。

  很多人覺得穴位之說虛無縹緲,實際上結合現代解剖學來理解,許多穴位學說還是很有道理的。

  人體各處遍布血管、神經、淋巴,血管爲全身輸送營養和能源,神經控制人的各項生理活動,淋巴則孕育著人體免疫系統的主力軍,針對特定穴位施加有效的按壓、針刺、艾灸之類的外界刺激能够促進或者抑制相應的活動。

  只是怎麽做才算是「有效」,就比較考驗醫生的經驗了。

  剛才陸則的動作既突然又迅捷,他甚至都沒看清陸則到底取了哪些穴位。

  但是可以確定的是,這年輕人用的是中醫手法。

  想到陸則剛才主動上前問好,中年人忍不住問旁邊的江老:「那年輕人是學中醫的嗎?」

  江老雖很少再給人治病,却也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自然認識裴正德的愛徒。他眼皮都沒抬一下,淡淡地說:「學西醫的。」

  中年人想再說點什麽,見江老已經靠著椅背閉目養神,便不再多說。

  照理說他應該買更好的飛機票給江老,可救人如救火,臨時買票只能買到經濟艙了。好在江老不是在意這些的人,沒有半句不滿。

  現在江老不想說話,中年人自也不會聒噪。

  到飛機抵達首都,中年人麻利地取了托運的行李,才忍不住向江老問出心中的疑問:「老師,您有沒有看出剛才那個青年人是什麽病?」

  江老在飛機上補了個覺,沒再拒人於千里之外,平靜地回答:「癲癇。」

  癲癇是常見的慢性病,患者發作時往往會失去意識,强直抽搐,發作時間一般在五分鐘內,過後會恢復如常。

  一般癲癇發作期間沒有特別有效的治療方法,只能解開患者身上的束縛、讓患者在空闊處側躺等待發作結束,以免患者因爲突然發病而出現窒息情况。

  若是出現連續大發作的嚴重癲癇,則要緊急注射應急藥劑,就近送往醫院急救。

  由於癲癇病因繁多、缺乏發作規律,沒有一勞永逸的治療方法,且平時和常人無异,所以沒有任何關於癲癇病人不能乘坐飛機、高鐵等等公共交通工具的規定。

  患者沒發病時,醫生也不能光靠看上幾眼確定對方到底是不是患有癲癇。

  江老行醫數十年,見過的病人多如過江之鯽,從對方的神色和動作可以判定對方是個癲癇病人,而且對方對即自己將發病有所預感,所以才會面露恐懼。

  至於陸則一個學西醫的,怎麽能敏銳地察覺青年患有癲癇幷有效阻止發作,江老也有些好奇。

  大約是有些人天生能聞一知十、學以致用吧。

  江老沒太在意,上了中年人安排的車。

  這次江老來首都是爲了給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治病,一般他已經不再接診,要不是他的學生出面懇求,他也不願跑這一趟。

  另一邊,陸則在地鐵入口和裴舒窈分別,一個人拿著地址去研究所報到。

  比起老閻給的日期,陸則來早了一天,專家們都沒到,研究所還安靜得很。

  陸則和老閻打了個電話,老閻接通後說道:「我明天直接從國外飛回來,你自己先去報到,我已經和研究所那邊打過招呼了,食宿之類的你看看人家怎麽安排吧。」

  陸則應了聲「好」,拖著行李箱和門衛大叔問路。

  門衛大叔邊核對他的信息邊閒叨:「小夥子是來跟項目的嗎?看起來真年輕啊。」

  陸則說:「對,我跟閻老師來的。」

  「老閻對吧?我認得,游泳的一把好手來著。」門衛大叔幹了許多年,對出入研究所的人了若指掌,對老閻更是印象深刻,「想我當初也是曾經橫渡黃河的水中悍將,居然比不過他!小夥子會游泳不?」

  陸則禮貌應答:「會的。」

  門衛大叔說:「回頭我們和老閻一起去對面的游泳館耍一耍。」

  陸則一口應下,按著門衛大叔的指示找到後勤辦公室,順利拿到宿舍鑰匙。

  巧的是,這次的宿舍還是兩室一廳的兩人間。陸則來得早,項目組頭一批報到的人裡還有一個是單住的,叫侯志洲,是個程序員,主要搞自動化系統的研發。

  手術機器人的核心之一就是自動化系統。

  有了自主研發的自動化系統,這套手術機器人才算是有了靈魂。

  目前前期研發工作基本已經完成,老閻他們集中過來主要是爲了測試這套手術機器人的實操效果。

  至於陸則,那就是過來打雜的。

  陸則拉著行李箱走到宿舍門口,掏出鑰匙打開門,一陣泡面香味撲鼻而來。

  陸則看了眼時間,早上十點半,看起來既不是早飯時間也不是晚飯時間。

  陸則友好地向准室友問好:「你好。」

  准室友侯志洲正夾著一筷子麵條往嘴裡送,聽到動靜後抬起頭熱情地和陸則打招呼:「新來的?左邊那間房間是你的。」

  陸則說:「謝謝。」

  侯志洲主動自我介紹:「我叫侯志洲,大家都叫我猴子,你也這麽叫就成了,喊別的我反應不過來。」

  陸則說:「我叫陸則,你叫我名字就好。」

  侯志洲比陸則熱情多了,關心地問:「吃了嗎?要不要來一碗,喜歡紅燒牛肉還是老壇酸菜?還是你喜歡泰國風味或者韓國風味?我覺得辣白菜也不錯。」

  陸則:「…………」

  陸則搖頭拒絕:「不用了,我吃過早飯。」

  侯志洲也不勉强,由著陸則去放行李,自己接著吃泡得剛剛好的老壇酸菜牛肉麵。

  程序員嘛,日夜顛倒很正常,起晚了錯過食堂飯點更是常有的事。爲此他積極關注了大量泡面測評貼,囤了好幾箱各種口味的泡面,可以保證吃個一周絕不重樣!

  真正關愛自己的人,連吃泡面都不能含糊!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3 18:10
第三十四章 有什麽可怕 的

  下午陸陸續續有人抵達研究所, 陸則既沒有熟人,又沒有老師, 不用負責接待工作,只在吃飯時認了個臉熟。

  知道陸則是老閻帶的, 不少人看向陸則的目光都略帶微妙。

  主要是老閻這人脾氣奇大,從不服管。

  據說他曾和自己老師鬧翻, 一干師兄弟和他關係都挺僵;據說他經常把底下的人駡哭,根本不把比他資格淺的晚輩當人看。

  總而言之,老閻這人既不尊老也不愛幼, 堪稱人見人嫌。

  很多人看陸則時都是一臉「瞧你也是個眉清目秀的好小夥, 怎麽那麽想不開跟著老閻混」的表情。

  陸則也知道老閻在業內的風評,不過沒在意。

  老閻水平高、膽子大,很多別人不敢做的手術他都敢接,不少病人都把老閻視爲最後的希望。

  在生命面前,很多東西都要讓道。

  下午陸則出外面把研究所周圍踩了個點, 買了點生活用品。

  回到宿舍時侯志洲已經不在宿舍, 大概是忙去了, 陸則看了眼時間, 打電話約裴舒窈去科學館周圍吃飯,今晚科學館有個講座在他們計劃內。

  陸則剛約完裴舒窈, 宋嘉誠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是我,宋嘉誠。」陸則一接通電話,那宋嘉誠熱情洋溢的聲音立刻傳了出來,「聽說你來首都了, 也不給我說一聲,我請你吃飯啊!」

  宋嘉誠是首都本地人,家裡有好幾套房子和門面,宋嘉誠還是三代單傳的一根獨苗苗,隨便努力努力就可以回去繼承家業。

  有這樣的家底在,他哪怕是混日子也混得比別人有滋味!

  陸則邊擦著頭髮邊說:「不用。」

  宋嘉誠極力邀請:「要的要的,我們約個時間吧。你不知道,自從我們回來以後,我老師橫看竪看都看我不順眼,張口閉口就說『你看看人家小陸』。我不管,反正你要陪我大吃一頓才能撫慰我受傷的心靈。」

  陸則說:「一會我正要出去,我們在科學館那一帶找個地方吃個飯?」

  宋嘉誠爽快地答應:「沒問題,我找好地方發你。」

  陸則補充:「我和師妹會一起過去。」

  宋嘉誠被陸則的話噎了一下,約個飯這傢伙居然還帶師妹,有點過分了啊!

  能不能愛護一下單身狗?

  腹誹歸腹誹,宋嘉誠還是痛快地說:「裴師妹也回首都了?那當然好,你們一起過來吧!」

  陸則和裴舒窈說了這個情况,裴舒窈自然不會介意多一個人吃飯,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

  三個人在地鐵站碰頭,宋嘉誠這個本地人自發地當起了東道主,把陸則兩人領到一家古色古香的老店裡。

  宋嘉誠先把菜單遞給陸則和裴舒窈,豪氣地發話:「今天我請客,敞開吃!」

  三個人吃不了多少,三個人輪流點一兩個菜就足够了。宋嘉誠雖然覺得有點少,不過也清楚陸則既不會瞎客氣也不會把他當傻子來宰,也沒非要點滿一大桌擺顯自己有錢。

  菜點完了,宋嘉誠才問:「你們來科學館這邊做什麽?我記得你們開項目的研究所在另一個方向。」

  陸則說:「來聽個講座。」

  宋嘉誠好奇了:「講座啊,來都來了,要不我也去聽聽!」

  陸則說:「我要的內部票。」

  意思是臨時想去也沒多餘的票了。

  宋嘉誠也不在意,好奇地問:「什麽講座啊?醫學相關還是考古相關?」

  陸則說:「計算化學。」

  宋嘉誠:「………………」

  裴舒窈給宋嘉誠解釋:「講座一般是面向大衆的,本專業相關的講座聽起來可能太淺顯,還是聽聽別的學科當興趣愛好比較適合。」

  宋嘉誠說:「……沒想到你們的興趣愛好是計算化學。」

  在宋嘉誠看來,計算化學根本是個坑。

  首先你要有不錯的計算機水平,熟練操作相關軟件,進行各項複雜到令人頭禿的計算分析。

  其次你還要有遠超常人的數學及物理基礎,同時掌握各種生化知識。

  最後你要將以上專業學到爐火純青融會貫通,幷發揮你充沛的想像力把以上所有學科的尖端知識糅合在一起——這樣轉化出來的成果就是計算化學的智慧結晶了。

  至於爲什麽學個化學還要懂什麽計算機編程、數學算法、量子力學,小意思啦,只是讓你學一點基礎小知識而已。

  對於陸則和裴舒窈這種學完自己的專業課程還要往坑裡發展「興趣愛好」的勇敢行爲,宋嘉誠除了佩服還是佩服。

  幸好陸則沒票了,要不然他可能要陪著進去打瞌睡!

  宋嘉誠大感慶幸,這頓晚飯吃得特別香。

  吃過飯,差不多是講座入場的時間了。宋嘉誠目送陸則和裴舒窈走進科學館,憋不住拿出手機拍了個他們的背影發到朋友圈:「喂?動物保護協會嗎?我要舉報有人虐狗!」

  大夥都剛吃飽,正閒著,圍觀群衆迅速抵達現場——

  -同學A:雖然沒看到臉,但我可以確定這是個帥哥

  -同學B:雖然沒看到臉,但我可以確定這是個美女

  -同學C:身爲首富却沒有對象,你不該好好反省反省嗎?

  -同學D:首富你去科學館幹嘛?

  -宋嘉誠:@同學D,和人約飯

  -許老師:這是小陸和小裴?

  -宋嘉誠:@許老師老師你猜對了

  -許老師:看看人家小陸和小裴,約會都去科學館,你就只顧著拍照,也不知道跟去聽個講座長進長進。

  -宋嘉誠:老師,計算化學我真的聽不懂QAQ

  陸則不知道自己又成了「別人家的孩子」,他和裴舒窈拿著票入場,對號入座,由於他要票要得晚,位置被安排在後排。

  說起來,陸則和裴舒窈都曾被今天這位主持講座的老專家拉黑,票是他從物理專家老莫那邊要來的。他和裴舒窈嘀咕:「很久沒見到趙老師了,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我們。」

  裴舒窈說:「應該不會忘。」

  當初她和陸則一起參加國際競賽,這位趙專家當過領隊,對他們非常看重,力邀他們報考化學。後來,她學了考古,陸則學了醫。

  趙專家恨恨地把他們拉黑了。

  ……

  臨時辦公室裡,老趙眼皮跳得厲害。他回憶了一下他老婆常念叨的話,好像左眼跳財右眼跳灾。

  老趙摸了一下跳個不停的眼皮,右眼。

  呸,這封建迷信的玩意,他才不會信!

  老趙給自己的保溫杯裝滿水,用咯吱窩夾著講義前往學術廳,展開這一場面向大衆的計算化學講座。

  計算化學這玩意分支很多,內容很廣,一般人根本聽不懂。

  今天的講座主要方向是量子化學。

  這方向難度不小,老趙也沒準備騙到太多人,能有一個算一個,萬一有人不小心聽出點趣味來呢?

  老趙夾著講義走向演講廳,推門時眼皮又狂跳起來。

  完球了,他覺得自己眼睛可能出了點毛病,回頭得多喝點枸杞茶才行,枸杞有清心明目的功效來著!

  老趙把講義放下,習慣性掃視一圈。

  很好,台下是一雙雙求知若渴的眼睛。

  第一排,是年輕人;第二排,是年輕人;第三排;是年輕人……

  很不錯,全都非常年輕。

  年輕好啊,年輕人精力旺盛,年輕人思想單純,說不定能逮著一兩個可造之材,把人騙過來學計算化學。

  老趙正愉快地琢磨著,忽然注意到後排端坐著兩個有點眼熟的身影。

  老趙拿起一旁放著的保溫杯猛灌一口枸杞茶,再定睛看去,那兩個身影沒消失,依然正襟危坐地坐在那裡。

  這兩個傢伙什麽時候來首都的?!

  老趙十分鎮定地把枸杞茶放下,照常開始這次的講座。

  呵,以爲他會怕嗎?

  他才不像某些人那樣,把這麽兩個小屁孩當成洪水猛獸,還建群互通消息,丟人!

  他能把他們拉黑了,就絕對不會加群!

  在自己的專業方面,老趙從來不會慌!

  老趙有條不紊地把講義上的內容侃了大半,看著底下那些求知若渴的眼睛逐漸變得迷茫和無助,不由在心裡嘆了口氣。

  果然,還是指望不了這些沒什麽底子的年輕人啊。

  老趙轉頭看向後排那兩個熟悉的身影,决定破罐子破摔提前轉入互動問答環節,不是要來砸場子嗎?他倒要看看他們能不能提出點有建設性的問題!

  不出所料,那兩個小屁孩凑一起嘀咕了一會,舉手錶示自己有問題要問。

  來了來了。

  老趙鎮定自若地把陸則點起來。

  幾年不見,這小子倒是長高了不少,人還是那麽機靈,聽完全場眼裡都沒有絲毫迷茫,明顯是全聽懂了。

  哼,聰明有什麽用,還不是別人家的!

  老趙冷哼一聲,和陸則你來我往地對答起來。

  兩個人提問的速度和回答速度都很快,快得讓其他人的表情越來越迷茫、越來越無助。

  每個人仿佛都在接受著靈魂的拷問:我是誰?我在哪裡?我在幹什麽?

  陸則身邊坐著的自然是裴舒窈,她等陸則把他的疑問問完,緊接著又舉手錶示要提問。

  老趙綳著一張臉拿起保溫杯喝了口枸杞茶。

  還搞車輪戰,有什麽了不起!

  再聰明又有什麽用?還不是跑去學八竿子打不著的考古。

  結束完兩輪的你問我答結束,老趙的枸杞茶也見底了。他有點疲憊,但還是傲氣地掃視一圈,進行最後一次提問:「還有問題嗎?」

  所有人連連搖頭:「沒有了。」

  老趙得意地掃了陸則和裴舒窈一眼,夾起講義邁著勝利的步伐走出學術廳。

  呵,兩個乳臭未乾的傢伙而已,有什麽可怕的!

  作者有話要說:

  老趙:嚇死寶寶了。

  老趙:但我,老趙,真漢子,死也不加群!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3 18:10
第三十五章 少吃多餐

  老趙回到學校,正要給自己續滿新一杯枸杞茶, 今天跟了全程的學生小董就小心翼翼地跑過來問:「老師, 這講座可以放出去嗎?」

  剛才在學術廳雖然沒有起什麽爭執, 可小董還是感受到了老趙和那兩個小年輕之間的刀光劍影,尤其是最後的互動環節。

  說實話, 小董都好久沒有看到他們老師這麽精神抖擻了。

  搞學術的一般都重傳承,偏偏眼下學術界人才青黃不接, 真正的好學生完全靠搶。他們老師也是看隔壁老莫直接混成了網紅教授吸引了不少好苗子主動報考, 才動了開講座的心思, 廣撒網多撈魚!

  可惜,他們這學科關注度不高,難度倒挺高, 撈來撈去也沒撈著什麽好魚。

  他們前幾次講座放出去連轉發分享的人都沒幾個。

  老趙對此不甚在意:「發吧。」

  嘗試過後他也知道自己和隔壁搞物理的老莫走不了同樣的路綫,不過計劃都安排下去了, 自然是該幹什麽就幹什麽。

  小董得了老趙指令, 馬上張羅著去發布講座視頻, 先傳給學校官博負責人, 再傳給科學館官博負責人,等那兩邊反饋說安排上了,他才打開微博準備往微博上也傳一個。

  小董平時還負責管理老趙的微博和短視頻app賬號, 主要是現在新媒體太多了, 老趙玩不過來。

  效仿老莫的建議本來就是小董出的,一事不勞二主,這些賬號也歸他管了!

  小董剛登陸老趙的微博賬號, 一連串的轉發評論指示就冒了出來,差點讓他的瀏覽器卡死。

  這是怎麽回事?

  他的小破電腦不頂用了?

  這次終於可以換電腦了?

  小董一臉懵逼。

  小董重啓瀏覽器,再次點開微博,這次瀏覽器撑了下來。很快地,小董看到了罪魁禍首——

  @人不鬼畜枉少年:今天去科學館聽講座,碰到一段好素材,手癢做了個視頻,給老師和兩位種子選手打個碼。順便,主講老師是@趙和同

  這博主是著名的鬼畜視頻up主,主戰場是F站,所謂的鬼畜視頻指的是一類重複性特別高、極具洗腦效果的視頻,對於鬼畜up主來說,世間萬物皆可鬼畜!

  這不,這位up主在講座結束後不到半小時就剪輯出了一個最新視頻,視頻內容居然是老趙和陸則兩人對答的片段!

  本來這個互動問答環節的節奏就快到很多人跟不上,經過人不鬼畜枉少年的加速處理之後更是基本沒人能聽出他們在講什麽,爲此,人不鬼畜枉少年還貼心地配上了字幕。

  對於這種體貼的做法,粉絲們的反應是這樣的——

  ——我覺得字幕有點多餘

  ——對,太多餘了,還不如沒有

  ——有了字幕,我開始懷疑自己的智商,明明字我都認識,爲什麽組合在一起就看不懂啥意思?

  ——化學狗路過,我倒是看懂了,但是就想問一下,小陸醫生不是學醫的嗎?

  ——樓上這話就不太對了,生化是一家,學醫能不懂生化嗎?一個有真本領的醫生,當然要懂生物化學!

  ——對的,還要懂一點點量子物理。這也沒什麽啊,這本來就是醫生應該學的,要是不能充分瞭解世界的真實面貌,怎麽能攻克疾病、戰勝病魔?不行,我編不下去了,剩下的交給其他朋友!

  ——我覺得這位趙教授也很厲害

  ——只有我注意到趙教授的保溫杯嗎?這保溫杯渾身散發著溫柔的不銹鋼光澤,脖頸上還有著很有復古味道的黑色套圈,還在趙教授每一次解答完問題之後强勢出鏡,很明顯,這是一個有歷史、有溫度、充滿人文關懷的保溫杯。

  ——盲猜一下,趙教授的保溫杯裡是枸杞茶

  一個鬼畜up主其實引不來多少關注,只在圈內樂一樂,結果這視頻被轉發多了,竟被隔壁莫教授注意到了。

  莫教授現在是學術界網紅,人氣很旺,粉絲很多,看到老趙被做成鬼畜視頻後樂得不行。

  萬萬想不到,老趙是第一個被禍害的!

  莫教授不僅當場貢獻一個轉發,還把鏈接發到群裡和老友們樂一樂。

  這就造成了小董看到的局面,莫教授下場了,其他學科的老前輩也下場了,同學科的老前輩緊接著也下場了。雖說大家都只是搞學術的,沒明星那麽多粉絲,但是,他們學生多啊!

  他們學生一届接一届地帶,說是桃李滿天下也不爲過,現在他們的學生遍布各行各業,看到老恩師突然轉發個鬼畜視頻能怎麽辦?當然是跟著轉發!

  就他們回學校路上這麽短短的大半小時裡,這個鬼畜視頻直接被送上熱搜前排!

  小董看得額頭冷汗直冒。

  這位小陸醫生也是沒誰了,隨隨便便上熱搜到底是什麽體質啊?

  關鍵是,老師看到這鬼畜視頻接受得來嗎?

  小董思考數秒,决定悄悄瞞下這件事。反正,反正老師也不上微博!

  另一邊,陸則被裴舒窈建議去買圍巾。

  首都的秋天空氣不太好,刮來的風還特別乾燥,到外面走一圈臉就被吹得快起皮,出門裹上圍巾遮風擋塵挺不錯。

  兩個人到科學館附近的商場裡溜了一圈,陸則手上多了一條圍巾和一套潤膚乳,貴點的擦臉,便宜的哪裡乾燥糊哪裡,反正便宜大碗不浪費。

  兩個人雖然不甚瞭解各種品牌,但分析能力都不差,想挑出適合自己的東西一點不費時,都是目的明確地拿好就去付錢。

  商場裡就有地鐵站,他們的目的地正好是反方向,下了電梯就道了別,分站在兩邊候車。

  兩個方向的地鐵幾乎是同時到站,地鐵裡人已經挺多,陸則擠上車後轉身看向對面,發現裴舒窈也被擠在門附近。

  兩個人的視綫隔著透明的玻璃門交匯。

  裴舒窈朝他露出個笑臉,臉頰上出現了淺淺的酒窩,讓她本來就好看的臉蛋更添幾分甜美。

  地鐵很快啓動,陸則提著手裡的圍巾,有些楞神。

  他看著自己映在車門上的臉,發現上面沒有笑意,看起來有點嚴肅。

  師妹對他笑他却沒有回個笑臉,這樣不够禮貌。

  陸則認真地反省完後看了眼到站時間,戴上耳機聽起了感興趣的課程。

  下了地鐵回到研究所安排的宿舍前,陸則遠遠看到兩棟宿舍樓之間的連接走廊上站著個人。

  確切點說,天已經黑了,連接走廊上沒亮燈,昏暗的夜色中只能看見烟頭上拿一點爍亮。

  顯然是有人站在那裡抽烟。

  陸則沒太在意,掏出鑰匙打開宿舍門。

  門一開,又聞到一陣泡面香。

  味道和早上聞到的有點區別。

  陸則往裡一看,侯志洲正坐在那打游戲,面前擺著個泡麵碗,碗上壓著本書,標題是《代碼整潔之道》。

  見陸則回來了,侯志洲很熱心地要拉陸則加入泡面大軍:「小陸你加完班了?餓不餓?要不要吃碗泡面當宵夜?我下午買了箱新牌子嘗鮮,混合裝,一次性擁有八種口味!」

  陸則搖頭說:「我吃過了。」

  侯志洲說:「其實我傍晚也吃了一碗,不過現在又餓了,唉,隻吃一碗我根本吃不飽,兩碗一起吃又太膩。」他和陸則分享自己的養生感悟,「還是健康專家們說得對,少吃多餐比較健康,每頓分兩次吃就很不錯!」

  陸則:「………………」

  少吃多餐不是指讓你每天把六包泡面分六次吃,謝謝。

  報到的第一天轉眼即逝,第二天一早,陸則就見到了風塵僕僕的老閻。

  老閻是一綫醫生,沒有太多空閒參加各種研究項目,這次要不是上面力邀他也不會國外國內趕場一樣來回飛。

  老閻看到陸則,隻淡淡地點了個頭說:「來了。」說完這話他就沒再多說半句,直接帶著陸則去會議室安排這次實操測試。

  陸則早習慣了老閻的脾氣,默契地坐在老閻身邊,刷刷刷地記錄著會議要點。

  作爲一個打雜的,陸則很有打雜操守,不該問的不問,不該做的不做,多看多學,等候指揮。

  項目的主心骨到齊了,研究所上下一下子忙碌起來。

  陸則負責記錄和反饋老閻的操作過程。

  老閻來首都前先飛了趟國外,體驗過目前最先進的手術機器人,對比起來想法就多了,陸則要負責把老閻的想法轉達給自動化系統研發團隊那邊。

  和他對接的就是室友侯志洲。

  侯志洲原本怕陸則表達不準確,聊過之後才竟發現陸則對自動化系統也挺瞭解,把老閻的要求表述得精准又具體,甚至還提出一些很有建設性的建議。

  侯志洲如獲至寶,屁顛屁顛地拿著陸則提的建議去找他們老大。

  自動化系統研發團隊的領頭人叫章有,今年才二十五歲。

  侯志洲找過去時撲了個空,轉頭問旁邊的人:「老大呢?」

  旁邊的人抬起頭來,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平靜地回答:「抽烟去了吧。」

  侯志洲又屁顛屁顛地去外面找章有。

  章有正倚著顆老槐樹在抽烟,聽到有人在喊老大,轉頭看去,瞥見了侯志洲的身影。他摁熄手裡的烟,看向朝自己跑過來的侯志洲,眼皮都沒抬一下,淡淡地問:「什麽事?」

  侯志洲的熱情被章有的冷淡態度澆熄了。他老老實實地回答:「來活了。」

  他把陸則那張寫著建議的A4紙遞給章有。

  章有接過那張薄薄的A4紙,把上面的內容掃了一遍,沒發表什麽意見,隻平靜地對侯志洲說:「叫其他人過來幹活。」

  作者有話要說:

  小陸:禮貌待人陸小則!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3 18:10
第三十六章 籠中鳥

  老趙最近感覺怪怪的, 主要是很多人看向他的眼神有點古怪, 更過分的是有的人甚至還看著他憋笑。

  老趙覺得肯定有什麽事是自己沒注意到的。

  作爲一個嚴肅認真的學術專家, 老趙開始抽絲剝繭地尋找原因。

  很快地,老趙看到了被隔壁老莫轉發的鬼畜視頻。

  老趙:「…………」

  就知道這個老莫愛搞事。

  老趙對隔壁老莫這種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可耻行徑表示强烈譴責,但還是和學生小董要來自己的微博密碼,上綫看看網友們是怎麽評價這次講座的。

  看到一堆表示看不懂的留言, 老趙綳著一張臉, 唇角緊抿,一臉的不高興。

  直到看到一些認真討論問題的同行, 老趙的臉色才慢慢緩和下來。

  算了, 能有這麽多人關注已經是意外之喜,他就不去譴責老莫看熱鬧的無耻做法了。

  老趙關掉網頁,帶著自己帶的幾個學生去泡實驗室。

  實驗、理論、計算是化學的三大支柱, 泡實驗室是搞學術的基本日常。

  剛回味過和陸則、裴舒窈那番互動問答, 老趙覺得手底下的學生怎麽看怎麽不順眼, 當場把他們駡得狗血淋頭,幷表示當初人家陸則和裴舒窈高中時就能輕鬆完成這些操作了。

  老趙一臉的恨鐵不成鋼:「這麽簡單的操作,怎麽別人能做到, 你們做不到?這麽簡單的思路,怎麽別人能想到, 你們想不到?」

  小董很久沒享受過老趙的訓話套餐, 感覺雷霆壓頂之餘又有種莫名的舒爽感。

  可能是實驗室待久了,需要一點小刺激吧!

  後知後覺得人遠不止老趙一個,陸則過了兩天才從侯志洲那裡看到以自己三人爲主角的鬼畜視頻。

  侯志洲對陸則佩服無比:「你怎麽能學那麽多東西?我光是跟著我們老大混就覺得壓力賊大!」

  陸則說:「興趣而已。」

  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比別人厲害很多, 他只是把別人都玩樂的熱情投入到學習新東西、瞭解新領域方面而已。

  侯志州說:「那還是很厲害。我就很慘了,你是不知道,前幾天老大把一本《代碼整潔之道》拍我臉上,駡我代碼寫得太亂。唉,我覺得代碼這東西,跑得動不就成了?寫得再好看,除了同行別人也看不懂啊。」

  陸則聽了,覺得侯志洲這老大很不錯。

  代碼本來就那麽密密麻麻的一片,再不寫整潔點看著豈不是渾身難受?

  見侯志洲一臉痛苦,陸則體貼地沒把心裡話說出來。

  人各有志,不能把自己的喜好强加到別人身上。

  按照他從小到大積累下來的經驗,這麽做是要被打的——除非像侯志洲那個研發團隊的頭頭那樣混成對方的老大。

  說起來,陸則記得自動化系統研發團隊的頭頭叫章有,其實這名字聽起來也讓人渾身不舒服,感覺像是少了半截。

  章有章有,到底有什麽呢?

  陸則沒琢磨太久,因爲他要和老閻去對面的體育館游泳。

  老閻還約上了剛好換班的門衛大叔。

  老閻這人和很多同行合不來,和自稱年輕時經常橫渡黃河的門衛大叔倒有幾分交情。

  按門衛大叔的說法,他們算是「泳友」。

  陸則游泳只能算一般般,好在身體素質强,什麽運動都玩得像模像樣,下水之後看著也挺能唬人。

  門衛大叔看了一會,轉頭和還在熱身的老閻說:「花架子。」

  老閻聞言瞧了瞧陸則,贊同門衛大叔的看法。

  門衛大叔朝老閻下戰書:「難得你來首都一趟,我們來比一場。」

  老閻沒反對,有始有終地完成一套熱身動作後和門衛大叔轉到深水池的賽道區域,齊齊躍入水中。

  陸則游到岸邊看老閻兩人較勁。

  不得不說,和兩個老將比起來他的水平確實差了不少,難怪他們不帶他玩。

  周圍也有不少人被老閻兩人的「友誼賽」吸引,或駐足在邊上、或直接泡在泳池裡當觀衆,看到老閻兩人來回游了兩輪、由老閻勝出,不少人還熱烈地鼓起掌來。

  門衛大叔喘著氣,搖頭說:「老了啊,不服老不行。」

  老閻不這麽覺得。

  哪怕工作再忙,他也堅持鍛煉,爲的就是能站崗更久。

  老閻說:「五十出頭算什麽老,我們有位老前輩八十多歲還每天上手術臺。五十歲,人生的路才走了一半,以後的日子還長得很。」

  門衛大叔哈哈一笑:「你說得對,才五十出頭,算不得老。」

  三個人在泳池裡游够了才換回衣褲回研究所。

  回去的路上,門衛大叔和陸則說起自己和老閻的緣分:「當年我第一次參加橫渡黃河活動,游了一半腿抽筋了,差點出事,丟人啊,太丟人了。那會兒老閻正好也在,是他救了我,他是我救命恩人來著。」

  陸則還是頭一回聽說這段往事。

  陸則說:「原來您和老師認識這麽多年了。」

  門衛大叔說:「那當然,算算都快三十年了,雖然不常見面,但只要我們見著了就還和老朋友一樣,一點都沒變。」

  三個人邊說邊走,不知不覺已經回到研究所大門。

  門衛大叔要去拿點東西,和陸則兩人揮揮手往門衛室裡走。

  陸則正要跟著老閻回宿舍,就聽一道陰陽怪氣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我說怎麽那麽眼熟,原來是『表弟』啊?你現在是越混越回去了,連個門衛都能和你談笑風生。」

  陸則停下脚步,看向站在路燈下的青年。

  陸則頓了頓,對老閻說:「老師,您先回去吧。」

  老閻看了眼那個年紀比陸則大不到哪裡去的青年,再瞅了瞅對方的小胳膊小腿,一下子判斷出對方肯定不是陸則的對手。

  老閻沒說什麽,點點頭走了。

  陸則站在原地,看向那個年約二十二三歲的青年。

  他認識這青年。

  這是他血緣上的舅舅的兒子、他母親徐淑珍的外甥,叫徐明輝。

  徐明輝從路燈下走向陸則,臉上挂著居高臨下的表情,一臉輕蔑地打量著他。

  陸則也打量了徐明輝幾眼,客觀評價:「脚步虛浮,眼圈浮腫,目光無神,再縱情聲色下去你身體可能要垮了。」

  徐明輝目光一下子變得陰鷙起來。

  他一直討厭陸則,小時候是因爲陸則一直是「別人家的孩子」,哪怕姑姑和陸則他爸離婚了,這傢伙依然陰魂不散,總是能以各種方式碾壓他。

  到近幾年,他對陸則的厭惡就更深了。

  沒別的原因,只因爲他的未婚妻特別喜歡陸則。

  爲此他未婚妻不僅對他百般挑剔,還整天說他這裡不如陸則那裡也不如陸則——

  別的都能忍,這個真的不能忍!

  雖然他也沒多喜歡這個未婚妻,可不喜歡也不代表他喜歡頭上綠油油!

  徐明輝冷哼:「你這時候來首都,是想去爺爺的壽宴嗎?我告訴你,門都沒有,你這輩子都別想再踏進我們徐家半步。沒有你們父子倆,姑姑會比現在幸福一百倍!」

  聽青年提到徐淑珍,陸則神色淡淡,腦海裡却回想起許多年前那個秋天。

  父母要離婚,按照父母的經濟情况和父親工作的特殊性,他本來應該跟著母親。

  但徐家人找了上門。

  世道對女人不公平,帶著孩子的男人再娶容易,帶著孩子的女人再嫁太難,很難找到好的再婚對象,所以徐家那邊不希望他成爲母親的拖累。

  那時陸則年紀雖然小,却也感受得到徐家人對他的不喜和不歡迎。

  他也希望母親能真正幸福快樂。

  所以他跟了父親,一直和父親輾轉各地。

  他到過沙漠,到過大海,到過叢林。

  他在人潮熙攘的城市停留過,也在許多人迹罕至的地方停留過。

  他沒後悔過自己的選擇。

  能在過去十幾年間見識這個世界各種各樣的面貌、結識各種各樣的師長與朋友,對他而言是一種非常難得且非常難忘的經歷。

  幷非所有人都能有這樣的幸運。

  得知母親再婚,嫁給一個門當戶對、對她很好的男人,陸則替她高興。

  只是徐家的話,他沒想過再攀這門親戚。

  陸則淡淡地說:「我跟著老師來跟個項目。」他看了青年一眼,實話實說,「我不知道你爺爺什麽時候過生日。」

  他記性雖然不錯,但也不會特意去記不相關的人的生日。

  徐家不喜歡他父親、不喜歡他,覺得母親和父親的婚姻是錯誤,他的出生也是錯誤,那他也沒必要上趕著往他們那邊凑。

  想了想,陸則非常禮貌地補了一句:「雖然不知道到底是哪天,但還是祝他老人家身體康健。」

  徐明輝感覺自己一拳打到了棉花上。

  他瞪了陸則一眼,恨恨地走到停在路邊的豪車邊上打開車門上車,緊接著又重重地帶上車門,狠踩油門呼嘯而去。

  要是陸則巴巴地貼上來,他肯定瞧不起陸則;可陸則一副沒把他們徐家當回事的態度,他又覺得渾身不得勁。

  陸則憑什麽啊?

  就因爲他比旁人聰明一點,就不把他們徐家看在眼裡了嗎?

  聰明有什麽用?

  那麽多名校畢業生、海歸留學生,還不是上趕著來給徐氏打工!

  徐明輝越想越氣,上立交橋後拐了個彎,轉往老宅那邊。

  徐老爺子壽辰將近,老宅倒是挺熱鬧,陸續有人回來給徐老爺子慶生。

  徐明輝把車開進車庫,徑直去尋徐老爺子。

  入夜了,徐老爺子正閒坐著逗鳥。

  見徐明輝氣咻咻地找過來,徐老爺子不由問:「這麽晚了,你過來做什麽?」

  徐明輝說:「爺爺,你猜我今天見著了誰?」

  徐老爺子懶得猜。

  徐老爺子不配合,徐明輝只能自己揭開謎底:「我見著了陸則!」他添油加醋地告陸則黑狀,「那傢伙來都來了,竟沒想過來給您賀壽,甚至都不知道您的壽辰什麽時候!」

  徐老爺子眼皮子都沒抬一下,平靜地問:「那又怎麽樣?」

  徐明輝語塞。

  徐老爺子說:「你有這閒功夫,明天一早去探望一下你褚爺爺,哄著他早點讓你把盈盈娶回來。」

  提到未婚妻褚盈盈,徐明輝一下子蔫了。

  要不是有兩家的交情在,他還真追不著褚盈盈這樣的未婚妻。

  他懷疑要不是褚老爺子病重,褚盈盈可能已經找上門把這樁婚約給解除了,壓根不會給他半個眼神。

  徐老爺子看到徐明輝那如喪考妣的模樣就來氣。

  他這些個孫子裡沒幾個是爭氣的,但凡他們有點出息,他哪會在意他們聯不聯姻?

  至於陸則這個外孫,雖然有點可惜,但當年放弃了就是放弃了,沒有反悔的餘地。

  既然如此,又何必在意?

  再說了,陸則選了學醫,頂了天也不過是個厲害點的醫生,未來一眼就能看到頭,值得在意嗎?

  徐老爺子從來不是愛後悔的人。

  他打發走孫子,把手背在身後,嘆著氣看著籠子裡那隻黑不溜秋的鳥兒。

  和那鳥兒對視片刻,徐老爺子終究還是剝了個瓜子喂了過去。

  鷯哥啊鷯哥,你在籠子裡,誰又不是在籠子裡?你不自在,誰又真正是自在的?籠中鳥,世間人,誰都別想逃。

  作者有話要說:

  表哥:你別想踏入徐家半步!

  小陸:我不想。

  表哥:不,你想,你給我想!

  小陸:我不想。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3 18:11
第三十七章 救了救一命

  徐明輝去褚家探病的同一天晚上, 陸則接到了來自褚盈盈的電話。

  褚盈盈比他大三歲, 學的服裝設計,剛從國外讀完書回來, 正著手創立自己的服裝品牌。

  陸則和裴舒窈出國比賽時褚盈盈是當地派出來的接引師姐,他們三個人之間還算熟悉。

  褚盈盈說:「你這小子來首都也不和姐姐說一聲,要不是窈窈跟我提了一句我都不曉得。」

  陸則言簡意賅:「在跟項目。」

  褚盈盈呵了一聲, 繼續譴責:「你不是還和窈窈去聽講座?全世界都知道了,你沒法抵賴。」

  雖然她又要忙創業又要關心老爺子的病情, 看個視頻的時間還是有的。

  說來也奇怪, 那麽多人削尖了腦袋往她跟前凑她都沒興趣給他們半個眼神, 陸則和裴舒窈這兩個從來沒主動聯繫過她的小孩却總能讓她惦記著。

  大概是好看的人總是會獲得優待吧。

  褚盈盈說:「算了,知道你不愛玩不愛熱鬧,我也不爲難你。我爺爺病了,你過來看看他?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你小時候我爺爺可是抱過你的, 照片我這還有呢!」

  陸則記性好,對這事還有點印象, 記得褚老爺子是個慈眉善目的老人家。他爽快地答應下來:「行, 我明晚過去?」

  褚盈盈說:「老宅那邊地鐵到不了, 也不好打車, 明晚七點我去接你。」

  陸則沒有意見。

  第二天陸則依然勤勤懇懇地打雜, 只是在和侯志洲對接時出了點狀况。

  侯志洲說章有要和他當面聊聊。

  侯志洲的原話是這樣的:「老大可能嫌我轉達得不够精准,你給我說的一些建議我轉述不好,光看紙上的內容又太籠統了, 所以他想直接和你對接。唉,老大肯定是嫌弃我了,誰叫我腦子跟不上。」

  陸則只能體貼地寬慰:「別難過,腦子是天生的。」

  侯志洲:「………………」

  侯志洲把陸則帶到章有那邊,傷心地找地方哭去了。

  陸則還是第一次見到章有,主要是章有的作息比較亂,有時幾乎是晝伏夜出。

  從他接觸到的幾個自動化系統研發團隊成員來看,他們的生活習慣或多或少都有那麽一點點不太健康的地方。

  章有比陸則想像中要年輕許多,身上有濃濃的烟味,看起來年紀輕輕就是個老烟杆。

  感受到章有身上透出的「別和我閒聊,直接說正事」的生人勿近氣息,陸則沒多廢話,直接把老閻一天實操下來提出的改進意見轉達給章有。

  章有也有些意外於陸則的年輕,本以爲能跟這種大項目的至少得是個研究生,可陸則看起來明顯才二十左右。

  不過陸則的性格够爽快,不像侯志洲那麽多話,章有也樂得和他交流。

  兩個人針對老閻的提議聊完各自的想法,才發現已經是飯點。

  陸則看了眼時間,禮貌地問章有:「要去食堂吃飯嗎?」

  章有點頭。

  兩個人去了食堂,其他人還好,自動化研發團隊的成員們都目瞪口呆。

  他們老大什麽時候自己來食堂了?平時他們老大都是睡覺睡到自然醒,三餐有同寢的捎回去,從來不勞動自己的雙腿。

  陸則沒在意別人驚詫的目光,和章有一起解决完晚飯,各自散去。

  本來老閻晚上喊他一起去游泳,但今晚和褚盈盈有約,陸則也就沒去了。

  他準時在路邊等著褚盈盈過來。

  褚盈盈也挺準時。

  褚盈盈今年也才二十三歲,衣著打扮却比陸則要成熟許多,搭配上她火紅的跑車像朵烈焰玫瑰。她倚在車上朝陸則笑:「你就這麽兩手空空地去?」

  陸則說:「你一會拐個彎,載我去一個地方。」他給褚盈盈發了個定位。

  褚盈盈好奇陸則準備帶什麽登門,點開定位跟著導航走,很快來到一處其貌不揚的四合院前。

  陸則讓褚盈盈在門口等一會,自己下了車,走進了四合院。不到兩分鐘,陸則又從四合院裡走出來,手裡多了盆花,看起來是某個品種的蘭花,隱隱可以看見花苞。

  褚盈盈從小是個「花痴」,不是特別愛花,而是認不清花的品種,尤其是蘭花——

  就這麽幾片綠葉子,誰能看出它到底是什麽玩意哦?

  和褚盈盈正好相反,她爺爺褚老爺子特別愛蘭花,家裡有專門的花房養著各種品種的蘭花,前兩年還曾培育出一盆拿過獎的珍稀品種!

  褚盈盈勉强認出陸則抱著的是一盆蘭花,打趣道:「沒想到你還打聽了我爺爺的喜好啊。」

  陸則一臉平靜地說:「小時候我還去過你們家花房玩。」

  他記得小時候去褚家,褚家花房裡全是蘭花,褚老爺子還教過他們認蘭花。昨天褚盈盈讓他去看褚老爺子,他提前和熟人要了盆蘭花,畢竟登門看望老人總沒有兩手空空的道理。

  褚盈盈本來只是逗一逗陸則,沒想到陸則還真記得小時候的事。

  陸則離開首都時也才五六歲吧,到她們家玩是更早以前的事了,這記性未免太好了點。

  褚盈盈嘆著氣說:「比不了比不了。」

  有時候認識的人越多、見識越廣,越能明白自己其實屬￿「平庸的大多數」。好在有那麽多人作陪,倒也不至於心理不平衡!

  褚盈盈穩穩地把車開回褚家老宅。

  相比往年的熱鬧,褚家老宅現在寂靜了許多,一來是老人家病了需要好好休養,二來則是現在有話語權的褚家當家早搬了出去。

  褚盈盈停好車,領著陸則去見褚老爺子。還沒往裡走,迎面就撞上褚家三叔。

  褚家三叔看到褚盈盈身邊的陸則,再看看陸則手上捧著的蘭花,譏笑道:「盈盈啊,這是你朋友?他抱著的蘭花是什麽名貴品種,說出來讓三叔開開眼?」

  褚盈盈冷下臉。

  老爺子一病,什麽妖魔鬼怪都現形了。

  褚盈盈冷笑說:「和您沒有關係。」別以爲她不知道,就是她這好三叔極力促成她和徐明輝的婚事。要不是怕刺激到爺爺,她昨晚就直接把徐明輝掃地出門了!

  褚家三叔冷嗤一聲,也沒再多說。

  褚盈盈就一小丫頭片子,要不了多久就會嫁人,他壓根沒放在心上。倒是旁邊這年輕人看起來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

  褚盈盈沒理會褚家三叔的探究。

  聽人說褚老爺子還醒著,精神似乎挺不錯,褚盈盈稍稍安心,領著陸則往裡走。

  陸則走進褚老爺子的臥房,入鼻就是一陣藥味,最近褚老爺子似乎是在用中藥進行調理,他能從屋裡的藥味分辨出好幾種藥材。

  床上半臥著一個年過七旬的老人,他已經非常瘦弱,再瞧不出陸則記憶中那微胖的模樣。

  褚盈盈看到褚老爺子的模樣有些鼻酸,但還是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歡快一些:「爺爺,我帶陸則來看你了!」

  陸則上前喊人:「褚爺爺。」

  褚老爺子精神確實挺不錯,拍拍床沿,示意褚盈盈和陸則坐下說話。

  瞧清楚陸則的俊眉星目,褚老爺子很是感慨地說:「是小則啊,你小時候我可還抱過你。」

  陸則認真說:「我記得。」他把抱著的花放到旁邊的空桌上,「這是我給您帶的花,小時候您帶我去您的花房裡玩,裡面有很多蘭花,我想您應該很愛蘭。」

  褚老爺子不太相信陸則的說法,當年陸則才那麽大一點,能記得這麽清楚才怪,肯定是他孫女提點的。

  褚老爺子看了看自己最疼愛的孫女,又看了看陸則,不得不承認,光是看臉的話陸則確實遠勝於昨天來探病的徐明輝。

  可是有些東西光看臉也不行啊,這麽明顯的偏幫更是不應該。

  褚老爺子正琢磨著,目光突然凝注於那盆蘭花根部的小花苞上,不敢置信地睜大眼。

  褚盈盈一直關注著褚老爺子的神色,見褚老爺子臉色不對,立刻問:「爺爺你怎麽了?」

  褚老爺子嘴唇抖了抖,半天沒說出話來。等他安按捺住翻騰的情緒,才激動地問陸則:「這是『秋歸』?會開花的『秋歸』?!」

  蘭花品種繁多,一年四季都有可能開花,可「秋歸」不一樣,「秋歸」開花還是民國時期的一段記錄,傳說當時有位養花能人找到一株「秋歸」,當年它就開花了,花香清絕,花姿秀麗,當地名人齊聚一堂,寫了無數錦綉詩文把它誇得天上有底下無。

  可惜這株「秋歸」後來絕迹了,建國至今還沒有人找到過它,更別說把它養到開花。

  這大概就是張居正所說的「幽蘭之生空谷,非曆遐絕景者,莫得而採之」。

  得不到的總是最好的,越是找不到「秋歸」,愛蘭的人越是對它思之欲狂,每次蘭花展會但凡出現疑似「秋歸」的蘭花都被人抬出高價。

  真要是真正的「秋歸」,出價幾百上千萬蘭花主人都不一定肯割愛!

  絕對的有價無市!

  褚老爺子愛了大半輩子蘭花,早在心裡描摹過無數次「秋歸」的模樣,看到眼前這盆蘭花後十分確定這就是他心心念念的「秋歸」。

  也許是因爲太過驚喜,褚老爺子居然從床上起來了,他兩眼灼亮地下了病床,伸手小心地撫摸著「秋歸」的葉子。

  觸碰到那綠瑩瑩的枝葉,褚老爺子眼眶居然不爭氣地濕潤了:「活的,活的!這是活的『秋歸』,今年就能開花的『秋歸』!」

  不知什麽時候跑出來的葉老頭飄到「秋歸」彎彎的翠綠葉片上頭,仰起頭觀察著褚老爺子的臉色。

  觀察完後,葉老頭轉頭對陸則說:「你倒是誤打誤撞救了這老頭一命。」

  對於有些病人來說,只要他們自己撑過來了,剩下的就算換個傻子醫生來治都能治好。

  作者有話要說:

  小陸:?我是來探病的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3 18:11
第三十八章 你得你謝謝它

  褚老爺子情緒波動太大, 褚盈盈不太放心,讓把醫生請過來給褚老爺子看看。

  陸則雖然是個現成的醫學生, 但還是太年輕了,哪怕褚盈盈挺喜歡他,也不敢讓他給褚老爺子診病。

  褚盈盈叫完人,才和陸則解釋:「江老先生不太愛別人接手他的病人。」

  陸則聽到「江老先生」, 眉頭跳了一下,想到了上飛機時遇到的江老。

  會這麽巧嗎?

  陸則說:「你說的那位江老先生住在這裡?」

  褚盈盈說:「對, 前幾天剛到。啊, 我想起來了, 江老先生也是你們那邊的人,你們可能認識?」

  陸則說:「如果是江老師的話,見過幾次, 沒機會請教。」

  葉老頭飄在陸則肩上,冷哼著說:「有我在你都不請教, 請教誰去?」

  陸則沒回應葉老頭的不滿。

  醫學是不斷發展的, 古人累積下來的智慧結晶很重要, 後人的繼承與發展也很重要。

  這一點葉老頭自己其實也很清楚, 所以才經常抓住機會觀摩學習。

  江老確實是陸則所想的那一位,他這幾天都住在褚家老宅。

  聽人說褚老爺子情况有變,江老立刻拿起藥箱跟著過來。

  見到陸則, 江老微微一頓。

  陸則主動喊:「江老師。」

  不管是什麽前輩,先喊個老師總沒錯。

  江老朝他輕輕頷首,算是回應了他的問候。

  褚盈盈第一時間把褚老爺子剛才下床看蘭花的事告訴江老。

  江老轉向被褚盈盈扶回床上的褚老爺子, 面上難得露出了訝异之色。他坐到床前給褚老爺子看診,先看脉象,再看五官和氣色,心中更加驚异。

  江老問:「感覺怎麽樣?」

  褚老爺子覺得孫女有點大驚小怪了,江老給他調理了幾天,他感覺自己身體越來越鬆快。剛才下床走了一遭,他更是覺得渾身病痛都消失了!

  褚老爺子說:「我感覺從來沒有這麽好過。」

  江老說:「是好事。」

  本來褚老爺子的情况非常棘手,他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把褚老爺子的病治好,頂多只能保證吊住褚老爺子的命。

  現在褚老爺子的情况却大不相同了,如果說原來是「淤塞」,現在却是「通達」!

  他在褚家停留這麽多天,找的其實就是一個讓「淤塞」變「通達」的契機。

  若是普通人還好點,褚老爺子這種什麽風風雨雨都見過、身居高位兒女俱全的人,還真難找到適合的刺激。

  江老看了陸則一眼,說道:「我換一個藥方,明天開始喝,喝上十劑就能行走如常了。」

  褚老爺子喜出望外。

  人越老越怕死,他也不例外,要是能好好活著,誰不想多活幾年?

  今年病倒之後他能明顯感覺出自己的身體每况愈下,一天不如一天,明顯有油盡燈枯之相。

  褚老爺子也焦急、也難受,可生老病死是誰也無法避免的事。

  身居高位、家財萬貫又如何,還不是說病就病,說倒就倒?

  直到請動江老出山,褚老爺子的心才稍稍安定下來。

  褚老爺子高興地說:「謝謝江老哥了。」

  要不是身體實在撑不下去了,他也不會豁出臉讓人去把年紀比自己還大一歲的江老出山,勞動江老一把年紀了還長途奔波。

  江老說:「沒什麽,我也只能給你調理調理。」他看向陸則帶來的那株蘭花,「你得謝謝它。」

  褚老爺子看向被他挪近床邊的「秋歸」,雖然一開始的激動已經過去,但每看這「秋歸」一眼他還是覺得十分歡喜。

  白白收下晚輩這麽貴重的禮物,褚老爺子臉有點熱,可要他把「秋歸」還給陸則,他又很捨不得。

  琢磨完江老的話,褚老爺子也明白過來,自己的病愈可能真的和這盆蘭花有關。

  到了他這個年紀,有時候撑不過來人就沒了,撑過來了可能還能多活幾年。

  褚老爺子這才有心思問陸則「秋歸」的來歷:「小則你這盆『秋歸』哪來的?」

  陸則說:「我有個認識的朋友喜歡養花養草,每年都會進深山老林找些野花野草來培育,這可能是他在山裡找到的,我也不知道它叫什麽。」

  對方脾氣挺古怪,花草養了一堆,從不拿去賣,也不拿去參展,任由它們在自家庭院裡開開落落。

  當年陸則是在人迹罕至的山林裡遇到那人的。

  當時他們由直升機直接送到目的地,也不知那人怎麽一個人走那麽遠。

  那人獨自穿越叢林時被蛇咬傷了,算是意外被他們救下。

  那會兒陸則算是好奇心最旺盛的時期,對這種特立獨行的人特別感興趣,時常凑上去看看對方怎麽搗鼓花草,一來二去也就有了交情。

  這次他想要一盆蘭花,對方就準備好這盆「秋歸」讓他自己過去拿。

  看褚老爺子看到「秋歸」時的反應,陸則大致猜出這可能是某種十分珍稀的蘭花品種。

  具體珍稀到什麽程度,陸則一個門外漢實在不太瞭解。

  陸則說:「花送有緣人,既然您能認出它,它以後就由您照料了。」

  褚老爺子說:「那我就不要臉一次,收了你這厚禮。」他一臉慈和地看著陸則,「以後小則你有什麽事只管來找我,只要是我老頭子能做到的你儘管開口就是。」

  就算陸則開口要娶他孫女,也不是不行。

  咳,他不是覺得孫女不如一盆「秋歸」,而是覺得這小夥子正直有大方,人品很不錯。

  人品好,長得帥,還很聰明,這樣的好孩子外面打著燈籠都找不到!

  陸則說:「您安心養好身體就好。」

  他對褚老爺子的好印象不僅源自於小時候的記憶,還在於這位老人做過很多值得敬佩的事。

  哪怕英雄遲暮是在所難免的事,他也希望病痛能遠離他們。

  人看過了,時間也不早了,褚盈盈又親自送陸則會研究所。

  一直到車停在研究所門口,向來驕傲張揚的褚盈盈才坐在駕駛座上默默地流下泪來。

  她父母一直很忙碌,她小時候是在爺爺家長大的,爺爺雖然也有工作在身,每天却也不忘陪她玩、教她下棋教她書法,她算是爺爺手把手帶大的。

  這段時間她一直綳著,生怕自己的擔心和難過影響到爺爺。

  現在爺爺身體有轉機了,她也終於可以好好哭一場了。

  陸則本來已經解開安全帶要下車,見褚盈盈哭得傷心,想了想,抽了兩張紙巾遞了過去。

  褚盈盈看了陸則一眼,發現眼泪模糊了視綫,又笑了起來。她說:「謝謝。」

  人走投無路起來難免會病急亂投醫。

  陸則從小到大運氣都很不錯,遇到什麽危險都能逢凶化吉,褚盈盈邀請陸則去看她們家老爺子其實還懷著點封建迷信的想法,想看看陸則能不能老爺子帶來一點轉機。

  沒想到陸則只是帶去一盆蘭花,老爺子的病就好轉了!

  褚盈盈知道自己又哭又笑看起來肯定很奇怪。她擦掉眼泪,對陸則說:「你回去吧,我哭完也回去睡覺了。」

  陸則見褚盈盈情緒還算穩定,點點頭,沒再多留,打開車門下了車。

  沒想到他剛朝研究所大門走了兩步,迎面就遇上了出來買東西的侯志洲。

  侯志洲看看坐在豪華跑車上哭的褚盈盈,再看看一臉平靜的陸則,憋了大半路,等離得足够遠了才忍不住問陸則:「小陸啊,你女朋友嗎?」

  陸則搖頭:「一個朋友。」

  侯志洲莫名想到前幾天那個鬼畜視頻裡的另一個主角,性別爲女的、長得超級好看的那個,瞬間腦補了一堆恩怨情仇。

  小陸那麽優秀,那麽出色,那麽俊秀帥氣惹人愛,偏偏只有一個!

  晚到的能怎麽辦?來得晚了只能哭了!

  可惜哭這招對小陸根本行不通,看看小陸的臉色多麽平靜、多麽冷淡,壓根不爲所動!

  侯志洲看向陸則的眼神突然充滿了譴責,像是在看一個世紀大渣男。

  雖然優秀不是他的錯,但是他難道不能稍微收斂一下、稍微低調一點,別讓女孩子們的一顆芳心往他身上砸嗎?

  好歹給其他單身狗留點活路!

  陸則總覺得侯志洲看向自己的目光怪怪的。

  真是一點都不想知道他到底在腦補什麽啊。

  兩個人一起走回宿舍,陸則又注意到連接通道上亮著一點紅光。

  侯志洲也注意到了,說道:「老大睡醒了啊,我們老大每天睡醒都會在那抽烟。」

  陸則說:「難怪每晚鍛煉完回來總能看到他。」

  這人作息紊亂,抽烟成癮,這生活節奏真是怎麽糟糕怎麽來。

  侯志洲像是看出了陸則的想法一樣,搖著頭感慨:「要我說,其實你這樣的才是异端,現在的年輕人有幾個不熬夜的?每天早睡早起、堅持鍛煉,是游戲不好玩呢,還是不好看?」

  陸則說:「閻老師說,身體好才能多在手術臺前站幾年。」

  侯志洲說:「聽說有時候一場手術要站好幾個小時,確實需要好體力。」他好奇地問,「你跟過手術了吧?你跟過的最長的手術是多長?」

  陸則想了想,報了個數:「十六小時。」

  侯志洲咋舌:「你們不用吃飯的嗎?」

  陸則說:「手術臺上一般都在爭分奪秒。」

  普通的手術醫生們可能會交流點小笑話和小八卦,有的手術却是精細活,一點神都不能分,更別提中途暫停手術去吃個飯再接著做了。

  侯志洲說:「真佩服你們,我肯定撑不下來。」

  兩個人回到宿舍,侯志洲又問陸則要不要吃泡面,他剛出去買了一堆火腿,準備每種都試一試,看看誰才是最好的泡面搭檔。

  陸則依然婉拒了他的熱情邀請,準備去洗個澡看看書好睡覺。

  研究所的日子過得風平浪靜,雖然老閻和其他專家偶爾會起爭執,但都是因爲各有意見而已,也不算針鋒相對。

  轉眼小半個月過去,徐老爺子的壽辰到了。

  令許多人吃驚的是,病了好幾個月、早傳出風聲說可能不行了的褚家老爺子,居然出現在這場壽宴上!

  作者有話要說:

  侯志洲:震驚,負心渣男竟讓絕色美女獨自坐在豪車上哭!

  小陸:雖然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麽,但你肯定不是在誇我。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3 18:12
第三十九章 知識盲區

  徐家人一開始知道褚老爺子要來, 也是一陣人仰馬翻。

  徐家這一代沒出什麽有能耐的接班人,褚家不一樣,褚家有出息的後輩多得是。

  遠的不說,光是褚盈盈的父親就屬￿前途不可限量的那一撥,只一個褚家老三比較混帳。

  這次是褚老爺子病愈後第一次公開露面,給足了徐家面子。

  不過給足面子之後,褚老爺子和徐老爺子關起門來談了許久, 談完之後徐明輝和褚盈盈的婚約徹底吹了。

  婚約雖然是早前他們議定的, 可現在都什麽年代了,沒有非逼著後輩聯姻的道理。要是他們自己願意,那是皆大歡喜, 他們不願意的何必勉强?

  小心結親變成結仇!

  解决了婚約的事, 褚老爺子領著孫女回家。

  身體好起來了,孫女不樂意的婚事也解决了,褚老爺子心滿意足地天天泡在花房,專心伺候陸則送的那盆「秋歸」。

  相比褚老爺子的悠閒自在,有的人對解除婚約的事却反應激烈。

  褚家老三和徐明輝這兩個隔代紈絝鬧了內訌,一個說對方沒本事,一個說對方靠不住, 駡著駡著還動起手來。

  說起來他們也够背的, 剛好趕上有人到夜場抽查, 聽到動靜破門而入,當場把他們給逮了,順便把他們叫的幾個嫩模一起帶走。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 徐明輝兩人全程處於懵逼狀態,根本沒來得及想辦法脫身。

  更慘的是也不知是那個認識的人那麽損,不上前幫忙不說,還樂顛顛地把逮捕現場給拍了下來。

  這下好了,圈內很快把「褚家老三(徐家孫子)嫖/娼被抓」的照片傳開了,還是不加馬賽克、給人臉特寫的那種。

  這些事陸則還是在完成日常社交任務時知道的,因爲褚盈盈發了個朋友圈,主要內容是她的閨蜜團給她發紅包慶祝的截圖。

  紅包上還寫著碩大的「恭喜親愛的遠離渣男」。

  足足九個大紅包,硬生生凑滿了一個九宮格。

  陸則給褚盈盈點了個贊。

  褚盈盈很快找了過來,和陸則分享徐明輝和褚家老三「嫖/娼被抓」的喜訊。

  有什麽比兩個自己討厭的人倒黴更值得高興的事?

  褚盈盈很有些幸灾樂禍:「那天我『三叔』奚落你,我就覺得他要倒黴了。」

  陸則一頭霧水。

  褚盈盈說:「當年你和窈窈出國比賽,不是有幾個人跑來挑釁你嗎?」

  陸則回憶了一下,才說:「好像有。」

  他不是愛和人起衝突的性格,可也擋住有些種族歧視有點嚴重,上趕著跑他面前放狠話。

  褚盈盈說:「你是不知道,比賽結束後他們不是爸媽涉嫌貪污被抓,就是平地摔跤崴了脚要休學。還有一個更誇張,喝水嗆到送醫院,去錯了黑醫院,白白出了十幾萬檢查費。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有人喝水嗆到要花十幾萬的!」

  陸則一陣沉默。

  這些事他都不知道,對方找上門時也沒自我介紹,手下敗將那麽多,他又不會特意去記。

  褚盈盈說:「不過沒想到徐明輝也跟著倒黴了,徐明輝好像沒找過你吧?」

  陸則據實以告:「不,前兩天找過。」

  還對他說「你別想踏入徐家半步」。

  褚盈盈:「………………」

  看來她得叮囑親朋好友千萬別和陸則過不去。

  陸則不知道自己被褚盈盈列入「這個小孩不能惹」的行列,他結束完每天的社交任務,關掉手機躺到床上睡覺。

  第二天研究所出了點小意外,有個和陸則一起打雜的研究生中午休息時間跑去喂實驗犬,結果被實驗犬咬了一口。

  既然是還在試驗階段的手術機器人,自然不可能拿來對真人動刀,用的基本是繁育基地專門培養的實驗動物。

  這下研究生去了醫院打疫苗,那隻實驗犬也用不了了,被送回了繁育基地。

  陸則倒是因此而多了點動手機會。

  半個月忙活下來,專家們基本都上手過了,其中不乏老閻這種工作在醫療一綫、平時已經和進口手術機器人打過交道的老手,優點缺點基本摸了個底,陸則這些打雜的也陸續被安排上去。

  本來以陸則的資歷明顯是底層的底層,其他人全輪完才能輪到他。

  現在臨時缺了一個人,老閻自然第一時間把陸則塞了上去。

  陸則操作了一下午,算是把這個手術機器人試了個爽。

  一開始很多人對老閻的加塞行爲不太滿意,都圍過來看陸則操作。

  等看了一場之後,所有人又默默地散去了。

  這水平,他們學生比不了啊。

  當晚老閻又帶陸則去對面體育館游泳,游了兩圈,老閻對陸則說:「過兩天我要回去了,你自己留在這裡接著跟這個項目沒問題吧?」

  陸則說:「沒問題。」

  老閻是個工作狂,一天不上手術臺不舒服,這次要不是上面開了口老閻也不會跑這一趟。就老閻出省這段時間,已經有許多人排隊等著他了!

  老閻說:「好好跟,結題論文你自己看著寫。」

  陸則點頭。

  老閻沒再多說,反身潜入水裡游出一段路才重新鑽出水面,靈活地往泳池對面游去。

  回去的路上,陸則繼承了老閻的游泳卡,兩張游泳卡接下來還可以游個二三十次。

  老閻嚴肅地囑托:「不要仗著自己年輕就不注意身體,再忙也要堅持鍛煉。」

  陸則也認真把兩張游泳卡收好。

  師徒倆回到研究所,陸則又遠遠看到章有在連接走廊上抽烟。

  這人年紀輕輕,看起來却心事重重,也不知有什麽難處。

  疑問在陸則心頭一閃而逝,他推門走進宿舍,難得沒看到侯志洲在屋裡吃泡面打游戲,而是在發呆。

  陸則問:「你怎麽了?」

  侯志洲恍然回神,有些勉强地和陸則打招呼:「小陸你回來了?」

  陸則點頭,還是奇怪侯志洲到底怎麽了。

  對上陸則疑問的目光,侯志洲唉聲嘆氣地說,「我跟你說,今天我太慘了,出去相個親,本來聊得好好的,兩個人都挺滿意,晚上約好一起雙排,結果上綫一看,她發現我就是上次挂機害她掉段的元凶!那妹子說了句,『好啊,沒想到是你』,就把我拉黑了。唉,世界真是太小了。」

  陸則:「…………」

  侯志洲一臉愁苦:「我也不是故意的啊,老大半夜緊急召喚我有什麽辦法。」

  陸則只能說:「說明你們沒有緣分。」

  陸則安慰完侯志洲回到房間,發現自己有個新的好友申請,居然是來自章有的。

  他想了想,點了接受。

  章有一看就不是愛發朋友圈的人,加了也不會增加日常任務的負擔。

  兩個人加了好友之後誰都沒說話,陸則也不在意,放開手機按時睡覺。

  老閻第三天早上就走了,陸則留在研究所孤軍奮鬥。

  陸則的水平有目共睹,其他人對老閻的離去都沒意見,甚至還覺得老閻不在更輕鬆。

  老閻人一走,陸則陸續從幾位專家口裡得知許多關於老閻的八卦,簡單來說就是老閻年輕時脾氣就很臭,特別不服管,誰都敢杠。

  老閻一戰成名的手術是他從他老師手裡撿來的,當時他老師宣布那個病人救不了了,老閻不那麽認爲,自己去和家屬溝通,硬是把人弄上了手術臺。

  沒想到那病人還真被他一個楞頭青救活了。

  這可就狠狠地打了他老師的臉。

  後來再經歷幾次意見不合的爭執,老閻的老師就當衆表示自己沒有老閻這個學生。

  在這件事上面,業內各有看法,有的覺得老閻脾氣太强,一點都不給老師面子;有的覺得當醫生的不分入行先後,用手術刀說話才最權威。

  不過老閻不好相處倒是事實。

  陸則對老閻早年的光輝事迹早有耳聞,只不過都是缺乏細節的傳聞,這次算是被這些專家們補齊了。

  這主要得益於陸則表現良好、任勞任怨,閒下來的專家們可不就愛找他閒叨閒叨。

  專家們還對陸則諄諄教誨:「你一入行就跟著老閻,可別被他帶進溝裡去。我聽人說他的手術室裡禁止葷笑話,這可不行啊!他自己總綳緊神經不怕禿頭,也得照顧照顧別人不是嗎?要是別人常年沒得放鬆,英年早禿了怎麽辦?」

  有位熱心的一綫前輩怕陸則感受不出不同來,周末直接帶著陸則去自家醫院上了兩台手術。

  病人到了手術臺上很快被麻醉醫生打完針,陷入全麻狀態。

  接著陸則就真切地感受到了和老閻、李醫生他們做手術全然不同的氛圍,醫護人員們你一句我一句地飈起了葷段子,全程都處於熱鬧歡快的氣氛之中。

  難得的是,手術效果全然沒被耽擱,兩場手術都非常成功。

  熱心前輩拍拍陸則肩膀,一臉慈和地問:「怎麽樣?和老閻帶你時很不一樣吧?」

  陸則點頭:「不一樣。」

  熱心前輩相當自然地把話題轉到了正題上,諄諄善誘道:「明年可以來我們這邊實習啊,你們省院雖然是你們省內最好的選擇,但是放眼全國就不够看了。」

  沒錯,這位熱心前輩拐這麽個彎就是爲了撬老閻墻角。

  貨比貨該扔,人比人得死!

  同樣帶新人,他們手底下帶的人却不是缺點腦子就是動手能力不行,老閻怎麽就能走狗屎運撿到陸則這麽個好苗子?

  既然老閻不負責任地把陸則一個人留在研究所,就別怪他們挖墻脚!

  陸則這位優秀的聽衆聽了這麽久的八卦,到這一刻終於明白了爲什麽這麽多人來和他黑老閻。

  陸則不爲所動:「我覺得省院挺好。」

  這裡的環境很好,前輩很熱情,設備很齊全,名氣也比他們省院大。

  只有一個小問題。

  葷段子,涉及到他的知識盲區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陸:對不起,我不再是全能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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