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玄渾道章 作者:誤道者(連載中)

 
Babcorn 2019-9-23 17:42:47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23 44864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3 21:51
第一百九十章 儀式

  血陽主神烏托的神像是極為龐大的,即便這只是一個坐像,也達到了四丈之高,常人站在下方非常渺小。所以張御這一手按下去,此刻也僅是觸及到塑像腿部下沿。

  不過這對他來說是無所謂的,神像之中只要存有源能,並被他真正接觸到,那就可以將之吸攝出來。

  只是手按上去的那一刻,卻是感到了一股虛蕩和不受力感,他遇到了與在月神神廟中相類似的情況,這座血陽主神的神像之上,同樣有著一層神性力量的保護。

  而且在月神神像那裡,他還能感受到下方湧動的熱流,而在這裡,卻完全感覺不到。

  不過在之前那些神像之上既然可以找到源能,那麼這樣一個史詩中傳頌的主神,在其最重要的寄託之身上,應該也不會有所例外。

  縱然當真沒有,那麼這座神像他也是必須要摧毀的。

  既然來到了這裡,那麼他就絕對不會讓這個異神順利復生的。

  他伸手入衣兜之中,將封金之環取了出來,雙手一分,斷開相連的蛇頭和蛇尾,隨後腳下微微一用力,身形上躍,再神像抬起的手臂之上站定,他側過身,將五指鬆開,任由這枚環鏈落在了神像的掌中,正好是那原本承托著金色光團的位置之上。

  這東西才一落上去,神像外面的神性力量頓時一陣波動,好似水面上的一圈圈盪開的漣漪,巨大神像上呈現出一股形如水面扭曲的異象。

  可儘管如此,可能是由於這裡的神性力量過於厚實,那一層守禦並沒有因此而破損,居然成功抵抗了封金之環的吸扯力量。

  張御等有一會兒,見封金之環始終沒有取得進展,就知道光是這個方法可能還無法起效。

  他心念一轉,往四下看了下,這裡到處充斥著血陽主神的神性力量,而不像月神廟中那樣早已被前人的武力破壞了,神像就好似是被一團厚重的水所包圍著,任何一點微小縫隙都立刻會被外圍的力量填補上,所以守禦可謂異常牢固。

  其實最麻煩的是,這裡還有著一縷殘留的神性意識存在。

  有著這麼一個意識,就可以集中調動力量凝合起來對抗他,而這意識躲在在神性力量之中,算得上是無處不在,想要找出來幾乎是不可能做到的。

  他眸光微閃,既然如此,那就用最為直接的方法的好了。

  他自神像之上一躍而下,退開幾步,而後伸手在劍刃之上一抹,隨著上面閃過一道流光,蟬鳴劍便見嗡嗡顫動起來,似是欲飛馳而去。

  他再看有一眼之後,手掌一鬆,霎時間,蟬鳴劍化流光飛去,如電一閃,對著神像就是一個猛然衝擊!

  這如轟雷般的一擊卻被神像之上的一層光芒所擋住,可也是因此,其表面之上的波蕩卻是變得更是劇烈了。

  這等情形正是張御所希望看到的,他站在那裡不動,只管以意念催動蟬鳴劍。

  隨著劍光越來越快,就好像一道閃電鞭子不斷抽打著神像,隆隆震響之聲震動整個神廟。

  血陽神像表面上的波蕩漣漪逐漸加大,外表的神性力量動盪也是愈發劇烈,在過去一段時間之後,就好像達到一個臨界點一般,似是斬破了一層什麼東西,神廟中原本渾然一體的神性力量頓被撕開了一個豁口,與此同時,封金之環也是忽然亮了起來。

  但是隨即,外圍有更多的神力往神像瘋狂湧去,好像想是要竭力彌補這裡的漏洞,但張御豈能給對方這個機會,當即走上前去,一把按了那神像之上。

  轟!

  這一次少去了中間的阻礙,神像的源能再也無法藏匿在身軀之中,一股洶湧的熱流如咆哮的汪洋一般奔湧過來,他感覺自己彷彿一下沉陷在了深海的漩流之中,目光之中同時有細碎的電芒閃爍不已。

  此刻神像的外表開始不停的褪色,衰朽,老化,縱然神性力量拚命湧來也沒有任何用處,可以看到,它正在一點點走向崩滅。

  張御早就注意到了,一旦自己開始抽取源能,那對被抽取的一方來說就是一個不可逆的過程,似乎是某一種維持其存在的根基沒有了。

  對此他也是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只是想要確認的話,恐怕還需要再找到更多蘊藏有源能的物品。

  這一股狂湧而來的熱流在崩騰了許久之後方才結束。而在這時,神像身上出現了密密麻麻的如蛛網一般的裂紋,並伴隨著清脆的破裂聲,最後,它不可避免的走向了崩塌,巨量的灰塵從高空傾灑下來,整個神殿頓被滾滾蕩蕩的塵煙蒙了一層灰色。

  待一切平息下來後,張御抬起頭,發現神殿與方才相比,發生了相當大的變化,密密麻麻的劍痕和遭受衝擊的巨大坑洞出現在了四周的牆壁上,而頂端位置上,更是出現一個巨大的孔洞,看去直接通向那神符所在之地。

  神像不存,神力失去了寄託,自然也就消弭了神力所編織出來的虛假幻境,還原了最為真實的一面。

  這時他若有所覺,回轉身來。

  三名道人的身影就站在神殿下方,他們闔著雙目,神情安然,一如生前模樣。

  安山密林之內,喬盞離開帳篷,跟隨谷隊率下了坡地,來到一處被收拾的較為乾淨的空地之上。

  這裡豎起了三十來堆篝火,一頭頭叢林鹿的鹿身被分割開來串在上面,百來個異神贈送的土著奴僕正在那裡負責烤肉。

  谷隊率聞了聞飄過來的香氣,滿意點頭。

  喬盞發現附近有一個戴著面具的人,其並沒有與神尉軍的人站在一起,而是在遠處看了看眾人,就轉身離去了。

  他不禁問道:「那是什麼人?」

  谷隊率撇了一眼,道:「復神會的,一群神神秘秘的傢伙,別理他們,現在吃肉最重要。」

  他一拉喬盞,來到了被整理乾淨的篝火堆前,土著奴僕搬來了兩個木樁,兩人就在上面坐了下來。

  不用他們動手,土著奴僕就動作嫻熟的將兩頭小鹿的腿割下,恭恭敬敬跪送到他們面前。

  谷隊率接了過來,焦嫩適中的鹿肉早是灑上了香料,一口咬下去,滾燙的肉汁霎時滿溢口腔,讓他愜意的吐出了一口氣,他拿下腰間的灌了一口藥酒,更是滿意了。

  喬盞也是拿了一隻鹿腿在那裡慢慢吃著,他看了眼四周,問道:「谷隊率,我有個問題不解,我們幫助那些異神,那我們又能獲得什麼呢?」

  谷隊率很隨意道:「很簡單啊,我們也一樣可以分享奪取過來的神力,不然沒有好處的事誰又會去做?」

  喬盞吃驚道:「神力?可是我們能夠承受異神的力量麼?」

  谷隊率笑了下,道:「那只是因為你不懂得方法罷了,你知道尉主所掌握的開啟力量枷鎖的儀式吧?」

  喬盞點頭道:「自然知道。」

  谷隊率撇了撇嘴,道:「就剛才那個人,復神會的,他們有一種類似的辦法,可以將外來的神力灌注到我們的身上,而且這與我們神尉軍中開啟力量枷鎖並不衝突,也就說,如果未來有機會成為軍候,那麼力量還可以增長一次。」

  他伸手一拍喬盞,道:「喬隊率,將來說不定你也能成為軍候呢。」

  喬盞故作自嘲,搖頭道:「軍候?軍候之位只有四個,是怎麼樣也輪不到我的,我從來沒指望過。」

  「哈哈!」谷隊率一陣大笑,「那只是東廷原來的規矩罷了,你以為這次過後,我們還需要再遵從東廷的規矩麼?」

  喬盞心中一跳,道:「什麼意思?」

  谷隊率意味深長的說道:「還是那句話,你到時候就會明白的,不過就算我不說,想必你也是能猜到的吧?哈哈。龐軍候過來了,我過去和他打個招呼,你自己先慢慢吃吧。」

  說話之前,他把手中的鹿腿幾口吞下,隨後站起身來,向著走過來的龐鞏一行人迎去。

  喬盞雖然在那裡啃著鹿肉,可憂心重重的他卻察覺不出來半點滋味。

  這一次到來此處的人有六十餘,差不多是十分之一的神尉軍了,要是這六十多人要是全都等到了新的力量,那神尉軍整體的力量將會上升到一個新的層次,到時候就算都護府和玄府聯手,怕也壓不住他們了。

  他眼中露出了堅定的神色,將手中的鹿腿努力吃下去。

  無論如何也要阻止他們!

  過了一會兒,他藉口吃飽了,就又一個人回到了帳篷之中。

  他將心蟲小心放了出來,而後自己今天探聽到的消息都是寫上,想了想,他還在末尾加了一句,言及要是有什麼需要他做的,那麼請儘量吩咐,他會去儘量完成,哪怕因此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3 21:51
第一百九十一章 擲兵

  陳嵩看著傳回來的消息,沉思了一會兒,他認為自己有必要把些許內情告訴喬盞一聲,不能因為後者做好了犧牲就理所當然的讓對方去死。

  於是在他玉板之上寫明了,這一次自己為了對付神尉軍和異神,所使手段將會非常危險,可能連喬盞自己也會受到波及。

  在傳訊出去後,他閉上了眼,他明明知道自己這樣做是不對的,可還是這樣做了。

  過了一會兒,玉板上面有字跡顯出。

  他睜眼看去,喬盞的回覆卻是顯得非常高興和激動,並且言明,十分感謝陳嵩能告知自己這件事,但是請放心,他一定會跟著神尉軍的。他不怕死,而且在加入神尉軍的那一刻起,那就做好了這種準備。

  最後上面還說到,看到陳嵩就算到了這時候也並不欺瞞他,他更相信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

  陳嵩微微一嘆,也不知道是因為精神放鬆還是感到惋惜,他想了想,喬盞回言的這麼快,應該是處在一個相對安全的環境中,所以他又在玉板寫下一行字,詢問了幾個細節上的問題。

  他一方面是信任對方的,但另一方面,卻又保持著相當程度的警惕。

  喬盞對於他所有的提問都是一一如實回言,並言明日開始或許留下文字的機會不多了,不過他會在經過的路上留下心蟲,這樣陳嵩可以過來檢查他們經過時留下的痕跡。

  陳嵩暗暗點頭,這是個好辦法,因為濁潮的影響,到現在為止,他也只能聽對方敘說,而無法見到此行目標,而一群人路過密林不會不留下痕跡,若是能夠見到這些,並加以確認,他才可以真正放心。

  喬盞這一處,他將心蟲放了出去一隻,又將餘下的小心收了起來,隨後他走出了帳篷,警惕的看了一眼周圍,又在外走了一圈,確認方才無人來過附近,這才又轉了回去,不過他無心睡眠,整夜都保持著警惕。

  第二天早一早,隊伍再次出發。

  「喬隊率,你似乎休息的不太好?你該留下來的喝酒的。」谷隊率衝著喬盞打招呼。一如以往,他們兩人所率領的士卒仍舊被在安排一起行走。

  喬盞故意露出一副期待之色,道:「只是想到谷隊率雖說之言,心中有些興奮難眠罷了。」

  谷隊率哈哈大笑道:「也是啊,我在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也和喬隊率一樣,不過不用急,雖然我們今天就差不多該到哪裡了,但舉行力量儀式卻要不少時間。」

  喬盞看了看他,道:「那我想我應該更有耐心一點。」

  谷隊率點頭道:「說得不錯。」

  他看了看左右,湊過來小聲道:「還記得昨天我和你說的軍候一事麼?龐軍候昨日告訴我,這次過後,尉軍就有意再選兩個後替出來,就在我們當中選。」

  喬盞驚訝道:「真的?」

  谷隊率道:「龐隊率親口對我說的,自然不會假,就看我們誰表現的最好了,就算經受同樣的儀式,可接受的程度也一樣是有強有弱的,不過好在這個儀式不像我們神尉軍的儀式那麼凶險,頂多是承受不了力量,是不會危及性命的。」

  就在兩個人說話的時候,一隻巨大的蜘蛛從頭頂爬了過去,隨後又是一隻,在短短時間內,爬過去了一百多只,與此同時,周圍的樹木也是紛紛放下枝幹,在地面上擰結成一條道路。

  谷隊率裂開嘴道:「看來我們的盟友已經先到了。」

  喬盞暗暗在外面放下了一隻心蟲,這才跟著隊伍踏上枝條大道,走了幾里路後,他在見到了一大片空地,周圍的樹木好像都自發的移開了,唯有一株巨樹矗立在那裡。

  不過仔細再看,才能看出那其實一個怪物,頂上樹冠是他的頭髮,而它的肢體則是一條條長長枝幹。向著四面密密麻麻延伸出去。

  在這個怪物的旁邊,則是一個表面看起來稍微正常一點的女人,但是她站在那裡,一點也不比巨樹矮小多少,並且身後長著一根根蛛肢。

  喬盞暗暗捏緊了拳頭,之前神尉軍與這兩個異神結盟的時候,只是聽見了這些異神的寄託身軀,看起來與一般的土著沒有什麼兩樣,可現在出現的,應該就是真身了。

  他這時見到三個軍候迎了上去,包括那個復神會的人也是出現在了那裡,雙方似在談論著什麼,過了許久,三人才又轉了回來。

  谷隊率和另外兩名深受信任的隊率這時叫了過去,似在被交代著什麼,而喬盞等大多數人則是後面等候。

  不一會兒,谷隊率轉了回來,道:「喬隊率,就在這裡紮營吧。」

  喬盞一怔,道:「我們到了麼?」

  谷隊率道:「還沒到,不過神眠之地入口就在前方不遠處了,離那裡最多只有半天的路程了,只是我們這兩位血陽的盟友之前被血陽神眾所唾棄,沒有辦法進入到那裡,所以先要舉行一場獻祭儀式以打開大門,現在正在準備祭品,所以要再等個幾天了。」

  接下來,隊伍就又在此駐停下來。

  很快又過去了一天,空地之上被搭建起了一個巨大的祭壇,越來越多的靈性生物從四面八方送過來,並且還有成白上千的土著被用繩子繫著帶過來,他們同樣也是祭品。

  這兩名血陽異神並不需要他們卑賤的生命力,而是需要他們用鮮血鋪滿整個獻祭的場所,以此取悅血陽的眾神,當然,這其中也包括它們自己。

  喬盞看著這些土著,這些人非但沒有即將要死的恐懼,反而一個個十分狂徒,似乎能為神付出性命,是他們求之不得事情。

  他搖了搖頭,與其他神尉軍士卒一起去狩獵靈性生物,同時也是試著與那些異神的祭祀接觸,設法打探消息。

  又是一天之後,他得知了一個十分重要的消息,神眠之地其實是一處介於虛與實之間的存在,外面是看不見的。

  得知這些後,他心中略微有些焦急,他不知道進入了神眠之地後,自己是否還能用心蟲溝通,要是一旦到了裡面,陳嵩找不到他了,那又該如何是好?

  他想告訴陳嵩快些動手,可是白天偏偏又找不到合適的傳訊機會。

  直到晚上,眾人分散開來,他才有了一個人躲進帳篷,看著腳下那一根根似在蠕動的枝條,他不禁猶豫了一下,可轉瞬間,目光又變得無比堅定。

  他撕下一截衣擺,將心蟲拿了出來,用手指沾上黑色的粉末,直接在上面寫字道:「事急,敵皆在,快動手!」

  而另一邊,陳嵩看著玉板上浮現出來的字跡,沉吟了一下,隨後目光中流露出一絲決斷。

  此前他通過喬盞留下的心蟲,下到地方觀察了一番,而後又通過心光觀察,看到了數個強大的靈性力量的痕跡,其中有三道氣息與神尉軍的三位軍候基本相符,基本可以確定喬盞所言皆是真實。

  實際他只要確認神尉軍三大軍候就在近處便就可以了,因為「素義玄兵」一旦投下,其威能所能涵蓋的範圍十分廣大,差個半天一天路程根本沒有什麼區別。

  故而這個時候,他也不在猶豫,直接往著最後一處心蟲所能感應的地方飛遁而去,沒用多久,他就達到了地界。

  他往下看去,與之前一樣,因為濁潮的影響,他無法望到下方任何東西,只有一片片幻象和奇奇怪怪的雲光在眼前呈現。

  不過這個時候,他也不必要去看了。

  他平穩了一下心緒,小心翼翼的將一隻漆匣將拿了出來,緩緩伸手上去,按照正確的次序將匣子四面上插著的木楔機括逐次拔開。

  漆匣表面是由諸多細小的相互咬合在一起的榫卯積木組成的,隨著機括打開,一塊塊自行脫落翻開,裡面的東西也是隨之顯露了出來。

  這是一團散發著白光的物體,光芒十分刺眼,此刻正發出嗡嗡顫鳴聲響,只是時不時會發出更為高亢的顫音,大小會隨之擴張收縮,一會兒填滿整個匣子,一會兒又收縮成了一團,看上處在一種隨時會發生某種變動的狀態中。

  他面對著這東西,神情嚴肅而凝重,自從經受過濁潮的沖刷過後,這東西就變得極為不穩,全靠戚毖用秘法安撫,才能保全下來,而這裡濁潮也是如此濃重,更是催發了這種變化。

  他此時又緩緩從袖子裡摸出一根白金色的短棒,這是「兵引」,素義玄兵是無法直接觸摸的,需用「兵引」牽引,而後才能去到正確的地方。

  放在以往,這只需要玄府之人以秘法相引,自能指使其去到該去的地方,不過濁潮之後,這就無可能做到了,只能由人來出力引投。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將「兵引」舉起,而後朝著心蟲觸鬚所指示的地方,就往那裡重重一擲!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3 21:51
第一百九十二章 晝光

  喬盞將傳訊發出去,心下不由一鬆,不過結果如何,他已經將自己能夠做的都做了,下來事情會怎麼樣,就只能交給老天了。

  他將那一截用於寫字的衣衫小心燒了,他看到那些心蟲的時候,微微遲疑,伸出手去,將其中大多數都是捏死,唯獨留了下來,但是將足肢都是拔了,而後放入了盒子之中。

  「喬隊率?你在裡面麼?」

  帳篷外面忽然傳來了谷隊率的聲音。

  喬盞心中一驚,他收起盒子,若無其事般走了出來,道:「谷隊率啊,這麼晚了,有什麼事情?」

  谷隊率笑呵呵看著他,道:「沒什麼,看來你已經把消息傳出去了?」

  喬盞頓時渾身汗毛倒豎,有那麼一瞬間,他都忍不住想要動手了。

  可隨即他又冷靜了下來,只要目標都在,就算自己被發現了又如何?從陳嵩告訴他的話來看,玄府這次的手段是超出所有人想像的,只要確定了大致位置,就沒有人逃得了。

  他起抬頭,冷冷看著對方問道:「你是什麼時候發覺的?」

  谷隊率用下巴示意了一下,道:「不妨回頭看看你身後的帳篷。」

  喬盞回頭望瞭望,悚然一驚,卻見帳篷上忽然睜開了一隻眼睛,正在那裡骨碌碌在那裡轉動著。

  谷隊率呵呵一笑,道:「不止是你,我們對每一個人都有監視,很久以前,我們就懷疑神尉軍中有玄府的眼線,可是沒想到,那個叛徒居然是你。」

  喬盞嗤笑一聲,道:「叛徒?我加入神尉軍就是為了滅絕你們,所以從來談不上什麼背叛。」他看著一個個從黑暗陰影裡走出來,並向著他圍攏過來的神尉軍隊卒,神情反而愈來愈平靜。

  谷隊率看了看他,又往上空望了一眼,道:「那位攜帶『素義玄兵』的人正在過來吧?」

  喬盞皺眉道:「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谷隊率詫異看了他一眼,隨即一笑,道:「看來玄府沒有把所有的東西都告訴你,不過沒關係,我來告訴你好了,那位所說的可以消滅我們的手段,應該就是『素義玄兵』了,這是一件玄廷賜給每一座玄府的征伐兵器,它具有不可以思議的威力,打個比方,要是現在這東西落在我們頭頂,那沒有誰能活得下來,無論幾位軍候還是那兩位神明,都活不下來。」

  喬盞眉心頭直往下沉,對方連他的傳信都是清楚,看來監視他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可既然是這樣,對方明確知道這個兵器的威力,卻又為什麼不出手阻止他?反而還有意無意的給他透露消息?是因為有對付這東西的辦法了麼?

  谷隊率彷彿看出了他的想法,笑道:「你不用擔心,我們阻止不了這東西,也無法抵抗它的威力,要是這東西落下,我們只能陪你一起死,不過你這麼做值得麼?」

  喬盞猜不透他到底打什麼主意,只能盯著其人,強硬說道:「有你們這些人和三位軍候,還有兩名異神,這麼多人和我陪葬,我覺得非常值。」

  「話別說的這麼肯定。」谷隊率搖了搖頭,他語意深長道:「喬隊率,你以為你看到的東西都是真的麼?」

  喬盞心中一驚,往周圍看了看,道:「你什麼意思?」

  谷隊率往外走去,道:「你還是過來好好看看吧。」

  喬盞心下忽然湧起一陣不安,但又不知道不安的源頭在哪裡,他哼了一聲,跟著谷隊率走了出來,周圍的神尉軍士卒也是跟了上來,隱隱把他包圍在當中。

  一行人很快到了那片開闢出來的空地之上,儘管此刻是夜晚,可這裡四周圍點起了一個個火把,那些土著和祭祀依舊在那裡有序的活動著,外面仍有一頭頭靈性生靈被帶過來。

  喬盞注意到,在右側一處高地上,三位軍候和兩名異神正在那裡說話。可隨即他眼睛一下睜大,就在他望過去的時候,赫疆、齊巔、還有兩個異神的身影都是一個接一個消失不見,最後唯有龐鞏一個人獨自站在那裡,此時其人轉過身來,對著他們笑了一笑。

  喬盞頓時如墜冰窖。

  谷隊率笑道:「你所見到的另外兩位軍候,還有那兩位異神,其實都是龐軍候用自己靈性力量幻化出來的。」

  隨即他又湊近了一點,在他耳邊道:「知道麼?我們這一次真正目的就是要設法引出『素義玄兵』,所以才放任你把消息傳出去,這東西威脅實在太大了,以前我們一直怕玄府拿這東西來對付我們,」他露出很誠懇的神色,「真的要好好謝謝你,沒有了這東西,我們就再也無需畏懼玄府了。」

  喬盞臉色煞白,他攥緊了拳頭,聲音從牙縫裡擠出來道:「既然你有辦法瞞過我,為什麼你們還在這裡?」

  「因為人太少既騙不了你,也騙不了你背後的人啊。」

  谷隊率露出既無奈又很苦惱的神色,「你不知道為了這件事我們做了多少努力,甚至那兩位神明還付出了自己的兩具寄託之軀,只是為將自己的氣息留下,而把一切維持到現在的龐軍候也是走不了了,而作為他的親信,他最信任的人,我也一樣離不開了,這是必須做出的犧牲。」

  他說出這些話的時候,那些圍的周圍神尉軍士卒都是一個個露出驚恐之色,有人顫聲道:「谷隊率,你,你,你說是真的?」

  谷隊率點點頭,坦承道:「是真的,如果沒什麼意外的話,過一會兒我們就要死了,哦,對了,如果你們不信,可以去問龐軍候麼。」

  這些神尉軍士卒俱是看向正在走過來的龐鞏,有人忍不住沖上前去,焦急問道:「龐軍候,谷隊率的話是真的麼?我們是誘餌?我們都要死在這裡?」

  龐鞏一臉驕傲道:「當然是真的,壯烈的犧牲,是我的夢想。」

  一名神尉軍士卒臉色蒼白,道:「軍候,你這次是來真的……」

  龐鞏看向他,奇怪道:「我一向說的都是真話啊。」

  神尉軍士卒有人嘴裡喃喃道:「瘋了,瘋了。」不知誰人喊了一句「快跑」,轟的一聲,在場所有神尉軍士卒都是撒開雙腿,拚命往外跑去。

  龐鞏把手攏在嘴邊,衝著所有人喊道:「喂,跑不掉的……」

  這裡的動靜也是引起了下面土著的注意,他們迷茫的看著上方,不知道這些東廷人到底在幹什麼。在祭祀的催促下,他們很快忘掉了這些,繼續忙起了手中的事。

  谷隊率笑著對喬盞道:「你看,有些時候知道了真相,就並不那麼美好了,如果他們不知道,或許就能很開心的接受自己的結局,你說不是不是?」

  喬盞冷冷看著他,道:「你方才我問值不值,我也問你一句,神尉軍值得你這麼做麼?」

  谷隊率笑道:「為什麼不值得?我們早就與神明們定下了約書,這一次在這裡獻身的人,未來都有機會在祭壇上重新復活,嗯,以一個神明的身份。」

  他饒有興致地看著喬盞,道:「你是不是感覺很絕望?」

  就在他們說話的時候,距離這片空地數里之遠的地方,忽然有一道細長的黑影從天而降,一頭紮入了泥土之中,只在地面留下了一個深深的孔洞。

  「不!我並不絕望。」

  喬盞搖了搖頭,他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坐了下來,看向遠空,道:「因為你們每一個人仍舊是為了自己,你們依舊是我認識的那個神尉軍,看著吧,無論你們怎麼做,你們終將會失敗!」

  漆黑的天幕之中,一道白光驟然落下。

  在沉默片刻之後,一道劇烈的光芒忽然閃現出來,仿若將天地萬物都是吞噬進去,這道光芒是如此的濃烈,讓夜色下籠罩下天空都變成了白晝,彷彿在地面上升起了另一個太陽。

  天穹之上,出現了一道道五彩斑斕的霞光,從安山方向一直延伸出來,漫過瑞光,衝向海面。

  瑞光城中的人都從睡夢之中驚醒,吃驚而震撼的看著東方冒出起的那一片映照天空的光幕。

  北陸海邊,英顓站在一處高崖上,猩紅的眸子上倒映著遠空的光芒,衣袍如煙火飄舞著,久久不動。

  尉主鄧明青從狹小的陋室之中走了出來,來到了毫無遮擋的平地之上,他站在這裡,凝望著東方,微笑言道:「戚毖的棋子已下,現在該輪到我們出手了。」

  ……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3 21:52
第一百九十三章 震盪

  安山密林中某一處,赫疆、齊巔和「樹神」、「蛛神」的人身寄託之軀、還有一個戴著面具的人站在一起,看著遠方那毀天滅地般的場景。

  兩名異神此刻都是露出恐懼和震撼之色,就算站在這裡,它們依舊能清晰的感覺到那白光之中所蘊含的恐怖氣息,那是一種可以輕易摧毀它們的力量。

  就算是當初的血陽主神烏托,在這樣的兵器之下,恐怕也一樣是柔弱不堪。

  赫疆看了看二個異神,出聲道:「兩位放心吧,這東西太不穩當了,而且只有一枚,要不然當初玄府早拿出來對付你們了。」

  戴面具的人流露出讚歎的神色,道:「這是天夏築造兵器的技藝麼?真是高超。」

  赫疆看著道:「現在沒有什麼天夏了,只有我們東廷。」

  蛛神的寄託之軀是一個土著女人,但是神性的力量使得她豐腴高大,嘴唇飽滿,皮膚光潔,長發垂到腳彎,女性的魅力在她身上充分的展現出來。

  她道:「東廷的神明,為了配合你們的計畫,我們付出了很多。我們的祭祀和信徒都損失在這裡了,在近段時間裡,我們也沒有能力再去竊奪血太陽的權柄和力量了。」

  赫疆道:「但是你們也得到了很多不是麼?而且將來會得到更多。」

  「那是將來的事,」蛛神很嚴肅的說道:「沒有祭壇,我們之間不能分享力量,我們就無法真正融合到一起,這將不利於我們下來的行動。」

  赫疆道:「原來你們是這麼認為的,我以為我們誓約就已經足夠了。」

  樹神的寄託之軀是個沉悶男子,他這時候開口道:「那不一樣,誓言只是讓我們不背棄彼此,但是唯有共同的力量我們才能互相信任,並找尋到共同的目標。」

  赫疆想了一想,道:「我能理解兩位神明的想法,不過眼前有些難辦了。」

  「這件事交給我吧。」

  那個戴著面具的人說話了,「我們復神會可以為幾位舉行一次儀式,為你們共同灌注遠古神明的力量,雖然不多,但足夠連接彼此。」

  蛛神嚴肅無比道:「你們擁有遠古神明的力量?你們知道自己在接觸什麼東西麼?」

  戴面具的人很淡然的說道:「當然,我們很清楚,我們也不是第一次借用這種力量了,所以你們大可以放心,我想如果不是這樣的力量,你們幾位不見得看得上吧?」

  樹神發出沉悶的聲音道:「我很願意接受。」

  蛛神則道:「什麼時候舉行儀式?「

  戴面具的人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赫疆,後者想了想,道:「可以,那就請尊駕盡快為我們安排吧,接下來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不能在這裡耽擱太久。」

  阿奇扎瑪,神眠之地。

  張御望見神殿內顯露出來的三位道人身影,便從台階之上走了下來。

  這三位分別站於一角,彼此相隔較遠。

  他先看向站在正中那一位道人,如是與敵鬥戰,這位承受的壓力毫無疑問是最大的。

  其人身上所穿著的正是他所熟悉的玄府道袍,可稍稍有些不同的是,衣底紋飾之上隱隱可見一層泛動的雲光。

  這是玄首才可穿著的道袍,乃是玄廷所賜,具備多般守禦妙用,而他觀這位面目,與之前在玄府所見到畫像基本一致,應該就是前任玄首顏彰了。

  他再往顏彰身後的兩人看去。

  這兩位前輩同樣也是身著道袍,不過絕非玄府之人,而觀其等神氣,倒是有些像舊修。

  他留意到左邊那道人的身後腰間懸掛著一個劍鞘,只是裡面空空如也,劍刃早已不知所蹤,猜測這或許就是劍刺神符的那一位了。

  而另外一位,身形魁偉,身著銀白道袍,可以看到,其人腳下有一大灘融化的黃金,一直從台階上流淌下去,而其人周圍也是遭受了猛烈的灼燒,不論是神殿頂璧還是牆面,都是出現了大片裂紋。

  他緩緩抬起手來,雙掌一合,左覆右上,對著三人各是一揖。

  就在他揖禮之後,三人身軀忽化煙塵,身上衣袍都是緩緩飄落在地,而其中還夾雜有玉珮印章的磕碰之聲。

  他目光落去,心意驅用之下,這三件衣冠各是飄起摺疊起來,只是在疊起那一位魁偉道人的衣物之時,上面卻是掉落下來一個東西,此物似是隔絕了他的心力觸碰。

  他走上前去,將之撿了起來,發現這是一隻金屬小球,微微一轉,裡面似有東西在裡面晃動,可表面光華圓潤,看不出有任何隙口。

  他著實認不出這是什麼,想了一想,就將之也一併收了起來,隨後意念一召,將取在埋在塵沙之中的封金之環取回,這才自神廟之中走了出來。

  莫隊率此刻就在這站在神殿外面的平台之上,剛才她發現,圍攏血陽神廟外面的那一層屏障忽然消失不見了,她也是得以走了進來。

  此刻見到張御出來,她忙是一躬身,道:「先生,你回來了。」

  張御點了點頭,他也是留意到,血陽神廟周圍再無之前的遮掩,這應該是神像的倒塌,導致神力寄託的消失的緣故,他令莫隊率將三位道人的衣冠也是一併背上,隨後就往下方走去。

  可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感受到了一陣劇烈的震動。

  不止是腳下這座神廟,而是整個神城都是開始晃動起來,他抬頭一看,發現天穹之中有前人留痕存在的地方有絲絲白光冒出,而神城之中的神力則朝著那裡瘋狂湧動著。

  這個時候,他身後血陽神廟頂上的神符忽然綻放出了一道光亮。

  不止是這裡,連那四個殘存下來的,如風中殘燭一般的神符也在都在竭力放出光芒,竭力引導著神力填補那些空隙。

  莫隊率驚疑道:「這是怎麼了?這裡是要塌麼?」

  張御凝視著那些白光片刻,這應該是有外來力量順著前人留下的空隙滲透進來,不過那些力量應該偏向物性,只雜有少量異變的靈性,很難撼動周圍的神力屏障,神城的反應似乎有些過激。

  可他再是思索了一下,似乎有些明白了。

  應該是他之前接連的破壞,再加上這些外來力量的衝擊,使得這裡殘留的神性意念認為這是一個對神城的持續攻擊,故才引發了這麼大的動靜。

  在神力湧動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之後,才終於又平靜下來。

  此時他發現,阿奇扎瑪對自己的壓力不再之前那麼強大了,渾身也變得輕鬆了許多。

  他往神城之中掃了一眼,見原本存在的四個神符忽然消失三個,只有一個還存在著,倒是血陽神符依舊存在於那裡,可也是比原來黯淡了幾分。

  可他也發現,經過這麼一陣變動,阿奇扎瑪幾乎是就把自身修復了一遍,所有前人的留痕都是消失不見了,他也無法再在神城之中穿梭往來了。

  不止是這樣,這意味著現在他也無法借助留痕從神城出去了。

  這倒不是什麼大事,他的實力與進來之前相比已是略有提升,就算無法借助前人的力量,憑藉手中的蟬鳴劍,一樣也可以劈開屏障,從裡面走出去。

  可關鍵是神城之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能感覺到,外面一定生出了什麼巨大的變故,在這般情況下,貿然走出去,顯然是不妥當的。

  他深思片刻,心下便就有了決定。

  他對莫隊率道:「看好你身邊這些的東西,不要弄亂遺失了。」

  莫隊率鄭重回道:「先生,你放心,我一定看管穩妥。」她很聰明,知道憑著自己可沒法從這裡走出去的,唯有依靠張御才行,而這些東西就是她生命的保障。

  張御觀看了一下四周,身軀微微浮空騰起,就朝著那半邊黯淡天幕的所在疾掠而去,而後到了一處位於神城外沿的山原之上落定下來。

  站在這裡往更遠之處看去,只能望到白茫茫的一片,什麼東西都分辨不清楚。

  阿奇扎瑪並不是無窮無盡的,它的大小取決於神力的強弱。

  他能明確感覺到,方才在彌補漏洞之後,神力的消耗導致整個神城縮小了許多。

  可就是這般,這個地方的存在也是極為神奇的,他最開始以為,神城某一個現實中存在的地界被轉移到了這裡,可此刻看來,這更像是靈性的長久存駐轉化為了實物。

  這無疑涉及到了物性和靈性相互轉換變動的層面。

  或許,到了更上一層,他才能看透這裡面的隱秘。

  看有片刻之後,他把衣袖一展,盤膝坐了下來。

  在神城之中神像上的源能都被他攝取過來後,他的神元積蓄已是前所未有的充沛,他估計自己在二章之內已經很難再有機會尋到如此多源能了,既然如此,那也不必耽擱下去,他決定就在這裡轉運靈空之印,塑造神異器官,進而觀讀第三道章!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3 21:52
第一百九十四章 諸神

  安山中部的大平原上,一人戴著斗笠的中年漢子正在荒野上策馬馳騁著,他在上了一個稍稍隆起土丘後,遠遠看到了一座規模不小的營地,表面看起來,與在平原之上聚居土著部落沒什麼兩樣。

  但是營地外面插著一根旗幟,上面有一個簡易的天平圖案。

  他提起水囊喝了一口水,又檢視了一下隨身攜帶的刀劍弩箭,這才緩緩驅馬上前,才來到營地近處,立刻有一隊土蠻衝出來,對他喝了一聲,同時端起弩箭和火銃對準他,並用蠻語要求他表明身份,

  中年漢子從胸口夾縫裡摸出一塊鐵牌,上面有一個天平的符號,這些人看到後,這才放鬆下來,罵罵咧咧讓開了出去路。

  中年漢子從馬上下來,牽著馬走入營寨之中,這裡和他以前所見到的土著部落營地沒什麼兩樣,帳篷分佈凌亂,牛馬等牲畜與人混居在一起,腳下到處都是污物,幾條土狗在泥土裡翻動著什麼,嗡嗡亂叫蚊蠅和蟲子飛來爬去。

  這裡大概有兩三百人,有土著,有混血,還有一些安人,但看得出都不是來自一個地方,不過每一個人都是全副武裝,看起來極為彪悍。

  他走了沒有多遠,耳邊聽到一聲喊。

  「老余,這裡。」

  他循聲看去,見一處還算乾淨的帳篷邊,一個矮小的老頭衝著他打招呼,旁邊還圍著四五個皮膚粗糙的少年人,都用好奇的目光看著他。

  中年漢子看了看,牽著馬走了過去,在帳篷前的一個木樁上坐了下來。

  矮小老頭低聲道:「怎麼來這麼晚?」

  中年漢子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看著周圍道:「都是些什麼人?」

  矮小老頭回答道:「大部分的人都是天平之神的信徒。」

  中年漢子嗯了一聲,他對哪個神的信徒沒興趣,他只是拿錢辦事,當然,要是辦的事情不合他心意,他也是撂挑子不干的。

  他問道:「知道這次是為什麼事麼?」

  矮小老頭湊過來一點,道:「聽說這次是集合人手進攻一處駐屯鎮。」

  中年漢子看著他,道:「駐屯鎮有火銃火炮,所有男丁都經過訓練,常年和荒原上的土著交戰,憑這些烏合之眾,是不可能打贏,如果這次行動是為了這件事,那我馬上就走。」

  「別急啊。」矮小老頭看了看外面,吩咐了一聲,四五個少年會意,跑到較遠的地方放哨去了,隨後他低聲道:「老余,你知不知道,天平之神復活了,他的一個寄託身軀晚上會來到這裡,和我們一起行動。」他臉上全是激動之色,「那可是神明啊。一個神明親自動手,又哪裡可能會輸?」

  中年漢子聽到神明會來,目光隱動,可他依舊冷靜道:「可這又有什麼意義?駐屯鎮如果被打下來,都護府一定會征發民兵征討,就算是神明是對抗不了玄府和神尉軍的。」

  矮小老頭搖頭道:「那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我想神明總不會去做沒用的事吧?」

  中年漢子深思片刻,忽然像到什麼般,神情一緊,隨後他忽的站了起來,牽上馬往外走,道:「我想起一些事,要先去處理一下,你別等我了。」

  矮小老頭看他走得急,起來追了兩步,道:「什麼時候回來?」

  中年漢子沒有回答他,一路往外走,到了營地出口,就有兩個土著試圖來阻止盤問他,他隨手擊倒了兩個人,就翻身上鞍,很快出了營地,一路縱馬遠去了。

  都護府南域,堅爪部落駐地。

  原本粗陋的土木建築早在去年就已經被推平了,現在矗立在這裡的一座座佈局齊整精緻的磚木建築,外面的道路也被夯實平整過了,如今路上往來的部落子民無不是身著華麗的織衣。

  雖然過於鮮豔的衣物穿在這些粗壯黝黑的土著身上頗有一種違和感,可終究不是之前原始野蠻的模樣了。

  駐地最大的宅邸之中,大酋首埃庫魯正在接待一個戴著面著面具的女人,他摸著下巴道:「你是說,你能幫助『托落提』快速恢復力量,還能為『托落提』提供一具上好的寄託身軀?」

  「是的,大酋首。」女人的聲音很獨特,沒有什麼起伏變化,無論敘述疑問都看不出有半點感情在裡面。

  埃庫魯好奇問道:「那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女人回答道:「讓萬物都在神明的統御之下,這才是世界本該存在的秩序,這也是我們復神會所追求的,我想我們利益應該也是一致的。」

  埃庫魯搖頭道:「可我並不覺得,而且我也不覺得你說的是對的。」

  那個女人說道:「埃庫魯大酋首,你沒有發現你的部落正在失去控制麼?

  你的子民們正在越來越嚮往瑞光城裡的生活,他們喜歡東廷的華麗衣物,享受東廷的美食,樂於接受東廷人的指揮,他們開始越來越不像一個純粹的堅爪部落的戰士了。」

  她指著桌案上的冒著熱氣的茶杯,「包括你招待我們用的東西,這些全都是東廷的,堅爪的部落舊有一切都在消逝。」

  她又望著埃庫魯,「你的戰士正在失去信仰,幫助堅爪部落的神明,就能幫助他們重拾原來的信仰,」

  埃庫魯迎上她的目光道:「我的戰士在戰場上奮力廝殺,那麼空餘下來的時候,就有權力享受這些,穿華麗的衣物,品嚐可口的美食,這是他們應有的權力,我並不覺得這裡有什麼不對的。」

  女人道:「不,大酋首,當戰士們發現他們不必依靠你就可以得到這些東西時,那麼大酋首你存在的意義又是什麼呢?

  他們不再把你視作力量的化身,他們也不再崇信部落的神明,他們現在還在學習東廷的文字和語言,眼前或許看不出來,可下一代,再下一代人,或許堅爪部落就消失了,因為他們全都變成了東廷人。」

  埃庫魯笑了起來,道:「我承認你說的有些道理,但是堅爪部落的人變成東廷人也沒什麼不好,」他拿起一個蘋果啃了起來,「他們就可以把我們當成自己人了。」

  女人說道:「那恕我問一句,那麼你的子民得到了他們想要的,那麼你又得到了什麼,大酋首?」

  埃庫魯表情嚴肅起來,他認真說道:「我得到了很多東西,道理,仁義、忠信、文明,禮儀,有了這些,就算是我身上穿著獸皮,也不再是一個野蠻人了。」

  女子看著他道:「如果你信奉這些,那麼你的神明會拋棄你的。」

  埃庫魯毫不遲疑道:「那就讓它離開好了,現在是它需要我們,而不是我們需要它。」

  女子點了點頭,她站起來道:「我知道了大酋首的意思,大酋首如果改主意了,可以再來找我們。」她將一枚精緻的銅牌放在案上。

  「把你的東西拿回去吧,」埃庫魯也是站了起來,「我不會再需要這樣的東西,還有,你可以叫我現在的天夏名,艾承堅!」

  女子沒有把銅牌收回去,看了他一眼,就直接走出去了。

  坐在一邊一直沒有吭聲的喀莫祭祀露出擔憂神色,道:「大酋首,我們拒絕了她,這樣真的好麼?」

  埃庫魯道:「喀莫,你覺得是現在的日子好,還是以前的日子好?」

  喀莫小心回道:「在大酋首的統治下,我覺得都挺好,不過……現在是比以前好一些。」

  埃庫魯走到大宅的門口,道:「以前的堅爪部落,我們看到的是什麼?一群野獸,除了整天捕食,繁衍,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懂,滿腦子都是血腥和殺戮,就連我以前也是這樣。

  哦,或許還有一個神明,可他除了不斷向我們索取,又能給我們帶來什麼?重拾信仰?哼,讓我們重新變成野獸吧?」

  喀莫小心翼翼道:「可是神明畢竟庇護了我們……」

  埃庫魯立刻否定道:「不,準確來說,是我們僱傭了它,我們給它獻祭,而它負責保護我們,就像瑞光城裡的人僱傭了我們的戰士一樣,沒有了它,我們也可以有別的東西做替代。」

  他看著喀莫祭祀,道:「喀莫,你應該很清楚,你的力量從來不是神明賜予的,而是你自己日復一日祈求萬物得來的,神明所需要的,就是讓你把自己辛辛苦苦獲得的力量再奉獻上去,他雖然會給你一點甜頭,但是遠不及你的付出,你覺得這樣公平麼?」

  他看著外面,道:「我覺的東廷人有句話說得很好,我們不需要神明,因為我們自己就是神明。」

  喀莫祭祀問道:「那托洛提……」

  埃庫魯走了大門口,看著太陽光下走來走去的人群,每個人的臉上充滿了希望,而不是以前那樣渾渾噩噩的活著。

  他道:「現在,我們已經不需要它了。」

  戴面具的女人離開堅爪駐地之後,騎馬往南方奔走,半天之後,她在一個山坡下的木棚子前停了下來,棚屋門前插著一根木桿,上面染色馬尾在風中飄動著。

  棚屋門簾一掀,走出來一個年老的祭祀,道:「怎麼樣?我早就說過,埃庫魯是不會贊同你的,他已經不是堅爪部落的大酋首了,他已經是一個異族人了。」

  女人道:「那麼你願意和我們合作麼?」

  老祭祀說道:「我得到了托洛提的神諭,會吩咐我能控制部眾,按照你們的想法來做。」

  女人道:「你的選擇是正確的。」

  老祭祀道:「神明的選擇,不該由我們凡人來置評。」

  女人道:「那麼托落提的祭祀,你準備什麼開始呢?」

  老祭祀正要想說話,忽然臉上露出了聆聽的表情,隨後才道:「越快越好,偉大的殺戮之神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分享諸神的盛宴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3 21:52
第一百九十五章 縱氣斗雲霄,揮劍蕩天青

  張御在坐下之後,緩緩收拾心緒,調整自身狀態,大約有半天過去,他覺身心已寧,氣意皆定,這才退出定坐,並於心下一喚,隨著一道明亮光幕浮起,大道玄章已是現於眼前。

  他目光一轉,注落在玄章之上的「靈空之印」上,凝定片刻之後,就緩緩運轉起這個章印來,而與此同時,他自身的神元開始了緩慢的削減。

  他此時能感覺到,這個過程完全是由自己來掌握的,只需意念一轉,就可以隨時隨地中止這個過程。

  不過他有著還算充沛的神元,自是不會去如此做。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意識似乎沉入了一片虛空之中,而且可以看到,隨著神元的投入,一點亮光便在虛黯之中誕生出來,但是極細極微,似乎一不小心就可忽視過去,不過在靈空之印的不停運轉之下,其似在緩慢增長之中,在一點一點的明亮起來。

  值得一說的是,按照前人秘法章法修行的話,那麼塑造出來的神異器官可以有多個,但若用靈空之印,那麼就只有一個。

  不過這兩者之間比較,並不是以神異器官的多寡來定高下的。

  實際上最早的玄修都是以「靈空之印」來塑造神異器官的,只是這個章印一旦用上,那麼就沒有改換的可能了。一個錯處就有可能導致修士再無攀渡大道的希望,加上一次所需付出的神元過多,十分不合眾用,有鑑於此,前賢才總結出了各種秘傳章法,不是去求一次便就功成,而是分而化之,逐個塑造,再最後統合為一。

  兩種方法路數,到最後是殊途同歸的,實際上要是修煉之人神元足夠,那麼用靈空之印塑造出來的神異器官才是最為適合自身的。

  但缺陷也不是沒有,那就是這個法門只有一次機會,修士以後沒有重築根基的機會,成就之後不管好與壞,只能循此而前了。

  而若用前賢傳下的章法,那在最後把所有神異器官統合為一之前,依舊還是有機會去填補根基。

  張御卻是不必去管這些,因為他的六大正印早在此前就全部推到了第二章書所能達到的頂點了,根基已是穩固的不能再穩固了。

  可是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他並沒有忘記自己在突破第二章書時因為六印皆滿,之後導致了物性一面太過牢固,自身神異化的過程差點無法完成一事。

  所以若說他還有什麼有顧慮的地方,那就是自身根基太固,所需耗用的神元很可能會超出他的想像。

  不過此前所有的積蓄就是這一刻。

  在他神元的持續投入之下,那團光亮在持續積累之下已是越來越是耀目,到了最後,終是大放光明,並且填補了整個目光所見得虛空。

  這個時候有一種感覺告訴他,行至此一步,已是可以停下了,可以就此退出了。

  玄玉之中那縷傳遞給他的意念內容有限,上面只是說了契機自便知曉,現在他明顯是察覺到了,可心中卻又覺得哪裡有些不妥。

  他思索了一下,卻是決定繼續下去。

  因為靈空之印就是本我與大道之章的溝通,這正如第一章時的「存我」之印,一切都是以我為延伸的,「我」才是第一位的。

  而這個時候,他表面上的感官雖然告訴他已可到此為止,然而「我」卻還沒有發出回應。

  他判斷這或許就是靈性和物性差異所造成的。

  因為在對待同一種物事時,有時候用自身物性認知是一種結果,而用自身靈性認知或許又是另一種結果,雙方並非是定然重合的。

  唯有擁有了神異器官,在統合心力的之時,使得兩者能夠緊密聯繫在一起,才能真正達到心身若一,內外合契。

  既然「我」此時認為時機未到,那麼就說明真正的契機還未有到來,所以他並沒有因此而停止,仍舊在那裡推動靈空之印。

  好在這次收穫的神元足夠多,到這時用去的連積蓄的三分之一都沒有,所以他還有足夠的底氣去堅持。

  就在他繼續下去後,變化很快又再次出現了,只見那團金光之上,又有一道光亮顯現出來,若說之前的光芒可稱凝合穩固,堅不可移,那麼這光亮就是變化來去,散而不失。

  兩道光芒很快相互融合在了一起,並各據半邊,彼此你進我退,忽起忽落,似時時在變動之中,但又始終渾然一體。

  他心頭忽生明悟,這應該是自己玄、渾二章同修,後又以心光貫通兩章,所以在塑造神異器官的時候,同樣也是二章同映。

  而在這個時候,他感覺從自心神之中湧現上來一種奇異感覺,那似是從沉悶水下浮起,抬升至水面之上,一時呼吸暢順,氣意和舒。

  他立時知曉,當是自己的神異器官已然塑造成功,可以就此罷手了,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冥冥之中似乎又有另一股存在在吸引著他,並且希望他能繼續下去,如此便能獲得更大更多的回報。

  他沒有貿然聽從,而是十分冷靜的起心意一辨,發現這股呼喚非是來於自我,也非來自於大道玄章,反而是從自大道渾章之上傳來的,心下頓時意識到,這或許是大混沌的影響。

  大混沌回應人心之中的慾望,顯然是因為他在連通了大道渾章後,心中那股奮進向上,不悔求道的心念也是被大混沌所察覺,故是欲引他投入進來。

  有這麼一瞬間,心中有一個聲音告訴他,既然現下神元仍是足夠,那麼又為什麼不可一作嘗試呢?或許就能塑造出一個更為完滿,更為上乘的神異器官。

  可他知道,修行是在自我與大道溝通,但「我」始終是主御之人,是我去尋道,而非道來制我,一旦顛倒過來,那我就不再是我了。

  大道無限,又不是一時就可窺盡,當止則止,不可貪求,故是他沒有去理睬那個呼喚,果斷收回了神元,不再繼續往下行走。

  靈空之印這一停下,神異器官就從那一片浮現出來,那一團光亮似從無限高空落下,而後沉降到他心神之中,並牢牢在此間佔據住了一個位置。

  他反觀內視,見到神異器官與之前在靈空之印中見到的並沒有任何兩樣,看去似稱不上「器官」二字。

  這是因為神異器官並不是真正存在的實物,只是用來統合身心的,是故是什麼形體並不重要,若是用秘傳章法修行之人,那麼這裡面如何模樣除非是受章法本身約束的,一般完全取決於修士自身的心意認知。

  因為神異化歸根到底就是心力之發揮,縱然此心非彼心,可大多數人修道人都是會將自己第一個神異器官化作己心模樣。

  要是往後再有,那或可能化成與五臟六腑相合契的模樣,就是變化成腦顱、周身血脈樣子的也有,這反正除了修煉之人自己可以內視照見之外,外人是看不到的。

  此刻神異器官修成,因為他的神異器官只有一個,不似前人所傳章法,還要再設法聚心化一,可謂直接省卻這個步驟,不過想要踏入第三道章,卻仍需要做最後一件事。

  那就是激發神異器官,完全統合自身的靈性與物性,這一步一旦達成,那便能一舉進窺第三章書!

  他沒再猶豫,當即以心力將此催動。

  這一剎那間,無邊神異靈光從他身上綻放出來,他頓覺自身好似前所未有的通透,一切維持己身生機運轉的玄妙都是呈現於眼前。

  這一刻,大道之章的光幕微微一晃,他又一次生出了突破第二章書時那種視線上升的感覺。

  此時心中有感,頓知該為何事,意念一落,已是在大道之章中渡下了神元,可見在「存我」、「知物」兩印之上,又有一朱文陽刻的「見心」之印浮現出來。

  「見心」是見我之心,亦是見萬物之心,存我方能知物,知物方能見心,而這一印落定,則便意味著他已然站在了第三道章之上了。

  他能感覺到,自己身軀之上正在慢慢發生著某種細微的變化,這是在又突破一層界限之後,神異力量帶動著身體繼續向神異化方向前進一步。

  此時蟬鳴劍發出一聲清脆鳴響,似也是在為他功行更上一層而歡呼雀躍。

  他將劍拿起,撫上劍脊,手指過處,就有光華隨之溢出。他抬首往天空望去,此刻的神城在他眼前再無遮擋,目光直接透過重障,望到了無限天地之中,意感氣生,風雲忽至,拂動袍袖,他不覺於口中吟道:「道印落心影,摩光呼蟬鳴。縱氣斗雲霄,揮劍蕩天青!」

  ……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3 21:52
第一百九十六章 約戰

  張御一振衣袖,從山頂之上站了起來,他發現自己的身上此刻不停的向外散發著光亮,此光若霞若虹,在周身映耀繞轉。

  這其實是他觀讀到了第三章書之後,身軀正在進一步神異化,這個過程並不是一氣呵成的,改變時間越長,提升便就越大。

  這件事那縷傳遞來的意念上沒有任何說明,純粹是他自身本我感應到的。

  他認為這是因為一般的修煉者須臾之間就可完成神異化,就算根基稍微厚實一點,也不會太久,所以意識主人覺得不必要去刻意提及。

  但他六印皆滿,情況卻是非常獨特,在他自我檢視之下,發現完成這個過程至少要用去七八天的時間。

  這也算是一個不大不小的缺點了。

  因為他的實力是隨著時間推移而逐漸提升的,要是期間有敵人來對付他,他就並不能以最為完好的狀態去面對。

  相反,那些尋常修煉者幾乎一踏入第三道章,就立刻可臻至巔峰,這裡面也算是遵循天理,各有得失了。

  這時他看了一眼神城之外,隱隱約約見到那裡似是發生了一場巨大的變動,所以考慮了一下,決定待得神異化完成之後再出去。

  於是索性沉下心來,閉目凝思。

  一晃六天過去。

  當他再度睜開眼簾的時候,身外那外溢不止的光芒已是近乎消退,不過仍然有一層非常淡薄的光霧圍繞在他身上,與他祭動心光之時有幾分相仿。

  他試著轉動了一下心光,立刻便發現了與之前的不同。自身心力不再是散漫無章,而是隨心變動,隨意聚散,比之強行施為不知強過多少。

  可儘管邁入到了第三道章,後面的章印他暫且無有,若是面對同一層次的敵人,他不見得一定能壓過對方,故他決定,接下來繼續設法繼續提升六印,以求佔據更多優勢。

  不過邁入闡真之章後,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修煉之人已然具備更為強大的改換外物的能力。

  他目光往腳下落去,並以心力相催動,片刻之後,就見一株青枝抽芽,自裡破土而出,兩瓣翠綠嫩葉在風中搖擺不已。

  他伸出手去,將之拔了出來,可以見到,那根須之上還沾了一些泥土,在如此近的距離下,還能聞到其上面淡淡的草木清香。

  隨即他又試著收回了心力,這一株青枝幾乎是在是瞬間就枯萎敗落,化為腐土,並從指縫之中流了下去,最後連一點痕跡都沒有剩下。

  這是他在利用自身靈性去幹涉物性,只是這樣做並不能維持長久,在心光籠罩之下,所見一切可以稱得上是真實,可若心光一去,則真實又便不存。

  不過這個時候,他也是隱隱有感,似乎這裡面有一種可以取巧的辦法,而這裡條件有限,所以要等回去之後才能慢慢驗證了。

  他抬目看向面前這座神城,此處正是因為神性力量才可以存在,但比起他的心光來,似乎強大了太多了。

  神力雖然也是可以歸納在靈性力量之中,但有些地方還是不一樣的,且神城是數十名神眾一起施力創造的,這裡面有著神明獨特的手段,與修煉者是截然不同的兩條路。

  此時他又往神符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他在考慮是否設法將這個神符徹底打滅,只是這麼做整座神城恐怕就會崩塌,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在此之前及時遁行出去。

  再是一想,既然神像被自己摧毀,這裡的神明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復生,還是等到自己有充足準備之後再來處理此事好了。

  心思這一定下,他就從山頂飄行而下,神城此時對他的壓制已是愈發無力,此時已不難在這裡飛遁,只是轉瞬之間,就到了山腳之下。

  莫隊率這時迎了上來,拱手道:「先生。」此刻她臉上滿是敬畏,她能感受到張御身上未曾完全收斂下去的磅礴心力,那種壓迫力比林楚當時帶給她的還要更加強大。。

  張御看了看莫隊率,他能清楚感覺到,其人身上已是完全沒有了逆反的心思,便點了點頭,道:「我等在這裡已是待已夠久了,可以出去了。」

  莫隊率心下一陣激動,她就怕把張御把她殺這裡死,或者乾脆扔在這裡不管,所以一直老老實實,對張御的吩咐一點不敢違背,現在看來,果然這麼做是正確的。

  張御看向神城之上的屏障,這次他沒有動用蟬鳴劍,伸出手去,只是輕輕一按,他身外的光芒一陣扭曲波蕩,一個空洞門戶就已是出現在了眼前,他道:「跟我來。」把袍袖一擺,便往外步去。

  莫隊率把背後的衣冠往上背了背,也是跟著走了出來,可在一步跨到外面的時候,她只覺腳下一沉,發現自己似是站在的厚厚的灰土層上。

  她抬頭一看,見天地間滿是灰白之色,半黑半白的菸灰在天空中飄動著,之前到來時的密林已經是完全消失,眼前只剩下灰濛蒙的一片。要是不遠處安山的身影還是朦朦朧朧橫在那裡,幾疑是到了另一處地界。

  見到這一幕,她吃驚道:「這是怎麼了?」

  張御思索了一下,他伸手一抓,一團灰白色的粉土落入手中之中,他用手指撥弄了一下,全都是比沙土還要細小的屑末。

  毫無疑問,這並非是什麼自然變化,而應該是某種威能奇大的手段所引發的,只是目前還不清楚到底是什麼東西。

  他手一鬆,任由灰末簌簌落下,口中道:「你等我片刻。」

  他心意一動,一道遁光環繞周身,霎時縱去天中,站在高處他試著往下一看,卻見面前仍是一片幻彩迷離。

  就算經歷了如此大的破壞,也沒有能使濁潮有半分減弱,他此刻依舊無法在天穹之中分辨周圍景物。

  這也正常,就算當年濁潮方起,玄府和神尉軍眾位前人還能飛遁的時候,也一樣無法在這片密林上空找尋到正確方向。

  看有片刻之後,他就從天中落了下來,看著面前白茫茫的天地,道:「看來我們需得設法重新尋路回去了。」

  瑞光城北,神尉軍營地之中,尉主鄧明青一人一案,正坐在屋宇前的空地上,他端著一盞清茶,正慢慢淺酌著。

  杯中的茶葉並非是什麼好茶,只是劣等的茶沫子,喝起來一股十足的苦味,可他品起來,卻似意味無窮。

  這時遠處腳步聲傳至,不過在空地邊緣處停下,沒有過來。

  他放下茶杯,道:「有什麼事過來說話,不用站在那裡。」

  親信侍從走了過來,躬身一禮,道:「尉主,朱軍候已是把約貼送到玄府了。」

  鄧明青嗯了一聲,道:「日期定在何時?」

  親信侍從道:「兩天之後。」

  鄧明青道:「我知道了。」

  親信侍從道:「尉主,朱軍候把約戰之地定在了玄府之外,萬一戚毖不應呢?」

  鄧明青拿起茶盞,慢慢喝了一口,淡然自若道:「他會答應的,不然他就不是戚毖了。」

  啟山洞府之內,戚毖看著擺在案上的一封戰書,沉吟不已。

  陳嵩在下首道:「老師,這是朱闕見到自己麾下三大軍候皆亡,故是不得不出頭一搏,老師何必去理他?」

  戚毖思索良久後,道:「這一戰,我不得不應。」

  陳嵩不解道:「老師,這是為何?」

  戚毖沉聲道:「只要朱闕在,神尉軍終究還是一個威脅,這次只是三位軍候與異神勾結,若是做這等事的是朱闕呢?那又會是什麼後果?他發來戰貼,就是證明還不死心,那我就必須出面解決此事了。」

  陳嵩想了想,再是勸說道:「可是老師,弟子說一句不該說的話,神尉軍正是因為忌憚你,才只能在別處施招,要是老師你不珍惜自己,萬一有什麼,神尉軍可就真正無所顧忌了。」

  戚毖搖頭道:「你不必去想這些,這一戰縱然我無法贏,卻也絕不會輸。」他伸手入袖,將自己玄玉取了出來,放在了案上,道:「這枚正玉暫且放在你那裡,我若不回,玄府就交由你了。」

  陳嵩身軀一驚,道:「老師,玄府還有項師兄,這……」

  戚毖搖頭道:「他不合適。」他看著陳嵩,道:「拿著吧。」

  陳嵩遲疑了一下,走了上來,將玄玉拿入手中,隨後他退開兩步,神容一正,對著戚毖鄭重一禮。

  戚毖也是抬手回有一禮,肅容叮囑道:「記著,看住那人,不要讓他出來,也不要讓任何人與他接觸,」

  陳嵩肅聲道:「弟子謹記。」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3 21:52
第一百九十七章 渾章

  都護府南域,荒野中一處古老的遺蹟被人改築成了祭壇,上面擺著一塊緩緩跳動著的心臟。

  這枚心臟非常大,差不多有一個人身大小,每一次跳動,整個祭壇都會跟著震動一下。

  四十多名披著羽毛織衣的年老祭祀跪圍在祭壇四周,而在他們更遠處,則是點起了一圈又一圈的火炬,從天看來,組成了一個個環形圖案,範圍非常擴大,在四周焚燒香葉堆的燻煙中,彷彿和天上的星辰連接在了一起。

  這些祭祀一直在誦唸著某種咒語,對著祭壇反覆膜拜著,他們嘴裡的聲音古怪而高亢,曠野之中迴蕩著一陣陣夢囈之聲。

  堅爪部落之中幾乎所有反對埃庫魯的祭祀都在這裡了,此時他們正在舉行著復神儀式,召喚他們供奉的神明「托落提」。

  戴面具的女人則站在遠處,默默等待眾人。

  祭祀們念禱的聲音越來越大,在他們無所覺的情形下,有絲絲縷縷的光芒從他們頭頂之上滲透出來,並往那顆心臟之上匯聚過去。

  隨著儀式的深入,祭司們像是陷入了瘋狂之中,動作越來越劇烈,聲音更是開始了紛亂,空氣卻是動盪起來,祭壇上方有雲光開始凝聚。

  戴面具的女人往上看去,見本來漆黑的夜空頂上忽然撕開了一條裂口,像是一個巨大的眼睛在俯視下方,似乎有絲絲血水從裡滲透下來,滴落到了祭壇之上。

  在儀式到了最後的激烈的時候,這些祭祀彷彿察覺到了什麼,所有人的聲音忽然一滯,隨即一道靈光從那裂縫之中降臨下來,轟落在了那塊血肉之上。

  與此同時,這些祭祀忽然又發出了陣陣嚎叫,有光芒從他們的口鼻之中噴湧出來,然而全部化作流霞一般的光絲,一齊往祭壇匯聚過去。

  光芒帶去了他們的生命力和靈性,祭祀們瞬間變得皮肉枯幹,血液蒸發,生命消逝,只餘一個個披著祭祀羽衣的乾枯的骨架還跪在那裡。

  他們把自己奉獻給了的神明。

  場中只剩下那個戴面具的女子還站在那裡。

  祭壇上的光芒像雲團一樣湧動著,一直持續到下半夜,才徹底散去,在周圍火炬光芒的映照之下,有一個高大男子從祭壇上走了下來,他穩穩踩在地上,身上隨即化出了一套衣袍,將雄健的身軀遮住,邁著沉重的腳步往前走來。

  他一直走到戴著面具的女人身邊,道:「遠古神明的心臟,你們是從哪裡找到的?」

  戴面具的女人稍稍躬身道:「偉大的托落提,殺戮之神,我們找到了一具遠古神明留下的軀體,就是用她來復活上個紀元的神明們。」

  「她?」

  戴面具的女人道:「或許是『她』。」

  男子道:「我明白了。」他抬手看了看自己的軀體,道:「我很滿意你們準備的寄身,或許它能一直用下去,成為我的真正依附,說吧,你們想要什麼獎賞?」

  戴面具的女人道:「我們只是希望偉大的托洛提能履行約定。」

  男子道:「當然,對至高發出的誓言是不可違背的,那麼,你們準備現在就開始麼?」

  戴面具的女人道:「不,現在還不能,東廷玄府的玄首,哦,可以看做是東廷最強大的一位神明還在那裡,他將會和東廷的另一位靠向我們的神明決鬥,如果他死了,那麼我們才能開始我們的計畫。」

  男子點頭道:「避免和強大的敵人交戰,從內部分化敵人,正確的策略,那麼,我就等著你的好消息了,我期待眾神聯手神國建立的那一天。」

  戴面具的女人再是躬身,道:「會看到的,明天過後,就沒有人再能阻擋我們了,這片地陸將會重新沐浴在諸神的光芒之中。」

  瑞光城外一處莊園之中,姚弘義披著一件衣服,坐在寬敞的庭院裡,他看著天中漂浮著的飛天燈,非常入神。

  站在他身後的中年文吏輕聲說道:「幕公,夜風容易著涼,回去休息吧。」

  姚弘義沒有立刻回應,過了一會兒,才道:「帖子準備好了麼?」

  這是他第三次問這事了,中年文吏卻沒有半點不耐煩,恭敬回道:「都準備好了,學生親自督促的,不會有半點疏漏,就是諸公那裡還有些妨礙。」

  姚弘義一副不在意的模樣,「等明天決戰結果一出來,若是如我們所想,那麼他們會配合的。」他往後靠在椅背上,閉上雙目,道:「我本來不想用這麼激烈的手段,奈何新禮推行不成,也只好出此下策了,就是請神容易送神難,鄧明青說的話,能成幾分,還需再觀。「

  中年文吏這時想了想,道:「可鄧尉主送來的神丸是不假的。」

  姚弘義睜開眼,看過來一眼,中年文吏不覺縮了縮脖子,他道:「你已經服用了?」

  中年文吏承認道:「是的,學生服用了,不止是學生,許多同僚都服用了。」他神情略顯興奮,「這幾日學生身輕體健,皮肉也不在鬆弛,還長了一副新的牙齒出來,學生也建議老師試一試。」

  姚弘義搖頭道:「世上沒什麼東西是沒有代價,這是你自己選擇的,有什麼後果你自己承擔,我就不去湊你們的熱鬧了。」他又張望了一下天空,眼睛裡露出不似他這個年齡之人的熾火,道:「幾十年謀劃,終於快到盡頭了。」

  啟山之內。

  陳嵩沿著玄府內部通向地底的洞窟通道行走著,許久之後,就來到了一個壁龕之前,他拿出戚毖交給自己的那枚正玉,放在了一個凹槽之中。

  隆隆聲響之中,壁龕向後退去,側面又是一條向下的通道。

  他把玄玉重新拿起,順著裡面的石階走了下去,轉來折去走了差不多有兩刻之後,前方被一座厚重石門阻擋了去路,可以看到,石門兩邊密密麻麻刻滿了金色的線紋,時不時有一層光芒流淌而過。

  他在石門右側找打了一個凹槽,用同樣的方法將此打開之後,出現在面前的是一個狹小的洞窟,他小心往裡挪進去,一直到了盡頭,才稍稍寬敞了一些,洞窟底部是一個漆黑的石牢,外面用一根根粗大金屬欄杆交叉圍攏起來,外面那種金色的線紋同樣在存在著,且更為密集。

  似乎察覺到了他的到來,裡面傳出來一個彷彿摩擦出來的沙沙聲響,道:「你怎麼來了?戚毖居然會單獨放你進來?真是稀奇。」

  陳嵩聲音沉重道:「老師明天將與朱闕決戰。」

  那聲音譏諷道:「哦?他終於下決心動手了麼?怎麼?你在擔心他?你想從我這裡知道他的實力怎麼樣,好求心安?」

  陳嵩沉默不言。

  那聲音忽然帶了一點誘惑,道:「其實你不必擔心什麼,戚毖是輸是贏又有什麼關係呢?我可以傳授你觀讀大道渾章的法門,以你的根底,馬上可以跨過那個門檻。」

  陳嵩斷然拒絕道:「我是絕對不會修煉渾章的!」

  那聲音道:「真不知道你們為什麼對渾章如此排斥,大道玄渾乾坤載,在天夏本土,渾章和玄章從來都是並立的。」

  陳嵩冷聲道:「可是自從渾章被大混沌侵染之後,就與原來不再相同了。」

  那聲音激烈起來,「笑話,那只是因為人心貪慾不足罷了,再說你怎麼知道渾章不是主動去接納大混沌的?你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懂!」

  陳嵩走前了兩步,他的視線中出現了一個扭曲成一團煙霧形狀,渾身上下有著無數手足和眼睛的怪物,道:「我不用去懂,我只要看著你的樣子就知道了。」

  這個怪物狂笑起來,「你錯了,這只是因為我力量還不完全罷了,這也是修行必須經歷的過程,你要放棄世俗的眼光,不要讓你卑微的身軀侷限住你。」

  陳嵩冷冷道:「我永遠不會這麼做的。」

  那怪物發出深沉的笑容,「為什麼你這麼抗拒呢?就算你的老師戚毖,還不是一樣在暗中觀讀大道渾章?」

  陳嵩渾身一震,怒道:「你胡說!」

  怪物不屑言道:「我胡說?不是我帶回來的渾修章冊,他憑什麼邁入第三道章?簡直笑話,憑他的資質,可能麼?

  你不是想問結果麼?我告訴你,他煉了渾章之後,一直在努力控制住自己,約束自己,他害怕自己變成我的模樣,所以躲在玄府裡從來不敢出去,我知道他的想法,他其實早就想死了,所以這次不管他贏也好,輸也罷,他肯定是回不來了。

  和朱闕同歸於盡,應該是他最好的選擇了。」

  陳嵩臉色發白,渾身冰涼。

  他從心底不願意相信這個怪物所說的話,可戚毖以往的種種表現卻是告訴他,後者很可能說的都是真的。

  那怪物繼續道:「其實我勸過他,他只要把我吃了,或者他讓我吃了,那麼我們就能獲得更大力量,到時神尉軍又算什麼呢?「

  聽著這個怪物用冷靜的聲音說著最瘋狂的事情,還有那牢籠中蠕動著的怪異身軀,陳嵩感覺自己無法再在這裡忍受下去,他轉頭外往走去。

  石牢發出轟的一聲響,金屬欄杆之上頓有一隻隻手抓上來,那怪物無數眼睛從幽暗之中亮起,道:「陳嵩,你遲早會回來求我的,我在這裡等著你!」

  石門轟然關閉,從外面透進來光線驟然消失。

  只是幽深的陰暗裡,仍有自言自語的聲音傳出來:「就這麼去死了麼?那我的章法又怎麼完成?實在是太浪費了,太浪費了……不,還有一個,還有一個,還沒有結束,沒有結束……」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3 21:53
第一百九十八章 觀勝之戰

  觀勝峰,這裡是安山山脈的第二高峰,雖高度不及神女峰的一半,可也稱得上是雄峻高拔。

  戚毖站在峰脊之上,望著遠處那被光芒籠罩著的城市。

  這是他生平第二次站在這裡眺望瑞光城,第一次是跟隨第一任師長翻越安山,進入山脈深處追殺一頭逃匿的靈性生物,曾在這裡稍作停留。

  晃眼七十多年過去,天地依舊是那片天地,人卻非是此前之人了。

  他的目光越過瑞光城,在那之後,就是無盡大海,他是在這片地陸上出生的,但遺憾的是,從未回去過本土,只是自師長長輩那裡聽說過不少關於天夏的傳聞,少時的嚮往現在已變化成了一種情感和寄託,可或許他再也沒有機會去到那裡親自看上一眼了。

  為了踏入第三道章,他不得不觀讀大道渾章,到現在為止,他一共塑造了三個神異器官,而每多塑造一個神異器官,那必定更為靠近大混沌一步,甚至動用心力都會加快這個過程,到了最後,便會脫離人身,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怪物。

  可他並不後悔自己的選擇,他雖然做得不夠好,可是六十年來,玄府依然屹立在東廷。

  只要玄府還在,那麼都護府的人就不會忘記天夏。

  這時視線之中出現了一個人影,其從極遠地方飛過來,來到近處後,又如鷹鳥捕食一般在天中盤旋一圈,然後才落在了這座雪峰之上。

  這是一個留著短髮的男子,外表四十餘歲,眼眸帶彩,精神十足,他的瞳孔略帶金色,有著明顯的安人痕跡,面部輪廓清晰,嘴唇較薄,唇角和下巴上有著淡淡的青色胡茬,

  他沒有穿神尉軍的勝疆衣,而是一身僱傭獵人的緊身長袍皮衣,身後一隻笠帽,腳下穿著長筒皮靴,再加上一頭黑色短髮,整個人顯得利落而幹練。

  他抬手一揖,道:「戚玄首有禮了。」

  戚毖抬手還有一禮,道:「朱軍候有禮。」

  他放下手後,又往遠處看了一眼,就在直線距離大約兩三里的另一個山頭上,有一個與朱闕長得一模一樣的人站在那裡,其人見他看過來,衝他微微一笑,也是抬了抬手。

  朱闕笑道:「戚玄首,你沒有機會的。」

  戚毖不置可否。

  神尉軍中的神袍有一部分本土煉造帶來的,一部分則是用這片地陸上的異神所煉。

  朱闕的神袍是來自於這片地陸,不過十分特殊,是來自於一名雙生之神。

  在傳說中,這位雙生之神是一對兄弟,兩人輪流享受神力,兄長白天做神,晚上是人,而弟弟白天是人,晚上是神,外人無法分辨,一直以為他們是一個人。

  同樣,這個神袍也是需由一對兄弟來繼承的,朱闕只是一個對外的名字,兩個兄弟誰披上了神袍,誰就是朱闕,而另一個這時只是凡人。

  戚毖很清楚,要想殺死這樣的敵人,僅殺死其中是一個沒有用的,因為當時兩個兄弟站在一定範圍內時,哪怕一個人死了,另一人就會繼承神袍的力量,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先殺死其中一個,然後再對付另一個。

  表面看上去,那個沒有神袍力量的凡人似乎很好對付,可麻煩的地方在於,這兩兄弟的神力是可以互相轉換的,而且轉換可謂快速無比,有時候甚至可以兩個人一起上陣對敵,所以基本找不到這種破綻。

  而朱闕方才說他沒有機會,也就是這個意思。

  戚毖看了一眼周圍,道:「我們去下邊吧,我們交手一定會毀掉這裡,我還是挺喜歡這座山峰的。」

  戚毖爽快道:「可以。」

  兩人同時從山頂飄下,在離開這裡較遠之後,就在無遮無攔的大平原上落下身來。

  兩人看著自己的對方,空廣的大地上只有風聲的迴蕩。

  戚毖這時道:「朱軍候,你在加入神尉軍時所發的誓言還記得麼?」

  朱闕表情輕鬆的說道:「我知道你想說天夏的規矩,我只知道,在我快餓死的時候,是尉主收養了我,是他讓我吃飽了飯,給了我保暖的衣物,還讓我有了住的地方,我這條命就是他的,他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其他我管不著,也不想管。」

  戚毖點點頭,道:「那便開始吧。」

  朱闕道:「好!」

  他語聲一落,氣勢立時一變,十分乾脆利落一拳打了上來,沒有半點拖泥帶水。

  他明明還在極遠的地方,可是一瞬間就出現在了戚毖近前,而他這一擊沒有任何聲勢,拳頭之上只有一團濛濛的光暈,這是因為他將所有的力量,靈性全部凝聚在了一起,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洩露。

  戚毖站在那裡沒有絲毫動作,就在這個時候,他的身外隱隱出現一頭若霧若氣,呈現出半透明狀的龐大怪物,其頭顱似鳥,喙厚而尖,背馱堅殼,形如巨龜,後生蛇尾,細長有鱗。

  朱闕一拳擊來,直接打在了這怪物的身軀之上,霎時間,兩人周圍的地表不斷炸裂爆開,一圈圈氣浪著向遠處衝擊而且去,雲層中也是傳出隆隆聲響。

  戚毖站在那裡,面無表情,可以看到,在那怪物身軀籠罩之內,仍是呈現出一塊完好的地表。

  修煉者到了第三章之後,心光可以化假為真,但這必須要圍繞一個核心,這才能發揮最為威力,故在天夏本土,為了幫助修煉者修持,同時提升戰鬥力,都會傳下一副觀想圖。

  玄府中留下的觀想圖雖有不少,可大多數觀想圖修煉的條件較為苛刻,不但有各種前提要求,修煉過程中還需對應各種秘傳章法和章印。

  而他所觀想的是「玄異篇」中的旋龜圖,這副觀想圖好處在於沒有任何明確的條件,只要你有神異器官便就可以,神異器官越多,神通越多,所以理論上任何人都可以修持,而且一旦煉成,哪怕沒有相配合的秘傳章印,也能發揮出不俗威能。

  方才他所展現的,便是「旋龜之壁」,可以將對方的高度凝集力量的全部轉移分散了出去,而自身卻不用承受分毫。

  朱闕一擊無功而返,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他第二擊很快又是到來,隨後是第三拳,第四拳……他開始不停變幻位置,身影如迅影一般在周圍移動著,從各個不同的位置角度試圖找尋破綻。

  在短短幾個呼吸之內,他保持著一定的節奏轟出了數百拳,被排散出去的力量使得周圍大地殘破,他們兩個人所在地方都是逐漸沉陷了下去,出現了一個邊緣呈圓形分佈的巨大淺坑,而隆隆的震響連成一片,好似天穹之中經久不息的雷聲。

  可是朱闕無論怎麼出拳,都撼動不了這一面旋龜之壁,這個時候,他身上突然多了出來一個身影,兩個人跳躍到不同的方向,同時對著旋龜之壁發動衝擊。

  身為雙生之神,不止他有一個兄弟那麼簡單,在煉合神袍之後,他在鬥戰之中同樣能夠分化出一個自己實力幾乎一模一樣的影子,與自己一同戰鬥。

  他很快發現,哪怕是從不同方向進攻,戚毖依然可以將轟到其表面的力量順利排開,絲毫不受影響。

  既然這個方法無用,他便立刻改換了方式,那個身影忽然又回到身上,同時站定身形,一拳搗出,這並非是收回影子,而是雙方合在一處,從而打出雙倍的力量!

  轟!

  彷彿隕星撞擊大地,滾滾煙塵在平原上翻騰起來,同時還伴隨著陣陣而來的地震。

  待得煙塵散去,兩人重新又分開,但是地表之上卻出現了一個範圍極廣的深坑,唯有戚毖站立的那一部分地界卻是單獨隆起一塊。

  朱闕神情第一次出現變化,就算自己傾盡力量,也依然沒有達到對方守禦所能承受的上限,他看著那龐大的旋龜虛影,也是歎為觀止,讚道:「厲害。」

  戚毖表情很坦然的接受了這個稱讚,甚至覺得理所當然。

  玄府的傳承,第一、第二章時或許有許多缺陷,可那僅只是打根基而已,到了第三章之後,卻已經是成體系的力量了,哪怕他只是得到了一點,那也是無數前人經驗總結提煉出來的,不是僅僅靠著個人天賦就能超越的。

  朱闕這時卻是一笑,轉而道:「可是你又能撐多久呢?」

  戚毖眼睛一眯,沒有說話。

  朱闕一語落下,身形再次沖上,這一次,他和自身影子不斷分合進擊,接連不斷的給旋龜之壁施加壓力,攻勢像是疾風暴雨,沒有一刻停歇,並似準備一直這麼持續下去。

  而此時此刻,遠處另一個朱闕蹲坐在那裡,仔細看著朱闕的氣息變動。

  他並非無事可做,現在充當的是一個觀察者的角色,他時時刻刻在旁邊分析觀察朱闕的弱點和破綻。

  有的時候,旁觀者比身在局中之人看得更為清楚,若是再加上兩個身份同時兼具,那麼這個優勢將是更大。

  他能看出戚毖的旋龜之影應該還有一個凌厲的反擊手段,只是現在還沒有用出來,應該是在等待機會。

  這就像是最為簡單的矛和盾,可這恰恰又是最不容易對付的,這是因為這種方法既沒有明顯優點,也沒有明顯的缺點,想要戰勝戚毖,除了與他正面硬磨,或者以純粹的力量壓倒他,幾乎沒有任何其他辦法。

  戚毖看出了用意,這是想耗盡他的心光力量,一般來說,同一層次的神尉軍和玄修若是比較,雙方的靈性力量沒有誰一定勝過誰的說法。

  可是不要忘了,朱闕實際上是兩個人,在一個人將靈性力量耗盡之後,另一個人可以繼承神袍的力量,這樣等於又是一個完滿狀態的朱闕了。

  而他則還有一弱點,那就是修煉了渾章之後,他必須維持一定的心力壓制自己的慾望,不然他會不自覺的去運用大混沌的力量,那樣他很可能就會變成混沌怪物。

  只是身為玄府的玄首,為玄府的名聲和所有玄修的聲譽著想,他是絕不能留下這個污點的。

  他凝神看著朱闕,通過長時間的守禦,他對朱闕的習慣出招已然有所瞭然,心下忖道:「稍候就看那一擊了,如果無用,那就只有動用那個方法了……」

  他默默等待著機會。

  許久之後,他看了一眼天色,兩人鬥戰是從早上開始,不知不覺就延續到了近午時分,這個時候,一道陽光移到了他們的頭頂。

  朱闕此刻的分影正好與自己合在了一處,而就在同一時刻,旋龜之影的蛇尾忽然一晃,瞬間射了過來!

  蛇尾只是心念意向,而非真正實體,所以心往何處,力去何處,當中不需要有任何頓滯過渡,不受絲毫物性拘束,所以速度之快,哪怕是他們這個層次的人也無法反應過來。

  朱闕被不偏不倚的正正轟中,甚至整個被穿透了過去,待他回神過來時,那蛇尾已然收回去了,可是瞬息之後,他卻穩穩落地,胸口竟然是毫髮無傷。

  戚毖見到這一幕,不覺搖了搖頭,嘆道:「可惜了。」

  朱闕點頭贊同道:「是啊,可惜。」

  外人不為所知的是,他能將自身承受的傷害轉移到「影身」之中,代價只是數天時間無法再喚出來。

  戚毖閉上眼睛,過了一會兒,再是睜開,眼眶忽然變得漆黑一片,道:「那麼,只能用這個方法了。」

  這一刻,朱闕忽然有一陣毛骨悚然之感。

  如果他能看到戚毖此刻的靈性變化,那麼就能發現,其身上物性的那一面正在飛快消失,而代表靈性的那一面卻在瘋狂上漲,與此同時,其身軀之中某一個神異器官正在由虛化實,那東西看去就像一張撕裂的大口,裡面滿是鋸齒般的牙齒。

  但這一切,都是在短短瞬間完成的,戚毖在睜開眼的片刻之後,整個人就突兀的消失了。

  朱闕的感應正在向他瘋狂示警,一個極端危險的感覺出現在了他心中,然而還未等他反應過來,眼前一暗,所有的知覺就一下消失了。

  大平原之上,朱闕兄弟和戚毖原本站立的地方,方圓五里範圍內,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深不見底的空洞,彷彿這一塊被什麼東西吞掉了。

  許久之後,一隻長筒皮靴踏在了坑洞邊緣處,朱闕站在了這裡,他望著下方,惋惜而遺憾道:「戚玄首,如果沒有遠古神力的加持,我們兩兄弟之間的距離可以保持足夠遠,說不定我們都已經死了,就差一點點,真的,就差一點點。」

  從戰鬥一開始。他兩兄弟就沒有出現在同一個地方,一個人在與戚毖戰鬥,而另一個就在十里外的另一個山頭上觀戰。

  至於那個一直站在近處的,那只是用特殊手段改換過的心靈替身,是故意讓戚毖看到的。

  這一戰,明面上是朱闕一個人與戚毖戰鬥,可在他的背後,其實還有著復神會的幫忙。

  放在以往,兩兄弟必須在一二里內才可以保持力量的交換替繼,可是因為遠古神力的加持,彼此的靈性感應範圍大大擴張了。

  他望著深坑久久不語。

  本來他們兄弟二人隨便哪一個死了,哪怕只剩下一塊殘肢,只要另一個人還活著,那就能靠著祭祀像神明一樣救回來,可是他能感覺到,隨著被那巨大的空洞吞下去之後,他永遠失去了自己的兄弟,他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

  他將自己背後的笠帽拿到了手中,往坑洞之中一拋,就轉身離去了。

  ……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3 21:53
第一百九十九章 神國

  神尉軍駐地之中,尉主鄧明青正坐在竹榻之上閉目養神。

  親信侍從滿臉喜色的跑過來,躬身揖禮道:「尉主,朱軍候回來了。」

  鄧明青睜開眼睛,銳光一閃而逝,他神情沒有太多變化,好似一切都在預料之中,口中道:「知道了,把消息送到姚幕公那裡去吧。」

  親信侍從躬身回應一聲,便立刻退下去了。

  過了一會兒,朱闕大踏步走了進來,來至他面前,抱拳道:「尉主,朱闕回來覆命。」

  鄧明青看了看他,道:「怎麼樣,沒受什麼傷吧?」

  朱闕道:「沒有,只是我兄弟死了。」頓了下,他又加了一句,「也不是什麼大事,他死了,我的影身力量會變得更強。」

  鄧明青道:「沒事就好,戚毖一死,玄府已是不足為慮,但我們的對手有不止一個,神尉軍下來還需要你繼續出力。」

  朱闕爽快道:「尉主吩咐就好。」

  鄧明青這時提醒他道:「記著,不要多用遠古神力。」

  朱闕很隨意的說道:「我明白,這不是我自己的力量,我會處理好的。」

  鄧明青嗯了一聲,道:「你一向很讓我放心。」

  他試著站了起來,只是坐久了血脈有些不暢,身形微微一晃,似要跌回去,朱闕立刻走上來將他攙扶住。

  鄧明青待下地站穩,示意朱闕放開手,後者立刻退後幾步。

  鄧明青看了看瑞光城,感慨道:「終於到這一步了,不過大願未成,還需要戒急用忍,不能掉以輕心。」

  朱闕在旁默默不言,他不知道鄧明青到底想做什麼,他也不在乎這些,只要鄧明青還活著,那麼對方交代他什麼他就做什麼,不必去管其中的道理和理由。

  鄧明青此時回過神來,交代道:「你代我到安都尉那裡走一趟,你什麼都不用做,只需待在那裡就好了,等到合適的時候,我自會喚你回來。」

  朱闕應一聲,再是一抱拳,就大步出去了。

  姚氏莊園中,幕公姚弘義聽著底下人的稟告,又確認朱闕的確已自外返回,他不覺精神振奮起來,好像一瞬間年輕了許多歲,他道:「文震。」

  中年文吏抱手一揖,道:「學生在。」

  姚弘義道:「我需往都堂去見柳府公,你去把這個消息帶給諸公。」

  中年文吏此刻也很是興奮,道:「學生領命。」

  姚弘義關照過後,就步出宅院,乘上一輛早已準備好的車馬,就往瑞光城而來。

  到了城中後,一路行至治署之前,無需稟告,他直接行到事務大堂之前,開口直言求見柳奉全。

  少頃,柳奉全自裡迎出來,抬袖一禮,道:「姚幕公怎麼來了?」

  幕公實際上只是一個榮顯之職,名份上是與署公並列,但並不掌握什麼權力,平時只有重要事宜才會請來議事。

  柳奉全身為署公,自是不希望有人來干涉自己做事,而且他心裡面也並不喜歡姚弘義這個人,所以一向對其不冷不淡。

  姚弘義在還了一禮後,也不說什麼事,而是直接來了一句:「公府,你可知道,天變了麼?」

  柳公府眉頭一皺,道:「姚幕公,有什麼話說清楚。」

  姚弘義笑了一笑,指了指四周,道:「公府想在這裡聽麼?」

  柳公府看他一眼,側開一步,道:「請。」

  姚弘義一點頭,走入了內堂,柳公府也是走了進來,他來到主位之上坐下,等著姚弘義也是落座,這才道:「這裡無人,什麼事情,姚幕公可以明言了。」

  姚弘義看著他,道:「戚毖已死。」

  柳奉全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誰?」可隨即他臉色一變,「你說誰?」

  姚弘義感嘆道:「值得我二人在此談論的,除了玄府的玄首戚毖,還能是誰呢?」

  柳奉全神色連續變化幾了下,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眼睛死死盯著姚弘義道:「怎麼死的?什麼時候的事?」

  姚弘義回道:「就在今天早上,神尉軍上軍候朱闕約戰玄府玄首戚毖,過程我便不說了,最後的結果府公已經知道了。」

  柳奉全怔怔坐在那裡,他在考慮這件事帶來的後果和影響,只是他越想越心驚,玄府這些年來全靠戚毖一個人撐著,都護府這才能在神尉軍和玄府之間玩弄平衡之術,可是戚毖一死,卻是再也沒人可以制衡神尉軍了。

  那下來會怎麼樣?

  神尉軍又會做出什麼事?

  他實在不敢再想下去了。

  姚弘義這時從袖中拿出一封帖子,他站起身來,走到案前,將帖子放在案上,道:「這是我寫下的一封諫書,請府公一覽。」

  此刻的瑞光城中,一名身形高大雄健的男子走在道路上,並饒有興趣的看著上方的內城台地。

  他是殺戮之神托洛提,以前他也曾把意識附身在信徒上來過瑞光城,但是這裡有一股令它畏懼且討厭的力量徘徊在上空,所以至多只能在港口邊緣和城門附近徘徊,並無法深入內城。

  可是現在,那股討厭的力量已經消失了,再也沒有什麼東西可以阻擋他了。

  不過他雖然號稱殺戮之神,但也不是無腦屠夫,單純的殺戮並不能取悅他,殺戮也並不是目的,而是以此讓更多的信徒來畏懼他,供奉他,以此獲得更多的生命力和靈性,從而壯大自己的神性和神力。

  他分辨了一下方向,就慢慢在位於瑞光城中都尉軍營地步去。

  柳奉全把書信拿來一看,只是看了幾行字,他便眼睛瞪大,二人隨著繼續看下去,他的手指就微微顫抖著,待到整個帖子下來,他臉色發白,渾身冷汗涔涔。

  這帖子上面說的,是神尉軍已與血陽諸神、乃至大陸上依舊受人供奉的諸神達成約定,合力組成東廷神國。

  神國願意接納東廷人為信徒,都護府所有的事務官吏也可以保持原職,不作變動,但是需要拆除泰陽學宮和玄府,並在那裡重新建立祭祀和神廟,用以供奉神國的神明。

  當然,最重要的一點,推倒望夏台,也即是推到天夏烽火……

  柳奉全看著帖子下方的署名,裡面有不少他熟悉的名字,此刻他再也無法保持儀態,站起來一巴掌將帖子拍在堅硬的鐵木案几上,眼睛通紅的瞪著姚弘義,怒道:「你們這是叛逆之舉!叛逆!叛逆!」他咣咣咣的拍著桌案,大聲吼著。

  姚弘義淡淡道:「這不是什麼背叛,而是順應大勢。」他看了看外面,似是自言自語道:「說起來,現在應該已有神明在瑞光城中行走了吧,你說他們會去哪裡呢?」

  柳奉全頓時感覺到一股深重的冷意將自己從頭到腳包裹住。

  半晌,他無力跌回了座中,閉上眼睛,像是虛脫一樣說道:「我是不會在名帖上附筆的,今天我就會向大都督提出辭呈。」

  「柳府公,這就由不得你了。」

  姚弘義用冷酷的語聲說道:「你以為這個時候你還逃避的了麼?此刻正有很多人正等著你點頭,他們才好跟著你做出決定,你怎麼可以不站出來呢?我提醒柳府公一句,現在是我來和你談,故是希望用和善有禮的方法來解決問題,可要是那些這些神明來和你談,那就不會和你再講道理了。」

  他這時走上來兩步,按住帖子,又往前柳奉全面前推了過去,「想想你自己,再想想你的族親,你應該知道什麼才是正確的選擇。」

  安山深處。

  張御已是在一片灰濛蒙的地界上走了一天一夜了,因為所以可以用作辨識的東西都被那威力巨大的力量摧毀了,入眼所見的一切都被灰白兩色所替代,所以他只能循著一個大概的方向行走。

  這時他的視界中浮出了稀疏的樹林影子,而隨著向前步去,地面上也是出現了一根根倒塌的樹木,顯然他們很快就要走出這塊地界,重新進入密林之中了。

  可就在此刻,他忽然感覺到玄玉之上傳來一絲異狀,他腳步不禁一頓,心下一轉念,轉頭對著亦步亦趨跟在後面的莫隊率,道:「在這裡休息一下再走。」

  莫隊率恭敬道:「是。」

  張御來到一根倒塌樹幹之上坐了下來,直到方才,他身軀之內最後一點神異化的餘波才徹底平復了,身上外溢光芒也已完全收攏。

  或許也是因為這樣,才引動了什麼。

  他從衣兜之中將玄玉拿了出來,辨別了一下,立時知道那是什麼了。

  當日在玄首把這枚玄玉傳給他的時候,曾言這裡面有一枚前人傳下的章印,他也試著探究過,確然存有這東西,只是此前似乎自己修為未夠,故是無法觀讀。,而現在其似是自行浮現了出來。

  他轉了轉念,便起意探去,待接觸到那枚章印,神情不由微微一動,「這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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