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怪傳說] 狩魔調查科 作者：不存在的龍 (連載中)

狩魔調查科 第四集 沙漠戰爭26


    「我們完了我們完了我們完了…」一名士兵唸唸有詞，目光呆滯的坐在沙包上，抱著雙腿前後搖擺，身上衣物被血弄得一塌糊塗。

    「怎麼就你一個? 你們其他人呢?」札沙進入東區據點，拿起放在旁邊的彈夾，檢查一下是滿的，塞進口袋，粗聲道:「喂! 我在問你呢?」那人自顧自唸唸有詞，像是完全沒聽見一樣。

    「凱洛琳，聽得到嗎?」齊少卿按上聯盟通訊器。

    「聽到了，長官! 請說。」

    「報告情況。」

    「我們封鎖了體育館的主要通道，安置了傷患，也設立了簡單的防禦陣法。這裡有足夠的食物和彈藥，應該可以撐上一段時間。」

    「幹得好! 要是有狀況隨時通知我。」

    「好的，長官。你現在東區? 我們最後一次和東區通話是一小時前，札沙的部隊抵達之後就沒有再聯絡上，請務必小心。」

    「收到。通話完畢。」齊少卿看向札沙。

    「泰米撒的小隊就快要到了，」札沙收起無線電，道:「可我依然聯絡不上伊克米和尼非阿。喂，你! 你應該就是伊克米小隊的吧?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還有我的小隊呢? 這裡怎麼只有你一個人?」他上前抓住那名喃喃自語的士兵，後者只是啜泣搖頭。

    齊少卿冷道:「你看看他的衣服，不是很明顯了嗎? 我聞到不同的血味，他身上至少有五個人的血。」

    「不可能! …他們的小隊是所有小隊裡人數最多、火力最強的，而且還有我的部下…不，不會的。」札沙重新上膛步槍，有些焦慮:「我去看看。」

    「你留著，我去。」齊少卿道:「我會隱形，比你更有機會活著回來。」

    「他們是我的夥伴，我一定要去!」

    「哼。」齊少卿沒有再說什麼。

    他抬頭望了一眼緩緩上升的月亮，深深吸了一口氣。

    血，很多、很多的血。

    他的瞳仁在放大，隨即又自我克制的縮小。

    這麼重的血味，失蹤的小隊凶多吉少。

    齊少卿緩緩呼氣，確認自己不會妖性發作才跟著札沙走出去。

……

    月光下，一切都很寧靜。

    滿地的死屍，彼此交疊。

    隱約可以聽見食屍鬼的尖嘯，徘徊在遠方。

    它們已經突破本地防線，衝往城市的其他區域。

    或許真神兄弟會是對的。

    當齊少卿看到伊克米等人的遺骸時，莫名想起古老的教條。

    獵魔者一旦介入糾紛，能夠造成的損害，非凡人所能比擬。

    札沙雙腿一軟，步槍從手中滑下，跪坐在他的戰友之間。

    內臟、骨骼、齒痕、一半的臉…

    實在很難分辨誰是誰。

    似乎有誰引爆了手榴彈，清空了整片戰場。

    …也留下一地混亂。

    札沙淚如雨下，喃喃說著什麼，齊少卿不懂阿拉伯語，卻猜到他不斷重覆的話是: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放走達馬，變成這樣。

    …不是很正常嗎?

    在這個顛倒的世界，罪行得到獎賞，善意受到懲罰，好心往往沒有好報。

    說到底，也許天真的是自己吧?

    「札沙，」齊少卿低聲道:「回去吧。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

    地上的人久久沒有回應，依然流淚不止。

    狼妖沉默了一會兒，轉身，把札沙一個人留在那裡。

……

    「我們必須離開。」達克基進來劈頭就道:「食屍鬼已經往全城擴散，就算這裡暫時能用魔法陣守住，失守也只是時間的問題。我們應該讓人把剩下的物資都搬上卡車，越快越好!」

    「放屁! 我們那都不去!」泰米撒把筆用力一丟，那倒楣的文具在地圖桌上彈起來又掉到下面地板:「拉巴城是我們的! 誰也不准走!」他的吼叫讓附近的人們全朝這裡看過來。

    「你這白癡! 不走等死嗎?! 光憑我們現在的兵力根本沒辦法對付那麼多食屍鬼!」

    「你怕了對吧?! 我就知道你是個孬種。」

    「你說什麼?!」達克基拍桌大怒。

    「我說你是個孬種。」泰米撒往前一步，兩人鼻尖幾乎都要撞在一起，磨牙:「怎麼? 不服氣啊?!」

狩魔調查科 第四集 沙漠戰爭27


    他們開始用阿拉伯語彼此爆粗口，幾乎要打起來，卻聽到旁邊有人在冷笑。

    「你笑屁啊?! 妖怪?!」泰米撒轉頭咆哮道。

    「沒事，你們繼續。」齊少卿冷笑道:「不知道城裡還找不找得到爆米花? 你們打架的時候我可以邊看邊吃。」

    兩人看向他的目光簡直要噴出火來，後者不痛不癢，待在原地，嘴角掛著冷笑，雙手抱胸，沒有半點抱歉的意思。

    「札沙! 你倒是說句話啊!」泰米撒朝另一邊角落叫道:「咱們乾脆把這妖怪宰了，衝出去拼食屍鬼! 怎麼樣也比現在痛快!」札沙坐在燈光照不到的角落，仍然垂著頭。

    「你想要留在這裡? 可你們沒有足夠的火力消滅食屍鬼，既然你這麼聰明，想必有其他人想不到的天才計畫?」齊少卿嘲諷道:「請千萬不要客氣，把想法說出來吧。」

    「我們戰鬥! 拼命的戰鬥!」泰米撒咆哮，激動的比著手勢:「我們還是可以贏! 不管是十對一還是二十對一! 那些只不過是會動的屍體! 我一個人就可以抵它們一百個!」

    「好!」齊少卿嘲諷鼓掌:「可你忘了一個小問題: 拉巴城裡裡外外有無數屍體，食屍鬼數量每一秒都在增加，等它們數量是你們人數兩、三百倍的時候? 子彈用完了跟它們拼刺刀?」

    「…」泰米撒一時無言，臉脹得像茄子，惱羞成怒:「你算什麼東西? 我們在開會那有你插嘴的份? 你他媽連人都不是，還在這裡指東指西?! 不要以為我們就一定要聽你們的話! 狩魔聯盟算什麼玩意兒?! 你不過是一個臨時盟友罷了! 我們身為獵魔者，隨時可以斃了你!」

    「我倒希望你動手試試。」齊少卿冷道:「白癡。」

    「你說什麼?!」泰米撒拔出槍來。

    「住手。」札沙終於道，他緩緩站起來，所有人都看向他:「拉巴城是我們的基地，無數同志為了打下這個地方付出血的代價，絕對不能放棄; 既然要留下來，我們需要聯盟幫助，目前，也只有白龍有淨化整座城市的能力。」

    泰米撒發出惱怒的低吼，一臉不甘。

    「淨化整個城市?! 你知道那要耗費多大靈力嗎…」齊少卿惱火:「…算了，等他回來你自己問他，反正我是要走的了。」

    「慢著，你上那去?」

    「我早就講過，我要帶聯盟的同事以及願意離開的人離開; 自從食屍鬼出現以來，已經有很多民眾表明要一起走，你們兵團裡也有一些士兵不想再戰鬥。明天一早，我們會搭聯盟上次送來載運糧食的貨櫃車離開。」

    「你們會餓死在沙漠，留下來才有生存機會。」

    「我們準備前往聯合國的難民營，聯盟會提供沿途的保護和糧食飲水，不勞費心。」

    「不行，我們不能讓你帶著我們的民眾和弟兄去沙漠。」札沙強調道:「我們剩下的人已經夠少了; 何況，你把所有人都帶走，我們要怎麼徵召新的士兵? 要怎麼收稅徵糧?」

    「那是你們的問題。」齊少卿警告道:「你答應過不會阻撓，我希望你信守諾言。」

    「我知道我答應過，但現在情況不同，外面這麼多食屍鬼，我們需要更多士兵，尤其需要白龍的幫助，你們一走，他還會願意幫我們嗎?」

    「你想強迫我們留在這裡?」齊少卿冷笑:「你們連食屍鬼都對付不了，還想惹怒一條龍?」

    「我們沒打算強迫任何人，」札沙沉下臉道:「我只是告訴你，離開城市並不安全，外面有強盜、妖魔、亂兵…什麼事都可能發生。」

    「留在城市才註定完蛋。」齊少卿環視其他人，大聲道:「我已經跟你說過天眼的預言，不久的將來這裡只會是一片火海，想要活命的人應該跟我走，現在再不離開就來不及了。」

    「預言什麼根本是虛無縹緲的事，」札沙見其他人神色震動，轉身面對他們，強調道:「過去也有人說我們永遠不可能擊敗真神兄弟會，他們是這麼大、這麼強的組織，我們根本沒有半點機會; 但我們堅持下來了，我們忍受一切痛苦、承擔所有犧牲，現在拉巴城是我們的了，如果就這樣離開，一切歸零，之後又怎麼辦呢? 再去打一座城當根據地? 我們沒有那樣的人力和資源; 到處流浪，躲避兄弟會追殺? 你們都知道落在他們手裡是什麼下場。我們沒有選擇，只能留下。」

    「你們當然有選擇，每一個人都可以有自己的選擇。」齊少卿反駁道:「聯盟不會背棄投奔我們的人，無論平民或士兵，無論普通人或獵魔者，我們會護送你們到難民營，確保你們的安全。」

    「哈! 可我不是難民! 我的弟兄們也不是! 我們是戰士，不應該靠旁人的施捨過日子! 你們既然說是我們的盟友，就該幫我們在這座城市站穩腳跟! 而不是千里迢迢把我們載到什麼破爛的難民營去!」

    「天眼的預言從來沒有不實現的，你們是戰士，其他人呢? 讓無辜民眾不受傷害不正是你們的初衷? 還是說你們已經變得像那些軍閥一樣，早就忘記為什麼而戰?」

    「我不想在這裡跟你辯，反正我們那裡都不去，你也不准走。」札沙強調:「我不會再犯一樣的錯誤…我不會再一心當好人，把自己弟兄害死。你想要走? 先打倒我再說!」

    「那倒是很容易辦到…」齊少卿威脅的往前幾步，札沙身邊的人紛紛上膛槍械，瞄準了他。

    狼妖瞥了他們一眼，勾起嘴角，冷笑道:「你們憑著聯盟的幫助才打敗真神兄弟會，現在非但出爾反爾，還調轉槍口對著我…你確定能承擔後果?」人們面面相覷。

    「狩魔聯盟也沒什麼了不起!」札沙大聲道:「你們自從被判為魔道組織之後，各種資源都被撤走，獵魔者紛紛離你們而去，現在剩下的人沒幾個，能夠派得上用場的也不過白龍、火蓮和你而已; 現在火蓮要看守總部，白龍回去海洋休養，你只不過是一個妖怪，難道我們還怕你嗎?」

狩魔調查科 第四集 沙漠戰爭28


    「…可是，那條龍回來怎麼辦?」人群中有人低語，引起一陣不安騷動。

    「這裡是沙漠! 東方龍在這裡沒什麼力量!」札沙回頭強調:「何況白龍為了壓制地獄大門耗費掉絕大靈力，早就削弱了! 如果他敢回來，我們一樣可以打倒他! 只要做足準備，沒什麼好怕的!」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齊少卿冷笑。

    札沙高聲對群眾道:「聽著，我知道你們害怕。我們都親眼見過那條龍戰鬥…但是! 我們不能老是被別人控制! 我們可以抓住這個妖怪和其他兩個狩魔聯盟的人當人質，反過來逼白龍對付食屍鬼!」人們仍然猶豫。

    「你們難道忘記這個妖怪把我們的同志綁在車上當眾羞辱? 為什麼還要遲疑呢? 所謂的盟友只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札沙走到高處，確保所有人都能聽到他說話:「你們知道食屍鬼是怎麼出現的嗎? 現在你們應該已經聽說那個該死的達馬在水井裡下毒; 我先前站在同為獵魔者的立場，不希望他被處決，沒想到那傢伙根本是一條毒蛇! 你們知道那條蛇是怎麼逃出去的嗎?」他一彈手指，立刻有人從旁邊推著一個鼻青臉腫、被綑綁的人從人群中走出來:「泰米撒在城裡發現這個兄弟會的聯絡員，這個笨蛋逃走以後又跑回來，自以為躲在我們附近最安全。你們要不要聽他說說看，當初他們是怎麼逃出城去的? 是誰在幫助他們?」那人被用力一推，跌倒在札沙腳邊，驚恐喘息，輪流看著每個人。

    札沙把他拖起來，斥喝:「說! 是誰把你放出去的?!」那人睜著青腫的眼睛東看西看，最後落在齊少卿身上:「快說! 不然我打死你!」

    那人呼吸急促，轉開目光:「…我自己跑出去的，沒…沒人放我。」

    札沙一怔，隨即大怒，一巴掌揮去，把對方打倒在地:「你說謊! 該死的騙子!」他拔出手槍，上膛，指著那人腦袋:「我再問一次，是誰放你出去的?!」

    那人呼吸濁重，臉脹得通紅。

    「夠了!」齊少卿面色凝重，森然道:「你明知道是我放的，因為正是你要我這麼做。」

    「哈哈!」札沙大聲的笑了:「你們都聽到了啊，他自己承認，還想把我拖下水! 你以為我們是白癡啊?!」

    「我確實小看了你。」齊少卿反省道:「我以為你是個單純、有同情心、充滿理想的青年，顯然你比看起來聰明多了。」

    「我的毛病是太容易相信別人…」狼妖忽然露出邪笑:「…等等，我說反了。」他拿出手機。

    齊少卿按下錄音播放，札沙的聲音清楚的冒出來: “…你知道我們的巡邏班次，如果找個空檔把人送出城去應該不成問題…我知道這很過份，但如果他們再留在這裡，必死無疑。”

    在一片震驚的沉默中，齊少卿勾起嘴角:「現在，誰才是騙子?」札沙說不出話來，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札沙?!」泰米撒無法置信，吼道:「你這個叛徒!」

    「等等…我可以解釋! 等一下!」札沙環顧四周，舉目所及，人們神情不善; 他下意識後退，狂亂的比著手勢:「我本來不想這樣做的! 我…我根本沒想到達馬會散佈食屍鬼! 我發誓! 如果我知道達馬會做這麼缺德的事，說什麼也不會…」

    「你這個騙子!」泰米撒走上去，根本不理會札沙狂亂的言語，抬手就是一拳。

    一聲槍響。

    泰米撒無法置信的低頭，看見自己胸口正迅速被鮮血染紅，倒了下去。札沙也嚇呆了，手上仍握著槍，彷彿現在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我的天…我不是有意的! 你這樣衝過來，我根本…」他慌亂起來，丟下手槍，雙手按住泰米撒的傷口企圖止血，吼叫:「…醫生! 誰快去找醫生過來! 別動，你會沒事的! 去找醫生! 我叫你們去找醫生沒聽到嗎?!」

    人們沉默的看著他。

    過了一會兒，終於有人帶著醫生匆匆趕到，但所有人都看得出來，這一槍正中心臟，已經沒救了。

    泰米撒的眼睛仍然睜著，札沙陷入徹底的狂亂。

    齊少卿過去扶起地上的俘虜，攙著他穿過人群，沒有人阻止。

    「長官!」凱洛琳帶著木偶匆匆趕來:「發生什麼事了? 我們聽見槍聲!」

    「民眾準備好了嗎?」齊少卿只道:「再幾個小時天就要亮了。」

    「都準備好了。我們讓老弱婦孺搭車，其他人走路。城裡有越來越多人加入我們，我已經讓一些有能力的人幫忙維持秩序。」

    「很好。每一輛車安排幾名守衛加強戒備，明天沿途聯盟會傳送糧食飲水過來，我會確保四周安全。」

    「好的。」

    齊少卿仰頭看向黑暗的天空，只有一輪新月遙遙與他對望。

    這片被血浸透的大地，今晚之後，又會得到新一輪祭品吧?

狩魔調查科 第四集 沙漠戰爭29(完)


    整個晚上槍聲不斷。

    部份是與食屍鬼的戰鬥，其餘是聖土兵團內部的火拼。

    投奔過來的士兵告訴齊少卿，札沙拒絕離開城市，支持他的人對想離開的人開火，後者還擊。

    獵魔者對獵魔者、普通人對普通人，自相殘殺，替這個早已看慣死亡的城市提供新一批冤魂。

    大量平民和部分聖土兵團士兵湧向車隊，他們說整個城市只有這裡是安全的。

    凱洛琳遵從齊少卿的命令，在停車場四周建立起各種防護魔法陣，並且安排士兵擔任守衛，嚴密監視車輛和周遭安全。

    夜幕下，時間似乎走的格外緩慢，沒有人知道陷入內戰的聖土兵團會做出什麼來; 齊少卿外出潛行破壞了所有的火炮，避免他們朝車隊射擊，但這也使得所有人之後只能靠步槍、手榴彈和法術對付食屍鬼浪潮。

    至少，防止食屍鬼前進的魔法陣暫時還撐得住。

    根據先前火蓮的消息，白龍可能要到下午才會回來。

    當凱洛琳硬睜著睡眠不足的眼睛，看見東方的晨曦終於緩緩升起，心裡真是大大鬆了口氣。

    夜晚總算結束了。

    從露台往下看，齊少卿從模糊的陰影中現身，對她點了下頭，又再次消失。

    前方暫時安全。凱洛琳轉頭對守衛道:「叫大家開始上車。」

    在東方微紅的天光下，民眾開始扶老攜幼的上車。

    大部份人都營養不良、或病或傷。原本預計兩、三萬人的隊伍，因為內戰、食屍鬼等因素大幅縮小，現在只有幾千。

    天眼忙著發送毛毯及早餐，一人一張熱呼呼的餅，大家搶奪的模樣就好像這輩子從沒見過食物; 有人狼吞虎嚥，也有人只吃一點，剩下的貼身藏起。

    「大家別擠! 路上還會發!」天眼高聲叫嚷，人們並未有太大反應，畢竟經歷了戰爭和饑荒，對於承諾已經不抱太大期望:「不要偷拿別人的! 拜託! 每個人一張，不要重覆拿…咦?」他在人群中瞥見一個熟稔的輪廓。

    對方儘量縮在其他人旁邊，低頭遮掩，天眼高興叫道:「啊哈! 薩克曼? 是你嗎?!」在他能夠否認之前，天眼已經跳下車衝過來，抓起他的手熱烈搖晃:「哈哈! 你還活著呀!」

    「是…是啊。」薩克曼有些尷尬不安。

    「你的妻子和孩子呢? 她們…?」天眼左右張望。

    「在另一輛車。」薩克曼道:「跟其他婦女小孩在一起。」

    「啊，對。哈哈! 你看我這記性。」天眼一拍腦袋，哈哈大笑:「本來車輛不夠，所有男人都得走路，但現在…嗯，反正是空出一些車來。」他想起那些被食屍鬼殺害的人，心下悽然，轉移話題:「很高興看到你，我和凱洛琳還擔心你們可能遭遇不測…諾! 這裡有兩張餅你拿著，給孩子們吃。」

    薩克曼遲疑接過，道:「…你沒生我們的氣?」

    「生氣? 為什麼?」

    「…我們帶走了那些罐頭…」

    「哈哈!」天眼摸頭笑道:「那沒什麼啦! 我知道你也是替你的家人著想。我還得謝謝你收留我們，不然的話我早就死啦!」

    薩克曼一愣，總算放鬆下來:「…謝謝。」他說。

    天眼雙手握住對方的手:「也謝謝你。」他真誠道。

……

    坐在搖搖晃晃的車上，看著拉巴城建築物逐漸倒退，凱洛琳心中稍定。

    終於可以離開了。

    沙塵拂過土牆，斑駁的斷垣殘壁比先前又更多。

    前方路上散著大批食屍鬼的焦屍，顯示齊少卿正替他們開路。

    她拿起望遠鏡，回頭看向城內槍聲密集處。

    跟車隊比起來，更引起食屍鬼興趣的是那邊的新鮮血氣，她不時瞥見它們從巷弄中朝那邊趕去，不知道那邊的魔法陣還能撐多久?

    車輛加足馬力，持續前進，偶爾一些食屍鬼從廢墟裡鑽出來，各車零星開火，淨化過的子彈發揮效用，一切順利。

    凱洛琳再次舉起望遠鏡，往前看車隊裡的其他車輛。

    天眼在最前面一輛車，單手抓著欄杆，當她看過去的時候，發現他也正拿著望遠鏡朝這裡張望。發現她在看他，天眼露出一個大大的傻笑，比出土氣十足的「YA」。

    凱洛琳忍不住低笑，對他吐舌頭扮鬼臉。

    右前方傳來槍響，她轉過去一看，原來倒塌的建築物上頭有人在抵抗食屍鬼，仔細分辨，那人竟是達馬。

    他被食屍鬼包圍了。

    食屍鬼被子彈擊中倒下，又不斷爬起來。

    凱洛琳想起達馬已被兄弟會奪走了使用法術的能力，現在和普通人沒兩樣，無法淨化武器。

    很快地，彈匣打空了，他轉身似乎想逃，但無處可跑。

    一轉眼，一名撲上來的食屍鬼抓住了他，把人壓倒，隨後更多食屍鬼湧上，人就這麼消失在車隊視線範圍之外。

    凱洛琳放下望遠鏡，嘆了口氣。

    兄弟會的地區領導人，散佈食屍鬼的始作俑者…

    可曾想過這一天?

……

    中午左右，車隊停下來休息。凱洛琳和天眼往來各車查看病患和傷者，齊少卿派人站到車頂守望，自己準備去接火蓮傳送過來的物資。

    遠遠的，後方揚起大量沙塵，瞭望人員揮手喊叫，顯然正有別的車隊靠近; 人們一陣恐慌。

    齊少卿命令所有人尋找掩護，守衛往前建立防線，他自己正面迎上去。 一看，來的卻是達克基，他乘著吉普車，後面跟著其他各式車輛，似乎是能開的都開來了; 每一輛都坐著聖土兵團的士兵，他們見到齊少卿並沒有開槍。

    「拉巴城沒救了。」達克基跳下車，劈頭就道:「我們要去難民營，可以加入你們嗎?」

    齊少卿道:「你們必須交出槍械並留在我們車隊後面。同意?」

    達克基二話不說，回頭喊叫幾聲阿拉伯語，然後直接將自己背著的步槍解下來，倒轉槍柄，交給齊少卿。

    狼妖謹慎的接下，示意守衛去接收其他人的武器。

    「像我這樣的人，將來會怎麼樣呢?」在他們交槍的時候，達克基感慨道:「真神兄弟會遲早會回來…他們會殺了我。」

    「你可以離開敘利亞。」齊少卿道:「世界很大，身為獵魔者，總會有地方會歡迎你。」

    「那他們怎麼辦?」達克基回頭望向正在繳械的士兵:「也會有地方歡迎他們嗎?」

    齊少卿發現自己無法回答。

    遠遠的，天空傳來戰機掠過的音爆，好幾架轟炸機迅速飛往拉巴城，投下大量炸彈。

    達克基道:「我離開前向軍方發了恐怖組織的訊號，引誘他們轟炸，這是唯一的辦法…所有能助燃的東西都灑上了，希望食屍鬼就此打住，不再蔓延。」他的臉上掠過一層陰影。

    札沙和那些留下來的人呢? 齊少卿沒有問。

    他想起第一次在古神廟和達克基等人交手時，他們幾個緊靠在一起，背對背，眼中閃著同生共死的決心…

    理想、榮耀、親情、友情，無論什麼，都在戰火中灰飛湮滅。

    熊熊大火中，拉巴城升起濃煙遮蔽天空。

    「…我不想打了。」達克基喃喃自語:「戰爭什麼時候才會結束?」

    沒有人回答。


    (完)

狩魔調查科 第四集番外 特別任務1


    「不行，你不能進入營地。」營區門口穿著制服的敘利亞士兵望了望長長的車隊，皺眉指著馬路:「回去吧! 這裡有管制，一般民眾不能進出。」

    趙軒道:「這是聯合國難民營，我們車隊裡滿是需要庇護的民眾，為什麼不能進去?」

    「你誤會了。這是聯合國觀察員駐地，不是難民營。何況你有難民身份嗎? 你看起來不像本地人。你們車隊帶著這麼多槍，到底是來幹什麼的?」

    「我們是HL國際貿易公司的慈善部門，我本人是個醫生，證件都在這裡; 我們原本在拉巴城從事人道救援工作，遇到當地民兵戰鬥不得不帶著後面車上的人一起走。我們聽說這裡有聯合國的難民營，就往這裡來了。」

    「不行不行，你不能就這樣把一大批身份不明的人帶到這裡來，我們沒有足夠的食物和帳篷供給他們; 你得要先向聯合國難民登記處申請，等批准下來，獲得難民的身份，上頭才可以給你安排。」

    「可是你們外面已經有這麼多帳篷…」

    「那都是非法的，我們長官比較好心，叫我們不要驅趕，但其實他們不應該留在這裡，你們也一樣。」

    「戰爭時期大家都不好過，不能通融一下嗎? 我們公司可以提供所有人食物帳篷及其他必需品，你們只要提供營地和安全保障即可。能請你的長官考慮看看?」

    「這不符合規定，我收到的命令是不許任何人在營地裡逗留; 你只能和其他人一樣待在外面。」士兵堅持道。

    「嘿! 交個朋友。」齊少卿跳下車，過來和士兵握手，暗中塞了美金現鈔給對方:「你的隊長是那位? 請他出來聊聊。」

    「隊長正在休息…」士兵看看手中的紙鈔，齊少卿又拿出兩張揮了一下，折起來放在他手裡:「…不過他應該有興趣聽聽你們的提議。你等一下。」他走回去拿對講機。

    在他走開之後，趙軒微笑:「還是你有辦法。」

    齊少卿嘲笑:「誰像你有工夫跟小卒子廢話半天。」

    「我比較笨嘛。」趙軒聳肩愉快道。

    「…」齊少卿無言。

    過了一會兒，士兵帶了隊長來，儘管齊少卿試圖買通，還是死不肯讓整個車隊進去。

    「太危險了。」隊長道:「你們人太多，要是鬧起事來我要怎麼跟上頭交待? 不如這樣，離這裡不遠有個鎮現在沒有人住，你們暫時到那邊安置，然後派幾個人帶身份證件進來申請難民身份。那才是你們的目的，對吧?」

    趙軒和齊少卿互看一眼。

    「也好。」前者道，後者不情願的同意了。

……

    「喂喂! 聽得到嗎?」無涯嘗試道。

    「等等，我調一下信號…」另一頭雜音時斷時續，慢慢清楚起來:「…好了。這樣有沒有比較好?」

    「好多了。」無涯道:「現在已經聽不到雜音囉!」

    「很好。總部的通訊設備終於修好，總算不必依賴衛星了。」火蓮似乎鬆了口氣:「現在人手不足，我要留守總部調動物資，趙軒和齊少卿都很忙，你在那邊要注意安全，不要離開小鎮，也不要單獨前往任何地方，明白嗎?」

    「知道了。」無涯委屈低語:「…還是把我當小孩子似的。」

    「你本來就是小孩。」霜靈劍冷冷道:「我會看著他的，長官。」

    火蓮叮囑道:「你們的主要任務是協助凱洛琳和天眼，也就是幫忙安置難民; 所以除非齊少卿或趙軒有什麼別的安排，你們要聽他們指揮。」

    「遵命，長官。」兩人異口同聲道。

    「有事隨時聯絡。」通訊結束。

    「萬歲!」無涯馬上歡呼起來:「總算離開總部囉! 在那裡待那麼久，悶都悶死了!」

    「那裡悶? 總部空調明明很好。」霜靈劍冷冷道。

    「唉唉? 你不懂啦! 悶指的是一種感覺! 感覺你懂不懂?! 一直待在同一個地方，你不覺得煩嗎?」

    「不覺得。」

    「…」無涯嘆了一口氣:「真是敗給你了…」

    兩人的通訊器響起滴滴的提示音:「無涯、霜靈劍，你們到了沒?」

    「到了長官!」一聽是齊少卿，兩人不敢再聊，趕緊加快腳步。

    「霜靈劍，我現在拉巴城，你用御劍術飛過來，我需要有人在上空搜尋食屍鬼活動。」

    「收到。」霜靈劍背後劍匣打開，飛劍出鞘，立即騰空而去。

    「無涯。」

    「有!」無涯屏息等待。

    偵查四周? 清理本地妖怪? 參與軍事行動?

    「趙軒在給人治病，去幫忙。」通訊結束。

    「…收到。」無涯沮喪的垂下頭。

    …果然學徒就只有打雜的份。

    不過白龍總是很好相處的，和他一起做事向來很愉快。

    想到這一點，無涯又高興起來。

    沒多久他找到醫院，只見前院大排長龍，臨時搭起的帳篷底下坐滿了等待的病患，母親抱著哭鬧的小孩，老人掩著嘴咳嗽，不時還有槍傷的病人綁著滲血的繃帶，從外面緊急抬進來。

    無涯靠近的時候聽見兩個綁著紅十字袖章、義工樣的人在走廊講話:

    「怎麼這麼多? 院子都快坐不下了。」

    「沒辦法，這是附近唯一的醫療站，原本聚集在聯合國營區附近的難民聽說這裡有免費食物和醫療，全都湧了過來。晚一點恐怕人還會增加。」

    「唉! 都擠過來要是食物不夠怎麼辦? 那個什麼HL公司到底是什麼來頭? 你聽過嗎?」

    「不清楚，跟我朋友那裡也打聽不出什麼來，以前從不曉得有這樣一個慈善組織…」

    「咳嗯!」無涯湊過去問:「請問趙軒在這裡嗎?」

    其中一人看他身上別著HL的識別證，答道:「趙醫師在裡面手術房。」

    無涯向他們道了謝，往裡面走。

    這是一間頗大的營房，本來似乎是地方駐軍的軍營，現在改成傷患收容處，每個床位都躺了人，就連桌子也被鋪上軟墊當床用; 一個護士忙進忙出，到處調整點滴、查看病人; 兩個穿著軍服的醫療人員同樣在病床間往來穿梭，幾乎無法應付源源不絕的需求。

    通往開刀房的走道也在排隊，都是一些較嚴重的病患，每個送病患進來的人都想往前擠，為了給自己戰友或親人更好的照顧，他們不斷拉人訴說自己的狀況，想要引起醫療人員注意，彼此不時爆發爭吵。

    無涯擠不進去，踮起腳尖往內張望，看見隊伍幾乎沒在移動，心裡大感奇怪。以白龍的本事，治療外傷易如反掌，前次拉巴城的傷兵幾乎用不了兩分鐘，怎麼這會等這麼多人? 正想著，恰好趙軒走了出來，家屬一湧而上，白龍身邊又冒出一個配槍的聯合國安全人員，大聲吆喝，把人們趕開。

狩魔調查科 第四集番外 特別任務2(完)


    「長官! 我在這裡!」無涯努力揮手。

    「啊，無涯，你來得正好。」趙軒高興道，將無涯帶到後面醫師休息的地方，回頭對緊跟著他的安全人員道:「這是我們公司的人，你去休息吧。」

    「趙醫師辛苦了，您請自便，我幫您守門。」安全人員尊敬道，他向趙軒行禮，然後將門關上。

    白龍嘆了口氣。

    「長官…?」無涯覺得奇怪，白龍向來輕鬆自在，很少有心情不好的時候:「病人很棘手嗎?」

    「那倒不是。」趙軒示意他坐下，順手給兩人倒了杯水，道:「營區本來沒有醫生，只有一個護士和幾個受過急救訓練的醫護兵，他們聽說我有醫療經驗欣喜若狂，還派專門的警衛來保護我。這本是好意，只是…」他搖了搖頭。

    「怎麼? 要是警衛礙手礙腳，我幫您跟他說去。」

    白龍笑了:「不，倒不關警衛的事，有他維持秩序省了不少麻煩。只是那幾名醫護兵極為熱心，對病患的病情又瞭若指掌，我無法使用超乎常理的方式治療病人。你能幫忙嗎?」

    「我? 我能幫得上什麼忙?」無涯受寵若驚。

    「這有點…不合常規，但事急從權。我不希望留下突然康復的奇蹟或神話，此處宗教狂熱已經夠嚴重了; 我可以修補最重要的腑臟，讓瀕死者轉危為安，但首先你得替我引開懂醫理的人的注意。」

    「您指的是那位護士小姐嗎?」

    「還有外面那兩個醫護兵。」趙軒道:「沒有辦法，只能辜負這些好心人了。」

    「好啊! 包在我身上。」無涯挺起胸膛，高興道:「惡作劇什麼的我最拿手了! …不過，我想問一下您不是懂幻術嗎? 精神控制什麼的，把人都催眠不就得了?」

    「精神控制對於被控制者總是傷害。至於幻術，我仍需要他們幫忙照顧病患，將人弄迷糊反而不好。」趙軒叮囑道:「別太過火，我只希望他們分心，不希望他們受傷或驚嚇。」

    無涯拍胸脯道:「沒問題。我可是專家!」

……

    「糟糕! 沒有心跳了!」一名醫護兵雙手壓住病人胸口做心臟按摩，一面緊張的抬起頭來，將聽診器胡亂掛回脖子上，大聲叫喊召人把傷患抬進手術室。

    中途他不慎踢到什麼，絆了一跤，摔得四腳朝天:「哎…誰把盆子放在這裡…」

    「啊，是我放的，對不起啊!」無涯過來，勤奮的替他拍衣服撢灰。

    「行了行了! 放開! 我還要去…」

    「別忙啊! 我這邊還有一點沒拍完。」

    「不用啦! 沒看見病人還等著我嗎?! 你抓著我幹什麼?!」

    「我有點頭暈啊醫生! 可能是剛才站起來太急，你幫我看看吧!」

    「唉，沒看見我現在很忙嗎?! 你這人怎麼夾纏不清…放開我!」

    醫護兵好不容易從無涯手裡掙脫出來，不高興的瞪他一眼，匆匆趕向開刀房; 後者笑嘻嘻的站在原地，心想這樣時間應該夠了。

    果然沒過多久，那名醫護兵又滿臉迷惑的跟著病患出來，病人臉色仍然蒼白但是呼吸平穩，醫護兵拿著聽診器不斷檢查，像是弄不清楚怎麼回事。

    背後有人點了點無涯的肩:「喂，你是無涯吧? 趙醫師叫你。」

    「啊，好。」少年跑進房去，出來的時候手中抱著一盒滿滿的血液樣本，出了病床區，看看四下無人，偷偷拿出衣服下另一組樣本替換，然後高高興興的跑去交給化驗室。

    「這是最新一組樣本嗎? 辛苦了。」化驗室的人從樣本中抬起頭來，道:「希望不要爆發大規模感染，我們這裡生病的人已經夠多了。」

    「不會啦! 我有預感，大家都會好起來。」無涯摸頭笑道。

    「希望如此。」那人看了他一眼，像是奇怪怎麼還有人笑得出來，回頭去調整顯微鏡。

……

    忙碌的時光過得特別快，一下子就天黑了。

    無涯從走廊出來，回頭看去，現在排隊的人少多了，開完刀的傷患雖然留下觀察，但套一句一位醫護兵的話就是他們「運氣真他媽好」;  下午化驗室也傳來好消息，大部份人並未感染疫疾。

    無涯小心的打開外套，從內層口袋掏出一顆美麗的珠子，敬畏端詳。

    龍珠。

    他很快又把它藏好，跑到眾人用來取水的井旁邊，看看左右，趁沒人注意的時候把珠子投下去。

    這樣能加快傷者恢復速度，並治癒感染。

    經過一整天的勞累，無涯呼了一口氣，忽然感到自豪。

    「無涯!」夜空中，霜靈劍從天上降下，落在他旁邊:「火蓮長官說要傳送我們回基地過夜。你準備好了嗎?」

    「當然準備好啦!」無涯雙手插腰，看著鎮上亮起點點燈火，滿足的嘆了口氣:「多棒的一天啊!」


    (完)

狩魔調查科 第四集番外 忠告(完)


    凱洛琳掀開帳篷進去，沒有見到薩克曼，有些意外。

    「嗨。」她對薩克曼的妻子娜瑪拘謹的笑了笑，後者坐在地毯上，前面放著一盤餅和一壺茶:「有人跟我說你的丈夫在找我，你知道他上那去了嗎? …噢，對了，你不會講英語，抱歉打擾。」她轉身準備出去。

    「等等。」娜瑪竟用英語道:「我懂英語，而且是我邀請你，不是我丈夫。請坐。」

    「…噢。」凱洛琳有些迷惑，依言坐下，客氣笑道:「那…請問是什麼事?」

    「我只是想表達感謝，謝謝你們帶我們逃出城; 還有，在拉巴城的時候，我們丟下你們，完全沒有穆斯林的風範，真的非常慚愧。」娜瑪握住凱洛琳的手，誠懇道:「請原諒我們。」

    「你們有小孩，我明白的。」凱洛琳也握住她的手，溫和道:「當父母的人任何時候都以小孩為重，你不需要道歉。」

    娜瑪羞愧的笑了笑，示意道:「來! 吃點餅，這壺茶是我用頭巾跟其他人換的，請一定要嚐一嚐。」

    凱洛琳不好違拗她的心意，捧起裝茶水的碗，喝了一點。

    茶水熱燙，香氣瀰漫，讓人不知不覺放鬆下來。

    「很香的茶。」凱洛琳道:「你的英語講得不錯，似乎比薩克曼還純熟，是在那裡學的?」

    「我在英國唸過書。」

    「真的? 那一間學校?」

    「劍橋，主修英國文學。」娜瑪看凱洛琳一臉驚訝，笑道:「我來自一個富有的家族，從小把我送到國外念書; 在那裡我遇到我先生，薩克曼。」

    「薩克曼? 他也是留學生?」

    「嗯。他唸的是會計。」

    「真的呀?! 好厲害啊。」凱洛琳的訝異全寫在臉上，小心道:「希望這樣問不會冒犯到你，但是你們怎麼…薩克曼為什麼會在這種小城當理髮師?」

    娜瑪笑出聲來，擺手道:「哎! 他亂講的，才不會替人理髮呢! 他連自己的頭髮都管不好，你看成天亂糟糟的。」

    「那…」

    「他這個人就是這樣，成天疑神疑鬼，總是說外人不可相信，沒有跟你們說實話。唉! 不過他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娜瑪陷入沉思，過了一會兒，道:「剛結婚那時候我們都很年輕，充滿理想，正好碰上敘利亞蓬勃發展，於是決定回國替自己國家盡一份力。

    我知道現在敘利亞看起來殘破又落後，但以前不是這樣。內戰爆發以前，敘利亞本來是中東最富庶繁榮的國家之一; 我們的政府專制獨裁，很多人都不滿意，但至少還算穩定。

    之後旱災開始，一連好幾年，很多人失業找不到工作，越來越多人說我們應該像其他國家一樣爭取民主，說只要上街抗爭，讓政府看見我們的力量，一切就會改變，只要腐化的官員下台，情況就會變好; 很少有人想過戰爭，大部份人都認為不可能發生，因為就算政府想用兵鎮壓，別的國家也不會允許，譬如美國就曾公開表示會保護我們…

    …結果我們真的上街了，政府真的派兵掃蕩，那些當初信誓旦旦說要幫助我們的國家卻不見蹤影。」娜瑪苦笑起來:「薩克曼和我害怕被抓，輾轉逃了很多地方，不敢接近有警察監視的機場，最後躲到拉巴城來。」

    凱洛琳點頭道:「原來如此。」

    「我在國外待過，知道外面是怎麼看敘利亞的;」娜瑪道:「你們認為這是一個未開發、貧窮落後、充滿恐怖份子的中東國家，但其實不是那樣。內戰爆發之前，敘利亞是一個經濟發達的社會，人們和善且勤奮，並不比英國差。那時候，戰爭似乎只是歷史上的故事，離我們很遙遠…呵呵。」她搖搖頭，長嘆。

    地面一陣搖晃，茶水晃出碗面，凱洛琳伸手穩住茶壺和茶碗，心裡清楚這不是地震。

    是轟炸。

    不曉得又死了多少人? 破碎了多少家庭?

    帳外，孩子們嘻笑依舊，在沙地上踢球，已經完全對爆炸聲習以為常。

    她心中一陣難過。

    「至少你還有孩子們陪著你，」凱洛琳輕聲道:「至少他們都還平安。」

    「我總共有五個孩子。」娜瑪卻道:「老大在街上被士兵打死; 老二說要和他的老婆孩子一起逃去歐洲，兩年多前他打電話來，說已經到了土耳其，準備坐船通過地中海，把家人安頓好就會回頭來找我們…直到現在沒有消息; 我還有一個女兒，十二歲就嫁給一名五十多歲的軍官，因為我們實在沒辦法多養一個人…」她哽咽起來:「現在也不曉得怎麼樣了?」

    「…」凱洛琳見她垂淚，忍不住跟著紅了眼眶。

    「我曾經跟薩克曼吵架，說我就算不吃不喝也不讓她這麼早嫁人，但是她跟我說她想嫁，她說: 媽，這樣你跟爸可以少養一人。…」娜瑪泣不成聲。

    凱洛琳實在不知該怎麼安慰，過了許久，道:「…既然你留學過英國，或許可以申請英國的居留或庇護? 我們把你、薩克曼和兩個孩子送到英國去，再看看能不能找到你兒子和女兒，這樣好不好?」

    娜瑪搖搖頭:「要是我的女兒想來找我怎麼辦? 她會找不到我…如果那軍官沒有好好待她，我們又不在，她能投奔誰呢?」

    「你們知道她在那嗎?」

    「不知道…但她知道我們在拉巴城…」

    凱洛琳想起已經成了廢墟的拉巴城，沉默。

    「唉，」娜瑪吸了吸鼻子，擦了下眼睛，歉然道:「年紀大了就是嘮嘮叨叨，跟你講這麼多悲傷的故事…本來只是想請你喝杯茶的。」

    「不不，沒有關係! 謝謝你把事情告訴我，要是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地方，請一定要說出來。」凱洛琳道:「我真希望能做點什麼…」她煩惱的咬唇。

    「你是個好人，你們都是。」娜瑪親切的拍了拍凱洛琳的手背，又揩了下眼睛，哽咽道:「真主保佑，願好人一世平安。你已經幫很多忙了，回去以後，記得要珍惜身邊的人，珍惜你們國家的和平，且隨時做好準備，因為你永遠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有戰爭。」

    凱洛琳點了點頭。

    「我會的。」她認真道。


    (完)

更新公告

您好，感謝您長期以來對《狩魔調查科》系列的支援，本作順利的更新到第四集結束了。接下來的第五集和第四集的隱藏版特別篇，都在「不存在的龍小說網」(www.nonexistdragon.tw)刊登，那是作者的私人網站，完全免費，安全無毒。再次感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