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宋末商賈 作者:海紅鯨 (已完成)

 
georgewan 2007-5-12 16:59: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82 123581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5-13 10:03
卷二 第四章
(更新時間:2006-10-3 11:26:00本章字數:10888)


  四兒忍不住問:“公子,什麼事我們五個人還不能為你分憂,要去找官府辦。很難做好的事情嗎?”
  林強雲心裏一高興,決定把事情告訴大家,笑著說:“要做的事情是救濟這城裏的難民,雖然不是很難做的事,可我們沒有時間呆在這裏專門辦一件事。我們主要的任務是多賺錢,再把賺來的錢用在需要救助的人身上。所以,這種救濟別人,能夠得到好名聲的事就只好讓給官府去做了。”

  午飯後林強雲小睡了片刻,然後叫上正在空蕩蕩門廳裏看巫光打拳的四兒一起去縣衙。

  張本忠拿起放在牆角的弩囊和火銃袋背上,急步跟上說:“我也有個副都頭的職位呢,正好和公子一起去參見縣令和縣尉兩位大人。”

  林強雲笑道:“這你就沒有問清楚了,蓮城一個四五等小縣,初立縣時的三四十年還有縣令,此後數十年就一直只有縣丞、縣尉。據我所知,縣衙的官吏上至知縣、縣令,下至押衙、押司、書吏都忙碌得很。我們可能只見得到負責治安的縣尉,其他的官員恐怕是欲見無緣的。等會兒見官時不要說錯話了,平白的惹人笑話。”

  縣衙位于縣城西北角的西台山下,青磚青瓦的院落不大,連審案的大堂在內只有十余間房屋,作為一縣長官的居住辦公地來說,顯得小了點兒。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誰叫蓮城是個既貧窮,戶數又少于一千的中下縣呢。

  衙左右的大片荒地空蕩蕩的長著雜草灌木,大白天也能看到狐走鼠竄出沒其間。衙門前二十余丈的路左,有一塊清理過的空坪並在上面用黃土堆了個三尺高的土台,這裏就是處決人犯的法場。難怪青天白日之下,在這一段路也難得見到一個行人。

  林強雲三人在兩個立于大門前的衙役注視下走到衙門前,張本忠搶前數步,將手上的腰牌朝那衙役一亮,拱手說:“兩位老哥,我們是汀州新任正、副弓手總都頭林強雲、張本忠,帶領屬下弓手到本州境內各縣公幹,特來請見縣尉大人。”

  張本忠一開口說話就走近二步,靠到一個衙役身邊,往他手中塞了一把銅錢,話說完也退回到二步外站立。

  那位年輕的衙役想必是新來的,再加上數月來本地盜賊鬧得厲害,根本沒人上門來打官司,很少有這樣收錢的機會。十幾文錢入手,立時笑得合不攏嘴,一迭連聲的說道:“原來是本州的都頭大哥,說起來一旦有事時還會是我們的上管。幾位來得真是太巧了,縣尉大人今天正好在縣衙,煩請稍候一會,我這就去為三位通報。”

  另一位年紀稍大些的衙役,則在張本忠說話的時候不停地打量三人,那年輕的一走進去,聲音微弱問道:“你們幾位中,那一位是獵熊殺虎的飛川大俠林公子?”

  張本忠朝林強雲一指道:“這位就是新任汀州弓手總都頭,請教兄弟姓名。”

  那衙役連聲“不敢,不敢”,有氣無力地走向林強雲面前,拱手說:“小人丘增年,見過公子。今天能親見林公子,真是三生有幸。”

  林強雲見他年紀比自己大,菜色濃濃的臉上布滿愁容,可能是出了什麼不能解決的為難事。連忙拱手客氣地問道:“丘兄好說了,有事需要我幫忙嗎?”

  丘增年聽到林強雲承認了自己的身份,出其不意地撲通跪下,哽咽道:“小人聽說林公子是本縣人氏,不但神勇無敵,而且心地慈善,在長汀縣內用辛苦打鐵賺來的錢救了不少人。求求公子看在鄉裏鄉親的份上,再發善心救救城中的數千難民吧?”

  林強雲也從最近的了解中知道,有宋一朝的官府役夫,除了供給些少糧米夠本人維生外,是沒有其他報酬的。有些地方甚至遇到上官貪婪的,連那一點活命的口糧也不給。

  這個衙役可能是城郊人,居住的村子被盜賊光顧過,他所有的親人逃入城中,無法解決吃飯問題,只好把少得可憐的口中食分給親友們,才餓成這個模樣。

  林強雲扶起他,安慰道:“丘兄不必這樣,快快起來。我這次來見縣尉大人,就是要商量如何為父老鄉親們盡一份綿力。不要著急,我會盡力而為的。”

  林強雲的話聲才落,衙門內傳出一個聲音叫道:“縣尉大人請林、張兩位都頭入衙相見!”

  縣衙的大門沒有門廳,進門就是一個能容納百十人的空坪,七八平方丈的大堂前站著一個身體瘦弱穿官服的中年人。在蓮城縣能穿官服站在縣衙大堂前接待自己的,除了這裏的最高治安長官外,再沒有別人的了,不用說這中年官員一定是本縣的縣尉。

  看三人走近,中年縣尉抑制不住激動的情緒,迎上來握住林強雲正准備行禮的手,興奮的問道:“是林大人決定招集兵勇清剿盜賊了嗎,什麼時候開始發兵?”

  林強雲拍拍縣尉抓緊自己的手,說:“大人不要著急,林大人正為此事征召各縣的鄉丁役夫、籌備糧草,想必不久就會有消息過來。我只是奉命先到這裏查察賊情的,以便林大人訂出剿賊大計。現在,請大人先聽我說一件要緊的事好不好。”

  縣尉原來聽到汀州的兩位弓手都頭一起來到本縣,以為林 已經得到安撫司的敕令,做好准備馬上就要進剿盜賊了。因為汀州是個下等州不設通判,除了知州和參軍外,都頭已經是本州維持地方治安的長官了,雖然職位比各縣的縣尉低,在緝捕盜賊的行動中則是具體的負責人。所以才讓這位縣尉誤以為林 得到本路安撫使的授權,准備清剿境內日益猖獗的土匪強盜。只要除了匪患,逃難的人能夠回家去自己安頓謀生,自己也就萬事大吉。

  這也難怪,這位蓮城縣尉半年來,可說為了妥善安置四鄉逃入城中的難民頭發都白了一半。年初被盜賊攻入城,就已經是大罪,如果未決的待罪之身留守在任所上再出現餓死人的話,那還了得?說不定這輩子的仕途就此完了。

  僅有一點能夠動用的官糧庫幣已經全部用完,眼看餓死人的事就要發生。這些人都是在冊的治下子民呀,被盜賊所殺還情有可原,如果逃到了安全的城內,在眾目睽睽之下被餓死……萬一追查起來……

  此時一聽不是馬上進軍剿匪,縣尉的全身立時涼了半截,無奈地松開雙手說:“那就進裏面再說吧。”拖著沉重的腳步當先繞過大堂,朝後面走去。

  林強雲落座後也不再客氣,立即說道:“大人也清楚我是本縣西門外十裏的林坊村人,這次回到家鄉探看親友,原想風光一番的。看到父老鄉親遭受盜賊掠殺,逃到城內又還要捱饑挨餓,眼見即將有人因此而斃命,實在是于心不忍。現身上帶有會子一千五百貫,願捐出來交給大人購糧救濟城內的難民,請大人成全。”

  說完也不等縣尉的回答,轉身從張本忠的手上取過紙鈔,走到縣尉的面前將紙鈔交到他的手上。

  縣尉在走投無路的境況下,突然聽到林強雲的一番話,不啻是喜從天降,一下子驚訝得大張著嘴說不出話。好一會才回過神來,看著眼前厚厚的一疊紙鈔傻傻地問:“一千五百貫?給我的?”

  林強雲眼中閃過一絲擔心的神色,說:“這錢是我捐出來用于救濟城裏難民用的,購糧的話可以買到數百石稻谷,再讓城裏的富戶捐點,省著些用大概可以維持一段時間。唉,希望到時候盜賊被滅,難民們能夠回家安心種地。”

  縣尉接過紙鈔問道:“林都頭,你這衙前軍將是差役還是募役呀,就是募役也不可能存有如此多的錢,如何會有一千五百貫放在身上?這些錢捐給了城內的難民後,你自己怎麼辦?”

  也難怪縣尉會有這樣的問題,“衙前軍將”是地位較高的夫役,宋代的押衙、押司、都頭等就是此屬。都頭的正式名稱叫“役丁都管”,役丁就是服徭役的人,“都”為總的意思,“管”則是管理者、帶隊人或頭子,所以稱為都頭,也就是役夫的頭子。即使是頭子,也還是役夫。差役除口糧外是沒有報酬的,募役則由當地官府付給一定的錢糧,當然也能夠有些外快油水可撈。

  林強雲淡淡地說:“我在長汀縣開了間‘刀鋪’,靠打鐵的手藝賺了一點錢,現在把全部的家當用在了家鄉父老的身上,也是我所能為家鄉做的一點善事吧。”

  縣尉此時方記起近來聽到的傳言,心想,看來傳言不假,這位林公子不但神勇過人,還是個菩薩心腸。連忙起身拱手躬身深深施禮,為了表示自己的敬意,改變稱呼不再把林強雲看成地位較低的都頭,說:“林公子有此善心,自然會有善報,我在這裏代蓮城的百姓謝謝你了。我會將此事在城內宣揚,讓其他的有錢人也來共攘善舉,使更多的難民得以活命。”

  林強雲並不願意以此沽名釣譽,本來想出言反對他大肆宣揚這件事的,後來一想如果能有更多的人捐款捐糧,真的能多救活很多人呢。

  看到要辦的事情圓滿完成,當下立即告辭說:“救濟難民的事就拜托大人了,強雲還有公幹,就此告退。”

  三人走出縣衙,門口的丘增年已經聽說了林強雲捐錢一千五百貫救濟難民的事,一見三人就千恩萬謝說了許多好話。林強雲讓張本忠給了他一貫錢,好拿回去濟一時之急。

  林強雲再也無心到城西的林坊村去探訪,只是路過西門時走到城上的女牆邊,遙望有故無親的家鄉方向喃喃自語,然後就那樣呆呆地站立了很久。

  據當時離林強雲靠得最近的四兒說,公子的老家肯定不是林坊村,是在蓮城縣別的什麼地方。理由是,他那時聽到公子說的話了,其中有一句是“長清大哥,我到你的家鄉來看了,雖然沒有去到你家裏,以後我一定會去的。”

  林強雲他們除了在昨天在進城時碰到謝財發,被他說動帶到其家租房外,直到要走的第三天上午也沒有再見過他。看來給他的那一貫錢讓其在賭場上有了點轉機,所以沒有再回來過。

  林強雲真是為謝三菊這個才不過十四五歲的小姑娘悲哀,怎麼會攤上一個這麼不負責任的哥哥!在等待吳炎夫妻時,對她說:“三菊姑娘,本來我們是准備在你家裏住上十天的,但因為突然有事要回去,所以今天就要走了。我們先付給你的房租,就先存你那兒好了。很快我們就會再來蓮城的,以後我們來的時候再到你這兒住,到那時候再一起結算好了。”

  小姑娘沒有說些什麼,只是睜著大大的眼睛好奇地望著林強雲,無聲地點點頭。

  吳炎來到後,林強雲發現他把打鐵的工具風箱、鐵錘、鉗子等,一百多斤鐵料和鋪蓋一起搬來。除了夫妻挑了工具鋪蓋外,還請了兩個人挑鐵料。

  吳炎看林強雲的眼中有詢問的目光,放下擔子解釋說:“師傅不必奇怪,我既然要跟師傅學藝,自是應該長期待在師傅身邊。家中的房屋已經托給親友照看,請師傅放心。”

  林強雲心想,挑了這麼重的東西還怎麼翻山越嶺去找鎢礦啊,只好到朋口後叫人先送他們去長汀了。只好無奈地笑著說:“我們到朋口後還要先去另一個地方,尋找一種礦石,用來煉制一種特別用途的鋼材。可能需要好幾天的時間,既然你挑了這麼重的東西,這次你就不要去了,免得在荒山野嶺會有閃失。”

  吳炎一聽是去找煉鋼的材料,哪裏肯放過這樣的好的學藝機會,想也不想的叫起來:“師傅說的什麼話,聖人雲:‘有事弟子服其勞’。這樣重要的事情我不跟師傅去,還算得上什麼徒弟,還怎麼能學會師傅的手藝?我挑著的打鐵器具到時藏到野地裏,就是會丟失也沒有什麼大關系,到師傅那兒後再置辦就是。總之,我是一定要跟師傅去的。”

  林強雲看天色不早,斷然說:“好,那就到時一起去。我們上路,還需趕八九十裏地呢,可能今天到不了目的地,要在路上找個村子投宿。”

  林強雲想早點離開,也就不等吃午餐,只叫四兒和全福去買些鹵肉、炊餅、饅頭之類的帶著路上再吃。

  四兒想來是以前挨餓的痛苦記憶猶新,公子只叫買些吃的帶著路上充饑,又沒有交代要買多少。三不管的和全福幾乎把城內的熟食搶購一空,呼哧呼哧地各背了一大囊袋回來,足夠十人吃上幾天的。

  他們的舉動惹得根寶笑個不停,上氣不接下氣地問:“王四兒,你們每個囊袋怕有五六十斤吧,天氣這麼熱也不怕吃不完壞掉嗎,那多浪費呀?”

  四兒理直氣壯的回答:“你耳朵聾了,沒聽公子說過去山裏找礦石不是一時半會的事,可能要好幾天的時間呢。我們有這麼多人,不多准備些吃食那不把大家都餓壞了?你餓著了我可以不管,若是公子受了餓,鳳小姐還不把我的皮給扒羅。”

  根寶翻看囊袋內的吃食,曬笑道:“這麼多的炊餅,一二天內倒也不會壞,你是炊餅袋呀,二天內能將這些都吃完?”

  一行十人出東城門時,已經是辰時末巳時初之間。

  豔陽當頂,曬得人走不了幾步就渾身大汗,又沒有一絲風能夠稍解酷暑。連紅土地也被太陽烤曬得冒出騰騰霧氣,又悶又熱的讓人憋了一肚子的火,真希望能跳到水裏消消火氣。

  那時的文川河水量不小,不可能涉水而過,河上原有正對南門而建的一座木橋,上月初發洪水時被沖垮,還沒來得及重建。即使要重建也得等沒有盜賊的太平時節才能動工。現在嗎,只能委屈各位要過河的大爺們花費一文錢坐渡船了。

  臨時渡口選在距原橋址三裏多的下游,這裏的河面較狹窄,河寬僅十丈左右。因為水深,水流也就不急,正適合渡船往返行走。再加上這一段河岸兩邊的坡度也比別處平緩,過了河的人上岸也可以省些力氣。

  渡口的兩岸各做了一個用十多根打入河底木樁為柱,上鋪幾塊二寸厚松樹板的簡陋碼頭,以供人們上下。如此一來,兩個碼頭相距的距離不足九丈,上船後片刻可到。

  走到渡口正准備上船,河對面的岸上等船的數十人突起一陣騷亂,哭叫呼喊聲響起,驚動了這邊的人們。相距十多丈遠,對岸發生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

  今天要過河的人特別多,這邊連林強雲十人在內有近三十人,對岸等船的人大約也在此數。

  那邊有十幾個人趁大家焦急地等待這裏的船過去時,從衣袍內取出暗藏的兵器,大聲呼叫喝令其他十多人蹲下,馬上就控制了局面。這十幾個人看來極有經驗,有二三個人用繩索腰帶把青壯男人捆綁押到一邊,稍有不從即拳腳相加,其他的則在四周挺刀劍監視。要等被擄的人捆好,然後才從容搜檢這些人所帶的財物。

  有兩個試圖逃跑的很快被亂刀砍翻在地,然後就再沒有敢于反抗的人了。

  林強雲怎麼也想不到親眼目睹發生這種搶劫殺人的行為。而且就在距自己不到二十丈遠的地方發生,不由心中大恨。摸摸挎包裏的二十發子彈。心想,好在還有這些彈藥,配合他們的四把鋼弩,要把對岸的強盜消滅掉並不是什麼難事,就怕誤傷了無辜。

  張本忠等人這時不待吩咐,已經把背著的布袋全都解開,紛紛掛上弓弦。四兒把長銃交到林強雲的手上問:“公子,我們怎麼辦,上船殺過去嗎?”

  林強雲還未回答,對岸有一個人走到木碼頭邊緣,用蓮城堡本地話揚聲高叫:“對岸的人聽了,你們已經被包圍了,乖乖留在原地不要動。擺渡的快把船撐過來,可以放過你。”

  林強雲高聲叫道:“你們中大多數的不也是本地人嗎,為什麼要做出這種殘害鄉親的事來。快把鄉親們放了吧,不要再做這種傷天害理的缺德事了。否則,我們要過來替你們放人了。”

  那人回過頭對後面說:“孩兒們,我們碰上個傻子了,他說要我們放了這些羊牯呢。”

  這人的話引起了一陣哄笑。

  林強雲悄悄吩咐:“張大哥負責撐船,我們過去把那些人救過來。弓弩裝上單箭,盡量不讓對方看見。到對面時不要急著上岸,我把碼頭上的人擊潰了再上岸救人。盡量遠攻,避免近身搏鬥。”

  林強雲走近呆坐在船上不知所措的船夫說:“船家佬(客家方言,意指撐船的船夫),你先下去。我們過去把那些人救回來後會把船還給你的。”

  林強雲當先上船,張本忠攔住也要跟上船的吳炎說:“兄弟,你沒有經過公子的訓練,留在這裏護著嫂子。”

  對岸的強盜們想不到真的有人膽敢過來,而且只有六個人。好事的人紛紛走到碼頭,想看清楚這六個來送死的傻子長得什麼模樣。

  除了巫光外,其他四個人早就見識過這把火銃的厲害,張本忠和四兒自己更是親身吃過它的苦頭。四兒更忍不住歎息:“這幾個人要吃大虧了,不知道公子的吸鐵石這次有沒有帶在身上。”

  張本忠用長竹篙撐動三二下,船便行到中流,林強雲信手朝站在碼頭指指點點的七八個人腿部就是一槍。

  兩岸的人全都注視著渡船,沒有一個會想到林強雲竟會在河中間就突起發難。

  “啪”一聲清脆的響聲,在空曠的河面上傳到兩岸人們的耳中。他們同時看到河中船首那人舉起的棍子上冒出一股青煙。

  碼頭上的強盜們聽到身旁有辟啪的聲響,其中有四個覺得大小腿部受到不輕不重的打擊,腦子中剛有怎麼回事的念頭,被擊處的痛疼已經傳至大腦。哇哇大叫聲中坐到地上捋起袍褲一看,腿上被不知什麼打中,好幾處冒出越來越多的血。一見到鮮血,痛疼的感覺更加強烈,不由自主地放聲慘叫。

  其他幾個被慘叫聲喊得一呆間,林強雲再次扣下扳機,這一槍又擊中三個。

  剩下一個沒受傷的驚得魂飛天外,丟掉手上的劍轉身拔腿就跑。

  林強雲適時高喝:“放下刀劍,跪地投降不殺!”

  四兒和根寶、全福興奮得一蹦而起,若不是在船上就要跳腳了。也跟著齊聲高呼:“跪地投降不殺!”

  那個逃跑的強盜剛跑出二步,“跪地投降不殺”的喊聲一到,立即通地一聲跪倒爬伏在地。

  張本忠奮力幾篙把船撐到碼頭,巫光一躍而上,接過林強雲拋來的纜繩栓好。

  林強雲背上火銃,提著手銃走到人群中,看到剛才被砍倒在地的兩人,對巫光說:“巫兄,請檢查一下這兩個人是死是活。其他的人把這些強盜全都綁了,帶到城內交給縣尉大人處置。”

  張本忠帶著四兒、根寶、全福三人興高采烈地解開被綁住的鄉民,招呼大家一起幫忙把跪地的盜賊們綁起。

  鄉民們死裏逃生,人人都喜出望外地一齊動手。

  巫光走過去略為檢視,面無表情地抬頭對林強雲說道:“林兄弟,這兩人一人頸部中刀當場就死了,另一人胸腹部中劍,可能傷及內髒再加失血過多,也沒法救活。”

  林強雲又氣又恨,仰首向天大叫:“光天化日之下搶劫殺人,俗話說‘盜亦有道’,要財就不能取命,要命則不得取財。說,剛才是誰殺了這兩個人的?”環掃全場,盯住一個正欲趁人不備站起的健壯大漢怒喝發問。

  這大漢除了長得個子比常人稍為高大點外,面貌長得普普通通,根本看不出會是個舉手奪命的人,他正是剛才殺人者的其中一個。

  此時這人見林強雲沒有把會噴煙的兵器拿在手上,被救的鄉民又都把仇恨的目光投注到自己身上。猛一下站起,順手拉起身邊另一個還蹲著的同夥,沖過人叢就跑。

  林強雲沒想到這人在強敵環伺下還敢逃,一時間倒是怔了一下。

  眼見得這二人跑出人叢,逃了二三十步,左右一分向河道的上下游跑去,顯然是二個逃跑經驗豐富的老手。

  林強雲叫道:“張大哥、巫兄,那兩個逃走的殺人盜賊交給你們了。”

  巫光應聲而出,提劍向下游逃走的那一個急起直追。

  張本忠則不慌不忙地舉起裝了一支箭的鋼弩,瞄准了就扣下懸刀。他對自己苦練了半個月的射擊術極有信心,看也不看結果掉頭就朝下游走,叫道:“全福,去把那人押回來,記得要把箭小心點起出來還給我。”

  全福答應一聲說:“好勒,憑這十幾個小蟊賊也敢與飛川公子對陣,那還不是自尋死路麼。”

  有些聽說過林強雲名字的人恍然大悟地“啊”了一聲,沒聽過林強雲的鄉民和跪地投降的盜賊們,則在聽到解說後才知道,今天碰上了曾以一人之力在山林中獵熊殺虎,又于瑞金城外以一人之力逼退上千陳三槍、張魔王打糧軍,更是用“誅心雷”殺妖、以靈符鎮邪的傳奇英雄人物。

  至此,這些投降的賊人,徹底死了逃跑之心,乖乖束手就縛。

  逃往上游賊人早看到六人中有五具弓弩,拼命跑出五六十步離開弩箭的有效射程後,才敢回頭看了一眼。

  真幸運,並沒有人追上來,他認為已經到達了安全距離了,准備稍微放慢一點腳步。

  突然,右股一震,能清晰地聽到箭鏃貫肉入骨的沙沙聲。他心頭一緊,湧上來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快逃”。念動身動,左足用力猛蹬,要加快逃離的速度。暗中大叫:“糟糕,我中箭了,這是什麼鬼弩箭,竟然能射到六十多步還有貫肉入骨的殺傷力?似乎像是鐵鏃不大的小箭,否則還不把這條右腿廢了。”

  右腳一沾地,股上撕心裂肺的劇痛傳到,長長的哀號聲中,無法支持身體重量的右腿一軟,噗隆一下狠狠地摔倒在地上。

  逃向下游方向的賊人想來是有點會水性的,再次轉向折往河邊,大概想下河游過對岸去。

  巫光的輕功不錯,又是沿河岸直追而下,賊人到達河沿時他也追至只有十步左右的距離。

  賊人聽到腳步聲響,回頭一看巫光提劍沖到,嚇得一閉眼從二丈高的岸上猛撲下河。巫光雖是本州甯化人,天氣熱時也會到溪河沖涼清洗,但卻是個從不敢入深過胸部水裏的半旱鴨子。只能眼睜睜地看那賊人漸漸游向對岸。

  張本忠到得正是時候,沿巫光的眼光看到河中的人影,笑道:“原來巫兄弟沒有弓弩,讓這 逃到河中去了。”

  張本忠踩住弩蹬,右手握弦托一挺身,往弩臂槽中放入一支箭,照河中時隱時沒的人影就射。

  巫光清楚的看到一星箭影沒入那人的背上,河面上泛起一朵血花,那人連叫也沒來得及叫出一聲,就帶著一條紅線載沉載浮向下飄走。

  張本忠惋惜地說:“可惜了一支打制得這麼精巧的箭,這支是肯定收不回來了。巫兄弟,我們回去幫忙四兒他們把盜賊們押返縣城。”

  張本忠和巫光回到渡口,渡船已經靠上了對岸碼頭,根寶和全福與一個撐船的鄉民押著被捆住雙手的六個盜賊依次上岸。

  那邊本來要過河的人們在發生了這樣的變故後,沒有一個人再願意過河,年輕的二三個還抄起隨船送過去的賊人兵器,自願幫忙看管俘虜。

  花了近半個時辰,林強雲才和最後三個老頭上了船,由張本忠撐送過去。

  林強雲剛踏上碼頭,站在岸上警戒的四兒朝下高喊:“公子,又有大群人朝這裏跑來了,都帶有刀劍兵器。看他們的樣子,好像是和這些盜賊一夥的。”

  同時,人們的耳中也隱隱聽到城牆上“當當當”的警鑼聲傳來。

  聽到四兒的叫聲,受到過驚嚇的鄉民們再次發生了恐慌。一時之間有人往渡船上搶,有人朝上游逃,還有個別的甚至准備向河裏跳,紛紛攘攘的場面混亂不堪。

  張本忠看得火起,大喝道:“全都給我站住,不許亂動。有我們公子在,還怕這些小蟊賊不成。”

  林強雲也一邊朝上走一邊大聲說:“大家不要亂跑,全部人都幫忙把這些盜賊押到上面去。等我看清情況再說。我保證一定可以保護大家安全地退到縣城裏去。”

  林強雲看清數十丈外奔來的人群時心裏一沉,情況比想象的要更糟糕。來的顯然是盜賊,他們分成三路向碼頭進迫。由路上朝這裏走的大約十四五個,領先的一個甚至還騎著一匹個頭不高的小馬,二十多丈的距離看得不是很清晰,也能隱約看到馬上人得意洋洋的不可一世神情。

  另一群由南門方向,也許是從沖掉的木橋那邊,穿過菜地、荒田和為數不多已收割完稻谷的幹田塊而來的,人數更多,約有三十人左右。看他們的行進方向和速度,將在自己所站的位置會合。

  還有一路東面的距離還有半裏多,人數最多,分散開穿越荒野而來。

  那個在河對岸殺人,後又拉了個替死鬼墊背逃跑的盜賊,一跳一跳地被趕到岸頂,看見賊夥們大批趕到,立刻囂張地對林強雲叫道:“好啊,我們的人趕來了。你們還不快點放了我,讓我為你們在頭領面前說說好話,說不定還能放你一條生路。”

  林強雲厭惡地瞪了他一眼,自顧自地心想,上渡船過河是絕對不成的了,留地這裏的人只有死路一條。唯一的辦法只有先把路上的這些強盜打散,才能帶鄉民們逃到城裏去。

  主意定了,立即凶狠地看那賊人一眼,回頭叫道:“張大哥、巫兄,我們的弩全部裝上三支箭,聽我的命令向路上來的強盜射擊,只有擊潰這一路的人才能退回城裏。鄉親們,你們要活命的就不要亂,把太重不方便帶的東西丟了,拿起賊人的刀劍幫助押著這些盜賊跟在我們後面走。這些盜賊若有膽敢反抗,或是不肯跟著走的,可以當場殺掉。走!”

  林強雲的十八顆子彈,其中有十一顆是霰彈,這時實在舍不得用掉,他們還要去找鎢、錳礦石,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不可條的事情。應該盡量留著以防不測,在緊要關頭得靠它們用來保命。

  張本忠當先站到前面,迎面來的已經到十丈左右,正是鋼弩威力最大的射程,林強雲喝聲“射”,十二支箭如一小群蝗蟲般撲向群盜。

  林強雲知道這是生死關頭,慈悲不得。在射字出口後,再次發令:“拉開弦,裝鋼釘,迎上去。有不丟棄兵器投降,膽敢反抗的殺無赦!”

  路上前奔的十多外盜賊,箭到即倒下了七個人和一匹馬。包括騎在馬上顧盼自豪的那人在內,有三人頭部中箭當場斃命。

  沒被箭擊中的六個賊人,停下腳步呆呆地看著片刻前還活蹦亂跳,現在卻倒自己面前翻滾呼號的同伴。眼見同伴中箭處的血如泉水般狂噴,一個瘦小個子發出一聲尖叫,驚慌的丟掉手中的刀,掩住臉癱軟在地。

  張本忠的吼聲適時傳來:“丟兵刃,跪地投降不殺!”

  跟在張本忠的四兒、根寶、全福和巫光同聲高叫:“投降不殺!投降不殺!”

  隨後急急跟來的鄉民們,一看勝得這麼容易,興奮而又雜亂的跟著大叫:“放下兵器,跪地投降不殺,跪地投降不殺!”

  六七十人的叫聲雖然南腔北調參差不齊,卻也顯得頗有聲勢,遠遠的傳了出去。

  沖得最快的四兒,一腳把一個還站著發抖的十四五歲孩子踢倒,罵道:“沒聽見我們喊的話,真的想死還不容易,我勾勾手指你就會變成死人一個。不看你和我差不多年紀,又是被嚇傻了,才賴得管你呢。”

  全福興奮地朝後面跟來的鄉民們叫道:“鄉親們,快把繩索拿來,沒有繩索把腰帶借出來也可以,又抓了好幾個。快點,快點。”

  西面從南城門方向埋頭尋路沖來的盜賊,聽到這裏喊聲停步向這裏看來,不由得大是猜疑不定。怎麼剛才還好好的走在路上的十多個人,片刻間就全都矮上一截,並還有躺到地上呼叫哀號的?

  走在後頭一個穿綢衫袍頭領模樣的人,匆匆趕到問:“孩兒們,怎麼回事,為什麼不走了?”

  一個嘍羅伸指了指二十多丈外的路上說:“剛才鄭頭領他們十多個人還在路上走得好好的,不知怎麼回事,一轉眼就被人全放倒了,連他騎的馬也躺在地上不知死活。我們是聽到有人叫喊什麼‘跪地投降不殺’的聲音,才知道他們是被人滅了。郭當家的,你看……”

  郭當家手搭涼棚朝那兒看了一會,見那夥人開始押著自己的盜夥兄弟朝縣城移動,指著東面越野急趕來的盜夥說:“我們人太少恐怕打不過,叫大家聚攏在一起,後面遠遠的跟著走,等那些弟兄到齊後再殺過去。不要擔心,他們要押著我們受傷的弟兄,還有好些人挑著擔子走不快,來得及在進城之前把他們截住。”

  正如這位郭當家所說的,鄉民們既要押著受傷的俘虜,還有八九個人挑著擔,怎麼也快不起來。

  雖然林強雲在河邊就叫大家把重的東西丟掉,免得影響逃走的速度。

  可鄉民們一看到他們六個人輕輕松松就解決十多個盜賊,原來想丟棄的擔子又重新挑了起來。特別是吳炎,他更舍不得他的寶貝工具和那些鐵料,說什麼也要帶回去。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5-13 10:14
卷二 第五章
(更新時間:2006-10-3 11:27:00本章字數:10931)


  眼看兩方的盜賊就要彙在一起,自己和和這些鄉民們距城門最近的也還有五六十丈。林強雲心中大急,吩咐根寶道:“你把弓弩和箭匣留給我,去前面,叫盜賊們把受傷的背著走,叫鄉親們以最快的速度跑進城去。我們在後面攔住追來的賊人。”
  接過弓弩和箭匣後,看到根寶還要說些什麼,不由得厲聲喝道:“還不快去,要想害死我們呀!”

  林強雲招過張本忠等四人,說:“情況看來有點不太妙,過一會只要盜賊們一開始沖來,不要等我發令立即射擊,在他們沖到時盡量多發幾輪箭,然後不要管別人,以最快的速度跑進城去。我要看看能不能找出他們的頭子,把他幹掉。”

  張本忠和巫光齊聲說:“公子(都頭)放心,有弩箭在手,他們絕對到不了我們身前一丈之內。”

  四兒和全福則簡短的應了聲“是!”

  林強雲道:“那好,現在我們與最後走的人保持十丈左右的距離,退!”

  說話間,兩股盜賊已經會合,看來有六七十人,在那幾個死去的盜賊那兒吵吵嚷嚷的商量了一會。

  一個賊頭叫道:“前面的那些人沒有多少兵器,在他們逃進城前還能追上,能殺一個,本頭領賞錢十貫,殺十個的升他為本山當家二頭領。”

  郭當家跳到路邊的田埂上,揚刀前指,大叫:“孩兒們,沖上去把前面的人屠光,為死去的鄭頭領和弟兄們報仇。”

  盜賊們嗷嗷吼叫,亂紛紛地你推我擠擁到路上,一窩蜂朝前沖來。

  雙方間的距離本來也不過二十多不到三十丈,一會兒功夫盜賊們腿快的上到十五六丈的近處,林強雲說:“他們跑得參差不齊,我們一個一個的射擊,保持連續性的殺傷力。我先發射。”當先瞄准將弩中的箭射出,退到他們幾個身後再拉弦上箭。

  並排沖在最前的兩個盜賊應聲倒下,還有一個賊人收勢不及,被倒下的一拌也成了滾地葫蘆。

  張本忠嘴裏叫:“我射完後,輪到四兒,然後再由全福接上。”手卻從弩臂中取下兩支箭,對跳越而過的一個就是一箭。

  眾人眼看著那跳過地上屍體的賊人腳才落地,又再次一蹦而起。這回卻是一起即落,能清楚地看到他倒下之前右手還緊握長劍,左手掩在咽喉上,大張著嘴驚恐地看著射中他的張本忠。

  隨後的賊人見沖在最前面的人一下子倒了三四個,馬上停步不前,被後面的人一擠,驚聲叫道:“不要推我,要去送死從旁邊過去。”

  那賊頭躲藏在後面見不是事,急忙叫喊:“孩兒們不要擠到路上,他們只有五個人,分散開四面沖殺,管叫他們顧得了東顧不了西。”

  郭當家也大聲喝罵,指手劃腳地把賊人分成七八小股,散沖過來。

  林強雲知道情勢危急,看清了指揮賊眾的郭當家,把弓弩和箭匣交到巫光的手上,取下背著的火銃裝入二顆子彈,讓張本忠他們退到身後說:“盜賊有人指揮,這樣一分開沖來我們應付就難了,不是好事。你們先退,我把那個賊頭先擊斃了再說。”

  張本忠和四兒他們哪肯就此先走,本來退出好幾步的他們又再圍到林強雲身邊,各舉鋼弩戒備。

  林強雲不再多說,穩定了一下情緒,站在那兒屹立如山,舉起槍瞄准,平穩而緩慢地扣下扳機。

  “啪”地一聲清脆的槍響,遠在二十五六丈外還在大吼大叫,呼喝指揮盜賊分頭沖鋒的郭當家左胸一震,揮在空中的刀停頓了一下,慢慢垂下。他低頭看了一眼左胸上漸漸擴大的血跡,狂吼一聲仰天倒下。

  盜賊們呆了一下,有人大叫:“郭當家死了,郭當家不知道被什麼東西打死了。”

  原來四散前沖的盜賊返回到路上,圍在郭當家的屍體邊吵成一團。

  林強雲背上槍,急急說道:“張大哥和巫兄原地守著,我們一叫就立即退到我們的後面。四兒和全福跟我走。”

  轉身大步朝急急入城的鄉民們走去。

  今年初盜賊攻入北城門時,城內的巡檢、都頭等衙前將傷亡殆盡。一時又找不到合適的人手來接替他們,空缺的職位只好留在那兒等人替補。

  現時指揮城上守衛的人,全由六大姓僅余的弟子輪流充任,好在客家人在長期與天鬥、與地鬥、與多如牛毛的強盜土匪爭鬥的過程中,形成練武強身的習慣。不論大戶還是小民,莫不投身練武的活動中,好勇鬥狠的強悍之風極盛。

  客家人的子弟,最好也是最為快捷的出路就是讀書,然後考取功名而致仕為官。這一良好的傳統一直延續到後世的幾百年,綿綿不絕。其次就是練武,雖然不能像讀書那樣可以做官,但最起碼能夠使自己在這窮山惡水的蠻荒之地多一分自保的機會。

  有宋以來,商業大為朝庭所重視,商人的社會地位得到了極大的提高,而且並不禁止商人出身的人參與考取功名。所以,外出經商的也大有人在。當時的交通極端落後,特別是位于武夷山脈和玳瑁山脈間的閩西汀州地區,貨物的運送大部分以人力肩挑為主,小部分以汀江水系的船運為輔,挑夫和行人跋涉于崇山峻嶺之間。如此惡劣的自然條件,造成了客家人不僅重文,也重習武的風氣。

  今天蓮城堡城牆上守衛的當值領頭人是羅家大公子羅運天,從盜賊們一出現在南門外就得到本家兄弟的報告,同時示警的銅鑼聲也傳入耳中。

  羅運天丟下才扒了二口飯的碗急奔出城門樓,沖到女牆前搭手探看。

  南門外數十名盜賊分成三撥朝木橋走去,第一群盜賊已經遠離南門近百丈,後面的一群還在門外二十來丈正掉頭離開。

  幸虧守衛的六姓弟子警覺,一發現賊人立即就關上了城門,馬上敲響遇賊的警鑼。

  探看間,遠處的前一撥賊人已發現橋被沖毀,轉向臨時渡口行進,其中一個賊人向後頭的二群盜賊跑來。

  這時,東門方向也響起了傳警的鑼聲,羅大公子失聲叫道:“糟,今天可能又有一場血戰,你們不可懈怠,我到東門去看看。”

  站在城牆上比城外的人們看得更遠更清楚,形勢對城外的林強雲他們極為不利。

  除了四散緊隨追上的上百個盜賊外,南門外抄過來的四五十人,也到達入城隊伍的側方五六十丈。

  城東的疏林野地裏也有人奔行急趕,最快的已經即將和散布于路左右的盜賊會合,遠的也距離不到百丈,從散開的範圍和密集的程度看,最少也在六七十人上下。

  而城下的鄉民行動太慢了,上百人中有二十余個俘虜,不僅稀稀拉拉的拖長到三十余丈,隊伍的前端距城門也足有三十丈遠。

  一個壯丁驚叫一聲:“羅大公子,你看。”

  羅運天順著那人的手指看去,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北門繞城而過的路上,一個騎士帶著二三百個盜賊排著雜亂的隊伍,亂哄哄地轉過山崗出現在眼前。在這批人後頭,又一個騎馬的出現,他後面還有不知多少賊人繼續跟著走。

  忽聽身邊一個嘶啞而沉重的聲音說:“可惜了林都頭這樣的一個好人,看來為了保護這些鄉民逃命,他是來不及退回城內的了。僅只有半裏地……唉!”

  說話的是蓮城縣尉,昨天送走林強雲後就急忙到城中各家去拜會六姓的族長和城中的富戶,多籌到上千貫錢鈔和六十余石稻谷,總算暫時解了燃眉之急。

  今天才食畢午餐就聽到有賊的警鑼聲,趕到東城上時,所看到的卻是林強雲五個人分成兩批,交替掩護著逃往城中的鄉民朝城門退。五六十個鄉民拿著二三十把刀劍押著二十余個賊人,鄉民中有七八個人還挑著擔子。他們並沒有發現即將到來的危機,不緊不慢地朝城門走。

  羅運天問:“大人,您是說走在尾端的五個人中,有昨天捐了一千五百貫錢救濟難民的飛川大俠林公子?”

  縣尉道:“你看,那個穿鑲紅邊藍背子,背著根黑鐵棍的就是汀州新任鄉役弓手都頭林強雲。聽說此人神勇過人,更是心靈手巧,能制作許多極為精致的機關器具。現在看來他對行軍實戰也極有章法,若不是他的人太少,說不定能在賊人合圍前撤回到城裏。”

  羅運天不由為城外抵抗的林強雲著急起來,心想:飛川大俠這次若能逃出生天,一定要和這人結識,和他交個朋友。放聲向城外的們人高叫:“鄉親們趕快跑呀,再不快點就來不及了。”

  城頭上的壯丁們也紛紛大聲叫道:“快跑,快跑。”

  尾隨在林強雲他們後面賊眾,已經看到城南、城東的大隊盜夥,齊聲歡呼。躲在人群後一直不敢露面的賊頭立時來了精神,站出來高叫:“孩兒們纏住這幾個人,不要讓他們逃掉了,我們的大隊人馬就是踩也能踩死他們。”

  被鄉民押著走的盜賊一看到大隊賊兵將到,頓時覺得逃生還有希望,故意放慢腳步,任由押送的人如何喝罵,就是不肯走快一步。根寶急紅了眼,想起師傅說過的話,奪過一個鄉民手中的單刀,對一個賴在地上不走的賊人揚手就是狠狠的剁下。

  眾人的驚呼聲中,賊人的頭顱骨碌碌地滾出了好幾步遠。

  根寶厲聲叫道:“再有不肯快跑的,這人就是榜樣。鄉親們,生死關頭慈悲不得,再不走快點入城,我們大家都要送命在這城下。”

  這一下殺人立威,立刻讓存有僥幸之心的俘虜們再不敢有半點遲緩,心不甘情不願的向城門奔跑起來,還不時用眼角掃視一下提著刀在一旁監視的根寶,惟恐讓這殺星看不順眼招來殺身之禍。

  解決了俘虜故意慢行的拖累,隊伍行進的速度大大加快,前頭的人群已經距東門只有十多丈,進入了城上弓箭有效射程之內,算是到達了安全地段。

  只是鄉民們的隊伍實在是拖得太長了,隊尾還在五十丈外。

  林強雲五個人則距離更遠,到城門有將近六十丈的路呢。幸而每個人的箭匣中都還有十多支箭,勉強還可以維持一些時間。

  林強雲叫道:“大家聽好了,現在開始每次只能射出一支箭,不可浪費。要瞄准賊人的要害射擊,盡量使敵人喪失戰鬥力,增加我們自己活命的機會。”

  全福臉色發白看著左右蜂擁而至的大批敵人,緊張的問:“師傅,我剛學會用弓弩,射得不准。一支箭射不中敵人,那怎麼辦?”

  張本忠射倒一個,邊拉弦邊說:“你負責拉弦裝箭,再把裝好箭的鋼弩給我,由我來射擊,保證能每箭射中一個,讓賊人近不了身。”

  林強雲覺得這真是個好辦法,高興地笑著說:“這樣是最好的辦法了,既能快些發箭,又有殺傷力。我來分配一下,張大哥負責右邊,巫兄照顧左邊,四兒和我守穩正面。我們邊打邊退,敵人不沖過近來就不管他們。只要能退到城下弓箭的射程內,我們就安全了。”

  全福見師傅在這麼危險的時候還能笑出來,根本沒把眼前的危險和生死當成一回事。

  再看張本忠和巫光一副從容不迫的神態,沉著地舉弩瞄准發箭。

  就是比自己小了六七歲的四兒,也顯得老神在在、滿不在乎的模樣,心裏真是慚愧極了。

  心裏暗暗想道:“這位和自己年紀差不多一樣大的師傅,可能真的是天神下凡,跟在他身邊只有半個月的四兒也學成了如此處變不驚的本事。七叔(根寶)說得對,拜個有本領的師傅,要比拜十個百個本事普通的師傅強上不知多少倍呢。”

  張本忠拍拍全福的肩,寬容地笑著對他說:“發什麼呆啊,快把弩遞給我。這把鋼弩拿去裝好箭備用。”

  四兒比任何人都對林強雲更有信心,可以說已經達到了盲目的地步,也很明白此時黃全福心裏會想些什麼,好心地對他寬慰說:“全福哥,跟公子在一起什麼事都不用怕,安心聽公子指揮就是。”

  他們並不知道,渾身大汗的林強雲其實心裏緊張、害怕得要命。開始時盜賊的人少,他還很有把握能保護住鄉民們撤入城中。而現在看到的卻是,三面五六百敵人包圍過來,自己只有五個人能進行抵抗,這次的形勢比在瑞金城外還要凶險。若是被盜賊們沖近身邊圍住的話,落在後面的這些人,包括來不及逃到城下挑著擔子的吳炎夫婦,絕對沒有生還的可能,會武功的張本忠和巫光也許能多支撐一會。他正在考慮是不是不再管別人的死活,趁敵人還沒有沖到身前展開面對面肉博戰的時候,撒腿逃命呢。

  此刻聽到四兒寬慰全福的話,還真硬是放不下這個面子來逃跑,但拿著鋼弩的手卻是微微顫抖,無法瞄准目標。好在其他幾個人都站在他後面,看不到他的手在發抖。

  林強雲清楚的知道,縱然再害怕也無濟于事,現在只有拖延時間讓身後的鄉民們盡快的退入城中,自己幾個人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城牆上的羅大公子忽然發現,十分危急的情況有了一些轉機。

  不知為了什麼緣故,由南門斜插向逃難隊伍中部的盜群,看到一個由渡口路上跑來的嘍羅,在這人叫了幾句什麼話後,忽然亂紛紛地止住腳步。那嘍羅再指手劃腳地在一個領頭模樣的人身邊說了幾句話,群盜掉轉方向朝追在難民後面的盜賊那兒跑去。

  分散追逐在鄉民隊伍後面的盜賊們也先後發現了這個情況,不約而同地止住腳步,回頭觀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從北門轉過來的大隊人馬離東門還有百余丈遠,這就大大地緩解了林強雲這些人的危機。

  城堡東門只開一條縫,除了幾個挑擔的人外,只還有林強雲五個人在城外二十丈以外。

  已經到達城門的根寶匆匆地向迎出門來接他們的羅大公子交代了幾句,轉身跑回林強雲的身邊,擦拭著臉上的汗水,喘息不定的說:“師傅,已經把捉來的賊子們交給了守城的人了,鄉民們也全部到達城門邊等待入城。”

  回頭看到全部鄉民毫發無損地進入到城下的安全範圍內了,自己跑二三十步也能到達城下。危機解除,林強雲渾身輕松起來,帶著幾分慶幸外,也為剛才的緊張害怕覺得不好意思。為了挽回剛才想不顧一切逃命而存于心中的愧疚,決定再冒一次險,在這裏等強盜頭領和他們打打交道。

  林強雲微紅著臉呵呵輕笑,把手上的鋼弩交到根寶手上,一邊解下掛在腰帶上的箭匣邊自嘲自諷地說:“好啊,你們五個退到鄉親們的外圍防護戒備,我留在這裏看看能不能找出一個地位高一點的強盜頭子來殺了他。這夥強盜真不識相,竟敢害我一直擔著心,直到現在才松了一口氣。”

  四兒小聲的嘟喃說:“公子剛才不是已經殺了一個賊頭嗎?同一夥盜賊中哪裏有好幾個賊頭的道理?再說,讓我們跟在你後面看一下過隱也好啊。”

  林強雲將箭匣遞給根寶,回過頭笑容可掬地打趣他:“你這小鬼,剛才是不是沒有看清楚啊?死的那一個只能算是小頭目,這次要找出來的是比剛才那個更大的賊頭。我已經看清了,躲藏在人群後面就有一個。不要多說了,退遠一點也能看得見的。快去,快去,小心鄉民中還有盜賊躲藏沒有被我們發現,這時候再鬧出什麼事來就得不償失了。”

  四兒還想把鳳兒小姐交代要他負責照顧公子的話搬出來,張本忠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笑著說:“不要再找理由了,我們退到城下把弩裝好箭才是正經,留在這裏會礙公子手腳的。你倒是說說看,到時候大隊盜賊沖過來,叫公子是丟下你不理,顧著自保殺敵,還是放著自己的安危不顧,光顧著保護你好?”

  四兒這才沒話說,悻悻地跟隨張本忠退到城門邊去。

  他們五個人剛直到城下,忽然間城門上下的人聲全靜了下來,除了遠處大隊賊兵行進的雜亂腳步外,聽不到一點其他的聲音。

  根寶和全福不由自主地向師傅那兒看去,沒有什麼變化。剛要松一口氣時,忽然又覺得不對,轉向城東方向一看。兩人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差點兒丟人現眼地脫口驚呼出聲,慌得他們急忙用用掩住嘴。

  根寶剛才是忙著驅趕俘虜、指揮鄉民,不能分心他顧,沒有看到城北繞來的盜賊大隊。

  全福先是害怕得六神無主,然後則聽從師傅和張本忠的安排,全力以赴地拉弦裝箭,以此來分散注意力,減輕緊張害怕的心情,也不敢分心四處張望。所以也沒有發現大隊盜賊。

  從北門那邊轉過來數百人的盜賊,走在前頭的人目睹了林強雲以區區五人之力,保護著數十個鄉民從容退進城去的全過程。

  騎馬領先的盜賊首領,身穿武士服,頭戴筆帽(當時在書生中流行並常戴的一種高帽子),打扮得不倫不類。

  他拍馬趕到林強雲面前三十余丈外,在追擊的盜群側邊停住,看到一個人就敢站在自己面前,神態從容地面對數百敵人。對自己帶來數百人的大隊伍,僅僅是掃了一眼,似乎根本不值一顧。

  搖手止住剛從路上趕到的一個頭領,驚疑不定地仔細打量林強雲。在他眼中看來,這武士打扮的人,手裏提著根一頭大一頭小的棍棒,棍棒似乎是此人的兵器。除了兵器有點異樣外,人長得普普通通,不比常人高大健壯,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馬上的人疑雲重重的問:“到底怎麼回事,難道你們百多人怕了對方一個人嗎?這人並沒有三頭六臂,也不見得如何強壯凶惡啊?”

  站在馬旁邊的正是那個喜歡躲在人後的頭領,他恭敬地回答:“啟稟張寨主,今天真是碰上紮手貨了。”

  他把渡口的同夥被捉,追殺這些從渡口逃回城的羊牯時,胡、郭兩位頭領被殺,另外被這人帶著五個手下射死了十多人,傷的也有三十多個的情況說明。

  張頭領問道:“你是說,全部死傷的人,都是被弩箭射中,而不是面對面拼搏?”

  這人有些憤憤不平地說道:“正是這樣,不過也不全是,郭虹是被這人用他手上那件兵器射殺,郭青頭領正在後面察看他弟弟的死因。據剛剛從長汀城回來的探子指認,站在那兒的人,就是傳說獨力獵熊殺虎,前些天在瑞金城外大發神威的飛川大俠‘誅心雷’林強雲。”

  張頭領臉上神色變幻不定的皺眉想了好一會,對地上的人說:“約束好你的人,去告訴隨我同來的晏長山,叫他帶著手下不得妄動,等我去會會飛川大俠再說。”

  說完,也不等回答就拍馬上前。

  張頭領自恃武藝高強,前進到林強雲身前十丈左右才勒馬停下,用下南話(連城縣南部新泉、廟前一帶鄉音)高聲問道:“前面的可是飛川大俠‘誅心雷’?”

  林強雲亮聲回答:“正是林某人。請問尊架何人,有何指教?”

  兩人這一搭上話,城上的守衛中頓時響起一片嗡嗡的議論聲,大部分人並不清楚掩護鄉民回城的是林強雲。知道的縣尉和羅運天等人,又沒有時間告訴城上守衛的人們。

  “飛川大俠”林強雲的事跡、名頭,這幾個月來由行商小販帶著,穿州過府、走村串戶傳遍了閩西數縣。成了勾欄書場、酒肆茶棚說話人(說書、講故事謀生的藝人)的首選題材,比三國志、隋唐演義故事更為吸引聽客,也是人們茶余飯後的熱門話題。

  只是什麼時候還有個“誅心雷”的綽號,就沒人知道了。

  張頭領陰沉著臉責問道:“多承下問,本寨主乃旗石寨大當家張承祖。我們各寨的人與林大俠從來未有過節,算起來也算得上是汀州同鄉。閣下為何要和殺害我們的弟兄,破我們的買賣,與我們作對?需知我們也是被官府、大戶們逼迫得活不下去了,才會去做土匪的,只求尋得一條生路。這些和大俠並無利害沖突吧?”

  林強雲激動的高聲反詰:“你們當土匪搶掠當然與我無關,但你們這些人中大多是本地人吧?你們就沒有聽說過‘兔子不吃窩邊草’這句話?連家鄉的父老鄉親都下得了手,燒殺搶掠、奸淫,這是人能幹的事嗎?既然知道我林強雲,大約你們也探聽清楚我是蓮城縣人,僅這一點就與我大大的有關了。試問,你能容忍有人在你面前搶劫、殘殺以致奸淫自己的父老鄉親、兄弟姐妹們麼?難道這是與你們作對?我警告你們,再有此類事情發生被我知道,那就不會像今天這樣一味退讓了。”

  張承祖自二年前開山立寨,憑一身高強的武技和過人的謀略,成了蓮城附近最大的土匪頭,從未有人敢在他面前質疑過任何事情。現在被林強雲這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當著大批手下質問得答不出話來,不由火氣上湧,厲聲道:“小子,你要看清楚,我的手下在這裏有二百多人,再加上各寨堡的弟兄有五六百。以你林強雲和城內區區數百丁壯,能逃得過我們的追殺嗎?”

  林強雲以為來到這裏的盜賊最多也就是一二百人,聽張頭領一說才明白竟然有五六百人之多。不用他說也知道,若是被這些盜賊土匪糾纏上了,那就只好窩在蓮城什麼也做不了。

  想是這樣想,但面子上卻不能落在他人的下風。環掃一眼零亂得不成軍伍的盜賊軍,滿臉不屑地道:“就憑你們烏合之眾的土匪?那好吧,我如果不使出點手段讓你見識、見識,你也不知道我到底能不能守得住蓮城堡。”

  說著林強雲把短銃插回皮套內,取下獵槍瞄准張頭領的帽子打去。

  這次又重現了瑞金城外的一幕。

  隨著一聲清脆的槍響,張承祖的身體向後一仰,高高的帽子連同帽內的束發布帶一起應聲掉落,頭發緩緩地披落到肩上,他的下巴也被系帽帶子受擊時勒得生痛。從帽子所受到的沖擊力來看,這一擊之威非人力所能抵擋得了的。幸好這位飛川大俠不想與盜賊們結仇,否則自己的武功再高幾倍也是白白地搭上性命。現在他才知道,那位郭當家是怎麼死的了。假若林強雲的人都是用這種兵器,不用打也知道是輸定了。

  城牆上的數百人齊聲歡呼,“飛川大俠,飛川大俠”的叫聲響徹雲霄。

  林強雲放下平端的槍,回頭對城上高聲問道:“各位家鄉的梓叔,若是有人膽敢要攻城,我們能不能守得住?”

  城牆上羅大公子高聲疾呼:“誓與蓮城共存亡!人在城在,城毀人亡!”

  數百人齊聲吼道:“誓與蓮城共存亡!人在城在,城毀人亡!”

  呼喊聲止,張承祖氣餒地對林強雲說:“多承林大俠手下留情,張承祖永志于心。也罷,我在此對大俠承喏,我和手下的人另謀生路,從此不在本州就食(搶劫),保證不動本州的一草一木。我們間的過節是否就此揭過,請林大俠放下話來。”

  林強雲把獵槍斜背到肩上,信手抽出皮套中的手銃以防萬一,鄭重地亮聲說:“那好,如果你們真能做到不動本州的一草一木,不再騷擾本州的平民百姓。我們之間的所有事情全部一筆勾銷,從此和平相處。”

  張承祖追問:“一言為定?”

  林強雲心想:“不管怎麼說,先解除眼前的危機再說,如果這些盜賊真能做到他們所承諾的話,自己也犯不著與他們作對。最起碼過幾個月要運送布鞋到泉州,萬一真要搞得雙方下不了台,不但斷了一條財路,而且還得賠償蒲開宗幾百兩金子呢。”

  因此,林強雲斬釘截鐵地說:“一言為定!”

  張承祖苦澀地笑了笑,在馬上拱手道:“既是如此,哪我那些被捉去的兄弟……”

  林強雲想了想說:“那些人中有幾個當著我的面殺了人,必須繩之以法。其他的並沒有作奸犯科的證據落在我手中,等一下可以放還給你。”

  張承祖松了口氣,心想:“能救回十多個弟兄,也算是說得過去,可以對上下都有個交代。”當下不再糾纏,再次拱手一禮道:“多謝大俠,告辭了。”

  林強雲也是暗暗松了口氣,面上不敢流露出半點喜色,仍是不亢不卑地拱手說:“好走,不送了。”

  四兒、根寶、全福三人緊握裝上鋼釘的鋼弩守在城門外,張本忠和巫光到達城門後就守在門內,以防城內的人在慌亂中把林強雲關在城外,這時也閃身出來把城門推開。

  十三四個人從城門內擁出,前面的兩個皂袍紗帽的官員一個是縣尉,另一位想來是蓮城的縣丞了。跟在兩人身後的,不用說也知道是縣衙裏有名份的吏員,和本地六大姓的族長、耆老等。

  林強雲放下手中繳獲的兵器,拱手躬身道:“新任汀州弓手都頭林強雲參見諸位大人。”

  縣尉扶起林強雲抓緊他的手不放,回頭對另一位官員笑道:“翁兄,我沒有說錯吧?林都頭,這位是本縣縣丞翁岩壽大人,甚是勤于政事,目下代權蓮城縣事。”

  翁岩壽謙遜道:“萬大人言重了,你還不是一樣為本縣的事操勞。“

  林強雲這時才知道縣尉姓萬,待要重新施禮,翁岩壽忙攔住他說:“林都頭乃上差,不必再多禮了。”

  林強雲神色鄭重地對眾人說道:“各位大人,我們還是先進城吧,我還有些要和大人們商量呢。”

  眾人這才意識到現在還不是高興的時候,數百盜賊虎視眈眈地陳兵城下,危機並沒有過去。

  剛出城門的六姓族長、耆老和吏員們慌不迭地趕緊退入門內,林強雲則拉著縣丞、縣尉二人,放底聲音說:“剛才我和這夥盜賊的寨主訂立了口頭協議,約定:‘他們從此不在本州搶劫就食,保證不動本州境內的一草一木。我也答應不再與他們為難作對,立即放還今天抓到還無血債的俘虜。’二位大人,你們看……”

  縣丞和縣尉都是文人書生,這時哪裏有半點主意,何況抓來的盜賊又不是全部放掉,還留下幾個可以報功。更有數百賊兵在城外等候接人,真個惹急了盜賊的話,可不是玩的。最起碼日後還要花費大量的時間、精力日夜防範,城內的難民也不能返家耕作,對縣衙的負擔太大。

  縣尉忙問道:“要放出多少人,賊兵才肯退?”

  林強雲道:“我們認得那幾個殺人犯,其他的都放了吧。”

  縣尉說:“好,這事幹系不小,必須交代所有的人不可外泄,以免我們和林都頭日後有麻煩。我這就和你們一起去指認,將其他的賊人放回去。”

  林強雲叫道:“張大哥,你跟縣尉萬大人去把河岸上動手殺了人的留下,其他的全部帶到這裏來,我守在城門口等你們。”

  半個時辰後,接回了十六個土匪的盜賊軍開始緩緩向東北移動,張承祖拍馬來到城下叫道:“旗石寨寨主張承祖,請見飛川大俠林公子。”

  等了半晌,城門開了一條縫,林強雲空著雙手悠閑地走出城門,來到張承祖面前十多步遠站定,拱手笑嘻嘻地問道:“不知張寨主要見我還有什麼事嗎?如果是不服氣找我再來上一次單打獨鬥,老實說,恕不奉陪。今天跑了好多的路,我有點兒累了,需要休息。”

  張承祖臉色有點尷尬地說:“林公子,我是奉了大哥的命令來的,需要解釋的是,我們有些人雖然說是土匪,但是所作所為並不如你想象的那樣,其中有些不足為外人道的難處。以後若是有人與大俠起了沖突,還望林公子本著今日的初衷,只誅除首惡而放過從眾。”

  聽張承祖的話語中,似乎確實其中隱藏著什麼秘密不方便說出來,林強雲毫不猶豫地回答:“這個不用張寨主交代,我也並不是嗜血好殺的狂人,自然會依照情況做出相應的處理。既然張寨主為這事專程跑了一趟,我也可以向你保證,如果有現行的犯罪落到我的手上,只懲首惡,脅從不問,一定不會牽連無辜的。請張寨主轉告命令你的人,我林強雲雖然不是什麼大丈夫,也是個言出必果、千金一諾之人,叫他放心吧。”

  張承祖露出笑容說:“好,爽快!果然是個英雄人物,可惜在此情此景之下,還不是把酒論交的時候,否則我張承祖定要交交你這位朋友。”

  林強雲低頭想了好一會,才抬起頭來嚴肅地說道:“張寨主,請聽我一句交淺言深的肺腑之言,你們這樣靠到處搶掠,不事生產是成不了大氣候的。必須要建立一塊穩固的地盤,有自己的生產、安定老百姓的生活後,再去謀求發展。”

  這位張承祖也不是個只會打殺的粗人,聽了林強雲的話後,放底聲音說:“公子金玉良言,承祖自會轉述,此後必有以報。哦,請告訴本地的鄉民,暫且住在城內忍耐一二天,等我們走後再回家。希望我們能有再見面的一天,到時再向公子請教。公子保重,告辭了。”

  拉轉馬頭向北門方向絕塵而去。

  林強雲對著遠去的張承祖叫道:“張寨主,再奉勸一句,‘上天有好生之德’千萬不要濫殺無辜,要善待老百姓啊!”

  張承祖的聲音遙遙傳來:“林公子放心吧,我一定會依約不再動汀州境內的一草一木,不再傷汀州百姓的一人一畜……”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5-13 10:27
卷二 第六章
(更新時間:2006-10-3 11:28:00本章字數:10842)


  吳炎實在是無法形容心中巨大的震撼,試問有誰能夠親眼看到師傅手中火銃的威力,而不會生出這種感覺的呢。
  別人他不知道,吳炎則清楚自己受到的震撼有多大。他實在想不明白,這位比自己小了十幾歲的年輕師傅,到底是怎麼一個人,竟然連如此恐怖的兵器也可以造出來。

  拜這樣的人為師究竟是禍是福?吳炎現在確實是拿不准了,為什麼那天就不能多考慮一下呢。現在還要不要跟隨師傅去學藝,或者是在還沒有學到一點兒技藝之前就退出師門?

  “去,一定要跟師傅去學會他那些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絕世奇技,決不能因為自己的一點疑慮,就平白地失去這麼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再說師傅決不會是個壞人,他也不是個普通人,一定是個神仙下凡來到了人間。”吳炎經過一番權衡之後,自我安慰地做出了最終的決定。

  這二天中,吳炎很難找得到一點時間來與師傅交談請益,連想清楚地看看師傅密密實實裝在布袋裏的火銃,也被成天帶在身邊或背或扛的張本忠婉言謝絕。無論吳炎如何軟磨硬泡,被糾纏得萬分無奈的張本忠只好明確地告訴他:“沒有公子的允許,任何人都不得近距離窺看火銃。”

  四兒好心地對吳炎說:“吳大哥,公子用的火銃雖然是他自己做出來的,但是林知州曾經下了嚴令:‘凡是知道的人都必須守口如瓶,不得對外泄露秘密,違者軍法從事。’以後我們公子認為可以讓你看的時候,自然會給你看的。你知道嗎,公子對我們說過,他以後不但要做出火銃給我們護衛隊的人用,還能做出‘轟天炮’。聽公子說,那‘轟天炮’可厲害呢,一炮轟出去最遠的可以打到數裏地,被‘轟天炮’打中的地方,數丈方圓內人畜無一生還。厲害吧?”

  看到吳炎被自己唬得一愣一愣地張開嘴直喘,四兒更是得意,神秘地將嘴附他耳邊小聲說:“公子說了,他准備造這‘轟天炮’是將來要裝到海船上,以後出海和蕃國做生意時,就不怕海上的強盜了。我就不明白,聽說大海都是一望無邊的水。吳大哥你和我說說,你看過大海是什麼樣子的嗎?怎麼有人能在海上做強盜,他們能在水上走路奔跑呀?”

  吳炎越聽越覺得吃驚,這位年輕的師傅究竟懂得多少東西啊!他拉住聽說自己也沒見過大海轉身要走的四兒,好言央求說:“別走,四兒兄弟,你再給我說說我師傅只是用菜刀、蚊香和布鞋就要到蕃國去和他們做生意?萬一蕃國的人不喜歡這些東西的話,那不是要虧本了?”

  四兒擺出一副無所不知的樣子,大大咧咧地說:“這也要擔心?公子什麼不能做,有什麼事會不知道?他連紅毛蕃國的話也會說呢,那個什麼‘谷倒拜’是‘你好’的意思,‘孫舅’是‘多謝’,還有啊,蕃人把書本叫成‘不可死’。那回公子同我們一學說,害得我們幾個笑到肚子痛,三兒兄弟更是倒在地上好久都起不來。”

  四兒放底聲音,神秘兮兮地附到吳炎耳邊說:“公子沒人的時候告訴過我,他過一段時間要做出能洗衣服、洗浴,能洗任何髒東西的‘洋堿’,以後有時間的話,他還要做水晶,做‘照妖鏡’。本忠大哥說了,‘照妖鏡’照的是人呢,鏡子就會清清楚楚把汗毛都照出來,和真正的人一模一樣。若是妖怪被這鏡子一照,那就原形畢露,道行淺的就此一命烏呼,道行深的也將失去幾百以至上千年的修煉之功。這話我只跟你說,你可千萬別告訴其他人,怕傳到有心害人的妖怪那兒,它們將會對公子不利。當然,公子是不怕的,什麼妖怪能是公子的對手?可我們這些還沒學到本事的人就會有危險,最起碼也讓公子分心來保護我們。你說是不是?!”

  四兒的一番話,讓吳炎更加堅定了跟林強雲學藝的決心,既然能制出“照妖鏡”令妖怪現形,並能克制妖怪的人,還會是壞人嗎。這是神仙才能辦到的事呀。

  羅家大公子羅運天十六日卯時正就起了床,早早來到謝財發家,他想趕個大早先與飛川大俠林強雲先見上一面,好好地結交這位讓他心儀的年輕人。

  沒想到還有比他更早來的人,這些是讓他既不敢得罪又不能一見在就跑的人物。

  城內六大姓的族長、耆老們或坐、或站在謝家小客廳裏,有幾位在廳前的廊下踱著方步。

  謝三菊小姑娘穿梭于這些蓮城縣內的頭面人物中,端茶倒水忙得團團轉。

  羅姓當代族長——羅運天的父親——羅清遠,看到兒子進來,走過來問清楚他也是來拜訪林強雲,只交代兒子在門廳內等候。六大姓的長輩們拜望過飛川大俠後,才輪得到小一輩的人向林大俠請益。

  唉,等就等吧,誰叫自己是他們這些人的兒孫輩呢,只希望這些老古董們少說些之乎者也,三兩句話說完趕緊回家吃飯去。

  天不從人願,好不容易盼到十余個老呆板打躬作揖地告辭了,小姑娘三菊又風風火火地吆喝著叫吃早餐。

  看到十來個人擁在一個廳裏“呼嚕嚕”地喝粥,大公子雖然肚子咕嚕嚕地直叫喚,有過一面之緣的張本忠也走過來請他一起用餐,羅運天也沒好意思去分食。只好強忍著饑餓說,到這裏之前已經吃過早餐了,自己稍等一會兒沒有關系。

  誰承想林強雲他們還沒有吃完飯,又有縣衙的巡檢、書辦,城內的保正、坊長等一大堆人尋來。這些人來見飛川大俠的目的,不外乎是逢迎拍馬,誇贊吹噓那一套。當面把林強雲說成是天上少有,地上無雙神仙般的英雄人物。

  羅運天心急火燎地等到近午,肚餓還能忍,屁股卻是坐久了無法忍受地痛,站的時間長了腳又發麻。總之,想一走了之又舍不得放棄結交這樣一個朋友,等吧又實在難以忍耐。他坐立不安地心裏不知道咒罵了多少百遍,好不容易才把那些人盼出了謝財發的家門。

  不要說羅運天這個等著見林強雲的旁觀者了,身在其中的林強雲更比他難受十倍也不止。

  平日裏不要說與這些慣于阿諛奉承的人面對面打交道,就是看見了也會遠遠的避開。這天卻是對這些人沒有一點辦法躲避,硬著頭皮聽他們成套使人渾身起雞皮疙瘩的廢話,還要裝出一副笑臉,嗯嗯啊啊地應酬。

  林強雲滿頭大汗的送走了最後一位嘮叨的客人,總算松了一口氣,用手指在額頭上一刮,一串汗珠從指尖上掉落到地上。剛准備去房間裏拿面帕擦把臉,一抬頭又看到一個人從門廳裏急匆匆地朝自己走來。

  這一下,讓林強雲的臉色大變。一屁股墩坐到條凳上,哀鳴出聲:“不是全都走了嗎,怎麼會還有一個呢?”

  一直陪著他的四兒哈哈大笑道:“公子昨天面對著數百盜賊圍攻,我看也沒有出過這麼多的汗,除了幹淨些兒外,只有打鐵時出的汗才能和現在比呀。”

  林強雲有氣無力地呻吟著說:“天啊,這怎麼能和打鐵相比呢?看你說得多麼輕松,應付這些人還不到半天的功夫,累得我腰酸背痛手腳發麻,比打鐵更累十倍也不止啊!真要讓我挑選的話,我甯可去打上十天八天鐵,也不願意再和這些人打上這麼半天的交道。”

  走到廳前的羅運天聽林強雲說得有趣,大笑道:“昨天見識過了飛川大俠的蓋世武功,和在千萬軍馬前面不改色的鐵膽,想不到連說話也是這般風趣,令在下十分敬佩。”

  林強雲無奈地站起來,拱著麻木的雙手連聲說:“不敢,不敢。好說,好說。”

  雖然知道林強雲不喜歡繁文絮節,羅運天還是依足禮數地施禮報名:“在下本城羅運天,草字子昌。見過飛川大俠林公子!”

  見羅運天這般做作,林強雲也只好依禮回應:“大俠的稱謂實在不敢當,在下林強雲,草字飛川。還請羅公子不吝賜教。”

  話才說完,林強雲忍俊不禁噗地一下笑出聲來,一邊喘氣一邊說:“啊喲,我怎麼越說越覺得別扭呀,這麼文縐縐的說話會憋死人的。子昌兄,我看也不要互相你來我往的客氣了,還是和平常一樣就好。你說好嗎?”

  羅運天笑道:“怎麼,飛川大俠也同我一樣怕這些嗎。”

  林強雲苦笑道:“快別提什麼飛川大俠了,也不知道是哪個多嘴的亂嚼舌頭,用我的字給起了一個大俠的稱號。你看我哪一點像大俠了,大俠能和我一樣一天到晚想賺錢的嗎?我是看你和我年紀差不多,才說了這麼多話。交個朋友吧,怎麼樣?”

  說完伸出右手,眼巴巴地看著羅運天。

  說實話,林強雲來到這裏三個來月,一直就很苦悶,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一點樂趣,找不到一個人說說心裏話。有時候煩得他用頭直撞牆,撞到起個包,痛得流出淚才罷休。此時他是真心地希望能交上這位同齡的朋友,而且還打算以後多結交幾個年輕朋友。

  羅運天本來就是千方百計地要與林強雲結交,現在看到林強雲主動提出來,哪能不喜出望外,雖然不知道林強雲伸出手來表示的是什麼意思,卻也管不了許多,一巴掌拍下去,自嘲的叫道:“好啊,飛川兄能看得起我這個不學無術的紈 子弟,肯交我這樣的朋友,沒話說,今後但有所命,火裏闖,水裏去,決不皺一下眉頭。”

  林強雲交上一個朋友,高興得拉住羅運天的手不住搖晃,呵呵笑道:“好好,好。我林強雲今天總算有個朋友了。子昌兄,能和我說說家裏的情況麼,等一會帶我去拜見一下伯父伯母和你家的長輩大人好嗎。”

  羅運天叫道:“飛川兄,你快放手啊,我們成了朋友也不必用這麼大的勁抓手吧?要知道我這雙手可比不得你打鐵的鉗子。我們坐下再說好不好?”

  林強雲這才發現羅運天正呲牙裂嘴地掙紮著要抽回他的手,趕緊放開雙手抱歉地說:“啊呀,對不起,我高興的得意忘形了。抓痛你了把?”

  羅運天苦笑道:“說不痛是假,差點沒把我的眼淚握出來。你好大的手勁,真不愧是打鐵的人呀。不過,把這麼大的勁用在朋友的手上,是不是過分了點兒啊!”

  林強雲急道:“又不是有心的,都說過對不起了,還要再說。氣不過的話把我的手也拿去抓痛過一回,撈回本錢去就是。”

  “好了,我們是朋友耶,幾句玩笑話也說不得?再說你的手我能握得痛嗎,有那麼大的勁也不會被你握得哇哇叫了。來,我們坐下再談。”羅運天搓著微紅的雙手坐到長凳上。

  兩位新交的朋友互相介紹了自己的情況,林強雲當然免不了又拿原籍是林坊,父祖輩到外地經商的謊話胡亂搪塞一番。

  羅運天當然對他的話深信不疑,否則的話,林強雲這樣的人在本地長大,不是早就名傳城內了,哪裏還會等到現在才出頭呢。

  說到要去羅家拜望長輩,羅運天說:“家父清遠公,剛才飛川兄已經見過了的,不過去我家裏讓大家認識一下也好。特別是我那些兄弟姐妹們,對飛川大俠仰慕得緊,一直嚷嚷著要和我一起來看看你到底長成個什麼模樣,是不是三頭六臂的妖怪般嚇人,或者真的像人們所說的只是個書生。”

  林強雲笑著說:“這下你看清楚了吧,我並沒有比你多出一個鼻子耳朵,不如傳說中的那麼嚇人吧?”

  “這個我和家裏的人說過了,她們不信,都說人就在城內,一定在讓我請你去見上一面。不過,你昨天所用的那兩件既不像弓,也不像弩能在遠處傷人的兵器,能告訴我是什麼嗎?”羅運天滿懷希望地問出從昨日就憋在心裏的問題,這件事情不問清楚,他恐怕此後的日子會寢食難安。

  林強雲說:“既然我們是朋友,這又有什麼好隱瞞的。”

  回身對站在一邊的張本忠道:“張大哥,叫吳炎一起來看看吧。我知道他從昨天開始就一直糾纏著你,想要知道我用的火銃是怎麼回事。”

  兩天後到新泉村,寄住于一家家稍大的人家裏,在相距二十多裏的山林中奔走了兩天,方把所要的礦物找到,如同鐵礦石一樣的錳礦還好些,那什麼鎢礦石可讓幾個人吃盡了苦頭。山溪裏、山坡上撿到的三百二十二塊大如拳,小如卵的礦石,足有四百五十斤,這是累得賊喊捉賊死的羅運天不服氣,回到新泉村後向房東借了大秤稱過了的。再加上叫做錳礦的一百五十斤石頭一起,連羅運天一起同行的八個人,平均每人要挑七十五斤重。不到一百一十裏的路足足走了一天半方回到鄞江邊。

  離開長汀不過短短的七天時間,林強雲好似離開了很久一樣,聽到長汀話也覺得更為親切。過河的時候船夫認出林強雲,並大聲招呼:“林公子,看你們趕得滿身大汗的,是從哪裏回來呀?”

  林強雲客氣地笑道:“這次回了老家幾天,這位大哥過得還好吧。”

  船夫勉強露出一絲苦笑,歎息著說:“唉,這世道的日子難過啊,我若不是在這渡船上還能掙到幾文,家裏的幾畝薄田早就會要賣給大戶,也要另謀生路去了。朝廷的賦稅多如牛毛,我等小民百姓一年累死累活的,不夠收稅的欄頭上門一回。唉,我知道和公子說也沒用,只是講出來消氣而已。”

  林強雲也不知道如何來勸說這位船夫大哥,只能陪著說了幾句無關痛癢的廢話。

  半個月沒到南門大宅,長汀城南門內的大宅門樓已經修整油漆一新,在夕陽下顯得極有氣派。

  大門前站著兩個頭紮藍巾綰發,身穿白色粗布武士服的門衛,他們遠遠看到林強雲一行八個,每個人都挑著兩個沉甸甸的小布袋,其中一個連忙向門內大叫道:“公子回來了!快出來幾個人幫忙接下挑著的東西。”快步迎上來接過林強雲和張本忠的擔子。

  林強雲轉身從羅運天肩上接過輕飄飄的擔子,把兩個布袋取下提在手上當先向門內走去。這兩個人林強雲並不認識,想必是這幾天六叔招募來的鄉丁罷。

  他向二人問清楚,橫坑的打鐵工場已經在幾天前全部搬到了這裏,林強雲交代接過擔子的人,把挑回來的東西全部送到工場去放著,稍後再行處置。

  羅運天雖說並不是嬌生慣養的富家公子,還真是從來沒有用肩膀挑過東西。昨天這四十余斤剛上肩時還覺得不重,能和林強雲他們輕松自如地說笑。

  哪知出發後走了不到十裏遠的路,那副擔子便越來越沉了。不但肩膀被壓得生痛,上山會有要抽筋的感覺,而且下坡時腳還不住地發抖。要不是林強雲見他挑得十分辛苦,叫大家每個人替他分掉一些,並走慢點讓他能夠跟得上,而自己也為了面子死命咬著牙硬挺著,哪裏能和眾人同時到達長汀縣城。

  這時羅大公子到了大廳,坐到椅子上再也不想動彈,暗想:“今天自己是怎麼了?以前並不是沒有出過門,一天走上百多裏路也是平常事呀。為什麼多了四五十斤——不,到後來只有不到三十斤的東西——上肩,就會讓自己累得像個狗熊,真是有夠丟人現眼的。”

  看看回到這裏還是毫無疲態,活蹦亂跳吆喝忙碌的四兒,人家一個十四五歲的大孩子,個頭才到自己耳朵般高,挑得比自己重——有五十來斤吧,一路上山下坡如履平地。

  羅運天不由哀歎地呻吟出聲:“唉喲,我真是沒用,連個半大的孩子也比不上。”

  林強雲端著個圓木盆放到羅運天椅邊的小幾上,擰了一塊面帕遞到他的手上,笑著說:“先用熱水洗把臉,吃了夜飯後再洗浴。睡眠前喝點酒,保證明天就不會這麼難受了。我說你也不是沒用,而是缺少鍛煉。”

  羅運天不服氣地說:“飛川兄,把我說得不堪了吧。我會缺少鍛煉?每天早早就起來練武,打煞力氣,沒有一天停過的,就是大風大雨也從未間斷。”

  “子昌兄誤會了。你那每天練的是把全身的力氣在一瞬間使用的爆發力,我說的是能夠把體力均勻、持久地分開使用的耐力,這是不相同的。好,不說這些了,記得等會吃完飯一定要用熱水洗浴,把雙腳泡得發紅,然後才能去睡,睡前喝點酒,否則明天全身會痛得受不了。”

  林強雲解釋後又再交代了一遍。

  大宅內靠西邊的空地上,一道圍牆將原來的三四畝的空坪隔掉了大半。走進牆圈可通車馬的門內,可以看到依牆用磚瓦搭建了一溜工房,打鐵房和煉鋼房再用牆隔開,隔牆照樣開一扇能通車馬的門。

  沈念康不無自豪地說:“看到沒有,不錯吧!用了不到半月的時間,不但工場的房子蓋好,連打鐵爐、煉鋼爐也完全做成。”

  林強雲奇道:“這些全部都是在你的指揮下做完的,看不出來啊,你從來沒有見過打鐵煉鋼的人,也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搞起來,真是要謝謝你了。”

  沈念康看到三兒急匆匆地走到面前,臉上紅了起來,尷尬地說:“咳,也不全是我一個人的功勞啦。是三兒在負責煉鋼那邊指點,吳老六帶著他的一幫徒弟負責打鐵爐的砌築,我主要是買磚瓦、請泥水木匠和小工。”

  三兒說:“是啊,六叔這些天可忙了,到處跑來跑去的,天天一身大汗。要是沒有六叔,我們的工場可沒有這麼快做好。你快去看看煉鋼爐子做得對不對,不會錯的話明後天就可以開工了。”

  林強雲問道:“哦,吳老六回來了,他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沈念康道:“就是你們走的那天下午到這裏的,還帶來了三十多個人。除了其中的女人孩子是你那些徒弟的家眷外,有八個是帶回來學打鐵的,另有四個他說是你叫他招回來的護衛隊,他們都安置在這裏住下了。不會不妥吧。”

  林強雲笑著說:“六叔怎麼會辦出什麼不妥的事呢,就是這樣才妥當。對了,剛才我回來的時候門口守衛的兩個我不認得,是你收來的鄉丁吧?”

  沈念康:“是啊,這城內收來的共有十二個人,都是我知根知底的好人家子弟,所以我就做主先定下來,並發了衣服給他們穿了。我把他們分到藍家大宅、倉庫和這裏三處地方,每處各有四個人,專門分兩撥日夜守門。”

  工房內八座打鐵爐成兩排,所用的風箱也已經全部改成了木制的手搖風機。十多個人掄動著十幾個大小鐵錘,叮叮當當的打鐵聲響成一片。

  看到林強雲走進工房,全部的人都放下手裏的活計,亂紛紛地叫著,有叫“師傅”的,有叫“強哥”的,還有叫“師祖”的。讓林強雲接應不暇,忙于應對,看得跟著他來的羅運天和吳炎兩人竊笑不已。

  林強雲到每座爐邊都會呆上一陣子,邊看邊隨時指出什麼地方可以怎麼去做,並講到他們清楚了為什麼要哪樣去做,這才走開。在這裏花了近一個時辰才把八座打鐵爐全轉過了一遍,再到另一間工房內。

  林強雲對這打鐵工場看得還是比較滿意,最讓他叫好的是專門為他設了一間二丈見方的房間,不但有一大一小兩座打鐵爐和一應工具,還安放了一張用五寸方木拼成,稍微高了點兒的“鉗工桌”。

  跟在林強雲身後的吳炎好奇地走到五寸厚桌面的鉗工桌邊,又到爐邊的木制手搖鼓風機那兒上下打量,動手試著搖了幾下。走回來一臉不解地瞪著林強雲,急切地問:“師傅,那風箱用手來搖,風力比我們用的手拉風箱更大、更強勁我能明白。這七尺長三尺大的巨桌是做什麼用的,能與我講明白麼?”

  三兒昨晚聽強哥說過,這位吳炎是個能工巧匠,今後打鐵煉鋼都要讓他管理,現在聽他問出話來,忍不住搶著說:“這是強哥的鉗工桌啊,專門用來做各種精巧機關的。聽強哥說還要配上好多我們從來沒有見過的工具,才能算是真正的‘鉗工桌’,只有到那時才有用。”

  林強雲問三兒:“這鉗工桌也是你叫人做的?我記得講是講過鉗工桌的事,並沒有告訴你要做成什麼樣子,也沒有說過還需要台虎鉗等工具呀。”

  “是鳳兒。”三兒興奮地說:“這間你專用的打鐵房也是鳳兒要我們另外隔出來的,他拿了你寫了字的圖,我們沒有一個人能全部認得你寫的字,只好由鳳兒守著木匠做出這張桌子。”

  林強雲這才想起自己確實在鳳兒的糾纏下,曾經畫了張沒有標出高度的草圖給她,難怪桌子高了近半尺還不止。高興地笑道:“小丫頭這次做得好,省了我不少的時間。看來以後是要讓她多學些東西了。”

  吳炎趕緊一臉希望地接上來說:“師傅,我也可以和那位鳳兒一起跟著您學吧?讓我多學點東西,不是更能幫到師傅,讓師傅更省心些,多出更多的時間做你想做的事情嗎。”

  林強雲想到今後還有許多要緊的事,自己一個人就是有三頭六臂也會忙不過來,如果不趁現在還有點時間多帶出幾個能獨當一面的徒弟,可能真的會耽誤賺錢的大計。心想不如就現在把話給他說明了,讓他有個思想准備。點點頭應道:“那是當然,只要你們肯學,我會把全部的技術都教給你們。不過,學會了技術以後不要馬上就離開,希望你們能留在我這裏幫著。特別是你吳炎,我還指望著你能盡快學會打鐵煉鋼的技術後,為我管理好這方面的事情呢。”

  三兒笑著說:“吳師弟,依我看你是沒有機會離開我強哥的日子了。”

  吳炎奇道:“此話怎講?你這樣一個十多歲的娃娃,倒把我叫成師弟,這又是什麼規矩?”

  三兒說:“我強哥的本事你學得完麼,別的不說,光是打鐵這一門手藝就夠你學上個十年八年的。還有煉制精鐵和煉鋼呢,強哥說了,現在是小爐,每次花兩三個時辰只能煉出數十斤鋼來,以後用的鋼料多了時,要改成大點的爐來煉,一次可以煉出百多斤。最大的爐一次能煉出數千斤鋼料呢。而且,按用途的不同,鋼料的煉法和配料也不一樣。要把這些本事全部學成,怕是到你死也學不完的了。”

  “哼,叫你師弟又怎麼了,沒聽過‘先入庵門為長老,後入庵門燒火佬’這句話嗎,今後你得和別人一樣,乖乖的叫我大師兄。”

  吳炎想想確也是如三兒所說般,恐怕此生是不能把師傅的技藝全部學會的了。唉,能學得到多少是多少吧,只要能學到自己有興趣的技藝就行,管他要用多長的時間呢。不過,他對叫這樣一個十五六歲的大孩子為大師兄卻不認可,當著林強雲的面也沒敢出言反駁。

  他對這些奇技淫巧之術已經達到了入迷的程度,從蓮城到新泉村尋找鎢石、錳石起,到來至長汀的路上,已經從林強雲的閑談中學到了不少的東西,讓他明白了過去自己所學到的只不過是滄海一粟。

  此時得到師傅當著沈念康和三兒的面親口答應,“噗”一下跪倒在地,指天發誓:“皇天在上,弟子吳炎師從飛川大俠林強雲學藝,自拜師之日起,此後的一切悉由師傅安排,如違此誓,天必不佑。”

  林強雲直到吳炎的誓言說完才把他從地上拉了起來,責備道:“我已經說過了多少遍,不要隨隨便便的下跪,怎麼沒有一個人肯聽我的呢。記住了,以後千萬不要再這樣了。”

  三兒拉著吳炎走到一邊,悄悄地對他說了幾句話後,兩個人才滿面笑容地走回來。

  “大哥!”清脆又帶著點哽咽的叫聲遠遠傳來,隨著叫聲鳳兒像一朵配著青葉的紅花般,風風火火地沖到林強雲面前,一把拉住他的手搖晃個不停,明亮的眼睛泛起一層薄薄的霧氣。

  林強雲拍拍她的手,笑道:“好了,看你今天是怎麼了,想把我的手拉斷啊。有好幾個人看著我們呢。”

  鳳兒放開他的手,退後二步上下左右仔細看了林強雲一遍,才說:“講好了只回老家去五六天的,為什麼到今天才回來?回來了也不叫人去告訴我一聲,害我剛才來找六叔要苧麻絲時才知道。”

  好一會鳳兒才“噗吃”一聲笑出來,撇撇嘴說:“還是和以前一樣啊,那些人也真是的,傳得那樣叫人害怕,說什麼大哥長得青面獠牙,身高一丈二,能飛上五丈高的城牆,又會行法術使靈符殺妖鎮魔,還有什麼‘誅心雷’能奪人心智,在百丈外取人性命易如反掌呢。”

  林強雲聽得好笑,裝出一副嚴肅的樣子扳著臉喝道:“胡說,是誰把我講成那麼醜的,一定要抓來打他的屁股。”指著吳炎道:“你問他,這次他和我一起,那蓮城堡的城牆最多也就一丈五六,瑞金的城牆也和我們長汀的城牆差不多高,什麼飛上五丈高。還法術、靈符、‘誅心雷’的,這你也信,我有的東西你還會不知道嗎?”

  說到後來,林強雲也忍不住呵呵地笑了起來。

  笑鬧了一會,林強雲問道:“對了,鳳兒你那邊的鞋底做了多少,再過二個月能不能做出一千雙布底鞋來呀?”

  鳳兒一聽說到正事,馬上也嚴肅起來,一拍胸口自豪地說:“放心吧,有本小姐在盯著,還能把事情辦不好?也不看看本小姐是什麼人,我是大哥的老妹耶。現在已經納好了差不多有三百雙布底了,連前天村裏做好送來的一百六十雙布底,總共有四百六十雙。再有個十多二十天就能做出一千雙布鞋底來。照我看,根本用不了兩個月就可以把一千雙鞋送出去了。現在先說好了,到時候要帶我一起去看看泉州是個什麼樣的大地方。”

  林強雲有點擔心地問:“你要去是可以,那這裏做鞋的事誰管?”

  鳳兒驕傲地說:“這個不用你擔心,本小姐自有安排。”

  “本小姐?鳳兒現在不會臉紅了麼?”林強雲打趣地問。

  “哎呀,大哥又來笑話我。不和你說了,我要回到藍管事家去守著那些人做鞋底啦。”鳳兒一蹦一跳地朝外跑去。

  林強雲看著站在身邊瘦了許多的三兒,心痛地想:這孩子只有十六歲,要指揮著這些人精煉鋼鐵,真是太難為他了。還有也僅十六歲的鳳兒,看似是個大人了,畢竟歲數不夠大,不但要管布鞋的生產,而且幹活的人還是一大幫女人和孩子。不由長長地歎了口氣,自言自語地說:“要找幾個人把他們換下來,讓他們跟在身邊多學點知識,年紀大些後再安排吧。”

  三兒聽清林強雲的話,問道:“強哥,你說要把誰換下來呀?”

  林強雲撫著他的頭道:“說你和鳳兒呢,我要把你們換下來帶在身邊,多學點……”

  三兒臉漲得通紅地,不等林強雲說完就急著問:“強哥,是不是我們哪裏做錯了什麼,使你不滿意了。你打罵我們都沒關系,不要把我們換掉呀。”

  林強雲笑罵:“傻瓜,想到哪裏去了。你們做得很好,我很滿意。可是看到你們這些天累得瘦了這麼多,我的心裏不好受,把你們累壞了我怎麼對得起歸永叔和我叔、叔媽呢。所以,我想要找人來把你們替換下來,跟在我身邊多學點其他的東西,年紀再大一點就可以幫我做更多的事。你以為我要做的生意就這樣一點?告訴你吧,我將來要把生意做到整個大宋,還要做到蕃邦外國去呢。到時候我們要坐上裝有火炮的大船,帶著我們的綾羅綢緞和陶瓷器具,飄洋過海去周游世界,去看看全身烏黑,只有牙齒才是白色的黑人和全身雪白長著紅色黃色頭發渾身長毛的外國鬼子,把他們的金銀珠寶都換來帶回我們大宋。”

  這一番話讓三兒聽得如醉如癡,無限向往地低聲喃喃說道:“坐大船飄洋過海……烏黑色的人……紅黃頭發的鬼子……金銀珠寶。”

  林強雲見三兒雙眼發直、嘴唇哆嗦地呆呆站著,以為他沒有聽到自己說話,還在擔心要把他換下來的事情。推動三兒的肩膀:“三兒,三兒,你怎麼了?聽到我和你說的話沒有啊?”

  三兒一驚而醒,慌慌張張地轉頭四顧,問道:“什麼?有什麼事?”

  林強雲笑嘻嘻地說:“想什麼呢,這麼入神,叫了你好幾聲也沒聽見。”

  三兒回過神來,滿面懷希望地問:“強哥,你剛才說的是真的,真要帶我和鳳兒坐上大船飄洋過海去看蕃邦外國的烏人白人?”

  “那是當然,只要我的生意做大了,一定會到外國去,到時候就一定會帶著你和鳳兒一起去的。不過,這件事可能還要再過好幾年才能辦成,在這期間,你和鳳兒必須跟著我多學點東西。所以,才要把你們換下來的。這樣說,你明白了吧?”林強雲慢慢地引誘他道。

  三兒雀躍道:“是這樣啊,那我也就放心了,隨強哥叫我們怎麼樣都好,是什麼時候叫人來換我們呢?”

  林強雲:“當然不是現在,我找到有合適的人,叫他們跟著你和鳳兒學一段時間,熟悉了要做的事情後才能換下你們。你們自己也看看現在和你們一起做事的人中,有沒有可以接手的人才,如果有的話也行。實在沒有,那也沒辦法,慢慢找吧。”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5-13 10:41
卷二 第七章
(更新時間:2006-10-3 11:29:00本章字數:10927)


  藍家大門前和南門大宅一樣也有兩個頭戴藍巾,身穿白色武士服的門衛。看林強雲幾個人走到門前,把長矛舉起行了個注目禮。林強雲沖他們點頭道聲“辛苦了”,徑直朝門內行去。
  院子裏整整齊齊地排列著四五十張台板,二十來個女人發現有人進來,只是稍微注視了一眼,又各自頭也不抬地忙碌著往台板上鋪的底布上刷漿糊、粘貼碎布頭。四個年齡十二三歲的女孩穿了顯然是新制成的衣裙,提著漿糊桶、裝了碎布的竹籃穿梭其間,往女人們的盆筐裏添加漿糊和碎布,不時停下身幫著粘貼幾塊碎布頭。院子中的二十多個人顯得井井有條,忙而不亂。

  羅運天歎道:“飛川兄,這裏和鐵工場那邊相比,又是另一番景象,那裏的場面是入眼熱火朝天,耳內叮當敲打之聲不絕;此處的人則是平靜安甯,忙而有序,絲毫不亂地各司其職。這樣的情勢,恐怕不是一年半載可以調教出來的吧?”

  林強雲問道:“那依子昌兄看,要達到這樣的秩序需要多長的時間才能辦到呢?”

  羅運天沉吟著說:“這個麼,最快也得要二到三年的時間,才能把婦人女子調教到這樣的程度……”

  他的話還沒說完,四兒“噗”地一聲笑出來,指著羅運天說:“哎呀,羅公子把我家公子說得太沒用了。什麼二三年,告訴你吧,我家公子到這長汀城來才四個多月,這幾座房子買來還不到一個月呢。說實話,我們去蓮城堡的前一天,我家公子才把這些人要做的事安排好。”

  羅運天吃驚地問四兒:“你是說,這些女人和孩子在這裏才做了不足十天的時間?”

  “哪當然,你算一下就知道了,我們回到這裏才一天,去蓮城縣及找礦石用了七天,總共是八天。如果真像你所說的連教這些女人做鞋底都要二三年的話,哪還是我家公子做的事嗎!”

  四兒驕傲地說道:“我家公子在山裏還有一個村的人全部都在做蚊香,那裏有用水來替我們舂木粉的水碓和只要用手一壓就可以做出一塊蚊香的手壓機,喏,就是你昨天晚上睡覺時點燃了插在竹簽上燒,冒出來的煙可以殺滅蚊蠅的那種。你沒有覺察到為什麼在這裏不掛蚊帳,那些蚊子也不來叮咬你嗎?”

  羅運天仔細一想,果然是和四兒所說的一樣,興奮地拉住林強雲的手說:“飛川兄,再過兩天我要先回去一趟,把你這裏制出的蚊香、布鞋、菜刀都帶些回去,一是讓家鄉的父老也能用上這樣的好東西,二來又可從中賺到點販運的利錢。你能為我准備些貨物麼?”

  林強雲用力在羅運天肩膀上一拍,說道:“好啊,總算開竅了。我看子昌兄不動聲色,還以為你對做生意賺錢無動于衷呢。這樣吧,我今天就叫人為你准備好四千塊蚊香,五百把菜刀、柴刀,五十雙布底鞋先讓你帶回去試試。若是好賣又能賺到錢,以後可以直接向我六叔沈念康要貨,若是覺得做生意不合你的性情,也可以叫別人去做。”

  羅運天道:“那好,我等飛川兄的這些貨備齊就走,這次的貨款我會自己帶過來給你。可是飛川兄也別想就這樣把我撇開,再回到這裏來時我就不再離開,賴在你這兒不走了,我也想跟你去聽聽蕃邦鬼子是如何對我說‘瘦驢’(sorry)的鬼樣子呢。”

  林強雲停下腳步,問道:“你要說清楚,是想加入我這裏一起賺錢呢,還是只想跟我出去游曆一番便罷休的?”

  “只要能跟飛川兄在一起,我是無可無不可,這有什麼不同嗎?”羅運天不解地問。

  林強雲心裏並不想讓羅運天這樣一個人摻和到自己的賺錢大計中來,看他從新泉找礦回來的路上表現,就知道不是個能吃苦的人。只好把條件提出來讓他知難而退:“這其中的差別可大了,要想參加我的賺錢大計,就是我的部下了,必須按我定的規矩辦。先和我這裏的弓手們一起操練,學會在緊急的時候能和同伴們互相配合,保護自己不讓別人對你和同伴造成傷害。其次,在這裏幹了一段時間後,我會按照你的能力安排你做事,必須要服從我的安排,而且要盡你的能力把事情辦好。當然,這樣做是會有相應的工錢付給你。”

  羅運天好奇地問:“那麼,如果我只是作為朋友的身份跟你去游曆呢?又有什麼限制嗎?”

  林強雲說:“如果是作為朋友,那就沒有任何約束,你要來即來,想走就走,行動完全自由,我可以負責你生活上的一切用度,包括部分零花錢。但你不得幹涉我的所行所事,也不能進入某些不能讓外人知道的秘密地方。”

  羅運天笑起來說:“哈哈,我不要做你的部下受你的管束,還是自由自在地做你的朋友更好,看你這樣日進鬥金的買賣,我一兩個人怎麼也不會把你給吃窮的。就這樣說定了,下次來時,我將帶內弟一起到你這兒白吃了。”

  林強雲暗暗松了口氣,笑嘻嘻地說:“子昌兄只要不是把全家大小全搬到我這裏,我想帶來三二個人還是能負擔得起的。”

  “大哥!”鳳兒這時又換了一身衣著,上面是白綢窄袖春衫外套鑲青邊的背子,下面是繡著紅花綠草的白裙,腳下白布底青布繡白花面的新布鞋,如同一只彩蝶般飄然飛過來。

  喜孜孜地挽起林強雲的手,問道:“大哥,好看嗎?”

  林強雲欣賞地誇贊道:“這身衣服是新做的吧,我以前從來沒有看過你穿得這樣漂亮,簡直就是一朵彩雲出現在我的面前,好看極了。這是誰有這樣的能耐,做出這麼漂亮的衣裳把我們的鳳兒小姐打扮成天上的仙女了。如果不是你叫了聲大哥,我還以為眼花了呢。”

  鳳兒得意地說:“不知道吧,這全是我自己去綢緞店買來布料,躲在房間裏花了十多天功夫做出來,再請人繡上花。以前我也不知道穿上這樣一身衣服好不好看,昨天幾位大嫂見了都說好看,我才敢穿出來見大哥。”

  林強雲不由一愣,心想:這是一個很不錯的辦法呀,如果到大城市去按一定的大小規格,成批量的生產各種時新的衣服,專門賺那些有錢人的銀子,不也是一條生財之道嗎。故意裝成有些不太相信的問:“真的是你自己做的?”

  鳳兒有點不高興地說:“本小姐什麼時候對大哥說過謊話,用這樣的口氣來問我!”

  林強雲拍拍她的小手,抱歉地解釋說:“不是不相信你,我要問清楚是你自己做的話,以後可以到大的城市去,專門做出漂亮的衣服來賣給富家女子,能賺很多錢的。如果不是你做的,到時候也要請這位做衣服的人來,才能賺得到錢。”

  鳳兒半是開心半是玩笑,又撇嘴又搖頭,大驚小怪地數說:“除了我娘,誰做的我也看不上眼,還不如我自己做的呢。嗨,大哥真是貪心,聽六叔說,現在光是鐵工場裏每天就有二百貫的錢賺進來。另外還有蚊香和這裏的布鞋,再過些時日怕會有三四百貫一天的收入,也不怕會被銀子壓死啊!那就快和我說說,什麼時候去做衣服賣,我好早做准備。”

  林強雲笑道:“看你心急的,這件事恐怕要過一段時間才行,現在要緊的是先把蒲老板的這筆生意做完了,才能談得上其他。行啊鳳兒,看不出你還真是有點能耐,能做出這麼好看的衣服來。”

  受到大哥誇獎的鳳兒興奮得滿面紅光,雙手叉腰得意而又自豪地環顧跟著林強雲的幾個人說:“那可不是麼,本小姐是大哥的老妹耶,何止只有這一點兒的能耐?我以前只是沒有用出來罷了,以後還有更多你想都想不到的本事,你們等著看就是。”

  林強雲笑罵道:“喲,誇了你一句尾巴就翹上天去了,別再吹大牛了,我要去看看那些孩子,他們現在怎麼樣了?”

  鳳兒告訴林強雲,這段時間裏又收來了二十三個孤兒,全是女孩子。其中有十一個十二歲以上的男女孩子被沈念宗帶回到橫坑去,說是村裏的人手不夠,讓她們幫忙做蚊香。留在這裏的孩子還有四十個,十歲以下的三十個沒有叫他們幹活。自己就做主要藍君清請了位夫子教他們讀書認字,另外還叫陳歸永每天派一個人來教他們習武強身。

  林強雲巡看了一遍孩子們的情況,又去看了納布鞋底女人們的操作,指點她們拉緊鞋索時在鑽上繞幾圈再用力抽緊,就能把布底納得結實又不會傷到手。

  從工房走出來後林強雲對鳳兒說:“你記得叫藍管事去多買些蜂蠟回來,把納鞋底的鞋索先用蜂蠟擦拭一下,拉動的時候就不會那麼吃力了。我看好多個女人的手都被鞋索磨破了,你也多動動腦筋想想辦法,看怎麼樣能使我們做的鞋底又快又好才是。你這麼聰明能幹的人,連這麼漂亮的衣服都能做得出來,不會沒有辦法吧?”

  鳳兒不服的說:“大哥就會要我做這做那的,你不幫忙想想辦法嗎?”

  林強雲:“我是沒有時間,如果有時間的話還要請你沈大小姐來出主意?”

  說到這兒,林強雲忽然想到,既然鳳兒能做出自己穿的衣服,不如再叫她想一想做出護衛隊的服裝和旗幟。擺手止住正要開口的鳳兒,蹲下撿了一個小石子在地上畫了幾下,抬頭問道:“鳳兒,現在有一件更要緊的事看幫我想想看能不能辦好。就是我們的護衛隊,現在大家穿的亂七八糟,我想把全部人的衣服都做成同一種既好看又方便的衣服,你看有沒有辦法?”

  鳳兒想都不想就說:“這有什麼好為難的,依我看現在你身上穿的武士服就很好,照這樣子依各人的身材去做就是。那天你回老家前叫我去成衣鋪做的不就是,四十套發了十二套還有二十八套在六叔那兒放著。”

  林強雲一拍大腿,叫道:“對呀,我倒是把這事給忘了。好,這次我們自己做,按招募來人的身量做個幾十套來。鳳兒,這事就交給你了。不過,護衛隊員和帶隊的官兒要在衣服上做個‘記認’(標志)來讓自己人分辨,還要做一面大旗和幾面小旗作為旗號。爭取在我們送貨之前就讓護衛隊的人換上,這些應該不難吧?”

  鳳兒大聲叫起來:“什麼不難,你總共要招二百個人,現在才只有四十套,還差了一百多套吶。現在到我們送貨的時間只還有兩個月的時間,你還說不難?不幹,我可沒有這個本事,在兩個月內要去為每個招來的人量身,又要做出一百多套那樣的衣服出來,何況還要做不少的大旗小旗。你說過會做衣服的,自己去做好了。”

  林強雲雖然在文化大革命初期,為了生活跟母親學會做衣服,什麼中山裝、學生裝、青年裝、夾克衫、襯衣、大金衫以及單、夾、棉等等一應日常衣著可以在母親指點下完成。每月可以幫著母親賺到二十來塊錢,著實為全家七八口人的生活解決了大問題。只是後來割資本主義尾巴,沒敢再做下去。

  但現在,他自覺實在是沒有時間來搞這衣服的事,有一大堆比這重要得多的事情需要他去忙呢。

  連忙陪著笑臉哄她:“好鳳兒,你就幫幫這個忙吧,大哥是會做衣服,可現在沒有時間,我怎麼去做啊。最多我以後教會你計算和裁剪,讓你和大嫂們來縫制,那不就快得多了嗎。你如果覺得二個月內還不能把全部的衣服做出來,可以先做一部分衣服和旗子。這樣好不好,你多找些人一起做,能做出多少算多少,只要能把送貨的護衛隊先換上就行。你也不想我們的護衛隊走到泉州城裏去丟臉不是?”

  說著說著,林強雲又想起大串聯時學紅軍用過的綁腿,趕緊又補充道:“還有,每身衣服除了上衣和褲子外,另外要配上兩條一丈長兩寸寬的布帶。具體要怎麼做我在教你裁布料的時候會一起教給你。”

  鳳兒原本就是要為大哥多做些事情,讓大哥高興了能多注意點自己,哪會不去做大哥交代要幹的活呢。這時聽大哥軟語央求,又說教自己裁剪,早樂翻了心。

  不過麼,架子還是要拿的,擺出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說:“唉,本小姐就幫大哥這次忙吧,誰叫我是老妹呢。哪,第一次送貨你打算帶多少護衛隊去,我要算算看是不是能做得出來。”

  林強雲:“看你的衣服能做出多少來定,為了以防萬一,我打算能去的人全部都去。”

  鳳兒一聽到大哥說要把能去的護衛隊全部都帶去,那自然是去的人越多越好,再也顧不得和大哥閑扯了,拔腳就走,說:“我要去找六叔把布料送到染房,再不趕緊那就真的做不出多少來了。”

  羅運天一直默不出聲地邊聽邊看,看著鳳兒走遠的身影再一次發出感歎:“飛川兄確是名不虛傳,既身懷高強的武藝,又學識淵博。手下收羅的能人也不少啊!既有能工巧匠又有經濟幹才,連婦人女子都在你的影響下成了能人,難怪在短短的數月之間即開創出如此可觀的局面來。佩服啊,佩服!”

  林強雲心想:學積淵博麼,在這裏也還算是說得過去,至于武藝那就難說了,如果靠火器取勝也說是武藝高強,那就算武藝高強好了。被人當面誇贊雖然心裏很是受用,但總覺得不太好意思,連忙謙遜地說道:“子昌兄謬贊了,我只是運氣比較好一些,想得比別人多一些吧。哪談得上什麼武藝和學識呢,我們是好朋友,千萬別這樣說了好不好。”

  羅運天若有所思地深深看了林強雲一眼,點點頭不再說了。

  自前幾天橫坑的打鐵工場搬到縣城後,沈念康看到有八座打鐵爐開工,就開始承接外地批量菜刀的定貨。前天一算賬,光是鐵工場每天的純利就近二百貫,樂得他一天到晚笑得合不攏嘴。他做夢都在計算,如果按一成的一成(1%)來算,除了每年一千貫的工錢外,一天另外還有將近二貫錢的收入,光是現在的分紅今年可得四百貫左右,而以後每年即將有最少七百余貫收入囊中。七百貫啊,折成銀子是二百兩,折成金子也有十七兩半,哪可是差不多兩個金元寶哎。萬一自己的那個幹侄兒高興起來,多分給這麼一點哪不就更多了。

  這天夜裏沈念康怎麼也睡不著覺,想來想去都覺得心裏沒有個底。不行,一定要先和強雲侄兒講好了,到底能給自己分多少紅利。不然的話,自己會吃不香睡不著的。

  第二天一大早太陽還沒有露頭,沈念康拿起包好的賬本,緊趕著來到城南的大宅。

  沈念康在大宅內找了個遍,連林強雲的影子都沒看見,撲了個空。

  沈念康心裏充滿了失落感,暗道:“哎呀,不會是‘一開船就碰大石’吧,老天爺保佑強雲是個守信用的人,說過的話一定會做到的。不要急,就在這裏等好了,不必到處亂找,說不定他一會兒就來到這裏了。”

  他忽然又想到,可能強雲還在雙木刀鋪住,沒搬過這大宅來,自己不是白等了?急忙向刀鋪走去,問了早起煮粥的張何氏。果然不出所料,林強雲還在睡懶覺呢。

  “強雲,你好起床了,不要再睡起來呀,讓我給你說說這些時的賬目啊!”

  沈念康尖叫的聲把林強雲嚇了一大跳,心道:難道出了不好的大事不成?急忙翻身從床上跳下來高聲問:“出了什麼了不得的事,這樣早就急著跑來找我?”

  沈念康應聲氣喘籲籲地跑進房間,苦著臉說:“你現在日進鬥金,當然不急了,可是有些事情沒講清楚我睡不著呀。你先告訴我,每年分給我多少紅利?”

  林強雲笑起來,看他蓬頭垢面眼周黑黑的一圈,人也瘦得小了一號,就知道他這十多天累得狠了。帶著調侃的語氣說:“哎喲,原來是為了這件事害得我鑽到錢眼裏的六叔睡不著覺,真是罪過,罪過。那你先給我說說,現在我們每天有多少利錢收入,你想得到多少分紅?”

  沈念康轉了個彎,先把林強雲埋怨一番:“強雲啊,你躲出去好安樂,留下我一個人忙裏忙外的,飯吃不香,覺也睡不好。”

  “六叔,你這是能者多勞呀。我看你把那南門大宅打理得挺好的,想來其他的事情也辦得相當不錯。如果覺得實在忙不過來,把藍家兄弟叫一個來幫忙就是了。”林強雲現在可不想多攬什麼事到身上。

  沈念康聽林強雲說可以叫藍家兄弟中的一個來幫忙,知道他們兄弟家裏過去曾開過米店,想來總能減輕一些身上的擔子,也就樂呵呵地答應了。

  沈念康嘮嘮叨叨地訴說:“這幾天,你叫來的那些衙門役丁家中的女人,按你的吩咐已經做出了許多貼了六層布曬幹剪好的薄底。現在又讓她們到藍家去跟著我們自己做工的人學納鞋底,鳳兒在那裏應付她們。”

  沈念康取出早准備好的賬本交到林強雲的手上,說:“布鞋不歸我管,蚊香的紅利我已經先賺來了,這兩樣生意不算在內,光以鐵工場打制菜刀和江湖人所定做的兵刃暗器,每天除掉所有工錢、鐵料錢、石炭錢、雜料錢和州縣稅銀外的淨利錢,前幾天還只有一百貫上下,這兩天已經大約有一百七十九貫了,按這樣做下去,到過年時節光是這一項就可以賺得利錢四萬貫。我想分給我的紅利怎麼也要有一成的一成(1%)吧?”

  林強雲聽他這樣一說,明白了這位做生意出身六叔的意思。原來准備要給他5%的分紅,但現在既然他自己提出來要1%,省下來的錢可以多養活幾個難民。立即說道:“這樣好了,布鞋、蚊香和鐵工場的對外買賣你全部管起來,凡有來買蚊香、鐵器、布鞋的生意以及一應所需所用材料都由你負責采買。除一千貫的工錢外,在我們的紅利中給你一成中的兩成(2%)作為分紅。怎麼樣?”

  沈念康萬萬沒有料到,自己這位侄兒所答應給的紅利竟然比自己所提出來的多了一倍,哪還不樂翻了心,忙不迭地連連點頭道:“好好,真是太好了,多承你這麼大方給我這麼多利錢。放心,不要說有這許多的分紅利錢,就光是拿了一千貫的工錢我也會把事情為你辦好的。”

  林強雲翻看了沈念康交給他的賬本,皺起眉頭說:“你這賬記的是什麼呀,整個一本流水賬嗎。這樣記賬可不行。”

  沈念康奇道:“這本來就是流水賬,一貫以來都是這樣記的,為什麼不行了?難道你還有什麼更好的記賬方法?”

  林強雲把自己所知的會計記賬方法給他講了一遍,說:“記賬的目的,是要讓我們對收入、支出和庫存的錢有清楚明白的數目。總賬十天半月記一次,每年一本,裏面主要記錄收入、支出、現銀三項,就是必須讓人一看就能知道,到結賬時為止總共收入了多少錢,付出了多少錢。收到的錢數必須與付出的錢數加現銀的錢數一樣,不能有絲毫差錯。三項的數目對得上,這賬就是對的。否則,不用我說,你自己一看就知道這賬做得不對。”

  沈念康想了想說:“唔,這樣記賬的方法確實是比流水賬記得清楚明白多了,但是記賬的人也更麻煩了些。”

  林強雲:“雖然表面上看是比流水賬稍為麻煩了一點,而且要求記賬的人專于記賬一門。你回去後按我所說的方法試試,會發現這種記賬的方法好處真的比流水賬好得太多了。我要求今後我們的賬,一定要按這種方法來記,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再來問我吧,好不好。”

  沈念康抱著賬本走了幾步,忽然想起了什麼又走回來說:“強雲,我差點忘了,還有一件事要和你說,州衙的司戶秦書辦前些天找上門來,說是朝廷已經廢置莒溪的鐵務,若是我們雙木商行願意,則本州暫不荒廢此處鐵務,可以將那裏的鐵料全賣與我們。不過要我們包收他們所產的全部鐵料。他所說的鐵料價錢比我們在市面上買的低了很多,我便應承了下來。他還問我們每月所用生鐵和熟鐵各需多少,由他們送到這裏來。當時我想,既然價錢比市面上低,當然從他們那兒買更合算羅,馬上就答應了。我想,我們的鐵料全部都要自己精煉過,所以就告訴那秦書辦說,全部送生鐵來就可以,算來第一批的鐵料該在這幾天會送來。你看這事……”

  林強雲說:“這是好事呀,你做得好。我看你還可以和那石炭場的或者是挖石炭的人也講好,叫他們把我們要的粗芯炭也送到這裏來,不也可以省下買石炭的人工麼。”

  沈念康一聽,用力拍了下大腿道:“對呀,可以省下不少錢呢,今天我就去找他們。走也,走也。”

  城南的大宅,經過十多天的修整粉刷,原來看著又髒又舊的房子顯得煥然一新。陳歸永、根寶和全福等人十多天前跟著林強雲已經來這裏看過了的,在裏面走了一圈後,不禁贊歎不已。

  占地二十七八畝的大宅位于長汀城南門大街東側,面向城牆的朝南方向有個大門,二丈高的門樓飛椽青瓦、用雕花鏤空的木材榫接而成,雄偉氣派。丈二寬的門內是個門廳,裏面是一個三畝的大院,圍繞院子而建的屋子怕有五六十間。

  正門的東西兩側各開有一個側門,西側的門寬達丈五,大小車輛可由此門直駛到院內。東側的是個小門,只能供進出的人行走。

  屋子的左邊已經成了打鐵工場,右邊則還是一個長方形四五畝大的草坪,坪上有三四十人在那兒舞刀弄棒、拉弓引箭地在練武。想來是沈念康在前些天將榜文張貼出去後,所招聘來的江湖好漢。

  屋後的花園還沒有清理,雜草與殘花並生,顯得荒涼殘敗。

  大宅內翻漏、粉刷的泥瓦匠早已經完工,十來個小工在收拾清理工具和各處的沙子、石灰、青磚等材料。另有幾個大約是請來的雜工,還在清除前院各個角落的灌木雜草。

  昨天陳歸永安置好家裏的田地請人耕作後,就來到城裏,立即找到林強雲商量,他要考校過招募來的人後,馬上對這些人進行訓練,以便能趕在送貨時用得上。

  林強雲與沈念康、陳歸永、張本忠三人商量了一下,決定由陳歸永和張本忠倆人去測試挑選,以決定這些人的酬金。

  今天一早,林強雲便帶著陳歸永、張本忠、羅運天、吳炎等人和暫時沒事的根寶、全福幾個到南門大宅裏外看了一遍。

  這才任由陳歸永、張本忠二人去對那些人進行測試。

  陳歸永和張本忠測試考校的地方,是在那些人練武的草坪上,林強雲到來的時候他們還沒有開始,前幾天新招來的人正在陸續前來坪中。

  林強雲悄悄搬了兩把條凳放到個廊柱旁,招手叫過根寶在他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根寶機靈的跑到陳歸永、張本忠的身邊,急匆匆地小聲說了幾句。陳歸永和張本忠漫不經心地回頭朝林強雲這邊看了一眼,點點頭示意知道了林強雲的意思。

  陳歸永算算來到場中的人差不多已經到齊,大聲對聚在身前的人說:“大家請安靜一下,聽我說。眾位也知道,我們招請大家來的目的,是要成立一個能保護我們經商途中人貨的安全,和擒捕本州境內盜賊的護衛隊,但主要還是以護衛我們送貨商隊的人貨安全為主。雖然對外的名稱是叫‘鄉役弓手’,我們自己卻稱其為‘護衛隊’或是‘鏢隊’。現在要對所有來到這裏,想參加這個護衛隊的人進行考校。我們需要的人是,身體壯實無病,能吃苦耐勞,對我們公子要忠心。當然,會武功的就最好了。不過,不會武功的也沒有關系,只要身體好能吃苦的我們也收下。考校的規矩是,我們先看過人,然後對會武功的由我與其對拆,再決定酬金的多少。請大家先到我的左手邊稍等一下,叫到姓名的就過來自報家門,說清楚是否會武。”

  張本忠拿著沈念康交給他的幾張名單,高聲叫:“第一位巫光。”

  張本忠的話聲一落,應聲走出一位身著青色武士服,年約二十左右的年輕人,普通的個子身體壯實。此人高鼻深目,臉色較常人黧黑,想必是最早南遷的盤瓠蠻族人。他手提一把體寬寸二三、長三尺余的長劍走到陳歸永的身前拱手施禮,亮聲說道:“在下巫光,是本州甯化縣佘族人,自小拜在贛州大俠徐子丹門下學藝。請賜教。”

  巫光是由徐天璠介紹來的,本來林強雲並沒有要他參與考校,但此人不想與眾不同。再加上前些天和林強雲一起到蓮城,在與盜賊對陣中無所建樹,因為沒有弓弩,自己覺得連根寶和全福兩人也不如,心裏憋著一口氣。另外,他也是他帶著爭強好勝之心。因而執意要和新招募的人一道進行考校,以顯示出自己的武藝,讓林強雲等人不會小瞧了自己。

  陳歸永早將背著的弓弩交到根全的手上,扛著紅纓槍緩步走到場中。他知道這位年輕人是徐天璠的師弟,客氣地揚手招呼巫光:“這位少年英雄,請這邊來。”

  巫光走到陳歸永前面二丈站好,劍尖朝下抱拳施了個禮,然後懷抱長劍靜立。

  陳歸永口中喝道:“小心了!”左手一拍肩上的紅纓槍,紅纓槍尖從後向前翻了個優美的圓弧彈到前面。槍尖抖出個尺半大的槍花,暴喝聲中槍花冉冉向巫光壓了過去。

  巫光側退一步,懷中的劍斜指而出,試圖避開長槍尋機反擊。

  陳歸永不待巫光的劍迎上自己的槍,把長槍略頓,槍花一散即起,讓過巫光的劍,又再突進。

  場中的兩個人,除陳歸永不時有喝叱聲外,巫光則是渾身大汗淋漓,悶不出聲地咬著牙,毫無懼色地全力以赴與對手戰在一堆。

  巫光雖然硬挺著,開始一直想要利用手中的劍削斷陳歸永的長槍木柄,料不到不但沒法削斷,連陳歸永的長槍也碰不到。他自己也知道武功和這位粗壯的大漢差了不止一個擋次。真要說起來,早就應該敗下陣來了。

  這樣明顯的情況,場外的眾人此時也都能看得出來,陳歸永舉手投足顯得輕松從容,完全不似巫光般的舉步維艱。

  陳歸永游刃有余,已經勝券在握,再鬥下去除了讓巫光更丟臉外毫無一點好處。

  陳歸永虛晃一槍,跳出鬥圈外,神情愉悅地笑道:“且住。年輕人,你還不錯,看來是下了一番苦功的。先到一邊歇息去吧。”

  八十六個人中有三十一個是長汀縣本地人,其他都是由贛州或廣東來的逃難或避禍之人。林強雲看這些人身體都還可以,決定全部留下。也不再看陳歸永考校,叫過張本忠,跟他說了自己的決定後,就帶著根寶和全福匆匆走了。

  接下來十幾個叫到名字的都是會武功的人,但大部分俱是比那位巫光差了不止一籌,只有四個與巫光的差距不是很大,按陳歸永事後的說法,除了他比較看得上眼的五個人外,其他十多個“所謂會武功的,只是比別的普通人多了十斤八斤力氣”而已。

  林強雲後面跟隨從昨天換上新衣服後就興奮得睡不著覺的四兒,與羅運天、三兒、吳炎幾個人一路緩步朝藍家行去。出門走了數十步,才轉過一個彎便聽得有人大聲叫:“林公子,過來食碗豆漿權充早點。”

  原來叫他的是開豆腐店的趙石頭老漢,這二天林強雲不時會到趙石頭的小店中喝上一碗加白糖霜的豆漿,帶得南門大宅內一幹做工的也經常來吃上幾碗,使趙石頭豆腐店除了豆漿外,連帶著他做的豆腐生意也好了起來。原本半天才能賣完的豆腐,不到一個時辰就能賣完。

  小店堂裏放著二張方桌八條長凳,十來個人擠得滿滿的再無插足之地,以至店門外也有七八個人端著碗或蹲或站在門外吃喝。

  店內坐著的十來個人看到林強雲等人走進店門口,站起來讓座招呼道:“林公子好,來這裏坐。”

  林強雲拱手施個禮,笑道:“大家坐下吃,不必管我了。”

  趙石頭把林強雲迎進小店,身著腰說:“林公子,請到內屋去坐,裏面不似店中嘈雜,也寬松些兒。”

  走進內裏是一間大屋,林強雲饒有興趣地看三個中年壯漢制作豆腐。

  他發現趙石頭豆腐的制法與其他人不同,他們制作時控制火候極為認真,用大瓢盛酸漿往豆漿中徐徐注入,使豆腐腦緩緩凝結,再經濾壓而成。

  林強雲東轉西摸地看了一會,笑著對趙石頭道:“原來豆腐是這樣做出來的,我說趙老板呀,你不會多請幾個人來,除了現在做的這種豆腐幹和水豆腐外,還可以做些溜鍋豆腐、油炸豆腐子和豆腐乳哪。”

  趙石頭苦著臉說:“林公子,你可真會說笑,我一沒有本錢,二不知道你說的這些東西怎麼做,哪裏說說就能做出來了。”

  林強雲看了趙石頭一眼道:“你如果有心想做,我倒是有個辦法可以讓你將生意做大些,多賺點錢,不知道你有沒有做大生意的本事。”

  趙石頭聽他說能多賺錢,喜色上臉,忙道:“林公子先到裏面坐著,喝上一碗豆漿,慢慢講給我聽好吧。”

  林強雲喝了一口豆漿,贊道:“又濃又香,真是好豆漿。”抹了下嘴角,對眼巴巴看著自己的趙石頭說:“沒有本錢,我可以拿錢出來合股,不會做的東西我可以教會你做。但是,你這豆腐店賺的錢如果超過你現在所賺到的錢時,超過部分則要按五五分賬。你看怎麼樣?”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5-13 10:57
卷二 第八章
(更新時間:2006-10-3 11:29:00本章字數:10891)


  看趙石頭沒有立即回答,林強雲馬上又說:“你可不要想歪了,賺不到比現在更多,我一個銅錢也不要。賺得多時也不要想騙我,差半個銅錢我也會叫人找你要的。”
  趙石頭當時沒有立即回答,正是在想:“這下碰上了個拿錢不當回事的呆子,我賺得到多少你還能知道不成?到時候隨便報個數也就蒙混過去,賺來的錢還不是全部落到自己的口袋裏。”

  林強雲這話一出,趙石頭被他嚇了一跳,暗道:“人們都說這林公子是天上神人下凡,現在看來果然是真的,連別人心裏想的什麼也一清二楚。如此看來還是老老實實地做本份生意,說不定真能多賺好多錢呢。”

  連忙賠笑道:“我哪裏會有瞞騙公子那樣的歪心思,只是在想還要多少錢才能做出公子講的溜鍋豆腐、油炸豆腐子和豆腐乳,怎麼多賺些錢呀。”

  趙石頭扳著手指念叨了一會說:“林公子,你添七十貫錢來做本錢,就按你說的賺到錢按五五分成。”

  林強雲笑道:“好,我添七十貫本錢給你,並教會你們做溜鍋豆腐、油炸豆腐子、豆腐乳和‘銀豆幹’,保證你這間豆腐店會生意興隆,財源廣進。這樣,你叫人去買四十斤豬板油和茴香、花椒、姜、茱萸、桂皮各半斤,先把豬板油煎出來留在鍋裏,那些香料分別研成細粉。再做一板極硬的豆腐不要切開,將其中的一板放到太陽下曬,未時我再過來教你們如何做法。還有,叫人去弄些稻草燒成五碗灰來,並准備一個幹淨的笊籬,到時我要用的。對了你要留下一板豆腐幹不得賣掉,留來做溜鍋豆腐。”

  趙石頭喏喏連聲應了,又問道:“林公子,你說的‘銀豆幹’又是什麼東西,要用什麼來做的啊?”

  林強雲道:“這‘銀豆幹’是以防有豆腐當天賣不完,避免會壞掉才做的,現在一起教會你們做,到時候也不會把賣不掉的豆腐拿去喂豬,白白地虧本。你的豆腐店不多賺些錢,我不就沒有錢分了?”

  趙石頭歡喜地說:“有這個方法,那真是太好了,今後再也不用為那些賣剩的豆腐操心羅。”

  一行數人出了趙石頭的豆腐店來到藍家大宅,剛進大門就看見鳳兒與一個中年女人指手劃腳地說著什麼。看到林強雲他們進來,匆匆交代那女人幾句就蹦蹦跳跳地跑過來,叫道:“大哥,是來叫我的麼,還有油綢布和油麻布沒有送來,等油漆店的人送過來那就萬事大吉,隨時開工做衣服了。”

  林強雲笑著說:“今天你叫上六叔和叔媽、南祿到南門大宅來吃晚飯。我則去請我那位當官的叔父大人和他的兩位參軍過來,我要做幾個有點特別的菜讓你們嘗嘗。”

  鳳兒大奇,問道:“你會煮菜?不要煮出來的東西難以下咽就好。是什麼菜,先把菜名說出來聽聽。”

  根寶、全福、四兒跟了林強雲半個多月時間,還從來沒聽說公子會煮飯做菜,更不用說他能親自動手了,也是一臉驚奇地看著他。

  林強雲見羅運天他們幾個人的表情,戲謔道:“本人是飛川大俠耶,既可上天入地,又能登山下海,區區幾樣小菜有什麼不會煮的。今天不拿出點手段來給你們看看,真讓人給小看了。告訴你吧,我剛才走過肉鋪,見到有牛肉賣,晚上的菜就有:牛肉丸、魚丸、牛肉勾湯、爆炒牛肉、釀豆腐、釀卵(蛋)再加一個生炒水蕹菜(水生空心菜),共是四菜四湯。不過,你們全都要來給我打下手,不然我一個人可做不了那麼多的事情。”

  鳳兒說:“牛肉丸、魚丸、牛肉勾湯、爆炒牛肉、釀豆腐、釀卵和生炒水蕹菜,這些菜名倒是還好聽。”

  她想了一下即提出要求:“我們打下手可以,但你要和以前一樣把煮這幾樣菜的方法教給我們,讓大家以後能自己也能煮出這樣的菜來。”

  林強雲:“那是當然,我巴不得把我會的東西全部教會你們呢,也好分一些事情去幹幹,省得什麼事都要我一個人來做。”

  四兒指了指羅運天和吳炎問:“公子,我們三個什麼都不會,要做些什麼?”

  “哎呀,四兒今天怎麼了,那是晚上才吃的菜,現在就等不及了。好,你去我六叔店裏買四兩幹冬菇,拿回去用清水浸著。其他的作料我自己去買,子昌兄和吳炎幫我一起拿回家就行。”林強雲少年心性,如今諸事順遂心情大好,自然要在人前顯示廚房內的身手。再加上自己也是很想趁機一飽口腹,馬上安排起來。

  這一個上午,林強雲去州衙找到林 ,先和他說了一下此次去蓮城的經過,並講了已經把制糖所需的藥料找到。然後又問起有關瑞金抄回的金銀之事,知道還需要等上一段時間後,才提出請他和兩位參軍傍晚到南門大宅。臨走還滿面笑容的說:“叔父大人,今天可是小侄來這裏後第一次親手做菜請客,若是不來的話,以後我就不再請你了。”

  從州衙出來後,這才和羅運天、吳炎三人在這南門內大街走了一遭,買足了所需的各種作料送回南門大宅。

  三人在廳內坐定後羅運天有些臉紅地說道:“飛川兄,我有一事想請你幫忙,不知……”

  林強雲見他這樣分明是有事不好意思開口,一掌拍在他肩膀上:“有什麼事就趕快說出來,那有這樣吞吞吐吐地像個女人,還當我是朋友不是?”

  羅運天臉色一紅,平靜了一下思緒說:“你也知道,年初蓮城的一場惡戰是在北門內打的,我嶽父正好住在北門大街,不但家裏的房屋店鋪被燒掉,我老婆的三個兄弟也去了二個。若不是他們早先做生意還有點兒家底,這日子就過不下去了。飛川兄,有沒有什麼辦法讓我老婆弟學到一點東西,讓他能把這個窮家支撐下去?”

  “這樣啊!”林強雲心想,現在要做的事情除了布鞋最要緊外,就是等自己的那位叔父大人把紅糖運到做成白糖。做白糖又有滴出的糖水可做糕餅,不如就教他的妻弟學做糕餅好了,也算是幫了朋友一個忙。

  想到這,才緩緩地說道:“俗話說‘富家不如窮店’,又有道是‘十畝肥田不如一間瘦店’。我看子昌兄還是叫你的老婆弟在蓮城開一間店鋪為好,趁著還有一段時間,你這次把貨物送回去後將你老婆弟帶來,我可以教他做壽糕和雞蛋餅。只要他學會做這兩種糕餅,那麼謀生就不用愁了。不過,我是生意人,吃虧的事情是不做的。還是要按我的規矩,我出一些錢合股,賺到的錢五五分賬。怎麼樣?”

  羅運天笑罵:“還是大俠呢,連這一點小錢也要收?好罷,就依你的辦法,賺不到錢什麼都不用說了,如果能賺到錢,分給你一半的紅利就是。”

  林強雲笑道:“你也太小看我了,只要我林某人拿出來的東西,沒有會賺不到錢的。也不要小看了這一點錢,要知道這叫‘地闊掃得有塵’啊。閑話少說,若是他願意就帶他過來。若是不願意,那也就算了”

  羅運天有些不放心的問:“飛川兄,你能不能告訴我們,你要教我們做的是什麼樣的壽糕、雞蛋餅?”

  林強雲故弄玄虛地放低聲音,引得羅運天和吳炎都把頭伸到他的面前,說:“我告訴你們吧,我要教你們做的東西現在還不能說,要做了以後才知道。先說好了,在蓮城我就只教你們一家,你們也只能在蓮城一個地方開這種店,而且這間店我要叫一個人來幫忙,以後才好分賬。其他地方是我自己要開店的,不要來和我搶生意呀。”

  羅運天拍著胸脯保證:“飛川兄放心吧,我們一定只在蓮城一個縣裏開這種店,絕不會再開到其他地方去的。你要叫人來也是合情合理,我也不反對。‘壽糕’、‘雞蛋餅’,好,真是好得很。這名字倒也好聽又有兆頭,只要好吃那就一定好賣,生意肯定會好得很。”

  林強雲說:“先不要高興得太早,等做出來後,大家吃過了覺得好,那才是真的好,若是連自己都過不了關,那就只好另外再想主意了。”

  午飯後稍歇了片刻,林強雲出門來到趙石頭豆腐店。

  趙石頭早把林強雲交代的各項准備好,見他進店連忙迎到內進豆腐房,一邊說:“林公子總算來了,豬油剛剛煎好還在大鍋內,豆腐兩板沒有開切,幾種香料也研磨成了細粉,稻草灰五碗放在一個小缸裏。”

  林強雲把准備好的紙鈔交給趙石頭,進內看了一下,交代說:“好,我的錢你已經收去,這豆腐店的生意我也算是有份的了,今後你每次買入多少豆子都要記好,到時我會算出能賺到多少錢。”

  “這兩板豆腐,一板全部切成兩寸見方的小塊,還有一板在外面曬的全部切成一寸見方。另外把留下的豆腐拿五塊,其他的則一分為四,再把一小半又一分為四。我先教你們做‘銀豆幹’,再做油炸豆腐子和溜鍋豆腐。”

  趙石頭和三個兒子看林強雲在裝稻草灰的小缸裏加了點鹽並倒上水,又從口袋裏拿出個小紙包撮了一二粒似鹽般的東西放進去。

  林強雲看他們一臉不解的神色,解釋說:“這是明礬,只要放一點就夠了,這是第一次做所以要加,以後就不必再放明礬。過了一夜後,裏面的豆腐就可以取出來吃。不過拿出‘銀豆幹’時要先把粘在豆腐上的黑泥洗回缸裏,再放豆腐進去的時候也要先攪拌均勻了才行。”

  說著,用手攪拌了幾下再把豆腐豎著放入,就去洗手。

  趙石頭不由問道:“好了?”

  林強雲道:“好了。你以後每次放進白豆腐時,在這小缸裏放上一點鹽就成。”

  趙石頭再問:“這樣再放一點鹽就好了?”

  林強雲道:“這樣再放點鹽就好了,明天,最多後天就可以拿出來吃了。以後,每做一百塊‘銀豆幹’要加五碗稻草灰和一把鹽,這缸裏的鹵汁不要倒掉,越老的鹵汁做出來的‘銀豆幹’越好吃。”

  趙石頭:“就這麼簡單?明後天就可以吃?”

  林強雲:“那當然,就這麼簡單,明後天就可以拿出來吃了。你以為做‘銀豆幹’有多難的。告訴你吧,這樣做出來的‘銀豆幹’,不但有一種特別的味道,還能清火解毒、消除口臭。以後有人來買時,你可以這樣告訴他們,這是我說的。”

  趙石頭實在不敢相信,這樣用了一點稻草燒成的灰調為黑乎乎的稀漿糊,就能把豆腐醃成什麼能清火解毒消除口臭的‘銀豆幹’。心想:管他呢,反正這錢也不是自己的,就是做不成了,虧本的也是這位林公子,不關自己的事。做成了,自己又可以分到最少一半的錢,何樂而不為呢。

  林強雲把趙石頭拉到大灶邊,叫人將油鍋下的火燒旺,直到鍋裏的油滾滾開了,才邊示範邊說:“把灶裏的火燒小,只要能保持鍋裏的豆腐能炸就可以。注意看,我現在怎麼做的你記清楚,以後按我說的做。你看,油炸豆腐子要等油滾,然後將小塊豆腐下鍋,再用小火慢慢炸好。待豆腐炸成外表金黃色、內裏變空浮到油面上後再撈起來瀝幹油料。接下來你自己做,我在邊上看著。”

  趙石頭把一板小豆腐炸好撈起,林強雲立即叫道:“灶裏的火燒旺不要停,要到溜鍋豆腐全部做好才能滅火。油滾後馬上把白豆腐放下油鍋裏去,炸到豆腐成金黃色,六個面都向內收縮,就可以起鍋瀝幹油料。千萬不要像剛才的油炸豆腐子一樣到裏面空了才撈起來,那樣不但費油,而且也不好吃,會沒人要的。”

  在趙石頭的豆腐店裏呆了近一個時辰,林強雲教會他們制作豆腐乳、五香豆腐幹。除了留下半斤新做的油炸豆腐子外,把溜鍋豆腐和剩余的油炸豆腐子一掃而光,全部用竹籃裝上,臨走時丟下一句:“算好多少錢記著,以後從分紅的利錢裏扣。”說完提著籃子一溜煙走得不見人影。

  南門大宅內的廚房內,四兒、根寶、全福等幾個連同請來煮飯的四個婦人,被林強雲支使得團團轉,殺魚、洗菜、剁肉,打肉餅,忙得不亦樂乎。羅運天見機躲到東側的場地上,去看陳歸永訓練那些新招募的人。

  四兒手上的兩把刀怎麼也不能順利的剁好,幹脆放掉左手的刀,只用一把有一下沒一下地朝砧板上的肉、菇、蔥砍去,嘟嘟喃喃地說:“這要剁到什麼時候才能剁好呀,看公子兩把刀在他的手上,‘咚咚噠噠,咚咚噠噠’地剁得又好聽又快,我還以為很好玩很容易呢,自己剁起來才知道這麼難。”

  林強雲就坐在他的背後,把他的話聽得清清楚楚,忍不住笑罵說:“剛才我剁肉的時候你怎麼說來的?‘這還不容易,不就是剁肉餡嗎,一下子就完事’,現在又來羅裏羅嗦地說難了。現在講什麼也沒有用,全部人都等你這些肉餡剁好了才能做釀豆腐。快點,快點剁。”

  “真是沒用,這樣一點事情也做不好。”四兒耳中聽到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在邊上說,也沒聽清楚是什麼人說的話,頭也不抬就頂了過去:“哼,我是沒用,如果你有用的話就你來試試。我才不相信你能有公子剁得那麼好!”

  “我來就我來,才不相信連你都比不過,走開!”鳳兒一把奪過四兒手上的菜刀,惡狠狠地在四兒肩上推了一下。

  四兒一抬頭,這才發現說話的是鳳兒,慌忙站起身來紅著臉道歉:“啊,是鳳小姐,我沒看到……我不是說……是你……”

  林強雲呵呵笑道:“四兒你就讓鳳兒試試吧,看看她能不能做得比你更好。”

  鳳兒用刀剁肉比四兒還不如,看得林強雲和四兒哈哈大笑,氣得她丟下刀就走到一邊呼呼地生悶氣。

  林強雲走去抓起兩把菜刀掂了掂說:“算了,算了,看我的。”坐到凳上“咚咚咚咚龍咚咚,咚咚咚咚龍咚咚”剁了起來,一邊口中叫道:“四兒,去門外守著,除了我們這幾個人外,誰都不讓進來,叫別人在廳裏等著吃就好了。”

  最不解的就是根寶和全福二人了,師傅讓他們把橫坑帶出來的葛根粉(澱粉)和去了骨的魚肉、牛肉混在一起,用一根木棍擊打。根寶打的是魚肉還快了些,不過半個時辰後師傅就說好了。而全福打的是牛肉,師傅則說定要打足一個時辰,還得看自己打得是不是有力,牛肉與葛粉再也分不出彼此才行。

  林 約齊了換上便服的兩位參軍,正准備出門到南門大宅赴林強雲之約,聽得堂外一個粗豪的聲音大叫:“好啊,汀州三位上官都換了便服,是不是想到群芳園去了?聽說哪裏新到幾個粉頭,又會彈琴唱曲,又會諸般胡舞,更有一個出落得天仙也似的。今日總算讓下官趕上了。”

  隨著話聲,邱勝的粗大身子已經出現在內院的圓門裏了。

  司錄參軍丁元勝苦笑道:“哎,是這個莽漢,林大人……你看……”

  林 道:“不妨事,他與我那侄兒認了兄弟,就是我們不叫他,我那侄兒還會不請他去麼。幹脆與他同去就是。”

  林 帶著兩位參軍向邱勝迎上去,呵呵笑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走,和我們一起去我那侄兒的宅第喝上幾杯。”

  邱勝聽說去找林強雲,自然是要一起去,四位汀州的最高政、軍頭子直赴林強雲的南門大宅。

  來到大宅門前,兩個守在門外的人一見是知州大人和兩位參軍前來,立時就要進去通報。林 搖手止住他們說:“不必去通報了,我自己的侄兒還要這些套頭做什麼,我們自己進去就是。”

  一行人直入到正對著大門的大廳,主宅大廳空無一人,冷冷清清的,隱約可以聽到東側傳來操練的吆喝和兵器相擊的碰撞聲。

  邱勝叫住了從廳外走過的一個中年女人,問清林強雲正在廚房忙碌,立時就想到廚房去看看十多天沒見的這位年輕兄弟,卻被司法參軍給拉住。

  林 聽到那東側傳來的操練聲,好奇心大起,笑著對三人說:“諸位,那邊傳來的喝叫聲好不雄壯,聽得人精神振奮。我們去看看如何?”

  邱勝本是喜好熱鬧的人,那天更是一見林強雲他們使用的鋼弩便愛不釋手,心中早想尋個機會找這兄弟弄上一把來過過癮。現在有熱鬧可看哪有反對的道理,自然是連聲說好。

  兩位參軍則無可無不可,既然上官要去看,那就去看。

  四人慢慢繞出大廳,轉過廂房走到東邊一個小門,探頭往操場觀看。

  五畝余大的一個長方小操場上近百人分成四隊,一隊輪流用三把鋼弩瞄准百多步遠的箭靶射擊,一隊全部持長槍練習槍法,再一隊則身上穿著不知裝了什麼而顯得鼓鼓囊囊的背子、腿上紮著也是鼓鼓囊囊的布袋,排列著整齊的隊伍奔走跑跳。

  另有一隊最是奇怪,全都面朝下俯伏,背上放著一個布袋雙手撐在地上,隨著一個大漢的口令聲一上一下地起伏不定。

  林 對丁元勝他們三人說道:“看來我這侄兒確是沒有說錯,制作那鋼弩極是耗時,花錢又多。連他自己手下的鄉役弓手也僅有三具用于練習,可見只有他一人方能制此利器,其他的工匠想必還無此能為。”

  邱勝認得那個大漢正是自己從前的上司陳歸永,想起自己在他手下時的操練,心中還是有些怕怕的。心道:“這些人有難了,要想得陳將軍滿意,起碼也得脫掉十層八層皮去。”

  邱勝不由又慶幸地想:“好在自己現在不再是陳將軍的部下了,再也不用遭受這份罪。呵呵!”不禁笑出聲來。

  站在邱勝身邊的丁元勝問道:“邱將軍,何事引得你如此好笑?何不說出來讓我們和林大人也樂上一樂。”

  邱勝小聲說:“你們不知道在場上的那位大漢吧?我告訴你們,他就是我從前的頂頭上司陳歸永陳將軍,過去我在他手下任部將。這位陳將軍練兵之法天下無雙,經他手帶出來的,不論兵或將,無不具有以一當十之能。不過麼,能在他手下熬出來的人,也是十不得一啊。所以,他手下的兵無論何時都不會超過二千之數。”

  林 問道:“什麼時候都少于二千之數的士卒,這卻又是為何?”

  邱勝道:“你們看,那些背上有二三十斤砂袋用雙手撐地的人,能做得幾下?”

  丁元勝道:“背上加了二三十斤的砂子,想來便是雙臂極為有力之人也不過能撐得起百次上下罷。”

  邱勝笑道:“說得多了,即使是雙臂極有力的,這樣也決不能撐起百次。可我們的這位陳將軍卻要每個兵丁每日早晚做兩次,每次撐起不得少于二百下。還有啊,每個人一月之中要有十天時間背著四十斤砂子跑上十裏路,每日不但要站隊、排著隊跑,而且不得有任何一人亂了隊形、錯了腳步。若是做不到的,只能吃一半的飯,還會被罰替別人洗腳。下官當年若不是咬著牙苦忍了下來,早在郴州死于反賊刀下了,哪還能因軍功做到這監押副使之職。”

  幾個人正說得高興,身後傳來林強雲的聲音:“哎喲,幾位大人都來了,啊,還有邱大哥!快快,我們到大廳坐下,去喝點茶,等過會兒歸永叔一完事,我們就可以開席了。”

  邱勝操著大嗓門問道:“兄弟,今天請我們來有什麼好吃的,快給我們說說。”

  林強雲笑道:“不急,不急。到時候自然會告訴你們的,不過嘛……有一個湯是要你們吃了以後說出它的味道,並給它起個名字,這才對得起我花了一天的時間做出的菜啊。好了,天色差不多,我要去准備出菜了。”

  林強雲走後不久,鳳兒陪著沈念康和妻子秋雲抱著南祿到了,和他們一起進來的三兒、根寶則各抱一個酒曇子放到一邊的地上。

  因為有州衙的幾位當地的高官在,沈念康把秋雲母子和鳳兒另外安置在一間房內,以免這些大人們尷尬。

  此時,陳歸永和羅運天也來到廳內,向在座的各位施禮後,也在桌邊坐下。邱勝免不了也和陳歸永寒暄了幾句。

  林 在這麼近的距離才能看清陳歸永的相貌,首先打破沉默,向陳歸永問道:“陳將軍,邱將軍說你練兵得法,適才所見果然是非同一般,能說與我等聽聽,以長些見識麼?”

  說到練兵,陳歸永自是樂于傾談,便道:“在下只是一介村夫草民,當不得大人這將軍的稱謂。林大人既是有興與聞,陳某人自是將曆年所得,呈于尊前以搏識者一笑。我朝大軍素有不善征戰而善守之名,但這一說法于南渡後卻被嶽元帥的嶽家軍的屢戰屢勝所破。縱觀我朝立國以來,重文輕武是一個原因,最主要的卻是將不知兵,兵無所屬所造成。統兵之將平日無兵,也即無從對本部進行訓練教化。常統兵的將領又是官位卑微,所帶者不過三數千人馬,且還要吃上許多空額、兵血,既無上官監督,又能吃空額克扣兵餉來錢,誰還會吃力不討好地用心去訓練手下兵卒呢。在下不才,雖不敢說能與嶽元帥比肩,卻也不屑去吃手下弟兄們的血汗餉銀,也肯下氣力訓練部下士卒。只要讓他們明白一旦打起仗來,誰強誰就能活,戰場上的弱者則是必死無疑,則訓練時無不出力流汗,戰時則無不拼死用命。”

  “強,所指的有四項,一是身體強壯,能有過人的體力才能長時間在戰場上拼搏,不至于二三下就身體疲乏手腳酸軟。二則是要有較高的武藝,能與體力相當的敵人相對而在技擊上占優,戰場上達到我存敵滅之功。其三,軍伍中講究的是相互間的配合,若無配合無間的同袍為你抵擋住側後的攻擊,你就是武技再高強,體力超乎常人的想象,在既要正面對敵,又要防著來自側背方向攻擊的戰場上,也會死于非命。即使能保得一時安全,時間長了時也必定身疲力弱、靈智大減,終于不免飲恨疆場。還有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要兵將們做到令行禁止,對官長所下之令毫不猶豫地依令而行。”

  “因此,戰場上的勝負除了要有主將的運籌帷幄外,還要有既能打又能走,更要能夠如臂使指的軍隊在手中。這樣的軍隊不可能隨便得來,必需在平時加以極嚴的訓練方能得到。至于使用何種方法才能練出強兵,卻是各師各教,方法也不盡相同。只有一點是一樣的,那就是將兵卒們練得身強體壯,武技高超,使用各種兵陣時配合默契,鼓升則奮進,金鳴則速退就行。此是在下的一得管見,各位大人見多識廣,請多多指教。”

  這一番話聽得林 等人大為贊歎。

  邱勝笑道:“話是這麼說得輕松,不過,真要做你手下的兵,雖然能得足額的餉銀,但那訓練時的罪也是難受得緊哪。至今我一想起被將軍逼得飯吃不香、覺睡不好的日子,就心驚肉跳的難受啊。呵呵!”

  沈念康問道:“歸永兄弟,這麼說來,接下來的這幾個月,我們的這些鄉役弓手也是要用你的方法來訓練羅。”

  陳歸永點頭道:“當然,若不是如此,到時哪能派得上用場呢。路上遇到盜賊,還不把我們的貨物雙手奉上給他們?”

  正說之間,林強雲領著幾個人端著菜走入大廳,笑道:“你們談得好熱鬧,菜做好了,大家邊吃邊說罷。”

  陳歸永問道:“強雲,你占了廚下做這些菜,那些弓手們的飯食不會耽誤吧?”

  林強雲:“沒事,若不是為了先給他們做飯,我的菜早就做好了。放心吧。”

  林 抿了口酒,挾了塊爆炒牛肉,閉著眼睛嚼了下去,口中喃喃地說道:“唔,這牛肉是如何炒的,我還很少吃過如此鮮嫩的炒牛肉。”

  林強雲笑道:“炒成這樣的牛肉沒什麼難的,只要肉選得好,所用的刀鋒利,把牛肉切得大塊些、薄些兒,下鍋之前先用香油、鹽稍醃一會,再加一些葛粉或是芋艿粉搓捏,然後再入熱油鍋爆炒,待到大片的肉卷了起來就能起鍋。但是有一件事情定要記牢,凡是烹飪肉類,用的一定要是植物油。若是烹飪植物蔬菜,則必需使用動物油,這樣煮出來的菜才會好吃。”

  林 恍然道:“原來如此,這樣動物油煮蔬菜,植物油煮肉類的講法愚叔倒是第一次聽說。來來,來,我們再嘗嘗我這侄兒做出的其他幾種菜。”

  眾人也不再理會什麼油煮什麼菜,對桌上的釀豆腐、釀雞卵、炒蕹菜、牛肉勾湯每種都嘗了嘗,覺得味道全都相當好,光以這幾道菜來說,比之城內雲山酒樓的菜來,絕對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林 邊吃邊說:“想不到啊,賢侄你還有這麼一手。我就想不明白,你會做的這些事情全都是從書上學會的麼?若是如此,那些撰寫書籍的高人雅士卻也說得上十分仔細,連細微末節都寫得清清楚楚,讓你一看就會了。”

  林強雲不想,也是沒法向他們解釋,只好說:“你們先慢慢品嘗,我還有三道湯,這就去取來讓各位嘗嘗。”說著匆匆走出大廳。

  不多時,林強雲用一個托盤端來了三碗湯放到桌上,笑著對林 等人說:“各位,先吃這大碗的湯,每人只有一個丸子,吃完後要請你們說出這是用哪兩種主料做成的。另外兩碗則是各用這裏的兩種主料單做出來的湯丸,留到最後再吃。”

  由林 帶頭,用瓷湯匙舀了一個徑寸大的丸子,送入嘴中咬了一口,細細品味了好一會才出聲說道:“奇怪呀,既有牛肉香,又有魚鮮味。對了,外層咬著韌脆的是用牛肉制的皮料,內層則是用魚肉制成的餡料。不錯,就是這兩種,牛肉和魚肉做成的肉丸。就是不知道賢侄使用了何種方法把牛肉做成如此韌脆爽口,吃到嘴裏雖有牛肉味道,卻又和牛肉全然不同。”

  林強雲道:“對,正是由牛肉和魚肉做成的雙味肉丸,它的制法倒是有些麻煩,是把牛肉和上一定量的葛粉或是芋艿粉,再加入些調料,用木棍大力擊打,直至將肉和葛粉打成不分你我的粉團再下鍋煮。這一時也很難說得清,還是請叔父大人給起個好聽些的菜名。另外兩碗是牛肉丸和魚丸,請大家品嘗。”

  林 笑道:“哦,‘雙味肉丸’,這菜名好啊,還要再起什麼名呢,我看不用再另外起名了。”

  丁元勝好奇地問道:“林公子,這牛肉丸你是如何做成如此既韌又脆,咬著有彈性又發出‘刷刷’的聲響?”

  林強雲道:“這說起來倒是很簡單,按一定的比例取上好牛肉切碎和上葛粉混勻,再用力搓揉擊打,到一定的時間再擠成丸入鍋汆熟,然後再配入作料煮成湯或是用來炒都行。不過,真正做起來可就沒有那麼容易了。”

  林強雲說到這兒,覺得有點渴了,端起碗喝了一口酒,不覺一怔向坐在下首的三兒問道:“三兒,我不是叫你去雲山酒樓找杜胖子買最好的酒麼,怎麼買來這樣的淡酒呀?”

  三兒委屈的小聲答道:“是那胖老板交代羅賬房取給我們的,每曇酒要收我們九貫錢呢。我怎麼知道會是淡酒。”

  林 笑道:“賢侄休要怪他,這酒確是雲山酒樓最好的酒,價錢比他們酒樓賣的還便宜了不少,我們都是知道的。”

  林強雲“哦”了一聲不再言語,心裏卻在想:“這也算是最好的酒,比上次在六叔家喝的也不過稍釅了一些,想來也不過十度左右吧,哪能比得上那些五六十度的高粱酒呀。以後若是有機會,倒要做個蛇形管出來,讓這些人嘗嘗什麼才是高度數的好酒。”

  這次的晚餐吃了將近一個時辰方才散去。

  這一天是七月初七,俗稱“乞巧節”,也叫“女兒節”。鳳兒和住在藍家大宅的女人們幾天前就開始悄悄准備,用豬油和上面粉放入糖霜或紅糖,做成各種人物、鳥獸等“果實花樣”。各人還找了塊木板,放上一層土種入植物種子,今天已經長出了數分高的芽,再放上小茅屋和枝葉、小花等,做成有田舍人家的村落模樣,稱之為“谷板”。

  這一天,孩子們也分外的高興,鳳兒小姐去南門大宅尋著公子討來了五貫錢,買了好多豬肉,要讓孩子們,特別是女孩子們加餐。眼見得晚上又有肉吃了,孩子們又被先生和鳳兒小姐放了半天假,下午就一起到城外的荷塘去每人折了二張新鮮的荷葉,一張放在頭頂,另一張拿在手上,把自己裝扮成街上賣的小泥人模樣,蹦蹦跳跳地回到藍家大宅。

  這又引得幾個老人找上鳳兒訴說了一番,讓鳳兒賠了二十余錢,好在今天高興,又一門心思地想著晚上如何對著月亮多穿過針眼幾根線,鳳兒也就沒去計較。

  林強雲這時已經搬到南門大宅來住了,那天偷得一日空閑動手煮過一次菜後,這些天又忙得不可開交。

  上月杪,為羅運天准備好了數千塊蚊香,幾百把菜刀、柴刀和五十雙布鞋,請人挑著送他回蓮城。然後與沈念康去藍家隔壁看過作為倉庫的大宅,覺得還有地方可以利用,叫沈念康請人在大院隔出一角,蓋好瓦頂,作為精制結白糖的作坊。叫根寶負責收購長汀城裏城外所有能收集到的木炭,研成木炭粉備用;要全福去請來泥水匠和木匠砌灶、制架子,買到足夠的木桶,叫篾匠編制濾筐等。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5-13 11:09
卷二 第九章
(更新時間:2006-10-3 11:30:00本章字數:10930)


  半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既然護衛隊有熟門熟路的陳歸永和張本忠為他去訓練,做布鞋又有鳳兒和藍家兄弟在管著,林強雲就放開手腳步去做他想做的,在別人看來是稀奇古怪的東西。
  這一段時間裏,林強雲先帶著吳炎到三兒的工房,讓吳炎把整個煉鋼的過程看得清清楚楚,同時給他講解在鐵溶化成鐵水後,先攪拌是要把鐵水裏的“碳”燒光,使坩堝裏的鐵水成為鑌(精)鐵。而後面加入的螢石粉、石灰粉則是在鐵水面上形成一層比鐵水輕的熔渣,用以保護鐵水不被燒掉,能多煉出鐵料。

  至于放入砂子、生鐵麼,那是要使鐵裏增加兩種叫碳和矽的東西,熟鐵裏有了這兩種東西就會變成所需要的好鋼料。

  有這樣的好機會,吳炎當然不肯放過,一天到晚賴在工房不肯出來。這時的吳炎不再顧及年齡和技藝,放下了架子,老著臉皮纏住三兒大叫“師兄”,定要和他們一起煉制鋼鐵。

  安置了吳炎後,林強雲自己則是一頭紮到專門請來的四個木匠的工房內,守在旁邊指點著畫出的圖紙,讓木匠們按他的要求制木架子、制作木絲杆、兩個半塊合在一起的螺母和各種需要的木模。

  這樣的東西讓那些木匠們驚奇不已,他們萬萬想不到,一根木制的絲杆,外面包上兩塊小木頭,再把絲杆轉動,那兩塊小木頭就會沿著絲杆進退;而在做出木架子後,林公子叫石匠鑿了個石圓盤裝在彎成曲折的鐵棍上,再把鐵棍的一頭安上短厚的鋸片,再放到架子上,並在架子的另一頭安個小木架和小頂錐,就成了個什麼木車床。

  還別說,這架木車床還真是好用,只要在鐵棍頭的鋸片上夾上木頭,有一個人去踩動踏板,讓那石圓盤轉動起來,用斜刀在邊上一碰,不一會兒的功夫就能車出溜圓的木棒或是圓輪來。只要能定好刀的位置,車出來的東西真是圓得沒法說。以前他們就是怎麼用心費力地做,無論如何也做不出這樣圓的東西啊。

  林強雲把幾張畫好的圖紙交給一個叫司馬景班的老木匠,叫他負責這木工房的管事,吩咐說:“司馬師傅,木匠工場就交給你管了。這幾張圖上畫的叫雞公(獨輪)車,你們做的時候有什麼不懂的就趕快來問我。”

  林強雲把吳炎從煉鋼房拉出來時,已經是吳炎到長汀的十天後了。

  林強雲帶著心有不甘的吳炎,做出數十支大大小小的銼刀,這事又把吳炎深深地吸引了進去,把師傅強行把他拉出煉鋼房的不滿丟到九霄雲外去了。

  開始時吳炎還只是跟著眼看、手動,拼命忍著沒有發問。

  直到用陰幹的泥匣裝入炭粉、銼刀進行滲碳的時候,吳炎實在是忍耐不住了,邊搖著木制風機邊大聲問道:“師傅啊,你就行行好吧!能不能仔細地給我說說,為什麼你叫我做成的這什麼銼刀,不是用煉出來的好鋼做,反而是用這軟軟的熟鐵來做呢?按我想來,這根本就沒有用的嘛。還有,像這樣放到泥盒子裏加些木、石炭粉封住,放到火裏燒起什麼作用啊?你不說清楚,我怕是晚上沒法睡呀。”

  林強雲一時也想不出怎樣才能給這個徒弟解說明白,沉思了好久才說:“銼刀若是用鋼來制的話,那就要用極硬的高碳工具鋼,即使是經過退火了的工具鋼,我們要把它鏨出銼紋來也要費好大的力氣,而且還不能制出很細的銼紋。淬火時的火候也不好掌握,淬火後還容易斷裂。我們這麼多細小的銼刀不等用它就會斷了,就是大銼刀也不能保證一定能用。”

  “而用熟鐵來制成銼刀胚就容易了,我們做出來的銼紋不是隨心所欲地要粗就粗,要細就細嗎,鏨銼紋的時候也不會因為胚料太硬而滑脫打傷手。我們把熟鐵銼刀胚料放到泥盒裏再加上木炭粉來燒,這叫做滲碳,是熱處理的一種方法,目的就是要使柔軟的熟鐵表面上的一層,變成極硬的鋼料,硬到能銼掉我們想要它銼掉的鋼、鐵等等東西。而裏面的熟鐵卻還是原來軟而韌的樣子。這樣做一是淬火時的火候好掌握;二是做出來的銼刀成品率高,不能用的很少,甚至基本上沒有;其三,哦沒有其三了,就是這樣。”

  吳還是追問不休:“師傅,什麼是高碳工具鋼啊?我實在是搞不明白,為什麼這樣加木炭粉封入泥匣裏燒,啊,是滲碳後,熟鐵表面的一層就會變得那麼硬呢?”

  這下林強雲沒法說了,總不能把自己也僅懂一點皮毛的什麼“金相組織”之類的東西說給他聽吧,這些東西自己也是胡裏糊塗的,哪裏能夠講得清楚啊。他無奈地歎了口氣說:“唉,這個麼,講了你也聽不懂,老實說,連我也是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啊。能講給你聽的,我會說的,不能講的,你就是問了也沒有用。你就不要問了,好不好。”

  吳炎眯縫著雙眼,心裏不住尋思著暗罵自己:“你這個蠢才、笨蛋,沒頭腦的東西。跟著師傅才幾天啊,就異想天開地要把什麼都學到手。這個樣子如何能讓師傅放心呢,不讓師傅起疑心才怪?換了是自己帶徒弟,恐怕他們這些時間內還在掄著大錘,一點東西都沒學到呢。能在短短的幾天時間裏,就學到別人數年甚至于數十年也學不到的東西,應該知足了。反正自己跟定了這位年輕的師傅,以後有的是時間把他的技藝學到手。現在還是按師傅說的,把學到的東西裝入腦子裏,靈活地用在手上,好好的做出事情來才是正經。也可以讓師傅知道,只要教會了自己本事,是能幫上很大忙的。以後就能把更多天下無雙的奇技教給自己。”

  想著,想著,他似乎看到在不久的將來,自己已經成了除師傅外的天下第二名匠,不由得嘴角上露出高興傲然的笑容。

  吳炎又哪裏知道,林強雲其實是巴不得把這打鐵、煉鋼的東西全部都教會他,好讓自己能分身出來做其他的生意呢。只是吳炎剛才的問題,林強雲根本就沒法給吳炎一個滿意的答案罷了。

  也就是在七月初七這一天,林 派人來告訴林強雲,前些時日去潮州運紅糖的船已經從潮州開出,過了三河口,到達上杭縣境,這幾天將會回來。要林強雲做好准備,紅糖一運到馬上就開始制作“潔白糖”。

  林強雲並不如林 那樣著緊這件事,他對二個多月做出一萬斤結白糖倒是沒有什麼好擔心的。早就仔細地算計過了,各項准備工作全都做好了,只要天氣好點,一個多月就可以把一萬斤結白糖全部做出來。

  有了吳炎這位心靈手巧的幫手,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林強雲不但制出了一部台虎鉗,做成了打造箭鏃、鋼釘和子彈頭的模具。使得原來要用五座打鐵爐、十個人幹一天的工作,現在只需要一座爐、二個人,不到一天的時間就能輕松的完成。

  說起來,吳炎實在是比林強雲這個師傅有耐心得多了。

  就是他,帶著兩個在二十多個人中挑選出來的徒弟,在林強雲的指點下,只花了十天的時間,硬是用銼刀把六塊只印了個模樣的鋼塊上修出合格的模具,讓林強雲有時間去做他的台虎鉗。

  最讓吳炎頭痛的就是師傅叫他做的鋼鋸片了,既要做得平、直,又要厚薄均勻一致,還必須用師傅所說的工具鋼作為材料。

  吳炎三個人,用了整整三天時間,只做出了二十根鋼鋸片。而且做出來的鋼鋸片,被吳炎自己一試用就斷掉了四根,害得他被師傅罵了好幾聲笨蛋。

  林強雲有了幫手,除了台虎鉗外,還做出了讓吳炎又是好笑又是好氣的劃線直尺、圓規,以及幾組大小不一的內外卡鉗。只有那個鋼鋸架做出來後,吳炎才明白為什麼鋼鋸片到了自己的手上,一用就斷的原因。

  轉眼間,日子到了七月十四日。

  前一天林 派人到潮州購買的紅糖運到,林強雲盯著根寶和全福兩個人,看他們指揮工人制出合格的結白糖。交代他們利用制糖滴出的糖水做糕制餅,這才放心地離開,把這些事情全部交給了根寶和全福負責。

  林強雲站在鉗工桌前,示範著對吳炎他們三人說:“台虎鉗放置高度是有講究的,人站在虎鉗前,右手肘放于虎鉗上,右拳剛好頂在下巴上。這個高度正合適操作,既省力又能最大限度地發揮力量。無論是用哪一種工具,鏨子、銼刀或是鋼鋸,腳都要站成丁字步。你們看,用銼刀和鋼鋸時,前推則要用陰勁下壓,全部的銼紋或鋸齒都用到了,就將銼刀或鋼鋸往上稍提退回,這樣銼刀和鋼鋸會很耐用。用得好時,一條鋸片可以鋸斷很大的鐵塊。你們也知道,我們做出一條鋸片要用掉差不多一個時辰。所以,一定要學會正確地使用工具。再比如用鏨子鑿削時,手握在鏨子頭部下約一寸的部位,用力把鏨子頂在工件上,眼睛看著鏨口與工件的接觸處,剛開始鑿削時下錘要輕,然後逐漸加大錘擊的力度。”

  吳炎的一個徒弟問:“師祖,為什麼只看鏨口和工件,而不是看鏨子的頭部,那不是會把手給打傷嗎?”

  林強雲笑道:“眼睛盯著鏨子頭部才容易把手打傷呢,想一想,若是一錘子打下去而鏨子滑脫了工件,那鐵錘不就打在手上了?”

  沈念宗在外面聽了好一會兒,這時忍不住悄悄從門外走到林強雲的背後,從他的肩上仔細看這張厚木桌上的古怪東西,暗道:“這又是天書上的物事了,真弄不懂這位侄兒到底從那兒學來的那麼多東西,就是有天書,從呱呱落地時開始學,也不能在短短的二十二年間學得如此之多啊!真有人天生就什麼都能都會的嗎?”

  搖了搖頭,掃視了一眼聚精會神地聽林強雲說教的三個人,搶過林強雲的話頭說:“強雲,稍停一會,我有事情與你講。”

  林強雲聽到聲音,才知道沈念宗在背後,高興地放下手中的鐵錘,轉過身笑道:“真好,昨天才想著什麼時候和鳳兒回村裏一趟,給你和叔媽問安呢,今天叔就到了。”

  沈念宗笑道:“我是特意來叫你和鳳兒回村的……”

  話未說完,林強雲臉色一變,急問道:“什麼?你一大早從村裏趕來叫我們回村,發生了什麼事情,快告訴我。”

  沈念宗笑容滿臉地和聲道:“別急,別急。村裏沒事,我們只是叫你回村去辦盂蘭盆會。今年村裏人富了,有些余錢,所以就請了幾個和尚來村裏做法事。另外,老話不是說嗎‘大富佬的五月節,窮鬼子的七月半’,我和你叔媽想在明天一家人聚聚,好好過上個中元節。”

  一個小徒弟不解地問:“師祖公,什麼叫‘盂蘭盆會’,與我們的中元節有什麼不同?那‘大富佬的五月節,窮鬼子的七月半’又是怎麼回事呀?”

  沈念宗:“這有什麼不明白的,‘盂蘭盆會’是由天竺傳來的。據聞,佛祖的弟子目連見其母在地獄受苦,去求佛祖超度,佛祖令其于七月十五僧眾安居終了之日,備百日果食齋十方僧眾,使其母解脫倒懸之苦。傳入我國後,則成了報答父母養育之恩的盛會。中元節是我們道教的‘中元地官節’,此日是中元赦罪地官清虛大帝誕辰,地官所管為地府,當然所檢是諸路鬼眾了。所以這一天,眾鬼都要出離冥界,接受考校。道門中于這一天例行設醮為地官慶賀誕辰,同時信眾也出資設齋為祖先求冥福,請地官赦免先人的罪過,早升天堂。這天也是傳說中鬼門關大開的日子,故在此日除了祭祖之外,還要在屋外擺放肉食果子,任由出了鬼門關的孤魂野鬼自行取用,以安其心。‘中元節’與‘盂蘭盆會’實在是有異曲同工之妙。至于‘大富佬的五月節,窮鬼子的七月半’,這話說的是:五月節正當青黃不接的時間,是有錢人才過得起的節日;七月半麼,這時剛好收了稻谷,再窮的人也有點兒余錢剩米的,正好寬松點過個七月十五,或者還可以有米有酒有肉的過上一過。”

  林強雲道:“那好,我和鳳兒就回村去過個七月半。我們何時動身?”

  沈念宗:“你如是能脫得開身,此時還未入午,今天我們飯後就起程回去如何?”

  林強雲道:“好,就是今天回去。”轉對吳炎說:“明天下午我便會回來,你們師徒先做你們的事情去。我回來後再給你們講清楚做夾板錘的事,到時會畫出圖樣來給你們看。”

  說完,與沈念宗一起找到陳歸永,跟他說了要回村的事後,到藍家大院叫上鳳兒回橫坑去了。

  七月十六日下午,林強雲在自己的工房內,指點著攤在地上的十來張圖說:“機架越高,這錘落下來的時候力量就越大,但又不能高得太過離譜,總要有六尺到七尺間的高度就可以了。”

  這段時間,莒溪鐵務送來了幾千斤生鐵,讓忙著采購的沈念康大大地松了口氣。

  有了源源不斷的生鐵供應,林強雲一直要做個夾板錘和能加工小塊鋼板的軋鋼機的想法終于可以進行。這時他連夾板錘的夾輥和軋鋼機的軋輥也已經鑄成,只是因為沒法解決軋輥的車削,林強雲做這兩台機器的想法一直沒能實施。他把做機器的想法和面對的困難對吳炎說了後,吳炎也絞盡腦汁想出不下十多種方法,都被林強雲一口否決掉。

  吳炎就是想不明白,為什麼師傅才看到自己畫的圖,連聽都不聽就說沒有用,非得要做出什麼車床來車這兩個大鋼輥不可。

  除掉林強雲自己和吳炎共用的這個工房外,這間鐵工場已經有十二座打鐵爐和二座坩堝煉鋼爐了。每天可以打出百余把家用刀具,還可以煉出二百余斤的各種鋼料。

  三兒負責的煉鋼,此時已經全部交由吳炎的那兩個徒弟,和原來與三兒一起煉鋼的根全等人去幹。好在林強雲自己已經煉好了加入鎢、錳的工具鋼,現在所用的只是一般打刀和制弩用的高碳鋼和彈簧鋼,不必三兒和林強雲自己去動手,只需出現問題時過去稍為指點一下就行了。

  此時林強雲已經等不及再想其他什麼辦法了,決定就是硬用手工來鏨銼,也要先把軋鋼機和夾板錘先做它出來。

  今天才把畫好的圖拿出來講解給吳炎他們聽,讓他們按自己的想法去做。

  吳炎想了很久,還是不太明白,問道:“二個人要拉起百多二百斤的錘頭,十次八次的不會怎麼樣,但一天到晚的幹,恐怕……”

  “不是二個人同時拉,而是輪流用搖柄把錘頭搖起來,就像搖動那煉鋼的風機一樣。不是需要很多力氣的,這個人累了換上另一個人去接替,這樣才能把一天的工作做完。”林強雲興致勃勃的說。

  吳炎道:“還有幾件事要請師傅講明白,一是這二根徑粗寸半的鐵輥肯定不能修得很圓,夾不住這塊木板,空有力氣也拉不起錘頭;二是萬一上面拉錘頭的人一時無力,把持不住松了手時,錘頭將掉落砸壞未放上鍛料的鐵砧;其三,錘頭拉上去放好鍛料後,如何讓它在掌鉗的師傅規定的時間裏下落。難不成要師傅在下面叫喚一聲,才由上面拉錘的人松開搖手把錘放下來麼?那樣一來,大錘的力就被二根鐵輥分去,打在鐵料上的力恐怕只有一半都不到呢。”

  林強雲贊賞地說:“難為你一時半刻間就能想得這樣仔細,提得出這樣三個關鍵的問題來。第一,鐵輥不平整又不圓的問題,那就是要你們用銼刀修圓的。至于如何把夾輥修銼圓,等過一會我把方法告訴你們。若是這兩根夾輥不圓,這個夾板錘也就做不成,做成了也沒有用。第二,剛才已經和你說過了,這二個有單向尖齒的鐵盤就是用來止動的棘輪,按我的圖樣先做出木模,再制成砂範鑄出鋼坯,用銼刀修整成型,另外加裝上棘爪和簧片就可以了。至于落錘的控制,你看這裏有個踩腳的踏板,用鐵條連著二個楔形鋼塊。到時掌鉗的師傅用腳踩踏板,楔形塊將這二個葫蘆形的夾緊鋼簧撐開,二根鐵輥被這二個小鋼簧推得松開而夾不住木板,錘頭自然落下。”

  吳炎聽得倒吸一口涼氣,盯著地上的圖說:“前些天沒有看到這圖時,聽師傅講起來確是簡單容易。此時看到了圖樣我才明白,真要做出這些機關來是有多麼的難了,我看必須由師傅守著我們制作,隨時指點才行。否則,光靠我們這些人的話,可能花上一輩子的時間,也無法做成如此精巧的機關出來。”

  吳炎停頓了一下,馬上接著請求道:“看過師傅制出的可以做木盤和木柱的木車床後,我已經大概知道車制鋼鐵的車床大約是個什麼樣子的了。師傅不要怪我多事,還有一件事請師傅指點,前些天叫我做的大小鐵輪,木模昨天已經做好,今天可用它來制砂範。按我的估算,大鐵輪要用整整三四堝的生鐵才能鑄成,小鐵輪每個用的鐵倒不是很多,可數量也實在多了些,總起來所用的鐵料比大鐵輪還多得多。但不知這些有齒的小鐵輪子用在何處,是作什麼用的?”

  林強雲耐心地解釋道:“這樣最好了,有什麼不懂的事就是要提出來問個清楚明白。我來告訴你吧,不管需要用多少鐵料,鐵輪是一定要做的,就像我們打鐵要用鐵錘一樣,這是必不可少的工具,這沒有什麼話好說。另外,這些鐵輪除了幾個用于這夾板錘外,其他的是用來做車床的。車制鋼鐵的車床可不像木車床這麼簡單,不但要使它似木匠用的車床般可以車制鋼鐵,還要讓它車出來的鋼鐵件通身一樣大小。鋼鐵不似木頭,它比木頭堅硬萬分,這就要有變速、走刀、離合、反轉以及料與刀同時進退的裝置,只有做出了第一台粗制的車床後,才能做出真正的軸承銅套,也才能做出一台真正稱得上車床的機器。這些齒輪就是准備用在第一台車床上作為剛才我說的各種裝置用的。”

  “那個大鐵輪,別看它用的鐵料極多,要做成車床卻是必不可少的東西。是用它作為飛輪,以便保證我們的人力車床轉動得平穩。什麼叫飛輪?飛輪就是把我們踩動踏板的力氣在車床沒有用掉的時候儲存起來,車床需要用力的時候才能把原來留在飛輪上的力用上。”

  “在我們現在這樣的情況下,第一台車床只能用木材來做機架和軸承,先對付著用上幾天的時間,然後才談得上做真正意義上的車床。唉,我現在只希望能在明年先把這車床做好,否則其他什麼都不用想做得成的。”

  吳炎和三兒幾乎是一齊開口,同時說道:“師傅(強哥)放心,我們一定會盡快把你需要的車床做出來的。”

  林強雲考慮了一下說:“那好,現在我就給你們說說,如何用手工把軋輥和夾板錘的鐵輥做出來。不過,需要好幾個人一起幹,另加幾個木架子。”

  吳炎迫不及待問道:“什麼辦法,快點說出來,我們會馬上按師傅說的辦法去做。”

  林強雲把自己的想法一說,吳炎一聽就叫起來:“我知道了,用二個鐵錐把軋輥和鐵輥頂住,然後用鏨子和銼刀一點點地修銼,校准時用紅珠砂調油塗到平直的鐵板上來檢查,哪裏不平就修整哪裏,是吧。行,這樣一定可以做成,現在我們鐵工場的人手有三十多個,抽出七八個根本不會耽誤打菜刀。用這個方法,我保證一個月內就能把四根軋輥和鐵輥做好。”

  “好!那麼,其他的事可以放一放,這段時間先把我們小軋機的軋輥和夾板錘的夾輥做好,我要趕制出足夠多的鋼弩,讓我們的護衛隊人手一把,送貨時才能更有把握。”林強雲見他這麼有信心,心裏也是很高興。可他也並不把其中的關鍵問題給吳炎點出來,他覺得這個吳炎要受點挫折才會對自己更加信服。

  吳炎心裏急著想要試試林強雲給他的加工方法,也朝外走,頭都不回地說:“師傅,你們談,我先走了,去找幾個靈活點的把這幾根鐵輥冒口和外皮鏨掉,木架和鐵錐一做好馬上就能用銼刀來修整。”

  充滿信心的吳炎帶著人按師傅教的方法一做,馬上就發現自己根本沒法做出合乎師傅要求的東西來。

  只好垂頭喪氣地去找林強雲求教:“師傅啊,救救我這沒用的徒弟吧!那幾根鐵輥按師傅教我的方法去做,是能修得很圓很直,但卻一頭大一頭小,而且不同的兩根也不是一樣大。這可怎麼辦啊?”

  林強雲笑道:“我看你一聽到能有辦法做就急著去做了,現在才知道來問師傅呀。告訴你吧我的大徒弟,做這些事情不是光靠心靈手巧就可以的,還必須要有合用的工具。聖賢說得好‘欲工其事,必先利其器’。走吧,我去教你怎麼用前幾天做出來的幾種工具,把你們要做的事情做好。”

  等到林強雲示範給吳炎一看,他才明白那些他根本看不起眼的內外卡鉗和圓規的作用。徹底地把他心中認為,這位小了自己十多歲的師傅也不過如此的想法打消,再也不敢小瞧師傅做出來的,任何看來毫無用處的小東西,對師傅是死心塌地的服了。

  八月十五是中國傳統的中秋節。中秋,是秋天的一半。中國人說的秋天,也即三秋是指七、八、九這三個月,而八月十五又正好是三秋的一半。故老相傳,八月十五這天的月亮特別圓,所以人們取這一天月亮團團圓圓的象征意義,把這一天稱為中秋團圓節。只要有可能,一家大小都要在這一天聚會在一起過節。

  長汀縣城內,這一天也是“幾家歡樂幾家愁”啊。城中的十多家大地主富戶、官府貴室,搭起高台彩榭,喝美酒,放歡歌,享受過節的快樂。

  而有點小錢的買賣人家,也安排個小小的月台,團聚全家大小,一起酌酒賞月,也算是盡情歡度佳節。

  那些一般窮困的升鬥小民,就是到質庫去當了衣服換幾個小錢,也要買點酒水什麼的,勉強算是過了個節日。

  流落在街頭乞討的流流漢、乞丐各色人等,卻還是老樣子,最多也就能在這一二天多得到幾口救命的殘湯剩飯。

  林強雲昨日就給大家發放了部分工錢,並放話說第二天中秋節放假一天。所以長汀城內的南門大宅打鐵工場、藍家大宅的制鞋作坊,和藍家隔壁既是倉庫又是制糖作坊的三處,基本都沒人工作了。

  至于護衛隊麼,陳歸永不松口,任誰也沒辦法。還是按著他的意思加緊訓練,氣得好些本地的隊員暗地裏咒他屁股上長個瘡,讓這個凶人也嘗嘗痛苦的味道。不過,陳歸永還是和林強雲說了,這天買了些肉,讓這些饞鬼們一飽口腹之欲。也算稍稍地安撫了一下人心。

  這段時間以來林強雲放心得很,一千雙布鞋的數量已經有了,結白糖已經做好曬幹近七千余斤,再過十天半月做夠了萬斤之數後,另外做出來的結白糖就可以任由自己出售。到時候林 的糖錢,和這位叔父大人答應過給自己的,由瑞金抄回來分的金銀也可到手。

  八月十五這天,橫坑村的三十來戶人家全部歇工。請來教小毛頭們讀書識字的古老夫子今天開恩,上午上學時只說了一句:“今日過節,放假一天。”就去沈念宗家幫忙了。

  古老夫子嘴裏說的幫忙,也就是坐在前院裏看著別人忙碌,不時和鳳兒媽說上幾句閑話而已。

  曬谷坪邊上整整齊齊放著墊在衣服上的十多本線裝書,十七八個十來歲的小娃娃們,分成兩派吵吵嚷嚷爭得不可開交。只消遠遠地看一眼就知道,光膀子打赤膊的是男孩,衣著整齊的是女孩。

  東邊有四個男孩和三個女孩聚在一起,與另一夥十來個男女娃娃對峙。沈南松顯然是人少這一夥的頭,他高聲叫道:“大哥是我家的人,當然我們是兵,你們是賊。”

  對方一個粗眉大眼壯實有力的男孩,是三叔的大兒子陳喜,與沈南松同年。看看手下的人比南松多,想來定能打贏對方,不服地叫道:“強哥還住在我們村裏呢,他就是全村大家都有份的,憑什麼住在你家就說是你們的?”

  陳喜這邊的幾個男孩兒一齊起哄叫道:“是啊,是啊。強哥是全村所有人的,說不定什麼時候他在你家住膩了,到別人家去住了呢。”

  南松委屈得眼裏含著淚水,憤憤地尖聲吼道:“放屁,我大哥才不會住膩,就是住膩了也不會去你們家。”

  坐在曬谷坪南邊屋角看他們玩的山都,見沈南松受了委屈要哭,尖嘯一聲沖到南松面前,從腰間拔出林強雲給他防身的那把匕首,張牙舞爪地以身體擋護著他,用不太流利的話語叫道:“我來幫你打……打……他,一個打……打他好……好多。”

  沈南松慌忙拉住山都,擦了把眼淚說:“好山都,別打,別打。他們是我們村的好人,是我的朋友。你不能和我的朋友、好人打架的。”

  “不要打?公……公子要我……要我……守田……守村,守大家……”山都迷惑地問。

  “去去,到一邊去。我們自己人玩有什麼要守著的,還是到那兒坐著吧,別來搗蛋。”沈南松不耐煩地推了山都一把。

  沈南松轉過身對陳喜他們說:“大哥就是我家的人,他做了一把鋼弩給我姐,還說會專門做一把更小的鋼弩給我用。你們說,村裏有哪一個女人能有鋼弩的?他不是我的大哥,哪又是誰的?你們這樣說我大哥,不和你們玩了。”

  陳喜一看南松甩手要走,眼見一場仗打不成了,好不容易才盼到能玩這麼有趣的打仗游戲,決不能就此散場。連忙跑過來拉住沈南松,陪著笑臉說:“好南松,不要走。我們一邊做一回兵好不好?”

  沈南松輕蔑地看了陳喜他們一眼,一口拒絕道:“不好,我大哥一個人就能打好幾萬盜賊。你們也配當兵,沒的把我大哥的名聲都給你們丟光了。”

  陳喜苦著臉無奈地說:“好好,好。就你們當兵,我們當賊好了。這樣,總可以開始玩了吧。”

  山都垂頭喪氣走到原來坐的屋角,一抬頭就看到林強雲和沈念宗正由路上朝後谷走。一聲歡呼,不再去注意沈南松他們如何游戲,翻了個跟鬥便沖向林強雲,拉著他的衣擺不肯放手。

  隨後不久,曬谷坪上響起了陣陣童稚尖細的沖殺聲,不久便漸漸擴展到村中、田野和山坡上。

  林強雲帶著一看到他就緊跟在身後的山都,隨著沈念宗父女慢步朝後谷處行去,在原來搭建起來准備用于煉鋼鐵的竹棚,現在已經改為王歸鄉他們養信鴿的鴿棚了。

  沈念宗向他介紹:“現在的鴿子已有百余只,你的這六個人隔個幾天就挑著鴿籠外出,聽說最遠時去到泉州、福州和潮州等地,最久時一去就是二十天左右。兩個多月來,已經從我這裏支取了近三百貫錢,說是用以訓鴿的路費和買飼鴿的藥料。唉,厲害呀,僅是百余只鴿子就要花去如此多的錢財,也不知道將來能不能用得上。”

  林強雲安慰地勸說道:“叔,不必心痛這一點錢,要知道有了好用的信鴿,我們就等于長了一對順風耳,只要我們有人在某地,哪怕相隔千裏萬裏遠的地方,那裏的消息就可以通過信鴿傳回到我們這邊。這對我們今後做生意大有幫助。說不定由信鴿傳遞消息所能賺到的錢,將超過現在所花出去的百倍還不止呢。”

  走到距山坳還有半裏,山都從林強雲身後竄了出去,邊跑邊拖長聲音吼叫:“喂呀……公……子……回……來……了!”

  林強雲聽來,山都的聲音雖然不是很地道,仍帶有濃重的口音,但也叫得順溜、聽得清楚。心裏不由大奇,問道:“叔,山都現在說話看來順暢了很多了,是誰教他講的呀?”

  沈念宗笑道:“這個山都平常也不怎麼和我們說話,聽小猴子們講,他天天到鴿房這裏來,等一下問問歸鄉他們才能弄清。”

  山都在山坳口的大吼大叫聲驚動了裏面的人,慌亂地跑出來順山都的手指一看,金見、金來歡呼一聲,迎了上來。跑到林強雲的身前恭敬地叫了聲“公子”,馬上沖到四兒的身邊你一拳我一掌地互擊歡叫,然後擁抱成一團。

  王歸鄉興奮之情溢于言表地叫了聲“公子”後,就迫不及待地問道:“是要用上我們的信鴿了?”

  林強雲淡淡地問:“你先說說信鴿的情況,然後才能決定能否用上它們。”

  談到這件唯一能做的事情,王歸鄉立即嚴肅起來,略頓了一下穩定情緒,這才開口道:“現下成年信鴿總共有七十四只,已經全部訓練完成的六十一只,其中十九只能在千裏之外飛回鴿棚或是落到豎有認軍旗旁的鴿籠中。”

  林強雲大感興趣,忍不住問道:“你們不是全部信鴿一起訓練的嗎,為什麼只有十九只才能飛越千裏送信呢?”

  王歸鄉笑笑道:“其實六十一只信鴿全部都能飛達千裏回到這裏的鴿舍。不過,我們在千裏外放飛的時候是在早上,只有這十九只是在次日天亮時回到鴿舍的,其他的都要到第二天或是第三天才能回來。所以,我就認為它們不適于千裏外送信了。可惜的是,那次我們共有六十八只信鴿的,最後只回來了六十一只,其中有一只還受了傷。還有七只怕是在飛回來的路上出了什麼意外,失掉了。”

  林強雲又問:“這樣說來,信鴿也會出事的了。那麼,你所說的認軍旗是什麼東西,是專門用來給信鴿們辨認的嗎?”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5-13 11:24
卷二 第十章
(更新時間:2006-10-3 11:31:00本章字數:10906)


  王歸鄉很高興林強雲對信鴿的事情這麼有興趣,既得意又略顯有些不安的回答說:“是啊,以後要傳信時,光用一只信鴿恐怕不太保險,需要二三只一起方能安全。至于認軍旗嘛,是小人按祖上傳下來的秘法所制,沒有給沈公(沈念宗)說過,還請公子恕罪。”
  張有田、張山、張河三人也緊張地看著林強雲,生怕他聽了後會不高興。

  林強雲看了一眼眾人的表情,安慰他們說:“既是不方便對我叔說的,我也不會怪你。能和我說說這認軍旗的事情嗎?”

  幾個人見林強雲果然沒有責怪他們的意思,神色立時輕松緩和,王歸鄉喜色上臉,興致勃勃地領先走入棚內,拿出二面四色旗向林強雲等人詳細解說起來。

  沈念宗聽完王歸鄉的介紹後,向林強雲問道:“強雲,我聽到現在也沒聽出這信鴿對我們做生意有什麼用啊,能不能給我說得明白一點?”

  林強雲把還在山坳口打鬧不休的四兒他們叫到身邊,才從容不迫地說:“你們不要小看這一羽小小的鴿子,要知道它能在數百裏、上千裏甚至幾千裏外給我們傳來寶貴的消息。比如,甲地的糧食豐收,糧價就會下跌,同時乙地因為各種原因而至糧價居高不下,我們就可以在第一時間裏從甲地收購低價的糧食,迅速販運到乙地出售。如此,不但我們能在其中賺到數量可觀的銀錢,又能緩解甲乙兩地的糧食危機。還有,有人外出跋山涉水遠離親人,他的家人是不是會為出外的人擔心,靠這信鴿就能在千萬裏之外向家人報平安,這是在生意場和生活上有用的事。另外,有時候這信鴿還能在危急的時向朋友親人求救,說不定就是因為信鴿所傳的消息能救活許多人命呢。”

  看到沈念宗還是不以為然地搖頭,林強雲知道一時也沒有辦法說服他,只好不再多費唇舌,自行交代王歸鄉道:“歸鄉大哥,你們收拾准備好,過些天我要帶上幾只信鴿到泉州去,試試它們的性能如何。你們在家的人則把這裏的全部鴿子搬到長汀縣城去,並在城裏的孩子們中挑選些人,跟著學會飼養和訓練信鴿。今後我們的生意不但要在大宋做,還要經過大海到蕃邦外國去呢。”

  度過了一個輕松愉快的中秋節,八月十七日回到城南大宅,好消息不斷傳入林強雲的耳中。

  首先是代替鳳兒暫時管理做布鞋的藍君清告訴他,到昨天八月十六日為止,總共做好了八百雙布底履和六百雙布底靴,共計一千四百雙鞋子。

  隨後,工場的木匠工頭司馬景班一臉激動地來報告說,按他所提供的圖樣已經做出了五部雞公車(獨輪車),裝載上四百斤重量的東西,在平地上一個人可以輕輕松松的推著走。不過美中不足的是,上山下坡則需要多二個人幫忙才行,否則上山推不動,下坡又拉止不住。

  林強雲去看過後,馬上告訴司馬景班在雞公車的輪子裝上剎車,連通到兩個手把上,並把剎車裝置仔細地為他講解了一遍。交代他盡快再做出幾部雞公車,馬上就要用上這些車子了。

  已經成為鐵工場管事的吳炎,在林強雲等人一進城南大宅的門就臉含微笑地跟在他的身後。直到雞公車的事情辦完後,才拉著林強雲的衣袖朝專用工房走,神秘兮兮地小聲說:“師傅快去看看已經裝好的軋鋼機,從這機器裏壓出來的鋼板真是好得沒法說,大小、厚薄無不均勻一致,更難得的是除了長短不同外,每塊全都一模一樣。”

  鉗工桌被搬到屋外的椽下,二丈見方的工房內,打鐵爐已經改成了能放坩堝煉鋼的大爐。房中一角豎著高木架組成的夾板錘,高高的木架幾乎頂到了屋梁,看來是不能在這工房內使用的了。正中的位置上擺著以鋼鐵為壓軋機的主體,配以粗制傳動齒輪的軋輥,裝在以木為底的機架上。

  這部鋼木結構的機器長二尺,寬一尺,高不過三尺,機座是兩根長六尺的方木。在林強雲的眼中,這部簡陋的機器實在是既粗糙又小得可憐。

  鑄制的軋輥制成凹凸的公母相配,凹槽的大小剛好容得下一條鋼弩弓板的寬度,軋輥兩邊的方形軸承上,有兩根硬是用手工銼出來的粗制螺栓用于調節軋制件的厚度。

  吳炎從蓮城叫過來的徒弟洪金貴領著五個人在爐旁忙碌,這時正起出一堝鋼料倒入一個用石炭燒得微微發紅的泥範內,撒上一層厚厚的石炭粉。然後有四人迅速地來到軋機旁,一邊兩個開始搖動軋機的兩個手柄。

  洪金貴用鐵鉗夾起一塊還顯得垂軟的鋼料,放到鐵砧上把一頭打扁,飛快地跑過來將已經硬起來的鋼料塞入軋機的槽中,然後又快速地跑到爐邊准備第二塊鋼料。

  隨著搖動手柄的四個人奮力的號子聲,一塊兩尺多三尺長,寬一寸五分,厚近二分平整光潔的鋼板慢慢從軋機的另一頭吐了出來。

  軋完六塊鋼板前後所用的時間還不到二刻(三十分鍾),比起用手工打制不知快了多少倍。不過搖動手柄的四個人在忙完這一階段後,一個個渾身大汗,顯得精疲力竭地坐倒在布滿煤灰的地上。

  吳炎看著徒弟和幫工們的操作,口氣中帶著既是自豪又無限憧憬的說:“師傅啊,直到昨天把這個什麼‘軋鋼機’試過,我才明白什麼叫做真正的能工巧匠,為什麼外間傳說師傅具有通天徹地之能了。若是再制出那能夠把鋼鐵車成一體大小圓柱的‘車床’,另外再把師傅所說的各種機器制成的話,我真想不出還有什麼東西是師傅所不能做的。”

  林強雲可沒有吳炎這樣樂觀,他自己清楚得很,如果光憑一兩個人之力,想要制造出多少像樣的工作母機是絕對沒有可能的,除了現時代的條件因素外,個人所學的專業知識不夠也是最大的制約。

  他苦笑著對吳炎說:“我的好徒弟呀,我們盡力而為吧,能做的盡量去做好,實在做不出來的東西我們也不必拼命。什麼東西都不要去強求,要知道有許多事情並不盡如人意呀。”

  吳炎從自我陶醉中清醒過來,連忙轉過話題說:“師傅,這個什麼夾板錘看來要蓋一間高些的屋子才能使用。我就是想不出,花了這麼多時間和精力把它做出來,能起到什麼大作用。您看是不是……”

  林強雲斷然打斷他的話說:“在我們沒有沖床的情況下,這個夾板錘的作用可大了,我所要的子彈殼還靠它來替我沖出來呢。這樣,我過十天要送貨到泉州,在此之前你們鋼鐵工場必須把原有的四十把鋼弩弓片,全部換成這軋機制出的鋼板。另外,再配合木工場的木匠盡量多做出鋼弩,爭取讓我們的護衛隊人手一把。怎麼樣,這事能不能辦成?”

  “難,難,難,難,難!”吳炎撥浪鼓般地搖著腦袋,吐出一連串的“難”字,深吸了一口氣說:“我這裏的弓片是絕對沒有問題的,關鍵是鋼弩上的懸刀、望山等機關一時實在是做不出那麼多來。另外,木匠的哪兒的弩臂和箭杆也來不及呀。”

  林強雲胸有成竹地說:“你沒來之前,你的另外幾位師兄們已經打制出了六十多副的懸刀和望山等零件,只要稍微修整一下就可以裝到鋼弩上使用。至于弩臂、箭杆和弓弦,早已做好在等著的了。所差的只是做弓的鋼板罷了,這樣你還敢說難嗎?”

  吳炎大喜,叫道:“好啊,那就一點問題都沒有了,我保證在師傅出發前,為護衛隊每人配上一把統一規格的鋼弩,若是做不成的話,師傅可以將弟子逐出師門。”

  林強雲道:“你要注意了,鋼弩必需按鋼板的彈力大小分成四到五個等級,最硬的以我歸永叔那把為准,最軟的則按山都用的那把為樣品。我要讓自己的每個人都有一把合用的遠攻利器。”

  吳炎:“放心吧師傅,弟子一定不負師傅所托。”

  這天,林強雲正在查驗根寶他們制出的結白糖,羅運天興沖沖地領著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找到他。

  一見面羅運天就大聲說:“飛川兄,這一個多月過得還好嗎,看來氣色不錯呀。”

  林強雲笑道:“好你個子昌兄,你這一回去就是一個多月,派人來買了兩次貨,也不見有個信托人帶來。我還以為你聽到學做糕點開店要分紅利就怕了,不再來這裏了呢。”

  羅運天的笑容有點尷尬,伸手拉過身邊的年輕人,指著林強雲道:“喏,老弟仔,我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就是人稱‘飛川大俠’,又有個嚇人綽號叫‘誅心雷’的林強雲林飛川。”

  轉過來對林強雲說:“飛川兄,這就是小弟給你說的,我的老婆弟李相,還沒有取字,就叫他李相得了。這次帶他來是跟你學做壽糕、雞蛋餅的,學會了就回蓮城開糕餅店。到時候就要你出錢出人,你可不要舍不得啊。”

  林強雲笑著說:“沒事,有錢賺的生意我一向都是會做的。這樣好了,你這老婆弟就在這裏跟著我這兩個徒弟學。根寶、全福,你們來一下。這是羅公子的老婆弟,叫李相,從今天起就跟著你們兩個人學做壽糕、雞蛋餅,到他自己能做成了就算學會。”

  黃根寶和黃全福兩人想不到自己才跟著師傅二個半月,學到的東西不過才是一點皮毛,就叫自己也帶徒弟了。一時間頓覺大為驕傲,點頭應“是”後,一轉身便擺出師傅的架子,招呼李相去做事。

  林強雲在他們身後叫道:“你們兩個聽好了,這個徒弟必須在十天內給我教好出師。否則扣你們一個月的工錢,”

  根寶、全福一聽,頓時沒了那股趾高氣揚的神情,全福小聲對根定說:“啊喲,扣一個月工錢,哪可要命了,我還指著這些工錢買上些色布給人家送去呢。”

  根寶取笑道:“怎麼,家裏才給你講個人(做媒),成不成還不知道呢,就要忙不迭地送布了?”

  林強雲聽著他們的鬥嘴取笑聲,臉上也浮現出淡淡的笑意。轉身對羅運天道:“走,我們回南門大宅去,坐下來消消停停地喝口茶。”

  羅運天邊走邊說:“飛川兄,蓮城的店鋪已經修好,糯米也叫人去准備,甚至連櫃台、算盤諸般物事都置妥。若是我那老婆弟學會了這門手藝,回去後要幾久(客家方言,多久)才能開張啊?”

  林強雲:“這個要擔心什麼,你老婆弟學會了手藝,他自然知道需要些什麼應手的工具,需要多長時間來准備,你又為他著什麼急呢。依我估計,如果不偷懶的話,回去後大約有個七八天,他的店鋪就可以開張賣糕餅了。只要在店鋪開張之前和開張的時節多些人知道,他的店鋪是賣這種現在蓮城還沒有的糕餅,人家嘗過以後覺得好吃,名字又這麼吉利,那生意是一定會好的。就像我這裏做的壽糕和雞蛋餅一樣,一開始並不是很銷得去,便宜了我收留的那些小猴子們。可現在,不但縣城裏出了名,所有雜貨鋪和茶店、酒樓會來要貨,連很遠的鄉下都有人批了去賣,說是鄉下人做生日時送的禮全部用的是這壽糕呢。現在我們這裏每天做出來的還不夠賣羅。”

  “希望是這樣就好了。”羅運天忽然想起一個問題,拉住林強雲的衣袖問:“飛川兄,還一件事要先說好,我老婆弟學會做糕餅的手藝後,你會出多少錢合股,叫什麼樣的人到他的店裏呢?”

  林強雲:“唔,我來算一算。這樣好了,我出二百貫合股錢。人麼……對了,蓮城有個人我認得,是個叫三菊的女孩子,能寫會算的,我就請她到你老婆弟的店裏幫我管著賬。怎麼樣,這可以吧。”

  羅運天恍然大悟地說:“你說的三菊,莫不是你在蓮城租住在她家的謝財發的妹妹?”

  “正是她,如何?”

  羅運天道:“這可不關我的事,你飛川兄認為她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子可以,那就可以羅。不過若是出了什麼錯,可別怪到我老婆弟的身就好。”

  林強雲:“放心,出了錯自然由我來承擔,連累不到你們。”

  紹定元年八月二十五日,晴。

  東方天際的紅霞慢慢變成了淡淡的白雲,山頭上泛出了一道道金光,清涼的晨風不時緩緩掠過,帶來陣陣潮濕且夾有草木香味的清新空氣。

  不過一會兒功夫,東山頭上金光亂閃,在人們不及看清的時候,太陽的臉已經露出了大半,得意地把還不那麼灼人的光線投射到大地上。

  南門大宅內東側的操場上,一百二十名身著同色同式全新武士服的護衛隊員,組成一個橫十二人縱十人的方陣。他們一式的頭戴藍色遮陽露頂寬邊布帽,身穿白色緊身窄袖收口戰袍,上身外加草綠色鑲紅邊背子,腰紮淡青色腰帶。戰袍下擺開口處可依稀看得到小腿上的綁腿,腳下是黑面布底扣帶鞋。

  所有人身背布袋套著的十字鋼弩,右腰帶上是裝著三十支鋼針的皮針套和三十支鋼鏃箭的小皮箭匣。除個別人佩劍外,兩邊各四排人左腰間掛著同一式樣的木鞘單刀,刀鞘後掛了二雙草鞋。中間三排縱隊的僅有草鞋沒有腰刀,而是手拄丈長的木杆長矛。個個精神飽滿,顯得雄赳赳氣昂昂的。

  前排的十二個人背子的兩邊肩上,各繡了一道一分寬寸余長的白杠,外人要很細心才能看出與他們與別人的這點不同。

  方陣前站著四名肩繡二道杠的隊官,巫光也是四名隊官中的一個。

  隊官之前一名身形高大的旗手,掌著寬二尺五,長四尺白底鑲五寸藍邊的牙旗,旗上部繡了一個尺許大的紅色“宋”字,其下一朵白雲,雲下豎排八寸大的“飛川”兩字,最底下還有橫排的“雙木鏢局”四個三寸大的小字。

  方陣後面也有一名持紅藍黑白四色相間認軍旗的旗手,這名旗手後面則是手提鴿籠的王歸鄉、張有田、張山、張河、王金來、王金見。

  看到同樣服裝的林強雲和尾巴似跟在他後面二步的山都,在張本忠、陳歸永陪同下走過來,四名隊官中走出一人跑到三人面前,拱手行了個禮大聲說:“雙木護衛隊當值小隊長章起報告,全體護衛隊員集合完畢,請檢視。”

  林強雲舉起右手掌至額還了禮,嚴肅地說:“知道了,請歸隊。”

  那位軍官大聲應道:“是!”轉身跑回原來的位置上。

  林強雲為了這些行禮的事,傷了好長時間的腦筋。他把從學校軍訓時學會的什麼立正、稍息、向左右轉、向後轉、正步走等東西和陳歸永一說。歸永叔馬上就按林強雲所說的在訓練中施行了,但一講到要行那種舉手至額的軍禮時,陳歸永就怎麼也聽不進去。沒辦法,林強雲只好任由他們行拱手的軍禮了。

  林強雲覺得手拱手禮,在軍隊中做起來怎麼也不習慣,每每還是用上舉手至額的軍禮。別人——主要是陳歸永——拿他沒辦法,這種軍禮反而成了林強雲一個人所專用。以至于後來參加護衛隊的人,即使是沒有見過林強雲這位商行老板兼鏢局首腦的新進人員,一看到有人行這樣的軍禮,就知道此人必然是老板(局主)林強雲。

  山都前幾天才由沈念宗從村裏帶到縣城,他吃了五個多月的海鹽,臉皮上的黃毛少了很多,經常看到他的人也覺得順眼了些。不過,就連林強雲自己也是認為,山都長得確是過于難看,能夠不嚇著孩子就很好了。

  山都自己卻是泰然自若,毫不把別人對他的看法放在心上。這時的山都,身穿鳳兒為他趕制出來的白麻細布超小武士服,頭戴著邊上多垂下一圈黑紗的露頂寬邊藍布遮陽帽。背著他那把林強雲為他專制、此時已經換過弓板的小巧鋼弩,昂首挺胸地走在林強雲身後,一副放眼天下舍我其誰的傲然姿態。

  林強雲在初升的陽光下大步走到隊列前,緩緩掃過場上的護衛隊員們,每個人在他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時都抬頭挺胸,還報以注目禮。

  林強雲滿意地歎了口氣,面對著方陣大聲說:“戰士們!”

  整個方陣的所有人,包括陣前後的兩名旗手和提著鴿籠的王歸鄉等人,都把雙腳一並,“刷”地一聲立正。

  林強雲點點頭,學著軍訓教官的樣子,嚴肅地敬了個軍禮道:“請稍息。”

  方陣中又是“刷”地一聲響,所有人動作如一地伸出右腳成稍息狀。

  “今天,我們護衛隊正式成立了,這裏有一點要和大家說清楚,對外我們稱為‘雙木鏢局’,面對官府則是‘鄉役弓手’。我們組成護衛隊的主要目的,一是保護我雙木商行貨物外銷內運的安全;二是擔負起擒捕汀州境內盜賊,保一方平安的責任;三是為所有正當做生意的商人和行旅保鏢,以賺取鏢局中人的正常食用薪餉等開支。後天,我們全體護衛隊就要出發去執行鏢局成立以來的第一次任務,也是我們昨天換上新裝後,第一次面向汀州的父老鄉親。今天我們在這裏集合,是要告訴大家,解散後所有的人都可以到隊長那兒去支領半年的餉銀,送回家去把家事安置好。回來以後就暫時不要牽掛,給我安安心心地呆在這個隊伍裏,做好我們應該做的事情。我的話完了。”

  林強雲說完馬上退到一邊,把位置讓給陳歸永。

  陳歸永走到隊伍面前,什麼廢話也沒有說,大吼一聲:“解散。”

  羅運天和跟他一起來的內弟,已經學會了制作糕餅的李相站在操場邊上。

  看到原來雜亂散漫的農民、江湖浪人、流浪漢們,已經被訓練得似模似樣,像是支軍隊的樣子了。雖不敢說這支軍隊有多大的戰鬥力,光是看著這站立在這裏紋絲不動,服裝統一的整齊隊形,就是一種享受。

  羅運天對十九歲妻弟李相說:“老弟仔,你看看,排列整齊的隊伍,每人一樣的衣裳,上下階級分明,制式的刀槍弓弩,令行禁止,全體如一的行動,這才是真正的軍隊。你知道這些人飛川兄訓練了多久嗎?二個月,僅僅二個月的時間就已經成了一支軍隊。雖然人數是少了點,但看他們的這份氣勢,和整齊劃一的動作,誰敢說這是一支剛成立五六十天的隊伍?”

  羅運天可不知道,林強雲根本就沒有在這支護衛隊上花費多少時間精力,只是把自己在學校裏軍訓時學到的一點知識,示範了幾遍後再詳細地講解給陳歸永和張本忠兩個人聽,然後就當了個甩手掌櫃。這些人完全是由陳歸永和張本忠這兩位在南宋大軍和紅襖軍中當過軍官的人,一手操練出來的。

  至于羅運天所說到的上下階級分明,倒是花了林強雲的一番心思,想了很久才決定按陳歸永提供的軍隊編制結合自己所知,把現有的一百多人,以按十人為一什,什長肩上繡一道白杠;三什為一小隊,小隊長繡二道杠;全部四個小隊編為一個小營,陳歸永和張本忠為指揮,繡有三道杠。

  林強雲自己的肩飾,則由鳳兒強行做主,在他的背子肩上各用金線繡了一朵與牙旗上一模一樣的雲。本來按林強雲的意思是要在什長以上的軍官都做個肩章的,但鳳兒嫌那樣太麻煩,只好改為在背子上繡上橫杠了事。

  今天是八月二十五,從橫坑過完中秋節回到城裏八天。本來在三天前就已經全部就緒要出發送貨的。可林強雲去州衙申領“長引”時,林 一聽說他要帶手下的鄉役弓手護送貨物到泉州,立即要求他稍遲一兩天出發,把本來應該于年初發運到泉州,因為怕路上出事而未送的,本州上杭鍾寮金場、龍門銀坑及即將廢棄的拔口銀務的課交上供(上交國庫),共一千三百五十兩黃金和七千兩白銀,一並押運到泉州交給同(副)轉運使衙門。

  當然這些課交上供的押運費是有的,少得可憐的一百五十貫錢鈔,說起來還不夠挑夫和護衛們路上的食宿呢,哪裏談得上工錢。

  林強雲並沒有因為押運費少而拒絕這個由官府委托的鏢貨,反是這趟官鏢讓他為護衛隊爭取到由二百人增加到二百五十人的鄉役名額,以庵傑、鐵長兩村的徭役數充抵。另外,林 還告訴他,一路上他運送的貨物全都不用再商稅了,以這些課交上供的名義可以通行無阻。這讓林強雲大喜過望,算起來他還占了些少便宜呢。

  州衙要送往泉州的金銀和蒲開宗的布鞋共有二千一百八十斤,連同一百多人的十天口糧三千六百斤,剛好由十輛雞公車來裝運。

  所以林強雲決定在出發之前給護衛隊的人放假二天,讓他們把餉錢送回家去安頓好家中的老小。也讓本地的人們看看,參加了雙木護衛隊,不但有吃有穿還有豐厚的餉錢可拿,並能學到一身不俗的本事。以後自己再要招人的時候,肯定會有許多人搶著要來。

  這一天,雙木護衛隊——或者說雙木鏢局的人一出南門大宅,立即使整個長汀縣城起了轟動。

  護衛隊的人有近一半是外州縣來的失地農民和江湖浪人,因為只有兩天的假期,拿到了半年的餉錢一時半會也沒法送回家去。還有些則根本上是無家無室的孤身一人,有錢也沒處使。而且,他們來到長汀加入了雙木護衛隊以後,因為訓練緊張辛苦,陳、張二人又管得極死,號令森嚴,沒有機會到城內走過。所以這些人便三五個一夥、七八個一群地相約到城中逛街購物,到酒樓食店裏飲酒作樂。這些人身上最少的也帶著二十多貫錢,有的人——比如武功或地位較高的什長、小隊長等——則懷揣三四十貫紙鈔。

  護衛隊員們經過兩個多月的訓練,自覺不自覺中已經隱隱把訓練中的習慣帶到日常生活中來,這時走在大街上還不時會成列地行進,步伐整齊一致。再加上臉色健康紅潤,身體壯實,引得路人——特別是有機會到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婦們——頻頻對他們拋眉注目。

  最高興的要數城內的三家妓院——群芳園、翠香院、五花院——的老板了,當晚三家妓院全都爆滿,三家總共五十多個粉頭(妓女)全部有客,沒一個閑著的。

  家在長汀縣城附近的護衛隊員一路回到家裏,則引起沿路四鄉八裏村民的騷動。他們光鮮的衣著使見到的人雙目放光,手上提著的大袋小包更是叫人羨慕不已。等進了家門把蓋了好幾個官府印鑒的一二十貫紙鈔——會子——交到家人的手上,讓看到的人幾乎眼睛紅得噴出火來。

  許多青年農民則是對他們的武士服和隨身攜帶的鋼刀更感興趣。特別是看到刀上有“雙木”的鈐記後,千方百計地要求演試觀看一番。

  消息以飛快的速度向各處鄉村傳出,附近村子的人紛紛到護衛隊員的家裏探問,凡有家人參加了雙木護衛隊的人家,有人滿為患之感,難受的是全家人都講得口幹舌燥。

  有住在稍遠村子的青年農民,甚至不惜翻山越嶺地走數十裏,到護衛隊員的家中探問個清楚明白。

  以至于此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裏,經常有人到城南大宅打聽何時護衛隊還要招人。

  別人可以放假,林強雲自己卻還是要忙,他帶著山都、四兒到煉鋼房叫上三兒,回頭和羅運天、李相一起到制糖作坊,檢查李相獨自制出的糕餅。

  走到趙石頭的豆腐店門前,老眼昏花的趙石頭這次一眼就看到走在前面的林強雲,叫道:“林公子,且慢走啊,讓眾位大哥喝碗豆漿,我還有事要和公子說呢。”

  二個來月的時間過去,趙石頭的生意看來好了不少。林強雲雖然有本錢合股,但自己一忙起來倒把這事給忘了。此時聽趙石頭一叫,想起自己在他的店內投入了七十貫本錢,也應該了解一下這些錢放在豆腐店裏到底是賺錢,還是虧本了。

  林強雲連忙招呼眾人走入豆腐店,小店堂內還是兩張方桌,照樣坐滿了人。林強雲笑著和大家打了個招呼,便自顧走進裏面。

  趙石頭取來塊抹布把板凳和桌子擦拭了一下,才請林強雲他們坐下。然後匆匆取來豆漿、糖霜,還端出一盤飲餅放到桌上。

  看到林強雲他們歡快地吃喝,趙石頭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濃濃的笑意,高興地說:“林公子,這兩個多月有了你教給我們做的油炸豆腐子和溜鍋豆腐,生意好得不得了,比以前光做白豆腐多賺了不少錢。還有那什麼豆腐乳,全是城裏的人三塊、五塊的買,一個月也賣不掉多少,做了二十板豆腐乳,現在還剩下好幾罐子。不過,那五香豆腐幹倒是才做出來就被各個小酒店買光,就連雲山酒樓這樣的大酒店,也不時的會來買上三五百塊。還有幾個酒店也和我說定了,每天都要准定給他們留數百塊呢。說起來呢,賺錢最多的也是這‘五香豆腐幹’,每天少說也得做上六七板豆腐才夠應付。這不,店裏還多請了兩個人來做事。”

  他看林強雲聽得認真,忙又說道:“對了,這兩個月算下來,現在你在這裏有三十一貫的紅利,是現在就交給你麼?”

  林強雲吞下口裏的豆漿,笑道:“哦,這麼說來,除了你做白豆腐外,這兩個月多賺了六十多貫錢了。呵呵,還不錯嘛。這樣,這錢先放在你這兒,待到年底時一起來結算好了。另外,上次我拿走的溜鍋豆腐和豆腐子,並今天喝豆漿的錢你也記著,到時候一起扣除就是。”

  趙石頭喏喏地應了,自去忙他的生意。

  幾個人走到藍家大宅門外,聽到裏面傳出小孩歡叫笑鬧的游戲聲。林強雲想到最近忙得天昏地黑的,也沒來看過這些孩子,對羅運天、李相說:“兩位,我們先去看看孩子,再到作坊去驗看糕餅如何?”

  羅運天:“反正查驗糕餅也不是什麼急事,就去看看孩子們又何妨。去吧。”

  林強雲對兩個門衛還了個禮,領先大步走進院內。

  院子裏還是那四五十塊架平的木板,幹活的也還是那二十多個熟面孔女人。不過,這次林強雲卻沒有看到有孩子為這些女人幫忙了。

  也許是時間還早,大院內沒見一個孩子的蹤影,除了忙著刷漿糊、貼碎布的女人們不時地小聲說上幾句話外,就是在作為廚房的西南角廂房中,偶爾會傳出一兩聲鍋鏟或是菜刀的碰撞聲,顯得靜悄悄的。

  “咦,孩子們都哪兒去了,不會是全都還在睡覺吧?”林強雲奇怪地自語道。

  山都在後面扯扯林強雲的衣服後擺,見公子回過頭看向自己,用手指了指大院的西側。

  林強雲順山都的手指方向看去,那兒多了一道六七尺高的矮磚牆,似乎有人在牆後面活動。

  林強雲小聲對大家說:“走,我們悄悄去看看那裏有什麼蹊蹺。”

  大院西側,由這道矮牆隔出了一塊寬三丈、長七八丈的空地。三十多個孩子在矮牆後按高矮排成整齊的三排,一動不動的立正站著。十來個四五歲以下的孩子坐在空地一頭的一根長條方木上,眼瞪瞪地看著他們面前的哥哥姐姐和一個大人。

  藍君河背著雙手緩緩地在孩子們的隊伍前踱著方步,許久才微微地哼了一聲。在他走過去後,背面的孩子中有好幾個沖他的背影舉起小拳頭,做出個鬼臉無聲地向藍君河示威,而後又忽地一下縮回他們的小手,站得筆挺地裝出一副嚴肅認真的姿態。

  那些面對著藍君河坐在方木上的小鬼頭,看到兄姐們這副樣子,連忙低下頭,把手捂在嘴上拼命忍住笑。

  藍君河走到一端,刷地一下急轉身,看到身後的隊伍毫無變化,才轉過身去對那些小毛頭們嚴厲地說:“在訓練的時候不許笑,你們要認真看,長大些後就要像他們一樣進行訓練了。”

  藍君河說著,好像發現了不對,剛才轉身後眼角中似乎看到矮牆的門那兒有人,他又是刷地一下急轉身,朝身後看去。

  這下,那幾個調皮的搗蛋家夥被藍郡河的眼睛逮了個正著,嚇得三個女孩和二個男孩低下頭,大氣也不敢喘出一口。可讓他們覺得奇怪的是,藍君河倒是急匆匆地走了過來,但在他們的面前一晃而過,並沒有處罰他們這幾個調皮搗蛋的家夥,松了一口氣之余,他們也把頭轉向藍君河走去的方向。

  當孩子們看到林強雲笑容滿面地迎上藍君河時,這才明白為什麼今天的藍管事這麼好說話了,隊伍裏暴起一陣稚嫩的歡呼聲:“公子來了,是我們的公子來了耶!”

  這下,男女孩童們也不用別人吆喝催促,在一陣騷動過後自動地互相提醒:

  “我們快站好隊,別讓公子看了不高興。”

  “哎,大丫,你站歪了,退回來一點。”

  ……

  林強雲迎著藍君河,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問:“藍管事,怎麼會是你來訓練孩子們啊?”

  藍君河道:“昨日,張大哥來告訴我,護衛隊今天開始要放假二天,除了三處守衛的十二個人外,其他的沒有人了。叫我們先讓孩子們的操練停下,我和大哥一想,不就是站站隊、走走步嗎,這個我們看得多了也會點兒。就和鳳兒小姐說了,這兩天由我和大哥先試試看。”

  林強雲:“好啊,不要停下操練那就最好了,只是讓你們兄弟多辛苦了。”

  藍君河想到剛才的情形林強雲一定看得清楚,不由尷尬地笑道:“我們也只是試著作罷了,談不上什麼辛苦。嘿嘿。”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5-13 14:31
卷二 十一章
(更新時間:2006-10-3 11:31:00本章字數:11058)


  林強雲走到孩子們的隊列前,仔細地從頭到尾看了他們一遍,點頭高興地大聲說:“好呀,看得出來,你們這些時間身體好了很多。隊伍排得很整齊,還不錯,看來你們學得很認真。但這還不夠,還要更加認真地操練,才能把自己的身體練好。你們想過沒有,操練、認字、學算數,都是為了你們自己以後能夠學到賺錢的本事,有了賺錢的本事後,才能幫我做事情賺到自己吃的和穿的。若是沒有本事的人,那就會像你們以前一樣,沒有飯吃,沒有衣服穿,到時候連想把自己賣掉都沒有人會要。”
  林強雲頓了一下,收起笑容嚴肅地說:“沒有用的東西我是不會請人來教給你們的,所以,什麼事都一定要認真去學,不要白白地浪費掉這大好的時光,以後才能為我,也是為你們自己做出你們應該做的事情。好了,今天早上就操練到這兒。立正,稍息,解散。”

  林強雲去到坐著的幾個小毛頭面前,抱起一個小男孩問道:“猴精,現在先生為你起名字沒有,總這樣叫你猴精、泥猴兒什麼的不大好聽喲。”

  四歲的猴精把頭靠在林強雲的肩上,興奮得小臉通紅,期期艾艾地說:“我……我娘說,我娘說我們一家人的命是公子……大恩人救的,要等公子有空時再給我起名字呢。還有啊,二棗子也是要等公子大恩人起名字,他娘和他去山裏幫公子做香的姐姐,給我娘說過……說過……說過,公子講的,等我們長大以後……要帶我們去坐上好大,好大的船,去看全身都好烏(黑),好烏,只有牙齒才白的人。是真的嗎?”

  圍攏到林強雲身邊的孩子中一個七八歲的男孩叫起來:“我姐和我娘才不是這樣講的,她們說我們長大以後,公子要帶我們這些人去賺烏人和全身長白毛那些人的錢,去的時候要坐大船,過大海。”

  林強雲認得這個小男孩,他正是那天被藍家兄弟買了姐姐的孩子。笑著止住他們的爭吵,說道:“哎呀,你們也別爭了,只要你們學好本事,我會讓你們都去。你是叫二棗子吧?來,你們都給我看看,身上還會長虱嬤(音:ma 麻)、狗蚤(跳蚤)嗎,抓爛的地方好掉沒有。”

  孩子們紛紛叫道:“不會長虱嬤、狗蚤了,身上也全都被藍管事買來的藥治好羅。”

  藍君河笑道:“放心吧,他們這些孩子現在除了能多吃飯,身上呀除了長肉,其他什麼都不會長的。”

  林強雲呵呵笑道:“這段時間我一直很忙,沒顧得上來看上你們一眼。今天我看到你們這樣,實在是高興得很。聽好,後天我就要出發去送貨了,可能要過二三十天才能回來,今天給每個人發一塊壽糕,吃了能讓大家長命百歲。其他的事就等我回來以後再說吧。”

  孩子們一聽,歡叫道:“噢!今天又有甜壽糕吃羅……”

  林強雲轉過頭對李相說:“李相,你去把你做的糕餅全都拿到這裏來,我們就在這兒查驗好了。”

  看著李相拉著羅運天興沖沖地走出去,林強雲也向大院走,對圍在身邊的孩子說:“大家到大廳去等吧,那位叔叔的糕餅會在大廳裏分給你們。”

  數十個孩子聽了林強雲的話,一窩蜂跑向大院。這時,林強雲發現有三個七八歲的女孩子走得十分辛苦,似乎腿腳極為不便。

  來到大廳,放下手上抱著的猴精,招手叫過那三個女孩,問道:“你們三個人是怎麼了,腳受傷了嗎?”

  女孩一拐一拐地走到林強雲的面前,哭喪著臉不說話。二棗子大聲說:“大丫是讓她們的娘用布條來綁腳了,天天晚上還哭著叫痛呢。”

  “纏小腳!”林強雲的腦子裏出現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這三個字,心中不由大為感歎:“害人啊,一個女孩兒好好的一雙腳,卻要被人綁成一點點大。女孩子要痛上幾年還不說,叫她們長大後還怎麼幹活,怎麼賺錢謀生啊。不行,這事既然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發生,而自己又能夠制止,此事決不能出現在這些將來能幫著賺錢的女孩子身上。”

  想到這,林強雲馬上對二棗子說:“你去把她們的娘叫來,我要問問她們,怎麼狠得下心把自己女兒的腳綁成這樣。”

  二棗子聽得林強雲口氣不善,飛也似地朝院子奔去。

  不一會,三個女人走入廳中,向林強雲蹲身作福行禮:“公子是叫我們,不知道有什麼吩咐?”

  林強雲扳起臉問:“你們來這裏有多久了,藍管事沒跟你們說過我這裏的規矩麼?”

  其中兩個女人把眼光向站在一邊的藍君河一掃,畏畏縮縮低下不敢開聲。

  另有一個女人自認沒有做錯什麼事,不理邊上一直給她打眼色的同伴,毫無懼色地說:“小婦人三個若是做錯了什麼事,公子盡管責罰就是。”

  林強雲指著站在一旁的三個女孩子道:“他們是你們的親生女兒吧,怎麼就能狠下心把她們好好的一雙腳纏壞呢?”

  三個女人一聽是這件事,頓時大大地松了口氣。

  一旁的藍群河連忙問道:“公子的意思是我們這裏的女孩兒都不許纏小腳羅?那麼……”

  林強雲不等藍君河說完,截斷他的話說:“對,我就是這個意思。凡是來到我們這裏的人,絕對不許再纏小腳。若是有人不滿意這個規矩,就請他們另找去處謀生就是。藍兄,請你記著了,這也是我們這裏的一條規矩。”

  三個女人一聽這話,臉色都變了。說話的那個一臉不解地眼盯著林強雲,另二個女人則慌忙走去拉著自己的女兒,手忙腳亂地解開她們的裹腳布。

  只有那叫大丫的女孩子沒動靜,淚汪汪地看著站在林強雲面前的那個女人,一會又眼巴巴地望向林強雲。

  那女人大約就是大丫的母親了,只見她下了決心似的一頓小腳,一臉不服的說:“既然公子這裏有這樣的規矩,哪……我們母子三人謝過公子二個月來的照顧,就此告辭了。大丫,我們走。”

  女人說完,對林強雲再施了福禮,上前拉起大丫,走到猴精身邊把他抱起,就向外走。

  林強雲急叫道:“且慢,稍等會再走。”

  那女人回頭問道:“公子可是改了主意?”

  林強雲沒理她的問話,對藍君河道:“藍兄,你取五貫錢給這位大嫂,算是在這裏兩個月的工錢吧。”

  一聽到林強雲真的不再要自己了,不到十歲的大丫哇地一聲哭了,坐倒地再不肯起來:“媽……媽呀,我不走,我要在公子這裏等爹,爹說過他到潮州找到大伯後就會回來贖我們的。我也不要纏腳,痛死我了,痛得我每天晚上都睡不著覺,操練的時候也被管事罰。”

  女人手上抱著的猴精一時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掙紮著溜下地跑到姐姐身邊,用他的小手拉著姐姐肩頭的衣服,奶聲奶氣地勸道:“姐不哭,一會公子的甜壽糕發來了我不搶姐的,我們和媽一塊吃。好波!”

  藍君河眼望林強雲問:“公子你看……”

  林強雲走到藍君河身邊小聲道:“若是她執意要為她的女兒纏足,你等下把紙鈔給她,讓孩子多拿幾塊糕點後就叫她帶著孩子走吧。”說完頭也不回地走出廳去。

  本來林強雲還想借這個機會,讓孩子們看看山都的樣子,讓這裏的孩子能接受山都,不要一看到他就受到驚嚇。被這件纏小腳的事一鬧,現在的林強雲什麼心情也沒有了,只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坐坐。

  看到林強雲的心情不好,三兒悄悄拉了拉四兒的衣擺,落後了幾步小聲問:“四兒,你看大哥真會把她們母子三人趕走麼?”

  四兒一臉奇怪的神態道:“公子的規矩都不守之人,留下來不是給自己找麻煩?當然是要讓她們走了。”

  “她們才在這裏安穩了二個月,又要去東奔西走地尋吃食。可憐那兩個孩子,真是受這女人連累,又要受苦了。”三兒一副不忍的口氣。

  四兒:“咳,你剛才不也聽到那女孩說,她的爹爹會回來贖她們的,離開這兒應該不會再受什麼苦吧。”

  山都倒是無思無想地萬事不理,他只要跟在林強雲身邊就心滿意足了。這時也不改他東張西望的習性,看到什麼他沒見過的東西都要去看個清楚明白。忽然,他的眼珠被放在廊下的一堆樹枝做的鉤子,和綁在鉤子上的麻繩吸住。走一步三回頭的走了四五步,跑到林強雲背後,一手拉著林強雲的衣服下擺,一手指著廊下用不怎麼流利的話說:“公……公子,我要,我要那個……那樣……藤……藤……”

  林強雲正被大丫母子的事弄得心裏不痛快,順口應道:“哎喲,別來煩我了。你要什麼自己去拿就是,只是別把人家有用的東西拿走。”

  山都有了公子的話,放脫手飛跑到廊下自行尋找他所要的寶貝去了。

  四兒從後面匆匆走來:“公子,羅公子和李公子把他們做的糕餅都挑到大廳了,說是請你去查驗做得好不好呢。”

  林強雲想起這是正事,返身回頭往大廳走。看到李相拉著三兒不知在說些什麼,想來是在問剛才大丫母子的事情吧。

  回到大廳,孩子們已經有秩序地排起了長隊,最小的孩子排在前面,年齡大的則排到了廳外。看來經過二個月左右的訓練,他們已經懂得遵守紀律,再不似剛來時的亂糟糟,看到吃的東西就一哄而上爭搶不休了。

  大丫的母親已經不在大廳內,大丫則牽著弟弟的小手怯怯地站在廳門邊,眼巴巴的看著林強雲。

  林強雲一把抱起小男孩,拉著大丫走進廳裏,和聲說:“大丫,你去對媽媽說,現在先不忙走,在這裏等到你爹爹來接你們的時候再走好了。到時候你媽媽要是還要你纏小腳我也管不著你們了。”

  大丫驚喜地問:“公子不趕我們走了麼?”

  林強雲:“我怎麼會趕你們走呢。但是,要留在這裏的人,就決不能再纏小腳。你去告訴你媽,等你們離開了再為你纏腳也不遲啊。”

  大丫一把甩開林強雲的手,拐著疼痛的腿腳跑出廳去。林強雲把小男孩放到排隊的孩子中,說:“你們等到一下,我看過了後就給你們發壽糕。”

  大廳內放著的二擔糕餅看來不少,雪白的壽糕和金黃色的雞蛋餅各有一百多塊。林強雲拿起一塊壽糕掰下一小塊放入嘴,吃完後又在這塊糕的另一頭再掰一小塊品嘗,閉上眼邊嚼邊說:“唔,做得還算是可以,不過搓擦得還不夠久,糖和豬膏沒有那麼均勻,這一小塊糕的兩端甜味就稍有不同。其他的松軟度和蒸糕的火候倒也過得去了,回去以後做糕時不要貪快,做出來的糕會比這次做的更好。”

  然後,林強雲拿起一塊雞蛋餅一分兩半,仔細一看臉色就不好了,向李相問道:“這是你做出來的?”

  李相一臉茫然地應道:“是啊,這是我一手做出來的。有什麼不對嗎?”

  林強雲呼出一口氣,眼盯著他說:“按剛才我所吃的糕來說,這些雞蛋餅肯定不是你從頭到尾一手做出來的。喏,你自己來看看,這餅內的孔洞有大有小,明顯是因為柔搓翻擦得不夠所致。還有,你自己再看看這裏的雞蛋餅它們之間有什麼不同嗎?”

  羅運天和李相看來看去,就是看不出這些雞蛋餅有什麼不同。過了好一會,還是比較熟悉林強雲脾氣,知道這位大哥對任何事都認真的三兒叫起來說:“啊!是了,這些餅好像有的大了一點,有的卻又小了點兒呢。咦,厚薄也不太一樣。”

  林強雲沉著臉大聲說:“三兒,你和四兒先把壽糕分給孩子們,每人二塊。”

  然後叫過李相,板著臉說:“你是子昌兄的老婆弟,我才答應教給你一些謀生的手藝,你若是想回去開上半月一月的店後就再也沒人上門,那我也無話可說。若是真想做成一件事,真正能賺錢養家活口。那麼,今天晚上到明天就去再給我做出另外的糕餅來,趁我明天還在這裏沒有出門再看過。現在注意聽好了,我不再說第二遍。你這些餅完全沒有用心去柔搓,花在柔搓上的時間太少,而且也沒有真正用上力氣,這些餅裏面的空洞才會大小不一。等下你去拿根寶他們做的對比一下,他們做出來的雞蛋餅裏面是細密的、比針孔還小的空洞,每塊的大小一致、厚薄一致。這就是用小竹箍做餅模的作用。只要功夫做到了,再加小竹箍一圍,每塊餅的厚薄、大小都能做成基本一樣,肉眼根本看不出來。好了,你去吧。”

  李相漲紅著臉喏喏連聲地點頭受教,林強雲的“去吧”兩字方落,他逃命似的飛跑出廳,已經走得無蹤無影了。

  看清林強雲的臉色轉緩,羅運天這才伸手誇張地拍拍心口,湊到林強雲面前做出一副苦臉說:“飛川兄,不要說做你的徒弟,就是做你的手下為你辦事的人,恐怕也沒那麼容易混日子的。看來還是我有先見之明,只做你的朋友,反而什麼事情也沒有。看你剛才的樣子,真好似要把我那老婆弟給吃下去般的,我到現在心裏都還砰砰亂跳呢。”

  林強雲:“子昌兄,若是現在不對他們嚴格點,到時候丟的可是我林某人的臉啊。李相的店若是開了不久就關門大吉,別人只會說這是林強雲教出來的好徒弟,開個糕餅店不幾天功夫就倒掉了。這叫我把臉放到哪兒去呀?好了,不說那麼多,這些餅就讓孩子們多點零食吃吧。”

  吩咐三兒他們每個孩子再分給兩塊餅,有多的則給院裏幹活的女人們也分一些讓她們嘗嘗後,林強雲信步朝外走去。

  出廳門走了十幾步,這才發現山都沒有跟在身邊,心道:“他恐怕從來沒有吃過糕餅點心的,也留下幾塊給他嘗嘗。”

  又返回廳中把糕餅各取了兩塊抓在手上,就去尋找山都。

  大院裏在這一會時間內,原來還散在各處的孩子都不見了,林強雲一個人有些奇怪地出廳門往東走了不遠,耳中聽到似乎大廳背面有孩子的歡叫聲傳來,其中還夾著山都那怪異的“喂呀”歡嘯聲。

  林強雲左右一看,見西頭牆邊似乎有小孩的身影閃過,轉過身朝西走去。

  原來這裏圍牆和房屋間還有一條三四尺寬的小巷,後面則是一個三四畝的花園。花園的邊上栽有三棵數丈高的榧子樹,樹間各間隔四丈左右。

  山都光著黑油油的上身,只系著兜胯布正從一株樹上掛著的細麻繩上滑下。他到地面後抓著麻繩把手一抖,丈多二丈高樹杈上掛著的麻繩和一只木鉤子便掉了下來。

  幾十個孩子們看到這些不住地拍著小手高叫:“好啊,真厲害,小烏人再來一次啊,再來一次。”

  林強雲聽他們的聲音裏有的只是高興和稱贊,哪裏有別的孩子看到山都時的驚慌害怕。

  山都聽到孩子們的歡叫聲,興沖沖的往外走了十來步,把一根麻繩圈好掛在右肩上,另一條綁著木鉤子的麻繩掄圓甩動,看看夠力後,向一株樹上一甩,那木鉤子在一條樹杈上繞了個圈,勾住了。

  山都身體向上一縱,抓住麻繩迅速地倒換雙手住上爬了幾下,他就像蕩秋千一樣地來回蕩動。小小黝黑的身體上下聳動,山都的人也越蕩越高。

  眼見得已經蕩到麻繩快要和樹杈相平,山都松開右手,取下肩上的麻繩,在身體蕩到最高點時右手的麻繩向邊上的另一棵樹的枝杈甩過去,同時放開了左手抓著的麻繩。

  林強雲只見山都的身體隨著他左手沒有了支撐物而飛速下墜,急得他差點把手上的糕餅丟掉,就想沖過去要要接住往下掉的山都。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林強雲心念才動的時候,山都右手的麻繩已經搭上另一棵榧子樹的橫枝,繞了一圈後勾住了。山都下墜的身體一頓,又像剛才一樣蕩動起來。

  林強雲抹了一把冷汗,抬頭朝第二棵樹枝上看去,這才發現這根麻繩也有一個小木鉤子。山都正抓住繩子沖著自己裂開嘴,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在樂呢。

  林強雲籲出口長氣,大聲笑罵道:“好你個壞家夥,死山都還不下來,你已經嚇出我一身的冷汗了。”

  山都“喂呀”一聲歡嘯,飛蕩的身體一挺,雙腳夾住麻繩,雙手往第一條繩子探出,只一把就將繩子撈著,一個人就這樣在兩棵樹中間吊著。

  山都雙腳一縮,探手撈起被腳勾住的繩子奮力一抖,第二棵樹枝上的木鉤和麻繩就像是有人解開一樣,松脫開掉下地。山都蕩動著下滑到離地三四尺高,一個跟鬥翻下地來,笑嘻嘻地涎著他那張醜臉走到林強雲面前,醜表功地拍拍胸膛,又回頭指了指那幾棵榧子樹喘著說:“山都,小藤可……可以爬上樹,高……高更多還高更多。”

  林強雲哭笑不得地罵道:“你也不怕摔死,這地上可沒有什麼草在墊著,萬一掉下來怎麼辦。以後沒必要不許再這樣玩了。看看你成什麼樣子,快去把衣服穿上。”

  林強雲環掃了場中一周,大聲問道:“孩子們,這人叫山都,是我的朋友,你們怕不怕他呀?”

  “不怕。”

  “他這麼好玩,我們才不怕呢。”

  “他是公子的朋友,我們不會怕他的。”

  林強雲高興地笑道:“是啊,他也是個人,只不過長得醜了點,沒什麼好怕的。山都,你看我們的這些孩子們不會怕你,在家裏就不要戴帽子了。”

  山都正要戴上寬邊圍著薄紗的遮陽帽,聽到林強雲的話聲,立即把帽子抓在手上不再戴了。他拿起放在地上的衣服,一只手不知道怎麼才能把衣服穿上,在那兒急得團團轉。

  這下惹得孩子們哈哈大笑,林強雲忍住笑叫道:“傻瓜,不會先把帽子先放下,穿好衣服再揀起帽子嗎。”

  笑聲一起,本來對山都還有些畏懼的幾個孩子,再也沒有半分懼色。山都也從此融入了這些孩子們心中,他也對這些孩子們產生出了濃厚的感情,至死都維護他們每一個人的安全。

  直到他去了之後,這些長大了的孩子還經常提起今天的這一幕。這也是林強雲始料不及的事情。

  林強雲心情大好,高聲說:“大家回去大廳裏,每個人還可以分到二個雞蛋餅呢。”

  孩子們又是一陣歡呼,紛紛朝小巷跑去。

  山都穿好衣服走過來,林強雲這才記起要給山都的糕餅,忙說:“山都,這糕餅給……”話沒說完,他一下愣了。

  原來剛才一緊張,把手上的壽糕和雞蛋餅給捏碎了。林強雲尷尬地笑笑,蹲下身自嘲地說道:“哎,碎了就碎了吧,總還可以吃的。不是嗎,山都。”

  山都伸出髒兮兮滿是粗繭的雙手,就要接過遞給他的糕餅,林強雲一下打掉他的手,掰了一塊放入他的嘴中說:“先去洗過手了再來拿,今天讓你多吃點就是。”

  山都吞下嘴裏的美味,孩子般地把頭又湊到林強雲的面前,大張著口還要。

  林強雲無奈地又放了一小塊碎餅到他嘴裏,說:“還不快去洗手,那就沒得吃了。”

  此時藍君清匆匆走過來,遞給林強雲一個小紙包說:“公子,大門外有十多個人來找。一個瑤民送來這個紙包,說這是他們瑤族的鹽信。其他人則口口聲聲說你是他們的少主,他們是來迎請你這個少主,回去新立的桂東縣主持大局呢。你看這事……”

  林強雲剛好了一點的心情,就被藍君清的話破壞得消散殆盡,打開紙包一看,包裏是一小撮鹽。沒好氣地站起身來問:“這就是什麼鹽信,做什麼用的?他們找少主怎麼到我們雙木商行來了?叫他們別處去找就是。”

  “我也不知道這鹽信是幹什麼用的。不過,叫他們走可不成啊,他們有十多個人堵在大門口,非得要見到你。還說,若是不讓他們見上少主一面,就要強行打進大院裏來了。”藍君清著急地說。

  “有這樣的事,你沒對他們說過我可是會使‘誅心雷’的,惹得我火起用‘誅心雷’給他們一下,他們能吃得消?”林強雲一臉壞笑地問。

  藍君清:“我說過了,他們卻說正是因為你會‘誅心雷’,才一定要和你見上一面的。”

  林強雲把手上的碎糕餅放到急奔而至的山都手上,沉思了一會說:“哪……好吧。我就去看看是些什麼人,說不定一見到我的面,他們就知道我不是他們的什麼少主。走吧!”

  藍家大門外,吵吵嚷嚷有人大聲說話。四個門衛站成一排擋在門前,手中的長矛指向相隔二丈的十二個男子。

  這些男子中有一老一中二個穿著長袍的文士,年紀大的約有五十多六十歲,身形高挑瘦削,長方無肉的臉上看來一臉正氣凜然的模樣,一雙眼睛寒光灼灼,手捋下巴上三寸多長的灰白山羊胡須,不住向四處打量。

  另一個文士大約還不到四十,也是長方臉,面含微笑一副敦厚的相貌,腰板挺得筆直的扶著老文士。

  其他十個都是孔武有力的健壯漢子,有三個還穿著少數民族雖然很爛,但還是紅紅綠綠的衫裙,在一群穿破舊武士服的人中顯得十分突出。

  一個布帕包頭的瑤族大漢揮動布滿青筋的雙手大聲叫道:“你們那什麼鳥管事去請我們少主已經好久了,怎麼還不出來?莫不是想霸著我家少主不肯還來麼?”

  老年文士叱道:“盤峒主休得胡言亂語,在少主門外爭鬧成何體統。再要如此吵鬧,便要罰你回山峒去坐關了。”

  那盤峒主嚇得一縮頭,小聲回應道:“六弟平日裏慣用坐關來制著我,現在連李四叔也這樣。哼,坐關就坐關,只要能把少主接回去,便是再坐上五天的關又怕什麼。”

  中年文士六弟轉頭瞪了他一眼道:“什麼,你說大聲點。”

  盤峒主低下頭不敢再吭聲,右腳卻在地上亂畫。他忽然聽得場中一靜,大門方向有腳步聲傳來,抬頭看到藍君清和林強雲正走出門,立時又叫道:“好了,好了。總算把少主盼出來了。”

  老文士看到林強雲,眼盯緩步走到自己等人面前的年輕人,哆嗦著嘴唇喃喃說道:“像,和二嫂長得像極了……”

  中年文士附近老者耳邊說道:“四叔,我看他也是有點二叔媽的樣貌,可身形和二叔比矮了很多,會不會……”

  四叔搖手止住中年文士的話,走上二步拱手問道:“請教這位公子,可是二個月前在瑞金城南小河口的‘五通廟’內,除滅鎮壓‘五通’、擒獲妖道的‘誅心雷’飛川大俠林強雲?”

  林強雲先對四個向他行持槍禮的門衛還了個禮,然後才拱手向老人回應:“正是在下。不知老丈……”

  四叔截住林強雲的話,客氣地問道:“能否容老朽等人入內,有些不足為外人與聞之事請教。”

  林強雲一想也是,人家一個五六十歲的老人來找自己,且不說是否和自己有什麼關系,就憑他的一大把年紀,也該有點兒敬老尊賢的樣子。連忙陪上一副笑臉,身形一側伸手向門內虛引說:“哎喲,是小子疏忽了。老人家、眾位大叔,請,請到裏面奉茶。”

  恰好三兒匆匆繞出照牆,林強雲忙叫道:“三兒,去把大廳收拾一下,我們有客人來訪,叫人煮些茶水送到大廳。”

  叫四叔的老人身體看來很好,大步走到林強雲身邊,一把拉起林強雲的左手,上上下下對他看個不休。

  林強雲神態自若地靜立,也饒有興趣地觀察這位激動的老人。

  四叔直到中年文士在他身後拉動了一下衣擺,才放開林強雲的手臂,老臉微紅地笑著說:“老朽失態了,林公子請。”

  走進大院,裏面的情況讓跟進來的十多個人大出意料之外。

  他們所見,院中一半左右的地方擺著數十塊木板,二十多個女人在這些木板間有條不紊地忙碌。另一邊空下的一半,數十個男女孩子則在嬉笑打鬧玩耍,大部分孩子的手上還拿著零食,不時掰下一小塊塞入嘴中吃得津津有味。

  一行人緩步走過孩子們的身邊時,這些孩子都會站起身來,向他們這些人,不,應該說是面向林強雲,雙腳跟“啪”地並在一起站得筆直,右手掌上舉至額作行禮狀。就連只有四五歲的小不點,也跟著大些的孩子學得似模似樣。

  而林強雲也會笑著朝他們點頭,有時還會停下腳步,做出同樣的動作回禮。

  來到大廳門口,林強雲停下腳步,伸手向內虛引剛要說話,山都在大廳裏朝外連翻兩個跟鬥來到林強雲面前站定,向他伸出一只手掌討要。

  這些沒見過山都的人看清山都的面貌後,全都吃了一驚,三個瑤、佘族的漢子脫口叫道:“山魅!”

  他們一驚之下,探手就要從衣服內取兵器,嘴裏暴喝道:“好個妖物,竟然光天化日之下跑到此地來了,敢是欺我無人?”

  “不得無禮!”四叔出聲止住他們燥動:“你們也不睜大眼睛看清楚,這是被公子收服了的物事。”

  林強雲也覺得山都這時出現在這裏很不合適,沉著臉嚴厲地說:“我有客人在,先進去裏面等著。三兒,還有壽糕再給山都一塊,讓他一邊呆著去。”

  廳裏的三兒看到山都出廳,自己又來不及阻止就知道不好。正不知道怎麼辦時,聽到林強雲的聲音裏透出不滿,慌忙在廳邊的籮筐裏抓了一塊壽糕,跑出來把壽糕在山都面前一晃,拉著他匆匆走進廳去。

  眾人在大廳裏坐定,藍家兄弟也指揮著幾個稍大的女孩子送來了茶水,並在每個人的面前用小瓷盤裝上幾塊壽糕、雞蛋餅。

  林強雲舉起茶碗示意道:“各位遠來是客,一碗清茶、幾塊粗點,不成敬意。請!”

  四叔老頭兒這時哪有心情喝茶,更不用說吃點心了。主人相邀下,不得已喝了一口茶,咳嗽一聲清清嗓子,顧不得向林強雲介紹自己和一起來的眾人。眼睛一轉就望向林強雲,迫不及待地開口詢問:“林公子,恕過老朽冒昧請教,公子是屬虎的,今年二十三歲?”

  林強雲:“承老人家下問,在下屬虎是不錯。不過,今年可是二十二歲呀。”

  中年文士笑道:“這就不會錯了,二十二,二十三,只是算法不同而已。那你一定是……”

  四叔急忙喝止道:“青雲,不得亂說,等為叔問清楚了再講不遲。”

  四叔略頓一下,再問:“你可是在十月二十二日出生的?”

  林強雲奇道:“是啊。咦,這就奇怪了,你這老人家怎麼會知道的,你們是否先去橫坑村見過我叔了,是我叔告訴你們的麼?”

  四叔眼裏射出熱烈的光芒,急急追問:“這麼說來,你除了有那本交給徐賢侄的名單之外,還有一本《天師道符錄》,另外帶著一塊虎形的溫玉了?”

  林強雲記起兩個多月前林 私下給他的四顆珠子和那塊玉石片,他還沒有來得及仔細地看看呢。只好笑笑說:“《天師道符錄》本來就是和名單在一起的,當然也在我這裏。至于虎形的玉石麼,倒是好像有那麼一塊。它還是兩個多月前從瑞金小河口‘五通廟’搜出來的,一塊有點透明的石頭片兒,至于是不是溫玉我就不清楚。呵呵,想不到你們的消息到是靈通得很,連這件事也能知道……”

  聽到林強雲說出確實有一塊虎形的玉石,坐著的十二個人忽地一下站起來,有二個連手邊的茶碗也在這時被掀翻,茶水灑到身上也顧不上去理,全都緊張地盯著林強雲。

  四叔激動得渾身顫抖,揮手打斷林強雲的話急聲說:“玉在哪裏,快給我看看,快快給我看看!”

  林強雲本想先把事情解說清楚的,但一看他們這夥人的急切模樣,只好先從挎包裏掏出小布包,漫不經心地放在桌上。把手按在布包上,環掃他們一眼說:“那塊玉就在這裏了。不過,我可是要再次跟你們說明,這塊虎形的玉石是剛剛兩個多月前才從瑞金城外‘五通廟’裏得來的,並不是一直都在我身上的東西。”

  四叔和青雲兩個與這事關系最密切的人,此時哪裏聽得進林強雲在說些什麼,他們恨不得立即就看到那塊虎形的玉,以確定林強雲到底是不是他們所要尋找的人。林強雲所說的話不過是從他們的左耳進右耳出,根本就沒去注意他說些什麼。

  兩個人迫不及待地走到桌前,四叔搬開林強雲壓在布包上的手,小心翼翼地掀開布包。

  另外十個人此時也圍到桌邊,屏住呼吸盯著四叔的手,有人甚至還小聲叫道:“小心些,別把玉玨給弄壞了。”

  當四叔把最後一角布掀開時,只聽十多個人同時“ ”的叫了一聲。

  四叔盯著尺許見方的白布上一塊玉和四個灰白色的珠子,整個身體僵立著動也不動。好久好久,他好像用盡了渾身力氣般地慢慢蹲下身子,然後“通”地一聲坐到地上,大廳中響起他蒼老嘶啞的哭聲:“二哥,天可憐見,總算尋到我那苦命的小侄兒了……蒼天有眼,蒼天有眼啊!”

  青雲小心地拿起虎形玉石,翻過一面用衣袖用力擦拭,然後又仔細地察看了一番。喜色漸漸地替代他臉上的凝重,大聲說道:“這塊溫玉虎玨,在頭部和尾部的背面篆刻有‘礪’、‘雲’兩個字,確是當年我二叔給我小堂弟的信物虎形溫玉玨。”

  青雲話說完,拿著虎形玉走到林強雲的身邊站定,攤開右掌:“誰還要驗看的,請到這裏來。”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5-13 14:41
卷二 十二章
(更新時間:2006-10-3 11:32:00本章字數:10930)


  這時十個人再沒有剛才圍到桌邊的零亂,一個接一個地走到青雲面前,恭恭敬敬地拿起虎形玉玨仔細看一眼,又恭恭敬敬地放回到青雲手上,倒著退下。
  林強雲坐在桌邊發呆,腦子裏亂成了一鍋粥。這是什麼事呀,明明這塊玉石拿到自己手上才兩個多月的時間,怎麼就變成證實自己身份的證據了呢?自己應該怎麼辦?

  別人可不管林強雲在想些什麼,那位四叔這時也哭夠了,看到十個人都驗看過虎形玉玨,爬起來嘶聲問:“你們全都驗看過了嗎,還有什麼疑問?”

  十個人臉色凝重地一言不發,只是對他默默地點點頭。

  四叔揮舞他枯瘦的雙臂喝道:“既是已然對玉玨確認無誤,爾等還不見拜少主!”

  十個人整頓衣衫,在林強雲面前排成兩排,就要跪下行禮。林強雲忽然想到一個能解決目前尷尬局面的辦法,連忙叫道:“且慢,我還有個問題。”

  四叔笑呵呵地道:“什麼問題,你說,你說。”

  林強雲:“就算我的出生月日都對,還有出生的時辰沒對上吧,不知道你們少主是在什麼時間出生的?”

  “這算什麼問題,”四叔道:“我們這裏十二個人全都知道你是什麼時辰出世的,你一說出來大家就知道是不是了。”

  林強雲心想:“我先說出來,才沒有那麼笨呢。若是你們一心要認個少主回去,不管我說的是什麼時間,你們都會說和少主的出生時間一模一樣,我又拿你們沒辦法。”

  想到這裏,林強雲忽然靈機一動,說:“那好,我們拿兩張紙來,把我們要說的時間寫在紙上,到時候一同打開,就不會有人作假了。”

  四叔笑道:“好小子,難不成我一大把年紀,大老遠的跑到這裏來還會作假不成,作了假又對我們有什麼好處了?”

  林強雲心道:“哪可難講得很,說不定你們看到我一天能賺到不少錢,想個什麼鬼主意來騙我去為你們賺錢也大有可能。”

  他朝站在廳角一直注意這裏的藍君清他們一揮手,藍君河匆匆走出廳去,不一會就取了兩枝沾了墨的毛筆和兩張紙進來,分別交到林強雲和四叔的手上。而後退到一邊靜靜地和三兒、四兒、藍君清他們一起,看這件事到底會如何發展。

  四叔把寫好的紙送到面前,林強雲翻開一看之下頓時傻了眼,紙上清清楚楚地寫著二行四分大的楷書:“李元礪五公子李瑞雲出世時間為開禧二年丙寅十月二十二日寅時”。

  四叔笑嘻嘻地輕輕拿過林強雲手上的紙片,打開一看,立即哈哈大笑,揚著手上的紙道:“如何,我沒說錯吧,你這裏寫的也是個‘寅’字呢。小瑞雲啊,別在我老人家面前耍花樣了。要知道我這四叔從你一出世,就一直抱著你到三四歲,哪還會不知道你長得比別人快,三歲時就與別人五六歲般大,心眼又比別人多,三四歲的小毛頭竟把別人六七歲的孩子支使得團團轉呀。實話告訴你吧,當年戴雲子道長帶你走的時候,還是我把這塊溫玉虎玨交給隨行的虎衛手上的。想不到再見虎玨時,物是人非,六大虎衛都不在了。”老人說到最後,聲音已然帶著哽咽。

  林強雲被這件事情弄得不知如何是好,看看躲在大廳一角的幾個人,藍君清兄弟做了一個愛莫能助的手勢。而三兒、四兒則是一臉茫然,不知所謂。山都對此更是既聽不懂他們說的究竟是什麼,就算是能聽得懂,想必也對這樣的事情毫不關心。

  怎麼辦,明知不是他們的少主,用什麼方法才能對他們說清楚呢?

  林強雲腦筋急轉之間,還來不及想出什麼主意,那位叫青雲的中年文士已經把虎形玉石塞到他的手中,退後幾步閃到一側。

  分成兩排站在他面前的十個人,整齊如一的拜伏于地:“黑風峒龍(虎)營統制參見少主。”

  林強雲對此一點辦法也沒有,只好一臉無奈地說:“你們先起來吧,我要先想一想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這樣說來,我就如此這般的變成了你們的什麼少主,連我強雲的名字也變成瑞雲了?”

  四叔走到林強雲身邊,嚴肅地說:“這事或許是你忘了,也或許戴雲道長不曾對你說起過。且讓四叔將此事與你分說個明白。不過,這些人是否……”

  林強雲看老頭兒指著藍群清他們,青雲則在林強雲看他時做了個下切的手勢。

  林強雲看得一驚,連忙說道:“他們都是我最親近的人,既然有些事不能讓他們聽到,我叫他們出去就是。”

  藍君清聽到林強雲的話,不等東主出聲就招呼三兒他們幾個人往大廳外走。他走到廳門邊時,回頭說:“林公子,先過來一下,我有要緊的話說。”

  林強雲說了聲:“我先去一下。”走到藍君清面前問道:“什麼事?”

  藍君清把林強雲拉到廳門外,估計裏面的人聽不到他們說話,才鄭重地說:“林公子,我聽這些人的口氣,他們像是二十年前在荊湖南路郴州黑風峒造反的羅世傳、李元礪的手下,若是你認下了是他們的少主,那就有些不太妙了。再者,我看他們對這裏的人好似不懷好意,請林公子千萬要小心謹慎地應對才好。”

  林強雲也是一臉鄭重地說:“多謝藍兄提醒,這事我會小心應付的。”想了想後,又對藍君清小聲說:“你悄悄到南門大宅,把這裏的情況告訴我歸永叔,並請他和張大哥立即到這裏來。另外讓我歸永叔馬上派人回村裏,叫我叔沈念宗趕快來縣城一趟。說實話,有他們在,我心裏更安穩些,做事也不會那麼莽撞。”

  山都拿到壽糕後,一直抓在手上沒舍得吃,此時趁人不注意,一溜煙鑽出廳去尋那幫小朋友們擺顯去了。

  林強雲回到大廳內,搖手先制止要開口的四叔,以商量的口氣說:“各位,我有幾位長輩在這長汀縣城,馬上就會趕到。是否等他們來了後再把事情說出來,讓他們也幫我出個主意呢。”

  林強雲對造反的事情說不上喜歡,也談不到有什麼好感。反正革命也好,造反也罷,只要不會對他和家人造成傷害也就無所謂。現在事到臨頭,他就要好好地想想了。這可不是那個只要是貧下中農就能肆無忌憚大叫“造反有理”的“文化革命”時期,若是被官府、皇帝知道有人造反,那是殺頭掉腦袋的罪名,聽說還要誅滅九族的。“九族”是哪九族他一時也弄不太明白,但要牽連上很多人被砍掉腦袋他卻是知道的。

  四叔與青雲對望了一眼,互相點點頭說:“既然如此,那就等你的長輩們到了再說就是。”

  林強雲與這些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閑話,眼見過了近半個時辰,四叔他們十二個人倒是沒事一樣的毫不著急。林強雲則是坐立不安地一直向大廳外看,心想:“歸永叔和張大哥怎麼還不來呀,這事總得要有個了斷吧!”

  正當林強雲想出廳去看看時,張本忠匆匆入廳到林強雲的身邊說:“公子,陳兄弟叫你出去一下,有事情要和你說。”

  陳歸永看到林強雲和張本忠走出廳來,似乎松了一口氣,招手叫他到離廳口約有五六丈遠,才小聲說道:“強雲,聽說裏面的人是死鬼李元礪的手下,要認你為少主?”

  林強雲:“是啊,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他們就憑著我送給徐家兄弟的一本名單,另外還有我們在瑞金‘五通廟’得來的一塊刻成虎形的玉石,就認定我是他們的什麼少主了。哦,忘了告訴你,那塊玉石是我那本家叔父從那沒打開的箱子裏找出來,他看來沒用便送給我的。還有啊,他們連我的出生年月日,並且出生的時間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說是和他們的少主一模一樣。而這些我只對念宗叔講過,別人根本不知道的呀。歸永叔,你看這事怎麼辦好?”

  陳歸永想了一會,一時也沒什麼好辦法來解決這件事,只好說道:“這事我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來。不過,若他們真是李元礪的手下,和我倒極有可能打過仗,說不定他們中有人會認識我呢。”

  “哪怎麼辦,不會在這裏又打起仗來吧?歸永叔,他們只是來找人的,並沒有對我們做出不利的舉動,千萬別傷人啊。”林強雲四下一看,原來在院子裏幹活和玩耍的女人、孩子們都到那道隔起的矮牆內。凡在此縣城內鐵工房的橫坑村二十多個人全都到了,每人手持已經張好弓裝上箭、針的鋼弩散布在院中各處,虎視眈眈地注視著大廳這個方向,一副隨時准備發射的樣子。

  陳歸永拍拍林強雲的肩膀:“放心吧,你沒有下令之前,我們不會先動手的。走,我和張兄弟陪你一起進去,聽聽他們是怎麼說的。”

  看清陳歸永的面貌,坐著的十二個人有四個忽地一下站了起來。那布帕包頭的瑤族大漢大喝一聲:“是你這個惡魔,今天不是你就是我。”伸手從衣服內掏出一把尺四五長的彎刀,面向陳歸永後退了兩步。

  陳歸永不慌不忙地一舉手中的鋼弩,瞄向瑤族大漢,緩聲說:“要動手,你們這十多個人一下子會全部躺在這大廳內。若不是強雲交待過不得與你們沖突傷人,還能讓你們坐在這裏安安穩穩地喝茶?”

  那瑤族漢子大約是知道打陳歸永不過,剛才只是氣急之下一時沖動,拔出刀來防護,本來也沒有上前拼命的意思。

  四叔也及時喝止:“大家都坐下,在少主面前如此莽撞,成何體統。”

  廳外的根全聽到裏面有呼喝聲,帶了四個打鐵的年輕人沖到廳門邊,四把強弩對准廳中,讓四叔他們倒吸了一口涼氣,臉色大變。他們都知道,有這麼幾把弩對著自己,可不是好玩的事。要是起了沖突,真會像陳歸永說的一樣,自己這十二個人片刻間就要在這大廳中躺下一半以上。

  林強雲一看要壞事,連忙對根全他們急叫道:“你們不要亂來,這些人都是我的朋友。快退出去,沒有我的命令不許進廳。”

  根全他們四個人大聲應“是”,行了個禮轉身大踏步走了。

  林強雲招呼大家重新坐好,然後開口說:“各位,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是我的義叔陳歸永,這位是我義兄張本忠。有什麼話現在可以說了。”

  陳歸永站起身向眾人抱拳為禮,張本忠在施禮時還說了句:“公子抬愛了,本忠只是公子的家仆,不敢當公子義兄之說。”

  四叔待到氣乎乎的幾個人還禮畢,這才不緊不慢地對林強雲細述了十多二十年前的一段往事。

  本朝嘉泰、開禧年間,由于韓侂胄急于挽回慶元黨禁中喪失殆盡的上下人心,為保住既得的權位,他接受別人勸他“立蓋世功名借以自固”的勸說。認為:北伐金國,恢複故土,是南渡以來數代臣民難圓的夢,最顯赫的奇功莫過于此。

  為做好北代財力上的准備,韓侂胄出任平章軍國事,位在丞相之上,又親自兼任國用(國用司是宋代非常設性總管財賦的機構)使,意在調度全國的財力支持北代。

  一時之間,大宋朝內苛賦重稅,橫征暴斂。

  這卻使散落在郴州莽莽林海之中瑤漢山民,處于水深火熱之中。峒民們為了生存,無奈地以草木充饑,甚至出現了“易子而食”的悲慘現象。

  開禧二年(1206年)四月北代拉開戰幕,但戰事的進展卻令南宋君臣大為氣短。除東路軍前鋒畢再遇長驅直入攻克泗州(今江蘇臨淮東)取得勝利外,其他戰場無不大敗喪師。

  到了嘉定元年(1208年)九月,宋金和議達成:宋帝與金帝的稱呼由侄叔改為侄伯;宋向金所納的歲幣由二十萬兩(匹)增為三十萬兩(匹),另致送金國犒軍銀三百萬兩;宋金邊界維持戰前原狀;宋向金函送韓侂胄、蘇師旦首級。

  這個和議沒有割地求和,總算保住了大宋朝的一點面子。但歲貢和犒軍銀卻是刻不容緩要交付的,大宋國庫又空虛得很。

  這樣一來,宋朝廷又展開一次大搜刮,以收取足夠的輸金財物。使得本就困苦不堪的宋朝廷境內的子民百姓更是雪上加霜,無以存活。

  就是在這一年(嘉定元年)十一月,增口村的漢族舉人李元礪(也是這些人口中少主李瑞雲的父親)率眾起義,響應早于二月就舉起義旗造反的瑤民首領羅世傳、李新。兩支隊伍會于一起,攻破桂陽等地,聲威大振。次年(1209年)十一月,大家推選李元礪為黑風峒起義軍首領,還推選出陳廷佐、李新、李才全為副首領或主將。起義軍所到之處深受廣大貧苦農民的歡迎,許多人唱著“蝗災旱災苛稅重,不如投奔黑風峒;餓死逼死命一條,拿起刀槍反大宋”的民謠,紛紛投入起義隊伍。

  嘉定三年(1210年),李元礪發現羅世傳(又名羅孟傳、羅孟仁)欲對自己不利,便悄悄請好友天師道的戴雲子帶一批人,把最小的兒子李瑞雲護送到安全的地方。

  不知如何,戴雲子竟護著李瑞雲逃到汀州的山裏,最後全部死于非命。

  九月,羅世傳指使李才全的部下率兵偷襲了李元礪駐地,趁李元礪帶領部分人馬外出的時候,沖進營中,殺死殺傷許多將士,燒掉了整個營盤,並俘虜了李元礪的妻子兒女。後來多次交戰,李元礪身邊的將士逐漸減少,已完全失了還擊之力。羅世傳遣兵多路追殺不放,迫得李元礪無處可以安身。

  李元礪于這年十二月十二日回到郴州,在資興縣被羅世傳追上,雪夜拼殺力盡被活捉,後被押送到吉州(江西吉安),最終死于隆興府(今江西南昌市)知府王居安之手。

  李元礪死後的十多年來,其殘部和親人一直尋找他這唯一有可能還在世的兒子李瑞雲。

  他們所依憑相認的信物,就是當年交給隨同戴雲子一同護送李瑞雲出逃六大虎衛的這塊虎形溫玉玨。

  十多年來,戴雲子和六大虎衛杳無蹤跡,尋找李瑞雲的人都認為他們不在人世,已經心灰意冷了。

  卻不料在兩個月前,李青雲的兩位知交好友徐天璠、徐天瓘兄弟,派專人送回了當年李元礪托付給戴雲子一並帶走的各處暗探名單,讓他們又升起了一線希望。

  當他們這些人約齊一起找到徐家兄弟,聽徐天璠、徐天瓘說起林強雲的年紀、相貌後,不禁大喜若狂。一致認定這位名叫林強雲的“誅心雷”飛川大俠,就是他們尋找了十多年的少主李瑞雲無疑。

  本來徐家兄弟也是要護送十多個孤兒到林強雲這裏的,但這些人一時半刻也等不及,問清了林強雲的住處後就直接找上門來了。

  聽了四叔的一番話後,林強雲覺得這件事十分荒唐,極有可能是他們這些人弄錯了。便問道:“這樣說來,戴雲子道長是知道李瑞雲的年紀的。我好像記得他在那本名單上寫的是‘六齡之子’啊,那就說明年紀差了兩歲,我也不是你們的少主了。”

  “這件事我們這些人都知道,戴雲子道長是在聽到我二哥扯旗後才趕來的,他和我二哥已經有五六年未見面,只知道我二哥最小的兒子是嘉泰四年生的。當時情況緊急,戴雲子道長一到就受二哥所托匆匆離去,未知他帶走的是你呀。反正不管怎麼說,你就是我二哥的兒子李瑞雲。至于你現在的姓名林強雲,我想也是戴雲子道長為你取的,因為他的俗家也是姓林,我們李家到你這一輩的排名是‘雲’字,所以才會為你起了個強雲的名吧。既然現在你已經認祖歸宗,那就應該叫回瑞雲這個名了。至于飛川這個字麼,戴雲道長起得挺好的,也為報答他的救護之恩,繼續用就是了。對了,瑞雲啊,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你大伯的兒子,也是你的堂兄李青雲,師從江淮大俠丁家良學藝,與徐天璠、徐天瓘兄弟乃是至交。你們兄弟現在總算在一起了,哈哈……”四叔心裏高興,說起話來滔滔而出。

  林強雲心裏大叫:“胡說八道,我的名字是父母取的,還要一個老道來給我取名嗎。我的來曆我自己最清楚了,是個真真正正的連城縣林氏家族的人,哪裏會是你們嘴裏所說的郴州人呀。”

  可是這些話偏偏又沒法向他們說個清楚明白,就是說出來恐怕在場的人也沒有一個會相信,說不定還會認為他在說胡話呢。這時的林強雲真是啞子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他還真是徹底沒轍了,大張著口就是說不出話,臉上的神色顯得尷尬無比。

  陳歸永向四叔問道:“依李老先生的意思,你們想要強雲如何做?”

  四叔正要回答,大廳外遠遠傳來沈念宗的叫聲:“強雲,強雲在哪裏?”

  林強雲聽到沈念宗的聲音,真如六月天喝下一杯冰水般的暢快,站起身向廳外急沖,高叫道:“叔啊,我在大廳裏呢!”

  廳門邊,兩個人互相緊握著雙手,林強雲眼中水花閃閃,好像是多年未見的親人長輩重逢一樣。

  沈念宗慈祥地拍拍林強雲的肩膀:“沒事,沒事。叔在這兒呢,有什麼事叔都給你擔著,何況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不是嗎。”

  這情況大廳裏的人全都看在眼裏,立時明白了林強雲和沈念宗的關系非同一般,感情的深厚不是別人一時半會可以取代的。

  四叔笑眯眯地走到他們身邊,不住打量沈念宗。

  沈念宗看到四叔走近,不由問道:“這位是……”

  四叔呵呵笑道:“老朽郴州增口李元鎧,是到老弟台這裏認親來的。還要請教老弟尊姓大名。”

  沈念宗:“不敢當李老先生請教二字,在下小姓沈,名念宗,草字逸民,本地人氏。承強雲不棄,認了在下為義叔,在下也視他為子侄,倒讓李老先生見笑了。”

  正說之間,鳳兒風風火火地闖進大廳,也沒看到廳裏還有許多生人,拉著林強雲的衣袖嚷嚷:“大哥啊,你怎麼會要彩娟走呢,她不是在我們這裏做得好好的麼。”

  鳳兒看林強雲一臉不解的神色,連忙說:“哦,彩娟就是那個大丫的娘哎。到底是為什麼不要她們了?不要趕她們走好不好。”

  沈念宗叱道:“鳳兒住口,也不看看這裏有些什麼人,就這樣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

  鳳兒被父親一罵,才發現大廳裏還有那麼多陌生人,沖林強雲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縮到沈念宗身後。

  林強雲把大丫纏腳的事情給鳳兒講了,說:“既然你來說了,就去告訴她,在我們這裏絕不能纏小腳,以後她們離開了也就不關我們事,任由她們怎麼纏我也管不著。”

  鳳兒聽到林強雲發話,再不肯在這裏停留,一溜煙跑出廳出。

  沈念宗坐下後向林強雲問道:“強雲,你們這裏發生了什麼事情,仔細地給我說說。”

  林強雲把今天所發生的事仔細地說了一遍,李元鎧也不時補充幾句。

  沈念宗靜靜聽完這件事的前因後果,低頭沉思了好久後方抬起頭來,先問林強雲道:“強雲,你對這件事是怎麼想法?”

  林強雲語氣堅定地說:“我的事情我自己知道,從小到大的事我都記得一清二楚,我有過父母親,有過弟弟妹妹,怎麼會……”

  沈念宗打斷他的話說:“好了,我明白你的想法。那麼,李老先生你們又是如何想法,能告訴學生麼?”

  李元鎧不緊不慢地指了一下林強雲說:“無論如何我們認定他就是我二哥之子李瑞雲,是要他回去增口認祖歸宗,到黑風峒領著還在那兒的人幹大事的。十多年來,我二哥剩下的一幹舊部沒有一個主心骨,被羅家的人欺侮得好慘……”

  沈念宗:“且慢,你先說說你二哥李元礪的舊部還有多少人,現在到底在何處?”

  李青雲道:“這我就最清楚了,我二叔的舊部還有龍營二營殘部一百一十三人,虎營三營殘部七十一人,目下全部一百八十四人合並為一營,由龍營統制羅全發統帶。其他的老幼婦孺三百五十余人,跟隨羅統制一起在黑風峒北三十裏的山裏立寨墾山求生。羅家手下的瑤人千方百計封山截路,日用之物很難運到山寨,連鹽也是靠我們身具武功的人偷偷上山時帶上一點,日子過得淒慘萬分。另外每年還要交付桂東縣衙許多山貨獸皮的賦稅折算,現在剛收了一點山上種的稻谷還好一點,勉強能再維持一個來月,只怕是一個月後要過不下去,再沒有其他辦法解決的話,接下來要餓死人了。”

  李元鎧臉色沉重地說:“是啊,這十多年來就是沒有一個能拿主意的人,才由原來的數千人死剩到現在的數百人,落得這樣的景況。瑞雲是少主的身份,回去後這五百余人就不會似現在般的誰也不服誰,自然就會聽他的指揮,好歹也能把大家從絕境中帶出一條生路來不是。”

  沈念宗道:“且不管強雲是不是李瑞雲,若是回去後你們又讓他帶著人造反,哪不是讓他走上一條死路嗎。若是為了這些還生活在山寨裏的五百多人,倒是另外可以想辦法為你們盡些力。”

  林強雲也及時插上說道:“不錯,以我現在的情況來看,解決數百人的基本生活可以辦到。但是,必須等我送了一批貨到泉州後,再想個妥當的辦法來解決。”

  確實,林強雲現在所要解決的當務之急,是要立即把做好的第一批布鞋送到泉州,這第一次的生意做完,取得信譽後才能繼續他的發財大計。假如第一次開船就碰上石頭,壞名聲傳出去了,以後的生意就難做大了。再說了,因為有了“五通廟”取得的數萬貫紙鈔,短期內支持幾百上千人的生活基本不用擔心。更何況這幾百人也並不是光吃飯不幹活的呀,可以利用這些人的勞動力,來擴大現有的各項賺錢商品的生產。

  看到廳裏坐著的人都在認真思考,林強雲說:“至于認祖歸宗的事情,我看就不必了吧。因為我的名字都是父母取的,決不能因為這件事情就把父母給我起的名字給改了。”

  這兩句話讓他們十二個從郴州來的人都吃驚不已,他們都清楚林強雲說這些話的意思,就是可以出于善心,幫助他們解決剛才提出來五百多人的生活問題。但又絕不承認是李元礪的兒子,也就是說他本人並不承認是他們的少主。

  大廳裏的氣氛尷尬之極,李元鎧坐在凳上右手指著林強雲,一時間又氣又急地說不出話來。李青雲看他的情況不對,趕緊走到四叔的身後為他捶背順氣。

  其他的十個人則坐在凳上你看我,我看你的不知如何是好。

  四兒恰于此時走到林強雲面前,把眾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他敬了個禮說:“公子,有三位客人求見,他們中有二位姓徐,說是公子的朋友,特地從瑞金來拜訪公子的。”

  林強雲大喜,一下跳起來說:“兩位徐兄來到,真是太好了!我這就去請他們進來。”

  看清院內的照牆邊,徐家兄弟和一個臉色紅潤長須尺余,身穿交領斜襟青道袍、頭戴華陽帽,年約四十多歲的道士,被三兒帶著二個人用鋼弩指住。

  林強雲急叫道:“三兒,他們是我的朋友,趕快收起鋼弩。”

  徐天璠見三兒他們收起了弩,凝重的神色稍為減緩,苦笑著對快步走近的林強雲道:“飛川老弟,你這裏戒備可真是森嚴啊。發生了什麼事情,以至于老弟的手下這樣如臨大敵。”

  林強雲對他們也是報以苦笑,道:“還不是兩位徐兄給我找來的麻煩,那本名單送給你們後,今天卻招來了什麼李元礪的舊部,硬要認我為他們的少主,要我跟他們回去桂東增口認祖歸宗,還說他們黑風峒有五百多人快要沒法支持下去。”

  徐天璠問道:“那老弟的意思是……”

  林強雲把今天發生的事情又講了一遍,然後說道:“假如只是解決那幾百人的生計,根本就不是什麼問題。但是,如果要我去認祖歸宗、帶著他們造反什麼的,那就絕對不行,沒什麼好商量的。”

  徐天璠和弟弟對望了一眼,徐天瓘微微點了點頭說:“飛川老弟,我看他們要認你這個少主,也並不是要你去造反,而主要是讓你為他們剩下來的人謀個出路,有個拿主意的人而已。只要你能讓他們這些人脫離現在這種求生無門的苦況,哪裏還會有人要去造反呢。我看不如這樣,你不妨答應為他們負責解決今後生活出路,給他們一個安穩的生存之處。其他的什麼認祖歸宗啊、造反啊什麼的也不要再提了。再說了,你在瑞金城外得來的數萬貫錢也正好能派上用場,最少維持一段時間應該沒有什麼大問題吧。你看,這樣如何?”

  “也罷,若是他們肯這樣做的話,我倒是不會在乎那些錢的。不如你們兄弟先去和他們商量一下,我等你的消息,”林強雲想盡快把這件事做個了結,也來不及和沈念宗商量就斷然做出決定。同時對四兒說:“你和兩位徐兄一起進去,請我叔和歸永叔出來一下,我再和他們商量一下,看他們有什麼想法。”

  沈念宗和陳歸永出來後,林強雲把與徐家兄弟商討的情況一說,陳歸永就同意了,他認為只要能成為朋友,在有能力的範圍內幫助他們是最好的結局。

  沈念宗考慮了好一會才說:“我想,還要防著他們造反之心不死,到時候牽扯上了就是不死不休的絕境。這事得要好好地想出個妥當的辦法來才好。”

  林強雲:“我也是這樣的想法,現在先安撫住他們,等我們把這批布鞋送到泉州後再仔細籌謀,既能把他們這些人救出困境,又不能讓他們牽著我們的鼻子走。這件事還要叔你多操心,想個好的解決辦法出來。”

  這時一直在旁邊靜聽他們說話的中年老道,一擺手中的拂塵,單掌施個問訊開了口:“這位小施主,既然能使出‘誅心雷’,又可用靈符鎮壓妖神,想必于此道頗有造詣,何不用靈符正其心神,讓他們不妄生造反之心呢。”

  他這一開口,林強雲和沈念宗才注意到身邊還有一個外人在,剛才所說的話已經全部落入老道的耳中了。

  林強雲臉色一變,伸手欲從衣下取出手銃就要發作,被沈念宗拉動了下衣袖止住。

  陳歸永早看到這老道站在一邊,只是林強雲並沒有避開他的表示,自己也覺得老道有些面熟,只是一時想不起在哪裏見過這位道長。再加上認為老道可能是林強雲認識的人,也就沒有在意。這時發現老道並不是林強雲的朋友,立時把手上的弓弩對准老道,喝問:“道長何方高人,有何指教?”

  老道呵呵笑道:“幾位不必緊張,老道此來絕無惡意,只是來求證一件事情罷了。”

  沈念宗客氣地施禮問道:“請問道長法號如何稱呼,于何處仙山修真,來此有何用意?還請賜知。”

  “無量佛,貧道天松子,居于武夷山止止庵。此來別無他意,只是想見一見這位小娃兒,向他請教貧道師弟戴雲子的一些事情而已,請勿以仇敵相視。”老道不慌不忙地從容豎掌施禮說道。

  武夷山位于福建崇安縣城南三十裏處。方圓一百二十裏,四面溪谷環繞,不與外山相連,有“奇秀甲于東南”之譽。道教將其列入三十六小洞天之第十六洞天,號為“真升化玄天”。唐時有彭祖,秦時有皇太姥、武夷君、控鶴仙人、十三仙人等居于武夷。

  止止庵,則在大王峰麓,北宋時已有茅庵,後廢圮,南宋嘉定九年(1216年)詹琰夫重建,延白玉蟾居之。後又有程斯道、黃鹹中居于此庵。

  陳歸永悚然動容,問道:“道長莫不是人稱‘觀複大師’的謝守灝門下五子之一的‘正心雷’天松子道長?”

  天松子微笑點首應道:“正是貧道,小施主聽說過貧道麼?”

  林強雲笑出聲來,這位老道雖說長了老長的胡須,但須發俱是烏黑發亮、身板壯實得可以打死老虎。他怎麼看也不會超過五十歲,就這麼倚老賣老的,不由打趣地問:“嘻……哈,請問道長高壽,我歸永叔到了你的口中,怎麼就成‘小施主’了?”

  陳歸永叱道:“強雲,不得無禮,為叔十九歲在衡州(今湖南衡陽)見到道長時,他就是這般模樣,天松子道長的年紀少說也在八十上下了。”

  天松子:“無妨,無妨。貧道觀小娃兒雖是眸清氣正,但卻不是……”

  他的話未說完,被徐天瓘匆匆走來打斷,相隔六七步便大聲說:“飛川老弟,李家的人請你們到廳內去,有事相商。”

  走近林強雲身邊小聲說:“老弟,剛才我們兄弟把你的意思跟他們說了,他們商量後說,不去認祖歸宗也還罷了,容後再來商量。但那少主之位卻是一定要你去做的,否則將會無人肯服,還是會像以前一樣各有統屬,互不相讓地各行其是。”

  林強雲沉吟道:“這樣啊……如果我做了他們的少主,是不是就能號令這些人呢,他們會願意聽從我對他們今後的安排嗎?”

  天松子在一邊勸道:“小娃兒,不若進去和他們把事情說清楚,然後再來處置相應的事宜,總好過在這裏胡亂猜測。”

  沈念宗對陳歸永一打眼色,也說道:“是啊,我們進去再說吧。”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5-13 14:53
卷二 十三章
(更新時間:2006-10-3 11:34:00本章字數:10945)


  大廳裏的徐天璠也在勸說李元鎧他們,他開宗明義地一下子點出主題:“各位,我雖然不是你們的同道中人,但卻是青雲老弟的好友。在此要勸大家一句,如今已經不是二十年前由李家之人振臂一揮萬民景從的時光了。要想再舉義旗是絕無可能,即使一時之間能召集得到一萬八千人的,也不夠朝廷大軍幾天剿殺。何況各位也很清楚,你們所剩下的幾百人有大部分是婦孺,目前連生存也還難上加難,保住他們的性命才是當務之急。現在既然飛川老弟答應會幫助你們解決這些人的生計,會盡力安排好你們今後的出路。所以麼,你們也不必強求飛川老弟在還沒有承認是李家的骨血之前,回去認祖歸宗。倒是正如你們剛才所商議的那樣,讓他以李家後人的名義成為你們的少主,也好讓他能為這數百婦孺的生死盡心盡力。不知眾位意下如何?”
  下面坐著的十個龍、虎營的統制這十多年來也是吃盡了苦頭,此時只要有條活路讓他們走得順暢些,能把數百婦孺救出生天就算是老天爺有眼了,哪還敢去想什麼再舉義旗造反的事呢。現在聽了徐天璠的一番話,俱都點頭贊同,卻又不好即時出聲表態。不約而同地把眼光投到李元鎧和李青雲的身上,要他們拿出個兩全其美的主意來。

  說實話,所有來到長汀縣城的十二個人中,也就只有這位李元礪的親弟弟李元鎧,才是真正想再次起事造反的。十多年來他還一直沉浸在當年叱 風雲的火爆場面中,也還沉浸于和二哥一起指揮千軍萬馬攻城掠地的激動中。一想到自己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只需一句話就能掌控千萬人的生死,就會處于極度的興奮,恨不能再從頭來過一遍。

  只是,李元鎧很悲哀的發現,自二哥被羅世傳這個反骨賊子擒獲,送給王居安殺了之後,自己是風光不再了。二哥的舊部因為自己的幾次指揮而打了敗仗後,也不聽自己的話了,使得自己在族人和二哥舊部的心目中成了一個可有可無的人。這豈是能夠容忍的事情,好歹過去二哥一直把自己當成軍師看待的呢。只要這個林強雲真有本事,既便他不是二哥的親生兒子又有什麼關系呢,只要他成了少主,把他牢牢地掌握在手中,自己就可以恢複過去的風光。

  想通了這點,李元鎧有些無奈的歎了口氣,看了毫無主意的侄兒李青雲一眼,說道:“既是如此,就先不回去認祖歸宗吧。不過,這少主之位是瑞雲一定要接下的,否則名不正言不順,如何能服眾啊。”

  林強雲走到廳門正好聽到李元鎧的這句話,接口說道:“好,我們在事情決定之前,必需先行約法。”

  邊走邊說地來到原來的坐位前站著,看了廳內的各人一眼,伸手請一同入廳的沈念宗、陳歸永、天松子三人落座。接著剛才的話頭說:“我在這裏可以先給你們一個承喏,不管我們商談得如何,只要在不損害我和我的親人、朋友的前提下,保證你們現在留在黑風峒那一帶的五百多人,將在一個月後得到幫助。或是送給你們一些糧食讓你們能渡過到明年收成的這一段時間,或是幫助你們轉移到其他地方。我可以給你們一些錢使得你們能得到妥善的安置,可以暫時吃得飽、穿得暖。但此後則要你們自己想辦法,用自己的勞動賺取自己所需要的吃、穿、住及其他的生活所需。”

  四兒提著個茶壺和幾只碗進廳,先為天松子和沈念宗斟了碗茶,再替每個人的茶碗內加上茶水。

  林強雲端起碗對眾人一邀,喝了一口茶後說:“若是你們覺得滿意的話,事情也就到此為止,我也算是幫了你們一個大忙了,自此以後各行各路,互不相幹。其他的事情麼,也就沒有必要再說了。”

  李青雲看了龍、虎營的統制們一眼,發現他們欲言又止,似乎有什麼話要說,生恐他們會說出什麼不合時宜的話來,連忙搶在前面問道:“我們是要請你回去做少主的,這又有什麼說法嗎?”

  林強雲胸有成竹地說:“當然,若是要我做你們的少主,那麼,你們所有奉我為少主的人就必需聽從我的號令,用軍法來管理你們這些人。每個人什麼時候要做些什麼事,應該怎麼做,都必須按我所提出的要求做好,不得陽奉陰違。否則的話……不說了,你們也明白什麼叫軍法管理吧,那就是按軍隊中的辦法來處置不服從命令的人了。這樣做的好處是,你們不必擔心今後的生產和生活問題,我會對你們的生活、生產和其他的各個方面做出妥善的安排,務必讓你們這些人能有個安定的生活和生產環境。怎麼樣,你們可以先商量一下,等一下我再回來聽信。叔,我們先到廳外暫避,過一會再到廳裏來。”

  說完,林強雲當先自顧自地走出大廳。

  日近中天,大院四周被圍牆堵得嚴嚴實實的,沒有一絲風吹來,毒太陽毫無顧忌地肆意把它火熱的光芒向這塊大地盡情拋灑,讓人走不了幾步就會冒出一身大汗,也把院內的地板烤得火辣辣的燙人。

  這時,院子裏那些女人們已經頭戴草帽來回忙碌,恢複了她們所做的工作,只有孩子們還是隱身在那道圍牆裏沒有出來。

  林強雲向門廳走去,要在那可以避開熱浪的地方和沈念宗、陳歸永再商量一下這件事的後果。

  沈念宗、陳歸永隨後跟出大廳,叫住走到照牆前還要往外走的林強雲。

  沈念宗走到林強雲身邊,問道:“強雲,你想去哪兒,不會就這樣一走了之吧?”

  林強雲苦笑應道:“說哪裏話,我只是想到門廳裏和你們說話,怎麼會這樣一走了之呢。走吧,我們到沒太陽的地方再說。”

  陳歸永坐到門廳裏放著的小板凳上,看林強雲和沈念宗都沒有說話的意思,忍不住先開口道:“你們也不用想得太多,他們要是願意按強雲所說的辦法做,自然沒有什麼不好的,最多就是安排他們以後做蚊香、做布鞋。即使他們不同意,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看在他們受了不少苦的份上,給他們一些錢,讓他們有能力渡過這一段最困難的時期,我們也算盡力了。說嚴重點,他們要是敢來硬的,我們又怕過誰來,不就是一百多不到二百個根本沒有經過訓練的烏合之眾嗎,真要對上陣,我只要五十個人就能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

  沈念宗面色凝重地說:“其他的我倒是沒什麼擔心的,主要是在想,一旦他們願意接受強雲的提議,只是奉強雲為少主,不要他去認祖歸宗,五百多人要安排到哪裏才合適。要知道,這些人是很受官府注意的,有些風吹草動就會引發不可收拾的大事出來。更何況他們還有死對頭羅家的人在一邊虎視眈眈,一個不小心也會惹來很大的麻煩。所以,這件事一定要有一個妥善的安排才好。”

  “還有一件事情也是不可不防的,萬一他們造反之心不死,再次扯起大旗,我們就會變得很被動。到時候很有可能會有嘴也說不清,弄到最後被他們拖下水也說不定呢。”

  林強雲所擔心的也正是如沈念宗所說的這樣,他非常明白“民不與官鬥”的道理。

  從小父母就一直在告誡他們兄弟姐妹:凡是涉及到政府的事情,都要千思萬想,考慮清楚了才能做出決定,說得最多的就是“民心似鐵,官法如爐”這一句話。再經過幾年的“文革”,使他對任何事情都抱著能忍則忍、息事甯人的態度。

  陳歸永態度強硬地說:“不如幹脆不要理他們,讓他們回去自尋生路,諒他們也不敢對我們怎麼樣。反正強雲又不是他們的什麼少主,跟他們根本沒有一點關系。”

  “哎,歸永這話說得有欠思量。你想過沒有,這些人連造反都敢,其他還有什麼事情是他們不敢做的?他們真的沒活路可走時,只怕是因著這個由頭來尋強雲的麻煩。最可慮的還是他們到時候破罐子破摔,打著強雲的旗號再次造反,把強雲和我們這些人都拖下水去。哪才是得不償失呢。”沈念宗急急地把利害解說給他們聽,生怕他們一時沖動把事情給搞僵了不好收場。

  林強雲沉默了好半晌才說:“不管怎麼樣,既然已經把話說出口了,就看他們怎麼決定。最好是他們只想弄些錢糧回去救急,以後不要再來找我們了。”

  沈念宗笑道:“強雲啊,你還年輕,不免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依我看,他們多半會同意你提出的意見。只要你成了他們的少主,你就有一份責任擔在肩上了。不管將來會發生什麼事情,他們都會奉你為主的。”

  “叔為什麼說得這麼肯定呢?”林強雲有些不解地問:“如果我多給他們些錢,不也能解決他們目前的困難嗎?”

  沈念宗嚴肅的說:“他們並不是單單為了目前的困難而來找你的,否則他們這十多年的日子如何能夠渡過?他們現在最主要的是,僅這麼幾百人都沒法抱成一團,互相不服,才會鬧到連生存都無法辦到。所以,他們一定要找到一個能號令他們的人出來,使得這些人能夠團結在一個人的周圍,發揮出最大的力量。說真的,你不要小看了這些在生死邊緣掙紮求存之人的力量,有時候爆發出來還是能造成相當大的破壞力。不過,就算是強雲你成了他們的少主,我們也還有一段時間來想辦法。現在不必太過于擔心。”

  沈念宗這樣一說,林強雲和陳歸永都不好再說什麼了。

  不久,徐天瓘尋來門廳,一見他們三人就說:“飛川老弟,李元鎧他們願意秘密奉你為少主,今後他們這些李元礪的舊部和婦孺,全部都會聽從老弟的號令行事。現在只等你去和他們定下章程,做出今後的安排就行了。”

  陳歸永忽然想起一件事,攔住要進去的林強雲,對徐天瓘說:“徐兄弟請先走一步,我和強雲還有幾句話要說,即刻就會過來。”

  徐天瓘進去後,沈念宗問道:“兄弟,還有什麼事要交代的嗎?”

  “正是,剛才我忽然想到,那位天松子道長與徐家兄弟一起來到這兒,肯定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決不會像他所說般的,只是找強雲問問他師弟戴雲子的事那麼簡單。”陳歸永停下來整理了一下思路,接著說:“你們可能沒聽過這位天松子的名頭,念宗哥可能對十多年前名傳天下的‘觀複大師’謝守灝不會陌生吧?”

  沈念宗低頭沉思:“‘觀複大師’謝守灝……”

  想了好一會兒,忽然一拍大腿,眼光中透出了太多的驚訝,試探地問道:“唔,是了,我想起來了。沒錯,這位‘觀複大師’謝守灝于淳熙十三年(1186年)領西山玉龍萬壽宮,紹熙初任壽甯觀管轄高士。紹熙四年(1193年)再任玉隆萬壽宮住持。嘉泰元年(1201年)複任焚修,管轄宮事。聽說其道法高深,他認為‘天下無二道,萬殊同一初,至理昭然,何疑之有?’對金丹之理,愈造妙門,內焉養真,外焉混俗。光宗與甯宗兩朝(1190年~1224年)眷遇優渥,平生交友,皆當代大賢,超群拔俗,人莫能逮。曾經居于廬山的清虛庵。于紹熙二年著有《太上老君混元皇帝實錄》、《太上老君年譜要略》、《太上混元老子史略》等道家典籍。哎呀,你是說今天來的這位天松子道長,就是‘觀複大師’謝守灝的入室親傳弟子?”

  陳歸永莊重的點點頭,不緊不慢地說:“正是。就我所知,‘觀複大師’收有五位親傳弟子,這位天松子就是其中最出名的‘正心雷’。據說,嘉定十年(金興定元年,1217),金軍南攻襄陽,圍棗陽時,他適逢其會在襄陽行道。曾以一人之力,憑著高深的道法和武功,先行潛出襄陽城而至棗陽城內,協助棗陽守將守城,堅持到孟宗政與扈再興、陳祥等的援軍到達。路上擊殺了隨金軍而來的妖道五六個,使我宋軍能保住襄、棗兩地。他的四位師弟倒是比較少人知道,只聽說他有一位師弟在行在臨安的什麼宮中任住持。據說,他的‘正心雷’,發時並不傷人,卻能使萬邪辟易,即便是存有歪心之人也會在受雷的數日間澄心正慮,邪念盡消。在江湖上和各道門派中聲譽極隆,甚得人們的尊敬。”

  “依我想來,天松子道長可能是戴雲子的師兄,聽說強雲持有其師弟帶出的李元礪密探名單,又會使‘誅心雷’和天師道靈符,這才找上門來想要問個清楚。所以,強雲對這位天松子道長絕不可無禮,據實將情況講出來就是。不過,我們胸懷一腔正氣,卻也不必對什麼人卑躬屈膝,真有什麼事情發生的話,我們村的人定然會和你站在一起,叫他來得去不得!”

  陳歸永這番話說到最後,人也從坐著的板凳上站了起來,顯得得豪氣幹雲,大有不可一世的氣概。

  林強雲聽得陳歸永的一番話後,也是豪氣頓生,有了堅強的後盾,還有什麼可擔心的。他鄭重地說道:“叔,你們放心吧,我不會丟你們的臉,一定會小心應付。”

  大廳裏的一眾人等看到林強雲他們三個人進來,除了徐家兄弟和顧元鎧、天松子只是施禮外,其他的十一個人都站起身拱手哄然出聲:“參見少主!”

  林強雲習慣的想舉起右掌還禮,剛把手抬到一半,想想忽然覺得不對,連忙走到坐位前站定,抱拳環顧眾人施了個禮,客氣地說:“各位多禮了,請大家坐下說話。”

  李青雲看大家坐好,站起身向林強雲說:“強雲兄弟,現在先不管你是否承認是我二叔的骨血後人。剛才我們商量以後,認為還是請你來做我們的少主。自現在開始,只要少主能帶領著我們還在黑風峒的人脫困,並給他們安排一條生路,我們全體就遵從少主的軍法管制,凜遵少主的號令,不敢有違。”

  李青雲的這些話說得很明白,語氣中除了四分無奈之外,還有六分的威脅。

  林強雲和沈念宗、陳歸永自然也聽得出這軟中有硬,肉中含骨話語的份量,十分清楚他話裏的意思。那就是說,如果林強雲真能做到他所承諾的事情,他們這些人自然是奉他為少主,聽從他的號令。若是不能使他們這些人脫離現在的困境,沒有辦法安排他們今後的生活出路,也就不再認林強雲這個少主,沒有必要聽從林強雲的號令了,說不定還會反目成仇。

  林強雲道:“青雲兄說得好,事情就這樣決定下來。有一點必須說明,我,林強雲還是林強雲,字飛川,並不叫李瑞雲。你們要怎麼去跟底下的人解釋,我不會管,那是你們的事。現在,就請你們和我叔一起把目前黑風峒的情況說清楚,並將所有的人和全部財產都編造成冊,以便今後對他們做出妥善的安置。”

  “歸永叔,把院子裏的人都叫回去吧,這裏也沒有什麼事了。”

  天松子看林強雲暫時沒有什麼事,客氣地向他打了個問訊:“小施主,老道有事請教,能否找個較為清淨去處,你我二人能不被幹擾的詳談呢?”

  林強雲心裏也很想知道,這位看來年紀不大的老道士,來汀州找他有些什麼事情。他也想到外面走走,讓沈念宗和黑風峒的人盡快把事情辦理完結。

  于是站起身向廳外肅客:“道長有事相詢,自是樂意奉告,請隨我來。”

  兩走到剛才山都表演蕩繩的後花園裏,林強雲找了個較為陰涼的樹陰處站定,轉身向隨在後面的老道問:“這裏沒人會來的,老道長有什麼話就盡管問吧,我會據實回答你的問題。另外,有些我並不知道的事,沒法回答時也請道長原諒。”

  林強雲先把話說在前面,他是怕這老道追問自己的出身來曆,一時不好回答,會引起誤會。

  天松子抬頭望天,似乎是在考慮如何發問,好半晌才開口發問:“小友,據徐家兄弟所說,你在山谷中找到名單時,並沒有見到活著的人,只是收拾掩埋了幾具骸骨。老道想請教,你交給徐家兄弟的名單中,是否有戴雲子的落款?”

  林強雲仔細地回憶了一下,說:“不錯,我在那個山谷裏沒見到活人,只有四大一小五具死人骨頭,而且四個大的人骨都是沒有頭骨的。還完整的一個小孩屍骨和名單是在一個很高的洞中洞裏找到。那本名單的封面上只有左下角寫著……唔,好像是‘大宋嘉定八年戴雲子恭錄’這麼幾個字吧,我只記得字寫得很好,是工工整整的正楷。裏面的第一頁中也是同一個人的筆跡,寫的似乎是怎麼從別人的追殺中,一路由贛州逃到汀州,再躲到山裏的經過。”

  說到這兒,林強雲忽然想到,自己最早到這汀州的絕谷,不是正好用來安置黑風峒的幾百人嗎。那兒有很大的一片平地,如果開墾成稻田的話足有幾百畝,養活幾百人根本不成什麼問題。而且,那個絕谷離橫坑也不是太遠,算來不過只有十從裏地的樣子。

  天松子的話聲傳入耳中,打斷了林強雲的思緒。

  “這麼說來,小友在瑞金城南小河口‘五通廟’,所用來鎮壓泥胎的符錄,和消滅妖神的‘誅心雷’,是自己從戴雲師弟遺下的秘錄中學會的了?”天松了一臉驚奇,外帶有些不太敢相信地問道。

  林強雲一聽天松子這句話,頓時頭大起來,心中懊惱不已:這是什麼事嗎,好沒來由地在瑞金“五通廟”弄出幾張鬼畫符,用來鎮妖神的泥胎騙人,還大言不慚地胡吹什麼用“誅心雷”滅妖。這下倒好,把麻煩引到自己身上來了。

  他只好尷尬地陪著笑臉說:“道長可能誤會了,‘五通廟’的那幾張符只是我胡亂畫來騙人的。當時,廟外還有數千的鄉民,他們擔心還會有妖神出來作祟,不肯回去。如果不拿出那些符來,說是用以鎮壓妖神的泥胎什麼的,鄉民們絕不肯就那樣心無所掛的離去。至于什麼‘誅心雷’嗎,說句老實話,我不會,也不懂什麼叫‘誅心雷’。”

  天松子也不答話,手中的拂塵一晃,把右掌伸到林強雲的面前。

  林強雲看到天松子的掌上赫然有一個銅制的器具,這件銅器閃閃發亮,似乎是個塊狀的物體。

  林強雲伸出手抬頭看了看天松子,天松子朝他和藹的點了點頭,示意他盡管拿到手上去看。

  林強雲拿起銅塊來再仔細一看,發現那是個連在一小塊牛皮上三寸長、寸余寬的中空物體,外面刻著許多奇形怪狀的符號。銅塊一端有個五分左右大的圓孔,從孔中看進去好像有個木塞子塞在孔口的三四分處。

  銅塊的另一端,在牛皮相對的側面也有個不足半分的小洞,可以清楚地看到小洞裏伸出一條黃黑色的東西。另外有一小塊薄銅片用一枚銅釘鉚在銅塊後面,銅片稍稍旋轉一下就可以蓋住那小孔和黃黑色的物體。

  天松子盯著林強雲翻來覆去的看這塊銅器,等林強雲抬起頭用眼光向他探詢時,才笑容滿臉的問:“此是老道的獨門法器,小友見了它不會說不知道吧?”

  林強雲仔細一想,頓時恍然大悟,這不就是和自己的手銃一樣,都是用火藥來制造響聲和煙、光嚇人的東西嗎。不過,這東西也太過短小了,根本就發揮不了火藥的威力。而且裏面的那個塞口子的又是個木塞子,只要距離遠些,比如超過一丈吧,這家夥基本上就不會有使人受到傷害的可能性。

  他再注意一觀察,又發現了有一點不同,那小孔洞中伸出來的黃黑色東西並不是軟軟的火藥引線,用手去摸一下反而覺得很硬。薄銅片朝裏的一面也好像塗著什麼東西,顯得很粗糙。

  林強雲剛想把那小銅片推到蓋住小孔的位置時,耳中聽得天松子急叫:“且慢,那銅片不可亂動。”

  天松子的話聲方入耳,林強雲還沒有來得及反應過來,只覺右手一震,天松子已經把銅塊取回到了手上,眨眼間即消失得無影無蹤。

  傻傻地翻動一下空著的右手掌,林強雲抬頭向天松子問道:“那法器被道長你拿回去了?”

  天松子微微一笑,右手一晃之下,那銅塊又出現在手掌上,再一晃又成了空著的手掌,就像是變魔術一樣。

  “老道長的動作也真的是快得很啊,一不留神就把東西取回去,而且還讓人懷疑是不是真的被道長取走的。呵呵!”林強雲笑著說:“不過麼,你那個寶貝法器啊,我雖然是今天才看到過,但我卻知道它是怎麼用的,也明白了為什麼別人叫你‘正心雷’。”

  天松子問道:“小友真是今天才見到過此種法器?竟然清楚如何使用麼?”

  林強雲肯定的點點頭說:“當然,這種小事我可沒有必要騙你。這種法器做得這麼短小,裏面裝的又是木塞,打出去根本沒法傷人。你這個法寶不過是在裏面裝上火藥,利用火藥爆炸的聲音、火光和硝煙來嚇唬人罷了,沒有多大用處的。”

  林強雲不理天松子一臉驚奇的表情,停頓了一下接著再說:“但我有一點搞不明白的,就是你的引火裝置是怎麼做的,引線既短又硬,這樣做很不方便點火啊。”

  天松子沒有立即回答林強雲的問題,反而追問起林強雲前面所說的話:“這麼說來,小友的‘誅心雷’大約也和我這法器相似,但比我這法器更大更長,所以方能傷人了?”

  “既然你肯把寶貝般的東西都拿出來給我看,我相信道長可能不會對我不利。不過……”林強雲想了一下,心裏還是怕天松子別有什麼圖謀,退了一步說:“我的‘誅心雷’可以讓你看一下,不過,這種能傷人的東西可不能把它交到你手上,只能遠遠的看上一眼。你也要保證只用眼看,不會動手來搶奪。如何?”

  天松子笑道:“在還沒有清楚我們是否有淵源之前,小友這樣小心也是應該的。也罷,我就遠遠的看上一眼,定然不會出手搶奪。這樣你放心了吧。”

  “且慢,要看也得稍候片刻。”陳歸永的聲音從屋角的小巷中傳來,兩人轉過頭,只見陳歸永手持上了弦的鋼弩大踏步走過來,他身後的沈念宗也拿著鳳兒的那把小弩瞄住天松子。

  林強雲一看沈念宗戰戰兢兢的樣子,就覺得好笑,說:“叔啊,不用這麼緊張,到我身邊來吧。”

  說著從衣服下取出手銃,拇指一按先張開一個擊錘做好准備。然後方把手銃舉到面前說:“道長請看,這就是別人說的‘誅心雷’‘法器’了。”

  天松子似乎不大感興趣地隨隨便便看了一眼,說道:“貧道看過了,小友收起來吧。現在我們言歸正傳。”

  看著林強雲把手銃收回到槍套裏放好,天松子問道:“除了那名單之外,小友在山谷中是否還找到有其他的東西?”

  林強雲把手銃放回槍套裏,說:“有,除了名單之外,還有一本《天師道符錄》和……”

  話還沒說完,天松子就急不可耐地問:“這本《天師道符錄》如今何在,小友能否讓貧道看看?”

  “當然可以,不要說看了,如果需要的話,就是送給道長也沒有什麼。不過……”林強雲的話說到一半,再次被天松子打斷。

  “不過什麼,快說,快說呀!”

  林強雲不悅地說:“你別老是打斷我的話,讓我說完行不行。”

  天松子尷尬地笑了笑:“好,好。小友請說,貧道性子是急了些兒,保證再不會如此了。”

  林強雲:“把《天師道符錄》送給道長是可以,但現在沒有帶在身上,還放在家裏呢。要等我把這黑風峒這些人的事情辦完,回到南門我自己的家裏才能夠把它交給你。”

  天松子笑逐顏開地說:“好,就這樣說定了,可不許反悔。”

  林強雲笑道:“那當然,這《天師道符錄》我拿來又沒有用,你能把它拿去,反而是幫了我的一個忙,我有什麼好反悔的。”

  天松子歎道:“小友啊,你太小看符錄了。現在先去看看黑風峒那些人,以後有緣時我再為你解說吧。我看小友雖是眸清氣正,但卻不類我道中人,講給你聽了也是無甚大用。到是小友于俗世能成就一番事業,卻也有諸多磨難,望小友本著慈悲之心,多行善事,日後必有好報。”

  林強雲這時忽然想到,沈念宗是和黑風峒那些人一起寫名單和財物造冊的,怎麼會來到這裏。問道:“叔,你們不是和黑風峒的人一起造冊的嗎,怎麼到這兒來了。”

  陳歸永當著天松子的面,不好把話說得太明白,只好含糊的說:“他們來此之前早把事情弄好了,你一走就拿出名單來。說來也是可憐,他們哪裏還有什麼財產,除了一點糧食和身上穿的衣服外,連鋤頭也沒有幾把,簡直就是一無所有。我們怕你會有什麼事情會要我們幫忙的,所以一看沒有什麼事情了,就趕緊過來找你們了。”

  林強雲打趣沈念宗道:“叔啊,你也太過緊張了吧。你看,這把鋼弩拉開了弦,又裝上了箭,從剛才一直到現在我看你都沒有撥動保險。萬一有起事來,這把弩裏的箭是肯定射不出去的。”

  沈念宗低頭一看,他也發現剛才一緊張,確是沒有注意到鋼弩上的機關,鳳兒一直交代要在射擊之前要打開保險的話,緊張起來也給忘了。

  連忙從懷中取出一本毛邊紙訂成的本子,不好意思的笑道:“還好,總算是沒事了,也用不上這把弓弩。哦,這名單你先看看,我們進去廳裏之前,要先定出一個辦法,才好對他們說明。”

  林強雲接過本子翻看了一下,上面寫的基本和剛才黑風峒諸人所說的沒有什麼不同,全部共有五百七十三人,青壯男人一百八十四,女人二百二十七,男女孩子一百六十二。

  林強雲問:“他們有提出什麼要求嗎?”

  沈念宗:“這倒沒有,只是要你這個少主一定要想辦法讓他們離開那兒,並抽個時間去看看他們留在黑風峒的人,也好安撫一下這些人的心。”

  林強雲道:“我看不如這樣,先給他們一二千貫錢,要他們堅持到我們從泉州回來,再另外想辦法讓他們離開那裏。我已經想好了一個地方可以安置他們這幾百人,到時候只要我那位本家叔父弄個什麼文書之類的,就可以安全地把他們轉移到汀州來了。到了汀州以後就好辦得多,讓他們開荒種植也好,或是全部安排他們做工也罷,只要能賺到錢維持生活就行。你們看,這樣如何?”

  沈念宗、陳歸永異口同聲地說:“這樣最好了,我們這就去和他們說明。”

  當林強雲把這件事的處理辦法給廳裏的人說清楚了以後,黑風峒的一幹人等除了李元鎧不動聲色以外,所有人都面露喜色,興奮之情溢于言表。

  林強雲一沉臉,對他們厲聲說:“各位,既是已經說定,此後這段時間,直到我把你們轉移到汀州來之前,不得再生事端,除了留一兩個人在這裏聽信外,全都給我呆在你們的山寨裏。另外,我會派兩個人到你們山寨,和你們一起直到我把你們接來為止。有什麼問題嗎?”

  坐著的黑風峒眾人,包括李青雲在內都刷的一聲起立,抱拳洪聲應道:“謹遵少主令諭!”

  他們並沒有對林強雲聲色俱厲的態度有所不滿,反而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少主就得有個少主的樣子,總不能在發令時還是軟綿綿的像個女人吧。

  若是林強雲對他們和顏悅色,沒有一點威嚴地說話,他們才更會覺得不正常呢。

  林強雲:“好,今天你們在這裏先住下,此後留兩個人在這裏,其他的人明天和我派去的人一起,全部回黑風峒待命。”

  說完這句話後,林強雲對廳外高叫:“四兒。”

  四兒應聲走到廳內,探詢的望向林強雲:“公子。”

  林強雲吩咐:“去請藍管事為黑風峒來的客人准備食宿,並安排他們洗浴。”

  四兒應聲“是”,匆匆走了。

  天松子這個老道自林強雲答應可以把那本《天師道符錄》給他後,就再也不肯讓林強雲離開他的視線範圍之外,一直步步緊跟地走在林強雲背後盯著。

  這種讓人盯著的感覺一開始還沒什麼,但時間稍長些,就讓林強雲覺得如芒在背,極不舒服。萬般無奈之下,林強雲只好和沈念宗、陳歸永一起先回到南門大宅。

  路上,林強雲問道:“叔,你怎麼知道我今天會有事,還沒等派人回村去請就到城裏來了?”

  沈念宗笑道:“你們後天不是要送貨到泉州去麼,我有些不放心,所以早早就趕來了。”

  “虧得念宗哥趕來,也多了個人出主意。否則,黑風峒這件事也還真有些難辦呢。不過,我們走了以後,還要你多想想以後的事情。這回到城裏就留在長汀主持大局吧,不要急著回村去了。”陳歸永勸道。

  沈念宗:“這回可被你們抓住了個差役,我就是想即刻回村去也不放心。好罷,今天來時也早與鳳兒她媽講過了的,我會等你們回來後再回橫坑就是,你們放心吧。”

  林強雲到睡房去取書時,天松子也跟到睡房,迫得沈念宗、陳歸永也只好跟進房間以防萬一。

  抱著從橫坑村帶來的小白木箱走到方桌前,林強雲伸手請天松子落座後,這才在他的對面坐下打開箱子。

  天松子一看林強雲從箱子裏拿出了書,忽地一下站了起來,伸手就要去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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