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宋末商賈 作者:海紅鯨 (已完成)

 
georgewan 2007-5-12 16:59: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82 123579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5-13 15:03
卷二 十四章
(更新時間:2006-10-3 11:35:00本章字數:11132)


  林強雲一縮手,把面上的一本書遞給他說:“等一下,不要急,我會拿給你的。喏,這本才是你要的《天師道符錄》。”
  這時看到了《天師道符錄》的天松反而不急著去拿書了,站在那兒直瞪瞪地看著這本他夢寐以求的符錄秘本,眼中流下淚水。站了好半晌之後,雙手合十喃喃地祝告了好一會,恭恭敬敬地跪下,向舉著這本書的林強雲磕了三個響頭,大聲說:“弟子‘觀複大師’謝守灝門下天松子,恭迎清虛真人皇甫(皇甫坦)祖師爺遺寶。”

  站起來走到林強雲身邊,雙手捧過《天師道符錄》,小心翼翼地翻開察看了一遍,再又小心翼翼地放入懷中。這才長籲了口氣面露感激地說:“小友歸還我道門祖師手書秘寶,此恩此德老道必有以報。小友若有什麼要求,但請直說,只要老道能辦到的,無不為小友辦得妥妥貼貼。”

  林強雲看天松子收起了《天師道符錄》,不由得也是長籲了口氣。心想絕谷得來的三本書,已經有二本還給了原主,還有一本黃書恐怕也是有主之物,什麼時候有人來要就還給人家,省得像這兩本一樣惹來麻煩。此時聽到天松子說要報答的話,他可不想再招惹什麼麻煩事了,連忙說:“這是物歸原主,說不上什麼大恩大德,我也沒有什麼事要麻煩道長的。就這樣算我們兩不相欠好了。”

  “啊!這可不行,欠了人的恩德人情不思圖報會增天劫大難的,小友就給我個機會,以免老道多出個劫數。”天松子一臉惶急地說。

  林強雲也實在想不出有什麼事情需要老道幫忙的,攤開雙掌聳聳肩說:“我的好道長,實在是沒有什麼事情要勞動大駕的,叫我怎麼給你機會呢?”

  天松子忽然說:“且住,剛才你從箱子裏拿出來的,除了《天師道符錄》外,好像還有一本道門的《陰陽養生決》罷。不知小友可是知道此書的來曆麼?”

  林強雲奇道:“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別多。這樣的書也是你們道門中的,不會是騙我的吧?這樣,既然這本也是道門中的書,那就一並還給你好了。”

  說著,林強雲便把放進箱子裏的《陰陽養生決》又拿出來遞給天松子。

  天松子臉色一正,雙手亂擺,莊重地說道:“這可使不得,此書原是無主之物,就留在小友這兒最好,日後也許會用得著它。其實,別看此書內裏畫的圖形頗類春宮淫穢之物,須知精、氣、神為人生‘三寶’,精足則氣充,氣充則神旺。如人能時常保持精足、氣充、神旺,必然健康長壽,乃至長生;反之,不斷耗損三寶,必罹病夭亡。為此以‘愛氣、尊神、重精’為宗旨,講求重精、寶精的修煉之術乃道家秘法也。葛洪祖師爺曰‘人複不可都絕陰陽,陰陽不交,則坐致壅閼之病’。但又不可縱欲,必須加以節制,如果‘任情肆意,又損年命。唯有得其節宣之和,可以不損’。 孫(思藐)藥王也說過:‘此方(指房中術)之作也,非欲務于淫佚,苟求快意,務存節欲以廣養生也。非苟欲強身力行女色以縱情,意在補益以遣疾也。此房中之微旨也。’他還說:‘善攝生者,凡覺陽事輒盛,必謹而抑之,不可縱心竭意以自賊也。’據聞,彭祖曾雲‘上士別床,中士異被,服藥千裹,不如獨臥’及‘一歲之忌,暮須遠內’。又說:‘房中之法十余家,或以補救傷損,或以攻治眾病,或以采陰補陽,或以增年延壽,其大要在于還精補腦之一事耳!’所以道家典籍《胎息精微論》之《胎息神會內丹七返訣》中說:‘緣腎中精屬水,常被腦脈來克,脾氣應腦為泥丸,泥丸是土,有兩條脈下徹腎精,其精在腎謂精,流入泥丸則為腦,腦色黃,故象于土也。腦有兩條脈,夾脊降到臍下三寸,是名氣海,腦實(滿實)則氣海王(旺),王則元氣盛,盛則清,清則神生。故水能長養萬物,水竭則萬物枯幹。’”

  天松子一口氣說到這,停頓了一下又說:“此《陰陽養生決》乃我道門前輩集《玄女經》、《素女經》、《彭祖經》、《子都經》、《天門子經》、《容成經》和醫書《養性延命錄》中的《禦女損益篇》、《玉房秘訣》、《素女秘道經》、《素女方》等書中精華之大成,安能等同于春宮圖之類淫書。此書中不但有壯陽補腎之秘方,還有陰陽相補之秘法,小友萬不可等閑視之。”

  林強雲被老道之乎也者的一通話聽得頭昏眼花,待他一停下話頭,立即便說:“好好,你不要也就罷了,我留下就是。我也決不‘等閑視之’,以後一定會認真地去看。可好?”

  天松子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不過,小友還是要說說有些什麼事情能為你辦的,老道去替你辦了,也好了卻一番心願。”

  林強雲實在怕了老道的口舌,認真地想了想說:“其他也實在是沒有什麼事情要辦的呀,不如這樣吧,道長就把你那寶貝法器小孔中引線為什麼是硬的告訴我好了,也算是你報答了還書的情份。”

  天松子道:“就只要知道這事?”

  “是啊,”林強雲說:“就是只要知道這個就行了,不成嗎?”

  天松子一邊看了沈念宗和陳歸永兩人一眼一邊回答說:“這個容易得很,不過麼,法不傳六耳,小友你看……”

  沈念宗拉著陳歸永起身朝房外走:“我們還有些事情要辦,你們一老一小兩個人慢慢談吧。”

  天松子小心地把房門關上,坐到桌前取出那個銅塊指點著向林強雲解說:“其實這法器的道理很是簡單,把火藥放入這大孔中搗緊,外面再塞入一塊比這大孔稍大的木頭,然後用細銅針在這小孔中鑽一下,插入一根加了濃米湯做成的硬火藥小棒就行。”

  林強雲道:“哎喲,原來這小洞裏裝的還是火藥引線,只不過是加了米湯後搓好曬幹而做成的硬引線而已。這樣說來,你這法器的用的時候也還是需要點火的了。那麼,引線這樣短,你又是怎麼點火的呢,弄不好會傷著自己的。”

  天松子右手一晃,攤開手時掌心出現了一個分余二分大的泥丸,指著泥丸笑道:“這又是一個訣竅了。你看,這泥丸裏有種藥料,把這泥丸捏破後裏面的藥料見風即燃。用這法器時,先誦經文咒語,再以極快的手法將泥丸內的藥料按于這小孔的幹硬火藥上,夏日天暖時片刻間便可引發法器。若是春、秋、冬三季,則需用這個小銅片擦動數下方能引發法器。”

  林強雲還是想不明白,是什麼藥料能在空氣中自燃,遂再問道:“道長能把這泥丸捏破一個給我見識一下嗎?”

  天松子笑道:“既是小友要看,老道哪有不答應的道理。雖然做出這泥丸耗時長久,且又凶險無比,但比起小友還給我祖師爺手抄遺寶的恩德來,哪又算得了什麼。小友看好了。”

  說著,天松子把泥丸的外殼捏破,只見裏面是一粒紅黑色的藥球。天松子把藥球抹到桌上,不一會藥球的顏色變深,閃起點點的藍光,接著抹開的藥料“忽”一聲著火了。

  林強雲在天松子捏破泥丸,把藥球抹開到桌上時,鼻中開始聞到一股大蒜的味道,似乎條件反射地知道會有危險,起身向外閃開數步,同時腦子裏不由自主地浮上了“白磷”兩個字,嘴裏也就叫了出來:“白磷。對了,散發出大蒜氣味,能在空氣中自燃的,不是白磷還能是什麼。哈哈,我知道了,難怪你這年輕的老道士會說,做這泥丸既費時日又凶險無比呢。”

  稍停了一會,林強雲又低聲地自語說:“知道了這是用白磷做成的東西又能怎麼樣,說起來還是一點用也沒有。如果能做成紅磷的話,也許還能用在以後制作手榴彈或者是地雷上面。”

  天松子坐在桌邊呆呆地,看著林強雲手舞足蹈地在房間裏走來走去,還大聲說著什麼“白林”、“大蒜”,還有“空氣”、“自燃”這兩樣,不,還有他小聲說的“紅磷”三樣自己聽不懂的東西。心想:“聽這小朋友的話,好像他真是知道我這泥丸裏的藥料是什麼東西做成的,連幾種藥料相配而成的也知道了。不對呀,我這藥料明明是七種材料配成的,他只說了五種,難道還有更好的配方不成!”

  林強雲這時看到天松子眼瞪瞪地看著自己,發覺一時間在客人面前失態了,露出一個抱歉的笑容,走回桌旁坐下,說:“對不起,剛才失禮了。”

  天松子還他一個笑容,客氣地說:“不妨事,小友年輕,還不失赤子的率真之情……”

  話末說完,天松子忽然飛快地把桌上放著的法器抓到手上,閃身站到一邊,面朝房門露出一副戒備的神色。

  片刻後,林強雲才聽到外面有人奔跑走來的聲音。

  “砰”一聲,房門被人迅快地推開,一個小黑影沖進房裏。

  天松子大喝一聲:“孽障,不在山上自行修煉,想到人世間作何勾當。本真人在此,還不快快俯首就擒。”

  說著,天松子把左手的拂塵一甩,就要向進來的小黑影攻擊。

  林強雲看清沖進來的是山都,急走兩步沖到山都面前護著他,背朝天松子急叫道:“道長且慢動手,這是我的山民朋友。”

  叫聲中,身後傳來一陣尖利的嘯聲。

  林強雲聽不出這是什麼聲音,為防萬一,他一把抱起山都向側邊閃開。

  身形移動間,林強雲只覺得右臂一震,一陣疼痛感從手臂上傳到,手也無力地下垂,再無法抱住山都。

  掙開環抱的山都一看林強雲的手受了傷,憤怒的一聲“喂呀”嘯吼,閃電般地朝天松子撲去,將近天松子時手中亮出了林強雲給他的那把匕首。

  一眨眼間,山都飛撲的身形與天松子相擦而過,空中掉下了數十根馬尾毛。

  天松子的身邊一道黑影繞著他的身周不停地閃動沖突,隨著天松子的拂塵揮動,不時會飛揚起一些零亂的絲狀物事。

  在門外不遠處守著的張本忠、四兒兩個,一聽到房間內似乎動起了手在打鬥,這時也舉著鋼弩沖進房中,把鋼弩瞄向天松子這個外人就要扣下扳機。

  “住手!”

  “住手!”

  房間內外同時傳出兩聲大喝。

  房內是林強雲發出的叫聲,房外則是陳歸永的大喝。

  眼中噴火的山都手持匕首面朝天松子相隔數尺,一副隨時上撲的架勢。

  天松子神情尷尬地張開雙手站在一邊,左手的拂塵只剩下不到一半的馬尾,已經快變成光杆,求助地望向剛進房的陳歸永。

  陳歸永提著他的木杆長矛大踏步走進房內,環視一眼就看到呲牙裂嘴的林強雲右臂衣破血出。而張本忠和四兒舉弩瞄准老道,虎視眈眈地准備發射。

  陳歸永揮揮手讓張本忠和四兒收起鋼弩,向天松子發問:“道長來此詢問貴師弟的信息,我家強雲不僅如實相告,並送還了貴派祖師爺皇甫坦的手書符錄,可以說得上是仁至義盡了。為何還對強雲大打出手,傷了他的手臂,還我們一個道理來。否則,休怪陳歸永不敬,要用手中槍向道長討還公道了。”

  林強雲再次叫道:“這是誤會,大家不可動手。山都,快過來幫幫我。”

  解釋清楚了誤會,林強雲也處理包紮完右手的傷口。好在天松子聽到叫聲後收回了大部分的力道,僅是在手臂上劃破了些外皮,看起來是挺嚇人的,卻是不太重的皮肉傷,相信過個三幾天時間就會沒事。

  天松子表面一派從容沒說什麼,但對山都和林強雲手下的這些人的弓弩卻還是心有余悸。剛才若不是林強雲喝止得早,饒是自己經驗老到,也沒把握能夠躲過山都的拼殺和兩把強弩六支箭的齊射。

  今天在那座宅院裏看到的二十余人,個個神情驃悍,都有強弩在手。聽一路同來的徐家兄弟說,好像這位飛川大俠是汀州的鄉役弓手總都頭,手下有一二百這樣的部下,假若全部都是這樣的人手的話……

  心中不由得越想越是後怕,幸好這只是一場誤會,萬一真要是解釋不清的,天知道會發生什麼嚴重的後果。自己一條老命送在此地倒也沒有什麼,說不定還會給止止庵裏一無所知的師弟及徒子徒孫們招徠什麼災禍呢。

  看到林強雲已經把傷處包紮好,天松子極為真誠地向林強雲道歉:“小友,實在是對不起,我沒問清楚就向貴友出手。傷到了小友,心中實是不安哪。”

  林強雲笑著說:“道長不必這樣,這完全是一場誤會啊,我怎麼會怪到你的頭上呢。要怪就怪我這位山民朋友長得醜陋了些,容易引起別人的誤會。不過,他雖然長得醜,可從來沒有對別人做過什麼不利的事情。我就不明白,為什麼許多人一看到他就會有那麼大的反應,表現得如此激烈。哎,道長別誤會,我可不是說你。”

  天松子老臉一紅,合什施禮道:“貧道孟浪了,幾位原宥則個。”

  山都站在林強雲的身邊,恨恨地盯了天松子一眼。林強雲拍拍他的肩膀勸慰:“山都,這位道長是個好人,不知道你是我的朋友,並不是成心要傷害我們的,不要這樣好不好。哎喲,肚子好餓,我們吃飯去。走啊!”

  紹定元年八月二十八日,人們一起床就能知道今天又和前段時間一樣,是個大好的晴天。

  卯時末,長汀城南大街上走過一隊衣著整齊的隊伍。

  早起的行人被這從未見過的隊伍所吸引,無不駐足觀看,有些人交頭接耳的說上了悄悄話:

  “老丁頭,這些人看來好似是林公子的弓手耶,真是如狼似虎的,精神得很啊”

  “正是林公子的弓手,告訴你吧,他們對官面上說的是叫鄉役弓手,但對外卻是叫做鏢局,這些都是鏢局的鏢手、鏢師。知道什麼是鏢局嗎,告訴你吧,鏢局就是專門保鏢的。什麼,連保鏢也不懂,保鏢就是保護別人的意思。”

  “哎,那可好了,什麼時候我有錢了,也請林公子他們的鏢局保上一回鏢,也跟著威風威風。”

  “你算了吧,憑你範駝子什麼時候能有余錢啊,一家四口每天吃的就夠你操勞的了。等你有錢?怕是要等到你的兒孫輩去羅。哈哈……”

  紅光滿面的張本忠率領打前站的兩什人,到了東門後向老門丁鄒大遞過護送“課交上供”的簽押文書說:“鄒老大,我家公子押著車還在後頭,一會兒就到。”

  鄒大收起文書上夾著的一張一百文的紙鈔,看都沒看文書一眼就把它交還給張本忠,笑嘻地說:“放心吧,不要說有你張都頭放出話來,就是沒有你的話,叫你們中隨便哪位大哥來說一聲,我們還不得都要照辦。何況這次是林公子親自出馬押送課交的上供,誰有那麼大的膽子敢耽誤大事呀。”

  張本忠收起文書,把手一揮叫道:“第一什先跟我去渡口定下渡船,第二什的人留在城門外,等公子的大隊到時即刻來渡口相會。走!”

  自從上次去瑞金前見到張何氏以後,張本忠有事沒事就往刀鋪的店裏走,丫頭和倔牛兒和他混得極熟。每次張本忠一到店裏,張何氏都會漲紅著臉給他煮上一壺茶,然後就躲進房間不肯出來。已經認了張何氏為幹女兒的胡鐵匠,哪會看不出兩人的意思。自是對這兩個苦命的男女有心撮合,因而對張本忠十分和善,經常借著各種由頭要張何氏為張本忠做些縫補洗刷之類的雜事,讓他們多些接觸了解。

  昨天,由陳歸永和林強雲保媒,向張何氏為張本忠提親,胡鐵匠作為女家的長輩一力勸說下,男女雙方都有此心意,自然一說就成,張何氏紅著臉不出聲的點頭答應了這門親事。

  當即由沈念宗決定,這次泉州之行回來後,就為張本忠和張何氏把親事給辦了,以免夜長夢多。

  過了半刻時辰,護著十二輛“雞公車”的大隊行到城門,鄒大屁顛顛地迎上到林強雲的面前,討好地說:“林公子來了,適才張都頭已經給了我們兄弟茶水錢,這就送公子等出城公幹。”

  出城後不過一會就到了渡口,這條河發源于本州甯化、長汀的武夷山麓,自北向南縱貫長汀、上杭和後來于明成化十四年(1478年)析上杭縣地而置的永定三縣,流至廣南東路的梅州三河口,與梅水彙合成韓水入海。八卦圖中南方屬丁,故古時把這條河稱為丁水,後來人們把丁和水合成一個字“汀”,這才有了汀江之名。現在的官面上這條河叫鄞江,本朝南渡前稱之為鄞溪,南渡後才稱為鄞江,唐代則叫白石溪水。“汀江”是當地人私下裏的叫法。

  過渡時,林強雲顯得有些擔心,看著每次只能裝三輛車和六七個人的小渡船,林強雲生怕渡船的底板會被載了四百多斤的車輪壓破。急叫船夫先把隨車帶著的木板放到船上墊好,才敢讓車子推到船上。幸好十二輛車都平安地過到了對岸,這才放心地過河。

  身穿紅色武士服,外套紅底藍邊繡著青葉白花背子,兩邊肩上還繡著朵白雲的鳳兒,和山都一起緊跟在大哥身後。

  半年來,鳳兒變化不大,只是原來微微隆起的胸脯豐滿了許多,把衣服撐得鼓鼓的。圓圓的臉蛋兒變得長了些兒,白裏透紅的細嫩得連她自己的手摸上去,也能感覺出比以前大是不同了。

  就是這一點的變化,使這位小姑娘看起來成熟了很多,尤其是她穿上自己做的合體衫裙,款擺著上街走動時,引得路人不住回頭。

  甚至有些家有多金的少年子弟見了鳳兒的風姿,也忍不住四處打聽此女的來曆。但一聽說是飛川大俠的義妹後,頓時息了勾搭之心。

  這幾天鳳兒可高興了,總算能跟大哥出遠門到大地方去見見世面。

  聽爹說,泉州不但是個大城市,而且還是個位大海邊的大城市呢。到了泉州就可以看到大海,可以看到大哥說的大海船。

  這次去一定要大哥帶自己去看清楚大海船是個什麼樣兒的,將來跟著大哥坐海船的時候才不會害怕,要顯得比三兒的膽量更大才行。哼,決不能讓三兒給比下去。

  看著三兒走到什麼地方都會有人時不時地討好,追著叫他“大師兄”,鳳兒就氣得牙癢癢的。

  有什麼了不起的,不就是跟著大哥學會了打菜刀和煉鋼嗎,就這樣顯得趾高氣揚的不可一世。本小姐會做布鞋,會做武士服,也帶著數十個女人幹活,你三兒能嗎?就連這些護衛隊的人身上穿的衣服,背上背的鋼弩袋子,還有腿上綁的“腳幫”(綁腿),哪一樣不是本小姐在大哥教了一遍後就做出來的呀。連大哥都說“鳳兒比三兒可是聰明、能幹多了”。

  前天,聽人說大哥因為小姑娘大丫被她母親纏腳的事生氣,要把她們母子三人逐出門去,急得鳳兒幾乎跳腳。費了好多口舌,後來又拖著大哥一起去挽留,才勸得大丫的媽——彩娟,答應暫時不為女兒纏腳,在大丫的父親來接她們之前繼續留在這裏幫忙幹活。

  這個女人可是鳳兒的好幫手啊,可不能為了這點事情,就把一個可以幫自己分挑擔子的能幹女人給趕走羅。

  這段時間以來,鳳兒為了能跟大哥一起去泉州,在數十個女人中,好不容易才選中了彩娟。這個女人既能寫字,又會算數,還可以按著鳳兒的要求,帶領這裏的一幫子女人貼布底、 鞋面,完全能守著女人們把布鞋從頭到尾的做出來。

  而且鳳兒還花了不少時間,教會彩娟如何檢驗。外頭的女人拿回家去做的布底等貨物送回來時,現在最怕的不是鳳兒這個“本小姐”,而是比鳳兒更認真的彩娟。

  “大哥啊,大哥!你什麼時候才能明白鳳兒對你的心呢?”看著悠閑地走在前面幾步的林強雲,鳳兒心裏不住地想:“難道你真的像張嫂說的那樣,把我當成妹妹看麼,難道你沒看到現在的鳳兒已經不是半年前的小女孩,她已經長大成大姑娘——到了應該嫁人的時候了。”

  過江之後一路行來,山都走在張本忠身後,成了這一隊人馬的第二位。小小的個子背著弩袋和一個裝著十多塊糕餅的灰白色包袱。腰間還纏著這兩天林強雲專門請人為他准備的,約有半分多粗、綁著個鐵鉤的兩條二丈多長的絲制繩索。

  過了鄞江之後,林強雲把山都叫去前面和張本忠一起做前鋒,以便發揮他在山林中如履平地的特長。

  林強雲在交代完應該聽從張本忠的招呼後,對他說:“山都啊,你這是第二次出遠門了,把帽子戴著,不要隨便拿下來嚇著人家。這次我們有這麼多人一起走,也不怕有人會對我們做什麼不利的事情。所以麼,你看到有野味時,想去打就盡管打回來,也好作為我們這些人的肉食。若是有人要對你做什麼,想要傷害你的時候,別和他們打架,快點跑回來我這裏。記得嗎?”

  山都拍拍背著的包袱,點著頭回答:“躲藏,看他們不見,不要打架,回來恩人這裏再打過。”

  林強雲撫著山都的頭,也不管他能不能聽懂,自顧自地說:“是啊,你能躲就躲。不能躲就跑回來,真要有人想傷害你的話,我會為你出頭討公道的。”

  山都眨著眼睛,對有只手撫摸在頭上很是享受,林強雲的手離開他的頭後,還依依不舍地拉起那只撫摸過他的手按到臉上磨擦了幾下,才蹦跳著跑到前面的張本忠他們那兒去了。

  有了十二輛雞公車,原來要用五六十人挑運的貨物——布鞋和汀州的課交上供,只要十二個人推車就夠了,稍平緩的上坡路,再加一個人就能輕松的推上去。下坡則加一個人扶著,推車的用兩個車把上的剎車,便能輕松地控制住速度。

  遇有過溝越坎時,則是用上隨車帶著的木板墊著,車過了後再收起木板。

  只是在上下松毛嶺時,每輛雞公車才需要三四個人一起推動和護持。

  幸好這時的山路還沒有用石頭來砌,而且上下的坡度也不是十分陡急,三數個人推動一輛車也還能應付。

  若是這條路似後來的路上般砌有石階的話,麻煩就大了,每碰到一個台階都要人手抬上去,得多耗費多少時間和人力呀,還不如用人挑著走更方便呢。

  這一隊人車快到溫坊村時,被在村子木圍柵外玩耍的孩子發現,頑童們一窩蜂飛奔回家,馬上引起村裏的人們一陣騷動。一剎時村內人聲鼎沸、雞飛狗跳,警鑼聲隨即響起向四下傳送。

  村外田裏勞作的、山上砍柴捕獵的人急奔回村,整理刀槍弓箭准備抵抗任何敵人。

  開始,鄉民們不知道來的是些什麼人,以為又是過境的贛盜在此路過。為防萬一,村外的木圍牆門在裏面用大木頭頂死,村裏的男女老少提刀持矛、拉弓搭箭守在村子的木圍牆內,警惕地注視著越走越近的人車隊伍。

  當他們看清隊伍前的大旗時,全村的人都不由得松了口氣,戒備的神色稍懈。

  張本忠他們走到離村十多丈遠,木牆上一個壯漢高聲發問:“來的是什麼人,可是路過本村麼?”

  護旗的一名護衛隊員高聲回答:“汀州弓手都頭林,率隊押送本州‘課交上供’至泉州。你們不必驚慌,我們只是從村外路過。”

  牆上的人客氣地問道:“是‘誅心雷’飛川大俠林公子,請入村內喝茶解乏如何?”

  他說是這樣說,可一點也沒有打開大門的意思。

  “我們是打前站的,進村就不必了,我們公子還在後面,若是真要進村歇息的話,公子自會安排的。再見了。”

  不一會,林強雲他們大隊和十輛雞公車來到村外,村裏的人才真正放下心。打開大門熱情地邀請林強雲他們進村歇息。

  陳歸永和林強雲對村裏的人說明了還要趕路,不方便進村打擾,匆匆帶隊走了。

  這一次路過溫坊村,給村裏的年輕人造成極大的震動,此後吸引了十多個年輕村民加入雙木護衛隊。此是後話,暫且不提。

  當日酉時初到達朋口村,領頭的張本忠下令在這個三十余戶人家的小村中借宿。

  客家人對外來不構成危害的人,表現出天生的好客性格,小村中的鄉民們見是本州的鄉役,又有都頭帶領,再者林強雲他們願意花錢。就讓出一座稍大的茅屋給眾人歇息,連各家能睡人的空房也被林強雲的百來人租借住滿。

  這一天,山都的表現讓所有的人都對他刮目相看。數十裏路走下來,他非但沒有一絲疲態,反而獵獲了六七只山雞和一頭九斤多重的小黃麂。

  因為今天有意外得來的肉吃,使每個見到山都的人都對他伸出大拇指,把個山都高興得又蹦又跳的。見到林強雲時翻了好幾個跟頭,還拉著他的手,一定要恩人去看他今天的收獲。

  可憐的山都,以前在和族人一起的時候,每天為了填飽肚皮,拿著竹弓竹箭和磨尖的竹竿,奔走于崇山峻嶺間。十多個男女老少通力合作,經過一天到晚地奔忙,運氣好時也不過能夠獵得這麼多的野物。

  今天,他一個人就能獵到全族人才能得到的收成,還受到這麼多人的稱贊,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怎能叫他不欣喜若狂呢。

  如果自己的族人還在,如果自己的父親還在,看到現在的自己,也不知道會高興成什麼樣子。這些,都是天上的祖宗大神派來的恩人給的呀,沒有恩人就沒有今天的自己。

  山都眼裏含著淚水,情不自禁把林強雲的手拉到臉上,他很希望得到恩人的愛護,得到恩人對他的關注,也想做很多,很多讓恩人高興的事情。

  林強雲低下頭,看到山都眼裏的淚水滾滾而下,心想:山都今天怎麼了,打了這麼多野物,剛才還高高興興的。一下子又流淚哭起來。再一想,山都在這個世上一個親人都沒有了,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個,大約是想念他的親人吧。

  林強雲拉著山都找了個竹椅坐下,伸手擦去山都的眼淚,撫著他的頭說:“好了,山都。想哭就哭吧!我也和你一樣,在這世上孤零零的一個,所有的親人都遙不可及。慢慢就會好的,以後慢慢會好起來的。”林強雲的聲音越說直越輕,越說越輕,最後幾至微不可聞。

  山都開始時蹲在林強雲的身前,享受著恩人的手撫摸頭頂的快樂。後來發現恩人的聲音越來越小,一滴水珠掉到自己的手上。抬頭一看,恩人微閉著眼睛,也有幾顆淚水流下來。他慌忙伸出手為恩人擦去流下的淚水,注視林強雲的眼中射出憐愛的神色。

  ……

  第一天的行程還算順利,一路上無驚無險地走了近百裏,按這樣的速度,十天左右就可到達泉州。不用一個月便能回汀州,去解決黑風峒那些人的生死大事。想到這裏,跟著來的盤峒主盤生伯緊扳著的臉露出了笑容,對一起跟來外號叫雷公的雷大山說:“雷公,每天都以這樣速度走的話,看來二十多天就能回去黑風峒,見著我們的老婆孩子。只要搬到汀州,以後我們可有好日子過羅。”

  雷公是佘族人,從十幾歲起就跟著本族的長輩,帶著本族的五六十名老少和李元礪的瑤、漢殘余在黑風峒苦熬了十幾年的歲月,實是過怕了這種今天不知明天的生活。

  此時聽到盤峒主的話,高興地咧開大嘴笑道:“那真是太好了,我老婆再過四五個月要生孩子,希望上天可憐見,保佑我老婆能給我生個兒子。”

  盤生伯道:“若是能得盤王保佑,少主帶我們到汀州過得好的話,今年說不定能開個‘耍歌堂’,也好讓那些小夥子多個向姑娘咬手的機會(瑤族青年男女往往借‘耍歌堂’結交,並有咬手示愛的風俗),日後我瑤家人丁就能更興旺。呵呵……”

  雷公拉了盤生伯向河邊走去:“好了,他們已經洗完回來,輪到我們去洗掉這一身的臭汗。哎,我說盤老哥,少主真能為我們安排個好出路麼?”

  “放心,前日天松子道長悄悄告訴我,我們少主不是普通的人,他的神通比天松子道長還大。不論別人怎麼樣,他要我只管帶著族人死死地跟著少主,萬事都有少主會與我們做主,不要再聽別人的話胡亂去造反。他還說,我們的少主日後定能保跟著他的瑤家平安。若是離開了少主,他就不敢保證我的族人日後會怎麼樣。”盤生伯小聲地說。

  “真的?”雷公半信半疑地問道:“天松子真人如何會同你說這些的?”

  盤生伯笑著說:“這你不知道了吧,我父親以前見過天松子道長,曾在某一年的‘盤王節’期間上奉過道長一塊分得的肉。天松子道長說,看在我父親那一塊肉的份上,告訴我這件事作為回報。”

  雷公小聲驚呼:“哎呀,幸好你現在告訴了我,不然我以後可真要誤了族人的性命。”左右看看附近沒人,附在盤生伯的耳邊說:“李四叔那天回去時曾把我和虎營的連統制等五個人叫去,吩咐我在少主這裏探清他有多少生意、銀錢,總共有多少人手等等。還囑咐我不要被別人知道,要悄悄的探聽清楚再告訴他。你說,我該如何是好?”

  盤生伯聽到這事吃了一驚,左右再看了一眼小聲說:“你好糊塗,這事也是我們瑤家、佘族之人能作得出的!沒的丟盡了我們兩族男子漢的臉面。那麼,你自己又作何打算?”

  雷公委屈的說:“我這不是告訴你了麼,正向你討主意呢。你說說我應該如何才好?”

  盤生伯想了一會,說:“這事必須要早些稟報少主知道,以免日後事發時惹怒了少主,把事情牽連到我們的族人身上。萬一少主不管我們的死活,今年在黑風峒的人就真的過不下去了。生死大事,拖延不得。我們快些洗,洗好了後即刻去向少主稟報”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5-13 15:41
卷二 十五章
(更新時間:2006-10-3 11:35:00本章字數:11194)


  聽到急匆匆的腳步聲,林強雲從靜默中驚醒,看到山都的眼睛裏滿是深深的情意,心裏很是感動。輕輕拍了拍他的頭說:“有人來找我了,你在一邊聽著好嗎。”
  山都點點頭,退到林強雲的身後站著。

  “少主,屬下有事稟報。”盤生伯走到林強雲面前數步,放低聲音說。

  “有什麼事,請說。”

  林強雲神情嚴肅地聽完了峒主盤生伯和雷公的話,低下頭許久不發一言。

  好一會後,才抬起頭對兩人說:“多謝兩位把這麼重要的情況告訴我,這件事情你們先不要聲張,回去以後也不必再告訴別人,我會處理好的。”

  這次送貨到泉州,按林強雲原先的想法,是要把所有的護衛隊全部都帶出來的。

  一是除了上次回蓮城走過的,從長汀到新泉這段路以外,接下去的路還沒人走過,人多些好在路上有充足的人手照應。二來,林強雲也想借此機會,讓所有經過訓練的護衛隊員,都參加一次外出辦事的機會,以增加他們的經驗, 練他們應付各種事故的能力。第三則是要在這次外出期間,看看有沒有好人才在裏面,以便今後擴大自己的生意時能夠用得上。

  但因為有了黑風峒的人來到汀州,沈念宗不放心城裏的作坊安全,林強雲只好留下了一個小隊三什三十一人的護衛隊在汀州城內以防萬一。這次出來的護衛隊是三個小隊和一名旗手共九十四人。外加二個黑風峒的盤峒主、雷公,以及金來、金見、認軍旗手和林強雲自己包括羅運天和要回蓮城去的李相等,共有一百零六人。

  張山、張河則被林強雲派去黑風峒,昨天就帶上十羽信鴿和一千五百貫紙鈔,跟隨李青雲他們一起走了。

  吃夜飯時,林強雲把盤、雷兩人所說的情況給陳歸永和張本忠講了,問道:“你們看,這事要如何處置?”

  陳歸永沉思了一會,一臉憤慨地說:“想不到那李元鎧竟然是帶著禍心來的,幸虧我們早料到會有人眼紅強雲辛苦創出的這點基業,有了防範之意。我看這樣,把這事通知念宗哥,教他小心提防,再有黑風峒的人來時,務必對其進行監視,不讓他們有任何對我們不利的舉動。泉州回來以後再把黑風峒的人仔細查察一遍,然後再看看是否需要按我們商定的辦法對他們妥善安排。”

  張本忠道:“即使是要按原來說的安排,公子也最好把他們的精壯和婦孺分開,使他們心有所忌,不敢貿然行險。”

  林強雲道:“好,我就先叫鳳兒寫信,用信鴿傳回去給叔,叫他對黑風峒的人多加注意,有所防備。這事暫且放下,回去後再作打算。鳳兒,把你帶著的紙和那支筆拿出來,給叔寫信。三兒,去把金來、金見叫來。”

  那支鉛筆已經用掉了一半多,只剩下不到二寸。鳳兒就著松明火在兩張小紙條上各寫了幾行字,把紙條交給林強雲:“大哥,你看這樣寫好嗎?”

  林強雲看了看說:“唔,字是寫得比我好,意思也已經寫清楚了,就這樣吧。”

  把紙條交給金來,吩咐說:“你們明天一早就用兩只信鴿,把這兩張紙條發回汀州,不要忘記了。”

  金來、金見齊聲應道:“公子放心,我們不會誤事的。”

  次日吃過早餐,林強雲在茅屋的院子裏看鳳兒坐在竹凳上打綁腿,忍不住走上前說:“不對,這樣打上去的‘腳幫’走不了多遠就會松脫,你看著我是怎麼打的,再解開重新打過。”

  林強雲一邊示範一邊說:“這布帶從腳腕部開始先向下繞一圈,然後再轉而向上。每圈的布帶只能壓住上一圈的一半,布帶要纏得不松不緊,直到將近膝部時剛好布帶纏完,用這根小帶子紮緊就好了。這是一種最簡單的纏法。”

  “那麼,還有另一種更難的纏法羅。怎麼不一起教我呢?”鳳兒問道。

  林強雲:“不是一種,我知道的就還有兩種纏‘腳幫’的樣式,現在時間不多,先按這種方法纏好就是。以後有時間的時候再教給你。”

  羅運天一吃完早飯,就把李相送走,這時剛好回到院內,也湊上來目不轉睛地看,聚精會神地聽,依樣畫葫蘆的照著做。他纏好了綁腿後才出聲說:“飛川兄,我知道為什麼上次我會那麼沒用了。昨天用這‘腳幫’時,一開始並不覺得有什麼大用。到了昨天晚上,才發現有了這‘腳幫’,真的能幫上大忙,比過去走長路舒服得多,也不會那麼辛苦。腳幫,腳幫,確是腳的好幫手啊。呵呵!”

  張本忠匆匆走進門說:“公子,大隊已經准備好了,是現在就走嗎。”

  林強雲看鳳兒已經纏好了綁腿,問道:“鳳兒,你還有什麼東西沒帶的,快去拿來。我們要動身上路了。”

  鳳兒站起身跳了幾下,覺得沒有什麼問題了,這才回答說:“東西全都裝好背著呢,我們走吧。”

  林強雲他們走到村中一塊小坪,十輛雞公車已經全部整理好,推車的也將車把上的布帶掛上肩准備動身。護衛隊員們排著整齊的隊伍,靜立在雞公車的兩邊。

  坪四周幾十個小村中的男女老少眼中露出羨慕的目光,看著這一隊人人精神飽滿、服裝一致,排列整齊的隊伍,不住地交頭接耳。

  張本忠對陳歸永點了下頭,陳歸永大聲下令:“今天探路的由我帶隊,一小隊三什、二小隊一什的隨我走。出發。”

  山都跟在領先大步前行的陳歸永身後,扭頭揮手對林強雲做了個“我先走了”的手勢,蹦跳著走下河岸。

  新泉村距朋口不過二十多三十裏路不到,一路上沒有村莊,行人也沒見到一個。上次林強雲到這一帶找鎢、錳礦石的時候,七八個人就在這個村子裏借住過三天。

  陳歸永進入村子後,很快就發現了不同尋常的異樣。止住了手下的人繼續前進,要他們准備好弓弩嚴加戒備。匆匆走到後面二十多丈的林強雲面前說:“強雲,這個村裏的氣氛有點不對,你和我一起前去看看吧。”

  林強雲一揮手,邊上的張本忠立即下令:“就地停下,二小隊二什跟公子進村,其他的人准備弓弩兵器,聽令行動。”

  村裏的氣氛確是不一樣,見到林強雲和陳歸永他們的村民們都惶急地匆匆躲入屋中。

  林強雲走了十余丈,遠遠的聽到一座房屋中傳出淒厲的慘叫聲,聽那慘叫似乎是女人的聲音。與陳歸永對望了一眼,林強雲喝叫:“可能是什麼歹人在作惡。圍上去,不得放走一個。”

  有聲音傳出的這座房子,正是林強雲上次來找礦石期間借住的那家,不知裏面究竟發生了什麼禍事,裏面發出的慘叫聲簡直不似人所能叫出來的。

  二十個護衛隊員在一名小隊長的帶領下,迅速地包圍了這座村裏唯一的磚瓦房。

  林強雲和陳歸永帶了另外二十個人走到房前,這房屋的大門虛掩著開了一條縫。在門邊能更清楚地聽到裏面傳出的凶暴喝罵聲:“你們這些賊胚,不給點厲害是不會招的。說,後面還有多少人,帶有多少兵器?招!”

  林強雲提著手銃一腳把門踹開,入目的殘酷景象令他怒火中燒。

  一個近畝大的院子裏,或躺或跪著綁得緊緊的七八個衣衫破爛、面有菜色的男女。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被脫光上衣,奄奄一息地被吊在院邊的一棵樹上,兩個下垂的乳房被割去乳頭並剖開一條大縫,鮮血淋淋流到地上沾濕約有半尺見方一塊地面。

  執刑的是個長臉尖下巴的瘦高個男子和一個高不過五尺的胖子,站在另一邊背著手的是個穿綢服的四十多歲的紅臉吏員。

  院子四周還站著七八個提著腰刀、差役模樣的男人。

  聽到大門被踢開的聲響,站著的人都回過頭。其中那紅臉官吏頭還沒轉過就開口喝問:“什麼人敢闖入辦案場地,好大的膽子!”

  林強雲哪裏曾見過這樣的場面,一聽說是官府辦案,愣在門邊沒有回答。

  那紅臉綢衣吏員見林強雲的樣子,再看他穿著光鮮的綢緞武士服,以為來了個有油水的。喝道:“把闖場的此二人給我拿下,一會兒和這些鹽梟一起拷問。”

  院子四周站著的那七八個人,慢慢地嘿嘿陰笑,拂動著手中的刀朝林強雲、陳歸永二人圍過來。

  這時一個躺在地上渾身血跡的男人大叫:“你們兩個蠢貨,還不快點跑,站在這兒等死啊。”

  林強雲被這人的叫聲驚醒,向側邊一閃,叫道:“把這些帶兵器的人全都給我抓起來,我倒要看看,他們辦的是什麼案子,竟然在外面濫用私刑拷打人犯。”

  陳歸永應聲抖開槍花,迎向兩個提刀靠近的人,這二人的刀觸到槍花便朝外翻跌出去。

  陳歸永毫不停留地直沖到那吏員身前,把槍尖頂在那人的咽喉上。

  紅臉綢衣吏員臉色灰白,哆嗦著張開雙手,表示並無反抗之意,眼中流露出求饒的神色。

  幾個向前抓捕林強雲和陳歸永的人,被隨後沖入的護衛隊員用弩逼住,不敢稍動。最靠院牆邊的一個粗壯爪牙,也許看出林強雲是這夥人的首領,趁別人都在對付同夥的時候,朝林強雲飛撲,意圖擒住為首的人為質。

  林強雲急向後側退,剛想舉槍自衛,忽覺還未好的右臂傷口一陣疼痛,抬起一半的手銃又垂了下去。

  眼見得那人就要撲到林強雲的身上,只聽得磚圍牆上“喂呀”一聲尖嘯,那粗壯爪牙手中的刀一下丟棄,掉在地上“當”地一聲響,人也搖搖晃晃地立腳不穩向林強雲沖到。

  一條小黑影從磚牆上急墜,“噗”地一腳蹬在那人粗壯的肩上,把他推出數尺“轟”然倒地。

  小黑影拉住林強雲的手退到院子大門邊站定,眾人這才看清牆上跳下的是山都。地上那倒下的壯漢太陽穴上,露出一星針尾。

  這時張本忠也走到院中,看清裏面的情況後,鐵青著臉喝道:“馬上救人,抓住的人全都綁了。”

  緊跟在張本忠身後進來的巫光,看清樹上吊著的女人面貌,手上持著的弓弩掉到地上,驚呼一聲“是四娘!”便朝樹下撲去。

  巫光縱身二三個起落,來到樹下抱住那女人,拔出佩劍一揮,手忙腳步亂地解開綁著女人雙手的繩子,撿拾撕到地上的破布蓋到女人赤裸的身上,口中放聲大哭。

  女人昏迷中聽到有人在耳邊的哭聲,還沒睜開眼就下意識的要抬手,口中柔聲說:“是光兒麼,四娘好久沒見到你了……”

  巫光被四娘的慘相弄得失了方寸,一時不知道如何辦才好,慌亂地哽咽著說:“是光兒,光兒來看四娘了……嗚……”

  門外湧入的人把紅臉官吏九個手下按倒在地,七手八腳地用原先他們綁人的繩索將這幫家夥捆綁得鬼叫連天。

  陳歸永走到巫光身邊,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腳,罵道:“哭什麼,還不趕快為她上藥包紮傷口。鳳兒,鳳兒在哪裏,快叫鳳兒來幫忙。”

  一個尖厲的聲音從這座房子的廳後傳出:“什麼人敢在這裏高聲吵鬧,不知道本官在此查究私鹽麼?”

  林強雲俯下身對山都悄悄說了幾句,山都一閃身竄入廳去。

  不一會,先前那個聲音恐懼的尖叫聲再次傳出:“啊……喲,鬼呀,不要過來……救命……救命……啊……”這聲音漸叫漸小,不消一會就無聲無息了。

  跟隨山都進入裏面的一個護衛隊員走到林強雲的身邊,一臉悲憤又不知如何開口地說:“這些簡直……簡直不是人,裏面……裏面……唉,還是公子自己去看看……哇。”

  這名隊員一下子忍不住,急步跑到牆角大吐特吐,把早上吃下肚的東西全都吐得一幹二淨。

  林強雲慢慢把手上的短銃插入槍套,以免牽動手臂上的傷口。看到急沖而入的鳳兒,止住腳步對她說:“去幫巫兄弟為那個女人把傷口處理好,我去去就來。”

  廳後的一間房外,三名護衛隊員蹲在門邊不住幹嘔。

  房間內的情景,比外面的場面更加恐怖,活生生是個殺人的屠宰場。

  兩具赤裸的女孩屍體仰面朝天橫躺在一張小床上,看她們的面容身材,都是不過才十二三歲的年紀。她們的下體一片血紅汙穢,肚腹上被開了膛,腸子被翻出體外,鮮血流滿了一地。

  床前一個光著下身的錦服男人面朝門昏迷在血泊中,他嘴上沾滿鮮血,手中還緊緊地抓住一顆人心。可能是正要生吃這手上人心的時候,被出其不意闖進房間的山都給嚇昏的。

  床兩頭的地上,蹲著兩個閉著眼睛嗦嗦發抖,仆人裝束的男子。

  兩個慘死的女孩子林強雲都認識,是這家主人張氏兄弟的兩個女兒。

  林強雲呆站在房中很久,拼命忍住想吐的感覺,竭力把聲音放得平靜地說:“把這三個東西綁到外面,再找找看這家還有什麼人在,叫他們為這兩個女孩子收屍。”

  說完這些話,林強雲再也不想在這裏呆下去,匆匆向前面的院子急步奔出。

  陳歸永和張本忠陰沉著臉站在院子中間,毫無表情地看著護衛隊的人對捆綁得如同粽子般的人拳打腳踢,他們的眼中甚至還透出些許的快意。

  院子裏的所有人,已經從那個出來請林強雲進去的護衛隊員嘴裏,知道了屋內所發生吃人心的慘事,個個顯得激憤莫名。

  巫光扶著已經包紮好的四娘走到廊前的石階坐下,轉過身大踏步走到長臉尖下巴的瘦子和五尺高的胖子身前。眼中射出懾人心神的恨毒凶光,一字一吐地說道:“折、磨、人、很、好、玩,是嗎?現在我也讓你們嘗嘗,這種好玩的滋味。”

  說完,巫閃電般地伸出雙手,插入胖子的兩個肩窩,在胖子還沒來得及叫出聲的時候,巫光的手已經縮了回來。這同時,也傳出胖子的肩骨被折斷的兩聲脆響,隨即胖子的慘叫聲驚天動地的響起。

  一名護衛隊員在慘叫聲中從門外慌亂地飛跑進來,急聲叫道:“公子,村外有數百人把村子圍住,口口聲聲要我們把抓住的人放出去。否則,他們就要殺進村裏來了。他們說,這些被我們抓住的是晏頭陀的人,如果不想和晏頭陀結仇的話,就把人放還。”

  林強雲臉漲得通紅,沖到張本忠的身邊一把奪過獵槍,憤怒地舉槍高叫:“護衛隊准備戰鬥,這些明目張膽在光天化日之下生吃人心的野獸,和他們沒有什麼道理好講。不管它是什麼人,有多大的勢力,我都要向他們為這些慘死的人討回公道。跟我出去,殺!”

  院子裏的人高舉起手中的弓弩,哄然應道:“對,這些沒人性的家夥,死不足惜。殺!”

  林強雲往槍裏裝入子彈,按下擊錘就向門外走。

  巫光聽到那名隊員進來報告的話後,臉色不停地變幻,此時見林強雲將要出門,立即大叫道:“公子請等一等,聽我說幾句話再去不遲。”

  “你說,你說。”林強雲氣呼呼地恨聲說道。

  巫光強忍心中的悲憤,從容不迫地說道:“公子和外面的人可能都誤會了對方。我想晏頭陀那些人也是來營救這裏受傷的這些人,並不是這幫禽獸的同黨。不如由我先出去向他們問個清楚,公子看好嗎?”

  “好,張大哥,你帶幾個人和巫兄弟一起去,並把我們的人、貨全部帶到這附近來。萬一有警,立即高聲喊叫,我們會出來接應。”林強雲被巫光一打岔,漸漸有點恢複了理智,想了一下後向張本忠交代說。

  巫光等人出去不到半刻,張本忠就回到院子,對林強雲說道:“公子,巫光和村外的人認識,晏頭陀他們果然是來救這些被抓住受刑之人的。剛才是誤會我們是和這些禽獸一夥的人,才會包圍村子,出言恐嚇。現在巫兄弟已經和他們說清楚,正帶一個人來見公子。”

  正說間,巫光大步走到林強雲面前施了個禮:“報告,村外的人是友非敵。他們是我的族人,是來救我四娘這些人的,聽說是公子已經救了四娘他們,都非常高興,派來一個人請見公子,現正在門外等候。”

  林強雲沖巫光回了禮,說:“知道了,請他進來吧。”

  巫光出去領進一個三十多歲,身材和陳歸永差不多的壯漢,看他的衣著似是佘族的人。

  院子裏那些被救的人在相互幫助下,已經處理好了自己身上的傷,都坐在四娘左近靜靜地看林強雲他們怎樣處理這件事情。這時見到這個壯漢走進院子,掙紮著要站起來要向他打招呼。監視他們的護衛隊員一看他們的行動,立即把弓弩指向這些人,喝阻他們不得亂動。

  大漢也向這些人搖搖手,制止他們的行動。走到林強雲的身前,認真地看了林強雲幾眼,抱拳洪聲說:“甯化縣佘人晏彪,綽號晏頭陀,見過‘誅心雷’飛川大俠林公子,並謝過公子救出我族人的大恩大德。”

  林強雲抱拳還禮:“晏兄不必多禮,路見不平挺身相救,這是我做人的原則。更何況遇上這些作奸犯科,在光天化日之下生吃人心,比禽獸還不如的惡魔,我豈能容忍他們橫行。這些受難的既是晏兄族人,就請將他們領回去吧。”

  晏頭陀:“請林公子恕我不敬,在下想先去看看族人的傷勢,並問清事情的經過。請公子給個方便。”

  林強雲伸手向廊下虛引道:“沒問題,晏兄請自便。”

  房屋的廳裏傳來“依依唔唔”的掙紮聲,林強雲一回身,看到山都和三名護衛隊員一起,正把後面房間裏生吃人心的家夥和他的兩個仆人拖出廳來。那穿錦服的男人大約四十多五十歲,長得肥頭大耳的,嘴裏塞著一大把稻草,就這麼光著下身被拖到院中。

  山都他們的身後,這家的五個男女互相攙扶著朝外走,他們的衣服全被撕成布條,只能勉強遮擋往身上重要部位。從他們露出的身體上,可以看出肌膚上處處是紅紫的淤血傷痕,顯然也是吃了不少苦頭。

  兩個三十多歲的男子正是這家的主人張應謀、張應本兄弟,三個女的林強雲也認得,年老的是兄弟倆的母親,年輕的兩個女人則是倆兄弟的妻子。

  看情形,這家人還沒有發現兩個女孩已經被吃人魔鬼先奸後殺,並將心也挖出吃掉。正四處張望尋找他們的女兒(孫女)呢。

  林強雲快步走到張氏兄弟面前,指著那些捆成一團的家夥,急切地問道:“兩位張兄,這些是什麼人,你們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竟然弄得這樣?”

  年紀大的張應謀“唉”地一聲歎了口氣說:“原來是林兄弟來救了我們一家。這件事本來和我們家根本沒有什麼關系,連我們自己也不知道招惹了什麼鬼神,致使我家遭受此飛來橫禍。”

  他喘了口氣,接著說道:“昨天下午,這夥人氣勢洶洶地找上門來,說他們是上杭縣衙的劉縣尉、陳押司,帶領緝捕私鹽的差役到此地辦案,要征用我家的房屋作為辦案的公所。當晚他們就把我一家人捆綁起來,毒打逼問要我們交出家裏的所有錢財。得了銀錢後把我們一家丟在柴房裏不聞不問,只將我們的女兒帶走,說是要人服侍他們吃喝。直到剛才這兩位大哥到柴房把我們放出來。林公子,你們可曾見到我們的兩個女兒?”

  林強雲深深地歎了口氣,心想這件事遲早要告訴他們的,不如現在說吧。無奈地對他們說:“我倒是見過你們的女兒,但我說了以後你們不要傷心,盡快把她們安置好。她們在你家後院的小房間裏,你們去看看吧。”

  不多一會,後面傳來撕心裂肺的號哭聲。

  林強雲眼角掃到鳳兒正邁步要向後面走去,連忙出聲叫道:“鳳兒不要進去後面,哪裏的場面實在太過殘忍,你不能去看。”

  鳳兒聽話的止住腳步,默默地走到林強雲身邊站著。

  “饒命……我們這樣做是上命所差,身不由己啊……饒了我吧……”

  尖銳的哭叫聲從院子一角傳來,巫光一只腳步放在瘦高個的小腿上,臉色平靜地問:“哦,是上命所差,身不由己?剛才我好像看到你下刀割人的時候,笑得好開心呢,這不假吧?”說著腳下一用力,“ ”的一聲輕響,殺豬般的叫聲響起。同時,眾人清楚地聽到又有一聲斷骨的輕響。

  晏頭陀在慘叫聲中走到林強雲面前,神色悲憤地說:“林公子,在下有個不情之請,想求公子答應。”

  林強雲道:“什麼事,你先說說看。”

  晏頭陀:“請公子把這些禽獸不如的東西交給在下,我等感激不盡。”

  林強雲想了想,招手叫過陳歸永問道:“歸永叔,你看我們即刻上路如何?這裏發生了什麼事,我們可是沒有見到過啊,不是嗎?”

  陳歸永會意地說:“是啊,我們穿村而過,根本就沒有停留。這村裏發生的事情我們怎麼會知道呢。”

  說完高聲喝道:“護衛隊,到外面整隊,准備起程。”

  晏頭陀從身上摸出一個黑鐵牌交到林強雲的手上,小聲說:“林公子,大德不言謝。這是我們佘族晏家的信牌,你這一路到泉州,若遇到有人欲對你們做些什麼時,可將此牌出示,或可保得你們一時平安。特別是到文圃山時,那裏的沈山主是在下的結義兄弟,見到這塊鐵牌定會得到很大的助力。”

  林強雲收了鐵牌,謝過晏頭陀後就走出張家。

  晏頭陀是他的綽號,名彪,又名夢彪,本州甯化縣人,是一個佘族的首領。

  自他懂事以來,父親和家裏的長輩們就是以販運私鹽為生。從小,父親就告訴他,祖父晏朝天是個頂天立地的佘族英雄好漢,曾于紹興三十年(1160年),舉起過大旗造反。可惜被那時新上任的汀州知事孫祖善派兵給剿滅了。

  這時他目送林強雲他們過了河,漸漸消失在河對岸遠處的林木間。

  心裏不住地想,這世道的日子越來越不好混了,官府對他們這些販賣私鹽的查得越來越緊,這段時間以來甚至派出官兵緝捕。

  這次從泉州同安到此地的一路上,他們就遇上漳州的長泰、龍溪、龍岩三縣的官兵不下六次,連這新泉村所遇的汀州上杭縣派出的差役,總共碰上了七次官府緝捕的人馬。帶出來的四百二十人,折損了三十多個。所帶的一萬三千斤鹽貨如今剩下的只有不足七千斤,其他的都在逃跑時丟失,或是被官府繳獲去了,可謂是損失慘重啊。

  算起來,這次販鹽所得,只怕是連本錢都不能收回來,接下去自己的數千族人該靠什麼活啊?

  作為一族的頭領,晏頭陀苦惱得狠狠地捶了幾下自己的頭。

  不如,照走祖父的老路扯面大旗造反,或許還能走出一條生路來。

  晏頭陀被自己的這個想法嚇了一跳,轉動頭顱四下察看,發現圍在左右的全是自己的族人,才放心地籲了口氣。

  晏頭陀定下心神對他們說:“大家也看到了,此次我們出來販鹽,一路上被官府派出緝捕的人殺了不少兄弟姐妹,搶走了許多貨物。現在即使能夠平安地把剩下的鹽貨帶回去,賣掉後可能連本錢也收不回來。家裏還有二千多人等著我們賺到錢回去買吃的、穿的,難道說我們要把本錢也用來吃掉嗎。以後還活不活了?”

  “族主,你說怎麼辦吧,全族的人聽族主的就是。”一個臉色黃黑的高大年輕人比了個下切的手勢,一臉凶狠地大聲說:“先把抓住的這個狗縣尉和差役們都做掉,二個月前就是他在古田把我二哥抓去施以剝皮之刑,還挖出心肝吃了。現在落到我們的手中,正是報應到他的頭上。”

  其他圍在晏頭陀身邊的人也紛紛悲憤地說道:

  “是啊,這樣的惡人到此時得到報應,嫌他來得太遲了。”

  “也讓這些人嘗嘗剝皮抽筋、活挖心肝的滋味。”

  “聽說,巫四娘剛才被脫得光光的吊在樹上,又是割奶頭,又是切奶肉的。要不是阿光他們的林公子帶人來得巧,把四娘及早救出,他們先走的這些人還不知要受多少刑呢。這是什麼世道啊,我們佘家人還要不要活了。”

  晏頭陀舉手止往大家的話,游移不定的眼光慢慢地變得堅定,指著不遠處的一片樹林,果斷地說道:“去幾個人守住那個狗官和他手下的差役,把所有的人都叫到那兒。我有重要的事情和大家商量。”

  身周的人離開後,晏頭陀腳步沉重地向那片樹林走去,心裏不住大叫:“造反,造反才有活路。”

  他頭腦慢慢平靜下來以後,想道:“這縣尉對我們販私鹽的,特別是對佘人惡毒得很,落到他手上的人,不管有沒有販鹽,都會受毒刑拷打,弄得不好連命都保不住。就這樣放掉他們,委實是不甘心。若是殺了這些人的話,就是殺官了,殺官和造反一樣都是殺頭滅族的罪名啊。可再這樣下去,自己一族的人同樣沒法活下去,就是不被官府逼死,也會被活活的餓死,同樣是滅族的下場。”

  狠狠地握拳一擊左掌,心情激蕩之下把話說出了口:“拼了,既然找不到活路走,橫直都是個死字,哪就給他來個魚死網破,說不定還能拼出條生路來。”

  “對,拼出條生路來,我們才有活路。”數十人的吼聲在耳邊響起,晏頭陀這才發現不知不覺間,自己已經走到樹林中,周圍也聚集了三四十個族人。

  不久,三百多執矛提刀的人集中到樹林裏,不時從樹林中傳出一陣陣憤怒的叫罵聲。在天色近午時,樹林裏暴發出震動河水的吼叫。然後,數百人各懷著不同的心情,臉色各異地湧出樹林,進入新泉村中。

  當日,全村的鄉民每家都有幾個佘民入內,態度客氣地勸說本村的人,這幾天村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也從來沒有見過上杭縣的差役來過村子裏。否則,見過差役的人或是知道村裏這幾天有什麼事情發生的人,會有不可測的飛來橫禍。

  村民們當然誰也不想招災惹禍,自然沒見過上杭縣的差役,村裏也並沒有發生過什麼事。有人甚至還發誓說,他們從來沒有見過上杭縣的官吏,長到這麼大連差役也沒見過幾次呢。

  張氏兄弟的院子裏,兩具薄木板草草釘就的白棺材前面,兩個仆人被砍成八塊橫屍地上。那棵樹下躺了八個脫得赤條條,嘴裏塞著從豬欄裏拿來稻草的差役屍體。差役們死得很幹脆,心口上一刀畢命。

  生吃人心的錦服男人和指揮差役行刑的吏員,嘴中不停往外流血,光身被吊那棵樹上,他倆的身邊都有二個佘民服侍。一人扶著晃蕩不定的人體,另一人握著小刀,細心而緩慢地用小刀從顫抖的人體上割下小條的皮肉。

  午後不久,數百佘民分成三撥離開新泉村。

  一撥十多個人抬薄板白木小棺材,扶著張家的五位斷腸人向野地走,掩埋了小棺材後自行離去,留下張家的人在野地裏哭得天昏地暗。

  另有三四十人抬著十多個籮筐,過河向上杭縣方向走去,一個多時辰後又返回,渡過河後直赴蓮城方向急急行去。

  人數最多的一撥,約有三百余人出村稍作停留,然後分出二三十人急步向蓮城方向行去,剩下的人也慢慢在後面跟進。

  自此,上杭縣的這兩個縣尉、押司和他們帶出來的八個差役、兩個仆人在人間消失,再也沒人見過他們。

  五天後,汀州甯化縣南部的潭飛掣,晏頭陀高舉起反宋的大旗,大張旗鼓的招兵。

  駐守于甯化的福建路左翼軍將鄧起,九月十二日這天上午巳時初,正悠閑地在名為書房,卻沒有一本書,只有二架各種玩物的房間內。坐在桌前調逗、喂食他妻弟今天送到,從泉州給他帶回來的四條各是紅、橙、黑、白,都長著突出兩個泡泡眼,只有寸許長的小魚。

  據妻弟說,這四條魚花了他四百貫紙鈔,才從一個破落戶子弟手裏買下。若不是那個破落戶子弟急著要拿到錢去賭坊翻本,怕是出到千貫也難將這四條魚買來呢。

  “確是難得一見的奇魚。”鄧起心想:“這世上真是無奇不有,不知是誰,竟然能養出如此奇特的魚兒來,恐怕得有極好的運氣之人才能得到的吧。”

  剛想到這兒,一個只比桌子高了出個頭、年約十五六歲的小丫頭急匆匆地走進書房,氣咻咻地叫道:“老爺,縣衙的吳縣尉送來了……送來了緊急公文,說是……說是安撫司命老爺率軍征討反賊……反賊呢。”

  鄧起笑道:“不錯,不錯。剛才得到這幾尾難得一見的奇魚,立功的機會就到了。呵呵!”

  他饒有興致地伸手在小丫頭挺翹的屁股上用力拍了一下,一把將她提到懷裏,把手伸入小丫頭的衣襟,用力在那漲鼓鼓的胸部抓捏了幾下說:“小東西,去把你那二個姐妹都叫來,乖乖在這裏等著,老爺我回來時不許看到你們身上還有半縷布絲。哈哈……”

  小丫頭“哎……喲”痛叫出聲,臉上失色。聽了鄧起的話後怯怯地小聲答應:“是,老爺。小婢這就去將她們叫到書房來,不敢有半縷布絲留在小婢們身上讓老爺看到。”

  鄧起從小丫頭懷裏抽出滿是黑毛的大手,一把將她推落到地上站起身。小丫頭含著眼淚連滾帶爬地慌忙搶到鄧起的腳前,用衣袖擦拭自己摔下地時被碰髒了一點的靴子。

  鄧起獰笑著看她擦完,一腳把她撥開,大步向外走去。

  小丫頭倒在地上看到鄧起走遠,飛快爬起身朝他遠去的背影“呸”地吐了口唾沫,恨恨地罵道:“立功、立功,天神菩薩保佑你這次有去無回,連魂魄也消散了才好。”

  小丫頭罵完,忽然臉色一變,沖到房門邊探出頭朝外左右看了一下,才拍拍心口,急匆匆地走了。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5-13 15:53
卷二 十六章
(更新時間:2006-10-3 11:36:00本章字數:11067)


  心驚膽顫的三個小丫頭在這書房內,光著身子一直待到入夜,餓得頭昏眼花也沒能等到鄧起回來,此後她們再沒見過這位買下她們兩年,也把她們作為發泄、虐待小玩具折磨了兩年的軍將老爺。
  鄧起在客廳一拿到甯化縣尉交給他的剿賊文書,立即向縣尉探問。

  當他聽清楚現時在潭飛掣的反賊晏夢彪,手下只有三四百人時,不由得仰頭哈哈大笑。拍著胸脯向縣尉說:“老兄但請放心,本縣共有廂軍七百,我只要帶上五百人,就可把反賊晏頭陀的腦袋提帶來向安撫使請功。哈,這可是天上掉下來給的本軍將的大功勞呀。”

  縣尉不屑地撇撇嘴角, 眼裏流露出陋視的目光,心道:“這個不學無識的武夫,渾不知這些佘蠻的厲害。他們沒事還要拔刀相向,把我們收稅的欄頭差役打得屁滾尿流。現在人家既然敢扯旗造反,早把這甯化縣有多少軍兵打探清楚了,你帶著這麼一點人,還不是白白地去送死?天大的功勞?哼,有命回來就算是前輩子燒高香了。”

  鄧起即時就拉著縣尉去點了五百廂軍,下令申時初整隊,申正出發,趁夜進攻潭飛掣,務必取晏頭陀的腦袋回城請償。

  夜色慢慢籠罩大地,不遠處的山林被還有些濕熱的風一吹,響起一陣嘩嘩聲,四野的稻田裏田雞、青蛙叫聲此起彼伏。草蜢、蟋蟀等蟲豸不忿拿它們當糧的蛙類們的趾高氣揚,也躲在草叢裏放開喉嚨高聲鳴叫,好像向蛙們示威:我就叫得這麼大聲,看你們能耐我何?

  忽然,有一片地方的蟲鳴蛙叫沉寂下去,代之而起的是一片分枝擦草的走動聲。

  數百條黑影悄悄地向路兩邊分散開,默默地布下一個由人組成的口袋。

  不久,田間的蛙、草叢中的蟲兒,又開始你一下我一聲的比拼起來,恢複了前些時候的熱鬧。

  今天的天時不太十分適合“墨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這句話,夜色一來,東天快圓的月亮就把它柔和、淡淡的白光投射到大地上。

  這朦朧的月光卻也給鄧起率領的廂軍們多了許多方便,最起碼他們不必摸黑走上不平的道路了。

  鄧起騎在一匹不很高大的馬上,志得意滿地策馬走在隊伍的稍為靠前,他離隊伍的前鋒只有十五六丈,不時出聲喝叱:“走快點,讓反賊跑了就拿你們的頭來抵賬。你們聽好了,若是能把賊頭晏夢彪殺了,本軍將每人賞一……不,不,賞二十貫錢。”

  甯化城到此三十五六裏地,這些從沒訓練過,已經完全變成役兵的廂軍,整整走了兩個半時辰。

  鄧起倒是一點也不擔心手下兵卒們的戰鬥力,他擔心的只是趕不及時間,讓反賊晏夢彪逃掉,平白地失去了一次立大功的機會。

  眼見得離潭飛掣不遠了,鄧起在馬上挺起身體大聲下令:“現在,本軍將命令,全部兵卒都給我跑起來,趕到潭飛掣殺他個人仰馬翻,明早回縣城去喝酒慶功。”

  一邊叫一邊還揚起手中的馬鞭,向前後左右的兵卒們狠狠地抽下。

  在他想來,晏頭陀一夥造反的鹽梟,只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自己的大軍一到,還不是一見面就作鳥獸散麼。這個功勞真是上天掉下來給自己的啊。

  正當兵卒們被鄧起像一群散亂的羊般驅趕前奔,跑得個個氣喘咻咻的時候,右側路邊十多丈外響起一聲大喝:“投槍!”

  頓時,百多支寸許粗、削尖的竹竿從路兩邊向路中的廂軍們投到,隊伍中立即響起數十百人的慘叫聲。

  左翼軍將鄧起因為是騎在馬上,最為顯眼,所以受到的照顧也最為備至,足足有六七支尖竹竿插在他騎的馬上。鄧起的身上也插了三支,一支從他右腿插入,把他和馬釘在了一起。一支從胸部左邊斜貫而入,幾乎透背而出。還有一支則是插在他肚子下方,右進左出把他串著。

  這位左翼軍將只來得及慘叫出四五聲就斷了氣。

  一波竹投槍過後,四下裏響起喊殺聲,一場毫無懸念的戰鬥不到二刻就結束了。

  其結果當然是晏頭陀的佘族軍大勝,除鄧起當場被殺外,還殺死前來征剿的廂軍一百九十余人,活捉一百七十余。

  此仗中逃回甯化城的廂軍不足一百五十人。

  晏頭陀的佘族軍受輕傷的有一百余人,重傷九人,無一死亡。

  晏頭陀的佘族軍首戰告捷,聲威大振,隊伍迅速擴大到二千多人,不但是佘、瑤等族人加入義軍,連漢人也有六七百人投身其中。

  十月初四,晏頭陀挾大敗來征剿廂軍,當場斬殺福建路左翼軍將鄧起之威,領兵直撲甯化縣城,只用了半個時辰就攻入無兵守衛的甯化縣城內。

  頭陀軍入城後殺官吏,分鹽貨、降鹽價,開官倉廣布糧米于民,四鄉饑民紛紛投入頭陀軍,數日內擴大到六千余兵馬。

  十月中旬,晏頭陀進兵清流,清流城被一鼓而下。

  紹定元年六月二十一日,也就是陳歸永他們考校招募鄉役弓手的那天,與林強雲下廚動手煮菜請客的同時。在金國山東東路海州沐陽縣南的沐水南岸,一片疏林邊有個拄著條鐵拐杖,四十余歲的高瘦漢子,輕拍用布兜掛在胸前的嬰兒,看著坐在地上疲憊不堪的數十個女人和孩子,輕聲歎息道:“孩子,再過幾天,只要過了淮水便是大宋,不久就可以送你去棗陽,到你們王家兄弟那兒了。”

  一個三十余歲的女人抱著孩子的走到高瘦漢子身邊,問道:“老拐大哥,我們現在怎麼辦,眼看帶出來的錢已經不多了,即便到了大宋境內,沒錢也養不活這五十多個大小啊。也不知道我們灰熊山現在的情形怎麼樣了,張山主和我那當家的,他們能守得住山寨麼。我當家的給我說過,只要擊退那李蜂頭的賊兵,就會趕來與我們相會的。唉!”

  這高瘦漢子正是灰熊山的頭領陳老拐,兩個月前他奉山主嚴令,帶著二十余弟兄護著上百女眷孩子,從後山逃出。費盡千辛萬苦花了兩個多月的時間,才繞過沂水縣,由莒州過沐水到達沐陽縣。在沒路的山上失足摔死和一路走丟的婦孺有二十多人,特別是今天上午,在沐水北岸遇上了三十多個出來打糧的金兵,被殺的又有十多個。

  隨陳老拐一路到此的二十三名勇壯戰士,此次與金兵狹路相逢中,一下子就在與金兵拼殺中死了十三個。現在逃到這兒的數十人裏,能戰的人連自己在內才剩十一個人了。

  帶出來的七百兩銀子,到今天已經剩下不足四十兩。幸而上午還在金兵身上得到了一千多兩銀子和三十余兩的黃金,還能夠維持一段時間。但數十個張口要吃的女人孩子,僅靠這一點金銀又能拖得了多久呢,這點陳老拐實在沒法說。

  “唉!”陳老拐臉色沉重地看了一眼站在身邊胡七的妻子,安慰她說:“弟妹且放寬心,到了我大宋地境內再來想辦法吧。好歹我們現在手裏還有些金銀,總能把這幾十口人養活的。好了,今天我們就在這林內歇息一晚,明日再向南行,要早日到我大宋境內方能安心。”

  趁著天色還早,安頓好婦孺後,陳老拐不顧眾人身疲力乏,拐打腳踢的把賴在地上不肯起來,僅余的十個大男人趕起來,帶著他們和六七個身體強壯的女人在林中忙碌了一個多時辰。

  子時已過,將近醜時正,在沐水河邊守哨的人依稀聽到河裏有槳櫓劃動的聲音,睜大雙眼仔細察看,月光朦朧中河裏影影綽綽的似是有二條船,還有不時閃動的金屬反光。

  “果然不出陳頭領所料,”守哨的人擦擦拭酸澀的雙眼,再仔細地看了一下河面,小聲自語:“大約有五十多六十人,好像沒有什麼弓箭。”

  說著,守哨的人悄悄伏下身體,隱沒在灌木叢中。片刻後,他又現身于離河岸二十多丈,估計河裏船上的人再聽不到跑動的聲音了,立即向疏林中奔去。

  陳老拐聽了守哨人的報告後,馬上吩咐:“快,把大家叫起來,婦孺向昨夜我們定下的路線走,到一裏外的那片窪地躲藏起來。你們留下七個人和我一起,利用做好的機關殺掉幾個,看能不能把這些金狗嚇走。

  天,已經現出蒙蒙的灰色,眼看過不了多久就要亮了。

  距沐水南岸一裏多一片上百畝大小的疏林外,五六十個隱隱綽綽的人影分成三股,由疏林的東、南、西三面向林子內慢慢地摸索前進。

  林子裏靜悄悄的,除了這些人移動踩斷枯枝的細微響聲外,沒有其他的聲音。

  繞了最遠一段路,由南面入林的二十個人,是由一名金兵蒲輦孛堇(蒲輦:女真語金軍編制單位,滿員為五十人;孛堇:長官。意為五十夫長)所帶領,二十個人排成一橫排,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探。這個孛堇將右腳伸出還未落地,聽到左側行走的一名手下好像整個人大了一倍,一聲不響地向前一伏。心知不好,想要收回右腳時,人的重心已經前移,右腳踩到地上,只覺右腳踩到地面後又是一空,腳腕上似乎被什麼東西緊緊地扼住,一股大力把他的腳從地上朝上拉起。這股力顯然還沒有足夠大到把他一百四十多斤的身體吊上去,這又使得他的頭“碰”地一下重重地撞到地上,把他撞得眼裏金星亂冒。

  在這個孛堇的頭撞地的同時,就在他身邊不到一尺的地面忽然動了起來,泥土四濺中一個人從地下鑽出,用一條長棍子一下就插到孛堇的喉嚨,把他剛要叫出的聲音阻擋在喉嚨裏面。

  其他的人發現情況不對時,二十個偷襲的人已經只剩下九個了。

  只聽一聲低沉的“殺”聲入耳,灰蒙蒙的天色中,樹林內人影閃動間,響起幾下急促的兵刃撞擊聲和幾聲短促的慘叫。片刻後又歸于平靜,就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故一樣。

  天漸漸地亮了,這時候本來應該有的飛鳥鳴叫聲全都沒有響起,疏林中只傳出一個人狂怒的咆哮聲。

  這次領隊來突襲的金軍小個子謀克孛堇(金軍編制單位,滿員為一百人。百夫長)在疏林中間一塊稍顯平坦的地上大步地來回走動,嘴裏發出暴怒而顫抖的喝罵聲,讓他的部下很難聽得清他說的是什麼意思,只能唯唯喏喏地小聲應“是”。

  在這位孛堇四周低頭站立的金軍士兵們,每當這位孛堇走近時都會不由得皺起眉頭,因為指揮的腳下傳來一陣陣熏人的屎臭味。不過孛堇自己倒是絲毫不覺,只是在走動時會不時地把腳底在絆腳的草上擦幾下,讓沾在此靴底下的屎更多地散發出它的味道。

  “還沒有到嗎,死到哪兒去了?”小個子孛堇總算鎮定下來,轉臉向南邊看去,隨口問道:“是否有派人去查看?”

  聽到上官問起,幾個金兵面面相覷,沒人敢回答指揮的問話,只有一個最靠南站的士兵悄悄向外溜走。

  小個子指揮揮動右臂,有點自嘲又帶著點幸運的口氣說:“我六十多大金軍,夜襲只有十余個流寇帶著的數十婦孺,竟然撲了個空,還有二十人連目的地都沒到,不知道死到哪兒去了。真是丟盡了我大金國軍隊的臉面。”

  不一會,這個溜出去的金兵慌慌張張地跑回來,隔著二三十丈就氣急敗壞地叫道:“大人,都死了,全都被人殺死了。”

  小個子指揮大怒,沖上去對那報信的金兵迎面就是一拳,罵道:“大人我還好好地在這裏,你就咒我死了,看我怎麼收拾你。”

  那金兵被一拳打在臉上,雖然指揮大人力氣很小,打著了也沒什麼大礙,但也還是被打得臉頰生痛,結結巴巴地說:“大人,不是說你死了,我是說繞道從南面向這裏偷襲的人,全部都被人殺死了。”

  “二十個人全部被殺?”小個子孛堇臉色變得煞白,聲音又再次顫抖起來:“一個活的也沒有?”

  報信的金兵聽到指揮大人這樣問,肯定地點點頭,好似想到了什麼,臉色也一下子變成煞白:“我看清楚了,二十個人全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大多是喉嚨被割斷,想來是沒一個活的了。”

  “快,快撒,快回城。”小個子孛堇下完令,一下蹦出數尺,帶頭飛跑出林。連部下的屍體也顧不上管,急急地逃回沐陽城去。

  而在疏林南邊,陳老拐和十個僅余的灰熊山戰士伏在一個小山包後,等到日上中天,也沒見到金兵出林追來,不由松了口氣說:“看來金狗退回城去了。我們走,盡快把婦孺們帶過淮水,回我大宋去。”

  三天後,陳老拐十一個人帶著二十三個女人、九個男孩、十一個女孩和六個男女嬰兒,來到漣水縣西南二十裏的淮河邊。

  淮河的這段河道,因為有改道後的黃河彙入,河水大得異乎尋常。陳老拐好不容易才找到兩條願意渡他們一行過河的漁船,花了二百兩銀子,用了兩天時間才把全部人運過河去。

  日影西斜,看光景是申時左右,看著兩艘漁船相繼遠去,漸漸地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

  陳老拐習慣地輕拍懷中的布兜,想起本來就已經不多的銀子還被這四個無良的人詐去二百兩,心中感到十分地無奈。

  布兜裏的小小嬰兒,正用他那雙小手扯拔玩弄自己胡須,大約玩得高興,咯咯地笑個不停,毫不理會帶著他的陳老拐心中有著多麼焦慮和不安。

  陳老拐不無感慨地小聲對開心得笑出聲的嬰兒說:“天可憐見,千辛萬苦走了二個多月,總算把你和這些婦孺帶回到我大宋地境了。就不知我們這些失國亡家,被遺棄已久的人,大宋是如何相待的。”

  和陳老拐同時是最後渡過淮河的十個僅存的戰士,都被他派去探路。

  在這四野茫茫,初次踏上的土地上,幾十個女人孩子必須要先找到個安穩的地方安置,然後才談得上如何謀生。

  因為是站在大宋的國土上,疲憊不堪的女人和孩子們也知道自己安全了,忙著撿拾幹草柴枝,找上幾塊石頭架起隨身帶的三口小鍋做吃的。

  天將黑時,回來了三個探路的戰士,他們臉色不善地對陳老拐說:“陳頭領,我們在五六裏外找到了一個小村,據村裏的人說,這裏再走十多裏就是山陽縣,是楚州州衙所在地。這一帶有李蜂頭留在楚州的部下,歸他的老婆四娘子統領。看來,楚州還不是我們停留的地方,還要向南走,到揚州或是泰州才能安全些。”

  陳老拐思索了一下說:“既是如此,我們在此地不可多停,明天就起程去揚州,遠離是非之地。以防李蜂頭那賊子回來,被他知道我們是灰熊山逃出的人,再對我們來個斬盡殺絕。你們先去歇息,順便告訴大家,明天還要南下揚州。去吧。”

  陳老拐他們這一走,卻讓王永泰留下的唯一孫子失去了很快見到親人的機會,直到十多年後才在一個偶然的時間裏,與堂兄王堅相會面。這是後話,此處暫且不提。

  也是在六月二十一日的同一時間,大宋京西南路棗陽軍杏山山區的屯田軍營裏,一座草草搭蓋成的木房內,三十歲的勁軍統制王堅,抖著手把幾張信紙反反複複地看了一遍又一遍,幾滴淚水掉落在信紙上,把最上面一張信紙左下角上的王永泰的泰字化成了一片模糊的墨跡。

  “祖叔一家就這樣完了,我那小堂叔還能不能逃出生天呢?”王堅心想:“派去打探的人,應該這些天就會回來了吧,不知那什麼灰熊山的張仲富能否保得住一個小小的山寨?唉!”

  王堅把手上的信紙塞入信封,小心地放到枕頭底下。

  門外有人高聲報告:“稟將軍,有東路探子回報。”

  王堅一改面上悲戚的神色,滿是風霜的臉上現出一副威嚴之態,沉聲說:“報來。”

  一名忠順軍士兵進入房內,單膝單手支地施禮稟道:“東路探子回報,這一路六個人只有他一人生還,其余的五人被李蜂頭的部下所殺。據報,沂山王家寨于四月初七日被李蜂頭買通內奸,騙開寨門,寨中近四百青壯男丁戰死,其余的七百多婦孺全被送給蒙古人為奴。據說破寨時王老寨主將其不滿半歲的孫子派人送往灰熊山。灰熊山則于四月二十六日破寨,山主張仲富以下四百七十余人無一降敵,全部戰死。”

  王堅急問:“那灰熊山的其他婦孺呢?”

  “探子未曾得到任何消息,無人知曉。”軍士回答。

  王堅沉默了一會,抬頭說:“知道了,你退下吧。”

  “小堂弟,希望天可憐見,能保得你一條小命,給祖叔家留下一條根苗。”王堅默默地為那不足半歲的嬰兒祝福。

  忠順軍在孟宗政于嘉定十六年(1223),病死于棗陽任上後,由江海統轄,所歸統屬問題一直鬧得軍心不穩。到去年(寶慶三年,1227年)各軍矛盾益發嚴重,幾乎弄到自行解散的地步。幸得朝廷急令任峽州(今宜昌)兵馬監押的孟宗政之子孟珙,改任京西第五副將、權神勁軍統制,回到棗陽任職,改由孟珙權管忠順軍。

  孟珙將忠順軍分為三軍,軍情遂平定。今年,又于棗陽城西創修平虜堰,溉田10萬畝,由忠順軍與民戶分屯;同時命忠順軍每家養馬,官供芻粟,于是糧豐馬增。

  王堅于嘉定十一年(1218年)七月赴棗陽應募加入“忠順軍”,為孟宗政部下。他作戰勇敢且有謀略,升為勁軍統制。

  此時王堅正分領一支七千人的忠順軍,在杏山山區屯田、練兵、守備禦敵。

  王堅心中的默祈慢慢被煩躁不安所替代,這一晚輾轉反側久久無法入睡。

  時已半夜,他忽然想到,李蜂頭原在青州,現在既然降了蒙古人,為他們攻打山東路的抗蒙軍民人等,則灰熊山逃出的人決不會向北,必然是向南而走,而且極有可能會直接逃入大宋境內。

  從穆陵鎮南下到大宋,一路要經金國的莒州、沂州,然後過海州或是邳州才能進入宋境。這樣上千裏的逃難路程下來,也不知有多少人能逃出生天。想到還只有數個月大的小堂弟,王堅忽地一下翻身而起,向外高聲問道:“此刻何人值守?”

  房外傳來聲息,一個聲音應道:“啟稟將軍,在下中營甲辰營指揮杜,此刻當值巡守在外,恭候將軍將令。”

  王堅開門來到外廳,對立于廳門前的杜指揮說:“即刻傳中營甲子營指揮王長明來見我,有緊急軍務。”

  杜指揮去後不久,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年輕將領匆匆走入廳內,行了軍禮後問道:“堅哥,如此半夜時分召小弟前來,有何要事需小弟去辦麼?”

  王長明是王堅的族弟,因為有勇有謀而深得王堅倚重。此時王堅急于要想辦法營救才出生幾個月的堂弟,自己是一軍的主將又不能分身,這才想到這位族弟。當即問道:“明弟可記得叔祖永泰公嗎?”

  王長明道:“堅哥說的是在山東路立寨的叔祖永泰公麼,怎麼會不記得,那年他回到鄧州時還送了我家一石糧食,讓我們一家大小過了個舒心年呢。堅哥,今天叫我來是為了叔祖公的事麼。”

  王堅把王家寨的事情與王長明講了,說:“明弟,我料灰熊山逃出的人必定南下入我宋境,你即刻挑選五十名精壯會武的敢死之士,明日一早帶著我的文書出發,盡快趕到淮南東路的楚州尋找灰熊山逃出的人。你此去路過淮南西路的安豐軍時,趁便去見見我們的本家兄弟王祖忠,或許他能給你一些助力。到楚州後,若是能找到小堂弟,便即刻將他帶回來。此事萬分緊要,你務必小心謹慎行事,非不得已不要將我給你的文書出示他人。”

  王長明應了聲:“我明白堅哥的意思了,只要小弟還有氣息,定會盡力尋回小堂弟,堅哥但請放心。我先去選人了。”

  天色未明,王長明便帶著五十名在槍林箭雨中闖出來的戰士,出了軍營急急向東奔行。

  六月二十一日酉時,金國山東東路密州諸城北面的李文鎮裏,四五百名男女老少地被驅趕到鎮中的祠堂前空坪上。

  除了受到驚嚇的孩子和數十個遭受到汙辱奸淫的婦人,還兀自在哭哭啼啼外,其他人都面無表情地靜靜等待著。

  他們心裏很是奇怪,這次的李蜂頭不知怎麼轉了性,會突發善心並沒有像別處的人傳說那樣“四毒”並舉。除了搶掠財物糧食、奸淫女人外,李蜂頭的兵卒們這次並沒有殺人放火。這裏所說的“四毒”是:搶掠、奸淫、殺人再加上放火。

  凶悍的兵卒們在人叢中進進出出,把稍為年輕的男人,不管是衣著光鮮的有錢人還是破衣爛衫的苦哈哈,一律拳打腳踢地趕到另一邊站定。

  有幾個兵卒裝扮成好心腸的好人,好言勸說那些不願意離開老婆孩子的男人:“你們不要敬酒不吃,反倒吃罰酒,把你們分出來是要你們去當大帥的兵,要是再拖拖拉拉的不出去,惹得大帥著惱時,把你們的老婆孩子一刀殺了,你們還不是得乖乖地跟著走。”

  聽到這樣的話,男人們知道不會有生命危險,老婆孩子也能保住性命,雖然是萬分不忍與老婆孩子分開,但還是順從地站到一邊去。如果他們知道從今以後,他們的老婆孩子將成為蒙古人的奴隸,過著生不如死的悲慘生活,而且生命並沒有得到保全。不知道他們還會不會這樣順從,有沒有人會挺身而出拼死相抗。

  混在人叢中的王二倌臉上不動聲色,心裏卻是暗自焦急,叫苦不迭。不住盤算應該想個什麼辦法,趕快逃離李蜂頭的魔爪才好。

  他在四月初七那天,被寨主選中跟隨巫光護送孫少爺到灰熊山,到達灰熊山的第四天又因為曾經到過諸城一帶,被灰熊山主張仲富派去跟著個頭領到這海州李文鎮公幹。誰知他們要找的俠客李家平並不在鎮中,舉家搬到萊州的即墨縣去了。

  王二倌的運氣不好,在趕往即墨縣時,才走出不到三裏,就踩到一個石縫裏把左腳給傷了,只好留在李文鎮養傷。不料傷才養好,准備離開這裏,正想著自己是去尋那位帶他出來的頭領呢,還是直接回去灰熊山時,卻被李蜂頭的軍隊出其不意地堵在鎮裏。

  面有得色的李蜂頭對自己想出來的這一招很是滿意,只不過要人費些口舌說上幾句話,就可以在自己的軍隊裏補充不少兵丁,還可以借口安置新兵的家眷,把老少婦孺送去給蒙古人。

  再這樣下去,過不了多久就可以湊足兩萬之數的奴隸給蒙古人,帶著自己的百戰雄師南下報仇,也順便脫離蒙古人的管制了。

  眼看分出來的健壯男人有六七十人,李蜂頭站上親兵搬來的一條長凳,手下的親兵立即高聲叫道:“不准吵鬧,我家大帥有話要說。誰要是再出聲,小心腦袋。”

  李蜂頭在人聲靜下後,獰笑著用手指向這六七十個男人大聲說:“從現在起,你們這些人就是我李全手下的兵了。既然是兵,那就要聽從官長的命令,無論你們的官長要你們做什麼,都必須去做。官長的話就是軍令,在我軍中,違抗軍令者斬!”

  李蜂頭嘴裏最後一個“斬”字,幾乎是吼著叫出來的,尖利的聲音裏滿含著凶厲和殺氣,讓這六七十個鄉民中的不少人聽得猛地打了個寒戰,好像從他的話語中多少聽出了點凶兆。

  “為了你們這些人在我的軍隊裏安心打仗,你們的這些家人將被送到濟南府去安置,若是有人膽敢不聽本帥的軍令,殺他的全家老少,一個不留。”李蜂頭殺氣騰騰地厲聲大吼。

  夜幕降臨李文鎮,李蜂頭把自己的臨時帥府,安頓在鎮裏財主李大善人最大的房子裏。這讓已經四十四歲,白白胖胖長著張長圓臉的李大善人李貴財高興得笑逐顏開,好像他沒花錢就從泥腿子手裏弄來幾百畝良田,似乎好處立即就會從天而降一般。

  在李貴財想來,傍依上李鐵槍這樣專制山東行省的大官,又是有勢力的軍隊大帥,自己要得到別人想都不敢想的好處,還不是這位李大帥的一句話的事?

  在他上上下下大聲呼喝家裏的家仆、女婢忙著為大帥和其手下安排打點食宿的同時,不住美滋滋地想著:在不久之後,這李文鎮附近的所有田地,全部都會成為他李貴財名下的產業。到時候麼,哼哼,自己就成為一跺腳能讓這一方土地震三震的大財主了。

  天越來越暗,李貴財發現四下奔走忙碌的人怎麼越來越少,他不禁有點上火,心道:“這些奴才們竟敢偷懶,被抓住了非得打上幾十棒子不行。在大宅子裏走動了一圈之後,聽到為大兵們准備的房間裏,全都傳出男人歡樂的急促喘息和女人小聲痛苦的哀求告饒聲,他才知道並不是家裏的養娘、婢女們偷懶,而是養娘、女婢們都被這些大兵拖進房內行樂去了。

  李貴財忽然心裏一動,暗自思量:“是啊,只要是個男人,哪有不好這個道道的。這位大帥必然也是喜好這調兒,何不……”

  想到這兒,他急忽忽地跑回大廳外,堆上一臉諛笑向守在廳外的衛兵說:“這位大哥,小人想求見大帥,有好東西奉上給大帥賞玩。”

  李蜂頭還沒等衛兵回答,就出聲叫道:“讓他進來。”

  這時的李蜂頭坐在廳裏正覺得無聊,外面的說話聲傳入,聽得出是這家的主人、本鎮的財主。心裏有點奇怪:這鎮裏的財物全都被手下搜羅得差不多了,只有這個向自己通消息的家夥,暫時還沒動他的人口、財物。原來准備明天撤走之前再下手的,想不到他自己倒是等不及要送上門來。也罷,就叫他進來看看能有什麼好東西。

  李貴財小心翼翼走進大廳,頭也不敢抬的跪到李蜂頭的面前,顫抖著說:“小人李貴財叩見大帥。”

  只聽上面傳下李蜂頭的聲音:“你有什麼好東西要奉獻給本帥啊?”

  這聲音好像並不是很凶惡的,李貴財大著膽子抬起頭往李蜂頭掃了一眼,看到李蜂頭的眼光正盯在自己的身上,覺得身上一麻,趕緊低下頭說:“小人見大帥一個人出外,不免有些兒寂寞,想奉上幾個有點姿色的女人給大帥受用……”

  話未說完,李蜂頭嘎嘎的笑了:“哈哈,你還有什麼女人有姿色的,總也不過是那麼二三十個罷,都被我的手下用過了,你就別拿她們來獻寶羅。來呀,這人竟敢戲弄本帥,給我拖出去打。”

  廳外應聲沖進二個健碩的衛兵,一下架起李貴財就要往外拖。

  李貴財一聽要打,嚇得掙紮著叫了起來:“不是啊,大帥。還有幾個好的藏在地窖裏,是您沒見到過的……”

  李蜂頭來了興趣,站起身說:“哦,還有幾個好的藏在地窖裏,哈哈,好,放開他。”

  李蜂頭走近李貴財的面前,繞著他轉了一圈說:“帶我的人去把藏著的人都叫到這裏來,若是真有好的,能讓本帥滿意的話,會給你好處的。如果沒有漂亮的女人找出來給我麼,那就……哼哼……”

  這兩聲滿含威脅的哼哼,嚇得李貴財差點尿濕褲子,慌不迭地把頭亂點,結結巴巴地說:“大……大帥放……放心,地窖裏有好貨……好貨,包能讓大帥中……中意。”

  李蜂頭把眼一瞪,厲聲大喝道:“廢話那麼多,還不快點去把人找來讓我看過,不想活命了麼?”

  李貴財嚇得一哆嗦,胯下流出一股水來,片刻間把地上沾濕了一小塊,轉過身跌跌撞撞地領著兩個衛兵走出廳去。

  不多一會,一個衛兵走進大廳向李蜂頭報告:“大帥,後面果然有個地窖,藏著不少黃白之物,裏面不但有幾個漂亮女人,還有兩個年輕男人,其中一個不男不女的家夥,看來有趣得很呢。大帥請看,這個先進來的就是了。”

  這衛兵說話間,就聽到廳外幾個女人嘰嘰喳喳地大聲埋怨著走近。

  當先扭扭捏捏走進大廳的是一個打扮很奇怪的人,此人大約是三十來歲模樣的半老徐娘,身材也就有五尺二三上下,一張瓜子臉倒也還清秀,穿著花花綠綠的女人衣裳,頭上也梳著女式發髻,從外表上看,怎麼也是個女人的樣子。

  李蜂頭得衛兵的先行說明,再仔細一看,發現這人喉部有喉結,是個男人的體相。

  後面跟進的李貴財看到這位大帥目不轉睛地看著這人,連忙顛顛地跑到李蜂頭的身傍,指著另一個剛進入廳中,年紀約為二十來歲長得尖頭尖腦的男人,討好地說:“大帥,此人是我這個不成材的兒子李璟花了七十緡‘當三錢’買來的戲子,名叫姬豔。又會唱許多曲兒逗樂,又會為人按摩身體四肢,還精于床上功夫房中術,讓男人一夜受用七八個女人呢。”

  李蜂頭聽得心裏癢癢的,笑道:“好,這人我收下了,今夜就試試他是否真如你說的,有如許好處。”

  李貴財連聲應和:“是,是是。大帥今天晚上一試就知,一試就知。”

  那姬豔做出個妖嬈的樣子,一臉媚笑地扭著腰走到李蜂頭的背後,雙手抓住李蜂頭的肩膀用力揉捏起來。

  “果然有些道行,唔,不知床上的功夫怎樣,有沒有這手上的功夫般好。”李蜂頭很是享受地閉上眼睛,信口問道。

  姬豔嗲聲嗲氣地笑著說:“哎喲,大帥一會兒找人來試試不就知道了麼,奴家保證讓大帥大展雄風,縱橫征伐于花粉叢中無有敵手。若是大帥滿意了,能賞奴家什麼呀?”

  “若是服侍得本大帥舒服滿意,本大帥就賞你……賞你……”李蜂頭還真不知道能賞給他什麼,回過頭問道:“你想要本大帥賞你什麼?”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5-13 16:16
卷二 十七章
(更新時間:2006-10-3 11:54:00本章字數:11036)


  十七章
  姬豔指著李璟說道:“奴家也不要大帥賞賜什麼,只要大帥收我這個兄弟為義子就夠了。”

  李蜂頭順他的手指看去,見那李璟面貌長得倒也有幾分和自己相似,一拍大腿說:“好,如果能叫我舒服滿意,就收下他為我的義子,將來帶著他打天下。”

  李蜂頭掃了一眼廳裏站著的八個大小女人,指著其中一個四十多歲的肥胖女人大笑道:“假若你真有這個本事的話,本大帥另外還重重有賞。好,除了這老菜幫子肥婆外,今天這幾個女人全都留下來陪我試試你的功夫。”

  李貴財一聽這話就急了,這些人中有二個是他的女兒,大的不過十七歲,許了諸城梁大戶的兒子為妻,年底就要嫁過去,這一被李鐵槍睡過了後,哪裏還嫁得出去呀。小女兒才十三歲多點,還沒有行笄禮呢,若是兩個女兒都被李鐵槍當著自己三個小妾和兩個兒媳的面一起開了苞,今後還能嫁人嗎,自己成什麼了?

  心裏一急,脫口就叫出聲來:“大帥,不行呀。其他的女人都任由大帥受用,只有這兩個小女孩的是小人的女兒,就要嫁人了的,求大帥放過她們吧!”

  “胡說,本大帥睡你的女兒是看得起她們,也是看得起你這頭肥豬。你竟然還敢如此叫喚不休,啊,嘿嘿,嘿……”李蜂頭這話說得不錯,明天自己一走,除了這個叫姬豔的和那叫李璟的小子外,當然這得看今天晚上是不是真能讓自己滿意。這裏的人還不是全部都要送去給蒙古人做奴隸,實在是生不如死,哪裏還能由得你這頭肥豬把女兒拿去嫁人?能在此之前受到本大帥的恩寵,得沾雨露,也確實是看得起她們的了。

  李貴財心中暗暗叫苦,本來他想得美美的,只要討好了李鐵槍,自己就能成為這一帶的大財主,欺男霸女任所欲為。誰知這次是自己引狼入室,把李鐵槍引到李文鎮來,不但在還沒見到一點好處的情況下就罵名傳天下,連自己的小妾、兒媳和女兒也要先賠進去。而且看這李鐵槍的樣子,有沒有好處還不得而知呢。想來就是能得到一點兒好處,恐怕也是得不償失。

  如果他知道當初去和李鐵槍勾結的時候,李蜂頭就是要把這個李文鎮財物收歸已有,把全鎮的男女老少一掃而光送去給蒙古人做奴隸的情況,他還能像現在般的想著能得到多少好處嗎?天知道。

  李文鎮原屬北宋京東東路高密郡安化節度使安丘縣該管,如今則是屬金國山東東路密州治所諸城縣管轄。原是個有六百余戶的大鎮,但經過天災人禍、兵匪燒殺,現如今僅余不足三百戶,比戶口最高的鼎盛時期減少了一半以上。

  鎮子北邊緊靠浯水,鎮北最外的房屋距河只有一百二十余丈,不足一裏地。

  浯水,前朝亦與下游一樣稱為濰水,發源于沂山東麓的穆棱鎮附近,流經本鎮彙入下游的濰水。

  此刻正當子時末醜時初之間,缺了一點邊的月亮高掛中天,距浯水河南岸二三十丈的草叢中伸出一個人頭,略微探看了一下又向草叢內縮下。

  草叢裏隱約傳出一個女聲問道:“怎麼樣,滿叔回來沒有?”

  一個孩子的聲音回應道:“沒見到有人過來,想來滿叔還未與灰熊山的張頭領會面,沒有得到鎮裏的虛實。二姐,我們要不要出去尋找一下滿叔,萬一……”

  “胡說,滿叔不會有萬一的。三弟你不得亂出主意,滿叔說不定過一會兒就回來了。”二姐小聲喝止住三弟。

  一個男聲勸道:“承宗,聽你姐的話,別出去亂跑。五哥是成了精的老江湖了,他不會出什麼事的。萬一你去找他時,他卻回來了,他不見了你又再去尋你。那要到什麼時候才能聚到一起呀。聽七叔的話,靜靜地在這裏呆著吧。”

  此時,遠遠的傳來三聲蛙鳴,這草叢中一下蹦起五個人影,其中有人也發出三聲蛙鳴。

  這裏的蛙鳴聲落,十多丈外的草叢動了起來,一條粗壯的人影快步向此處行來,走到近前用粗沉的聲音急促地說:“大家聽好了,李蜂頭正在鎮子裏安營,不知道為什麼他們這次並沒有像以前幾次一樣連夜把俘獲的人口送走,而是在鎮裏停下。據灰熊山的張頭領說,他們找到了當時沒留在鎮內的人,問清了他們灰熊山以前留在這裏養傷的一個人,確實是被困在鎮子裏面。我已經跟他們約好,他們負責潛入鎮南,尋機會救出他們的人。我們則從鎮北進去,尋到李蜂頭想法把他殺了。現在君蕙、承宗,你們跟著我從鎮北潛入。七弟你帶著八弟、九弟從鎮西殺進去,記住,只要沖突一下馬上就退出鎮子,只要造成混亂給我們機會就行,千萬不要和他們硬拼。天亮後我們在鎮西五裏的河邊桃林會合,灰熊山的張頭領他們也會到那兒去。”

  “知道了,五哥放心。我們沖進去後,一有機會就放上一把火,讓鎮子裏更亂一些,好讓你們兩路人有更多點的機會。”一個男聲小聲回答。

  “好,我們分頭行動。”滿叔說完,扭頭向李文鎮走去。君蕙、承宗緊跟在他後面亦步亦趨。

  七弟三個人繞了個大圈來到鎮西,他們小心翼翼地潛近鎮邊的房屋,仔細地察看了一遍。李蜂頭的手下竟然沒有派出人巡邏,也沒有守哨,大概之前只有他們襲擊別人,從沒遇到過受人襲擊的經曆;再就是以為這附近只有他們這一支軍隊,沒人敢在他們的老虎頭上拍蒼蠅吧。

  摸入最靠外的一所房屋。很幸運,李蜂頭的兵卒都在房內呼呼大睡,甚至房內還點著燈火,就是有人從屋裏向外面看也不能看清屋外的人,讓他們三個毫不費事地進入了第一座房子的院內。

  這座房子顯然是個小家小戶,院子不到半畝大,只有四間房,全都亮著燈火。

  靠東道的一間房內有聲息傳出,走近一聽,房內一個男人小聲地惡狠狠地咒罵:“女人,給我乖乖地不許動彈,要是你敢讓我不痛快,看我不把你的奶子割下來炒成菜吃了。”

  一個有氣無力的女聲小聲哭泣著哀求:“軍爺,饒了我吧,你們十多個人每個都已經肏了兩次,受不了了呀……哎……喲……”

  八弟聽得怒火湧起,輕輕走上前推開房門,只見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赤裸裸地被綁在一條長板凳上,一個中等身材的兵士赤著下身,雙手緊握女人雙乳用力抓捏,俯在女人身上不停地聳動。

  聽到門響,兵士並沒有停止他的動作,頭也不回地說:“急什麼呀,我還沒完事呢,再過一刻過來就差不多了。”

  正說著,他忽然從身下的女人驚恐的眼睛裏看出了危險,一挺身就要站起來,張嘴要叫。可惜他發現得太晚了,連鼻子帶嘴巴被一個手掌捂住,只能發出“依依唔唔”的聲音。眼前一道白光閃過,只覺得喉頭一涼,口鼻上捂得他氣也透不過氣來的手掌消失,依唔出聲的嘴只能大張著,聲音從割破的喉頭處連血沫子一起噴出,變成一連串呼嚕嚕的雜聲。

  後面跟進的七弟和九弟各握著一把匕首,猛撲房內坑上睡得像死豬般的三個人,只一下就割開兩個的咽喉。還有一個被這細微的響動驚醒,剛看清自己的人被殺,還沒等他張口,八弟一甩手,那把匕首已經插到他的咽喉,這人只掙動了幾下就斷了氣。

  七弟他們的運氣真好,這座房屋只有東首這間有四個李蜂頭的人,其他三間房屋內關著五六十個青壯男人。

  當他們打開第四個房間時,一條人影向當先進屋的九弟撲過來。九弟一驚,一揮手中的匕首就要向來人咽喉下手,七弟急叫道:“這是鄉民,不可下毒手。”

  聽到叫聲,那撲向九弟的人也止住沖勢問道:“你們是誰?”

  七弟沒有回答這人的問題,端起窗台上的桐油燈,舉到那人的面前看清他的相貌,問道:“你是灰熊山的人?”

  那人正是王二倌,這時被人叫破行藏,一副豁出去的模樣說:“正是灰熊山的王大爺,怎麼樣?”

  七弟喜道:“果然被我們先找到灰熊山的人了,夥計,你們的張頭領在鎮南找你呢,快到尾上那間屋取來兵器,跟我們一起殺出鎮去。”

  王二倌迷惑的問:“看守我們的有四個人呢,都被你們給殺了?”

  九弟說:“全被我們殺了,快去取兵器吧。”

  七弟等二倌出門後向屋裏的人小聲叫道:“喂,你們這些人還不逃,想等死嗎?”

  屋內頓時一陣騷動,一個人說:“我們的老婆孩子都在李蜂頭的手裏,我們一逃他們都會沒命的。再說,李蜂頭講過了,只要當他的兵,聽他的軍令,就把我們的家眷送到濟南府去安置。”

  八弟看他們沒一個想走的,也出聲勸道:“你們不要犯傻了,李蜂頭是那麼好說話的人嗎,他是騙你們的呢。你們當他的兵為他賣命,他卻要把你們的老婆孩子送去給蒙古人做奴隸,再也不會有相見的時日。不過,逃不逃是你們自己的事,我們也管不了那麼多。七哥,我們走吧。”

  醜時正,李文鎮西忽然冒起了一道火光,不一會又有兩處火起。三處的火光不過片刻間就連成了一片,緊接著,火起處響起了喊殺聲。

  從鎮子北面悄悄潛入的滿叔和君蕙、承宗三個人,直到李貴財的大宅後圍牆外,除了剛到鎮邊時殺了一個出來屋外小解的兵士外,再沒有見到一個人。

  鎮西火起前不久,他們三人潛行到李貴財大宅朝南的大門不遠處,這個大門外倒是有二個守在門邊的衛兵。

  不過,這兩個衛兵毫無一點責任心地在閑聊:“瓜瓢,今天拿到多少銀錢,有二兩銀子嗎?”

  “才沒有這麼多呢,今天只分給我一百三十枚當三錢,他們說我沒有找到多少銀錢,只能分給我這麼多。金刺,你呢?分到多少?”叫瓜瓢的衛兵反問道。

  金刺喪氣地說:“夥計,實話說我也沒分到多少,只有四五錢銀子,這次出來有點背時,得的錢財沒有前幾次那樣多。不過,聽大帥的親衛說,明天把這財主的家一抄,恐怕能抄出幾千兩銀子,大約多少能分到一點吧。”

  滿叔聽這兩個衛兵的話,估計李蜂頭可能就是在這座大宅中住下,轉身朝後返回到屋子背面。他人朝地上一蹲,把兩手十指互扣對跟來的人小聲說:“君蕙、承宗,你們到我手上來,上去牆頭後再把我拉上牆去。”

  那叫君承宗的男孩應聲把一只腳踩在滿叔十指扣成的手托上,雙手扶住牆壁說:“好了。”

  滿叔站直身體,把雙手用力朝上一送,承宗借力朝上一縱雙手搭住牆頭,翻身上了丈余高的圍牆。

  照樣把君蕙送上牆頭,滿叔在二人的幫助下,輕松地翻入空無一人的後院。

  二條狗無聲無息地從菜園一角向他們的落腳步處悄悄地走來。

  還好,在狗還沒有撲到之前,滿叔已經在月光下看清了二頭狗兒,伸手從腰間掛著的囊袋內掏出一塊東西向狗兒一丟,二條狗兒一嗅到丟出去的那塊東西,立即嗚咽一聲,夾住尾巴悄悄溜到牆角縮起身子顫抖。

  承宗好奇地悄聲問道:“滿叔,那是什麼,怎麼狗一聞到就跑掉了?”

  滿叔忍住笑小聲笑罵說:“傻孩子,這是滿叔找來的虎糞,這二條只會欺負窮人的土狗,當然一聞就嚇得屁滾尿流,躲起來動也不敢動彈。它不溜走,難道還會自動跑出來膏虎吻不成。閑話少說,我們找李蜂頭報仇去。”

  這後院是個菜園子,從圍牆到屋子的牆壁有六七丈遠。

  三個人落地後,繞過悄無聲息的菜園子,轉到一個角門邊,滿叔用手輕輕一推,角門發出輕微的“依呀”聲,被推開一條能側身進入的縫隙。

  門內的通道黑沉沉,過道裏空無一人,可以看到數丈外有火光照到過道的另一頭。

  三人閃身入了門,輕手輕腳悄無聲息地走到過道另一頭,滿叔探首外望。

  這裏已經是內院,過道口開在內院西北正房與廂房的交角處,院內空蕩蕩地不見一個人影。房屋兩邊的廂房傳出許多人睡熟此起彼伏的呼嚕,聲震戶外,正好掩蓋三人行動發出的細微動靜。正房連大廳有五間的長度,大廳內燈火通明,燈光從廳裏直照出廳外,把個內院照亮幾近四分之一。估計位于正中的大廳兩邊各有兩間房間,靠東首的窗戶還有燈光透出,隱約有人聲從房內傳來,想來那幾間房內的人還未歇息。

  滿叔回身附在後面兩人的耳邊,用細微的聲音吩咐:“你們在這裏等候,我去看清廳中若是沒人的話,注意我的手勢再到那邊有人聲的房外查探。小心了。”

  滿叔伏低身體,由暗影中潛行到能看見大廳的燈光邊緣處向廳裏看去。

  只見廳內四個衛兵有三個伏在茶幾上打盹,另一個則滿臉心醉地側耳傾聽著什麼聲音。這個衛兵正是李蜂頭的貼身侍衛之一,就是燒成了灰,滿叔也能認出他來。

  滿叔恨恨地想:“這爪牙在廳裏,李蜂頭就一定在這廳兩邊的房間內。但這座房屋的格局不利一擊後逃走,我可不能為了報仇把應家的兩個後輩失陷在這兒。得想個辦法讓他們先退出外面去才好。”

  滿叔朝角門方向招手,待兩人來到身邊後帶著他們從下廳繞向東側,走過下廳房時順手取下一條掛在牆上的繩索。到了東牆下輕聲說道:“你們倆聽清了,現在我送你們上牆,你們垂下這條繩索給我留條退路。然後就到正房的屋頂上准備好暗器等著,見到有賊兵圍上來時立即發暗器。我進那亮著燈的房間內,若是李蜂頭在裏面,得便即可對李蜂頭行致命一擊。無論得手與否,我們都必須在一擊後遠離險地。來,你們都上去。”

  四五丈外的窗內傳出什麼東西擊打在肉體上的“啪啪”響,還有似是被堵著嘴不大的呼痛,更夾有不時傳出的女人壓抑的尖叫。

  踞高臨下的牆頭可以從開著的窗戶看到房間一角的情景,名叫君蕙的二姐一看之下渾身一抖,站立不住地幾乎掉下牆去。三弟承宗急忙伸手扶住君蕙,關心地問道:“二姐,怎麼了,你沒事吧?”

  “我沒事,快去把繩索掛好,我們到屋頂上等候。” 君蕙急促地說,她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發燒,好在這時沒人能看見她的臉,否則定會發現她的一張臉像塊紅布。

  腳上有鹿皮軟底靴,十分利于夜間進行活動,只需小心些,上到房頂也不會有多大的聲息發出,屋內的人在四周震耳的鼾聲中並沒有發現房頂有人在活動。兩人悄然行到屋脊伏下身,靜候事情變化。

  滿叔看他們已經隱身屋頂,只能見到屋上有兩小塊微微的突起,不細看決難發現房上有人,放心地低下身朝窗下潛去。

  從窗底緩緩地探起頭,房間內的景象讓人看得心血沸騰,血脈賁張。

  一張大床上四個披散頭發的光身女人圍成一圈,為一個仰躺著的人揉捏搓摩,一個梳發髻的女人站在床上,一手捉住個女子的右臂,一手托在她股部一上一下地掀動,使那騎在躺著的人胯上的女子上身前俯,能讓躺著的人雙手夠得上她的雙乳。

  床頭靠著一根七八尺長的鐵槍,那不是李蜂頭慣用的招牌鐵槍是什麼?

  房間離床數尺遠的另一邊,有兩個赤裸的女人各用一只左手掌掩住嘴,歇力不讓叫聲出口,眼中的淚水滾滾而下。她們的右手都拿著一根木尺向對方的乳房拍打,兩人的雙乳都被打得紅腫充血,各有一只乳房紅通通地挺翹在胸前,還有一只正被對方拍打的乳房卻還是稍稍下垂著。兩個女人不敢停下手,只是不時用求饒的眼光向床上看去,希望有人發善心叫她們住手。

  此時,那床上站著的女人扭頭看了一眼這互打乳房的兩個女人一眼,叫道:“再打幾十下,兩個奶子就差不多一樣,只要夠硬挺不會下垂,你們可以來換下這兩個小青果子,讓大帥玩得更盡興些。”

  滿叔這才看清,此人喉頭有喉結,原來是個男的。

  那人也在這時看到了窗外探出頭的滿叔,張大了口想要叫,卻一時驚得叫不出聲來。

  滿叔一見這人一臉的驚容,知道大事不好,若是讓他叫出聲來,豈不是前功盡棄了。當下不再猶豫,雙腿發力一蹬,“刷”地一聲從窗外竄入房內。

  床上躺著的人本就發覺身上的女人停下不動,心中有點火起,閉著眼睛正要出聲發話。這一下輕微的聲響驚動了他,收回抓捏在女人胸脯上的雙手朝下一撐,挺身坐了起來,大牛眼中精光閃射,大喝道:“什麼人,敢闖入本帥的房中?”

  這人在喝叫的同時也看清了穿窗而入,剛站穩的滿叔,再次亮聲大叫:“快來人呀,有刺客。”

  滿面叔縱身朝大床飛撲,並發出一聲虎吼:“應家堡的人報仇來了,李蜂頭,納命還債!”

  床上躺著享受淫樂的人正是李蜂頭,一見穿窗而入的黑大漢手掄樸刀猛撲過來,急忙側身揮動右手,把左邊的一個女人當胸一掌打得離床向黑大漢飛去。雙手一撐床面躍身而起,把被人捉住騎在身上的女人和那不男不女的家夥掀跌下床,晃動胯下還未垂軟的物事向床的另一邊跳下。

  滿叔揮舞樸刀急沖的身形被李蜂頭打出的女人一擋,那一下狠劈的樸刀斬在已經半昏迷的女人身上,一蓬血雨灑得滿叔滿頭滿臉,一時間連眼睛也被血液糊住。等他擦拭掉眼睛上的血再睜眼看時,李蜂頭已經跳下床取了鐵槍在手。

  滿叔心中暗歎:“可惜呀可惜,這次如此的大好機會都不能殺得李蜂頭報仇,以後要殺他這惡魔就難上加難了。”

  滿叔心知自己決難抵擋李蜂頭手中鐵槍十合以上,此時若再不走,等到廳裏的衛兵把外面一圍,就是想走也怕是萬萬不能了。當機立斷地返身一縱,重又穿窗而出,沖過廂房時聽到各個房間內已經有人在大呼小叫,呼喝還在睡夢中的人起來抓捕刺客。

  滿叔急跑到東圍牆下垂的繩索那兒,把樸刀往背上一插,抓住繩索就向上攀去。

  正在此刻,好像聽到屋外有人向這座房屋奔跑來的急促腳步聲。

  滿叔站在圍牆上四下一打量,可以看到遠遠的鎮西火頭升起,還隱約傳來了喊殺之聲,他十分無奈地朝屋頂上一揮手,示意屋頂上的人趕緊離開,然後躍身向牆外跳下。

  三個人按進鎮的原路急速退到鎮外,滿叔沉聲說:“我們的大仇人李蜂頭就在那間屋子內,可惜為叔無能,武功太低,沒有在這裏殺得了這 。以後我們必須勤練武藝,再另外尋找機會想辦法報仇。最好能聯絡更多李蜂頭的仇家,一起向他尋仇才有可能殺得了他。現在我們去鎮西,看看七弟他們的情況怎麼樣,若是能抽冷子多殺幾個李蜂頭的幫凶也是好的。我們走吧。”

  兩個姐弟相對無語,滿叔的武功比他們倆高出很多,也還是感到武功太低,無法一舉擊殺李蜂頭報仇。難道這李蜂頭的武功竟然高到自己這些人無法抵擋,再也沒法報卻應家堡的血海深仇了麼?

  說到勤練武功,過去在應家堡時他們哪一個沒有下過苦功,光憑自己勤練有用嗎?若是沒有明師指點,以自己姐弟的資質,恐怕再練上十年八年也無法在武功上有多大的進境。想要報仇,怕是不能一時半會能辦得到的了,難矣。

  姐弟倆滿懷心思地默默跟在滿叔的身後,從鎮外繞著走向鎮西。正行走間,滿叔忽然打個手勢蹲下身,小聲說:“注意,前面十多丈有人影閃動,不知是我們的人呢還是李蜂頭的賊兵。你們小心了,慢慢靠向前去。若是賊兵不多,則下狠手殺得一個是一個。”

  君蕙悄聲吩咐承宗:“三弟,你跟在姐姐身後瞧准了再出劍,不要沖得太前,以免被賊兵傷著了。”

  “姐,你也太小看人了,我已經十五歲,是大人了。報仇的事總不能不讓我出手,在一邊看著你們拼殺吧。”承宗不服地詰問乃姐。

  君蕙柔聲勸解道:“三弟,你是我們應家的根啊。你若是出了什麼事,叫我這做姐姐的如何對得起九泉之下的爹媽,如何對得起應家列祖列宗啊。好三弟,你就聽姐的,好好保重自己吧,為咱應家留下一條血脈。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們要先保住自己,再想辦法報仇。姐可不想為了報仇,應家就此絕了後。”

  滿叔聽了君蕙的最後幾句話,心中大為震動,心中暗想道:“是啊,自己身為應家的長輩,確是不能光為了報仇,把侄兒他們小姐弟倆給帶著一心報仇,陷入萬劫不複之境,再怎麼說也得為咱老應家留下一條根,以承繼應家的香火。報仇的事就由自己兄弟出面就可以了,讓他們姐弟倆好好地活下去。”

  當下也回頭對承宗說:“你姐說得很對,是為叔的以前考慮不周全,一心只顧著報仇雪恨,差點壞了我們應家傳宗接代的大事。從今以後,再有拼殺時,君蕙你盡量的護著承宗,有機會就找個安定的所在,尋到合適的人讓你們姐弟倆先成家,然後再專心練武,以便將來有後人能接手去殺李蜂頭,報我應家屠堡滅門的血海深仇。現在且隱起身形,跟我走吧。”

  前面不遠的人也發現了他們三人,即時發出蛙鳴,是自己人。

  三人快步走近,與七弟會合到一起。

  和七弟一起來的還有從鎮裏救出來的灰熊山王二倌,他們四個人的手上除了兵器外,還帶來了從鎮中賊兵們手裏奪來的六張弓和七八壺箭。

  這些弓箭讓滿叔大為欣喜,有可以遠程攻擊的武器,就能多殺傷不少李蜂頭的手下幫凶,說不定還能給李蜂頭致命一擊呢。不過,他也知道自己應家堡的六個人中,沒有一個是射箭的好手,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灰熊山的張頭領他們身上了。

  “七弟,我們走。”滿叔決定去找灰熊山的人,看看他們有沒有箭術高手,便對眾人說:“去找到張頭領他們,商量一下明天怎麼樣給李蜂頭再來一次襲擊。順便也送這位小兄弟去與他們會合。”

  張頭領,大名叫張得福,是張仲富的本家兄弟,也是出身于武休關張家寨。二個多月前奉張仲富之命,帶著六個人到此李文鎮,代族兄武休張家寨寨主張仲平送信,邀請濰水劍客李家平到武休關張家寨,商討關系到大宋江山存亡和百姓生死的大事。至于商討的是什麼事情,張山主沒說,張得福也不便出言相問。

  可張得福到了李文鎮以後,李家平已經于半年前舉家遷往萊州的即墨去了。經過向鎮民們打聽,才知道李家平因為與本鎮的財主李貴財有購買田地的糾紛,是被李老財使詭計逼走的。

  聽到這消息的當時,張得福不由得暗自歎息,無論你是平頭百姓也好,或是江湖上大有名氣的人物也罷,除非你比別人強大,比別人霸道。否則面對上有錢有勢的人時,總免不了要吃虧。這不,就連名滿天下的濰水劍客,也有被逼得背井離鄉的一天哪。

  張頭領此刻正在李文鎮的南邊急得團團轉,留在李文鎮養傷的王二倌原本並不是他們灰熊山的人,只是因為這人曾經到過諸城一帶而由張山主請來替他們帶路的。臨行前張山主一再交代過,灰熊山的什麼人都可以折損,但這個王二倌是王家寨王永泰的本家侄兒,務必要保得他安全歸來。

  雖然前不久在即墨城把張山主交代的信交給濰水劍客李家平以後,張頭領就聽道上的人傳說,灰熊山已經在二個月前被李蜂頭攻破,山主張仲富以下全部戰死,他們已經沒法回灰熊山了。但山主臨行前交代的事情,總不能因為山主已死就置之腦後吧。無論如何也得把王二倌救出李蜂頭這漢奸的毒手,才能對得起自己灰熊山義薄雲天抗蒙英雄的名聲。

  剛才,張得福他們六個人摸進鎮內,尋找了十多座房屋也沒有發現鎮裏的人被關在哪兒,只殺了十來個巡哨、小解的李蜂頭手下兵卒。等他們還想再進一步搜索時,鎮西已經燃起了數處火頭,把全鎮子裏的兵卒都驚醒了。不得己,只好匆匆地撤出鎮來。

  正當張頭領尋思著是否要去找到應家堡的眾人,再商量如何進行救人大計時,滿叔他們先找來了,連帶著把王二倌也一同帶到,讓張得福喜不自禁。

  “夥計,我們應家堡的人雖說都是練武的,但于箭術一途麼,只能算是可以拉開弓、能射出箭,粗識箭術的新手,至于射出的箭能不能中的,那就不敢保證的。不知貴山的人……”

  滿叔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張得福打斷:“我說夥計,不是我張得福誇口,我們灰熊山來的人,除了這位王小兄弟原本是王家寨的,我不清楚之外,其余的六個人都是能射得一手好箭的。雖然不敢說能夠百步穿楊,但在百步內也能射中標靶。”

  “哪可好得很哪,我說,夥計,現在已是寅時前後,距天亮也沒多少時間了。不如這樣,明天我們……”滿叔的話越說越低,幾致低不可聞。

  張得福一拍大腿,說道:“好,真是好主意。夥計,就按你說的辦。不過,我有個提議,不知應兄……”

  滿叔照張得福肩上輕輕打了一拳,笑道:“夥計,有話就直說,這樣吞吞吐吐的,如何像是灰熊山英雄好漢的作派。”

  張得福:“好,我說。依我看,我們應該分成兩撥,我帶灰熊山的五個人用弓箭襲擊,引得李蜂頭的馬隊追我們時,應兄再瞅個機會殺上去,然後順浯水而下。我們在浯水入濰處會合,如何?”

  “就是這樣辦,夥計,我們尋地方去睡上一會,天亮後再探清李蜂頭如何走法,再商量到何處打他一個措手不及。”滿叔高興地說。

  “混賬王八蛋,你們是幹什麼吃的?”李全的尖頭上披散著頭發,身上披了一件外袍,右手提著馬鞭在跪著的四名親衛面前不住走動。不時揚起馬鞭向親衛劈頭蓋臉抽上幾鞭,然後再煩躁地走動、開罵:“竟然讓刺客闖入老子的房間裏,連小娘們也被刺客殺了一個。能夠好好樂上一樂的晚上,被你們這些飯桶把刺客放進來給攪黃了。說,老子要怎麼處罰,才能讓你們這些人記得今天的過失?”

  “刺客已經被趕跑了,現在離天亮還早得很呢,大帥盡可以回房去再尋樂子。”一個跟隨李全最久,也是李全同村的親衛勸道:“大帥也不必為個把刺客就氣壞了身子,小的們保證刺客再也不能進來驚動大帥了。”

  這個親衛一邊勸說,一邊心裏大罵:“你這該死的李蜂頭,霸住七八個娘們取樂子,讓我們這些人為你守在門外聽得火大,早晚你不是死在刀劍下,就是死在小娘們的肚皮上。”

  李全被這親衛一說,還真是覺得剛才的火氣沒剎掉,想到那些個小娘們紅腫硬挺的奶子,胯下的物事又蠢蠢欲動。大聲喝道:“若是還再讓刺客闖到這座大宅裏,當心你們的腦袋。”

  說完,急急轉身回房消火去了。

  四個跪著的親衛不敢怠慢,立時呼喝叫喚大宅內的所有三百余名親兵,在這座大宅內外布下了三圈人牆。他們相信這樣嚴密的防守之下,就是一只耗子也難從這些人的眼皮底下跑過而不被發現,更不用說是大活人的刺客了。

  原先的房間內也在上演一幕打罵人的戲,不過打罵別人的卻是那個男扮女裝的姬豔,被折磨的是李貴財的女兒、兒媳和小妾幾個女人。

  那姬豔在李蜂頭暴怒地叫罵著出房門之後,生怕李蜂頭回來後會把一腔怒火發泄到自己的身上,飛快地轉動心思要想出個保命並能得寵的辦法來。

  他看著在地上掙命的女人,原本清秀的臉色一變,把心中的害怕變成恨火,走近這垂死女人的身邊,惡狠狠地罵道:“臭娘們,要死也不會爬遠些,弄到一地的血讓人惡心。哦,原來是李璟的大老婆啊。嘿嘿,以前呢看你奶大腰細也還有點風騷,能受調受教的服侍我和你男人玩得盡興。現在麼,快死的人是沒用的了,看在你這女人以前對我還有點意思,能幫我說話的份上,我就成全你,讓你少受些苦早點去吧”

  地上的女人被李蜂頭一掌擊在胸部,胸脅骨已經斷了二根,摔出來後又在半空中被黑大漢滿叔的樸刀砍在後腰,現在血已經快流光,離死不遠了,哪裏還能爬得動。她眼裏射出滿是哀求的目光,想叫這個妖人看在過去相好一場的份上救自己一命,那知道換來的卻是更早死。

  姬豔罵著罵著,猛地抬腿一腳踩到那垂死女人的脖子上,女人雙手下意識地抓住脖子上的腳,雙腿蹬動了幾下便安靜了下來,眼見得是沒命了。

  床上互相摟抱在一起哆嗦發抖的六個女人,那曾見過如此凶狠的人。更不用說這個平日裏和她們一起,與自己的男人一同尋歡作樂,顯得嬌柔如同女子般的人這時會露出這麼一副惡魔般的凶相,

  李貴財的兩個女兒更是嚇得哭出聲:“爹媽呀,救救女兒,快來救救女兒呀。”

  床上的一個女人恨恨地揚起手, 啪兩巴掌摔到李貴財兩個十多歲的女兒臉上,凶狠地罵道:“你們兩個臭丫頭,平日裏是多麼地驕橫呀,拿我們這些做妾的根本不當人看,動不動就打罵不休。今天你們也嘗到味道,也知道怕了。知道被人奸汙是個什麼滋味了嗎,去年你爹把我們姐妹幾個強搶回你家的時候,你們姐妹不是拿著大把的柳條,打得我們體無完膚的,硬逼我們順從你那個死鬼爹爹。”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5-13 18:31
卷二 十八章
(更新時間:2006-10-3 11:55:00本章字數:10963)


  李貴財的兩個女兒平日哪曾受過這樣的氣,哭罵著與幾個女人撕打。
  姬豔一見這些女人在床上扭打起來,急沖過去抓起一塊木尺向扭打著的女人們臀部狠狠地打下,尖聲罵道:“賤女人,要打可以,只能打奶子和屁股,打得越厲害越好,就是不可以把皮給我弄破、不能見血。你們這些賤女人聽清了,不准打臉,打壞了臉我叫李大帥殺了你們。”

  李全哈哈笑著走進房裏:“說得是,你們這些賤女人,今天好好地享受本帥的雨露吧,明天你們就要去做蒙古人的奴隸,服侍滿身羊騷味的蒙古韃子了。哈哈……”

  幾個年紀稍大的女人一聽這話,全都大吃一驚,一個女人壯著膽問道:“大帥是說,你要把我們都送去給蒙古人當奴隸,從此以後再不能見到我們的親人了?”

  李全一巴掌將這個問話的女人打翻在床上,罵道:“臭婊子,問那麼清楚幹什麼。這事也是你們這些賤女人可以知道的嗎。”

  那姬豔做出一副妖媚的模樣,扭著腰走到李全身邊,為他脫下身上披的長袍,在李全的後腰按捏了幾下,笑著說:“大帥呀,奴家看你剛才的火還沒消,快上床去讓這幾個賤貨把大帥的火泄出來就舒服了。”

  李全被這姬豔在後腰上一捏弄,胯下昂首挺立之物被捋得萬分舒服,閉上雙眼哼哼著由姬豔扶著走上床去。

  這時剛才發問被李全打倒在床的女人,掙紮著拉起另一個女人,故意說道:“春桃,我們去多打幾下,讓奶子硬挺些,等會兒大帥才能玩得更盡興。”

  姬豔聽了“喲”地一聲,話聲裏滿帶嘲弄的味道說:“你這賤貨被大帥打了一掌,倒是識趣起來了,懂得討好了。快去,快去,說不定大帥玩得高興了,會把你們留下來,以後和奴家一起服侍他也說不定呢。”

  這女人也不答話,只是故意學著姬豔的樣子扭動細腰,拉著不知所措的春桃走到桌邊,揀起地上的木尺,趁別人不注意時,飛快撈過背後桌上的一把剪刀握在左手。那叫春桃的嚇得面容失色,張開口差點驚呼出聲。被這女人一木尺狠狠地打在乳房上“呀”地一聲換成了痛叫。

  春桃哭著說:“槐花姐,幹嘛打得這麼重呀,痛死我了。”

  槐花對她使了個眼色,大聲說道:“還講嘴幹什麼,你也用力打我。一會要去服侍大帥呢。”揚手又是一尺打在春桃的身上。

  “  啪啪”響過一陣之後,槐花拉著春桃走到床邊,她看李全正閉著眼享受一個女人在他身上倒澆蠟燭,眼裏冒出火似地猛然前沖二步,舉起右手的剪刀向李全的肚子上猛插下去,嘴裏罵道:“李蜂頭,老娘拼死你這殺千刀的惡魔……”

  可惜,槐花出聲得太早了,讓李蜂頭聽到聲音就有了警覺,眼未睜就是一個扭身。

  槐花的這一剪刀只是紮在了李蜂頭的腰部,而且還是從肌肉上滑過,除了一道二三分深、二寸來長的傷口外,並沒有對李蜂頭造成多大的傷害。

  李全不但腰間被紮了一條口子,連胯下的命根子也因這一下扭身閃避受了傷,痛得他呲牙咧嘴直呼氣,一時間再沒法子享受樂趣,心中真是怒極了。

  李蜂頭一個旋身,把床上的女人和姬豔全踢到地下,雙手箕張朝槐花撲來。

  槐花她在聽說明天將會被送去給蒙古人做奴隸後,就清楚地知道全鎮的人都免不了這個命運,早萌了死志。以前她忍辱偷生順從,成了李貴財的婢妾,今天又曲意奉承讓李蜂頭淩辱,為的就是想保住家人的平安。這下沒了指望,她就豁出去以死相拼。

  這時的槐花,一見剪刀沒紮中李蜂頭的要害,馬上回手把剪刀向自己的咽喉紮去。等李蜂頭撲到時,剪刀深紮入咽喉,她的人已經是只有出氣,沒有進氣了。

  那個叫春桃的女人一時也不知哪裏來的勇氣,撲上去就要搶那把剪刀。卻被李蜂頭一拳打在胸口,飛跌出近丈,嘴裏湧出大股的鮮血,眼見也是不得活了。

  李蜂頭一腳將槐花將倒未倒的身體踢到床前的春凳上,撈起她的兩條腿狂喝:“賤人,竟敢傷我,叫你死無全屍。呔!”

  槐花在李蜂頭的暴喝聲中被撕成兩半,紅紅黃黃綠綠的腸子和內髒“嘩”地一下流了滿地。

  幾個女人和姬豔呆呆地看著這血淋淋的一幕,沒有一個人敢呼出一口大氣。

  天還沒亮,李蜂頭就帶著姬豔、李璟,在三百多親衛的護送下,快馬返回青州。

  鎮西等他的應家堡眾人和灰熊山的張頭領他們,萬沒想到李蜂頭出了事,受了一點小傷就急急溜回青州去。這時他們十多個人還在野地裏正睡得香甜,聽到急驟的馬蹄聲時,李蜂頭他們已經遠出近百丈,追之不及了。

  何況,他們也不知道這批人馬是李蜂頭他們,就是知道了也是無可奈何。

  天亮不久,卯末辰初間,李文鎮起了一陣騷亂。鎮內的四百三十六名男女丁口,包括呼天搶地大哭大鬧的李貴財,和他的一家大小四十一口人在內,在七百余兵卒的押送下向濟南府進發,走上了成為蒙古人奴隸的不歸路。他們中有多少人能活著回到自己的故鄉,或是回到中原大地,誰也沒法說清,只能靠老天爺保佑了。

  押送這些人的軍隊由李全手下的大將秦仲天率領,這位秦將軍自帶一百人為前鋒開道,留五百余人負責押送這些奴隸,殿後的也是一百人。

  他們出鎮西,沿浯水西行入沂山,要從穆棱鎮返回青州,再轉道把人送往濟南蒙古人的大營。

  應家堡的滿叔六人和王二倌,在李文鎮西的十裏外埋伏,他們藏身浯水河南岸不遠處的灌木草叢裏,盯著漸漸走近的大隊人馬。

  聽著隊伍裏大人叫、孩子哭的嘈雜聲音,王二倌歎著氣說:“他們這一去,可能永世不能回家,只能客死在異國他鄉了。唉!”

  這一個“唉”字的尾音未落,半裏外的隊尾起了一陣騷動,有李軍士兵騎馬向前隊趕,不一會,前隊的一百多騎兵向後狂奔而去。

  滿叔大驚道:“不好,張頭領他們有危險。快,我們向押送百姓的隊伍發起攻擊,看能不能把騎兵引回來。君蕙護著承宗稍後跟來。”

  押送百姓的軍兵對他們七個人的沖擊本不屑一顧,只把數十把長矛齊刷刷地一指,讓他們幾個人有如狗咬刺 般,無處下手。

  身粗心細的滿叔一看這情景,知道自己這幾個人上去拼殺決難討得了好,果斷地立即下令退到浯水河邊,登上准備好的木筏揚長而去。

  好在他們見機得早,要是稍遲二刻,非但沒法為張頭領他們解圍,就連他們也走不掉,要失陷在這裏了。

  原來,埋伏在後面一裏多的灰熊山張得福六個人,放過這軍隊探路的前鋒和中間押送百姓的大隊,眼看殿後的百余人是步兵,為了能射殺更多賊兵,悄悄地潛到七八十步的近處方才開弓射箭。

  雖然被他們射倒了十多個賊兵,但李蜂頭的手下大多是在刀槍林中沖過,死人堆裏打滾的凶悍老兵,哪裏會是被他們幾把弓箭射中十多人就能嚇倒的。

  領隊的大聲呼喝中,這些兵卒們散開隊形伏低身體圍攻上前,另有人急奔前隊報訊。

  張得福他們射出五六輪箭後就發現不妙,除了開始趁賊兵不備射中十多個賊人外,後來的兩三輪射出的箭竟沒有射中幾個賊兵。張得福他們自己反而漸漸地被賊兵三面包圍,眼見得要短兵相接了。

  六個對上百,用腳趾頭去想也知道是什麼結果,張得福不得不下令撤退。

  當他們快速地將要潛行出包圍圈時,急驟的馬蹄聲響起,張得福知道自己這六個人完了,止住腳步從草叢中站直身體,大叫:“夥計們,和李蜂頭的賊兵拼了,就是死也要拼回老本來,殺得一個回本,殺倆就有一個賺。”

  可惜天不從人願,他的話聲方落,咻咻聲入耳,張得福和身邊的五個灰熊山的好漢子,拉開的弓箭還沒來得及射出,每個人身上都釘著四五支箭,他們手中的箭有的射上了天,有的掉下地,沒有一支箭能正確地朝敵人射出。

  張得福吐出胸中的最後一口氣,睜大眼睛“轟”一聲仰天倒下,最後入耳的聲音:“這些都是硬漢,不可以暴屍荒野,把他們埋……”

  第三天中午,浯水入濰的河口處,應家堡的六個人和王二倌等了二天沒見張頭領前來會合。

  七個商量以後決定離開此地,一同到大宋境內再做打算。

  一行人滿懷失望地渡過濰水,開始了南下的行程。

  從新泉村渡過這條叫連水的河流,走出二三裏路後,推車的好幾個車手還是覺得腿肚子在抖個不停。高架在河上的那座小木橋只有三尺寬,每塊橋板的長度卻有二丈多近三丈長,是用七八根方木拼合起來,架在只有不到二尺正方承托的木橋架子上。

  人走在上面一抖一抖的晃得厲害,而且距水面又有二丈多高,一不小心就會連人帶車都掉下河去。

  人掉下去倒還沒什麼,橋下的水深得很,最多就是打在水上會有點痛、一身濕,即使不會水的人也能被及時救上岸來。

  最可怕的就是那些橋板時間久了,拼合的方木間會出現一條條的開縫,大的縫隙竟達寸許寬。有好幾部雞公車,就是因為推車的人一不小心,把車輪推到裂縫裏去,進不能進,退不能退的,急得推車的人哇哇大叫。可是,每塊橋板又只能去三四個人,而且還不好使力。而其他人在遠處卻是幹瞪眼,一點忙也幫不上。

  過了河往東走二十裏左右就要開始翻越玳瑁山,過了龍岩縣後還有彩眉山脈,再翻過博平嶺才能到達漳州。

  直到下完博平嶺,都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故發生,有些小股的山賊看到如此百來個隊列整齊,行動快速而且挎刀扛槍的人馬,哪還敢上前討沒趣,遠遠地就躲開,以免枉送了性命。

  在茫無人跡的閩西原始山林裏,這時候的路雖說由唐代中葉開始,就有小道從汀州到達其轄地雜羅(龍岩)縣,並可通到漳州。後來的五代十國時期,閩西得到進一步的開發,通往漳州的道路稍有擴大,但也還是和中州地面的山間小徑相差不大,十分崎嶇難行。

  從新泉出發後,用了五天半的時間走完三百余裏的山路,第六天上午大約辰時進入漳州龍溪縣境的平地。

  途經漳州龍岩縣時,有十多個跑單幫的行商,探知這隊從汀州來的隊伍是押運課交上供,要到泉州去。特地找上來要求隨隊而行,他們願意付出每人十貫紙鈔作為保護傭錢。這樣有錢收入的事,林強雲當然不會拒絕,很痛快地就答應他們的要求。

  這些天,山都成了這一隊中最受歡迎的人物之一,每天的行進途中或是露營歇息的時候,他都會打到不少的山雞、野兔、麂子等野物,讓人們每天都有肉食。這讓所有的人對山都大為改觀,已經把他視為自己人中的一員,再沒有人把他看成是山魅了。

  不過,每逢穿村過鎮或是入城時,林強雲為防萬一,還是要山都戴上帽子,免得驚嚇到小孩或是引發什麼不必要的麻煩。

  隊伍中另一個最受歡迎的人就是林強雲,無論是在山路上行進,還是在露營的期間,沒事的人們都會聚集到他的身邊,聽他講述一些人們未見未聞的稀奇故事。就連一向對這些奇趣怪聞不太感興趣的陳歸永和巫光,也在第一次聽過林強雲學說的評話“武松”之後,也迷上了這個故事。

  從幾天來上山奮力推車、下山小心護持的艱難情況,一到平地的大路就變得輕快無比,隊伍行進的速度大為加快。

  在他們看來,這樣四五尺寬的平整路面,走起來實在是太輕松了。一個時辰推著雞公車走上十多二十裏路,對他們這些成年累月在山間小道上,完全靠手提肩挑行走的人來說,根本就不在話下。

  說這一段到龍溪縣的路為平地,是相對在這之前的山路而言,一路也還是有山有水,不過,路大了很多,水上全有橋,車子可不必過渡。

  漳州雖然也是個下郡,丁口卻比汀州多了近一倍,特別是到了漳州治所龍溪縣城,就更能看出兩州的不同。

  因為有押解課交上供的公文,而且林強雲等人的腰牌文書一應俱全,入城並無任何困難。

  陳歸永在城裏找人打聽過,從這裏到泉州,若是乘船,還要出海走上七八天,這是指沒有意外情況發生時的估算。假如遇上有大風,則就難說了,連命也送在海上也不一定。更何況,海上還有不知何時會突然出現在你面前的海盜。

  走陸路,僅有三百多四百裏不到,只需四到五天就可到達泉州。

  雖然林強雲很想試試他從來沒有坐過的海船,但不敢過于冒險,決定還是走陸路為上。

  他們到達泉州城外東南的晉江西岸時,距五月二十九日與蒲開宗定下的百日之期過了九十八天,只要過了這條晉江,再走半個時辰就能把貨物送到城南蕃坊蒲家交貨。比約定的時間還提早了一天,真是值得大家高興。

  泉州,又名“刺桐城”。

  五代時,泉州便出口陶瓷。處州瓷器(哥窯、龍泉窯)、泉州青瓷器在國外均享有盛名。建陽的建窯以黑釉聞名,所產兔毫盞是品用鬥茶(茶藝比賽)者愛好的瓷盞;阿拉伯人也熟知建瓷。伊德裏西稱贊泉州:“建築美麗,買賣興隆、商務信譽,馳名于世;所產瓷器,極其精美。中國所稱的建瓷,尤其別致”。建瓷的名聲之大,在青釉、青白釉、白釉與醬釉之外,別具一格。

  宋王朝南渡前的元豐元年(1078年),正式在泉州設置福建市舶司,標志著刺桐港已被朝廷確定為最重要的貿易港之一,這也是刺桐港走向極盛的轉折點。

  泉州由于官府的抽解(收稅)從北宋神宗時的十五取一,到南渡後高宗、秦檜時為十取其二、三。最後在慶元元年至嘉定十年(1195年~1217年)的二十三年間,達到抽解後還要挑選好的貨物,如象牙、犀角、珍珠博買(低價收購)六分的地步。泛海而來的商人受到如此沉重的抽解稅負,不但賺不到錢,還要虧本,每年到泉州的蕃舶只有三四艘。使得泉州的市面十分冷落、蕭條,市舶司的收入連過去的二十分之一都不到。

  自嘉定十年真德秀知泉州後,才又改為不論是何種貨物,都按十分抽解一分作為商稅,海外貿易的商稅得到整頓,當年的蕃商海舶就驟增到三十六艘。既促進了對海外貿易的繁榮,又增加了商稅。

  這些年來,雖然海盜猖獗橫行,但商人重利,來泉州互市的蕃舶及本朝商人的海船,還是絡繹不絕地冒險前來,市場相當繁榮。

  蒲開宗的住宅坐落于泉州城南蕃坊偏西北,距天後宮約有一裏多近二裏地,百多人車在他門外一直排到這條蕃坊的街尾。

  張本忠走到大門前,對好奇地觀看自己一行人車的四個門丁拱手問:“幾位大哥,此處可是蒲開宗蒲老板的宅第?”

  一個年紀大些,約有三十多歲的門丁拱手還禮道:“不錯,此宅正是蒲大老板所有。請問貴客是上門來購香料的,還是……”

  林強雲走上前道:“請大哥進去通報一聲,就說汀州雙木商行的林強雲送貨到了。請你家蒲老板安置個處所,好盡快驗過,把貨收下。”

  那位門丁聽了,顯出一臉的驚異,有些不大敢相信的問道:“貴客真是由汀州來的?昨日也來了一位汀州老客,他于上月二十六從汀州出來的時候,還沒見雙木商行的人有一點動靜。我家老板正念叨著這次的靴履可能趕不上裝船了呢,沒想到今天你們就把貨給送來了。諸位請稍候,小人這就為貴客通報。”

  聽到汀州的布底靴履已經到達門外,蒲開宗從胡床上翻身而起,推開正為他捶腿的兩個胡姬,叫道:“去把壽晟、壽庚叫到大廳等著,我有個客人要他們見見。”

  遠遠看到門外站著的林強雲,蒲開宗哈哈笑著大聲說:“林公子果然是個守……哪個……信用的人,我昨天還和人說起這一路上不好走,你雙木商行的貨可能會遲到幾天。誰知道反而提早了二天就送來了。”

  林強雲拱手施禮,微笑道:“蒲老板紅光滿面,看來生意做得極順,想必是天天發財羅。恭喜,恭喜。”

  蒲開宗眉開眼笑地連連拱手:“哪裏,哪裏。同喜,同喜。大家一塊兒發財,一塊兒發財,呵呵!”

  林強雲手指在街上排得長長的隊伍,笑著說:“蒲老板,貨我們是送來了,你看,總不能讓我們的人走了大半天的路,到了地頭還站在這條街上曬太陽吧。”

  “對,對對。”蒲開宗對幾個門丁吩咐:“你們去兩個人,把林公子的人和貨帶到倉房去卸下,並叫莫賬房去驗過貨物後來告訴我。”

  蒲開宗對林強雲說:“林公子,我們進去先喝口茶解乏,再商量點事情如何?”

  “好,我把幾個朋友叫來先進去,有什麼事情慢慢再說。” 林強雲對跟在身後的張本忠、鳳兒道:“張大哥,這些人就請你先照看著,跟這兩位大哥把貨物送到他們的庫房,在那兒等我們一會。我們辦完事後,再將課交上供送去轉運衙門。鳳兒去請歸永叔來,我們和蒲老板還有些事情要商量。”

  蒲開宗的住所雖不見得豪華,但占地面積約有二十六七畝,房舍眾多。裏面丫頭、男女仆人不少,人來人往的顯得很是忙碌。

  廳裏有兩個和蒲開宗面貌十分相似,年紀都是二十多歲文士打扮的年輕人正說話,看到他們一行進廳,站起身冷冷地目注林強雲幾個人,眼中帶著不屑的神情。

  蒲開宗讓林強雲他們坐下,端起丫頭送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指著兩個青年向林強雲問道:“林公子,這兩個是我的兒子,這叫壽晟,他叫壽庚。你們年紀都差不多大,以後可以交個朋友,互相多個照應。壽晟、壽庚,這位就是我跟你們說過,汀州雙木商行的老板林強雲公子,你們認識一下。”

  年紀稍大的蒲壽晟還行禮作了個樣子,年輕的卻是把頭轉過一邊,好像沒聽見似的把眼光投向鳳兒的身上。

  林強雲見了年紀差不多大的年輕人,本就有心和他們相識結交,但看這兩兄弟的神情不冷不熱的,並沒有想要交朋友的意思,也就裝出個樣子客氣地道了“久仰”。心想:“我只是個打鐵仔,他們兄弟卻是富貴人家的子女,當然會瞧不起自己了。我靠自己的本事吃飯,沒必要用熱臉去貼他的冷屁股。”

  蒲開宗介紹完他們認識,笑著對林強雲說:“林公子,你的時間可算得真是准呀,明天就剛好是我們文書上的百日之期。你就不怕這條路上出了什麼意外的事情,把時間給耽誤了嗎?”

  林強雲笑了笑道:“蒲老板說笑了,我們這次護送貨物的可是有一百來個人呢,小蟊賊看到我們就跑得遠遠地不敢上前,大股的土匪強盜麼,這條路上暫時還沒有。即使是有大股的土匪強盜,對我們的這一點點不值錢的貨物也還看不上眼,不會花大力氣來打劫我們的貨物。再說了,這些貨物是我們的全部身家性命之所系,真要是有不開眼的想來搶掠,我們這百來個人也不是吃素的。”

  林強雲並沒有對蒲開宗說實話,他多了個心眼,把過了九龍江後遇到文圃山的大股劫匪的事情瞞下了,他並不想讓太多人知道文圃山的沈山主手下,看到晏頭陀的鐵牌就退走。

  蒲開宗高興地說:“好,林公子真是有做生意的運氣,將來一定會發財。我這裏還有另外幾宗生意,不知道林公子有沒有興趣做呢?”

  “哦,是些什麼生意,蒲老板不妨說出來聽聽。”林強雲很感興趣地探過身體,看著蒲開宗說:“如果我能做的,一定再次和蒲老板一起做,只要有錢賺就行。”

  跟林強雲一起到客廳裏的陳歸永、鳳兒和羅運天他們,都注意到了林強雲說話的語氣裏,透出些許興奮,豎起耳朵聽蒲開宗說的是什麼生意。

  蒲開宗看到林強雲他們被自己的話勾起了興趣,得意地一笑,從容不迫地緩聲說:“上次我去汀州定做靴履回來時,帶了一些你做的蚊香和菜刀。讓人看過試過以後,都覺得這個生意可以做。因此我想,向你定做一些加上香料的蚊香和樣子不同的刀具。你看怎麼樣?”

  林強雲想了一下,問道:“那麼,蒲老板想要在蚊香裏加上什麼香料,刀具又要做成什麼樣子呢?”

  “香料嗎……唔,可以在蚊香裏加上檀香、龍涎香等。”蒲開宗說:“刀要打制成什麼樣子,我也說不上來,我會把刀給你,只要按樣打制出來就好了。你看怎麼樣?”

  林強雲:“這樣做,按道理說是可以的,但我們那兒可沒有你說的這些香料,做不出你要的蚊香。至于刀麼,只要有模樣就可以按你的要求制出,需要多少都不是什麼問題。”

  蒲開宗:“香料沒有問題,我可以把需要的香料交給你們,按你們的方法加進蚊香裏去就可以了。”

  陳歸永這時插上一句:“強雲,先別答應得太早,蚊香怎麼做都沒有關系。他若是要我們打制大批兵器的話,哪就不是那麼好做的生意,官府決不會允許我們私下買賣的。這點要想好了。”

  林強雲聽了陳歸永的話,覺得這是個一時沒法解決的事,微微點頭說:“是啊,若是兵器的話,生意就做不成的了。我要先看過你蒲老板的刀樣後,才能決定做還是不做,如何來做。不過,假如是其它的刀具,多少我都可以為你打制出來。我看,這事稍後再談,等我先把押送的官府課交上供交割完後,再來仔細商量不遲。”

  蒲開宗剛想開口,一個四十多歲的方臉中年人走入廳中,向蒲開宗拱手施禮,從衣袖中拿出一張紙,邊看邊說道:“東主,汀州送來的靴履已經驗看過,並搬入了庫房。他們送來的共有二千零一十二雙,其中靴一千雙,履一千零一十二雙。所做的布底也很結實,較東主帶回來的樣品還稍厚了些。質地可說是上品。”

  “啊,二千雙,比字據上所說的多了一千雙哪。好,好!”蒲開宗對林強雲豎起拇指,笑道:“好得很呀,按這樣看起來,你們再過一個月就可以把我定做的鞋子全部做完羅。林公子果然是個講信用的人。這樣好了,我家還有些空房,你們可以在這裏住下,不收房錢。但吃飯的錢是要另外算的,按每天十五文錢給我,林公子願意嗎?”

  林強雲心中默算了一下,每人每天十五個錢吃飯,算是便宜,每天還可以省下十多貫房錢,算得上是多賺來的。立即就叫好:“好啊,難得蒲老板這樣大方,那就多謝了。現在是未時,還有點時間,我想把從汀州運來的另外一些東西送到轉運使衙門去,先把到泉州來的事情辦完。”

  蒲開宗的房屋有夠大,裏面的房舍夠多,林強雲的一百多人住進去一點也不顯得擁擠。

  昨天把汀州課交上供送到位于城中的轉運使衙門,取得了回程的簽押文書後,林強雲就回到蒲開宗的大宅,蒲開宗已經派人安置好眾人的食宿。

  此刻是到達泉州後的第二天上午辰時末,林強雲被鳳兒和羅運天一起說動,到城裏閑逛。

  泉州比他們這些人所見過的幾個城市都更繁華,在城南的這一片蕃坊地區,街道兩邊的房屋全是商鋪店面,把跟隨在林強雲身後的十幾個人的眼睛看得忙不過來。

  在街上行走的大多是本朝的漢人,但身著各種奇裝異服、身肥體壯的蕃人、胡人相當不少。就連躲縮在街頭巷尾,為數不少的乞丐,臉色也比別處的好得多,身上也穿得不是那麼破爛。

  走著走著,十幾個人很快就分成了好幾撥,鳳兒和三兒、羅運天、金見、金來五個人走在一起東張西望,每處都要停上一會。另外跟出來的幾個護衛隊員,依張本忠的吩咐自成一夥,隨在鳳兒他們身後,相隔十多步相護照看。

  林強雲則和陳歸永、張本忠帶著寸步不離的山都信步而行。

  沿晉江東岸建有一排十余個碼頭,每個碼頭上都排著數十艘大小不一的船在裝卸貨物。林強雲還發現在兩個碼頭上,有身著大宋官服的官員在奔走忙碌。他們或是手上拿著賬本、毛筆,邊看邊在賬本上記錄。或是迎送蕃客、胡賈上船揚帆出港、坐上特備的轎子行出碼頭。

  走了一段路後,林強雲發現了一個情況,大部分店鋪貨棧都是人來人往,出入的人和店鋪內的貨物很多。店鋪的夥家站在門口,看到有人經過就堆上笑臉前去迎客,把客人恭恭敬敬地請進店裏。

  另有個別店鋪則是冷冷清清的沒人上門,店裏也沒有什麼貨物,就連老板、夥家也是無精打采的在裏面打盹。

  林強雲看清一家門面占了三間,四五個夥家臉色呆滯的坐在板凳上的店鋪。裏面左邊一個櫃台,右邊和正面靠牆豎立兩個極大的貨架,架子上稀稀落落地擺著一些瓷器、綢緞。店中間的地上從底到高排了三排的木桶、陶缸。除了店裏的幾個人外,偌大的店堂顯得清冷無比。

  林強雲當先走進店內環視了一下,笑著問道:“請問……”

  他的聲音才出口,一個櫃台裏伏著打盹的五十余歲老者,抬起頭擦拭了下眼角,站起身搶著說:“客官是來看店的麼,請跟我到內裏來。”

  林強雲有點奇怪,心想,這人不問我們要買什麼,反而問是不是來看店,難道說這間店是專門給人看的嗎?

  不覺問道:“老人家怎麼知道我是來看店的?”

  老者並不回答,只是一味地伸手朝一個小門虛引,要請幾個人進入後面,嘴裏說:“請,請到裏面坐下好說話。”臉上的表情既有點兒興奮,又顯出幾分無奈。

  林強雲被這位老者的態度弄得心癢難熬,越發要把事情搞個清楚明白,也就不再多說,邁步向小門走去。

  老者讓幾個人到內進的一個小廳裏坐定,什麼話也沒有說,就匆匆在山牆上靠著的神桌上取下一個小漆匣。他的雙手微微顫抖地從匣裏拿出幾張蓋有珠紅官印的契紙,攤在桌上看著林強雲問:“這是本店的房契和江邊一處房宅的契書,按市價值得一萬二千貫,店內及庫房裏的綢緞、瓷器約值三千貫。你們只要付給小老兒一萬三千貫,這些店房和貨尾就全是你們的了。”

  說到這裏,老者的眼裏流出淚水。

  林強雲問道:“老人家,不要心痛。請問尊姓大名,你能不能先給我說說,為什麼你要把這間店和房屋都買掉,生意不做了嗎?”

  老者閉上眼,臉上慢慢浮現出笑容,似乎是在回憶他過去生意興隆時的風光。片刻後臉上的笑容突然斂去,又換上原來那副無奈的神色。睜開無精打采的眼睛,顯得極為落寂地說:“我先前十來日,曾托人在碼頭和城內各處張貼了些出賣店房的招貼,所以見到這位公子,便知道你們是來看店的。到了這個地步,小老兒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了。小姓孫,原是淮南東路盱眙人氏。十年前來這泉州做生意,開始確是賺了些銀錢,三年內就置下這間門面、庫房和江邊一座宅院。也是小老兒太過貪心,想賺大錢,去年九月與人合股租了一條四千斛的海船,由我兒子跟人一同出洋去。可是……可是,船剛駛出不到十天,我兒和合股租船的人就全都回來了,所帶的貨物全被海盜搶走。唉……”

  陳歸永問道:“人是怎麼回來的,那條船沒被海盜們搶去嗎?”

  孫老頭:“這些海盜只是搶貨,他們把貨物搬到海盜的船上後,就把人和租的船都放回來了。所有的人除了受些驚嚇外,倒也沒有受到什麼傷害。可我合股租船和買貨的錢,這下全都血本無歸了呀。裏面有一萬貫是向人借的,說好了借期一年,到時候連本帶息要還一萬八千貫。去年我把所有的錢都用在買貨上了,如今哪裏還有什麼錢呢,所以只好賣店賣房來還債了。話又說回來,小老兒還算是好的,我那幾個合股租船的朋友,把全部家當都賠光了不說,如今弄到連飯也沒得吃了。唉,苦咦!”

  陳歸永“哼”了一聲,沒再發問。

  林強雲心裏盤算了一下,這次來泉州帶了三萬貫紙鈔,也是想在泉州有所發展。現在既然有這個機會,把這位孫老頭的店、房都買下來,自己在這泉州就有了一個落腳之地。對于自己今後發展生意可是大有好處。

  當下對孫老頭說:“孫老板,你先帶我們看看現有多少存貨,然後再交割房契和銀錢如何?”

  “如此甚好,請諸位隨我來。”孫老頭站起身帶著他們向外走。

  林強雲邊看邊問,心裏默算了一下,孫老頭的存貨,光是綢緞和瓷器的價值,就有他所說的三千多貫。其它還有部分鐵料、桐油、麻繩及一些雜貨,也能值個三四百貫。也就是說,這個三開間的店鋪、連同裏面十多間房屋、倉庫,還有江邊自己沒看到的一座住宅,只需要不到一萬貫錢就可以買到。林強雲並不知道這裏房屋的價錢如何,但不管怎麼樣還是決定買下這店房和貨物。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5-13 18:45
卷二 十九章
(更新時間:2006-10-3 11:56:00本章字數:10898)


  孫老頭帶他們看過四間庫房後,就准備回頭。張本忠指著著第五間,也是最後一間房問道:“孫老板,這裏不是還有一間庫房嗎,為什麼不看了?”
  孫老頭搖搖頭,一臉苦澀地說:“這裏面還有一些貨是今年五月運來的,那貨主與小老兒是同鄉。他說這是從金國榷場販來的泥面,他原以為是可制炮仗的硝石,又貪便宜就買了運到此地。卻不料請人一看,方知是被人騙了。現在卻全都成了無用的垃圾,連送給人都沒人要。”

  林強雲問道:“哪又是什麼東西?就是沒有的東西,也要讓我們看看吧。”

  打開這間房門,堆成三層,裝得滿滿一房間數百只木桶和大陶缸。

  林強雲打開一只陶缸蓋子,伸手抓出一把白色的粉末仔細看了看,又放到鼻子底下聞了聞。不動聲色地問道:“這些東西共有多少,你那位同鄉花了多少錢買來?”

  孫老頭:“共有三萬六千斤,聽我那同鄉說,買來並用船運到此地共花了五千貫。當我那同鄉尋到這裏時,見我這庫房裏很空,將貨寄放在這兒。自從請人看過認出不是硝石後,他便哭著回家去了。臨走時交代我,若是沒人能認出這是什麼,又沒人要的話就請人弄出去丟掉。如今我將店房賣與公子,只好由你們去辦了。”

  回到店內的小廳,林強雲從挎包裏取出紙鈔交給張本忠道:“本忠大哥,你點出一萬三千貫給孫老板,我們把這裏買下來。具體的事情請大哥幫我辦一辦。”

  張本忠點頭把紙鈔接過說:“公子放心,我會辦好的。”

  林強雲轉過身對孫老頭說:“你這店房和貨物我全都買下了,現在就把錢交給你,然後帶我們的人去看看你江邊的房子。如何?”

  “多謝這位公子成全,幸虧遇上公子這麼大方的人,不然的話,小老兒一家連吃飯的錢都剩不下幾貫,要到街上做那乞丐去向人伸手了。”孫老頭感激得連連拱手道謝。

  林強雲走到店堂向夥家討了點水洗了手,待張本忠和孫老板交接完銀錢、房契後,林強雲才對孫老頭說:“孫老板,實話與你說,那三萬多斤泥面,只有我知道是什麼東西,可以做什麼用,但卻因為保管不好有些壞了。所以,願意出他的原價把這些貨買下。若是你可以為他做主呢,這裏我先把錢付給你一千貫,請你轉交給他,其余的貨錢則要他自己來找我取。你看怎麼樣?”

  孫老頭一聽,自是代同鄉高興,連連點頭說:“如此就好,如此就好。我那位同鄉一家人這下可就有救了。”

  張本忠再點了一千貫給了孫老頭,並叫他寫了收到錢的字據後,五個人才一起去看江邊的房屋。

  孫老頭的房屋位于晉江邊上較偏僻處,不算大,坐北朝南的也就建了十多間,但用竹籬笆圍起來的地皮面積可不小,足有五六十畝。難怪會作為搭頭貨和店鋪一起出賣,若是光以這十多間房屋和地皮,確也是值不了幾個錢。

  但在林強雲看來卻又是物有所值,他正是需要個偏僻的地方制造些比較重要的物事。看到這裏的情形後,反而覺得很滿意。覺得若是在這裏圈上圍牆,就能把這塊地皮全部利用起來,可以做自己不想讓別人隨便看到的東西了。

  林強雲在回蒲開宗家的路上,忍不住對陳歸永和張本忠說:“今後我們又將多出一門生意好做,想來是一定可以發財的生意。”

  陳歸永道:“總也不過是花錢買了店鋪和房子,按孫老板的說法,我們並沒有占到多少便宜,也值得你這麼高興嗎。”

  “叔你不知道啊,那間庫房裏數百桶白色的泥面,可是好東西,它是一種能做出‘洋堿’的主要材料呀。”林強雲笑嘻嘻地說道:“有了這東西,再經過我們加工後,就能做出現在沒有的‘洋堿’,到時候有誰能和我們爭生意呢?那錢還不是流水般地進到我們的錢袋子裏,你想不賺錢都難啊。”

  陳歸永:“那屋裏的泥面能做出你以前講過的‘洋堿’,就是你說的能洗掉油膩等髒物,比肥珠子殼更好的‘洋堿’嗎?”

  林強雲被陳歸永一問,還真是想到了更好的,急忙應道:“我要做的‘洋堿’是另外一種有香氣的,專門給有錢人家用的‘香堿’。對,就是做‘香堿’才有錢賺,才能把有錢人家裏的錢多賺些到我們的錢袋子裏來。哈哈,到時候不但是有錢人家,連那些貪官汙吏也要他們出些血來買我們的‘香堿’回去用。”

  張本忠也高興地說:“想不到公子來泉州一趟,除了送貨外,還找到材料,多了這麼個賺錢的生意。那麼,這種什麼‘香堿’會很難做嗎?”

  林強雲聽張本忠的問話,大驚小怪地叫起來:“啊喲,做這‘香堿’可是太容易了,別人一看就會做的,要想個辦法保證我們做‘香堿’的秘密,不要讓別人一下子偷學去才行。不然,以後人人都會做了,我們還賺個屁錢啊。”

  陳歸永、張本忠兩個信以為真,焦急的齊聲問:“那怎麼辦?”

  林強雲看他們的緊張模樣,笑道:“不怕,不怕,我是說笑著玩的呢。我們做‘香堿’的時候小心些,盡量由我們自己人來做。再說,就是被別人偷學去這‘香堿’的做法也沒有什麼,我們還可以做其它賺錢的東西呢,又不是除了‘香堿’就沒別的東西可做了。”

  林強雲心情愉快的情緒溢于言表,把山都也感染得高興異常,雖然他還不是很聽得懂林強雲幾個人說話的全部意思,但看到大家都臉露笑容,也跑前竄後的樂在其中。

  鳳兒在碼頭邊的大街上,開始她的心神還被街上的人、物所吸引,覺得十分好玩。但在她看中一塊印染得十分好看的綢布,要叫大哥來一起看時,卻發現到處都找不到大哥後。再也沒有心思逛下去,走不了幾步就吵著要回去。被她這樣一鬧,其它的人也是沒了閑逛的心思,只好回到蒲開宗家裏。

  林強雲他們回到住所時,鳳兒還一個人坐在小廳裏生悶氣呢。

  “咦,你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裏發呆?”林強雲一踏入小廳就問:“買到什麼好東西,看到什麼好玩的沒有?”

  鳳兒只要看到大哥,一天的烏雲全消散,這時聽到大哥的問話,嘟起嘴不滿地說:“大哥就知道自己跑到別處去,也不叫上我一起玩。”說話間想到看見的有趣東西,不由“噗”地一聲又笑出聲,道:“大哥沒在一起看著,東西我可不敢隨便買,怕買到不好的。不過,我們看到一種叫傀儡戲的,真是好玩。大哥你不知道啊,幾個木頭刻成的人,給他們穿上小衣服,再掛上好多根線,就又會唱歌,又會做戲,又能打架,又能翻跟鬥。真的是好玩得不得了……”

  鳳兒嘰嘰呱呱地正說得歡快,四兒跑進廳對林強雲說:“蒲老板讓人來請,說是有要緊的生意同公子商量,那人在廳門外等著吶。”

  林強雲正想向蒲開宗打聽有關‘香堿’的事情,一聽蒲開宗叫人來請,馬上站起身對鳳兒說:“你把看到的有趣事情給陳歸永和本忠大哥講吧,我去看看蒲老板找我有些什麼要緊事。”

  說完,習慣地扶了一把腰間的短銃,匆匆走出廳門,向蒲家的仆人打了個招呼,朝蒲家的正廳方向走去。

  那蒲家的仆人看到林強雲身後的山都,放慢腳步對林強雲說:“林公子,我家老板說,要公子一個人去和他談生意,這個小孩跟來,怕是……”

  林強雲:“放心,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什麼事情都不會說出去的。再說,有什麼事我和你家老板會有分寸的。”

  客廳裏坐著的蒲開宗看林強雲到了,揮手讓仆人退下,看了一眼戴著草帽的山都,說:“林公子,我們到書房去談,有些事情不能讓別人知道。你看……”

  林強雲:“這人是我最信得過的朋友,什麼也不必瞞著。我可以知道的事情他也可以知道,不用擔心他會泄露出去。”

  蒲開宗疑惑地領路向廳後走,招呼林強雲道:“林公子和你那位朋友這邊來。”

  小心地關上房門,蒲開宗還是有些不大放心地看了山都一眼問:“林公子,你這位小朋友不會把我們說的話講出去吧?”

  林強雲笑道:“你不要擔心,對他我比對自己還更有信心,決不會把我們的秘密說出去的。”

  蒲開宗轉過話題:“這次請林公子來,實在是有一件可以發大財的生意和你做。但這件生意的客人不想讓別人知道,交代我一定要為他保密,所以不得不小心謹慎行事。”

  林強雲聽蒲開宗說話這麼流利,心想,這人學說中國話倒也用心,幾個月不見,連用詞也能這麼恰當。不過,看他這麼神秘的樣子,會不會是在打我的什麼歪主意。這倒是不可不防,一定要小心應付,以免吃了這個蕃人的虧。

  主意打定,林強雲問道:“道理我很明白。不過,既然你有可以發大財的生意,為什麼不自己去做,非要把生意分些給我呢?有錢自己一個人賺不是更好嗎,多找上一個人來合夥,那麼賺來的錢不就少掉一半了?”

  蒲開宗眼睛看著林強雲,湊近身體小聲說:“我也想一個人把生意都做了,一個人把錢全部賺到自己的錢袋裏。可這件生意沒有你林公子是做不成的。老實跟你林公子講,我有門路可以賣出兵器,價錢高得可以讓你連命都不要。假如你能打制出好的刀劍和你們用的那種鋼弩,我就可以賣到大價錢。告訴你吧,一把寶刀或是寶劍,有人願意出價四千貫。你的鋼弩我沒有看過,但是也有人願意出價二千貫一把。你看怎麼樣?”

  林強雲心想:“這有什麼難的,不就是幾把刀劍嗎,也要弄得這樣神秘兮兮。但聽這蒲開宗話中的意思,這想買刀劍的人還不知道,自己手裏真正厲害的不是刀劍,而是鋼弩。對了,若是打些厚實些、加入工具鋼的所謂的寶刀寶劍給他。每把幾千貫錢,打制菜刀要二百多把才能賣到這麼多錢,足足需要一個月的時間。嘿嘿,這錢一定要把它賺到口袋裏來。至于鋼弩麼,才二千貫一把,光是用掉的鋼料足夠打上十多把‘寶刀寶劍’的,想都不必想。萬一這些買了鋼弩的人反過來用它對付我,那我不是自己找死嗎。哎呀,不好了,這該死的家夥怎麼知道我有鋼弩的事情,這事一定要問清楚,以防萬一。”

  想到這些,林強雲問道:“你先告訴我,怎麼知道我有鋼弩的,要買寶刀寶劍的是什麼人?我才好決定是不是能為他煉制刀劍。”

  “哦,這事呀。前些時間汀州知事有個仆人拐了那知事府裏的一個丫頭,逃到我這裏投奔他在我這裏做賬房的一個親戚。是那個帳房講給我們聽的。怎麼,有什麼不對嗎?”蒲開宗說:“至于要買刀劍的人,則是金國山東路境內反金抗蒙的紅襖軍頭領李鐵槍。放心吧,你煉制出來的刀劍不是拿去賣給大宋敵國,也不是別人買去造反。而是用在殺金狗、殺蒙古人的戰場上。”

  “好,若是這樣的話,刀劍我都做了。”林強雲心裏稍放松了點,接下剛才的話題說:“鋼弩的價錢太低,做不出來。至于刀劍麼,我可以在一年內煉制出幾把斷金截玉的寶刀寶劍,每把的價錢給你為五千貫。你賣給別人多少錢我不管,就是能賣到一萬貫我也不會向你多要一文錢。不過,這煉制寶刀寶劍也是要先收一半的定錢,然後我再開始煉制。”

  蒲開宗昨天被陳歸永的話一說,本來就沒抱著太大的希望林強雲能答應打制刀劍,只是在林強雲沒有拒絕之前還想盡最後的努力。如果能說動林強雲為他的客人打制寶刀寶劍的話,他能得到的傭錢將會有幾千貫呢。

  而且他的主顧也只是想要幾把寶刀寶劍,並沒有要大批兵器的意思。就是想要大批寶刀寶劍級的兵器,也沒有那麼大的財力來支持。

  現在聽到林強雲答應,可以在一年內煉制出幾把能斷金截玉的寶刀寶劍,哪還不喜出望外。蒲開宗生怕林強雲反悔,立即從書架上拿一個描金黑漆箱子,取出一迭紙鈔放到桌上說:“這是一萬貫,林公子如果能在明年三月底之前,煉制出可以斷金截玉的兩把寶刀和兩把寶劍,我就把定錢先付給你一半。等你把刀劍交到我手上,驗過確是能夠斬金切玉,剩下的一萬貫馬上就付清。”

  林強雲心裏笑得開了花,暗想:“這麼好賺的錢,如果就這樣放過的話,也太對不起自己了,今後要是還有這樣的好事,無論如何也要把錢賺到手。看來,以後如果有機會,要把鋼弩的威力也讓這蕃人見識一下,說不定他真能出個幾萬貫錢一把也說不定呢。不過,也不能做得太快,讓他覺得打制刀劍很容易,以後來壓低價錢就要少賺很多了。”

  當下毫不猶豫地說:“到明年三月,我只能保證交給你兩把刀劍。做得出來,當然可以給你四把,要是做不出來的話,那就只有交給你兩把。”

  “好,這件事我們就這樣說定了,可不許反悔呀。”蒲開宗把桌上的紙鈔推到林強雲面前,看著林強雲把紙鈔收入挎包裏後,才再說道:“那一萬貫煉制寶刀寶劍的定錢,我們都放在心上就好,不用寫字據,以防被人得了字據落人口實。”

  林強雲今天先買到店鋪和合用的房屋,又還揀到般地買到想了很久的材料。這時再有這四把刀劍的二萬貫錢生意到手,樂得差點忘了自己姓什麼。聽到蒲開宗說起不用寫字據,猛然想到一件事,急忙說道:“字據寫不寫倒沒有什麼,我也不會為了這一二萬貫錢就把我林飛川的名聲丟掉不要。有一點我要先聲明,寶刀寶劍是沒有一定樣式的,打出來是什麼樣子,我交給你的也就是什麼樣子,這是不能挑揀嫌棄的東西。現在先說清楚了,別要到時候雙方為這事起爭執,鬧得大家都不愉快。”

  蒲開宗笑著說:“林公子不說我們也是知道的,過去說,寶刀寶劍可遇而不可求。既然已經可以向你定制了,我們怎麼還會強求要哪種樣式呢。現在,再來說說我們之間的生意。這次送來的靴履我又今天去看了一遍,很好,很大的好。如果可以的話,還有三千雙能不能早點給我送來?”

  林強雲想了想說:”這個……我不能很肯定的答複你,如果可能的話,我會盡快做好給你送來。”

  “另外,就是我昨天和你說的那個加香料蚊香的事,能做嗎?”蒲開宗問道

  林強雲:“做,當然能做,你先說說你需要多少,讓我好好地算清楚,看能不能按你的要求做出來。”

  蒲開宗:“今年是不成的,明年從四月開始,每個月給我做出十萬塊加料的蚊香,林公子看怎麼樣?”

  林強雲心中算了下說:“不成,做不了那麼多。每月最多能做出五萬到六萬塊蚊香就算到頂了。再多的話,我們絕對做不出來,一是沒有那麼多藥料,二是即使有藥料也不能光顧你這一家,我們還有其他收了定錢的客人呢。要是五萬塊蚊香,可以保證做出來,不過價錢……”

  “上次我問過了,你那蚊香五塊是七文吧。”蒲開宗吞了口唾沫,說:“加了香料的蚊香想來是更難做些,這樣好了,香料由我給你,每塊加香料的蚊香送到這裏,我出兩文銅錢。你看?”

  林強雲這下可不幹了,心裏暗暗罵道:“這個蕃人原來想在這蚊香上來坑我!把蚊香送到這裏,那麼容易碎裂的蚊香,這一路走下來恐怕連三成好的也留不下來,不是成心讓我虧老本嗎。這虧本的生意可做不得。”

  林強雲:“蒲老板,這蚊香的價錢太低,這件生意我不做了。”

  蒲開宗驚奇地問:“有錢賺的生意不做,為什麼?”

  “你開的價錢聽來是很公道。每塊兩文錢,哼。我如果做了這件生意,怕是連我的肉割去賣也不夠賠的。”林強雲冷笑著說:“蚊香,是很容易碎裂的貨物,稍有大點的震動就沒有一塊完整的。到時候我拿什麼給你,要是按我們做鞋這樣來算的話,我又要賠出多少錢給你呀?”

  蒲開宗其實並不是想要算計林強雲,只是沒有想到蚊香會碎裂這回事。他已經與人談好了蚊香買賣的生意,原來想按每塊蚊香二文錢定下來的話,利潤將有好幾倍的收入。此時知道了林強雲不做蚊香的原因後,才明白這也不是有那麼大暴利的生意。

  馬上賠笑說:“那麼依林公子的意思,要多少價錢才能送到泉州來交貨呢?”

  林強雲:“你真是想做成這生意的話,我把蚊香送到泉州的價錢是每塊五文銅錢,定錢還是按老規矩,先付一半貨款。”

  “唔,一百塊加料蚊香要三貫錢。”蒲開宗算來每月有五萬塊蚊香,也能賺到近一千貫錢,利錢也不能說不大。再一想,林強雲他不但要做出蚊香,還要運送到泉州這裏,這麼遠的路程辛苦不說,就是路上的損失也是很大的一筆錢吶,他最多也就只能賺到一點工錢罷了。反正自己賺的錢比他多,就算只有六個月的生意好做,也能賺得到六千貫。

  蒲開宗立即決定下來:“就按林公子所說的價錢,我定了。從明年四月開始,到明年九月為止,半年的時間裏每個月初一日在我家這裏交付五萬塊加香料的蚊香。定錢我先付給一個月的貨款一千五百貫,以後每次收貨時再預付次月的貨款。這樣總好吧?”

  林強雲考慮了一下,說:“這樣也可以,你的香料那是要提早三個月交給我們,不然沒法保證按時交貨。至于需要多少香料,我現在也還沒有個底數,回去以後還要試驗過後才能確定下來。不如這樣好了,你先給我一部分香料,我回去試過以後再告訴你總共需要多少香料,然後再具體的談妥定做加料蚊香的生意。”

  蒲開宗道:“就按林公子所說的辦。反正時間還早,生意也是要明年才開始做,明天我會把香料先拿些給公子帶些回去試過,做成了讓我看完再付定錢不遲。那麼,我們就這樣說定了。”

  “對,就這樣說定了。不過,”林強雲停頓了一下,把手伸到蒲開宗面前說:“你還要付給我五十兩金子布鞋的定錢,是不是現在就給我呀。”

  蒲開宗:“對,馬上就把布鞋的定錢給你。林公子是想要紙鈔呢,還是要金子。”

  林強雲向他要了紙鈔,吃力地用毛筆寫好了字據後,才向蒲開宗問起有關這時代是否有過肥皂的事,得到肯定沒有的答複後就回到偏院住處。

  看到鳳兒他們都還坐在廳裏說笑,林強雲把陳歸永和張本忠叫到房間裏,將蒲開宗向自己定制寶刀寶劍的情況,以及加料蚊香的事都有說了,探詢地說:“叔和本忠大哥都幫我參詳一下,這兩件生意有沒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趁現在剛剛才談好,還沒有把刀劍制出來之前,我們要反悔也來得及。”

  張本忠原來就是從金國山東路來到汀州的,也曾參加過紅襖軍對金兵拼殺,他對李全這個謀殺了自己上司季先的反複無常小人,可說是十分了解,對李蜂頭深惡痛絕,毫無半分好感。

  此刻聽林強雲說起這個小人,心裏不由得氣憤難平,恨恨地說:“公子,這個叫李全的李蜂頭可不是什麼好人,雖說他也是個紅襖軍的首領,帶著手下反金抗蒙。但他對待百姓比金兵還更凶殘惡毒,和蒙古人都有得比。不過,公子的幾把刀劍既然能賣到五千貫一把,諒他多出三四把寶刀寶劍也翻不起多少風浪來。我想,賣給他無妨。”

  陳歸永也在細想之後說:“強雲,能賣五千貫錢的刀劍,打制給他就是。我們既能賺錢,也讓他在與金兵和蒙古韃子的戰場上多殺幾個外敵。我們手中還有鋼弩這種遠攻的利器,沒有什麼好擔心的。再說,你手中的火銃更是比鋼弩厲害的神兵,有我們這些人護著,不怕會有什麼大不了的危險。如果可以做的話,日後你還是抽些時間再做幾把火銃,讓你身邊的人也能為你自身的安全多出些力。”

  林強雲心裏的疙瘩被他們說得消去了大半,臉上繃緊的肌肉也松弛下來,問陳歸永:“叔,蒲開宗要我們做的加料蚊香,我想把村裏做好的藥草粉運到這裏,其他的木粉在這泉州做,那就可以省下不少人工、運費,又能保證我們的蚊香沒有什麼破損。”

  陳歸永和張本忠不約而同地說:“當然好。”

  陳歸永道:“這樣一來,我們的利錢是在汀州做好後再運到泉州的幾倍。若是這樣的話,我們今天買下江邊孫老頭的房屋,就能派上大用場了。好,有遠見,這件事做得真是相當不錯啊。哈哈!”

  林強雲高興的笑道:“既然你們兩位都認為這樣好,那麼我就請本忠大哥和金來、金見帶幾個人留在泉州。一來可以請人先把那江邊那塊地的周圍砌上圍牆,再建些住人和做蚊香、香堿的工房。二來可以讓金來、金見在這裏另外養多些信鴿,以便我們隨時知道消息。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今後我們可能會把泉州這裏的生意做大,需要更多的人手在這裏幫忙做事,所以要先把這裏的基礎打好。”

  張本忠馬上應道:“沒要緊,我們在這裏一定會把公子的事情辦好,請公子放心。”

  陳歸永笑著說:“張兄弟呀,你們要留在這泉州也是稍後些的事。這次還是要和我們一起先回汀州,把你和丫頭她媽兩人的親事辦完後,才能一家人到這裏來。”

  林強雲也被陳歸永提醒,笑著說:“對,金來和金見也要先回去把種鴿帶來,現在我們可沒有什麼時間再去專門尋找別的種鴿了。那麼,本忠大哥,請你去告訴大家,有事今天盡快辦完,我們明天動身回汀州去。”

  碼頭區是個忙亂繁雜的地方,上午沒有經過認真細看,所以林強雲和陳歸永、張本忠午餐後又帶著山都、風兒等人,叫上羅運天再次來到這個叫“江道第四區”的碼頭。

  林強雲指點著對圍在身邊的鳳兒他們說:“你看,在這一帶的大船都是海船,聽蒲老板說每年春冬兩季,起南風時裝好貨出海向北,近則行到慶元府(今浙江省甯波市),遠則至高麗開京,最遠可達倭國的平安京。一趟回來,裝貨萬斛的大船能賺到上百萬貫,就是裝貨一、二千斛的海船,也可以賺到十來萬至數十萬貫不等。所得的利錢比買貨時的付出多了幾倍,甚至十幾倍。所以,我們以後也要買上幾條可以裝萬斛貨的大海船,去高麗、倭國狠狠地賺他一把銀子回來。”

  三兒無比向往地說:“強哥,等有大海船的時候,我一定要跟你去。”

  “就是、就是,我們都要跟你去。”鳳兒有些急不可奈地搶著說:“光是聽聽大哥講,就能讓我們的心都跳出來,真要是到了那麼大的海船上,不知道會有多好玩呢。”

  張本忠徐徐說道:“公子說的地方我沒去過,但我也聽說每年春天是去高麗、倭國的時節。大海船我也不知道,可是就我所知,坐海船出海沒有你們想的那麼簡單,若是遇上稍大些的風浪,真不知道我們這些人還有幾個能像現在站在陸地上般的談笑自如?”

  林強雲接上張本忠的話說:“是啊,我也知道‘水上行船三分險’這個道理,更何況是在茫茫的大海中呢。真要是准備出海的話,所有上船的人都必須經過嚴格的訓練,只有每個人都不會暈船了,才具備出海做生意的條件。你們知道這裏最大的船有多長多大嗎?”

  鳳兒看了看正在碼頭上卸貨的船只,指著遠處的船只張口就說:“最大的船,我想是那邊的三條了,大概有十三四丈吧。”

  林強雲笑著看了大家一眼,發現其他人都把眼睛看著自己,等自己給他們答案,沒人想說話。便說:“雖然我也沒見過現在最大的船有多長多大,但蒲老板告訴我說,在這泉州做出來最大的海船長達二十四丈,寬為八丈,可裝貨一萬一千斛,裝完貨後還能坐三四百人。”

  “啊!”這一聲啊從好幾個人的嘴裏發出,連張本忠也睜大眼看著林強雲,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

  林強雲:“你們都不要這樣看著我,告訴你們吧,我還知道海裏行走的船可以用鋼鐵做成像我們長汀縣城般大,能裝下整個縣城裏連房屋帶人口、糧食和所有的用具呢。不過,我們這些人肯定是看不到這樣的大船,除非有人能活上幾百年甚至上千年才行。唉!”

  看著一臉落寞的大哥,鳳兒吐吐舌頭,朝莫名其妙的山都做了個鬼臉,輕輕拉動林強雲的衣袖問:“大哥,你還沒說要去到全身烏黑和全身長毛的白人蕃國是怎麼去的,再給我們說說吧。”

  林強雲被鳳兒一拉,回過神來說:“蒲老板告訴我,大約是每年的八月半過後,只要一起北風,海船就可以裝上貨物出海向東南駛去,這一路能到澎湖、麻逸(今菲律賓民多洛島)、渤泥(今印尼加裏曼丹)等處;另外,也可以向西南行駛,能到占城(今越南中部),再遠至渤泥;也可由占城抵三佛齊(今蘇門答臘),越過一個海峽,經細蘭(今斯裏蘭卡)、印度故臨到弼琶羅(今索馬裏)和層拔(今桑給巴爾),這樣幾萬裏遠的海路,走一趟可能會要一二年甚至更多時日呢。”

  “啊!”眾人又是一聲驚呼。

  林強雲向大家揮了揮手,說:“好了,今天雖然沒有見到大海,但海船總算是看過了,我們回去吧。”

  大家剛要轉身回頭,一直注意觀看海船的張本忠忽然“咦”了一聲,拉動了一下林強雲的衣服,向一旁沒人處走去。

  林強雲回頭對要跟來的鳳兒打了個手勢,走到張本忠的身邊,撫著緊依在身邊山都的頭,問道:“本忠大哥,什麼事啊?”

  張本忠小聲對林強雲說:“公子,我看到剛駛進碼頭的一艘船上,有個我認識的人,是山東東路應家堡的四堡主應天寶,不知道能不能去和他打個招呼,問清他怎麼會來到這裏的。”

  林強雲:“這個應家堡是幹什麼的,應天寶又是個怎麼樣的人?”

  張本忠:“應家堡是山東路沂川劍客應天韶一手創立,反金抗蒙的山寨。應天寶是堡主沂川劍客應天韶的弟弟,也是他們應家兄弟中的老四,是個豪爽過人又極講義氣的好漢。去年我和張有田、張山、張河他們一起逃往楚州的路上曾得他大力相助,才能順利地到達大宋境內。”

  林強雲推了張本忠一把,急聲說:“這樣的人當然要去和他招呼了。走,我和你一起去,如果他有困難的話,我們也應該盡力幫上一把。”

  張本忠感激地說了聲:“多謝公子。”向碼頭江邊走去。

  林強雲回頭對陳歸永和鳳兒他們叫道:“叔,你們稍等會,我和本忠大哥去見個人,馬上就過來。”

  張本忠急步向剛下船四處張望的應天寶他們走去,一邊大聲叫:“四堡主,四堡主!”

  應天寶聽到叫聲,轉頭看到張本忠,咧嘴笑道:“夥計,怎麼是你。什麼時候到泉州來的,你不是在楚州張通判那兒的嗎?”

  張本忠一把擁住應天寶,互相用力搖晃幾下,拉著應天寶就朝林強雲這邊走,一邊說:“此事說來話長,容稍後再講。來,來來,我為你介紹一下我家公子。”

  張本忠走到林強雲身前,伸手指向林強雲對應天寶介紹道:“這是我家公子林強雲,人稱飛川大俠,還有個綽號叫‘誅心雷’。”

  張本忠指著應天寶道:“公子,這位就是山東東路沂山應家堡的四堡主應天寶,為人最講義氣,使得一手好樸刀,是條沒遮攔的好漢子。”

  林強雲和應天寶拱手互道:“久仰。”看他們還有幾個人走過來,問道:“應堡主你們有幾個人,准備到那兒落腳啊?”

  應天寶:“多承林公子下問,我們共有七個人,剛從通州(今江蘇省南通市)坐船到此地,還沒尋到住處。”

  張本忠看林強雲對自己點頭,就對應天寶說:“夥計,不如去我們的住處擠上一晚,我們有近一年沒見過面,可以多談談。明天再作打算,如何?”

  應天寶笑道:“好啊,難得你夥計還知道我們現在窮得快成了路伎乞丐,就去你哪兒打打秋風,省下幾個錢好多混幾天口食。”

  鳳兒看到和大哥說話的人中有一個女子,也好奇地走過來,向君蕙友好地點頭示意。

  二姐君蕙見鳳兒向自己打招呼,也微笑著向她走去,贊歎道:“這位妹妹好漂亮,你穿的衣服真好看啊。”

  鳳兒既高興又有些忌妒地看著君蕙發育良好的身材,不無羨慕地說:“真的好看嗎,這是我自己做的,大哥也是像你這樣說,我還以為他騙我的呢。這位姐姐,你才是真的漂亮,如果穿上好看的衣裳,哪就更美了。能不能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啊?哦,對了,應該我先說,我叫沈南鳳,大哥和村裏人都叫我鳳兒。”

  君蕙笑道:“沈南鳳,南鳳,鳳兒,真是個好名字。鳳兒妹妹,你人這麼漂亮,配上這個名字又好看又好聽。我姓應,叫君蕙,是本朝原京東東路青州,現在的金國山東東路益都府應家堡人。”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5-13 19:20
卷二 二十章
(更新時間:2006-10-3 11:57:00本章字數:11050)


  兩女孩子一說起話來就嘰嘰喳喳地沒個完,陳歸永在一邊看到林強雲他們已經准備走了,連忙叫道:“鳳兒,你大哥要回去了。請那位姑娘一起走吧,回去後你們盡可以說個夠。還怕你們的話說不完麼。”
  他們這樣在碼頭上一耽擱,天已經將至未時末。

  羅運天卻與七弟這幾個人一見如故,相談得甚是開心。

  一路上他把林強雲的事情對幾個新交的朋友說了,連道聽途說的,林強雲在瑞金“五通廟”的事跡,也半是真實,半是誇大地講得眉飛色舞,聽得七弟幾個人連連稱奇。

  好在羅運天還記得林強雲對他的交代,沒有把鋼弩和火銃的事情說出來。否則,應家堡的人還不知道會把林強雲看成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回到蒲開宗家的住處,張本忠把君蕙交給鳳兒去接待,自己則安置應天寶六個人住到一個護衛隊員讓出來的房間裏。然後才和他們六個人到客廳,再向雙方介紹了主要的幾個人。

  陳歸永等大家客套完畢,喝了口茶後,問應天寶:“應堡主,聽你剛才在路上說,那李鐵槍李全已經降了蒙古人,反過來屠殺我們漢人,攻破山東境內的堡寨村鎮。不但搶掠錢財糧食,還將所有俘獲的老少婦孺送去給蒙古韃子,把人都押到茫無人跡的草原上去做奴隸。這是真的嗎?”

  應天堡眾人一聽到李蜂頭的名字就氣不打一處來,應天寶哇地一聲大吼,強壓住怒火恨聲說:“怎麼不是真的,他還沒降蒙古人之前就劣跡斑斑,壞事做盡。山東的好漢們看在他也是反金的份上,也就不為己甚,沒有過多地去幹涉他。可他一投降蒙古後,越發變本加厲了。就在我們逃出山東之前的六月底,還到密州李文鎮去,趁他搶掠擄劫時行刺過李蜂頭。可惜,這賊子命不該絕,也要怪我這粗人本事不濟,哪樣大好的刺殺機會都沒能除去這個惡魔。”應天寶在他幾個兄弟的補充下,把李蜂頭種種為虎作倀的惡行,以及在李文鎮發生的事詳細地說了一遍。

  林強雲越聽臉色越是凝重,當應天寶說完後,他鐵青著臉看了陳歸永和張本忠一眼,問道:“歸永叔、張大哥,你們看,那刀劍的事我們還要不要做。若是為他打制了刀劍,就讓他多了一份倚勢;若是不做麼,二萬貫這麼一大筆錢,實在是放不下啊。”

  張本忠沉著臉說:“這件事麼……公子實在是要好好地想想,這樣反複無常的奸賊,要是有了寶刀寶劍在手,還不知道會有多少無辜死在他的刀劍之下!”

  陳歸永放慢速度,緩緩地說道:“這件事,我倒不這麼看,不過是幾把刀劍而已,改變不了什麼大局。難道說,我們把刀劍賣給了他之前,他就沒有做下令人發指的壞事,沒有去做漢奸?那麼,前些時候老少婦孺被俘去送給蒙古人的事,又是什麼人做的?我想,這幾把刀劍煉制好賣給他,最起碼可以讓他少掉這兩萬貫錢,也可以讓我們用這些錢多做點好事、善事。不過,主意還是要強雲自己拿定。”

  林強雲聽完陳歸永的話,臉上的神色變幻不定,一直用右拳擊打左掌,口裏喃喃地罵道:“李蜂頭,該死!漢奸賣國賊,一定要把他千刀萬剮!這樣連祖宗也能出賣的東西,萬死也不足以消心頭之恨。該死的漢奸,該死的日本鬼子!咦,不對,怎麼扯到日本鬼子身上去了。”

  最後兩句話林強雲幾乎是吼叫出來的,鬧得廳裏的人們大眼瞪小眼,不知道他在叫些什麼。

  站在廳門邊的鳳兒,她連這回已經是第四次看到林強雲失態的樣子,心裏害怕得很,但她不知道這次大哥又是這了什麼事情變成這樣,急忙跑過去拉住林強雲的手,搖動他的手臂,帶著哭聲叫道:“大哥,你怎麼了!大哥,你別嚇我呀,有什麼事情就說出來,大家一起想想辦法,好不好嘛。”

  應家堡的人聽得一頭霧水,不明白三個人在討論的是什麼問題。但他們知道,林強雲三個人肯定是在說和李蜂頭有關的事情。

  林強雲被鳳兒搖得腦袋一涼,馬上清醒過來。他對鳳兒露齒一笑,拍拍她的手,示意她不用擔心。低下頭想了一會,抬起頭發現應家堡的幾個人眼瞪瞪地看著自己發愣,才知道自己太過失禮了,抱歉的笑道:“對不起,我剛才想到一些事情,失態了。一時沒注意到還有客人在座,怠慢了幾位。”

  應天寶一臉不解的問:“林公子,你們剛才說的是漢奸李蜂頭嗎,怎麼把他叫成日本鬼子,能不能把事情說給我們聽聽?”

  林強雲不想對什麼是日本鬼子的話做出解釋,只是對張本忠道:“張大哥,請你把事情給應堡主說說,請他們幫著出個主意。”

  應家堡的人聽張本忠把話說完,都皺起眉頭沉默不語。

  一直和鳳兒一起靜靜站在廳門外聽著的君蕙,邁步走進客廳說:“沒有什麼好想的,林公子只管把刀劍煉制好賣給他。”

  應天寶聽得這話,呆了呆問:“為什麼,君蕙你能說出個道理來嗎?”

  “當然,”君蕙不慌不忙地說:“林公子、滿叔,請你們認真想一想。我再打個比方,滿叔你用慣了樸刀,忽然間給你換成一杆長槍,或者是叫你拿一把刀劍去和人拼命,你能有把握戰勝平時與你相差不多的對手嗎?”

  應天寶搖頭道:“若是和我比只差一籌的對手,能不被他殺掉就算是老天爺保佑了,哪還談得上把對手殺了。”

  君蕙說:“那李蜂頭人稱李鐵槍而不名,他的綽號也正是他的成名兵器,就是那杆四五十斤重的鐵槍。如果與人打鬥起來,他丟棄了趁手的鐵槍不用,反而拿著一把雖然是鋒利之極的寶刀或是寶劍,又會有什麼結果呢?不用我說大家也明白了吧。”

  陳歸永一拍大腿,大聲說道:“姑娘說得清楚明白,我也是這樣的意思,就是不能像姑娘這樣清楚明白的把道理說出來。”

  張本忠也說道:“我也明白了,把刀劍賣給李蜂頭,在緊急的時候不但不能為他起到什麼作用,說不定反而會成了他的一個致命弱點,弄不好還會因為這些寶刀寶劍而送掉老命。”

  “正是如此。”君蕙含笑點頭說:“寶刀寶劍,是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兵器。只要把刀劍賣給他之後,在江湖中大肆宣揚,讓全天下的江湖人都知道他手中有寶刀和寶劍,使得那些妄圖依靠各種神兵利器取勝的人,一窩蜂地去向李蜂頭搶奪、偷盜,即使不能把他據有的刀劍弄走,也可以給他造成不小的麻煩。雖然不一定就因為此事可以殺掉他,但讓他時刻提心吊膽的,少了很多時間來殘害百姓,使在其陰影下生活的百姓多點活命的機會也是好的。”

  林強雲認真地看了這位女子一眼,斷然說道:“那就這樣,我把刀劍盡快煉制好賣給他。在把刀劍交給李蜂頭之後,同時也請朋友們向江湖中傳言,誇大這幾把刀劍的珍貴之處,讓那些心有貪念的江湖人去找這漢奸的麻煩。我又可以賺到錢來做我要做的事。呵呵!”

  說完,林強雲向身邊鳳兒笑道:“鳳兒,不把你的新朋友給我們介紹一下麼?”

  鳳兒還沒來得及開口,應天寶站起身來說:“我來給公子介紹吧,這是我大哥應天韶的女兒應君蕙,是承宗的親姐姐,自小就聰明過人,善理家務。”

  “君蕙,這位是汀州的林公子林飛川,人稱……”

  應天寶話沒說完,就被林強雲打斷,笑著說:“應堡主,下面的什麼大俠之類的話就不必說了,沒的讓君蕙姑娘聽了笑話。你直接說明我叫林強雲,字飛川,是個一心只想著賺錢、滿身銅臭味的商賈不就得了。”

  應天寶尷尬地笑道:“林公子說笑了,我們怎麼看你也像是個讀書人,哪有一點腦滿腸肥,又或是奸滑刁鑽的商賈模樣啊。”

  林強雲道:“說實話,我可確實是個想賺錢的商人。不過,我可從來沒做過有違良心的買賣,還算得上是有點良心的商賈吧。應姑娘,請坐下喝碗茶。”

  君蕙福了一禮:“多謝公子。”

  應天寶這時才捉到空,一臉好奇地問道:“林公子,有件事想請教,不知能否告知?”

  林強雲:“應堡主客氣了,有什麼話就請說。能講的我會講,不能說的我也會明白告訴你的。”

  應天寶把憋在心裏好久的疑問說出來:“請問林公子,你真能像你們剛才所說的,可以煉制出寶刀寶劍來?而且還是數把之多?”

  鳳兒聽得“噗”一聲笑了,忍不住說:“應堡主,什麼樣的好東西我大哥會做不出來。寶刀寶劍算得了什麼,就連鋼……”

  陳歸永聽到鳳兒的話頭,就知道她將會脫口說出什麼話,大聲道:“鳳兒,不可胡說。”

  鳳兒被陳歸永一聲大喝叫得一呆,這才想起有些事情是不能讓外人知道的,臉刷地一下紅起來,嚅嚅地對著林強雲說:“大……大哥,對不起,我……”

  林強雲搖手止住鳳兒的話:“沒關系,以後要記得別亂說話就好了。”轉而對應天寶道:“應堡主,刀劍我是會煉制,制出的刀劍也可以做到斬斷鐵器不會受損。如果這樣的刀劍算得上是寶刀寶劍的話,我可以對你說,煉制一把寶刀或是寶劍,最多只要五六天就能完成,連帶做好刀或劍的手把和木鞘,也不過需要十來天的時間。”

  “據我所知,所謂的寶刀或是寶劍,相對來說,有兩種形式。一種是我剛才所說的能夠斷金截玉的,用過後本身絲毫無損或者是受損輕微,輕微得別人不容易或者根本就看不出來;另一種則是鋒利無匹,可以‘吹毛斷發’,或是‘落帛而過’。請問,諸位中有誰練過氣功的,我這裏就有一把可以‘吹毛斷發’、‘落帛而過’的利器。”

  應天寶驚訝地問:“林公子這裏就有可以‘吹毛斷發’、‘落帛而過’的寶刀?”

  林強雲向客廳一角招手,叫道:“山都,你過來,我給你的那把刀呢,拿出來給大家看看。”

  山都聽到林強雲叫他,飛快地跑到林強雲身邊,小心地從腰間把匕首抽出,連鞘送到林強雲的手上,又退回廳角去。

  林強雲把匕首送到應天寶的面前,笑道:“應堡主請試一試,這是我煉制的一把小匕首,有許多人說它是把寶刀呢。”

  應天寶接過匕首,那被打磨得極為光滑、硬木鑲制的刀柄已經有點發黑,握在手上很是舒服。按下細長鐵片護手邊的卡簧,輕輕抽出七寸長的刀身,雪白的刀身把從廳門斜照入內的夕陽光線反射出一個長條形光斑,光斑隨著應天寶移動刀子而在廳裏快速的到處游走不定。

  在陽光下,刀刃上那條隱約可見的細線顯得分外清晰。

  應天寶伸出食指在刀面上彈了彈,傾聽刀子上發出的“叮叮”輕響,再把手指往刀鋒上輕輕一抹,“哎喲”應天寶舉起手一看,食指已經被割開了一條小縫,鮮血從食指的傷口上緩緩滲出,慢慢地形成一粒血珠掉到地上。

  “好刀!”應天寶叫道:“只是嫌它稍微小了些。”

  他從亂蓬蓬的頭上撥下一撮頭發,吸口氣再把頭發移近距刀口三分左右,撮唇用力一吹,那撮頭發一下撞過刀口,紛紛揚揚地散落下去,另一半頭發則整齊地留在他的手上。

  “啊!”

  “哦!”

  幾聲輕呼,出自應家堡來的幾個人嘴裏。

  “好,確是把寶刀。這是林公子煉制的?”應天寶驚疑不定的問:“這就是林公子剛才所說,第二種形式的寶刀了?那麼,另一種能斷金切玉的寶刀呢,能否也讓我們看看,見識一下?”

  應君蕙提醒道:“滿叔,還有‘落帛而過’沒試過呢。”

  應天寶笑道:“我也知道‘落帛而過’沒試過,但這事我試不來的。”

  應承宗和七弟齊聲問:“這是為什麼啊?”

  應天寶道:“即使是寶刀,要使落帛從刀上飄過而不留,也得要練有相當的氣功,還要能把真氣運到手上,使手中的寶刀產生人眼所不能見的細微快速震動,由上向下落的布帛才能被刀鋒所斷,只有這樣才真正是‘落帛而過’。你們以為這種功夫是任誰都會的,氣功沒練到一定程度的人,那是想也不要去想,”

  林強雲也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心想:“原來其中還有這個道理,怪不得過去無論打制得多麼好的刀具,只能做到‘吹毛斷發’,從來都做不到‘落帛而過’。”

  從山都腰間的皮匣裏取出一根鋼針,林強雲對應天寶說:“雖然那種刀現在沒有,我還是能做個試驗,讓大家知道那樣的所謂寶刀沒有什麼難做的。能否借貴堡之人的兵器一用。”

  應天寶提起身邊靠在椅子上的樸刀,連那把匕首一起遞到林強雲面前。

  山都一看到林強雲要把匕首放到桌上,奔過來一下把匕首搶在手中,小心翼翼地插回腰部,然後才慢條斯理地走到林強雲身後站著。

  應天寶幾乎還沒看清山都的身法,只見到面前人影一晃,那把匕首已經到了這個戴著草帽的小孩手裏。他驚異地把眼光看向幾個兄弟,七弟他們都對應天寶搖了搖頭,表示他們也沒看清山都是怎麼拿到匕首的。

  應天寶心中暗歎:“大哥一直對我說,江湖中的奇人異士數不勝數,我還不是很相信。看了這個孩子的身手後,才知道這話真是不假。自己真是個井底之蛙啊!”

  林強雲抓住樸刀用鋼針在刀刃上輕輕一敲,看到刀刃上出現了一個小缺口,馬上就知道這只是一把鑌(熟)鐵打制,沒有加鋼料的普通兵器。伸出右掌緩緩從樸刀上輕輕抹過,仔細察看整把刀的平面,臉露笑容地微微點著頭。

  然後,林強雲把樸刀平放到桌上,對應天寶他們說:“大家看好了。”

  高舉起鋼針,照准樸刀一處用力插下,只聽“叮”的一聲脆響,林強雲的手離開時,人們看到鋼針已經豎直地釘在樸刀的刀面上。

  這一下,連熟知林強雲底細的陳歸永和張本忠都看得目瞪口呆,他們還真是想不出強雲(公子)怎麼會有這樣的本事,能把鋼針硬生生地插入樸刀中去?他們很清楚,林強雲根本沒有練過氣功,即使是經過常年打鐵的 練,手勁再怎麼大,也不可能會有這麼大的力量。

  林強雲示意山都再取出一根鋼針放到桌上,走到一邊讓開桌子,笑著對廳裏的人們說:“大家不妨都過來,桌上的兩根鋼針是一樣長的,只要比一下就能知道釘入刀板上的鋼針釘進了多深。大家對這件事情的結果有什麼想法,看看是否能得出什麼結論。”

  三兒一聽這話,知道這是林強雲每次要教自己及師弟們手藝之前都會說的話,很快就又能學到不少深奧的知識了。立刻歡快地叫道:“大家快去看啊,一會強哥又要給我們講解這其中的道理了。”

  除了山都對什麼事情都沒有興趣外,鳳兒和三兒則是知道,憑自己的眼光根本看不出什麼問題,只要等著聽大哥(強哥)講出來就是了,懶得去湊熱鬧。

  憨厚的四兒雖然也很想去看上一眼,但他不願意去和別人擠,要等其他人看完了再去見識這種沒見過的奇事。

  其他的人,包括陳歸永和張本忠等十多個人都走到桌邊,圍成一圈。

  心急手快的羅運天一把抓起桌上的鋼針,靠在那根釘在刀板上的鋼釘一比,叫道:“哇,釘進刀裏有差不多一分來深,這把刀的這個部位大約是二分左右厚,鋼針已經把刀穿透了一半。如果更用力一些的話,哪不是能把樸刀刺穿嗎?”

  應天寶非常認真地看著、再次用那根鋼針比了一下,一臉驚容地自言自語:“難怪連他身邊的孩子都有那麼好的身手,不愧稱得上‘飛川大俠’,不知道‘誅心雷’又是指的什麼功夫,什麼時候也能讓我們見識一下就好了。”

  君蕙是女孩子,她也很想立刻就能看個清楚,但卻也不好和別人一樣去爭搶,文靜地站在桌邊等待。直到別人都看過,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她才走到桌前仔細地察看。

  林強雲坐到桌邊,伸手用力撥起樸刀上的鋼針,遞給還在桌前出神的君蕙,說:“姑娘再請看看這支鋼針,它和沒釘進樸刀的鋼針有什麼不同。”

  君蕙接過,再拿起另一支鋼針對比著看了看說:“釘入刀體的鋼針,它的尖部稍稍鈍了點,不似沒用過的般鋒銳。”

  “正是如此。”林強雲說:“這也說明了一件事,應堡主的這把樸刀,只是用普通凡鐵打制的兵器。”

  應天寶說:“不對,我這把刀是專門請人用上好鑌鐵打的,可不是什麼普通凡鐵。它在我手裏可是殺了十多個賊人,現在還不是好好的。”

  林強雲:“好,就算是上好鑌鐵打的刀,應堡主也看到了,它擋不住我這根鋼針吧。”

  應天寶不服地小聲說:“連寶刀都能煉制出來,我的刀在你眼裏當然是不屑一顧了,擋不住你的鋼針又有什麼大不了的。也真是奇怪,怎麼就擋不住鋼針呢?”

  林強雲:“所以,即使全部人手上的兵器都是用這種上好鑌鐵制成的話,我用做這鋼針同樣的材料制出的刀劍,就一定能夠把鑌鐵打制的樸刀斬斷,更不用說是其他鐵料制成的兵器了。那麼,我用比鋼針更好的鋼料制成的刀劍,也就成了能斷金截玉的寶刀寶劍。”

  “還有,剛才你們也看到,我這根鋼針刺入的地方是不是和這把刀的其他地方不同,哪裏的顏色稍為淡些,還有點粗糙。”

  林強雲停了一下,讓大家能對自己的話想想,接著說道:“這是因為這個部位有一點雜質,硬度和韌性不如別處好,我才能用全部的力量把鋼針插入這麼深。如果不是瞄准了這把刀最脆弱的位置,我哪有這麼大的力氣把鋼針插進去呀。說到這裏,大家應該全都明白了吧。”

  應天寶和他的幾個兄弟回答得很幹脆:“不明白。”

  “不過,我們現在知道,林公子的確是能煉制出寶刀寶劍,這就夠了。”應天寶笑著說。

  君蕙把手上的鋼針放到桌上,有些遲疑地問:“小女子明白了一點。公子這暗器,哦是叫鋼針,所用的鋼料就已經是極品了,完全可以用這樣的鋼料煉制出寶刀寶劍來。但聽公子剛才所說話中的意思,就是還有比這鋼針更好的鋼料。是嗎?”

  三兒笑道:“這位小姐,這種做鋼針的材料算得了什麼,連我也能把它煉出來。在我強哥的手上,再好上百倍的鋼料也能煉,他會做的東西,恐怕你們連聽也沒聽過呢。”

  林強雲聽他們說的話中有很多地方誇大其辭,心裏暗自覺得好笑,卻也不去說破。他自己可是明白得很,假如他不是很清楚的知道,這宋代所使用的熟鐵裏有太多雜質,熟鐵的質地又偏軟。再加上山都一有時間就打磨這把寶貝匕首和那些鋼針的話,他還真是沒把握做到‘吹毛斷發’這件事。

  林強雲怕三兒不小心說漏嘴,會把自己的秘密泄露出去,連忙開口阻止,岔開話題道:“三兒,你也別吹了,小心把牛皮吹破。對了,請問應堡主,你們今後打算……”

  張本忠搶在應天寶前面說:“公子,四堡主他們原來想去贛州找虔化山人徐子丹,也就是徐天璠兄弟的父親。但我告訴他們,現如今贛州一帶有陳三槍、張魔王造反,此去不太安全,他們還沒有決定何去何從。我想請他們到汀州去看看情況再說,若是不方便去贛州,也能有個地方先安身。”

  林強雲問應天寶:“應堡主,你們願意去汀州我家裏作幾天客,和我們一起走嗎?”

  應天寶向應君蕙看去,見侄女對他點頭,便回答說:“既然林公子不怕我們幾個大肚漢去把你吃窮,我們也就厚著臉皮去看看公子是如何煉制寶刀的。明天我們隨林公子一起去。”

  林強雲見事情已經說完,拿起桌上的鋼針交給身後站著的山都,站起來環掃了廳裏的人一眼,大聲道:“鳳兒,馬上寫信告訴叔,請他立即派一個人帶幾百斤粗芯炭回村,在原先金來他們養鴿的地方砌一個煉鋼的爐,並配好木風機,做好坩堝等我回去使用。金來和金見留下一個人,帶一什護衛隊到我們新買的店鋪和江邊的房屋守衛,保護好店裏的貨物和房子。歸永叔,今天還要請你去把那白泥面拿上一二百斤,我們帶回家去有大用。明天我們辰時初出發,回家去做好准備,然後再出來賺大錢。”

  鳳兒問道:“大哥,爐子、風機都有做好後,回村砌爐的那個人呢,叫他在村裏等嗎。”

  林強雲:“不,做完了全部的事情後,叫他回城裏幹活去。其他的事就不要管了。如果沒有別的事,你們都去忙吧。”

  廳裏的人紛紛離開,羅運天看到連應君蕙也跟著應家堡的人一起出廳去後,便興奮地對林強雲說:“飛川兄,這次跟你出來泉州可真是長了些見識,以後出海做生意的時候,也要跟你去。你不會把我這個朋友丟開不理吧?”

  “子昌兄,說的什麼話。”林強雲和羅運天打趣,故意逗著他說:“我是會把朋友丟下的人嗎,你也把我林飛川太小看了。不過麼……”

  “不過什麼,你別這樣吞吞吐吐的,有話就快點說出來。”羅運天急道:“你可別說要我做你的手下啊,我們早說好了的,只能做朋友,不把我當手下看的。”

  林強雲也不管羅運天急得臉紅耳赤,笑笑拖長話語說:“不過麼,這次回去必須先和我的四兒一起去蓮城,把李相那糕餅店管賬的謝三菊安置好才行。”

  “哎呀,我還以為有什麼事呢,”羅運天哭笑不得地叫道:“原來你是戲弄我的呀,這麼點小事也說得這麼嚴重,故意讓人著急的是不是。”

  “這是個怎麼樣的人?”應君蕙一直在心裏想著這個問題:“看他也不過二十歲出頭吧,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可就是這樣的一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年輕人,打制出的刀竟然是寶刀,可以‘吹毛斷發’。還有哪可以‘斷金截玉’的寶刀寶劍,相信他也可以煉制得出來。”

  應天寶特意慢下腳步,等侄女走近小聲問:“蕙丫頭,你能看出來嗎,這位林公子的那種針形暗器是如何使用的,按那暗器的樣子看,發射出去後會不會翻騰不穩呢?”

  應君蕙想了一會才說:“這個侄女還真是不知道,也想不出他是如何使用的。不過,既然連林公子身邊的孩子都能使用這樣的暗器,他自己想來怎麼也要比那個孩子更厲害吧。有這樣厲害的暗器在手,假若力道夠的話,恐怕近距離內連鐵甲也難擋其一擊。”

  應天寶“嗨”一聲歎了口氣,說:“是啊,要是我們能學到這種暗器手法,又能得到如此穿銅洞鐵的絕世暗器,要殺李蜂頭報仇就會容易多了。”

  應君蕙沉靜地勸這位長輩:“滿叔也不要灰心,拜師求藝是要機緣的。我看這位林公子雖然是個商人,他也口口聲聲地說自己是個見錢眼開的商賈,但從剛才你們商討是否賣刀劍給李蜂頭這件事上,就能知道此人並非是他自己所說,是個見錢眼開的無良商人。以後說不定會有機會學到他發射暗器的技藝呢。”

  蒲開宗的這個右偏院有三十來間房,盡夠一百來人住的。因為明天就要回汀州,還有十多個人卻要留在此地,去守護江邊的房屋和這江道第四區附近的店鋪。

  所以護衛隊員們進進出出的都在忙著去購買新奇的物品,也好回到汀州後向家人朋友誇耀擺顯。

  看到這些林強雲手下的護衛隊員全都精神飽滿、行動如風,應天寶眼裏滿含羨慕,心想:“若是我們應家堡能有這樣一支訓練有素的隊伍,李蜂頭恐怕也不能在一日之內以死傷四百余人的代價,攻破應家堡。即使應家堡遲早會被李蜂頭打下,也能讓他多折損數百人。”

  要知道李蜂頭手下的萬余兵馬,全都是在青州城內以吃人肉為糧的魔鬼,在戰場上敢拼敢殺的凶神惡煞,其戰力相當強大。能多除掉一個這樣的兵卒,對想殺李蜂頭報仇的人來說,無疑可以減少很多阻力。

  應天寶嘴裏沒把自己的想法告訴應君蕙,只是無奈地說:“但願如此。那麼,我們是到贛州去找徐師伯嗎?前幾年就聽大哥說過,徐師伯因為早年郴州羅世傳、李元礪的事而鬧得心灰意冷,已經退隱于雩山,不再過問江湖上的事。只有他的兩個兒子還不時在江湖上走動,但也從不多管閑事。”

  應君蕙說:“如果是這樣的話,去找到徐師祖也沒有什麼大用,對我們報仇的大事幫助不大。先不要管許多,我們先到汀州去,最低限度,也可以尋機會求林公子給我們打造一些能制李蜂頭死命的利器,總好過這樣漫無目的的四處亂逛。若是運氣好的話,說不定林公子會願意將他那發射暗器的手法相授。到那時,報仇就有望了。不行的話,另外再去找能幫助我們報仇的高人也不遲。”

  “滿叔,你可曾注意到,林公子的部下和別人有什麼不同嗎?”應君蕙轉過一個話題,向應天寶問道:“他們好像互相之間的上下很是分明,有的人相對而過只是友好地點頭問候,有的卻是向某幾個人站立施禮。”

  “哦,這我倒是沒在意。”應天寶說:“我只是覺得林公子的這些手下,像極了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雖然不似我們所見李蜂頭的部下般有股凶厲之氣,卻也不是如同大宋大軍一樣的膿包軍隊可比,看來很像是我們看過的淮軍。我想他們這些人只要經過幾次拼殺,必定是一支不容小覷的勁旅。唉,可惜啊可惜,他們只是被林公子用來守衛和押送貨物的役兵,沒有真正派上用場啊!”

  應君蕙似是自語,又好像在問應天寶:“這位林公子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呢,他的身上有太多令人不解的秘密。已經知道的就有寶刀寶劍,一天到晚都跟在他身邊那個身手驚人的孩子,還有這一隊百來個訓練有素的手下。其他還會有些什麼呢?”

  應天寶被這個聰明的侄女一提,他也想起了路上聽到羅運天的話,接下去說道:“還有練成了失傳已久的道家無上秘技‘誅心雷’,用其術滅掉妖神;又能使用靈符鎮壓妖物的泥胎,使其不得出世害人。除此之外,布底靴履、殺滅蚊蠅的蚊香,這兩種東西聽說也是林公子一手做出來的。哎喲,這一說起來,倒讓我更是糊塗了,此人會的東西還真是多啊!不管了,跟著去看看,以後多少也能知道他是個怎麼樣的人。”

  昨天還是豔陽高照熱浪熏人,半夜以後轉成了北風,天氣變得涼爽宜人,讓久受熱氣侵擾的人能夠舒舒服服的一覺睡到天亮。

  到天明後人們才發現,屋外滿天大霧迷漫,能見度極差,三丈外就看不到任何東西。

  眼見得已經是卯時末了,霧氣還是不見有散去的跡象。

  張本忠花了好長的時間,才把一大早就到江邊跑步的林強雲找到。看清跑到面前一丈左右一大一小兩個人確是林強雲和戴著草帽的山都,他才松了口氣。叫道:“公子,這樣大的霧,要過江怕是會有危險,容易出事。歸永兄叫我來問問,是不是等到霧散後才動身。”

  林強雲喘著氣說:“當然要等霧散了以後才能動身,我們現在又不要像出來的時候一樣趕時間,就是遲一二天回到家也沒有什麼問題。反正黑風峒的人有一千多貫錢,可以支持好幾個月時間,沒什麼好擔心的。”

  張本忠:“那好,我這就回去叫大家等著,霧一散掉我們就動身上路。”

  “張大哥,你叫留下的人先去接收店鋪和房屋,把我們的財產保護起來。”林強雲想了一下,又交代:“那孫老頭一家若是還沒地方去的話,可以讓他們先住在江邊的房子裏,只要讓出幾間給我們護衛隊的人就好。你先去把這兩件事辦了吧,我還要再跑一會。”

  張本忠應聲“是”,轉身走了。

  林強雲看了一眼山都,笑著對他說:“昨天鳳兒不是給你買了兩個面具嗎,怎麼不把它戴起來?那樣就不必一天到晚都扣著頂草帽了。”

  說著,就動手幫山都把背上的包袱解下,蹲身拿出一張硬皮紙做成的面具。

  這時四下裏基本上還沒人行走,林強雲取下山都的草帽,看他日益轉淡的黑臉已經快成了黑褐色,臉頰也豐潤了很多,面上已經沒有了長長的黃毛,頭發也被鳳兒用布帶紮好,整個人好看多了。

  林強雲越看越覺得,這時的山都就是沒有草帽,不戴面具,也不至于嚇到人,頂多也就是長得稍醜些,像個侏儒罷了。

  不過,林強雲還是認為先讓他戴上面具,人們看習慣以後再把面具拿掉,使別人更能漸漸地接受山都,喜歡山都。只要山都能融入這個社會中,即使自己有時離開了,他也能很好地生活下去。

  細心地為山都戴好面具,林強雲拉住他的右手說:“山都呀,現在可以不用戴帽子了,暫時先用這張面具,大家都習慣以後再把它丟掉。你說好不好啊。”

  山都伸出左手為林強雲被風吹得有些散亂的頭發理順,然後摸著臉上的面具,嘟嘟囔囔地說:“恩人,不要帽子,不要這個……面,有人叫……哭了,要這……麼,辦。”

  “不用怕,”林強雲說:“別人看慣了以後,就不會叫,小孩也不會看到你就哭,你看我們家裏的孩子們,不是和你玩得很開心嗎。”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5-13 19:31
卷二 二十一章
(更新時間:2006-10-3 11:57:00本章字數:10882)


  說到留在長汀的孩子們,林強雲忽然想到,過去父親出差去開會的時候,每次回來都會帶點不是很值錢的禮物。自己拿到即使是很廉價的禮物時,那種心情是多麼的高興啊。是不是也應該為他們帶些禮物回去,讓孩子們高興、高興。
  山都點點頭,眼裏流露出溫馨而又愉快的笑意,似乎是想起了和孩子們一起玩耍的快樂。這種眼神維持了一會,慢慢地又轉變成了一種深深的哀愁。

  林強雲拍拍山都的肩膀,想不出用什麼話來和他說,只能無聲地歎了口氣,站起身說:“我們再跑一會,然後才回去吃飯好不好?”

  山都抓起地上的草帽,轉身跑向遠處,不時回過頭來向林強雲招手示意,讓林強雲快些追上自己。

  回到住所,林強雲把需要買些東西回去作為送給孩子們的事對鳳兒說了,問她應該買些什麼才好。

  鳳兒想了想道:“買些面具、絹花和紮發的綢帶就可以了,男孩、女孩都能照顧到,大家都會很喜歡的。”

  “那麼,這事就交給你去辦,”林強雲笑著說:“記得不論大小,連手上抱的,或者是還在吃奶的,每個孩子都要有,不能虧了任何一個。對了,還要給你娘買些布。”

  鳳兒:“放心吧大哥,我會辦好的。”

  大霧直到巳時末才完全散去,林強雲他們提早吃過午餐後,也在午時起程上路。

  臨出大門前,蒲開宗拉住林強雲避開別人走到邊上,低頭在他耳邊悄悄地小聲說:“林公子,明年三月底之前要交貨的兩把寶刀寶劍,你可不要忘了。”

  林強雲聽蒲開宗這樣說法,眼角一督間,又看到前天見過的蒲開宗兩個兒子在不遠處偷看自己的臉色,還有意無意地移動腳步,向自己這裏靠近。心裏一動之下,想道:“這個蕃商,緊巴巴地在臨走前還特地來再講一次,連他的兩個傲氣淩人的兒子看來也是十分著緊此事。其中大有古怪,一定有什麼蹊蹺,看來要小心些才好。會不會是……哎喲,莫不是他們早就知道李鐵槍已經投降了蒙古人,成了與宋朝為敵的漢奸。哎呀,中計了!”心念電轉下忽然有了主意,馬上一臉苦相地說:“蒲老板,我正要找你說這件事情呢,你還沒把這事給托你買刀劍的主顧說吧?”

  蒲開宗一頭迷霧地說:“還沒來得及叫人去同他說。怎麼,有事嗎?”

  林強雲假意拍拍心口,誇張地大聲喘出口氣,把挎包裏的紙鈔揀出一疊,塞到他的手上說:“昨夜,我想來想去睡不著,這寶刀寶劍現在其實是沒法煉制。好在我們也沒寫字據,你又沒把這事告訴你的主顧,總算還來得及改變我們的約定。現在,我把這一萬貫錢退還給你,我們的口頭約定就作罷了。你叫他另請高明為他煉制寶刀寶劍吧。”

  蒲開宗推辭著不肯收回林強雲塞到他手裏的錢,硬又把錢塞到林強雲的手中,急急地問道:“林公子,到底是為什麼不能煉制寶刀寶劍,你把事情講清楚好不好。是嫌錢太少了,我們還可以再商量。若是還是有其他的什麼原因,請你說出來,我們一起來想辦法解決,好不好?”

  林強雲苦著臉說:“蒲老板,你也知道我這人做生意是最講信用的。昨天收了你的定錢後,我就一直在想,怎麼才能盡快地把寶刀寶劍煉制出來。後來我忽然想到,有一種叫‘烏金’的東西,在前一段時間裏因為打制了數萬菜刀,被我們用完了。現在不但你要的寶刀寶劍沒法為你煉制,就連我們與客人寫下了字據,要交付給人的菜刀也沒法做。這‘烏金’卻是買也沒處去買,叫我如何能煉制出寶刀寶劍來給你呀。”

  蒲開宗的兩個兒子走到林強雲身邊,那叫壽晟的哥哥小聲問道:“林公子,這‘烏金’是什麼東西,在何處可以買到,它的價錢是多少,一把寶刀又需要多少‘烏金’才能煉制出來呢?”

  蒲壽庚則是氣呼呼地捋起衣袖,一副要動手的樣子,逼到林強雲的面前質問道:“林公子,既然你昨天已經收取了我父親的定錢,就不能反悔不做。我們不管你有 ‘烏金’也好,沒有‘烏金’也罷。你都必須在明年三月底之前交給我們哪怕是一把寶刀或者寶劍也好,讓我們能向李鐵槍有個交代。我家的生意才能和蒙古……唔……李鐵槍那裏做下去。否則,我們不會放過你的。”

  林強雲聽到蒲壽庚的話裏,不小心漏出蒙古兩個字,雖然不是聽得很清楚,卻也明白了他們父子三人為什麼都對這件事那麼緊張。心道:“原來你們是要和蒙古人做生意呀,TMD,這個蒲壽庚竟然氣勢洶洶地向我興師問罪。哼,你是什麼東西,對我林強雲也用出威脅的手段。”

  當下把臉一沉,厲聲說:“蒲老板都只能好言好語地與我商量,你是什麼東西,竟敢對我這樣說話。山都,給他點顏色看看。”

  山都一聽林強雲的語氣不善,就做出戒備的架勢。林強雲話聲一落,忽地一下身形閃動,便已經伏在蒲壽庚的背上,可能是因為行動迅速的緣故,山都臉上的面具掀開了一半,露出的半邊臉和那張鬼面具一襯,雖然是在大白天,還是顯得十分詭異。

  山都左手扯著蒲壽庚的頭發,右手那把匕首擱在他的脖子上,嘴裏發出粗沉的“喂呀”聲,還時不時地對蒲開宗、蒲壽晟裂嘴呲牙相威脅。

  看來,只等林強雲一聲令下,山都就要割破蒲壽庚的喉嚨。

  在大門邊等候林強雲的陳歸永他們,和十幾名護衛隊員,看到林強雲這裏突然發生變故,立刻就沖到林強雲的身邊,抽刀圍住蒲開宗父子。二十多人把個門廳擠得滿滿的,連林強雲想要讓開也頗為困難。

  同是在大門外等候的應家堡幾個人,一時沒弄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呆在當地不知如何是好。

  只有應君蕙猜到,可能是林強雲和這裏的主人,因為李蜂頭要買寶刀寶劍的事產生了爭執,致使雙方搞得這麼緊張。

  林強雲迅速掏出衣服裏的手銃夾在左腋下藏著,悄悄把擊錘按下,扳起臉喝道:“沒什麼事,你們都退到門外去吧。山都,你也回來。”

  十多名護衛隊員“嗆”地一聲把刀入鞘,轉身退到門外兩邊站定,手按刀把注視著門廳。山都溜下蒲壽庚的背部,扶正臉上的面具,搖搖晃晃地走回林強雲身邊。

  蒲開宗父子嚇得連話也說不出,全都臉色蒼白地站在原地動也不敢稍動。

  林強雲不再壓低聲音,雙手叉在胸前,用低沉的聲調對蒲開宗說:“蒲老板,想不到你這兒子因為一點可以慢慢商量的小事,竟然想向林某人動手。老實告訴你們,憑你們父子三個,就連你這宅院裏的幾百人一起上來,我林某人也毫無所懼,動動手指就能把你們這些人打得屁滾尿流。更別說我還有這百來個護衛隊在身邊,加上他們這些人,就是把你家夷為平地也沒有什麼困難。”

  林強雲有了這段時間的經曆,才會說出這樣語調平和又充滿了殺機的話,他的意思是,只要手裏的火銃一擊發,沒見過火銃威力的人自然是會嚇得屁滾尿流。

  可這話聽到別人的耳朵裏,那就完全不是這個意思了。

  蒲開宗父子和他們家的人,固然是心驚膽跳地不敢答話。

  應家堡幾個人聽在耳中,也是大為驚異,都在心裏細細揣摸林強雲這句話裏的意思。

  蒲開宗好一會才回過神,小心翼翼地問道:“林公子,實在對不起,我想剛才只是個小誤會。我兒壽庚並不是想和公子動手打架,只是在情急之下顯得……顯得有些過頭了些。哪,那個什麼‘烏金’要什麼地方才能買到,公子能不能說給我聽聽呢?”

  林強雲向陳歸永打了個手勢,對蒲開宗說道:“叫你家的下人們退遠些,這些事不能讓他們聽到,以防傳出去泄露了我煉制寶刀寶劍的秘密。”

  蒲開宗趕開了家裏的仆人,只留下自己的兩個兒子。陳歸永也把十多個護衛隊員安排在大門內外,把門廳護住。

  林強雲做出一副神秘的模樣,招手叫過蒲開宗,附在他耳邊放低聲音說:“這事十分機密,你們絕不可外傳。這種叫‘烏金’的東西是在極北之地一個叫做‘西伯利亞’的地方才有的。我師父說當年他向人買來五斤,花去五百兩黃金。至于打制寶刀寶劍麼,最少必須用二兩‘烏金’,多則需要四兩到半斤才能煉制出一把刀劍來。若是質地不純的,恐怕要用上一至兩斤才能煉制出一把寶刀寶劍呢。”

  林強雲四下張望了一下,引得蒲開宗也緊張地向四周探看。

  “其實,這兩萬貫錢我也是很想賺到手的。”林強雲做出推心置腹的樣子,很誠懇的說:“如果還有‘烏金’的話,又不要我花錢去買,只要出力把刀劍煉出來就能變成銀錢。這樣好的事我為什麼不做。蒲老板你說是麼?”

  蒲開宗連連點頭說:“當然,當然。”

  林強雲道:“如果你不放心的話,我把定錢還給你,以後等買到‘烏金’的時候我們再談如何?”

  蒲開宗連忙按住林強雲的左手,不讓他把錢還給自己,試探著問道:“如果我買到了‘烏金’給你,那刀劍的價錢是不是可以少收一些呀。”

  林強雲一口回絕:“那可不成,五千貫是最低價,你如果能買到‘烏金’我就能煉制出刀劍,但錢卻是一文也不能少的。你想想看,有了‘烏金’後,我還得把‘烏金’煉出來,再加入到鐵料裏去,然後才能煉制刀劍,你應該加錢給我才對。是了,每把刀劍要加上……加上……就少算一點,加一千貫好了,每把刀劍按六千貫。對,就是六千貫一把了。”

  林強雲不等蒲開宗說話,自顧自地把話說完,轉身走出大門,忽然又回過頭叫道:“蒲老板,這一萬貫不夠四把刀劍的定錢,只能按你向我定做三把刀劍。你買到了‘烏金’後,我保證在半年內交給你一把寶刀或是寶劍。”

  說完這些話,林強雲把手一揮,當先大步就走。身後傳出陳歸永的吆喝聲,前面也傳來張本忠整隊出發的口令。

  蒲開宗眼巴巴地看著林強雲漸行漸遠,直到看不見他們的身影了,臉上變幻不定的神色一轉而成獰厲,深陷的眼睛裏射出一種說不出的目光。轉身大步向裏面走,嘴裏大聲吩咐道:“壽晟、壽庚,你們隨我到書房來。”

  蒲壽晟走到父親身邊坐下,小聲說:“這林強雲果然是個脾氣暴躁的家夥,上次父親說起的時候我還不太相信。今日看他表露出來的樣子,真的是一句話不合就會翻臉不認人。看來,以後和這樣的人打交道,要多順著他點才好。我想,只要多花些錢財,就可以把他弄到侯總管那兒去。此人若是真的到了北邊,以他的技藝和巧手,只怕那侯總管做此人的徒孫都不夠格呢。”

  蒲壽庚恨恨地說道:“大哥,這小子也太狂妄了,剛才嚇得我幾乎癱在地下。不如派人去稟報侯總管,請他派出高手把他直接擄到北方去。也免得我們在他面前陪盡小心,丟人現眼的。”

  蒲開宗一改剛才在林強雲面前的窩囊相,把臉一扳,沉聲說:“壽庚,你也不動動腦子,此人如果沒有真本事,他敢這樣狂妄嗎。他不但能以一己之力獵取到近二千斤的巨熊,一舉手就將數百斤的老虎殺斃于手下,這說明他確實學會了傳說中的道家絕技‘誅心雷’。僅是他身邊形影不離的那個山魅,就不是那麼好對付的,恐怕侯總管派來的高手連他的身都近不了。萬一到時把我們也給牽扯進去,惹怒了這個人,我蒲家只怕連根毛發也剩不下一根。你們也聽到他剛才說的話了,真的惹火了這人,別的不說,我們父子三人可能即時就血濺當場。就算侯總管派來保護我們的人能及時趕到,也沒法護住我們。”

  “我看他也不見得有什麼本事,才二十來歲的人,外表和我們見到的平常人沒有什麼區別,根本不像是有高深武功。難道說,這樣年輕的人也能練到返璞歸真的境界?”蒲壽庚滿是疑惑的問:“大哥,依你的眼光看呢,有這個可能嗎?”

  蒲壽晟眼中也露出懷疑的神色,卻又不敢把話說滿,遲疑不定地說:“這事難說得很。不過,從傳言以及我們的細作打聽回來的消息中,可以肯定的是,張魔王手下的鍾十七死于此人之鋼弩,我也看過那個花去二十兩銀子買回來,打穿佘人刀柄的箭鏃。它的樣子奇怪得很,不似普通箭鏃般有鋒有刃,而是尖頭圓身,後面帶有旋翼。我已經將這個箭鏃叫人送去給侯總管,讓他去傷腦筋。另外,鍾十七的哥哥鍾十一,先是中了這位飛川大俠的‘誅心雷’,不但瞎了眼,連臉面也中了數十處雷擊。聽當時和他在一起的族人說,飛川大俠原是要饒他一命的,那鍾十一卻還是念念不忘報仇的心思,結果十天後就頭面並眼睛都潰爛,不到二十天就死了。據此,也就可以想象得到,那被人稱為‘誅心雷’的道家絕技,的確是有‘誅心’及‘滅神’之功效,絕不可等閑視之。”

  說到此處,蒲開宗父子三人都不由激淩淩地打了個寒戰,只覺猶如身處寒風之中,雞皮疙瘩頓時布滿全身。

  蒲開宗強壓下心中的恐懼,顫聲交代說:“壽庚不可再出餿主意,我們只要按侯總管的交代,買到寶刀寶劍送去給李鐵槍,使侯總管能把握住他的軍隊。至于……至于要把這林強雲弄到北邊去的事,由侯總管自己派人去辦好了。省得把火引到我蒲家,到時候我們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蒲開宗忽然又想起什麼,問道:“對了,從汀州林 府裏擄來的兩個人處置好了嗎?萬萬不可讓人察覺。”

  蒲壽晟道:“我已經親自把他們都埋在後園,沒人會知道這件事的,父親放心吧。”

  蒲開宗交代:“壽庚,你去跟侯總管派來的人說,叫他們幫著想想辦法買到‘烏金’,也好盡快將寶刀寶劍給李鐵槍,穩住山東行省的情勢。”

  蒲壽庚:“知道了。父親,你看蒙古人滅金後是否會立即南下牧馬?”

  蒲開宗沉吟道:“恐怕……這個……難說得很啊。聽說,去年成吉思大汗死于西夏後,現今的蒙古人正為窩闊台登上大汗之位做准備,再怎麼也要新汗掌了權,然後再作打算吧。依我想來,蒙古人是想先西征,再回過頭來滅宋罷。此事不是我等所能左右的,只要有利于我蒲家生意的事情就去做,其他的什麼也不要去管,你們兩個要記住了。”

  蒲家兄弟倆都低下頭道:“兒子們一定會牢記在心,今後定會遵此辦理。”

  “那就好,壽晟,你弟弟較為果敢善斷,是能成大事的人,但卻稍嫌魯莽了些。今後你要為他多出主意,以免出了大錯,禍及蒲氏家族。另外,請侯總管的人不要再去惹這個林強雲了,以免節外生枝。”

  蒲開宗父子在書房裏密談的時候,他們家的左偏院一個房間內,也有四個人在小聲地談論著今天蒲家大門廳裏發生的事故。

  坐在上首的是個一個五十來歲的老道,清瘦的臉上滿是凝重之色,三角眼厲光閃閃,看著坐在下首一個仆人打扮的壯漢。

  仆人打扮長圓臉壯漢一副忠厚老實相,正慢慢把剛才門廳中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低沉的語音裏有令人很難聽出來的顫抖:“……別的屬下沒看清楚,僅見到那山魅只一閃,就到了二公子蒲壽庚的背上。據我看來,我們這些人中,只有道長才能對付他,就是道長想要制服那妖怪,只怕也要花些力氣才行。”

  上首的老道傲然說道:“各位放心,本真人憑著跟隨全真教宋(德方)仙長學得的道術,還會怕了區區山魅不成。只要總管大人下令,這飛川大俠和那山魅包在本真人身上,可以將其活著擒送到總管大人的帳前。不過,他們會不會受到傷害就不敢保證了。”

  側邊坐著的一個山羊眼大漢沉聲說:“道長休要小看飛川大俠和他身邊的山魅,我們所得到的消息說明,此人也精于仙術,恐怕他的法力不在道長之下,萬事還是小心些的好。以免誤了總管大人的事。”

  “是啊,道長不可魯莽行事。即使是有總管大人的命令,也必須想個萬全之策,做得滴水不漏。否則,恐怕不等我們回到北方,在這大宋境內就會寸步難行。說不定還要折損相當多人手呢。咦,什麼人?”側坐的另一個光頭漢子正說著,忽然喝叫出聲。

  房間外一個人小聲叫道:“不要動手,是我,侯總管座下順天場吳四英,總管有急令傳到。”

  門開處,一個用布帛蒙著鼻子以下的人閃身而入。此人舉起手中的一塊黃色牌子向四人一亮,急急說道:“侯總管命我星夜前來,向道長等人下令,無論用什麼辦法,除了不得傷及他本人外,盡全力取得汀州林飛川所制的鋼弩樣本,立即送至順天總管府。事成後將賞錢十萬、畜一千、奴五千,加官至分場管事。若是能探得其煉制的方法,除官位不變外,其他賞賜增加三倍。”

  房間裏的四個人一聽,全都雙眼放光,老道開口問道:“吳兄,可是還有其他的限制,一並說出來讓我們有個底。”

  蒙面人吳四英說:“總管吩咐,千萬別傷害到林飛川親近之人,總管大人還想請這林飛川為他效力呢。依我猜測,總管大人若是能把林飛川收到帳下效力,他就能壓過孫總管一頭。按總管大人的說法,與傳說中林飛川所制的鋼弩相較,孫總管早年獻給大汗的‘蹄筋翎根鎧’不過是燭光之與皓月,根本沒法比。”

  山羊眼大漢滿是興奮之色地追問道:“吳兄,那麼寶刀寶劍的事呢,是否按原計劃進行,我們取得鋼弩後,是派專人送回順天還是請總管派人來接收?”

  吳四英從懷裏取出一疊紙鈔放到桌上,聲色轉厲:“別的任務照原計劃進行,無須更改。你們只要將鋼弩取到手,總管大人自會知道,在第一時間內會有人來接手。好了,這是五千貫南朝的會子,總管大人要你們小心行事,不得驚動林飛川。違令者,殺無赦。”

  隊伍走出一裏多近二裏路時,四兒忽然停下腳步倒在地上哈哈大笑,鼻涕眼淚流得滿臉都是。

  林強雲也實在是忍俊不禁,笑得蹲下地,按著肚子“哎喲、哎喲”直叫喚。

  整個隊伍因為林強雲和四兒的大笑而停了下來,一二十個人圍在他們身邊,大眼瞪小眼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許久,四兒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聲,揉著肚子又喘又咳地指著林強雲說:“公子……咳……公子,啊……咳咳,你可真會做戲,哎喲,笑死我了。五百兩黃金買了五斤,還要那個……那個‘西什麼亞’才有。哈哈!”

  林強雲按著肚子站起身,向四周圍的人問道:“你們有誰知道‘烏金’什麼地方有嗎,給我說說看?”

  羅運天剛想說話,被林強雲狠狠瞪了一眼,馬上閉緊嘴唇,搖了搖頭。

  這些人中,除了四兒、羅運天、張本忠跟著林強雲去新泉找過鎢礦石以外,一起去的根寶、全福和吳炎三個都還在長汀沒來,別人哪裏知道什麼叫‘烏金’呀。更不用說知道哪裏有得‘烏金’賣了。

  應天寶傻乎乎地問道:“若是我們能找到‘烏金’,林公子是否也能為我們應家堡打制幾把寶刀寶劍呢?”

  羅運天笑著問他:“應堡主,你想去找‘烏金’,不知你們准備到什麼地方去找呀?”

  七弟插上來說:“林公子不是說了嗎,我們當然是去‘西伯利亞’尋找羅,難不成別處還有嗎?”

  林強雲笑著說:“好了,大家都別說了。剛才的事情是這樣……”

  眾人聽林強雲把經過說完,不由齊聲叫絕。

  應天寶豎起拇指說:“林公子,真有你的。這樣一來,那蕃人和李蜂頭又要花去不少時間和精力去搜尋‘烏金’,惹是沒找到‘烏金’之前,我們也可以有個借口拖著。”

  林強雲:“我倒不是想要拖他的時間,而是借此機會把我們的‘烏金’賣給他們一點,每次賣給他們的‘烏金’都只夠煉制一把刀劍用的量,也就不怕他們有什麼詭計。我想,這‘烏金’每斤大約可以賣到二三百兩黃金吧,太貴了他們不一定會買。”

  羅運天在邊旁聽得不住地說:“奸商,飛川兄,你這是不折不扣的奸商嘴臉啊。呵呵,真想不到生意有你這樣做法的。”

  陳歸永笑道:“這算什麼奸商,一個心甘情願地花錢買,一個有貨願意賣,兩相情願的生意,怎麼能用奸商這兩個字來說強雲呢。我們又不是對百姓坑蒙拐騙,這樣做,對大宋的江山和百姓只有好處,沒有絲毫壞處,這生意做得好,就是要這樣來對付他們。”

  林強雲道:“好了,我們還是想出個好辦法來,看怎樣不會引起他們的疑心,又能把‘烏金’賣出個好價錢才是真的。走吧,我們回家去。”

  每天行走近百裏的腳程,在這樣的情況下,一入山地林間之後,山都依然可以獵取幾只山雞野兔,供人們作為送飯的菜肴。

  這讓應家堡的幾個人吃驚不已,直到他們看到了取下面具後山都的真面目,並聽林強雲給他們解說了山都真實的身份後,方才恍然大悟。

  到了朋口村,林強雲叫四兒帶著一什護衛隊,和羅運天一起去蓮城,交代他說,假如那位謝三菊姑娘願意到李相的店裏,為自己幫忙記賬,則按每年五十貫付給她工錢。若是她不願意也就不必勉強,以後找到人的時候再說。

  路走過了一趟,就可以算得上是熟路,少了數千斤運送的貨物,所有的人都基本上是空身趕路。帶著為數不多、送給家人朋友的禮品,回頭的路程只花了九天,于九月十九日傍晚時分就到達長汀城。比去泉州的十二天,整整少用了三天的時間。

  回到城內的南門大宅,林強雲、沈念宗和匆匆跑來的沈念康,一起到大廳裏坐下。

  當沈念康聽完林強雲說起這次到泉州的事情後,不由拍腿叫道:“啊呀,虧了,這次的生意虧大了。年輕人哪,怎麼可以這樣做生意的呀。”

  林強雲和沈念宗都是一臉不解地看著沈念康,等他說出原因來。

  沈念康看了他們一眼,沒好氣地說道:“你們不要這樣看我,這寶刀寶劍才賣六千貫錢,也太不值錢了吧。寶刀寶劍,它們的價值就在那一個‘寶’字上。既然稱得上是‘寶’字的東西,是不是絕無僅有,又或是極為稀少而且有很大用處的東西呢。你們想啊,若不是知道用的人,就比如強雲你自己吧,有這樣的寶刀在手,還不是沒有一點用處。假如你沒有那把寶刀,你自己又不會打制,叫你用錢去買的話,你願意出多少錢去買上一把呢?”

  林強雲:“我要寶刀幹什麼,實在要用刀的話,我只會花上幾百錢,最多也就千把錢買一把刀來用用,對什麼寶刀我是根本不會花多少錢去買的。”

  “這就是了。”沈念康說:“需要它的人,就會出大價錢來買,不需要的人雖然不能說就一定不買,但要他出大價錢是決不會要的。既然那個蕃人急著要買寶刀寶劍,你對他們翻臉之後都還不肯放棄,那就說明他對這寶刀寶劍是志在必得,你再高的價錢他也是會買的。這樣一來,你要的六千貫一把寶刀的價錢就太少了,每把刀劍起碼也得叫他掏出一萬貫錢來,才算得上物有所值啊。唉,虧了,這次真正是虧大了呀!”

  沈念宗遲疑地說:“一萬貫?只怕別人會嫌太貴,不買了。”

  “嗨,”沈念康笑道:“他不買,我們還不賣呢。若是家裏等米下鍋的話,不要說六千貫錢了,就是一千貫、五百貫錢我會也賣掉它。我們又不是除了寶刀寶劍能賣錢以外,就沒有別的貨物好賣,非要寶刀寶劍賣出錢來才能活命。”

  林強雲也點頭贊同沈念康的說法:“六叔說得不錯,需要的東西價錢高點也會買下,用不著的物品,再低的價錢也沒人會買。特別是除了我們以外,別處買不到的寶刀寶劍,真的有可能賣到萬貫呢。”

  沈念康:“就是,就是。即使他們嫌太貴不買,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貨物還在我們手裏呢。我們可以放出風聲,就說除了煉制好的寶刀寶劍外,已經沒有材料再煉刀劍了。那蕃人知道之後,說不定一著急起來再加些錢也會搶著來將刀劍買去呢。哎,早知道能遇上這事的話,我也跟著你們到泉州去,就不會讓那蕃人占了這麼大的便宜。虧大了,虧大了啊!”

  林強雲右手在眼前揮了揮,似乎要把晦氣趕走,強打精神說:“好了,好了。都已經吃虧了,再怎麼說也沒用。不過,還有‘烏金’可以賣給他,多少總算能補回點損失。”

  沈念宗也說道:“算了吧,虧就虧了吧。強雲,我們有‘烏金’嗎,怎麼從來沒聽你說過呀?”

  林強雲把六月回老家蓮城的經過講了一遍,笑著說:“我們不但有‘烏金’,而且還有不少呢。上次我們找回來的共是三百多斤礦石,只被我用去十斤左右。我打算找個人去泉州一趟,帶一斤礦石去。不過,還要請兩位叔幫我想出個辦法,既能把這‘烏金’賣給蒲開宗,又不會使他起疑心。”

  沈念宗說:“一時間,我也沒想到什麼好主意。反正這事也不急,慢慢再想辦法吧。強雲,你們這次回來,准備如何處理黑風峒的人。自接到你們傳回來的信以後,我把村裏能用得上的叫了十多個人到城裏來了,不但把鐵工場守得嚴絲合縫,連藍家和制糖的倉庫也加派了人手去日夜巡視,總算沒出什麼事。”

  林強雲沉吟道:“去泉州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既然有人包藏禍心,妄圖借助我們的這點力量造反,我們也不可不防。叔,你們看是不是可以這樣……”

  林強雲低聲把自己的想說給沈念宗和沈念康,沈家兄弟邊聽邊點頭。

  最後,林強雲說:“明天我把課交上供的簽押文書送去州衙後,就和叔一起回村去,先把家裏安排好後再去處理黑風峒的事情。這樣最起碼可以保證在明年早谷收成之前這段時間裏,不會發生什麼意外的事。也讓我們有時間來從容安排,慢慢就能做到萬無一失。”

  沈念康說:“這事我不大懂,你和念宗哥想好就可以了。”

  沈念宗對他說:“六弟,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吧,我會和強雲把事情安排好的。”

  林強雲叫住沈念康:“六叔,請你到肉鋪幫我將他們的豬膏全都買來,明天運回村裏制東西用。”

  沈念康有些遲疑地說:“如今天色夜了,肉鋪早已經關了門。你需要多少豬膏,明日早晨再買不行嗎?”

  林強雲一拍頭,笑道:“看我,心裏一急就忘了時間。明天早晨請六叔幫我買上七八十斤,或是百來斤都可以。”

  看沈念康走出房門,沈念宗把六關上,回到桌前坐下,端起碗喝了口茶,小聲說:“強雲,你剛才所說的方法,我看還是有些不大妥當。不如明天叫上歸永一起回村去,再和村裏幾個老成的把這事說說,看看大家能不能想出更好的辦法來。”

  “哪好,”林強雲說:“我還有些東西要准備一下,請叔去和歸永叔說一下。另外,明天能請到人挑貨回村嗎,我從泉州運回來的二百斤白泥面和六叔買的豬膏要送回村去。”

  沈念宗邊向外走邊說道:“這些事我會安排,你就不用再操心了。”

  林 把簽押文書放到桌上,關心地問道:“賢侄,以後這樣押運的事只要交給手下的人去辦就夠,不必什麼事都親力親為的。聽為叔一句勸,能放手的事,盡管放手讓下人們去做,實在是要你自己辦的事來了,你才有精力把重要的事情處理好,不容易出差錯。”

  林強雲:“多謝叔父大人教誨,小侄記住了。”

  林 放低聲音對林強雲說:“賢侄,為叔有件事要跟你說,以後你可代為叔多留點心。上月初九,為叔府裏有一男一女兩個下人無端失蹤,至今一個多月還是毫無音訊。男的是跟了為叔近十年的家仆,叫林富,今年三十歲;女的則是為叔嘉定十七年(1224年)剛到這汀州任上時收留的孤女,叫葉梅,才十九歲,算來也在為叔身邊頭尾有五年了。賢侄的人聽到有何消息時,務必告訴為叔一聲。”

  “另外,這兩個人失蹤後為叔曾仔細查問過,據府裏的下人們說,在他們兩人失蹤前二三天,有人曾見過林富和一個操北地口音的男子在雲山酒樓一起喝酒。回來後也曾對人說起,有人想出錢叫他向賢侄買一副鋼弩。據我推測,此二人失蹤極有可能是不肯答應買這種兵器,而被人殺了滅口。”

  林強雲心頭一震,覺得事情有點嚴重,向林 問道:“依叔父大人看,我應該如何應對這件事?”

  林 :“目前還不清楚這件事的詳細情況,也沒有什麼很好的辦法。為叔想,賢侄只須小心些,把現有的鋼弩箭矢都保管好,盡量多派人手嚴加防範,或可避免出事。”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5-13 19:43
卷二 二十二章
(更新時間:2006-10-3 11:59:00本章字數:10925)


  林強雲點頭答應,轉過話頭問道:“叔父大人,昨天回到城裏,糖坊的人告訴小侄,你要的一萬斤結白糖在月初就做好送到府上,可曾運送出去?”
  林 :“虧你還記得此事,為叔早些天把一萬斤‘潔白糖’派人用船由鄞水運至潮州三河口,下月就將隨著三河口鹽務的課交一並押解上京。賢侄,明年為叔任期屆滿後,將離此汀州而去。若是這批‘潔白糖’能得聖上及史丞相喜歡,或能再得外放。到時再尋個機會,想辦法與賢侄謀個出身,即使做個是不入流的九品小吏,也好過現在做個役夫頭兒。”

  林強雲連忙推辭道:“多謝叔父大人,你的好意小侄心領了。小侄覺得,還是做生意賺錢更為適合我的脾性。小侄素來不喜與人應酬,更怕官場上的繁文縟節,只願無拘無束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這樣啊……說起做生意賺錢,賢侄不妨到京城去試試,可能會有更多的發展機會。”林 勸道:“京師高官富戶多如牛毛,鬥富攀比之風頗盛。以賢侄的心靈手巧,做些既實用又奇巧的物事。比如你做的蚊香,若是能夠加些香料進去,樣子做得別致些,使其可以進入有錢人家的廳堂。特別是這種蚊香若能想辦法入得了皇宮內院,使得宮內的所有人都知道這蚊香點燃後既能驅滅蚊蠅,又是上好的香料。後宮的嬪妃宮女都在用它,傳出宮來的話,你的蚊香就是一種登上大雅之堂的香料,那些官宦人家還不是趨之若 。到時候,其價錢比現在會高上數倍也不止。另外,這‘潔白糖’也是一個很能賺錢的,光是看著就比普通的紅糖舒服多了,不愁會沒有銷路。假如賢侄再能像制這‘潔白糖’一般,既快又多的制出和遂甯府所產一樣的糖霜來,僅此數項,賢侄就能發大財了。”

  林強雲起身深施一禮:“叔父真有見識,讓小侄得益良多。待遇小侄將此地的一些生意處理完之後,定會按叔父大人所說,到京師去謀取更大的發展。”

  隨即又好奇地問道:“遂甯糖霜是何等模樣,與現在市面上所賣的糖不一樣嗎,叔父大人能否與小侄說說?”

  林 好整以暇地喝了口茶說:“現今市面上所賣的糖霜,只不過如同賢侄所制的‘潔白糖’般,到處都能買到,不算什麼稀奇。而遂甯糖霜,則是如同冰一樣,晶瑩如美玉、玲瓏剔透晶塊狀的糖,入口堅而不化,味甜而不膩,且還具有止咳化痰、潤肺消腫、除心煩心熱之效。其上品為琥珀之色,白色次之,從唐時始即成遂甯專有的上貢之物。本朝南渡前的東坡學士過金山寺作詩送遂甯僧圓寶雲:‘涪江與中泠,共此一味水,冰盤薦琥珀,何似糖霜美。’又有黃魯直在戎州作頌,答梓州雍熙長老寄糖霜雲:‘遠寄蔗霜知有味,勝于崔子水晶鹽,正宗掃地從誰說,我舌猶能及鼻尖。’行在臨安的商家店鋪裏雖然也有得賣,但時有時無,價錢也極貴,賣到數百錢以至千錢一斤,有錢的官宦富貴人家,常以能有此物待客為榮。為叔曾在史丞相府中食過一次,味道極佳。”

  林強雲心想,這不就是冰糖嗎,自己早就想過要做,只是一時沒來得及。笑著說:“小侄知道了,這種糖霜能夠制出來,不過比制結白糖麻煩得多,需要的時間也更長。以後若是叔父大人需要時,小侄可以為叔父大人制造出大批這樣的糖霜。”

  林 伸手把桌上放著的那個從瑞金運回來的小箱推到桌邊,笑道:“此事日後再說。賢侄把這箱子帶回去,裏面有上次瑞金弄來分給你的金銀折成紙鈔二萬三千貫和制‘潔白糖’的一千八百貫工料錢。”

  “多謝叔父大人!”林強雲取過箱子,躬身說道:“若無其他的事,小侄告辭了。”

  今天一大早,沈念宗就把挑運白泥面的挑夫打發上路,由早些時候村裏叫來城裏幫助守衛的十多個村民護送著一起走了。

  沈念宗、陳歸永他們足足等了一個多時辰後,林強雲才從州衙回來。

  臨行前,林強雲先把張本忠叫過來,將林 所說的情況向眾人講了,有些煩惱地說:“看來,雖然火銃的情況別人暫時還不知道,也難保日後會泄露出去。我想這樣,張大哥,我們走後,你立即把我們護衛隊所有的鋼弩及配套的箭、鋼針等,登記好了各人所用的弩號後,要全部收回。除了留下一些必須要訓練和防衛用的外,全都鎖在護衛隊庫房裏的箱內。”

  陳歸永:“張兄弟,放鋼弩的庫房定要十二個時辰都有人守衛,最好是每二個時辰就輪換一次,以免守衛的人犯困後出事。”

  張本忠道:“歸永兄請放心,除了每天六次換人守衛外,我還會在隱秘處安置了幾個暗樁。另外,夜間每半個時辰也有人巡邏。我想,在如此嚴密的防範之下,相信不至于出什麼大事。”

  林強雲問道:“張大哥,這麼做的話,我們的護衛隊每天都有三四十人在守衛巡邏,他們會不會太辛苦了?”

  陳歸永說:“強雲,你別看我們現在是平平靜靜的沒什麼事情發生,自黑風峒的人來這裏認下你這個少主以後,我總覺得有些不太妥當,似乎在平靜的水面下有激流暗湧,但就是想不出哪裏不對勁。直到盤峒主和雷公把李元鎧的事向我們說了以後,這才醒悟到我們的處境有點危險,必須盡量加以防範。回來以後又聽說甯化的晏頭陀已經造反,擊潰了甯化縣的廂軍,把鎮守在那裏的左翼軍將方起也殺了。”

  林強雲吃驚地搖了搖頭:“晏頭陀造反,還殺了個軍將,現在我才聽你說起。”

  張本忠接著陳歸永的話頭說:“公子,自那天在泉州見過了你用鋼針刺刀的情形後,我也認為除了公子隨身帶的兵器外,這鋼弩和配在一起的箭、針等物,無一不是當世利器。若是一個不小心落入別有用心之人手中,恐怕會招來殺身之禍,不得不小心守護。說起來,我們這樣安排護衛隊守衛、巡邏,也可讓我們所有的人都能隨時警覺,有事時不至于手足無措。”

  林強雲聽完他們說的話,覺得大有道理,對沈念宗道:“叔,看來情勢確是不大妙,雖然我與那晏頭陀有過一面之交,他本人可能不會對我們不利。我想,既然大家都有這樣的擔心,那麼我們僅有百來人的護衛隊,怕是在這亂世中沒有自保的力量。不如趁著這個機會就再招收些人,把護衛隊湊足到二百五十人,馬上加緊訓練。反正知州衙門的公文早就有了,我們手中也不缺錢。”

  沈念宗:“這樣說起來,我們這次回村去也要把村裏的防範守衛安排好,省得萬一有事時鬧得我們顧得了頭顧不上尾。”

  林強雲:“就這樣辦,我們做好准備以防萬一。張大哥,今天開始招人充實護衛隊,你去和我六叔商量一下馬上就辦,這事先由你負責,等我歸永叔回城後再交由他接手。我回村辦完了所要做的事後會立即回城,再處理黑風峒和其他的事情。”

  張本忠應聲走了,林強雲他們也踏上回橫坑的路程。

  一道丈五高的石牆擋住了進入橫坑的唯一通道,牆上守衛一男一女兩個十三四歲的孩子,看清跑在沈念宗、林強雲他們前面十來丈的小身影,歡叫道:“是山都!後面的那些人一定是強哥他們。喂,強哥到了,大家快去把門打開。”

  六個男女孩子笑嘻嘻地站在門邊,看到林強雲他們走來,亂嘈嘈地出聲叫道:

  “強哥,這回去了好久才回村來啊。”

  “啊,鳳兒姐今天穿的衣服真好看,以後也教我們做上一套穿穿。”

  “叔,你和強哥怎麼這樣遲到到家,挑貨的人都回到村裏有一個時辰了。”

  橫坑谷口地面約有五十丈寬,在最窄處用大卵石加糯米汁混石灰漿,砌起一道兩丈五六、底厚二丈五、頂寬七八尺的石牆。牆頂依然做有防護射箭的堞口,並建有二個比牆高出二丈許,木牆竹瓦的小箭樓,其中一個箭樓裏面掛了一面徑二尺大的銅鑼。這兩個箭樓既可作為平時守衛的人休息及躲避風雨之用,又能在有警時利用裏面掛的銅鑼迅速地向村中傳訊。

  九尺寬、九尺高的門洞上架著十多根尺余大的方木,中間還留出一道二尺寬的縫,天光從這道縫中透下,使門洞內光線充足。門洞兩頭各有一扇尺厚的木門,兩道門都可用大木頂牢,想要把門撞開並不容易。

  沈念宗笑著對林強雲說:“門洞裏的這道縫,不但是作為透光,在第一道門被攻破時,還可以從牆上往門洞裏射箭,或是敵人放火燒門時往下倒水滅火。強雲你看,正對上面的縫底下,還做了一條溝,緊急時從上面往下豎插幾根大木到溝裏,又是一道不能開啟的門。”

  “當然,我們這個關隘只是防止有人偷襲用的,數量不是很多的敵人來進攻也可以守得住。若是大隊人馬來攻,我們村的人也只有逃命一途了,這關隘卻也能為村裏人逃生爭取一些時間。”

  林強雲問道:“小溪裏不是也可以進到牆裏面嗎,那又怎麼辦。”

  “平時,白天是可以從溪裏進入牆內,但天一暗之後,我們就會把內外兩道水門放下溪裏。”沈念宗不無驕傲地說:“而且,出水的地方我們也做了些布置,比如在溪邊蓋了個狗舍,不論何時總會有一頭狗栓在狗舍邊。在我們有心防備之下,要想從溪裏進到牆內,比其他地方更難辦到。”

  “還有,小溪上的牆也和這個門洞一樣有條縫,只不過稍小了些,只有一尺左右,但卻足夠把近尺粗的長木頭插下去擋住水路了。只要有人在牆上守著,相信沒人能隨便攻入村中。”

  林強雲想不到沈念宗對村裏的防衛想得這麼深遠,由衷的贊歎道:“生姜還是老的辣,讓我來做這道護牆的話,怎麼也想不出這樣好的防守辦法出來。”

  沈念宗看了一眼陳歸永,笑道:“這些都是歸永想出來的辦法,我這個只會讀書耕田的沒用書生,如何能想得到這麼多的害人鬼主意呀。我可不敢貪天之功為己有,這老姜的稱謂要加在歸永的頭上才合適。”

  陳歸永臉上沒有一絲笑容,緩緩地說:“這段時間,村裏的訓練和防衛叫老三擔起來,這次是真的要把全村的人都算上了,以免萬一有敵入村時老弱婦孺全無還手之力,只能伸著頭挨刀。”

  林強雲也興奮地說:“對,我們村要全民皆兵,使橫坑村成為一個堅強的堡壘,讓所有敢于來犯之敵碰得頭破血流,落個灰頭土臉。”

  談說間,走到沈念宗家門外,鳳兒飛奔入大門,嘴裏大聲叫:“媽,媽呀,我和爹爹、大哥回來了。媽,你在哪裏呀?”

  鳳兒媽匆匆從後面跑出來,大聲應道:“鳳兒,媽在這兒呢,叫那麼大聲幹什麼呀。”她張開雙手一把抱住撲到懷中的女兒,伸手為鳳兒抹去臉上的淚珠,柔聲說道:“傻孩子,別哭,別哭,這樣大的女孩兒家,也不怕別人笑話。看看,大家都在看你呢。”

  鳳兒扭著腰不依地說:“媽,我是高興的流淚,才不是哭呢,你幹嘛要說出來呀。”

  沈念宗對陳歸永說:“歸永,這些天你和三兒就不要起火了,就在我家一起吃吧,也能多點時間把村裏的事情早些辦好。我實在不放心城裏的事,你也要早些到城裏去主持大局。”

  陳歸永點點頭說:“好,我們父子就在念宗家吃幾天,只是辛苦大嫂了。”

  鳳兒媽笑著說:“洗衣做飯,這是我們女人的本份事,說不上什麼辛苦不辛苦的。不過,歸永兄弟,今年也該把你自己的事辦一辦了,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你自己倒是沒事,也該為三兒的將來想想了。”

  陳歸永臉上一紅,急忙轉身朝外走,嘴裏向林強雲打了個招呼:“強雲,我去村裏走走,叫幾個老成人晚上到這裏商量我們要說的事。”

  鳳兒媽對著陳歸永的背影叫道:“天快夜了,叫了人後馬上回來吃飯,不要讓我們久等。”

  “知道了,”陳歸永的聲音傳來:“不要多久的。”

  院子裏插了二個松明火把,十九個人圍成一圈坐在各人自帶的竹椅子上低頭沉思。

  三叔抬起頭來說:“那個地方如果真是像強雲所說的那樣極難被人發現,我看不如作為我們自己的一個退路留著的好。至于黑風峒的人,可以把他們安置在另外的地方,反正是要按漢、瑤、佘分成三處的,每處的人並不多,所需要的地方也不大,這一帶盡可以安置得了。”

  另一個五十多歲的沈長生也說:“也是,瑤族和佘族的人生性豪爽,大多是說一不二的好漢子,只要安撫得好的話,我看不會有什麼大問題。反而是跟隨李家造反的那些人,既然有李元鎧在背後為他們出主意,據你們所說,這李元鎧又還一心想著要舉旗造反,哪就要特別小心了。”

  眾人商量了一個多時辰,慢慢有了統一的認識。

  沈念宗最後說:“好了,我把大家剛才所講的說一遍,看看有沒有什麼遺漏的。強雲所說的那個山谷,我們先不告訴別人,運些糧食、食鹽存在那裏以備萬一,不時派人去照看。黑風峒的人,需要安置的只有不到四百的老弱婦孺。其中,瑤族的人最少,只有三十四個老少男女,就安置在上次強雲獵到大熊的山坳內。佘族的一百零六個人,我看就把他們安置到靠龍門銀坑附近的一處山谷,那裏也是有條溪,地方也稍大些。至于人數最多、同是我們漢族的人麼……”

  陳歸永說:“一時間沒找到地方安置也不要緊,等強雲去了黑風峒後,看情況如何再說。既然接下了這個燙手芋頭,怎麼也得把事情處理好。現在,我們再來說說村裏的事吧。接下來一直到過年的這段時間,我都要在城裏幫強雲。剛才也跟大家把時下的情勢講清楚了,所以村裏除了老人外,所有人都必須參與訓練,我們不是好勇鬥狠,而是要求得自身平安。”

  林強雲也說:“各位梓叔,村裏現下已經有九把鋼弩,請大家一定要把它們保管好,切記不能讓它們落到外人手上。我聽知州大人說,已經有人來打這些鋼弩的主意了,說不定他們在城裏得不到後,會來村裏動歪腦筋,一定要小心謹慎。”

  當晚,陳歸永他們再次定下了村裏的各項規矩,讓三叔負責村人們的訓練和防衛。

  人們散去後,林強雲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久久不能入睡,心裏一直在想:“谷口的那道牆看來是很堅固,但若是讓我帶人來進攻,只要弄上一兩門土炮,怕是不要多久就能把這關隘打爛,最起碼也能把看來堅固的兩道門打掉吧。好在這時候還沒有人會造土炮,以後有時間了,是要想辦法把炮和火銃造出幾把來。現在的世道這麼亂,手裏掌握越多厲害的武器,自己也能越安全。”

  他想著、想著,忽然想到了地雷和手榴彈。除了發火裝置以外,地雷和手榴彈做起來真是再簡單不過。地雷,電影裏用石頭都能做出來,那還是裝的黑硝,就能炸得日本鬼子哭爹叫娘的。假如在挖空的石頭裏面裝進紅硝,威力絕對更大得多。至于手榴彈,用生鐵鑄出外表有細槽的空殼,就是用引線點燃裏面的紅硝扔出去,比現在的什麼寶刀寶劍都管用。

  “哈哈!”林強雲不由笑出聲來,美滋滋地說:“如果用石頭做出幾個手榴彈,說不定也可以用呢,什麼時候倒要試試。”

  不知不覺中,林強雲在胡思亂想中慢慢睡去。

  渾身大汗的林強雲奔跑著往三塊石頭架起的大鍋底下添柴,三尺的大鍋裏慢慢冒起絲絲油煙。

  可是,當林強雲把白泥面用大鐵鏟放進鍋裏後,不但沒有任何變化,連剛加入的泥面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不知去向。

  林強雲急了,心想:這可是能賺大錢的東西啊,聽別人說得那麼簡單,自己一做怎麼就連堿也會不見了呢?是不是做肥皂非要用燒堿才能做出來呀,還是火燒得不夠旺呢?

  發狠地把幹柴塞滿大鍋底下,林強雲把剩下的半袋堿粉全都倒入鍋裏,拿起鐵鏟往大鐵鍋裏攪動。

  忽然,烘地一聲,鍋裏的豬油起了火,熊熊的大火冒起半天高。鍋裏的豬油也四下裏飛濺而出,在林強雲的周圍築起一道火牆,把他緊緊地裹在裏面。

  可林強雲雖然大汗淋漓,但卻一點也沒有熱的感覺,只是慢慢地覺得呼吸困難,漸漸失去知覺。

  林強雲醒過來時,發現自己站在絕谷的竹棚門口,面對著自己的谷內站滿了手持刀劍的人,一個個凶神惡煞似的向竹棚步步進逼。

  當先的一個正是那蒲開宗的兒子蒲壽庚,惡狠狠地大聲叫道:“林飛川,乖乖把鋼弩交出來,我等留你一個全屍。”

  林強雲舉起獵槍連勾幾下扳機,“砰砰砰”打出三發子彈,面對自己的三方炸開三個大洞,三個方向的敵人倒下了一大片。

  當林強雲再扣動扳機時,糟糕,槍裏的子彈打完了。不知什麼時候,手裏的獵槍變成了手銃。林強雲舉銃就打,“噠噠”兩聲,裏面的全都是臭彈。

  伸手從挎包裏掏出一個石頭做的手榴彈,打著打火機把引線點著扔出去。石頭手榴彈把一個沖來的人頭上砸了個大包,嚇得那人蹲到地上嚎叫,可是過了很久手榴彈都沒響。把林強雲急得直跺腳,想再掏出石頭手榴彈。

  倒在地上的蒲壽庚爬起來狂吼:“給我殺,把林飛川打倒在地,再踩上一只腳,讓他永世不得翻身。”

  林強雲被數十個人緊緊地按在地上,人群後面鑽出一臉奸笑的李元鎧,走到林強雲的面前,不懷好意的說:“少主,你只要帶著我們舉大旗造反,,這些人都會是你的忠心手下。怎麼樣,我們去把宋朝的皇帝殺掉,我做了皇帝以後,封你做大官,什麼生意也任你做,就是賣泥賣砂也能賺大錢。幹吧!”

  林強雲拼命掙紮,“砰砰  ”的聲音入耳,忽然覺得頭頂一痛。

  大叫一聲,睜開眼一看,林強雲發現自己還好好的躺在床上。騰地一下挺身坐起,這才看到山都滿臉驚慌站在床頭地上看著自己,他手上還握著一撮黑色的頭發。

  又是做夢,林強雲苦笑自語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話真的不假。不過,這夢的兆頭可不大好。‘槍杆子裏面出政權’,唉!我要的是‘槍杆子裏面賺大錢’哎。”

  看到山都還是畏畏縮縮地站在那兒不動,林強雲向他招手問道:“山都,你給我說說,我們要賺錢要不要有槍杆子啊?”

  山都慢慢走到床前,一副隨時准備逃開的架勢,看著林強雲的手搖了搖頭。

  林強雲失笑道:“算了,我又沒有要打你,沒必要這樣防備吧?”

  這時,林強雲才發現房間門開了一條縫,陽光從門縫中斜照到房內,天時已經不早了。

  “做肥皂、做加料蚊香、做布鞋,這是一定要做的事。造地雷、手榴彈和短槍長銃也要抽出時間來做。還要去什麼郴州的黑風峒、派人帶鎢礦石到泉州去賣給蒲開宗,也是必須抓緊時間辦的事情。”林強雲有些發愁,心想:“有這麼多事情擠在一起,會累死人的。那位本家叔父大人說得不錯,應該讓別人幫著做些不太重要的事,自己才好去辦非得親自動手的大事。”

  “難啊,”看著床前站的山都一眼,林強雲愁眉苦臉地對他說:“你知道嗎,除了蚊香和布鞋以外,那一樣我不去動手能做得成的?教給人做,又實在不大放心呀,你說我該怎麼辦?”

  山都爬上床坐到林強雲的身邊,抓住林強雲的手輕輕撫摸,嘴裏嘟嘟囔囔小聲道:“不要帽子,不要……那個面,不要打那個……架,回來恩人這裏再打過。”

  “噯,”林強雲想起夢中的事,連忙轉過身移到床尾,在靠床架的桌子上拿過白木箱。打開箱蓋,鋼筆、打火機、電珠和電筒的圓玻璃靜靜地躺在裏面。

  抓起打火機按動了十多下都沒打著火,拔出小油罐在棉芯上一摸,幹的。這才想起,來到這裏不知不覺間,已經過去半年多了,難怪連打火機裏的汽油也揮發光。沒有汽油,這打火機也等于是個廢物,一點用也沒有。

  “火柴。”兩個字跳了出來,林強雲“呵”了一聲。

  林強雲想:“只要有紅磷就能做火柴,簡直太簡單了,自己所做的發令火藥,就是縣火柴廠的師傅教會做的。好像……似乎這時候的人還是用火刀敲擊火石引火的,還不能太肯定。火柴連自己那時候都叫成‘洋火’,應該這時候還沒有吧?”

  “紅磷,這東西又是怎麼弄出來的呢?”林強雲急忙拉過床頭的挎包,拿出加上了好幾層紙做封面的《化工辭典》,小聲念叨:“喝嗡哄,H,紅……紅,紅磷,沒有。勒英磷,L這裏找找看,鄰……磷,哈,有了。”

  仔細一看之下,林強雲沒了勁頭,懶洋洋地把書合上:“沒法做,白高興了一場。咦,先看看肥皂的條目也好,最起碼把肥皂做出來,也能賺上一大筆。”

  “哦 ,做肥皂時還能有甘油,可惜沒法弄出硝酸來,不然就不會有啞彈了。喲……甘油還可以做雪花膏啊,這下可以發大財羅……哈哈!”

  “大哥,日頭二三丈高了,睡夠了沒有。”鳳兒在院子裏不高興地叫道:“山都,山都,你又去睡了嗎。真是的,連山都也學會睡懶覺,還指望他把大哥叫起來呢。”

  屋外的叫聲驚醒了沉浸在正做著發財夢的林強雲,看到從門縫照入房間的陽光確實是比剛才短了很多,慌忙推了一把呆呆看著自己的山都說:“快下床,鳳兒叫我們吃飯了。”

  端著個小木盆進屋的鳳兒,看到只穿條褲衩站在床前伸懶腰的林強雲,臉騰地一下紅了,轉身把小盆放到架子上,絞了把面帕遞給林強雲,小聲說:“大哥今天怎麼睡得這麼遲,昨天晚上沒睡好嗎?”

  “嗨,大哥在想著做一種叫‘雪花膏’的東西呢,所以睡得晚了。”林強雲心不在焉地接過面帕往臉上一擦,隨口應道:“就是還弄不明白硬脂酸怎麼才能做出來,否則也不會想得頭都痛。唉,‘香堿’倒是很容易,還會有副產品甘油。甘油硬脂酸酯,這鬼東西又一定要硬脂酸和甘油才能做出來的啊。不管它了,先把‘香堿’做好再說。”

  沈念宗默默聽完林強雲的話,低下頭喃喃說道:“‘加料蚊香’、‘香堿’和‘雪花膏’,這些東西確是能賺錢的貨物。唔……女人,這些都是女人最愛用的。女人用的東西,也是男人們最願意花錢買的東西。太好了!”

  他突然抬起頭盯著林強雲,興奮地問道:“你確定能把這些東西都做出來嗎?那個蕃商蒲老板這次給了多少香料,夠你試做這幾種東西的嗎?我想過了,如果真能做出這幾種東西,再依著林知州教你的話,把這些東西運一部分到京師,作為貢品進獻給當今聖上。這些物品就會一下子身價百倍,到時候不要說是賺錢,甚至于弄個京官也不是什麼難事。”

  林強雲被沈念宗的一番話說得眉開眼笑,高興地說:“放心吧,叔。蒲開宗給我一兩龍涎香和十來斤檀香木,將檀香木和一半的龍涎香用來做蚊香,另一半龍涎香則可以用來做‘香堿’和‘雪花膏’。說實話,‘香堿’我有把握做成功,至于‘雪花膏’嘛,還有些材料沒想到如何做。不過,總會被我做出來的,最多就是時間長一點罷了。”

  “那你等什麼?”沈念宗叫道:“還不快點去動手幹起來,早一天做出樣品來我們也好早一天賺錢哪。”

  鳳兒不滿地阻止父親:“爹,你別催大哥啊。他剛才還說昨夜沒睡好,頭還在痛呢。讓他多休息一會嘛。”

  林強雲一蹦而起,對陳歸永笑道:“歸永叔,你家的鍋灶我買下了,現在先把昨天挑回的豬膏煎成油,然後將‘香堿’做好。”

  陳歸永笑罵:“咄,小孩子出言不遜。說什麼買不買的,只管去用就是,大不了日後換過一口鍋煮飯。”

  林強雲拉起山都,笑嘻嘻地向門外走:“鳳兒,三兒,我們去開工羅。走也,走也。”

  一只右腳剛跨出大門,林強雲忽然停住身子,歪著頭呆呆地想著什麼。

  隨後急步跟上的鳳兒差點撞到林強雲的背上,她雙手按住大哥的背部,張口想問為什麼停下腳步。眼睛一看林強雲的神態,立即閉上張開的嘴。

  山都本來雙腳都走出了大門,這時一看林強雲一只腳在門外,一只腳在門裏。他也慌忙退回來,學著林強雲的樣子一腳門內,一腳門外的站著。再一看發覺不對,馬上把門外的左腳收回,換成右腳踏到門外。

  山都的這幾下動作,逗得在飯廳內看的沈念宗、陳歸永,以及在林強雲身後的鳳兒、三兒四個人哈哈大笑,笑得他們直打跌。

  林強雲聽到身後笑聲震耳,低頭看了山都一眼,也發現了他和自己一般的滑稽模樣,急忙把右腳步縮回門內,也是忍俊不禁地彎下腰哈哈大笑起來。

  山都掙開林強雲拉住他的手,照樣退回門內,莫名其妙地看看裏面笑成一團的沈念宗他們,又看看林強雲,裂開嘴巴露出一口白牙也跟著微笑。

  許久之後,林強雲才扶著山都的肩膀站直,斷斷續續地朝沈念宗問:“叔……啊,哈……咳,家裏……咳,還有多少……唉喲……笑死人了,咳咳……多少鹽,鹽……咳,啊?”

  院子裏震天動地的大笑聲,把鳳兒媽驚動了,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慌裏慌張地抓著一面三寸大的銅鏡跑出院內,大聲叫道:“什麼事,發生了什麼事引得你們大大小小的都笑個不停。還不快收聲停下,這樣會把人給笑壞的,知道嗎。老東西,我在說你呢。還有你,歸永。哼,大人沒個大人的樣子,小的也不自知愛跟著亂來。”

  鳳兒媽揮動手臂時,她手裏拿著的銅鏡在揮舞間,把反射的太陽光向院子裏亂晃。一道反射光照在林強雲正回頭向沈念宗說話的臉上,刺得他心頭一震間趕緊閉上眼睛。

  “等一等!”林強雲深吸了口氣大喝道。

  這一下超過漸漸低下的笑聲和鳳兒媽大叫的喝聲,把眾人震得一驚,同時閉上嘴驚異呆望著林強雲。

  林強雲向鳳兒媽慢慢走去,一邊問道:“叔媽,你手上拿的是什麼,能給我看看嗎?”

  鳳兒媽把手裏的銅鏡遞到林強雲的手上問:“這是我們女人梳頭貼花用的銅鏡,你們男人沒什麼用的。強雲,怎麼了?”

  林強雲信口說:“沒什麼,我只是想看看。”

  翻來覆去的仔細看了一會,二分厚的圓形鏡,圓徑約三寸多一點,只有中間二寸半高起約半分的圓面上打磨得平整光滑,可以不是很清晰地勉強作為鏡子使用。它周圍有三分的寬度沉下半分,上面鑄造鏤刻有花草、人物和雷雲圖案。背面是內陷的圓弧面,平整的圓弧面上有許多大小不一的砂眼。

  “這就是現在的人所使用的鏡子,雖然平整光滑如鏡,但卻完全沒有玻璃鏡那樣明亮清晰的映像,照出來的是模糊不清的人臉啊。”林強雲蹲下身暗自在想:“如果能制出玻璃做的鏡子,把玻璃鏡放到市場上,哦不,先進貢給皇帝,然後再拿到市場上賣的話,可能會比什麼寶刀寶劍還更值錢。”

  “鏡子是怎麼做成的呢,好像有一次上化學課的時候自己曾經聽過,那也是自己上中學時唯一一次認真聽化學老師講過的化學課,為什麼當初記得很牢的這節課會被自己忘了?”林強雲狠狠地打了一下頭,痛得“嘶”地一下猛吸了口氣。

  山都趕緊跑到林強雲身邊,好似安慰似地伸手撫摸他的頭。

  林強雲感激地看了山都一眼,腦子還是拼命地回憶:“記得那天是星期五下午,化學老師一開始上課就講了一個故事,就是這個故事裏有關于怎麼做玻璃鏡子的。老師當時到底是怎麼講的呢”

  林強雲的身體慢慢地由彎腰變為下蹲,又由下蹲而漸漸坐到地上。

  院子裏的另外五個人都被林強雲的樣子所吸引,他們全都知道林強雲肯定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在考慮。小心翼翼向林強雲身邊走,盡量不發出一絲聲息,以免打擾林強雲的思緒。

  “鏡子,化學課,化學老師講的是有關鏡子的化學知識。”林強雲心念不停地轉動:“有關鏡子的化學知識,有關鏡子的化、學、知、識。玻璃鏡子背面鍍上一層銀,就成為玻璃鏡,背面鍍銀,鍍的什麼銀,白銀?水銀?”

  “啊!”林強雲跳起來叫道:“水銀,沒錯是水銀,汞。我記起來了,講的好像是幾百年前威尼斯的達爾卡羅兄弟制成錫汞齊玻璃鏡的故事。”

  圍在他身邊的六個人,都被林強雲的這一聲大喊嚇了一跳,慌忙退開一步。

  鳳兒媽退開後又關心地走近,伸手摸摸他的額頭問:“強雲,沒事吧?”

  林強雲看了周圍的人一眼,笑著說:“沒事,沒事。”

  他剛才回憶起了那堂化學課的情景,當時的許多細節也清晰地出現在眼前。甚至連化學老師講的故事,也能記得個八九不離十。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5-13 20:15
卷二 二十三章
(更新時間:2006-10-3 12:00:00本章字數:10932)


  在高興之中,一不小心把心裏所想的話也給說了出來,林強雲滿面笑容,既開心又惡作劇地說:“我是在想,是不是要先做出一面‘照妖鏡’來,在我去黑風峒時把哪裏的每個人都給他照上一照,說不定那些心懷鬼胎的家夥會現出原形,不敢再來打我們的主意了。”
  這下,所有的六個人都聽得目瞪口呆,陳歸永吃驚地問:“強雲,你真的可以制出‘照妖鏡’,可以把別人的壞心思都照出來?”

  “哎喲,壞了,我怎麼把心裏想的都給說出來,這下可不大好向他們解釋。”林強雲伸手抓住頭發,張開口不知道如何來回答陳歸永的問題。

  沈念宗知道他的為難處,直覺地認為林強雲不願意把《天書》讓別人知道,馬上接著陳歸永的話說:“大家都不在問了,能說的強雲會告訴我們的。不能說或是不方便讓我們知道的事情,我們也應該體諒他的難處,不要硬逼他說出來。”

  林強雲搖手阻止沈念宗他們,抬頭看了一下天色說:“你們什麼都不要問,叔說得對,可以告訴大家的事,不用問我也會說出來。我不說的事情,也有不讓大家知道的理由。現在天時不早,三兒、鳳兒和山都還是去歸永叔的家裏,把豬膏煎成油再說。叔媽,我們家裏還有多少鹽,留下一點夠幾天吃的,其他我全部都要用。”

  陳歸永說:“你要多少鹽,我家裏也有十來斤,不過都是官鹽。”

  鳳兒媽也說道:“是啊,家裏大部分是官鹽,大約有七八斤。私鹽就不多了,只有不到一斤。”

  林強雲奇怪的問:“官鹽,私鹽,這是怎麼說的。官鹽和私鹽有什麼區別嗎?”

  沈念宗道:“官鹽和私鹽當然有區別了。本州一貫都是實行食鹽官賣,並要計口敷鹽。官鹽價格往往高出私鹽數倍,一貫錢只能買到七斤,且摻雜灰土,不堪食用。故而貧苦農民許多都以販賣私鹽為生,私鹽不但質好,也只需五文銅錢就能買到一斤。”

  “官府為了鹽利,除按人口強制派銷官鹽外,還頒布了嚴苛的鹽法,派官兵緝捕私鹽販子,每年因販私鹽被判罪的多達數萬人。于是私鹽販子聯合起來,千百成群,執持兵械,般販于漳、泉、潮、梅諸處,遇到官兵追捕即進行自衛抵抗。就是我們這些一般平頭百姓也常是拒不購買官鹽。”

  “原來是這樣一回事啊,”林強雲恍然大悟,憤然說道:“難怪上杭的縣尉膽敢帶人越界到蓮城縣境辦案,也難怪晏頭陀他們會要造反了,這一切全都是被官府所逼的。這樣吧,叔媽先把官鹽都拿來,我想加上歸永叔家的十多斤也就差不多了。”

  林強雲提著鹽袋來到陳歸永家,還在門外就聞到豬油的香味。

  三兒和鳳兒一人一塊大木板墊著,起勁地把豬板油切成小塊。

  山都坐在灶前,不時往爐膛內添放柴枝,灶門射出的火光映照在他滿是笑容的臉上一閃一閃的,看來順眼了很多。

  鐵鍋裏的肥豬膏約有十來斤,已經快要完全煎出油,林強雲知道再過一會就可以撈出油渣,開始加入別人稱為‘白泥面’的天然堿了。雖然他並不知道這些買來的到底是不是天然堿,但從《化工辭典》中查到的條目,結合那天用水洗手的情況看,應該是天然堿不會有錯。

  林強雲掏出挎包裏的《化工辭典》,再翻到香皂及皂化的條目上,仔細地看了一遍。

  這才叫山都暫時將爐膛內的柴撤出,搬過屋角上放的木桶,用鐵鉗挖松桶內結塊的堿粉,倒入三兒家的水桶中加水溶解。

  不多久,鍋裏的油渣慢慢地開始由白色轉變成黃色,又慢慢由淺黃轉變成金黃,再變成焦黃。

  林強雲知道火候到了,連忙用鍋鏟把油渣撈出。

  這時,鳳兒和三兒兩個也把豬膏全部切完,和山都一起站在灶邊看林強雲操作。

  林強雲看他們來到灶邊,連忙對三兒說:“快把切好的豬膏放進鍋裏去,你們先把油全部煎好,找東西盛起來。我要去找松脂和其他一些材料,找到後才能做‘堿底子’。”

  三兒應聲去拿切好的豬膏,鳳兒卻問道:“大哥,這‘香堿’要多久才能做好啊?”

  林強雲讓開位置,讓三兒把生豬油放入鍋裏,心道:“不能把事情說得太容易,時間說得長一點也好有個轉彎的余地。”一邊對他們說:“要做好‘香堿’麼,如果順利的話,怎麼也得十天左右。若是在做‘香堿’時發生什麼想不到的問題,半月一月才做得出來也說不定。”

  三兒聽得吃了一驚,叫道:“啊,要這麼久才能做好呀,那我們不是要在村裏呆上一個月才能到城裏了?”

  “那倒不必,先把‘堿底子’做好後,我們就可以先去辦別的事情,有空時再來做‘香堿’。”林強雲解釋說:“這樣的話,就不會影響我們的事。好了,你們在這裏煎豬油,我要出去找材料了。”

  正說著,林強雲忽然想起,自己把皂基做出來後,還沒有東西裝呢。總不能把它留在鍋裏,讓它和底下的雜質呀什麼的部在一起吧。立刻急叫:“哎喲,三兒,你和我一起去找木匠,要馬上做幾個大木盆來裝我們做好的‘堿底子’。另外還要找幾個桶來裝甘油和油底,這裏就交給鳳兒和山都吧。”

  林強雲和三兒急匆匆找到了木匠,一時之間也沒想到要做成什麼樣的模子,就要木匠做了十多個長方形、可以拆開的開口一尺大、二尺長、五寸高的木盆子,心想:“現在只好先把皂基做成功,然後再做成‘香堿’,試做出來以後,應該把樣子做得好看些,‘香堿’上再加上幾個字,還要做出好看的盒子裝著,讓人一看就能知道,這是有身份地位的人用的高級貨物,才好賣出讓人咋舌的高價錢。嘿嘿,貪官汙吏們、大富佬們,掏你們錢袋的好東西來了。”

  讓三兒等在木匠這裏,林強雲自己又匆匆找到沈念宗和陳歸永,對他們說了自己做‘香堿’需要的東西。

  陳歸永說:“松脂倒是不難弄到,隨便到山上去都能刮個幾斤下來。至于你說的石頭粉就有些難了,連你都不知道的東西,我們就更不懂了。”

  林強雲想了一會說:“那麼,我們就找些很硬的石頭,打碎了再把它舂成粉,想來不會有什麼問題的。這樣,請歸永叔去弄些松脂,請叔去找石匠找些很硬的碎石舂粉,我則去溪裏挖些砂子,做些‘泡花堿’,然後守著他們煎油。東西准備齊後就可以做‘香堿’了。”

  林強雲提著半土箕的砂子和原來送給山都的小鐵鍋走入廚房,見豬油還要一會才能煎好,吩咐鳳兒,陳歸永把松脂拿來時請他送到後谷的竹棚內。便叫三兒帶了些泥面,一起來到後谷的竹棚裏。

  原來的鴿舍已經拆除,棚中砌好了一座大打鐵爐,地上擺著四五個灰黑色的坩堝。

  三兒不待林強雲吩咐,立即動手到爐前生火。林強雲檢查了一下坩堝,發現全都已經幹透,可以馬上使用。將帶來的泥面倒入坩堝裏,把水淋淋的砂子放到泥面上,捧著坩堝到爐台放下說:“三兒,石炭燒著時就將坩堝放到上面燒,要像煉鋼一樣一直燒到裏面的泥面和砂子都融化了才能停火。”

  當林強雲把冷卻了的一塊玻璃狀晶體拿在手上時,忽然想到“玻璃”,雖然自己有一塊手電筒上拆下的一小片圓玻璃,能夠用來做出騙人的“照妖鏡”。可是,如果自己能做出實用的玻璃鏡子呢,這不就比‘香堿’更為難得的寶貝了嗎。說實話,按自己的想法,可能做玻璃鏡比做‘香堿’難不到哪裏去,而且賺的錢也並不比做‘香堿’少。有了這兩樣墊底的寶貨,想要賺錢真是千容萬易啊。

  “三兒,把這東西拿到溪裏認認真真地洗幹淨。”林強雲吩咐說:“你要注意了,這東西在洗的時候可能會越洗越小,不能在水裏洗得太久。”

  三兒走後,林強雲取出《化工辭典》找到“玻璃”、“光學玻璃”等條目,看了以後心中有了底氣。不就是砂子、純堿、石灰石嗎,只要燒融了就是玻璃,現有的材料完全能夠做出來。

  至于鏡子,雖然現在自己沒有硝酸銀,沒辦法做出很多很大的鏡子,但用那種什麼錫汞齊也能做出鏡子,頂多是時間要長些罷了。不過和想象中所能賣到的錢比起來,時間根本不是什麼問題。

  三兒慌裏慌張地跑進棚裏,叫道:“強哥,這東西放到水裏洗時會咬人,現在把它放到哪裏?”

  林強雲一聽,馬上知道是自己疏忽了,連忙說:“快把它放到木板上,哎呀真對不起,是我忘了告訴你這東西會咬人的事了。你馬上去溪裏再把手洗幹淨,一定要多洗一會,把手上的東西完全洗掉才行。”

  三兒洗完手回來,再也不肯去摸那塊會咬他手的東西一下,林強雲只好自己拿起鐵錘,把它砸碎,一邊還狠狠地說:“我叫你咬,叫你咬。竟敢把我們三兒的手咬傷,打死你這不識好歹的東西,我要把你打成粉,才能消我心頭之氣。”

  三兒有些不忍地說:“強哥,算了吧,它也沒有咬到我多痛,只是有些麻麻辣辣的難受,不要再打它了,真的快變成粉羅。”

  林強雲失笑道:“傻三兒,你以為我真是為你報仇啊,這東西要打碎成粉才能用水把它化開,不然我費這麼大的勁幹嘛。”

  “你們兩個都是傻孩子,連飯也不知道回來吃。”鳳兒媽提著個竹籃走進棚內,笑道:“快把手洗洗,什麼事吃完飯再做吧。”

  後面的陳歸永提著個近二尺長的大竹筒,坐到一塊石頭上看著林強雲和三兒微微一笑說:“是啊,先吃飯,等到一下才有力氣再做事。強雲,我到山上刮了有六七斤松脂,不夠的話,等一下再去刮些回來。”

  林強雲把打成的粉全倒進小鐵鍋裏,抬起頭說:“謝謝叔媽給我們送飯來!松脂有六七斤我想是夠了,以後再做‘香堿’的時候再去刮吧。我先去洗手,馬上回來吃飯。叔,請你幫我砍個竹筒來,等會好裝這些東西。”

  吃完飯,把小鐵鍋裏加入些水放到爐上,不大功夫就把‘泡花堿’融好。洗淨鐵鍋後把竹筒裏的松脂倒入鍋內,又放到爐上化開,林強雲一邊用竹筒往鍋裏滴水一邊攪拌,嘴裏向圍在旁邊的三人解說:“松脂在鍋裏直接以火加熱,達到一定溫度後,滴入適量清水,以蒸汽蒸出松節油後,再繼續加熱到適當溫度,本來還要經過濾這道工序的,我們沒法過濾也就算了。把鍋裏的松脂倒出來,冷卻後即成脂松香。”

  不久把鍋端下爐,笑道:“大功告成,這裏的材料全部都制好了,就看叔哪兒的石頭粉羅。”

  回到三兒家的廚房,鳳兒媽和陳歸永都有有事各自走了,還是林強雲他們四個人留在廚房裏。

  看清鍋裏還的小半鍋清亮的豬油,林強雲怕鍋裏的油溫太高,把堿水加入後會爆出油滴燙傷人,就叫鳳兒和三和自己一起坐下,把這種“香堿”的做法詳詳細細地講了一遍,說道:“等到一會我試過鍋裏的油不會太熱後,再把化開堿面的水放入到鍋裏,你們在旁邊要看清楚。我做完了這一次,以後的‘香堿’就由你們試著去做了。”

  林強雲向灶台那兒叫道:“山都,你也過來這邊躲著,我先試試鍋裏的油涼了沒有。”

  看到山都離開灶台,伸手到水缸裏沾了一下,很快地把手上滴落的水珠朝大鍋一甩,人也向後急閃。

  幾滴水珠落到鐵鍋內,沒有什麼動靜。林強雲還是小心地走到灶邊,再伸手到缸裏沾了一下,把水滴到鍋內。水滴在油面上滴溜溜地四處滾動,沒有什麼異樣。

  林強雲這才放心地提起化開了泥面的水桶,把鳳兒、三兒和山都叫過來說:“你們看的時候要注意,我這泥面的水倒下去後,過一段時間就有可能會溢出來。你們一看到不對時,要立即跑開,以防被燙傷。”

  看到三人都點頭,林強雲用木棍又在水桶裏攪動幾下,看清底下確是沒有末融化的泥面了,便取過葫蘆水瓢把桶裏的泥面水舀起一勺,慢慢倒入鍋裏,再打了一勺後,林強雲提下水桶說:“好了,現在三兒你用這根棍子在鍋內攪拌,等看到鍋裏有變化時就馬上叫我。山都,放幾根柴到灶裏燒。”

  隨著灶下的火越來越旺,油鍋裏的油和泥面水也在三兒的攪拌下漸漸有了變化,慢慢地由分離的狀態浮出一些粘粘的膏狀物。

  鳳兒在灶邊看得有趣:“嘻,真好玩,清清的油和水變成了白白的水和膏了。大哥再加些泥面水進去,還有很多豬油呢。”

  林強雲說:“山都,把火熄滅了,過不了多久就會有反應。鳳兒呀,這事得慢慢來,這東西我也是第一次做,需要邊做邊看,記住鍋裏有多少豬油,需要加多少泥面水才合適,這樣才不會出錯。”

  嘴裏說著話,心裏卻在不斷地回憶過去參觀肥皂廠時的情況。心想:“自己好像記得從油放入鍋裏開始,做出肥皂來要用七八天的時間。那時肥皂廠用可以拆開的大鐵櫃裝皂基,然後再用鐵線切開,晾幹後用模型印字的。可現在偏偏把皂化要多久給忘記了,不知道還要多久才能完成皂化。不管他,先把鹽水弄好再說。”

  林強雲把裝鹽的袋子打開一看,這才知道什麼叫官鹽了。

  袋子裏的鹽顏色既黑乎乎的難看,抓一把到手上還能發現裏面有不少砂子,這樣的鹽不要說用來作為煮菜,就是看到眼裏也讓人覺得直想嘔吐。

  “鳳兒、三兒,”林強雲心急火燎地叫道:“你們快去找叔,叫他趕緊到村裏的各家各戶去看看,凡是有好鹽的,除了留下一些暫時食用外,其他的都先借出來,立即拿到這裏做‘香堿’用。”

  看到鳳兒和三兒飛奔而出,林強雲一屁股坐到短凳上,歎了口氣對瞪著眼看他的山都說:“山都啊,你看看這鹽,這是讓人吃的鹽嗎?這些官府的人心也太黑了,一斤鹽裏面起碼也加了二三兩砂子黑泥呀,而且一貫錢還只賣給你七斤。這是搶錢呢,你懂不懂。有這樣的官府,這樣的朝庭……嘿!唉,不管他,還是做我們的‘香堿’正經。”

  走到灶前抄起木棍攪動起來。

  不多久,陳歸永匆匆提著一小袋鹽進了廚房,問道:“強雲,官鹽不能用嗎?”

  林強雲放下攪動的木棍,伸手抓起一把灰黑色的官鹽,伸到陳歸永面前,氣憤地說:“這個也能稱之為鹽,完全是泥砂呀。這樣的鹽放到我們的‘香堿’裏,還不成了‘黑堿’啊。”

  陳歸永:“你先不要著急。這裏有幾斤好的私鹽,你先用著,看看夠不夠,念宗哥和鳳兒、三兒正挨家挨戶去收集,能收到多少還不好說。”

  林強雲找來一個木盆,把袋子裏的鹽都倒入盆中,加了些水進盆裏,叫過山都說:“山都,你找根木棍把這盆裏的鹽攪化,我還要去看住大鍋。”

  看到鍋裏的膏狀物不斷增多,而且漸漸起了翻騰。林強雲左手舀泥面水緩緩加入鐵鍋,右手不停攪拌,不一會鍋裏的膏狀液體翻滾著越溢越高,直到快溢出大鍋方才慢慢降下去。嚇得林強雲立即放慢加入泥面水,出了一身的冷汗。

  隨著泥面水不斷地加入,鐵鍋內慢慢停止了沸騰,鐵鍋裏全部成了似膠非膠的膏狀物質。

  林強雲把瓢裏的泥面水倒回桶內,吩咐山都說:“把火燒起來,我要加鹽水進去了。”

  鹽水入鍋,再經林強雲一攪拌,鍋裏的膏狀物乳白的顏色漸漸淡了一些,加入的鹽水越多,膏狀物的顏色就越淡。看到顏色再沒有很大的變化了,林強雲的心情又高興起來,笑著說:“好啦,山都先把柴火燒小些,還要好久才能夠做成‘堿底’呢。”

  剛和鳳兒一起提著鹽袋回來的三兒忍不住問:“強哥,還要多久‘堿底’才能做好,是不是要一直攪動呢?”

  “這可說不定,正常的情況下是二三個時辰,我們為了保險起見,就讓它保溫半天吧。”林強雲繼續攪拌的動作說:“再攪拌一些時間後就可以稍慢一點,等到鍋底分離到有一定的水後才能停手。火也不能熄滅,用小火保溫,讓這些‘堿底’全部浮到面上,‘堿底’就算做好,把面上的‘堿底’收到盆裏,底下的水和鹽另外用桶裝了。”

  陳歸永不解地問:“這樣的膏糊就是‘香堿’,怎麼拿得住來洗東西,而且也沒有聞到香味呀?”

  “啊喲,”林強雲叫道:“叔不說起我還真把‘香堿’的香料給忘記了,呵呵,,再進行下一步制作‘香堿’的工序時,就加些香料進去,不過那是明天的事了。就是不知道龍涎香放進去後香味能不能散發出來。”

  當下林強雲和幾個人商量好,決定明天早上再起鍋制“香堿”,陳歸永父子和鳳兒則輪著守在這裏看火保溫。

  第二天一早,林強雲剛到屋外跑了二趟,就被陳歸永攔住拉到他家。

  灶膛裏的火已經熄滅,大鐵鍋裏的東西變成了半透明的膠狀物。鍋內不時還會有幾個汽泡從粘稠的膠體中緩緩升起,包裹在汽泡外的膠液慢慢變薄,然後啪地一聲爆裂,顯然鹽析也完成了。

  林強雲小心地把上面的膠液輕輕用瓢舀入盆中,裝滿了三盆後,底下那些混濁的水另外用桶裝好。

  “呵呵,”林強雲滿意地笑著說:“吃完早飯後,我們就來做‘香堿’,看來今天就能把所有的工作做完,‘香堿’也就做成功了。”

  早餐後,首先是林強雲自己迫不及待地提起准備好的石粉向陳歸永家跑。

  一進廚房就把石粉袋丟到地上,急急地打水入鍋,嘴裏叫道:“把火燒起來,我把鍋洗幹淨後馬上開始做‘香堿’。”

  往鍋裏倒入用秤稱過盆裏還沒冷掉的膠液,林強雲按一兩一份的稱出石粉和‘泡花堿’,把陳歸永家的十幾個碗都用上,這才坐到小竹椅上。

  不久,鍋冒起了很多汽泡,“  啪啪”的細微聲響聲連續不斷。

  林強雲跳起身跑到灶邊,撈起木棍伸到鍋裏又攪拌起來,向正要往灶膛內添柴的山都叫道:“別加柴了,火不要太旺,燒得太旺我怕會把底下的‘堿底’燒糊。”

  半個時辰後,眼看汽泡少了很多,林強雲叫三兒來接下手裏的木棍繼續攪拌。

  取過裝著石粉和“泡花堿”的碗,先把“泡花堿”倒進去一些,再灑入石粉。直到他認為滿意了,才從挎包裏掏出一塊灰褐色的蠟狀物,仔細地看了看,又放到鼻子底下聞了聞說:“山都,把你的刀子給我一下。現在不要加柴,讓灶裏的柴燒完就好。”

  接過山都遞來的匕首,林強雲小心翼翼地把手上的蠟狀物刮了一些到鍋裏,刮下的細屑掉到鍋內的糊狀物上,眼見得它們漸漸軟了下去不一會就融化到膏狀物中,鍋裏也飄升起一陣如同麝香般的奇特香味,一時間整個廚房內芬芳四溢。

  待三兒用勁地將木棍攪動了近半個時辰,林強雲認為香料差不多攪拌均勻了,用葫蘆瓢把鍋裏的膏狀物舀起,伸手拿了個方盆往裏裝。裝了小半盆後放到地上說:“等盆子裏的東西涼了以後,就是我所說的‘香堿’。這東西一涼,就會變成不軟不硬的堿塊,把它切成小方塊用來洗浴、洗手再好不過了,洗完後身上、手上還會留有‘香堿’裏的香味呢。”

  “這裏好香啊,”沈念宗走進廚房,指著地上的六個裝著白色膏體的木盆說:“這些就是‘香堿’嗎?我來看看是什麼樣子的。”伸手就要往盆裏抓。

  “且慢。”林強雲叫道:“叔啊,千萬別把手碰到那盆裏的東西。”

  沈念宗縮回手問道:“為什麼啊?”

  鳳兒說:“爹爹,要不是剛才大哥叫得快,你的手一伸到木盆裏,肯定會起好幾個大泡。那些‘香堿’是剛剛才從鍋裏舀到盆子裏,還滾燙的呢。”

  陳歸永也樂呵呵地取笑他:“念宗哥,平常你連路都是不緊不慢地邁著四方步,想不到現在你比誰都著急啊。”

  沈念宗也笑道:“沒辦法,是強雲這古怪小子弄出來的古怪東西太多,也太過吸引人了,所以才會讓我忍不住要先睹為快。閑話少說,強雲,這些‘香堿’要什麼時候才可以使用,接下來你又准備做些什麼?”

  “這要看它們什麼時候能冷了,”林強雲說:“這種東西熱的時候是稀糊的膏狀,冷了以後就會就硬。只要它冷硬了,我們就可以對它們進行分割,甚至能在分割成小塊的‘香堿’上壓出圖案和字來。”

  林強雲想了想,說:“這些‘香堿’做好了後,接下來我要馬上先做出一個‘照妖鏡’,然後就要去黑風峒,不先把答應過別人的事辦好,心裏總覺得不太安穩。”

  沈念宗有些擔心地說:“你去黑風峒時,除了歸永和張兄弟外,還要多帶上些人,防止那位李元鎧有什麼不利于我們的舉動。哦,你做‘照妖鏡’需要些什麼材料,汀州這裏有沒有的?”

  林強雲:“也不用很多的材料,最主要的是錫和水銀這兩種,不知汀州能不能買到水銀。”

  沈念宗一聽笑了起來:“呵!錫,到處都有,連我們村每家最少也有個一斤半斤的。水銀城裏也能找得到,位于長汀城西北‘小樓觀’中的道長,他們煉丹就經常要用到水銀,所以六弟店裏也有錫和水銀賣。”

  林強雲高興地說:“若是這兩樣材料六叔店裏都有得賣的話,那就太好了。這樣,明天不論這‘香堿’能不能切割,我們都要去城裏為張大哥辦完婚事。我則把鏡子做好,配上個好看的銅鏡框。抓緊時間將黑風峒的事情處理完畢後,立即開始打制寶刀……”

  說到這裏林強雲壓低聲音:“另外要打制一些短銃,給我們這些人防身用。同時將村裏舂好的藥草粉、粘樹根粉向泉州運送,准備明年做加香的蚊香。另外,請叔叫木匠做一批小盒子,外面刻上花鳥等圖案後再油漆,或者油漆完再畫上好看的圖案也行。總之,小盒子要做成極好看的‘香堿’盒,既可以顯示出我們所做的‘香堿’十分珍貴,也可以作為進貢給皇帝用貢品。”

  林強雲說得興起,站起來一轉身,眼光落到裝著下腳料的桶裏,停下口不再開聲,心念急轉:“咦,這不就是書上說的‘硬脂酸’和油酸的混合物嗎?好像只要壓榨過三遍以後就是‘硬脂酸’了。再加上甘油和水一煮,‘雪花膏’也馬上就得。”

  走到灶前拿起鍋鏟把桶內上層的膏狀物慢慢攏到一起,叫道:“歸永叔,家裏還有沒有細布,先給我幾塊。”

  三兒跳起來向外跑,嘴裏連聲應道:“有,有。我馬上去拿出來給你。”

  林強雲接過三兒拿來的一塊細白棉布說:“有這麼大一塊夠了,其他的都拿回去吧。對了,你再去後谷把昨天我們做‘泡花堿’的小鐵鍋取回來,我要試試看能不能再做些有用的材料出來。”

  把鍋鏟上的白色膏體抖入折成三層的布上,顧不得從布上滴漏下的油水,繼續用鍋鏟舀刮桶內的膏體。

  鳳兒見地上水淋淋的濕了一片,忙取了個方盆送到林強雲身邊,雙手提起地上的布塊兩個角交到左手,再把另兩個角用右手捏起把布塊提放到盆子裏攤好。

  林強雲沖她贊許地點點頭,直到把桶裏的膏體全部舀入布中,才籲了口氣向沈念宗問道:“叔,村裏有什麼工具可以壓榨的嗎?”

  “壓榨的工具?”沈念宗想了想說:“我們做筍幹的木榨可以嗎,若是那東西可以用的話,村裏有好幾個呢。”

  林強雲端起盆就向外走,喜道:“有做筍幹的壓榨機,那就太好了。我還正發愁這東西沒法把它榨幹呢。快,快帶我去做筍的榨機那兒,我們去榨幹它,然後回來將它再煮一遍。”

  六七斤的膏狀物在他們回來時只剩下小一半不到,但林強雲還是很高興地將這不到二斤的白色薄片捏碎,放入一個小陶缸內。取過三兒拿回來的小鐵鍋,把桶裏的上層油倒入另一個桶,舀了些剩下的水放入鍋內,送到灶裏的炭火上去煮。

  陳歸永悄悄走出廚房,不一會就走進來對林強雲說:“強雲,灶膛裏看不見,不如把小鐵鍋搬到院子裏煮吧,我已經在外面生起了火。”

  雖然這裏所有人都不知道林強雲到底在做些什麼,看他聚精會神地忙碌,也不出聲說話打擾他,只是他走到哪裏,人們也跟著他到哪裏。

  滿滿一小鐵鍋的水越煮越少,越少林強雲就越是加柴去煮,待到小鍋裏的水只余不到三成時,鍋底慢慢出現了白色細小的晶體。林強雲取來一只盛菜的大瓷碗,小心地把鍋裏的水倒入碗中。再把鍋放到火上,不一會,鍋裏的白粉幹了,林強雲叫道:“歸永叔,有皮刀嗎,拿來把這些鹽刮下留著以後再用。”

  沈念宗大吃一驚:“天啊,這麼細,它真的是鹽嗎,你怎麼把它弄出來的?”

  三兒無限傾佩地說:“強哥,你好像是個無所不能的神仙,水裏的鹽也能把它弄出來再用。那麼,昨天我們做的松香……”

  林強雲聽到三兒一說松香,臉上立即失色,急快地說道:“糟了,什麼都想得到,怎麼就把這東西給忘了。”

  說到這裏,林強雲心裏一動,暗道:“當時看肥皂廠做的是洗衣皂,洗衣皂要放松香,香皂卻是不一定要放松香的。管它的,先就這樣不放松香試試,如果能用的話,那就說明香皂是不必放松香的了。”

  陳歸永、沈念宗等人急忙問:“那怎麼辦,是不是還要把‘香堿’再放回鍋裏煮?”

  “不,”林強雲果斷地說:“也許是我弄錯了,等‘香堿’冷了以後再看情況,如果實在是太軟的話,我們再把做好的‘香堿’重新煮過。現在還是把材料做出來再說。”

  經三次煮過以後,小鍋裏再沒有鹽了。林強雲叫三兒找了個小陶罐,把鍋裏的油狀液體裝好,再把那些壓榨過的白色薄片都倒入鍋內。

  等鍋裏的白薄片全融化後,林強雲又將陶罐裏的油狀液體慢慢地一點一點加入鍋中,直到把一斤左右的液體全都倒入,人們也沒看出這些混和在一起的液體有什麼變化。

  林強雲撤掉鍋下的柴火,取來一根此棍不停地攪拌。不久,小鐵鍋裏出現了一些微黃的白色物體,漸漸地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林強雲用稻草墊住手,端起小鍋湊到裝油的小陶罐上:“三兒,用柴棍攔住鍋裏的東西,我要把鍋內的甘油裝起來。鳳兒,你去打些幹淨的水到這裏。”

  鳳兒把水提回來後,林強雲大聲吩咐:“你們兩個看清楚了,鍋內留下少量甘油,再加水煮到快要開了,鍋下的火就要燒得很小,不讓水煮開。然後把這種用水洗淨的蠟放進水裏,邊放蠟邊要用棍子攪拌。看到了嗎,隨著我把這蠟不斷的加入和不斷的攪拌,這鍋裏的蠟會溶解到水裏,而水也會變成這種雪白的膏狀。直到鍋裏的水全部都變成了膏以後,就不要再加蠟。”

  林強雲又把挎包裏紙包著的龍涎香用刀子刮了一些下去,更加用力地攪拌。半個多時辰之後,林強雲伸出手指探了一下小鍋裏的膏體,把右手食指上的白色膏體往左手背上一抹,跳起來高叫:“溫溫的不燙手,那就是成了,這是我們的寶貝‘雪花膏’,這是皇宮裏用的好東西呀。來,鳳兒你塗抹一點到臉上,看看感覺怎麼樣。”

  沈念宗攔住伸出食指要伸到鍋裏的鳳兒,擔心地問:“強雲,就這樣可以塗到臉上,是不是先在手上試試呀?”

  “可以呀,”林強雲笑嘻嘻地說:“就是塗抹到腳上也沒有關系,反正是我們自己做的東西,怎麼用都不過分。鍋裏有八九斤之多,盡管抹就是了,用完了我們再做。”

  鳳兒一伸手到鍋裏挖了一點白色的膏狀物,三不管就往臉上抹去。沈念宗想要攔她也來不及了,只好眼都不敢眨地盯著鳳兒看。直到鳳兒把那些膏狀物塗勻在臉上,沒有出現異常後,他才放下心來。

  “什麼東西這麼香?”遠遠傳來鳳兒媽的叫聲:“我在過橋的時候就嗅到這種香味。鳳兒,是你大哥做好了‘香堿’的味道嗎?”

  鳳兒聽到母親的聲音,沖出門去叫道:“媽呀,快來看看,大哥不但做了‘香堿’,連抹臉的‘雪花膏’也做出來了呢。你不知道,這‘雪花膏’塗在臉上感覺濕濕潤潤的,又清爽又涼快,真的很舒服。大哥說,每天早上塗一點在臉上,皮膚會變得白嫩起來,人也會越來越好看呢。”

  鳳兒媽驚奇地問:“真的有這麼好,那不就是神仙才能用得到的東西了?”

  鳳兒把母親拉到院中,跑到小鍋邊挖了一點‘雪花膏’就要往她臉上抹,鳳兒媽急忙閃開身子,叫道:“慢點,慢點。先塗在手上試試看,的確是好了,才能抹到臉上。”

  “雪花膏”塗到手背上,鳳兒媽把膏體擦勻,邊看邊說:“唔,真是濕濕潤潤的很舒服,啊,手上的皮膚也光潔了不少。有用,這‘雪花膏’的確是有大用,是好東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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