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事] 江山如此多梟 作者:南海十四郎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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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ro 2007-12-16 21:44:0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37 394704
第一卷 囚禁之卷 代序:一個死刑犯的採訪手稿

  引子:一個死刑犯的採訪手稿

  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但是確切的地點和人名被我隱去了。

  我是《法制日報》駐貴州的記者,剛剛入職不到一年。在2006年11月的一個陽光明媚的中午,上級一個電話把我從出門旅遊的半路上叫了回來,讓我趕緊去完成那項採訪任務。這項任務本來是12月初進行的,可是由於主角的突然要求,被迫提前,所以,我只好滿心不情願的嘟囔著離開了旅遊的大隊伍,獨自一個人開著1997年產的破舊的桑塔納在彎彎曲曲的盤山公路上顛簸,向東北方向緩慢的前進。

  不知道是不是這次採訪的對象特別晦氣,在我還沒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居然下起雨來了。深秋的小雨綿綿密密的,冷倒不是很冷,可是卻把路面弄得很濕滑。在貴州的盤山公路上,即使我的膽子再大,技術再好,時速也不敢超過40公里。所以,當我小心翼翼的喘著大氣將車停在監獄門口的時候,監獄長還以為我在路上出事了,正準備給我的上級領導打電話呢。

  監獄長和我互相介紹過以後,他揉著睡眼惺忪的眼睛說道:「他可能還沒睡,畢竟是最後一晚了,總有些事情要想一想的,他還年輕啊。我們先直接到他的房間去吧。」

  我的心情很不好。旅遊計劃被打亂,半路又下雨,下車的時候靴子裡又不幸的進了水,腳底下涼冰冰的,因此,雖然我聽出了年老的監獄長有些惋惜的語氣,我還是毫無感情的說道:「那是他自己找的,活該。」這句話讓老監獄長不自覺地點了點頭。

  監獄長帶我走過狹窄的通道,不經意的經過一段空地,空地那頭有一片血跡斑斑的土坡。人走到這裡,頓時覺得有點恐怖起來,空氣中似乎都飄蕩著一股死亡的氣息,甚至恍惚間還能聽到臨死前的痛苦和慘叫,若隱若現的血腥味似乎也從深黑色的土地裡滲透出來。

  看到我有些緊張的神情,年老的監獄長安慰說道:「不用怕,人死如燈滅,槍一響就什麼都結束了。」

  我縮著腦袋看了看那段見證了不知道多少人生命終點的斑駁土坡,搓了一下自己有點發冷的手指,遲疑了一下說道:「那個人……明天?」

  監獄長笑了笑說道:「是的,其實也沒什麼大驚小怪的,看多了就如同殺雞一樣。不過你是女孩子,可能會承受不了,你不要看,也不要想,就什麼事都沒有了。那都是法警的事情,他們是專業的劊子手,乾淨利索。我來這裡這麼久,還從來沒有遇上過要補槍的,都是一槍就送走了。」

  我頓時覺得背後涼颼颼的,趕緊走快了兩步。經過同樣狹窄的走廊,在兩個荷槍實彈的年輕武警的注視下,我走入了正式的監區。死囚監區在最裡面,顯得很陰森,也很寂靜。據監獄長介紹,現在在押的死刑犯只有一個人,那就是我正要採訪的對象。對於我來說,這個採訪是一個很噁心的任務,在路上開車的時候,我都覺得心情很鬱悶,對於這個窮凶極惡的黑槍製造者、殺人犯,有什麼可採訪的?多半是我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得罪哪位編輯大人了,於是他們就不留情面地中斷了我的幽美假期,將我發配到這個外人聽到沒有聽說過的山溝溝來。

  另外有一個獄警過來,和監獄長一起打開了那個死囚的監門。噹啷一聲,鐵門打開,裡面什麼動靜都沒有。監獄長首先走了進去,那個獄警就守在鐵門外面。我站在外面往裡面看了看,裡面的燈光並不明亮,隱約間看見一個人影蜷縮在角落裡。監獄裡面還有另外兩個罪行較輕的罪犯,他們是專門陪伴死刑犯同住的,看到監獄長的到來,都出去了,

  囚室看起來很乾淨,可是我卻覺得有一陣令人作嘔的腐臭味鑽入我的鼻孔,我不得不悄悄地秉住了呼吸,並且向後退開了幾步。過了好一會兒,感覺那股腐臭味消失了,我才放開捏住鼻孔的手。然而,那陣腐臭味並沒有消失多少,還是那樣的難聞,可是監獄長在裡面叫我進去,我只好掂量著雙腳走了進來。

  監獄長似乎和那個人影說了句什麼,但是我沒有聽清楚。我站在門邊上,看著那個人影緩緩地放下手中的書本,細小的眼睛從書頁的背後淡淡的看著我。這時候,我也看清楚了那個人,那個明天凌晨就要臨刑的死囚。他的樣子的確讓我很吃驚,他的外表和我想像的完全不一樣。

  我在車上的時候腦袋裡總是想像他一定是一個面目猙獰眼神凶狠的人,並且五大三粗身材魁梧,肩膀上都繡著令人心寒的刺青,就像電視裡面的黑社會老大,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囂張的無法無天的狂妄氣息,刀槍不離身,殺人不眨眼。但實際上,我面前的這個死囚卻完全不是這樣的,甚至渾身上下沒有一樣是我之前能夠想像得到的。

  他是一個很普通的青年人,大概二十五六歲,相貌很普通,普通到將他放在人海裡的話,我根本認不出來。他似乎毫無興趣,或者說可能是已經心如死灰,所以只看了我一眼,又低頭看書了。我皺著眉頭看了看他身邊的物品,他身邊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衣服也沒有,洗漱用具也沒有,只有十幾本皺巴巴的雜誌。一種是《輕武器知識》,一種是《中國軍事》,一種是《艦船知識》。都翻看得很殘舊了,甚至出現了破頁。這幾乎是可以想像得到,他在這世上的最後日子也只有這幾本雜誌相伴了。而我彷彿也有點明白,他為什麼要求提前執行死刑,是因為他現在這樣真的是生不如死。

  在車上,我簡單的看過這個死囚的資料。根據監獄長的介紹,這傢伙是典型的「要錢不要命,吃軟不吃硬」的性格。他叫楊夙楓,今年二十六年,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可惜這個世界留給他的日子已經不超過一天了。

  監獄長介紹了我的身份,但是那個死囚沒有什麼反應,依然在平靜的看書。監獄長不得不大聲地喊了一聲他的名字:「楊夙楓!立正!」這個口號還是很有效的,死囚立刻放開手中的書本,直挺挺的站了起來。這時候,我才發現他身上就穿了一件深藍色的風衣,裡面一件白色的背心,下面穿著一條染成暗黑色的已經看不出本來顏色的骯髒休閒褲,都是皺巴巴的,應該是好久沒有更換過了。

  他的動作引起了房間裡的空氣流動,他身上散發的臭味差點把我熏暈過去。即使顯得很不禮貌,我也不得不捏住了鼻孔。結果,他冷冷的向我投過來一個鄙視的目光,而且也同樣的揉了揉鼻孔。沒錯,的確是鄙視的目光。在我的職業生涯中,我對這樣的鄙視目光實在太熟悉了,也忍受的太多。不過,這一次,我決定不再忍受。他一個臨死的死囚,有什麼資格鄙視我?所以我很大聲地很尖銳的說道:「你的眼光放尊重點!」

  我以為有監獄長在我身邊助威,我這句話一定會讓他有所顧忌的,誰知道,他竟然毫無反應的再次鄙視了我一眼。我頓時出離憤怒了,滿腦子裡都在想,你一個死囚憑什麼瞧不起我,連個死囚都瞧不起我,我還怎麼有臉見人?於是氣呼呼的說道:「我是《法制日報》的記者,是記者!你知不知道?」

  他歪著腦袋,好像終於被嚇傻了,我心裡充滿了得意的快感,心想你終於害怕了。誰料我的興奮還沒有維持三秒鐘,他又傻呼呼的說道:「我知道你是記者啊!但是你不是要來採訪我嗎?是你有求於我,不是我有求於你,似乎是你應該尊重我先。」

  他的樣子看起來傻乎乎的,但是一說話就讓我知道他不是一個容易討便宜的人。從粗略瀏覽了一遍的資料上看,他畢竟接受過完整的高等教育,而且成績不錯。可是,他這般說話,卻從根本上惹毛我了。你一個死囚,居然要我尊重你?做夢!於是我也毫不客氣地大聲說道:「你是法律專制下的產物,你對人民犯了罪,你已經被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你是人人唾棄的犯罪分子,你有什麼值得尊重的?」

  我的話太不客氣了,連監獄長都不經意的皺了一下眉頭,但是我才不怕,素來都是我行我素的我,除了直屬領導之外,其他人我還不怎麼放在眼裡,何況一個活不過明天的死刑犯?果然,我的話將他鎮住了。他的表情很奇怪,似乎要反駁,我看見他的喉結滾動了好幾次,好像要說話,可是最後卻又什麼都沒有說,只是細小的眼睛裡有個什麼東西閃動了一下,好像有一點亮光,但是立刻又消失了。他耷拉著腦袋,乖乖的又坐回去角落裡。

  我心裡總算出了一口氣,要是連個死囚都收拾不了,我這次也白來了。監獄長看到我們兩個這樣,於是居中又勸了兩句,無非是要求那個叫做楊夙楓的死囚要配合我,好好的袒露自己的內心世界,作為後來人的警惕之類的。不過,很顯然的,監獄長的話並沒有什麼效果,楊夙楓的積極性並不高。他就那樣耷拉著腦袋一聲不吭,對四周的一切置若罔聞。

  我也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調整了一下心態,以免把事情弄得不可開交。這樣病蔫蔫的死囚,當然不會對我怎麼樣,我也根本不怕他,但是萬一他來個死不開口,那我就無法交差了。到時候不但在冷風冷雨後總白跑一趟,回去還得挨編輯的批評。於是我清了清嗓子,打開了手提包,拿出紙和筆。看到我要做筆記,監獄長善意的說道:「到會客室去吧,那裡的光線好一些。」

  我當然說好。這個房間的確讓我很不愉快,無論是房間散發的腐臭味還是楊夙楓身上散發的汗臭味,都令我忍不住有想嘔吐的感覺。楊夙楓原來有點不情願,但是最後還是屈服於監獄長的淫威,乖乖的跟我們走了。他的腳鐐拖在走廊上,發出令人很不舒服的聲音。

  在會客室坐下來以後,我的心情的確好多了,起碼這裡有一杯熱氣騰騰的鐵觀音可以潤喉驅寒,而且沒有那股我最噁心的腐臭味。楊夙楓連續打了幾個噴嚏,他有一種很奇怪的鼻炎,聞到陌生女人的體香就會打噴嚏,我身上的香味自然也不例外。他的手上有手銬,帶著手銬捏鼻子的情形讓我覺得噁心,於是我不想再看,低下頭去。我喝了一口茶,打開筆記本,頭也不抬,例行公事的問道:「叫什麼名字?」

  楊夙楓就坐在桌子的對面,和我距離不到兩米。但是好久一會兒,我都沒有聽到他回答。我忍不住抬起頭來,尖銳地說道:「我問你呢,你是啞巴嗎?」

  楊夙楓晃了晃自己的腦袋,把掉落在額頭上的頭髮甩開,深深的好像有點傻呼呼的看了我一眼,冷冰冰的說道:「你是瞎子嗎?你手上不是有我的案卷嗎?上面那麼大的名字你不會看啊?」

  我頓時又要抓狂。這麼囂張的死囚我還真的沒見過。雖然我之前並沒有接觸過其他的死囚。但是在我的印象裡,那些被判死刑的傢伙在這個時候早已經是爛泥一堆,別人問什麼就乖乖的答什麼了。眼前這個傢伙居然還敢跟我頂嘴,針鋒相對,簡直是無法無天了。果然,監獄長惡狠狠的批評了他一頓,他才重新蜷縮起來。

  我忍住心頭的怒火,問第二個問題:「為什麼要製造黑槍?」

  「掙錢。」楊夙楓吐出兩個含糊不清的字眼,然後就沒有下文了。我回味了好一會,才明白他說的是哪兩個字。不過這個回答也太簡單了。誰不知道你製造黑槍是為了掙錢啊,難道是為了收復台灣嗎?對於這麼不合作的死囚,我已經沒有太多的採訪興趣,甚至打定主意即使回去挨批評也認了。不料就在我認為他又要裝啞巴的時候,他突然又說話了。

  「你知道嗎?做黑槍很掙錢的。一把五四手槍成本不過兩百元,但是賣出去可以賣一千多,這可是一本萬利的買賣……」他壓低聲音,神秘兮兮的說道,生怕監獄長聽到。可是會客廳這麼小,監獄長怎麼又會不聽到?監獄長用力的咳嗽了一下,楊夙楓立刻掉轉了話題:「以後你老公要是有了外遇,你想要做掉他,只要在咱們這條道上報出我的名字,絕對有人肯六折賣你一把五四,送三發原裝軍用子彈。放心,質量絕對過硬,可以一槍打爆你老公的頭,就跟碎西瓜……」

  監獄長大踏步走過來,抓住他的後衣領,將他狠狠的提起來,然後又重重的放下去,堅實的會議凳頓時發出吱啞的聲音。監獄長還讓人拿來一根警棍,面無表情的說道:「楊夙楓,不要以為你明天上路就可以死豬不怕熱水燙,你要是再搗鬼,今晚保證讓你滿意!」

  楊夙楓好一會兒才慢慢的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我心裡其實也要氣炸了,真想拿個鎯頭在他腦袋上砸下去,就像他所說的那樣,把他的腦袋像西瓜一樣砸開花。由於過度氣憤,我手中的筆居然劃破了筆記本。我啪的一聲合上筆記本,指著他的腦門罵道:「就為了錢,你就去做黑槍?就為了錢,你就提供給犯罪分子武器?你給他們槍,給他們子彈,讓他們去搶劫殺人,去搶銀行,你心裡還有沒有一點點地良心?你就不知道,你這樣做會天誅地滅嗎?你還是不是人?你是畜牲?」

  楊夙楓被我的咆哮嚇壞了,眼睛很木然的看著我,直到我咆哮完了,他還傻乎乎的看著我在會議室裡面怒氣沖沖的走來走去,高跟鞋在水泥地上篤篤篤的響。直到我的木光重新投在他身上,他才用一種很委屈的聲音軟弱無力的說道:「我也跟那些人說,不能用槍做傷天害理的事情,可是他們不聽,我也控制不了啊,那是警察應該管的事情!」

  我愕然一愣,幾乎氣暈,這算什麼回答?一個獄警走過來,抽起警棍在他的背後狠狠的敲了一棍,他立刻裝作被打死了的樣子趴在會議桌上,頭髮四散,一動不動。但是獄警將他的腦袋一拉,他立刻又變得正襟危坐起來,臉色無比的端莊肅穆,眼色純潔得就像將要參加入黨宣誓儀式一樣。

  「楊夙楓,你要是再問東答西,明天的法警直接過來驗屍就行了。」在監獄長的嚴厲呵責下,楊夙楓終於答應合作。但是那獄警還是拿著警棍站在他身邊只有一尺的地方。這也使得這次快要被我中斷的採訪得以斷斷續續的繼續進行,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重新坐了下來。也許是那條深黑色的警棍帶來的痛苦,楊夙楓終於不再搗鬼,乖乖的回答我的問題。但是在我的內心,我已經知道,這個外表平凡的死囚其實內心世界還是挺複雜狡猾的。在這個時候,他居然還有心情跟我玩貓和老鼠的遊戲,我不得不承認他的確是一個異類。只不過,這一切都要隨著明日凌晨的一聲槍響而全部終結了。

  以下,就是我當天的採訪記錄,有部分內容因為保密需要刪除,但不影響大家的閱讀:

  記者(下面簡稱記):「楊夙楓,你是天南理工大學的畢業生,可謂天之驕子,畢業後又有一份正當的穩定的職業,你為什麼還要去做黑槍?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偏進來,究竟是為什麼?」

  楊夙楓(下面簡稱楓):「我剛才說過了,我要掙錢。在學校的時候,我也曾經有過很好的夢想。我夢想我總有一天會有一份體面的工作,有相當不錯的收入,有一套三房兩廳的房子,有一輛小車,有一個客愛溫柔的老婆……但是現實是,我什麼都沒有。沒有錢,這些東西全部都沒有……我需要錢……」

  記:「就是為了錢?你在天南鋼鐵廠的職業並不錯啊,技術研究員,朝九晚五,一個星期休息兩天,跟公務員一樣,工資也不低,月薪有1500塊啊,這還不夠你用的?」

  楓:「我不知道你怎麼理解工資並不低這句話。在我看來,1500元的月薪除了吃住以外,我不知道還能用來做什麼。買房子嗎?也許一個月不吃不喝可以買到一個瓷磚大小的面積吧?買車嗎?噢,也許可以用來買車輪上的一個螺母,那還得是國產的。」

  記:「但是,那畢竟是一份正當的職業啊,隨著你的工作年限增長,你的收入肯定也會越來越多地。」

  楓:「是的,每年會增長50元年功工資。」

  記:「你難道不知道,做黑槍是犯法的嗎?如果你不去做黑槍,你會到今天要上斷頭台的地步嗎?」

  楓:「我知道,清楚地很,我在天南理工大學念機械專業,在天南師範大學副修法律專業。法律的問題你不用教訓我,我懂的比你多。從我出售第一把五四手槍開始,我就知道今天是要來臨的。我總共做了一百八十三枝槍,賣出去一百七十一支,還殺了六個人,無論用哪個國家的刑法來衡量,我都是這樣的結局。」

  記:「你明知道死你也要去做?」

  楓:「我說過很多次了,我不想再說了。原因很簡單,因為我需要錢,需要大量的錢。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我就是典型。」

  記:「掙錢的路徑有很多種,那也不需要去做黑槍啊?就算你覺得國有企業的工資不滿意,那你也可以到私人企業或者外資企業去啊,又或者自己做生意……」

  楓:「我正是要短期內籌集資金做生意。」

  記:「資金籌集一定要通過犯罪手段嗎?」

  楓:「我記得以前的政治課本有說,資本的原始積累總是充滿了血腥的……」

  記:「你這是斷章取義。有誰的資金積累是靠做黑槍來進行的?」

  楓:「不好意思,白小姐,我想你可能沒有仔細的看過我的案卷。你看看我出生的地方,你看看吧,我看你的眼神,我就知道你已經想到了。不錯,我的家鄉就是那個有名的黑槍之鄉。我從小就耳濡目染黑槍的製造。說得誇張一點,或許從胎教開始我就知道怎麼製作黑槍。當然,那是純粹的祖傳手藝,和我現在的搭不上邊,我現在做的要比他們做的精良多了……」

  記:「但是你畢竟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你怎麼可以做傷天害理的事情……」

  楓:「是啊,我是大學生,還是本科的。可是那又有什麼稀罕的?有誰會拿我們當寶貝?你以為真的是天之驕子嗎?那是讓你交學費的時候和你美言幾句。我去招聘會的時候,看到有用人單位打出300元月薪並且不包吃住招聘本科大學生的,比農民工還不值錢!大學生,大學生頂個屁用?我算運氣好了,混進了天南鋼鐵。比我運氣差的哥們多的是,有人畢業兩年多了還沒有正式的工作呢!你覺得奇怪嗎?其實我也覺得奇怪。」

  記:「無論如何,你也不應該走上犯罪的道路。你是那個地區五十年來的第一個正牌大學生啊,那裡的父老鄉親對你寄托了多少的希望啊!」

  楓:「所以我更需要錢。沒有錢,我怎麼報答我的父老鄉親?」

  記:「喲,聽你這麼一說,我倒想起來了。聽說你有一筆錢,大約有十四萬,沒有明確的去向。法院懷疑你送給了別人,但是你拒不承認,到底有沒有這回事?」

  楓:「白小姐,你並不是法官,你不應該問這樣的問題。如果你是法官,你也不應該問這樣的問題,你應該先去調查。直接詢問嫌疑犯是最笨的做法。我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記:「難道你不覺得你這樣拒絕和法官合作是很愚蠢的做法嗎?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根本道理你也不知道?虧你還專門研讀過法律。」

  楓:「白小姐,你覺得以我的情形,交出那十四萬可以從寬嗎?可以不判死刑?」

  記:「你罪孽深重,當然不可能不判你死刑!」

  楓:「既然都是死刑,我為什麼要坦白?」

  記:「……你的確……可惜都用在了歪門邪道上。你拒絕坦白的還有一件事情,就是那個引誘你下水的女人,她究竟是誰?」

  楓:「我拒絕回答,原理同上。」

  記:「他引誘你走向罪惡,走向黑暗,難道你不覺得是她害了你嗎?」

  楓:「是錢害了我。」

  記:「你還挺講江湖義氣的啊,難道你不知道就是這個江湖義氣拖累了你嗎?」

  楓:「白小姐,你知道粟裕是誰嗎?」

  記:「我不知道。」

  楓:「那麼你知道英國的大憲章嗎?你知道它的第三十九條的具體內容是什麼嗎?」

  記:「你問這些問題做什麼?和你有什麼關係?」

  楓:「是啊,你問那個女人做什麼?她和你又有什麼關係?」

  記:「你!……楊夙楓,你不要太囂張了!」

  楓:「白小姐,請恕我冒昧。或許你是標準的又紅又專的人,能夠給我完全不同的答案。我問你一個問題,如果你跟我這樣,每個月拿著1500塊的死工資,可是另外一條可以掙快錢掙大錢的道路在吸引著你,而你踏上那條道理是如此的輕車熟路的話,你會選擇哪一種?」

  記:「我會選擇遵紀守法。」

  楓:「白小姐,這說明你對金錢財富誘惑的抵抗力比我強。或許你這一生從來沒有遇到過為錢發愁的事情。但是我不行了,我從小就深知貧窮的滋味。我在高三的時候曾經試過整整一個月只吃白粥搾菜,餓得兩眼發昏,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我從小接受教育要做一個正直的人,但是現實教育我,正直的人只有死路一條。不是我不適應這個社會,而是社會不適應我。現在的社會,笑貧不笑娼,我不願再做窮人,我要發達,我要掙錢,我要成為大款。當我發現利用我的學識和技術做黑槍可以做出更大的業績,掙更多錢的時候,我幾乎沒有猶豫就踏上了這條不歸路。」

  記:「看來你的大學白念了。老師教你做人的道理你全部都忘記了。」

  楓:「不,起碼我的學識比那些文盲強多了,老師教給我的,我受益匪淺。我可以驕傲的說,我絕對是全國第一個系統的研究黑槍製造的專業人才,絕對不比那些軍工廠的技術員差。從鋼鐵煉製到火藥的配置,我都有深切的瞭解。我造出來的槍支要比其他人做出來的優良得多。我還是第一個可以自己獨立製作槍彈的,你信不信?造槍容易造彈難,製作子彈的工藝要比造槍複雜多了。我是這地區第一個能夠獨自製造配套槍彈的人,這也是我會被公安瞬間盯上並且窮追不捨的根本原因。這裡那麼多做黑槍的,為什麼公安部點名就要抓我一個,還懸賞五萬元?就是因為我做的槍支質量太好了,即使和真正的軍用槍相比,也不遜多讓。如果不是因為我會造子彈,也許我還能再活一段時間。」

  記:「學識居然被你用來犯罪,這真是一個可悲的笑話。」

  楓:「你錯了,我並不這樣認為,起碼我也是英雄有了用武之地,雖然用的不對。如果我呆在天南鋼鐵,只能整天研究舊圖紙,這裡走走那裡看看,學識更加沒有用武之地。我可以坦白的告訴你,如果我不用這些學識來製造黑槍,我還真的不知道還可以用在什麼地方。既然學校教的東西只能用來做黑槍,那麼我也就只能做黑槍了。」

  記:「我看得出,你的心靈已經完全扭曲了。」

  楓:「我的身體也完全扭曲了。一百多武警追了我半個月,我確實累得不行了。」

  記:「做黑槍也就罷了,你為什麼還要殺人?而且一殺就是六個?你和他們之間有什麼深仇大恨嗎?」

  楓:「很簡單,因為他們違反了規矩。」

  記:「他們違反了什麼規矩?」

  楓:「開始的時候,由於我做的槍支質量好,客人都願意買我的,結果他們就眼紅了……」

  記:「但事實上,是你先開的槍,而且你拿的是威力強大的五六式半自動步槍,而他們用的不過是普通的六四手槍而已。」

  楓:「白小姐,你的記者專業水平似乎不怎麼樣,你怎麼可以這樣說話呢?無論是什麼槍,都是用來殺人的,在目的和作用方面而言,沒有任何的區別。難道六四手槍打在我頭上,我會安然無恙嗎?」

  記:「你的五六式半自動步槍是哪裡來的?也是自己做的?」

  楓:「當然。難道你覺得人民軍隊會送給我一支嗎?」

  記:「你居然能做五六式半自動步槍?」

  楓:「為什麼不能?同樣的原理,同樣的工藝,只不過花費更多的材料罷了。除了我,其他人其實也能做,只不過長槍的銷路不好,沒有人願意做罷了。我也是自己做著玩。我剛開始做槍的時候,還沒有打開銷路,我手上有很多貨都沒有賣出去。我心裡鬱悶,就做了一把五六式半自動到山溝溝裡去打獵,槍法也是在那段時間裡鍛煉出來的。這裡的山溝溝沒有什麼獵物,我就專門打野老鼠。無論那小東西跑得多快,動作有多靈活,百米之內,我要它躺下它就得躺下。你覺得我在吹牛是不是?我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你,除了膛線不好弄之外,我那支五六半自動絕對和軍工廠做出來的不相上下,要不然,我也不能幹掉他們六個。」

  記:「你一個人殺了他們六個?」

  楓:「難道有你在旁邊幫忙嗎?以你的小手掌而言,五四拿不了,用個六四還差不多。」

  記:「他們六個一起來找你晦氣?」

  楓:「難道他們約好了死了一個再來一個嗎?你覺得我們這個地區的黑槍製造者的精神素質已經到達了中世紀歐洲騎士的水平嗎?」

  記:「他們為什麼沒有殺死你?」

  楓:「他們槍法太爛。」

  記:「你槍法很好?」

  楓:「通過實戰證明,我的確要比他們好。」

  記:「你經常練槍?」

  楓:「經常打獵。你剛才沒有聽到我說嗎?還是你的記憶力不行?對於記者來說,這可不是一件好事情。」

  記:「他們為什麼來找你晦氣?」

  楓:「有個新疆人跟他們訂了一批數量很大的貨,他們貨不夠,問我要,我說我的東西不賣給新疆東突分裂分子,還臭罵了他們一頓,他們就動手搶我的東西,結果就打起來了。」

  記:「好奇怪,你的槍為什麼不賣給新疆人?他們出不起錢?」

  楓:「白小姐,我很鄭重的告訴你,雖然,我已經被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幾個小時以後就要離開這個世界。可是,法官可以剝奪我的生命,但是剝奪不了我的內心慾望。不錯,我是被金錢和貪婪蒙蔽了雙眼,我的思想也不高尚,但是,起碼我還有一點點的底線,我絕對不允許任何人分裂我們的國家。我的槍可以賣給任何人,就是不肯賣給那些搞國家分裂的。我可以以我的父母的在天之靈發誓,我對祖國的熱愛並不在你之下。那些武警追了我半個月,我手中有一把五六式半自動步槍,兩把手槍,一百五十發子彈,但是我始終沒有開槍。你知道為什麼?」

  記:「為什麼?不過無論你怎麼負隅頑抗,你都是死路一條。」

  楓:「你說對了,所以我不做無所謂的反抗。就算我能夠打死一二十個武警,那也只不過是增添我的罪孽而已,他們都是國家的忠誠衛士,是國家的棟樑基石,我不能傷害他們,所以我最後選擇了束手就擒。我很小的時候也曾經夢想過穿上綠軍裝,用我的生命和鮮血保衛我們偉大的祖國。我那麼喜歡槍,也是這個原因使然。只可惜,這輩子是沒有投筆從戎報效國家機會了。嘿嘿,如果有來世,我會嘗試一下的。」

  記:「想不到你還有一點點的愛國心。」

  楓:「每個人都應該熱愛自己的祖國,難道你不熱愛嗎?」

  記:「你要是真的熱愛祖國你就不應該去做黑槍,去犯罪!」

  這一次,楊夙楓沒有說話。但是從他的眼神我可以看出來,他並沒有被我的話所打動,只是他沒有說出來而已。我也逐漸發覺,這個叫做楊夙楓的死囚的確頭腦聰明,見識也很廣,甚至膽魄也不錯,手段也夠狠辣,在機械製造和槍械製造方面的專業知識讓人汗顏,如果走在正道上,他日後肯定會成為一個傑出的技術工人,但可惜全部都用錯了地方。

  他是一個智者和惡魔的結合體,有非常複雜的性格,聰明和罪惡相互交纏,熱愛祖國卻又藐視生命,性格溫柔卻又崇尚暴力,深譜法律卻又知法犯法。監獄長說的很透徹,他就是那種要錢不要命的人。在他的背後,可能還有更多的故事。不過,我並沒有興趣研究他的性格,也沒有興趣探討他背後曾經發生的故事。我只是一個例行公事的記者而已,他的性格和故事更適合那些社會學家去研究去探討。

  由於逐漸覺得無聊,我很快就中止了這一次的採訪,這份採訪手稿已經足夠交差。在楊夙楓被帶離的時候,我不知道是不是頭腦發熱,又或者是撞邪,居然還問了句:「如果真的有來世,你還會走這條路嗎?」楊夙楓的身子頓了一頓,腦袋向上昂了好久,沒有回答,然後就被不耐煩的獄警拖走了。

  那天晚上,我就在監獄招待所過夜。在那裡,我沒有看到楊夙楓的家人,這意味著他的屍體明天也不會有人認領了。想到這,我居然又覺得他有點可憐,他的親人們怎麼一個都沒有出現呢?我跟監獄長說好了,明天我在遠遠的看一下楊夙楓被執行死刑的經過。但是,凌晨時分,手機的鬧鐘還沒響,我就聽到了一聲沉悶的槍聲。我急忙爬起來,請一個獄警帶我到刑場那裡,結果站在柵欄的外面,我看到法警已經在收拾刑場了。

  陪同我來的獄警告訴我,在臨刑前的兩小時,楊夙楓突然歇斯底里起來,胡言亂語,行為失控,把陰陽餐到處亂丟,還上下撲騰的亂竄,兩個獄警都控制不住。經請示上級,法警提前對他執行了死刑。我明白,楊夙楓儘管極度克制自己的情緒,罕見的保持了長時間的平靜,但是在最後一刻,他終於還是害怕了,崩潰了。這令我相信,他也是普通人,而不是聖人。

  不知道為什麼,我有點木然的站在刑場門口,看著那堵斑駁的土坡。在土坡前面的積滿雨水的泥地裡,透過朦朧的細雨,隱約可以看到一具屍體靜靜的趴在地上,穿的正是那件深藍色的風衣。他終於接受了正義槍聲的審判。我在那裡站了好一會兒,直到雨水將淡淡的血絲滲透到我腳跟的時候,我才離開。那時候,我忍不住在想,如果真的有來世,楊夙楓,這個心理變態的天之驕子,還會走上這條不歸路嗎?他還會那樣要錢不要命,吃軟不吃硬嗎?

[ 本帖最後由 huro 於 2008-5-11 19:51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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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ro 發表於 2007-12-16 21:45
第一卷 囚禁之卷 第1章 死亡聖旨(上)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任命楊夙楓為紫川道麗川府南海地區第十四任領主並晉封海軍少將銜,世襲罔替。朕素知汝堅毅沉著,勇敢果斷,深孚眾望,甚感欣慰。汝既得天賦,日後必成偉業,值此多事之秋,朕將重任托付於汝,汝當為國分憂,不失朕之所望也。汝務必堅守疆土,抵抗亂民,寧靖治安。棄守疆土者,國法不容也,汝當戒之。美尼斯地區之內軍政,汝均可便宜從事,慎之。欽此!」

  楊夙楓靜靜地聽著,彷彿入定了一般,只有眼皮輕輕的跳了跳。

  自從那日一聲槍響過後,他就以為什麼都結束了,從此永遠墜入黑暗,卻怎麼都沒想到自己的靈魂會在另外一個世界出現,不但重見光明,而且還佔據了另外一個人的身體,讓他可以用另外一個人的身份繼續存活下去。他從來不相信人死了還有來生,但是此時此刻,他卻不得不相信。他親眼看著自己在另外一個世界裡死去,又在這個世界裡重生,那種記憶分裂的怪異的感覺開始的時候讓他毛骨悚然,又讓他欣喜若狂。但是經過一年時間的適應,他已經逐漸習慣了這個世界的一切,思緒也平靜下來,而地球,則已經在腦海中漸漸的淡去了。

  他現在的身份,不再是死囚,但是跟死囚差不多。在獲得重生之後,他發覺自己依然是在坐牢。當然,不是因為走上犯罪道路而坐牢,而是作為紫川道麗川府南海地區領主楊家的質子,一直被囚禁在唐川帝國首都尼洛神京西南方的某個方圓不超過三百平方米的小院子裡,孤獨的過著和囚犯並無二致的生活。他每天能夠看到的,只有那一片不完整的灰濛濛的天空,外界所發生的一切,都已經和他隔絕。直到一年之後的此時此刻,皇帝的一道聖旨才解除了他的質子身份,讓他重新恢復自由。

  宣讀聖旨的內務太監中氣不足的聲音在空曠的大廳裡軟綿綿的迴響,好像隨時都會消失,然而在那一片死寂之中,這個奄奄一息的聲音居然也能夠絲毫不漏的傳入每個人的耳朵。

  這是一個非常高大而華麗的大廳,裝修奢華,典雅高貴。八根包裹著雕刻有玫瑰圖案的雲石瓷片的圓柱撐起了高高的屋頂,屋頂上分成四層圓圈的鑲嵌了許多的紅寶石,即使在白天也能閃閃發亮,四面的牆壁上都鑲嵌著淡黃色的摩砂大理石瓷片,屋頂的紅寶石發出的柔和的光芒映照在這些大理石瓷片上,光芒頓時分散開來,顯得光怪陸離,寬大的窗戶上整齊的排列著細小圓潤的維納斯少女雕像,大理石地面被擦得閃閃發亮,幾乎能夠照出人的影子來。空氣中還殘留著淡淡的房屋新落成的特有的味道,慢慢的滲入楊夙楓的內心深處,讓他的眼睛慢慢的散發出淡紫色的目光。

  這裡就是唐川帝國的會英殿,楊夙楓最熟悉不過的地方。在剛好一年前的大地震中,在那個地動山搖雷電交加哀嚎連連的晚上,這座金碧輝煌的建築曾經毀於一旦,無數人死在了廢墟裡面,他自己也曾經在廢墟下痛苦的掙扎,蜷縮在潮濕腐臭的泥土下面長達三個小時,奄奄一息。如果不是一道凌厲的閃電落在他的身邊,擊碎了壓在他身上的花崗岩雕像,他早已死去。而他,也因為那一道閃電而獲得了另外一個靈魂,一個來自遙遠宇宙深處的救贖的靈魂。

  會英殿,這座他發誓要毀滅的建築,這座表面輝煌無比實際卻黑暗不堪的罪惡建築,從此消失於人間,那一堆堆的殘垣斷壁彷彿在冥冥之中預示著帝國暗淡的前途。但是在皇帝陛下的全力支持下,會英殿很快被重建,而且重建後要比之前更加金碧輝煌,因為它使用了更多從美尼斯地區運來的紅寶石和大理石,那上面熠熠生光的翡翠和手指大的鑽石只有美尼斯地區才能出產。

  也許是為了在帝國即將腐朽的棺材上增添前所未有的光輝,有外人傳說,帝國甚至挪用了部分軍費作為重建會英殿的費用。為了在上面裝點足夠的翡翠和鑽石,奄奄一息的前任皇帝陛下從內務倉庫中撥出了大量的珍珠翡翠鑽石,這些都是在過去的數十年中能夠從美尼斯地區運送回來的,僅僅只用了極少量的一部分,就已經讓會英殿散發出令人神遊的魅力。

  美尼斯,那簡直是一個取之不盡的聚寶盆。

  空曠寬敞的大廳裡面的人並不多,氣氛肅然。在大廳的兩邊,分別站了兩排穿著紅色禁衛軍的華麗制服的衛兵,每排十二個,他們手持最新式的明斯克步槍肅然站在那裡,步槍上的刺刀不時發出令人膽怯的寒光。大廳中央只擺了一張長桌和四把椅子。長桌上鋪著金黃色的圍絨,椅子也都套著金黃色的椅套。金黃色的椅套在紅寶石的光芒映照下,發出柔和的光芒,讓人自然而然的產生一種肅穆莊嚴的感覺。

  四把椅子其實只有三個人就座,最右邊的是站起來宣讀聖旨的弱不禁風的內務太監,中間的是一位身穿錦袍臉色灰暗睡眼惺忪的老人,最左邊的乃是一個身材挺直目光如神的青年將軍。在這三個人之中,無疑是那個青年將軍最引人注目的,他是如此的俊逸軒昂,神態非凡,挺直的身軀和橘紅色的將軍制服非常耀眼,和旁邊兩個毫無生氣的老人比起來,他顯得如此的鶴立雞群,而他掛在腰間的紫色佩劍上雕刻著三個細小的金星,毫不掩飾的表露出他的尊貴身份。

  長桌的前面只有一個人,那就是楊夙楓。

  在外人看來,楊夙楓是一個很普通的年輕人。他看起來只有二十來歲,神情還有些稚嫩,臉色有些蒼白,似乎是缺少陽光照射和營養不良的後果,不過這並不妨礙他的正常動作。和那名將軍一樣,他的身材也挺得筆直。微微有些奇異的是,他對面前的這一切顯得有些茫然。

  「謝謝皇帝陛下的恩典!」楊夙楓微微彎腰,恭敬地說道。他在離開囚禁了自己九年之久的小院子之前,已經作好了撒手人寰的準備,但是現在情形突然轉變,不但沒有被秘密殺死,而且皇帝陛下的聖旨裡面還明確的提到任命自己為紫川道麗川府南海地區的第十四任領主,並晉封自己為帝國海軍少將。

  這種巨大的反差饒是他心地再堅韌,此刻暫時也無法承受,他在那瞬間覺得自己渾身充血,意識一時間陷入混沌狀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不過他很快抬起頭來,勇敢的面對眼前的一切。他的腦海裡來來去去的都只是迴盪著一個意識,那就是:

  美尼斯,我回來了!

  那個青年將軍不經意的跳動了一下眼神,因為他忽然發現楊夙楓的眼神裡面雖然還有一絲迷惘,可是更多的卻是熱切,一種脫離牢籠的熱切。他的臉色緩緩地產生了一下變化,目光深深地落在楊夙楓的身上,彷彿發現了什麼。

  楊夙楓認識面前的三個人,那是兩種記憶交錯糅合的結果。

  那個老太監是皇帝陛下面前的紅人,真實的名字幾乎沒有人知道了,因為除了皇帝陛下之外,所有的人都叫他周公公,他的公開職位是內務太監總管,實際上卻是皇帝陛下的代言人和化身。在當今皇帝陛下還是一個普通王子的時候,曾經多次落難,景況慘不忍睹,只有他一個人孤獨的守候在王子的身邊,為了讓可憐的王子不至於挨餓,他甚至將大腿上的肉悄悄的割下來給王子吃,就這樣兩人相濡以沫長達十一年。後來瀕臨死亡的王子忽然躍上枝頭變鳳凰,佔據了九五之尊的位置,他自然跟著平步青雲,權傾天下,據說皇帝陛下發出的任何指令基本上都要經過他的手,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可以翻雲覆雨的人物。

  那個虛弱的病態老人也是皇帝陛下面前的紅人,內務部大臣唐景,他今年據說已經有七十六歲了,乃是當今陛下的伯父,可是他還主管著整個唐川帝國的內務和情報工作,皇帝對他也是恩寵有加,甚至三更半夜都會親自登門拜訪。這不能不使得民間有些不像話的猜測,最離譜的莫過於唐景乃是皇帝陛下的親生父親的什麼的。雖然朝廷屢屢頒布禁口令,對這種謠言採取斬立決的嚴厲手段,可是謠言卻是越傳越廣,乃至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畢竟,後宮的淫亂和亂倫從來都是民間百姓茶餘飯後竊竊私語的最感興趣的話題,以當年唐景的英俊瀟灑,誰能有說這種事情絕對沒有可能呢?

  至於那個將軍,那是誰都認識的,禁衛軍上將,粉侯白玉樓,唐川帝國最英俊的男人,外面都說他是全國少女的夢中偶像。不過在傳說中,他最迷人的地方還不是他的俊帥,而是他的長劍。昔年梨花公子單槍匹馬獨闖尼洛神京,一手把握大內侍衛十八高手,劍氣震碎太和殿,劍光直衝九霄雲外,令人驚若寒蟬,整個皇城之中,唯有白玉樓能夠抵擋梨花公子的一劍,令心高氣傲的梨花公子拂袖而去,白玉樓從此名噪天下。然而,梨花公子的劍畢竟不是那麼容易擋得住的,為此,白玉樓臥床整整兩年,也留下了不可治癒的內傷,這可以從他現在的隱隱蒼白的臉色可以看出來。

  「楊夙楓,你聽明白了嗎?」老太監周公公咳了咳,有氣無力地說道,慢吞吞的坐回去自己的位置。他把自己的鑲滿了珍珠和鑽石的玻璃杯拿起來,細細的品嚐了一口,熱氣從杯子裡升騰起來,空氣中頓時漂蕩起淡淡的黃山毛峰的茶香。

  「我聽明白了。」楊夙楓簡捷的回答,事實上,他腦海裡此刻還是混混沌沌的。

  「那好,你把聖旨拿回去收好。另外,你在這裡簽名畫押。從此,你就是南海地區名正言順的領主了,不需要像你的死鬼父親那樣見不得人。你不再需要留在這裡了。你必須盡快地趕回美尼斯地區,履行你的責任和使命,你不要讓皇帝陛下失望。」老太監面無表情的說道,一隻手孤單的伸出來,兩個骨瘦如柴的手指捏著聖旨舉在半空。

  楊夙楓上前兩步,彎腰謙恭的雙手接過聖旨,退後兩步,攤開聖旨,低頭看了一下,不禁有些發呆,那並不是熟悉的皇帝陛下親手書寫的聖旨,而是皇宮秘書局大批量印製的印刷體聖旨,甚至連自己的名字也不是填上去的,而是早就印刷好的。每個字都清清楚楚,可是看起來卻有些怪異,儘管那傳國玉璽的印記是那麼的鮮艷。
huro 發表於 2007-12-16 21:46
第一卷 囚禁之卷 第2章 死亡聖旨(中)

  不過楊夙楓只是愣了愣,就將聖旨收好,然後咬破手指,用鮮血在文件上畫押。文件總共有兩份,每份都有七八張紙,上面密密麻麻的寫滿了文字,都是些關於領主的權利和義務等法律條文。楊夙楓翻了翻,也沒有仔細看,就急匆匆的按了手指印。老太監拿起一份,另外一份遞給他,什麼也不說,只是揮揮手,表示手續已經完成,你可以走了。

  等他畫完押之後,旁邊的內務部大臣唐景推給他一個印信,同樣是有氣無力地說道:「拿去。」楊夙楓拿起來一看,印信十分古老,有部分地方已經掉漆,黝黑的印信上面寫的似乎是隸書,可是倒著刻的,一時間也沒有看清楚上面刻的字究竟是什麼,想來應該是南海地區領主的大印。然而在他的印象中,他似乎從來沒有看到過家族有這樣的印信,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

  楊夙楓點點頭,轉頭就走,卻聽到青年將軍白玉樓的聲音說道:「楊夙楓,你知道你要做什麼嗎?」

  他的聲音很柔和的,而且帶有一點嘶啞,十分具有感染力。知道底細的人都知道,在梨花公子襲擊皇城之前,白玉樓的聲音絕對是雄渾厚亮的,充滿了男人的魅力,然而梨花公子的天外飛仙一劍,不但摧殘了白玉樓的身體,甚至改變了他的聲音。他現在的聲音聽起來永遠都有點中氣不足的樣子,綿綿的,柔柔的,似乎一口氣就要接不上,可是偏偏這種聲音風靡了帝國無數的青春少女,她們把白玉樓這種中氣不足的聲音稱作天籟之音,趨之若鶩,令眾多聲音雄渾者扼腕長歎,無可奈何。

  楊夙楓停住腳步,正對著白玉樓說道:「回去美尼斯。」

  粉侯白玉樓站起來,打量著他,楊夙楓毫不畏懼的正對著他的目光。

  白玉樓沉吟片刻,冷冷的說道:「你知道回去美尼斯做什麼?」

  楊夙楓淡然說道:「聖旨上說了,抵抗亂民,寧靖治安,保衛疆土。」

  白玉樓點點頭,又慢慢的說道:「嗯,那你怎麼做到呢?」

  楊夙楓微微遲疑了一下:「這個……我得想一想。」

  他的確需要想一想。

  自從那日凌晨一聲槍響過後,他就覺得自己的靈魂飛昇了起來,親眼看著自己的軀體軟綿綿的倒在土坡的前面,腦袋前後穿了兩個血洞,七竅流血,恐怖非常。他的靈魂好像一片在狂風中漂蕩的羽毛,身不由己,在漆黑而又明亮的宇宙空間孤獨的飄行,最後終於迷失在宇宙深處的某個地方。當他發覺自己重新醒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靈魂已經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另外一個人的腦海,而且更讓他匪夷所思的是,那個人的名字也叫楊夙楓,這簡直讓他欲哭無淚,實在不知道應該如何解釋。

  更要命的是,在時空轉換的過程中,雖然他失去了原來的身體,但是他的記憶並沒有任何遺漏,前世的一切都清晰在目,甚至包括那段槍響過後自己九孔流血的記憶,而那個不幸的載體的記憶,也被完全的保留了下來。一時間,他同時擁有了兩套不同世界的記憶,這兩種記憶的相隔年代幾乎相差了四個世紀,兩種截然不同的記憶簡直要讓他發瘋。

  然而,在他感覺非常怪異的同時,又有某種新鮮的刺激在挑動著他幾乎沉寂的心靈,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吸引著自己,使得他難以取捨。在那個方圓不足三百平方米的院子裡,他努力的使自己適應擁有不同記憶的生活,並努力的將兩種截然不同的記憶糅合在一起,以免自己精神分裂。

  此時此刻,他只能以另外一個楊夙楓的身份來面對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並且接受另外一個楊夙楓的命運,到後來,兩種記憶逐漸融合,連他自己都越來越覺得自己本來就是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一樣,想問題看問題都情不自禁的站在了那個實際上已經消失了楊夙楓的角度,來自地球二十一世紀的認識只不過是美妙的記憶而已。

  但是他對現在所處的這個世界還不熟悉,準確來說,是還沒被他佔據靈魂之前的那個楊夙楓對這個世界瞭解的還不夠透徹。他不知道這個世界叫什麼名字,也許它應該叫安拉卡拉世界。他所處的這塊龐大陸地叫做依蘭大陸,另外在它的北方,還有一個同樣龐大的大陸叫做埃羅佛,而在它的東方,則是面積稍小的伊雲大陸。依蘭大陸和埃羅佛大陸之間相隔廣闊的北大洋,不接壤,中間只有數個群島可以作為海軍通行的跳板。而依蘭大陸和伊雲大陸之間雖然也相隔波濤洶湧的伶仃洋,但是卻通過火龍半島相連。如果以伶仃洋為界限的話,依蘭大陸和伊雲大陸就像是蝴蝶的兩個張開的翅膀,只不過左邊大的翅膀(依蘭大陸)要大很多,而右邊的翅膀(伊雲大陸)只有左邊的四分之一大,他們相連的部分,火龍半島,就是蝴蝶的身體。

  依蘭大陸有十幾個國家和地區,擁有高度發達的文明。埃羅佛大陸則是野蠻人的居住地,尚未有證實的國家和政區。伊雲大陸則處於兩者之間,既擁有部分文明發達的國家,也擁有四處掠奪的遊牧民族和尚未開化的野蠻人。楊夙楓的家鄉,就在位於伊雲大陸西部的美尼斯平原上,位於帝國的最東北,和帝國內陸隔海相望。美尼斯雖然屬於帝國的領土,但是和帝國內陸之間相隔廣闊的伶仃洋,只能是一塊海外飛地。他的家族,是那個平原上的某塊領土的領主,享有良好的聲譽和權威。然而,按照帝國的法令,作為家族行使權力的保證,他從十三歲開始就被關押在這座金碧輝煌的會英殿中,和外界完全脫離了接觸。

  離開熟悉的美尼斯平原地區已經整整七年了,物是人非,他不知道那裡現在的情形是怎麼樣,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家鄉是否已經給戰火波及,是否已經只留下殘垣斷壁。從報紙上非常晦澀的消息來看,美尼斯地區五年前爆發和蔓延的叛亂已經十分的嚴重,礦工、奴隸、失去土地的農民都揭竿而起,還有非唐族人的各個民族,例如閃米特人、阿卡德人都蠢蠢欲動捲土重來,以及血色高原上各個遊牧民族,例如西蒙人、瓦拉人也都在躍馬橫槍,虎視眈眈,準備大舉南下。生活在美尼斯地區的每個勢力都已經投入到那場慘烈的戰爭裡面去,而美尼斯地區周圍的國家也都在虎視眈眈的注視著那裡,好像一群惡狼看著一個孤立無援的小綿羊,隨時都會飽餐一頓。

  儘管帝國實行了最嚴密的新聞封鎖,不允許任何報紙報道來自美尼斯地區的消息,可是,楊夙楓還是知道,現在的美尼斯地區已經完全糜爛,帝國不但沒有能力控制,甚至有點自暴自棄的感覺,自從三個中央軍師團在平叛戰鬥中全軍覆沒以後,帝國就決定放手不管了,這無疑使得美尼斯地區的叛軍更加氣勢囂張,久已消失的「薩爾貢」頭像和口號重新在美尼斯地區獲得了廣泛的支持,大有要將這塊土地從唐川帝國的版圖裡分裂出去的勢頭。「薩爾貢」是這塊地區最古老的統治者的尊稱,內地學者有時候也直接翻譯成「國王」,這個詞已經消失了將近五十年的時間,但是現在又重新回到了當地人的嘴巴裡。

  面對如此混亂的局勢,即使自己能夠回到美尼斯,又能做什麼呢?

  想起美尼斯地區屬下的霄川道(省)那些舉世無雙的晶瑩剔透的稀世鑽石,溯川道那些熠熠生輝光彩照人的藍寶石和紅寶石,貞川道那些溫暖圓潤的和田玉,虎川道鬱鬱蔥蔥的森林,晴川道一望無際的沉甸甸的稻穗,紫川道的鐵礦和銅礦,陽川道的黑得發亮的煤和一望無際的棉花,他就感覺到一陣陣的熱血沸騰。

  美尼斯,曾經是多麼的富饒,是多麼的令人神魂顛倒。

  當年,蕭摩訶將軍為了這些令人眼紅的豐盛物產不惜遠涉重洋,萬里征討,嘔心瀝血,唐川帝國將士前赴後繼,歷經三十四載,終於實現帝國的夙願,成功地將美尼斯地區納入版圖。然而,時過境遷,光陰流逝,四十年過去,這些曾經令美尼斯人引以為豪的物產,現在又已經有了不同的主人。

  它們從此不再屬於帝國。

  發現楊夙楓的遲疑模樣,青年將軍白玉樓倒不覺得怎麼失望,彷彿早就料到結果如此。他只是招招手,一個衛兵就送過來一把佩劍。那是一把深藍色劍鞘的佩劍,和白玉樓的紫色佩劍完全不同,上面的花紋乃是菊花的形狀,劍鞘上只雕刻有一枚不太顯眼的星星。白玉樓拿過佩劍,唰的一聲抽出劍刃,細長的劍刃在紅寶石的光芒下流淌著令人不寒而慄的冷光。

  白玉樓輕輕地撫摸了一下劍刃,神情似乎有些惋惜,沉默良久才將劍刃入鞘,然後雙手遞給楊夙楓,凝重的說道:「楊夙楓閣下,這是皇帝陛下賜予你的榮耀,這是你力量的象徵!從此以後,你就是帝國的海軍少將,是帝國寄予重望的將軍!你不要辱沒了它的光輝!每次戰鬥,你都應該拔出你的劍,讓它痛飲敵人的鮮血!你必須想盡一切辦法去組織軍隊,擊殺敵人!你要盡可能的壯大自己的力量,才能夠保衛疆土,寧靖治安。這是皇帝陛下給予你的權利,也是你的義務。為了這個目的,你可以使用一切合法的手段。你必須比那些暴亂者更加強大,你才能夠平定他們,保衛家園。在戰爭年代,只有這把劍可以保護你!」

  不知道為了什麼,白玉樓的聲音有些高昂,斬釘截鐵,擲地有聲的話語在大廳裡久久的迴盪。

  楊夙楓肅然回答:「謹遵閣下教誨!」

  白玉樓的神情顯然有些失望,不過他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將一沓燙金的文件默然的遞給他,隨即默然的揮揮手,一個衛兵端著一套深藍色的海軍少將制服站在了他的身邊。楊夙楓拿過衣服,心頭感慨萬千,那種從地獄到天堂的感覺幾乎讓他腳步都要飄浮起來。

  不過,他總算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默默地在旁邊的更衣室更換了制服,照照鏡子,穿著筆挺的海軍少將制服的自己,肩章上的金星閃閃發亮,胸前不知道表示什麼含意的各色勳章也散發出前所未有的光彩,將自己映襯得前所未有的英俊軒昂。
huro 發表於 2007-12-16 21:46
第一卷 囚禁之卷 第3章 死亡聖旨(下)

  深深的呼吸了一下,楊夙楓急忙加快腳步,離開這個他深切痛恨的地方。匆匆走到門口,不經意間發現外面居然也站了兩排裝備明斯克步槍的衛兵,步槍上的刺刀在日光的照耀下顯得通體冰涼,他們鮮紅的制服和大廳牆壁的淡黃典雅交相輝映,似乎在暗示著什麼。在明斯克步槍隊的背後,還有數百名制服鮮明隊列整齊的禁衛軍士兵,他們手中的泛著冷光的彎刀同樣給人強大的震懾力,而他們那種陰冷的眼神更加令人心寒。

  楊夙楓似乎意識到了一些什麼,但是他很快就制止了那個罪惡的念頭,再次加快了腳步。隱隱約約中,他似乎聽到裡面內務太監的陰柔細長的聲音:「下一個……」

  仰首走出三道警戒嚴密的封鎖門,終於離開了這個限制了他九年自由的地方,楊夙楓感覺到內心一下子輕鬆起來,彷彿身子都要飄動起來,那股如影隨形的腐臭味彷彿也變成了沁人心肺的檀香,寒冷的夜風也像春風一樣的溫暖宜人,他全身都沉浸在暖洋洋之中。

  終於自由了!

  楊夙楓好想大聲吶喊,可是立刻就意識到了四周不同尋常的死寂。

  正是午夜。

  美尼斯地區的午夜,是否也是如此的平靜呢?

  楊夙楓呼吸了幾口寒風,努力的讓自己平靜下來。

  他現在必須考慮一下。

  他實在有太多的事情需要瞭解。

  但是此時此刻,他的心情實在難以平靜。

  尼洛神京的夜風中似乎永遠都帶著一股潮濕的腐敗的氣味,讓人掩鼻而走,即使是在長年的乾旱之後,這種腐敗氣息也是彌久不散。可是此時此刻,這種味道卻讓楊夙楓有一種久違重逢的感覺,那種發自內心的欣喜簡直是難以形容的。可惜身邊沒有湖,否則他一定要跳入湖水裡,讓自己的發熱爆炸的腦袋好好的冷靜一下。

  停在不遠處的一輛馬車悄無聲息的駛過來,停在楊夙楓的身邊。駕車的乃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身上的棉襖已經相當的陳舊,不過總算完好。他盯著楊夙楓一會兒,然後用不確定的聲音說道:「你是否就是楊夙楓?來自紫川道南海地區的楊夙楓?」

  楊夙楓審視著對方,點點頭說道:「我就是。」

  駕車的老頭佝僂著身子走下車來,呵呵腰說道:「楊夙楓少爺,我是你二叔派來接你的,請上車吧!」

  楊夙楓疑惑的說道:「我二叔?」

  駕車老頭搓著手說道:「沒錯,就是你的二叔,楊基睿,他說你應該還記著這個名字的,你不會真的忘記了這個名字了吧?如果你是紫川道麗川府南海地區的楊夙楓閣下的話。他就在三條街道那邊的居所裡等你。請上車吧,車錢已經給過了,外面怪冷的。」

  楊夙楓點點頭,確信沒有被騙,才上了馬車。車廂漆黑漆黑的,他不想,也不願意拉開車簾去看外面的世界,他現在最渴望的,就是最好眼前一黑,然後就回到了美尼斯的老家。馬車一溜小跑,穿越了幾條寂靜空曠的街道,很快停下。楊夙楓搖搖晃晃的下車來,發現已經到了一所古老的宅子前面。

  這座古老的宅子的確有些年頭了,牆壁都是黑漆漆的,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但是從建築的規模來看,楊夙楓眼前似乎浮現出當年的車水馬龍高朋滿座的輝煌,他猜測這應該就是楊家最早的祖居,可惜,一切都已經時過境遷了。黑檀木打造的大門已經有些腐朽,推開門的時候還有灰塵掉下來,門匾上應該題著「楊府」兩個大字的,可是現在也看不到了,或許早已經被宵小偷走,那畢竟是燙金的字體,多少也值一點錢的。

  裡面的庭院已經非常破敗,遍地都是落葉,踩上去沙沙的響,也不知道落葉究竟已經堆積了多少層,他幾乎可以用腳後跟都想像得到。空氣中瀰散著濃烈的陳舊腐朽的氣息,幾乎要讓人窒息。夜風吹過,刮起片片的落葉,灰塵也簌簌的往下掉,頓時讓他的鼻子痛癢難忍,他不得不使勁地捏住了自己的鼻子。他心想,也許楊家自從被迫搬到美尼斯以後,這裡就再也沒有人打理過了。

  不過楊夙楓並不在乎這些,他只是看到了燈光。昏黃的燈光從窗子透出來,映照出裡面的模糊不清的晃動的人影。楊夙楓興匆匆地走到窗前,隨即就發覺自己來得不是時候,那女人的故意呻吟和男人的喘息就是瞎子也能猜測到裡面正在進行什麼活動。他只好尷尬的苦笑一聲,重新退回院子裡,默然佇立在寒風中。仰首望天,天上星光點點,四周寂靜如斯,他終於感覺到了一點點地寒意。

  良久,屋子裡的動靜終於平息下來,又傳來女人穿衣服的西西簌簌的聲音,還有男人的意猶未盡的挑逗聲。過了一會兒,隨著開門的吱啞聲,一個濃妝塗抹臉色白的嚇人嘴唇卻紅得恍若櫻桃的年輕女人從裡面一溜小跑的出來,看到楊夙楓麻木的站在庭院中,朝他挑逗的笑了笑,媚笑著說道:「喲,你在偷聽啊?」然後低聲嬉笑著快步的走了。

  這時候,屋子裡的男人才探出腦袋來,往庭院裡瞟了一下,不小心瞥見了楊夙楓正好回過頭來,於是把門打開,招招手,沒什麼感情的說道:「阿楓,是你回來了嗎?進來吧!」

  楊夙楓猶豫片刻,才走進門去。開門的乃是一個老人,一個身材佝僂的老人,臉色蠟黃蠟黃的,皺紋多的就像黃土高原上的溝壑,卻偏偏還殘留有幾個女人的紅唇印。屋子裡還算暖和,老人只穿著褲衩來回走動。他拿起一個暗黑暗黑的茶杯,給楊夙楓倒了一杯冷開水,然後拿過一大堆零亂的衣服,就在楊夙楓面前毫無顧忌的一邊穿衣服,一邊喘息著說道:「我還以為手續要辦多久呢!沒想到這麼快就出來了。唉,真是閻王催人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啊!」

  楊夙楓站在屋子角落那裡,默默地看著老人。他實在想像不出,自己那個身材魁梧強壯有力曾經在西北戰場上搏殺過四十餘名敵人,曾經積累軍功至奮威都尉的二叔楊基睿,居然已經變成了現在的佝僂模樣,瞧他瘦弱的身體,似乎風吹就倒。如非親見,恐怕當面他都認不出來了。一時間百感交集,他都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意識到了楊夙楓的訝然,佝僂的老人含濁不清的咳嗽了一下,慘然笑道:「變了,都變了,你變大了,我變老了,唉,又能怎麼樣呢?」

  楊夙楓四面看了看屋子裡的擺設,地上只有七八件行李,屋角燒了一盆木炭,其他東西都沒有。床上也沒有什麼床上用品,只有一張床單,還算乾淨,只是在這深秋時節,是不是太單薄了一點?正在疑問間,老人已經穿好衣服,朝外面叫道:「老張,進來收拾東西,咱們上路了。」

  楊夙楓吃了一驚,急忙說道:「三更半夜的,我們要去哪裡?」

  老人看了他一眼,將床上的剩餘衣服收起來,有氣無力的說道:「我們趕快離開京城,走得越遠越好。美尼斯咱們是不能回去了,但是咱們可以到別的地方去。現在兵荒馬亂的,帝國內務部不一定就能抓到咱們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想讓我們做末日領主,沒那麼容易,我們走吧。」

  楊夙楓再次微微一驚,壓低聲音說道:「為什麼不能回去美尼斯?那裡的形勢到底怎麼了?」

  老人面無表情的將衣服放進去行李箱,隨手合上,卻不料還有一個衣角卡在外面了。他不耐煩的扯了一下,沒扯動,也不管了,順手將行李箱提起來,放在門邊,拍了拍手,看了楊夙楓一眼,淡淡的說道:「這個事情上了馬車我再跟你解釋,現在來不及了。」

  駕車的老頭進來幫忙搬東西,楊夙楓也只好上去幫忙,行李很快就被搬上馬車,楊夙楓心中雖然有一百個疑問,可是也沒有辦法詢問,只有滿腹納悶的跟著老人上車。兩人一上車,駕車老頭揚手就是一道大鞭,不停的催促馬車奔跑起來,寂靜的街道頓時響起密集的馬蹄聲,使得時不時經過的夜行人都忍不住要多看兩眼。老人從懷中掏出一個酒瓶,狠狠的喝了一口,臉上才漸漸的有了生氣,蠟黃的臉色慢慢的變的有點紅潤起來。。

  「你是不是想知道為什麼不能回去美尼斯了?」老人忽然感慨地說道,聲音裡充滿了傷感。酒瓶隨手放在車窗邊沿,沒有喝乾的酒滴順著酒瓶往下流,沿著馬車廂慢慢的向下滲透。

  「我當然想知道。」楊夙楓眼睛裡閃動著深沉的目光,使勁地轉動著自己的脖子,由於車廂內比較低矮,所以他的脖子有點酸酸的。

  深深的看了楊夙楓一眼,老人低頭想了一下,重新抬起頭來,狠狠的喝了一口酒,慢慢的將美尼斯地區目前的形勢告訴楊夙楓。

  在唐川帝國的版圖上,美尼斯地區是一塊孤立海外的世外桃源,它處在帝國的最東北部,和帝國內陸相隔波濤洶湧的伶仃洋。這塊地區歸屬唐川帝國只有短短的五十年,原來不過是一些野蠻人的居住地,後來因為大批的唐族人遷居到這裡,逐漸形成唐族的勢力,在和外族的爭奪之中,唐川帝國依靠強大的武力為後盾,逐漸將這裡平息下來,最終形成了唐川帝國在海外的一塊領土。

  帝國朝廷在美尼斯地區總共設置了八個道(省)四十多個府,實行半自治式的管理,其最大的統治者為大都督,下面個道的統治者則是總督。美尼斯地區擁有非常豐富的礦產資源,棉花產量和木材產量也很大,每年都有大量的礦產資源輸入內地,也有大批的內地工人越過伶仃洋前往美尼斯地區尋找礦藏,企圖一夜之間暴富。天元1710年前後,唐川帝國大致統計了一下這個地區的人口,已經超過了三千萬人。

  在楊夙楓的心目中,美尼斯曾經是世外桃源,是人間樂土,因為它和帝國內陸不相連,所以這些年來帝國內陸的災荒和戰亂都波及不到那裡,人們在那裡過著自由自在的與世無爭的生活。然而,美尼斯地區畢竟不是樂土,它內部也積壓了大量的矛盾,這些矛盾終於在天元1722年開始全面爆發。由於大面積的乾旱,老百姓無法為生,但是官府還是照樣貪得無厭的掠奪,導致美尼斯地區爆發了大規模的農民起義,他們打敗了官府組織的軍隊,引爆了美尼斯的動亂熱潮,許多飽受壓迫和剝削的礦工和奴隸們也加入了起義的隊伍,聲勢越來越大,連帝國邊防軍都被起義軍打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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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囚禁之卷 第4章 末日領主(上)

  帝國朝廷當然不會甘心失敗,在天元1724年,當時的帝國皇帝唐榮下令出動三個中央軍師團前往鎮壓,意圖一舉全殲起義軍,結果遭受到起義軍的迎頭痛擊,全軍覆沒。至此,美尼斯地區幾乎完全脫離了帝國朝廷,取得了起義的勝利,但是,這種勝利很快就因為起義軍的內部分裂而化為烏有,由於權力爭奪和利益分配的問題,起義軍各部開始互相混戰,為了土地、人口、利益而征戰不休。

  沉重的歎了一口氣,老人恍若有點虛脫了一般,又喝了一大口酒,連嘴角邊的酒液也沒有抹乾淨,接著有氣無力的說道:「現在的美尼斯,已經是混亂一片,亂民們時而攻擊政府軍,時而互相攻擊。在他們所佔領的區域,地方官員和領主都被他們毫無人性的集體屠殺掉了。我們在遠東地區總共有十四家領主,蘇馬田秦,袁傅呂辛,楊夙端木,裁董薛金。現在蘇馬田秦,袁傅呂辛等家族都已經煙消雲散。我們所在的南海地區雖然暫時沒有波及,但是估計也快了。現在美尼斯殘存的兩個邊防軍師團只能退守紫川道戰略要塞,別的地方都放棄了,我們的家鄉也在放棄之內。所以,我們不能回去了,回去的結果只有死路一條。」

  老人一邊說,一邊喝酒,話說完的時候,酒也喝完了,他順手將酒瓶扔出窗外,深夜的寂靜中傳來酒瓶清脆的爆裂聲,讓人心中微微一震。

  「美尼斯的局勢怎麼會糜爛的這麼快?」楊夙楓驚訝的說道。他情不自禁的摸了摸懷中的聖旨,還有放在膝蓋上的佩劍,眼神裡閃動著陰冷的神色,但是這種神色很快就一閃而逝,重新恢復了平靜。最後,他默默的揉了揉鼻子,車廂裡的空氣的確不太好,令他感覺鼻子癢癢的。

  「我也不知道,似乎一切都是別人安排好了,一覺醒來就變成了不可收拾的樣子。你的父親不能接受這樣現實,憂鬱消沉,不久就去世了,這事情你都知道,就不用我來多說了。唉,唐明能安什麼好心,他下的乃是死亡聖旨,而我們也不過是死亡領主罷了。這種借刀殺人的伎倆是每朝每代的皇帝都會做的,飛鳥死,走狗烹,鳥盡弓藏,我們現在就是那只準備要跳入火鍋的獵狗!如果我們不走,他們的屠刀就砍下來了。」老人默然的說道,聲音十分的淒涼。

  楊夙楓微微冷笑一聲:「笑話!唐明要我們死,我們就會輕易的去死嗎?他信不過我們,我們又何嘗信得過他了?家裡現在到底是什麼個打算?是戰還是逃?」

  老人撩開窗簾,看看窗外深沉的夜色,苦澀的說道:「我們的力量太弱小了,戰肯定是不可能的。經過家族會議的商量,決定由我帶你先到國外尋找一個安全的地方,然後將他們從美尼斯秘密的接過來。我正在聯繫火龍半島上的一些朋友,至於成功與否,只能聽天由命了。」

  楊夙楓輕輕地搖搖頭,微微沉思了片刻,堅決地說道:「二叔,我認為,我們的立足之處還是在美尼斯,我們的根基都在那裡,我們的力量也在那裡。也只有在那裡,皇帝唐明才能鞭長莫及,否則,無論我們逃到哪裡,皇帝唐明都可以輕易的抓住我們,不要以為移居火龍半島就能夠苟且偷生,他一樣可以通過外交關係將我們處死。再說了,寄人籬下的日子可不好過,處處受人制肘。唯有我們自己自力更生,建立咱們的勢力才是最可靠的!想當初,如果不是我們的祖宗心軟,這皇帝的位置未必就是他們唐家的!現在我們有機會糾正祖宗的這個錯誤,我不想放過!」

  老人木然的搖搖頭,沒有說什麼。

  沉吟片刻,楊夙楓說道:「二叔,你要坦白的告訴我,我們家現在還有多少有戰鬥力的軍隊?」

  老人淒涼的苦笑了一下,晦澀的說道:「楓,我知道你不願意寄人籬下,想要挺直胸膛做人,但是,我不得不告訴你,真的很難很難。你父親為了避免帝國的猜疑,招致不必要的麻煩,在你被強行送入尼洛神京那年以後就開始逐漸解散軍隊,到他臨死之前軍隊已經不到兩千人,他臨死的時候又再次下令軍隊全部解散,只保留了幾艘戰列艦。現在,除了老弗奧德還帶了一百多人負責守家護院之外,我們在陸地上已經沒有任何別的武裝力量了。」

  楊夙楓愣了愣,隨即緊緊地握住拳頭說道:「為什麼會這樣?我父親為什麼要解散軍隊?他難道不知道,在美尼斯地區,只有拳頭才是真正的權力嗎?」

  老人擺擺手,示意楊夙楓不要激動,自己吸了一口氣,有氣無力地說道:「我們家的家境大不如前了,我們根本養不起那麼多的軍隊!實際上,所有美尼斯地區領主的家境都大不如前了,皇帝老兒整天想著法子削弱我們的力量,限制我們的活動,我們做什麼,官府都不批准,購買土地不給,經商做生意不給,開辦工廠也不給,經營礦山也不給,什麼都不給,逼著我們只能坐吃山空,坐以待斃。如果不是我們還有幾條船,還能夠和羅尼西亞聯邦做點海上貿易,我們早就餓死了。這些年來,你父親菩薩心腸,又接受了那些從叛亂地區逃難出來的很多技術工人,給他們地方住,給他們飯吃,每天的支出都很大。他們離開了工廠,又不會種地,只能等著救濟,這麼一大群人白吃白喝的,這日子自然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楊夙楓眼神輕輕跳動了一下,迫切的說道:「你是說我父親接受了很多技術工人?」

  老人點點頭說道:「是的,當日我也曾經勸阻過他,說這麼多人,那有幾千人呢,幾千人等著救濟,那是什麼樣的開銷啊!他們又沒有辦法自己創收,他們大部分都是鋼鐵廠軍鞋廠的工人。唉,你父親一輩子慈悲為懷,總是想著好心人會有好報,可是,人世間的事情又有誰說得清楚呢?老天爺打瞌睡的時候多著呢!楓,如果日後我們還有機會回去美尼斯,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命令老弗奧德將那些人全部攆走,否則,再過幾個月,咱們就等著喝西北風吧!」

  頓了一頓,老人又沉重的說道:「帝國海軍在完全撤離美尼斯地區的時候,還把琶洲軍港也扔給了我們,軍港配套的造船廠、鋼鐵廠、軍械廠、火炮廠、彈藥廠也都一古腦兒的扔給了我們,天哪,你知道那是多麼沉重的負擔嗎?我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幾乎暈死了過去,那裡可是有三四千的工人和生活沒有著落的水手啊!他們能幹什麼?他們只能在那裡等死,要不是可恨的弗萊徹,要不是該死的弗萊徹……」

  楊夙楓的精神微微振奮了一下,急切地問道:「弗萊徹怎麼樣了?」

  老人歎了口氣,沮喪的說道:「我和你母親的意思都是要將琶洲軍港的水手和工人們都全部解散掉,因為我們實在養不起,但是弗萊徹堅決反對,他堅持要把這些人留下來,說以後一定會有大用處的。唉,要不是老弗奧德對我們楊家做出過前所未有的貢獻,我一定要把他的這個桀驁不馴的兒子從家族會議裡面攆出去的。」

  楊夙楓斬釘截鐵的說道:「弗萊徹是一個天才,我們不能這樣做。」

  老人搖搖頭說道:「弗萊徹的確是一個天才,一個海上的天才,我也不得不承認,在整個尼斯海,沒有比他更好的艦隊指揮官了。即使別人背後都叫他海盜,他也是最好的海盜。可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就算他是再好的指揮官,如果沒有足夠的船隻,又有什麼用呢?難道他能夠到陸地上來決鬥嗎?」

  楊夙楓失望的眼神毫不掩飾的表露出痛苦的神色,欲言又止,最後想了想,才下定決心的咬著牙說道:「那我們還有多少船隻呢?你不要告訴我,我們現在沒有船隻了。」

  老人的神色也是相當的痛苦,喉嚨裡吃力的呻吟了一會兒才淒愴的說道:「我知道你一定是想問又不敢問這個問題,不過,現在,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都已經成為了過去。我們的船隻……我們曾經有那麼多的船隻,我們曾經有一支多麼輝煌的艦隊……但是現在我們只有三艘船了……家裡的支出很大,我們只有依靠賣船過日……幸好我們的鄰居羅尼西亞聯邦的商人們對於我們的船隻還有點興趣……」

  楊夙楓的臉色幾乎是扭曲了,他霍然站起來,即使腦袋狠狠的撞在車廂頂部也沒有任何反應,他幾乎是失去控制一樣的歇斯底里的淒厲的叫道:「什麼?我們的船隊都被賣掉了嗎?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這樣?那都是我們的船!那都是我們的船!」

  老人似乎已經習慣了別人的咆哮,對於楊夙楓的咆哮無動於衷,木然的說道:「除了我們的船,我們還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呢?我們想不到還有什麼別的什麼東西可以支撐上萬人的生活,這件事情就是弗萊徹也沒有反對。你要知道,船就是他的生命,他在海洋上出生,在海洋裡成長,他的一生都在海浪裡摸爬滾打,要把船賣掉那簡直是要他的命,但是他居然點頭同意了……」

  楊夙楓完全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狀態,兩眼通紅,好像是賭場裡輸紅了眼的的賭徒,手舞足蹈的厲聲吼叫道:「我們現在到底還有哪幾艘船?你快說!我們到底還有哪些船!」

  老人面無表情的說道:「我們現在還剩下最後的三艘戰列艦!分別是草原晨曦、夕陽天使、阿德裡亞諾。」

  楊夙楓的眼珠突然擴大,隨即黯然,他啪的一下用力後靠,幾乎壓碎了馬車的擋板。他雙手抱著頭,將頭深深的埋入自己的胸膛裡,十個手指用力的抓著自己的頭髮,像丟失了最心愛的玩具的小孩子一樣的哭了起來:「我們現在只有三艘船了,風雲號沒有了,英雄號沒有了,暴風號也沒有了,自然女神號也沒有了……我們的戰列艦都沒有了,都沒有了……」

  在美尼斯地區的十四家領主中,南海地區楊家是唯一一個擁有自己的海域的家族,也是唯一一個擁有私人海軍的家族,在它最輝煌的時候,它的海軍曾經擁有十一艘大型戰列艦和二十多艘龍牙戰艦,在尼斯海海面,即使面對周圍國家的海軍,也不處於下風。可是,現在,居然一切都沒有了,如何能讓滿腔熱血的楊夙楓不感到撕心裂肺的痛苦?

  老人憐憫的看著這位穿著乾淨筆挺的帝國海軍少將制服的年輕人蜷縮在車廂的角落裡,越縮越緊,最後抱成了一團,彷彿要把整個人都塞進去那個陰暗的角落裡,那傷心的抽搐聲在這寂靜的夜空中輕輕的散發開去,不時地引來一兩聲淒涼的貓叫,令這淒涼的夜晚更加的淒涼。

  「楓。」老人聲音混濁的說道,想要說些什麼,卻又沒有說出來,只是渭然長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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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囚禁之卷 第5章 末日領主(下)

  然而,令他吃驚的是,楊夙楓很快就抹乾淚水重新振作起來,儘管他的臉上還有淚痕,可是他的目光卻已經變得非常的冷靜而沉著。他緊握佩劍,用堅定的不可抗拒的聲音說道:「你立刻給弗萊徹傳達信息,無論如何,最後的三艘船絕對不能再賣了,一切都等到我回到家鄉再說。任何人都不准再賣船,誰要是不聽話,我就用這把劍將他的腸子挑出來掛在海邊的防護堤上!」

  老人驚訝的點了點頭,緩緩地說道:「剩下的三艘船都是弗萊徹的命根子,他一定會非常樂意看到這樣的命令的。」

  楊夙楓握緊拳頭,狠狠的思索了一下,沉聲說道:「非但如此,你還要給家鄉那邊傳達信息,所有的工人和技術人員全部保留,不允許他們解散,無論是米飯還是蕎麥,只要有我們吃的,就有他們吃的,無論如何,要等到我回去。另外,傳令給老弗奧德,讓他立刻把富餘人員組織起來,挑選至少三千名身體強壯的,按照士兵的要求展開戰鬥訓練,等我一到那裡,就立刻組成藍羽軍!」

  老人的神情原來是頹廢得很的,可是一聽到「藍羽軍」三個字,神情頓時為之一振,渾身都散發出前所未有的活力,但是隨即又慢慢的黯淡下去,苦澀的說道:「楓,你真的要重建藍羽軍嗎?」

  楊夙楓的臉色堅毅而沉著,他用力的揮舞著雙手,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藍羽軍必須重建!無論是要平定美尼斯地區的叛亂,還是反抗唐明賜死我們的命令,都必須依靠藍羽軍,其他的都是夢想!只有將我們自己的尖刀磨鋒利了,才能夠保護我們自己!唐明還想依靠一張聖旨就要咱們的命的時代一去不復返了!」

  老人掏出另外一個酒瓶,擰開蓋子,狠狠的喝了幾口,聲音也忍不住高亢起來:「楓,你的要準備大幹一場嗎?你有沒有仔細的考慮過這樣做的後果?一旦我們藍羽軍的獅鷲旗飄揚在美尼斯的上空,我們的家族就會完完全全的投入到這場混亂的戰爭當中,甚至,還有可能捲入到帝國內部的權力爭奪,到時候,帝國朝廷甚至會宣告我們是叛逆者,將我們和美尼斯地區的叛軍一樣對待!它的結果,將是誰也無法預料的。甚至,我們的家族歷史都可能因此而終結!」

  楊夙楓目光深沉的看著他:「難道我們還繼續效忠唐明嗎?繼續效忠這個整日想著如何要我們的命的朝廷嗎?」

  老人愣了愣,隨即抱著酒瓶,苦苦的思索著。

  楊夙楓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自壓抑住心中的激動,盡量用平靜的聲音說道:「藍羽軍必須重建!我們楊家從追隨唐川的時候開始,就沒有在戰場上退縮過!過去是這樣,今天也是這樣!我們楊家的聲譽不是靠嘴巴吹出來的,而是在敵人那裡贏回來的!只有敵人的鮮血才可以讓我們家族的藍色獅鷲旗重新煥發光彩!我們楊家沉睡了兩百多年的長劍應該出鞘了,無論它將來指向哪裡,現在都必須開始磨劍!」

  老人神情複雜的看著他,似乎有些激動,似乎有些擔心,但是更多的卻是迷茫,他慢慢的說道:「楓,你下定決心了嗎?你不會後悔嗎?」

  楊夙楓毫不猶豫地說道:「我意已決!絕不後悔!」

  老人默默歎了一口氣,神色哀苦的說道:「我想老弗奧德那裡組織一千幾百人是不成問題的,但是更多的話,也許需要花費一點力氣。」

  楊夙楓堅決地說道:「即使只有五百人,藍羽軍也必須重建!」

  老人沉默片刻,默默的搖著腦袋,良久才說道:「我們信不過皇帝唐明,他應該也信不過我們,這次要你回去美尼斯,他肯定是耍了花招,光說好話,騙你上路。但願有些好東西,我們需要更多的實質性的東西。」

  楊夙楓猶豫了一下,似乎想著別的事情,他輕輕地搖了搖頭:「皇帝那裡就不要指望了,他能夠將我放出來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我幾乎懷疑我要老死在裡面。」

  老人瞥了一眼他的佩劍,冷冷的說道:「皇帝老賊現在也是走投無路了,即使信不過我們,他也只能搏一搏,反正美尼斯早已經在他的放棄之列。不過他可真會做戲,以為你會輕易上當!不過咱們都不是笨蛋,他腦袋中有幾條花花腸子誰都清楚得很,這種借刀殺人的伎倆騙不了你,也騙不了我。為了一把帝國的少將佩劍就回去美尼斯幫助他平定那裡,那也太容易了,還不如送一個薩爾貢的頭像直接呢!」

  楊夙楓淡淡地說道:「不管怎麼說,我們畢竟名正言順的獲得了前所未有的權力和力量,這對於我們來說的確是很重要的。」

  老人冷冷一笑,漠然說道:「我看不到唐明賜予你的權力和力量在哪裡?他不是叫你回去平定叛亂,而是讓你回去送死。美尼斯的叛亂已經蔓延了五年,現在正是熊熊燃燒的時候,光明帝國和彭越叛軍氣焰之囂張,連中央軍都無法平定,難道你單槍匹馬就能夠搞定?他以為騙小孩子呢!他想要清除我們這些領主,卻又找不到光明正大的手段,只好用這樣卑鄙的借刀殺人的方法來達到目的,我們才不會讓他陰謀得逞。」

  楊夙楓冷冷的說道:「但是我們唯一能夠擺脫皇帝的機會也只有在美尼斯!」

  老人微微一愣,疑惑的說道:「楓……」

  楊夙楓淡淡的說道:「我知道皇帝老兒在玩什麼把戲,我也知道他不安好心,我更加知道他是要存心致我們於死地!但是,你想過沒有,如果我們不回去美尼斯,他立刻就可以用違抗聖旨將我們全部斬殺,而我們在內地又毫無勢力,如何與他對抗?我們只有裝作遵守他的命令,乖乖得回去美尼斯,然後再尋機擺脫他的控制,這才是上上之策。美尼斯地區即使局勢再混亂,我們也能找到生存的空間。不過美尼斯地區的真實情況我的確瞭解不多,你跟我仔細的說一說。」

  老人微微歎息了一下,淒涼的說道:「也許你說的是對的,我們的出路也只有在美尼斯地區了。皇帝唐明肯定是管不到美尼斯了,他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朝廷現在已經沒有多餘的力量來干涉美尼斯的事情,因為帝國和南邊的瑪莎國的局勢越來越緊張,雙方都在為爭奪洛娜王國的最終控制權的第十三次會戰作最後的準備,軍隊必須集中,不可能再抽調。在帝國的西北邊,亞森迴廊的局勢也很緊張,大皇子唐鵠的軍事指揮水平那是有目共睹的,屢戰屢敗,屢敗屢戰,有名的常敗將軍,有消息說亞森迴廊的咽喉貝寧府也丟失了,不過暫時沒證實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話,亞森迴廊肯定又得集中大量的軍力,才有希望將貝寧府奪回來。以帝國目前的軍力,能夠保住洛娜和亞森迴廊已經非常不錯,至於美尼斯嘛……」

  楊夙楓輕輕點點頭,若有所思地說道:「他不干涉就最好了。」

  老人頓了頓,喝了一口酒,感慨的說道:「楓,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一直都想脫離皇帝的控制,我也想,我們家族都這麼想。不過,雖然帝國已經沒有心思也沒有能力繼續關注美尼斯地區,但是,站在我們的角度,我們和起義軍的關係也不好,我們之前畢竟也是大地主,大奴隸主,坦白的說,我們的手上也沾染過不少老百姓的血,尤其是你爺爺當初……」

  楊夙楓緩緩地說道:「這些事情就不要說了,等我回到美尼斯地區再作處理。不過話說回來,這的確不是一件容易解決的事情,幸好你剛才說,美尼斯地區的起義軍已經變質,他們現在的征戰只是為了各自的權益,而不是為了老百姓的幸福。我們還是有機會的。」

  老人默默地聽著。

  楊夙楓想了想,似乎有些苦澀的說道:「過錯是可以彌補的,老百姓也是很寬容的,只要我們可以讓他們感覺到我們的確是為了他們的幸福而戰鬥的話,他們還是會願意支持我們的。不過,在這方面,我們也是要做出一些努力的。對了,其他領主的情況怎麼樣?他們現在的處境如何?」

  老人感歎地說道:「其餘的領主?沒有了,基本都沒有了。動亂開始興起的時候,他們還組織了一些軍隊來鎮壓,氣勢洶洶的,殺了不少人,後來起義軍聲勢越來越大,他們的私人軍隊也先後敗亡,他們看到情勢不妙,於是就紛紛卷款逃跑了,不過皇帝唐明全部給他們安了一個守土不力的罪名,全部給殺死了。前幾天,才剛剛將田家滿門抄斬,沒收全部財產。」

  楊夙楓皺眉說道:「田家怎麼會那麼傻?居然逃到尼洛神京來?」

  老人搖頭歎息說道:「田家所在的晴川道,早已被彭越叛軍所佔據,土地財產都被掠奪一空,他們赤手空拳的留在那裡又有什麼用?等著叛軍來砍頭嗎?他們幻想著逃到尼洛神京,用金錢疏通上面,以求得一條活路,卻不知道唐明對我們這些領主都十分忌諱,聽說他們的消息,立刻殺令將他們全部殺了。」

  楊夙楓沒有說話,陰沉著臉說道:「一群傻瓜!」

  深沉的看了看外面,老人憔悴而苦澀的說道:「唉,帝國朝廷也是被我們這些領主給嚇怕了,你想想,從八道聯盟開始,從司馬家族到獨孤家族,還有現在山海關外的風火雲龍家族,哪個不是從領主發展起來的?哪個不是弄得帝國政局膽戰心驚風雨飄搖的?朝廷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啊,皇帝唐明現在就是要先下手為強,絕對不給我們再崛起的機會。」

  楊夙楓冷笑道:「他先檢討檢討自己的罪過吧!帝國淪落到今日的地步,他和他的父親唐榮,還有他的爺爺唐瑞,都要附上不可推卸的責任!」

  正在這時候,馬車緩緩停住,駕車老頭的聲音說道:「老爺,少爺,城門到了,需要檢查。」

  老人冷冷一笑,收起聖旨,隨便捲了兩下,就粗魯的塞入楊夙楓的懷中,用充滿了譏諷的語調說道:「帶上你的佩劍和聖旨下車去吧,就說你秉承了最高無上神聖唐川帝國皇帝的旨意,要立刻趕回美尼斯,要他們立刻把城門打開,遲緩者立斬無赦。這是你的帝國少將佩劍可以耍威風的唯一時候了!有權不用,過期作廢,下去吧!」
huro 發表於 2007-12-16 21:50
第一卷 囚禁之卷 第6章 寧府夜深(上)

  午夜的尼洛神京街頭顯得寂寞而蒼涼,這座古老的城市因為不久前帝國主人的去世而帶來了巨大的悲傷,深秋的寒風從冷清的街道上刮過,將地面上的一切都吹得飛揚起來,垃圾在天空中胡亂的飛舞,讓那些發黃的路燈的燈光顯得更加的陰暗。

  不時地傳來一兩聲軟弱無力的狗叫,將這寂靜的夜晚反襯的更加的淒涼,不時地從黑暗中走出一兩隊巡邏的禁衛軍士兵,他們沉重的軍靴在青石板街道上發出沉悶的聲音,震懾著城中的每一位居民,他們低頭匆匆的走著,只有武器上發出令人心寒的光芒。

  從天元1721年開始的大面積乾旱覆蓋了整個依蘭大陸,唐川帝國也不能倖免。連續六年的斷斷續續的旱災造就了無數的災民,他們不聽官府的勸告,拖兒帶女背井離鄉的四處流浪,許多人本能的蜂擁著逃向帝都尼洛神京。雖然帝都的憲兵和警察署採取了很多阻攔的措施,但是依然有很多難民通過各種渠道進入了尼洛神京繁華的街道。

  大量難民的湧入無疑給尼洛神京的治安帶來了巨大的壓力,盜竊、搶劫和兇殺案層出不窮,在三年間帝都的刑事案件都處於急劇上升的狀態,因此,在半年前,帝都不得不宣佈進行戒嚴,實行宵禁。帝國憲兵和警察在夜間加強了巡邏和執勤,並採取了更加嚴格的處罰措施。一時間,難民的湧入和南部即將爆發的戰爭給帝都的人民帶了沉重了壓力,生活在這裡的人深深的感受到了緊張的氣氛。

  不過,在寧王府,這一切緊張的氣氛都是不存在的。作為新任皇帝陛下的叔叔,作為帝國軍務部大臣,警衛森嚴的寧王府顯得安靜而幽雅,絲毫沒有受到外部不良氣候的影響。

  「父親,我堅決反對從美尼斯撤軍!我不知道這是誰的提議,我認為應該立刻將這個人投入監獄!」

  激動而高亢的聲音來自一個身穿寶藍色海軍少將制服的青年人,由於過度的氣憤,他的臉色顯得異常的漲紅,他緊緊地握著自己腰間的佩劍,指尖在劍鞘上的菊花的條紋上用力的曲著,彷彿隨時都要拔劍發洩心中的怒火。

  溫暖如春的書房內,壁爐裡篝火熊熊,不時跳動的火焰發出明媚的光芒,將漆黑和寒冷驅散的無影無蹤。空氣中飄蕩著彌久不散的清淡太湖碧螺春的茶香。各種古籍堆積如山,整整齊齊的排列在四周的古老紋漆的書櫃上,書櫃被擦拭的一塵不染。諾大的書桌上,各種文件也是堆積如山,有條不紊,筆架上倒掛著的毛筆也是潔白的一塵不染,好像根本就沒有用過一樣。而事實上,它們也的確從來沒有被使用過。

  面色紅潤的老人優哉游哉的修理著自己的美麗的指甲,對於青年人的激動顯得毫不在意,倒是身邊美麗的少女捶腿的時候不小心大了一點點力氣,他就立刻感覺到了,低聲的輕輕的愛惜的責罵了一句。不過少女對於老人的責罵並不緊張,她輕輕的淺笑一下,露出兩個可愛的小酒窩,然後輕巧的站起來,將房子四周的雕龍蹲爐裡的檀香挑了挑,於是空氣中的優雅淡然的檀香味逐漸蓋過了太湖碧螺春的茶香。老人把手握在暖壺上,看著少女優雅的身姿在屋子裡流動,好久才轉頭朝扭曲了臉的青年人說道:「噢,你剛才都在說什麼來著?」

  青年人狠狠的說道:「我認為應該將主張從美尼斯撤軍的人投入監獄處死!」

  老人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淡淡的說道:「那麼,你是要處死你的父親嗎?」

  青年人鼻孔裡哼了哼,沒有說什麼。

  那少女一邊淺笑著,一邊擺弄著老人面前裝滿了碧螺春茶水的蘭花陶瓷深口杯,很不高興的說道:「大少爺,你每次回來都要跟老爺慪氣,你心情不好就不要回來了嘛!」

  青年人冷冷的說道:「你滾開,這裡那裡輪到你來說話?」

  美麗少女並不生氣,淡淡一笑,跳動著身子在老人額頭上親了一下,然後跳著腳高高興興地從側門離開了。青年人看著她的背影,自己倒有些發窘起來。

  老人瞥了他一眼,低頭擺弄了一下身邊壁爐裡的火苗,感覺屋子裡足夠暖和了,才疲憊的往椅子裡面一靠,緩緩地說道:「唐凜海軍少將,你應該帶好你的海軍艦隊,琢磨如何守護南海,如何守護洛娜,想一想如何對付瑪莎國日益強大的海軍,而不是整天對美尼斯的事情喋喋不休。從美尼斯地區撤軍正是你父親和四位軍務部侍郎詳細研究後形成的決議,而且也是皇帝陛下的意思。你還要繼續質問下去嗎?你是真的要將你的已經五十八歲的父親送上帝國的絞刑架才安心嗎?」

  青年人正是老人的大兒子,海軍少將唐凜,唐川帝國海軍南海第一艦隊司令官。而這位老人,則是唐川帝國軍務部大臣兼陸軍部部長,受封寧王的帝國陸軍大將唐瀾。

  唐凜挺直了身軀,很不服氣的說道:「我為什麼不能質問?我認為我有條件知道。美尼斯那麼大一個地區,這麼多的人口,說放棄就放棄,這是喪師辱國的行為,這是犯罪!這是……」

  唐瀾臉色微微一變,用力一拍桌子,站起來責罵道:「你立刻給我閉嘴!你給我滾開!」

  唐凜冷冷一笑,閉上嘴巴,卻不肯離開,只是直挺挺的站在那裡。

  唐瀾伸手指著他,氣呼呼的喘息了一會兒,又急又怒的說道:「你懂得什麼?你還是一個娃娃!美尼斯的事情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你知道多少?你懂得多少?美尼斯不是一個艦隊,不是一艘船!他完全和你想像的不同!」

  唐凜輕蔑的笑了笑,絲毫不在意唐瀾發青的臉色,依然是淡淡的諷刺性的語氣說道:「當然輪不到我來指手畫腳,有那麼多一夜之間就變成了陸軍少將的天才,才不需要我來操心呢!說不定他們每個人撒一泡尿,美尼斯就會重回我們的懷抱!」

  唐瀾幾乎被氣暈,伸手一指,怒聲喝道:「你!簡直放肆!」

  唐凜完全一副豁出去的樣子,面對父親的責罵,沒有絲毫的退縮,反而走上前一步,用堅決而果斷的聲音說道:「難道我說錯了嗎?一夜之間就晉封了十一位帝國少將!簡直荒唐!你看看這些都是什麼人,都是美尼斯地區那些無能領主的兒子!簡直笑話!那些從十三歲開始就被關在巴掌大的地方,連尼洛神京完整的天空都沒有看見過的人,居然都可以晉封少將!帝國少將的佩劍難道是路邊的狗屎,誰都可以給嗎?恐怕在整個依蘭大陸,甚至全世界,都是絕無僅有的怪胎吧!我最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楊夙楓那個白癡,他有什麼理由被晉封為海軍少將?這是對我們海軍的最大的侮辱,我們海軍絕不接受這樣的白癡!我不知道這是誰做出的決定,我只知道,作出這個決定的人同樣是一個白癡!」

  唐瀾氣的上氣不接下氣,一口氣接不上來,差點暈倒,他只是無力的指著唐凜,反反覆覆的重複著一個字:「你……你……你……」

  這時候,從旁邊的廂房裡衝出來一個人年輕人,急忙將唐瀾扶住,有節奏的拍著他的後背,唐瀾才慢慢的緩過氣來。他拿起陶瓷茶杯,讓唐瀾深深地喝了一口,唐瀾的神色才逐漸的恢復。

  那是一個很秀氣的年輕人,身材修長,皮膚白皙,眉清目秀,頭髮帶著淡淡的金黃色,幽藍的眼睛不經意的流露出深邃的目光。他對著唐凜皺眉說道:「大哥,你難道就不能和父親好好的說話嗎?美尼斯地區的事情已經耗費了父親不少的心血,美索不達米亞平原那裡也是瑣事多多,現在南部局勢如此的緊張,父親日以繼夜的處理文件,你還要跟他慪氣,你良心上過的去嗎?」

  唐凜冷冷的說道:「我只是想知道究竟為什麼要放棄美尼斯!無論是誰,以後都會後悔的!他是唐川帝國的千古罪人!唐凇,是不是你在背後搞鬼?」

  這句話立刻又刺激了唐瀾,他頓時又咳嗽起來。他背後的年輕人唐凇一邊拍著父親的後背,一邊對唐凜說道:「我沒有影響父親的任何決定,但是我的確贊同從美尼斯地區撤軍的建議。」

  唐凜冷冷的說道:「你果然就是賣國賊!」

  唐凇淡淡的說道:「大哥,我不是政治家,也不是演說家,沒有你這麼好的口才,我只是從技術的角度來提出我的建議。大哥,你現實一點吧!你的滿腔熱血可以讓你勇往無前,奪取勝利,但是也會讓你盲目衝動,泥足深陷。你對美尼斯地區的情報只是道聽途說,你根本就不瞭解那裡的複雜形勢。你知道美尼斯地區現在有多少叛軍嗎?你知道美尼斯地區有多少個種族勢力嗎?你知道那裡有多少個宗教團體嗎?」

  唐凜哼了哼說道:「這些我都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但是我知道,美尼斯出產的鐵礦石質量是最好的,其產量也佔全國產量的四分之一,那裡的硫磺和硝石都是最上等的,產量佔全國的三分之二還強,沒有這三樣東西,我們海軍的大炮就無法生產,我們消耗的彈藥也沒有辦法得到補充。沒有火炮的艦隊還能算是海軍艦隊嗎?你難道要我命令戰士們用火槍和瑪莎國的海軍戰鬥嗎?」

  唐凇慢慢的說道:「如果沒有大炮就無法戰鬥,那麼要是沒有糧食呢?沒有糧食你的士兵也能戰鬥嗎?亞森迴廊是我國最重要的糧食產區,關係到我們的國家生死存亡,孰輕孰重,難道你還分辨不出來嗎?即使美尼斯丟失了,只要亞森迴廊還在我們的手中,我們都不會傷及元氣。但是如果亞森迴廊丟失了,我們就會因為糧食的問題而陷入困境,甚至爆發內亂!沒有鐵製品,沒有鑽石珠寶,民眾都不會有意見,可是如果沒有足夠的糧食供應,你認為後果會怎麼樣?」

  唐凜堅定不移地說道:「我當然知道亞森迴廊的重要性,但是,難道我們就不能在絕對穩定亞森迴廊的前提下,同樣的經營好美尼斯嗎?沒有糧食當然無法維持,可是沒有足夠的礦產,我們同樣會嚴重削弱的。你想想看,我們一艘五台山級戰列艦上就有一百零六門大炮,而我們有三十艘這樣的戰艦,還有更多的護航艦,各種各樣的軍艦大炮加起來,總數不在五千門以下,這些大炮的消耗我們怎麼補充?」
huro 發表於 2007-12-16 21:54
第一卷 囚禁之卷 第7章 寧府夜深(中)

  唐凇看到唐瀾已經逐漸恢復了平靜,才放開了手,慢慢的說道:「大哥,對於海軍的大炮供應問題,我們已經經過多次的研究,我們認為,只要秀川道和明川道那裡的兵工廠開足馬力生產的話,供應海軍的大炮是沒有問題的,而雲川道新發現的礦藏也能夠滿足我們的需要,宮都王國和康舒王國也可以供應我們足夠的礦產,只要我們有能力開採和運輸。就目前來說,在陸地的野戰中,大炮的作用還不能完全發揮,現在最新式的大炮也沒有達到我們想像中的效果,它太笨重,很難跟隨騎兵行動,只能配置給步兵,這無疑是一種浪費。」

  唐凜冷笑著說道:「可是一支軍隊如果沒有大炮的支援,它能突破對方的要塞嗎?它能有效地壓制對方的密集衝鋒嗎?你們要使用帕爾馬長弓來抵擋敵人的衝鋒?」

  唐凇說道:「我們當然不會取消軍隊中的大炮配置,相反,我們會繼續增加軍隊中的大炮的配備數量,但是目前我們的大炮還必須得到重大的改進才能更好的用於實戰,否則會大大影響部隊的機動能力。帕爾馬長弓其實也是很好的武器,只要利用得當,它的威力要比明斯克火槍和諾福克火槍大多了。我不是要軍隊倒退使用帕爾馬長弓,我的意思只是想告訴你,即使我們放棄了美尼斯地區,軍隊中的武器裝備也不會受到任何的影響,受到影響的只有民用市場。放棄了美尼斯地區以後,我們的確需要限制一下民用市場的鋼鐵消耗量了。」

  唐凜說道:「好,既然武器裝備的供應不會受到削減,可是我們的鋼鐵生產呢?是不是要縮減三分之一?沒有鋼鐵就無法支撐戰爭,這是三歲小孩都懂得的道理!就算我們能夠在雲川道等地方重新建立鋼鐵生產基地,我們也需要三到五年的時間。三到五年可以做什麼?足可以讓宇文芬芳的騎兵部隊在依蘭大陸打幾個來回了!我真的想知道,為什麼我們不派兵去美尼斯地區鎮壓那裡的亂民?難道是我們上次被打怕了嗎?難道帝國陸軍的將軍都是膽小鬼被嚇破了膽?」

  唐凇面色一變,唐瀾也再次咳嗽起來。

  唐凜冷哼著說道:「如果你們告訴我陸軍的將軍們都是膽小鬼的話,我無話可說。」

  唐凇輕輕歎了一口氣,緩緩地說道:「大哥,我們誰也不想放棄美尼斯,你知道,我對美尼斯地區的感情是多麼的深厚,我在那裡生活了七年!七年,你知道是什麼概念嗎?我熟悉那裡的一草一木,就像你熟悉南海艦隊的每一艘船一樣。我對美尼斯的感情絕對不在你之下,但是,我不得不控制我的感情,因為過度的感情會影響判斷的客觀性。從感情上,我不願意放棄美尼斯的任何一個地方,但是在理智上,我不得不做出這樣的選擇。」

  唐凜依然是不屑的說道:「陸軍怕死,所以放棄!」

  唐瀾默默地歎了一口氣,示意唐凇解釋。

  唐凇緩緩地走了兩步,站在唐凜的面前,一字一頓的說道:「二哥,我很明白你的心情,作為帝國的一名軍人,在遭受了失敗之後沒有扳回來的機會是無比遺憾的一件事情。然而,我們不得不接受現實。我坦白告訴你,現在帝國軍務部必須在亞森迴廊和美尼斯地區之間做出選擇,我們只有能力保護一個地區的安全。亞森地區的糧食對我們來說太重要了,我們不可能放棄那裡,所以我們只能選擇放棄美尼斯。」

  用力的深呼吸了一下,唐凇艱澀的說道:「現在美尼斯地區的亂民經歷過五年的戰爭,無論是戰鬥力還是武器裝備都有了長足的進步,他們事實上已經按照軍隊進行了組織,只是沒有正規的番號而已。從我們的掌握的情報來看,捕手的光明帝國軍團至少有一個聯隊的士兵裝備了明斯克步槍,這些槍都是從南方的羅尼西亞聯邦進口的。你可以想像得到,他們現在的實力有多麼的強大。如果我們要依靠武力征服他們,我們又要出動多少的軍隊?」

  唐凜冷笑道:「難道敵人強大了我們就要屈服嗎?你有這樣的思想,我真為你感到害臊。當日蕭摩訶的敵人有多少?足足超過五十萬人!他才有多少的軍隊?還不到五萬人!以五萬對五十萬,他依然在三十四年內征服了整個美尼斯地區!難道四十年之後的我們,還不如一個龍京國逃難過來的落魄將軍嗎?」

  唐凇同樣回以冷笑:「不錯,你是應該感覺到害臊。為了應付瑪莎國的海軍,軍務部將軍費開銷的天平過渡的向海軍傾斜,致使帝國陸軍到現在為止都只有三個師團完全裝備了明斯克步槍,而其他的中央軍師團最多只有一個聯隊裝備了明斯克步槍,更多的中央軍師團甚至連步槍都沒有裝備,邊防軍師團更加不用說了,他們甚至連新式的鷹角長弓都裝備不起,不得不繼續使用殘舊的帕爾馬長弓。中央軍總參謀長福樓拜幾乎都要和父親拍桌子,說父親以權謀私,給了海軍太多的支持,嚴重蔑視陸軍的存在。」

  唐凜不以為然的說道:「就算陸軍得到再多的軍費,又有什麼用呢?三個中央軍師團居然平定不了美尼斯的亂民暴動,說起來簡直是羞辱。我要是陸軍的人,我早就撞死在了伊馬運河的橋墩上。」

  唐瀾喘了一口大氣,竭力壓制住心中的怒火,緩緩地說道:「那麼,你的意思是你要調到陸軍來,然後率軍到美尼斯去平定暴動?」

  唐凜張了張嘴巴,沒有吭聲。

  唐瀾沉聲說道:「既然你不願意到美尼斯,那就閉上你的嘴巴!你沒有權力侮辱陸軍的榮耀!無論是現在還是將來,陸軍都是戰爭的決定性力量!唐川帝國是依靠陸軍而建立起來的,將來也會因為陸軍而存在。我們和瑪莎國的戰爭隨時都可能爆發,在這種嚴峻的時刻,我們必須集中一切的力量,採取一切可能採取的措施來爭取勝利。美尼斯丟失了我們以後還可以奪回來,可是如果瑪莎國勝利了,我們就會亡國!」

  唐凜不屈不撓的說道:「但是我們失去了美尼斯,我們的力量不是更加削弱了嗎?當初八道聯盟的教訓還不深刻嗎?如果不是當初八道聯盟的獨立,我們會被瑪莎國後來居上嗎?它根本就不敢打我們的主意!我可不希望歷史重演,別到時候依蘭國龍京國什麼的都可以嚇唬我們。」

  唐瀾怒氣沖沖的喝道:「這裡就你聰明,就你知道一切!別人都是傻瓜!別人就什麼都看不到!什麼都不明白!你如果那麼有本事,你就來做軍務部尚書!你既要頂住瑪莎國的壓力,又要平定美尼斯地區的叛亂,還要隨時防止美尼斯地區周邊國家的虎視眈眈,還要維護亞森走廊的安全!你有多少個師團?你要窮兵黷武擴軍備戰嗎?」

  唐凇苦笑著說道:「就是因為有八道聯盟的例子存在,所以我們必須放棄美尼斯地區。我們不能任由亞森迴廊變成另外一個八道聯盟,這是絕對不可以的。為了阻止他們的分裂陰謀,我們的武裝力量必須對亞森迴廊保持壓倒性的優勢,令他們不敢輕舉妄動。大哥,想必你也知道,亞森迴廊在依蘭國和龍京國的眼中,都是一塊最誘人不過的肥肉,雪萊湖周圍地區出產的糧食可以讓任何一個統治者眼紅。即使在這幾年大乾旱,內地許多地方糧食顆粒無收,可是亞森迴廊生產的糧食依然足夠我們支撐下去。我們皇帝陛下已經下了死命令,亞森迴廊絕對不允許出現危及糧食生產的任何差錯。我們現在還要考慮從別的地方抽調兵力加強唐鵠殿下的第七軍團,讓周圍的敵人不敢覬覦這塊肥肉。可是,現在南部和瑪莎國的戰爭一觸即發,我們哪裡還有兵力抽調呢?」

  再次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唐凇的臉色有點漲紅,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有點病態的殷紅,他緩緩地說道:「除了亞森迴廊的糧食是我們不能放棄的之外,還有亞森迴廊的戰略地位也是我們不能絲毫馬虎的。亞森迴廊是我國的西北屏障,守護著整個大西北。你要知道,一旦亞森迴廊丟失,那麼我們受損失的就不僅僅是一個糧食生產基地,還有宮都、康明、康舒三個王國。它們都是我們唐川帝國的忠誠組成部分,一旦它們直接面臨敵人的威脅,就會出現意想不到的變數,誰也說不准到時候會發生什麼事。所以,為了避免出現太多的問題,我們惟有選擇百分百的維護亞森迴廊的安全。」

  唐凜冷然說道:「那麼美尼斯地區就不會重要了?可以說放棄就放棄了?」

  唐凇平靜的說道:「沒有誰願意放棄美尼斯地區,包括我在內,但是這是必然的選擇。當然,我也可以找到很多的理由,例如美尼斯地區一直以來都和帝國內地有太多的不同,那裡的唐族人只佔總人口的百分之二十不到,其他的民族都不太願意接受帝國的統治,時不時地弄點小動亂什麼的;那裡太貧窮,商業經濟落後;那裡的糧食產量不足,經常需要中央從內地撥付糧食;那裡戰略地位被動,深陷敵人重圍,危機太多,周邊國家虎視眈眈;還有遊牧民族的季節性掠奪等等,諸如此類的理由,我們可以找到一大堆,但是,我不會用這些理由來搪塞你。我需要說明的是,我們現在可以放棄美尼斯,到時候我們一樣可以重新收復美尼斯。只要我們的軍隊可以緩過勁來,我們就可以重新進入那塊地方。」

  唐凜很不服氣的說道:「我知道我們兵力不足,但是即使我們不能採取武力壓制的辦法,那起碼我們應該採取一些更有效的辦法,而不是開玩笑的任命十四個新領主,把帝國陸軍少將的佩劍象狗尾巴草一樣的到處亂扔,別人是要笑話我們的!難道就因為南海地區有琶洲港那麼一個巴掌大的港口,就授予楊夙楓海軍少將的軍銜,真是駭人聽聞。」

  唐瀾搖搖頭說道:「你不懂。帝國從來就沒有期望那些白癡能夠做出什麼樣的業績,帝國只是讓他們能夠體面地死去罷了。」

  唐凜微微一怔,驚訝的說道:「為什麼?」

  唐凇替疲憊的父親解釋,緩緩地說道:「皇帝陛下已經決定在放棄美尼斯之前徹底解決歷史遺留問題,讓那些領主從此在帝國的朝野中永遠消失。不錯,皇帝陛下的確授予了他們貨真價實的陸軍少將軍銜,可是同樣的,皇帝陛下也給了他們堅守疆土的重任,一旦疆土丟失,他們都要受到法律的嚴厲制裁。沒有中央派出的部隊,依靠他們自己領地的那兩三千部隊,他們如何平定美尼斯?如何保衛疆土?叛軍的力量是他們的幾十倍甚至上百倍,他們能夠有成功的機會嗎?根本就沒有,他們無論是被亂民殺死還是被帝國的軍法處死,結果都是死路一條,從此以後,帝國的美尼斯地區就再也沒有領主的存在了,再也不會出現風火雲龍四大家族尾大不掉的局面。」

  唐凜慢慢的品味了一下,不屑一顧的說道:「事情都到了這樣的地步了,還要做這樣的事情,真是無聊。」

  唐凇冷冷的說道:「這就是政治。」

  唐凜鼻孔了哼了哼,不屑的轉身離開。
huro 發表於 2007-12-16 21:59
第一卷 囚禁之卷 第8章 寧府夜深(下)

  唐瀾微微苦笑著搖搖頭,然後示意唐凇在書桌旁邊坐下來,慢慢的說道:「你怎麼從美尼斯地區回來了?那裡的情況到底怎麼樣了?還有沒有挽救的可能?」

  唐凇苦澀的說道:「美尼斯地區的局勢非常的糟糕,捕手的光明帝國直屬軍隊已經發展到十萬人以上,而且不包括遊牧民族的騎兵。彭越叛軍在鴦笳王國的支持下,也大肆擴軍,人數也在十萬人以上,但是有戰鬥力的部隊應該只有六七萬人,畢竟鴦笳王國有時候也自顧不暇,他們和樓蘭王的爭奪也是斷斷續續地,給予他們的支援不會太多。發展最迅猛的是摩尼教的紅巾軍,泉修泓好像和哈拉雷搭上了線,從那裡獲得大量的武器支援。」

  唐瀾輕聲問道:「我們的部隊怎樣?」

  唐凇搖搖頭說道:「情況很不妙。邊防軍第66師團和第73師團都已經退守紫川道的戰略要塞丹鳳府和扶風府,苟延殘喘。66師團還好一點,其師團長秦瀟霆畢竟當年在西北前線和依蘭國打過硬仗,有相當的戰場經驗,雖然歷經戰鬥無數,和叛軍且戰且退,但是66師團基本實力無損,現在他們控制了丹鳳府以及積雷山要塞,叛軍暫時還不敢攻擊他們。」

  唐瀾的臉色越來越灰暗。

  「但是第73師團的情形就要糟糕一點,依靠裙帶關係出任師團長的梅哈德面對這種亂民的衝擊顯然不適應,戰鬥損失比較大,現在整個師團大概只有一半的兵力,不到五千人。他目前控制了扶風府,和丹鳳府連成一條直線,扼住了紫川道。有炮台和永久性軍事要塞的掩護,他們目前暫時還是安全的,只要能夠籌集到足夠的糧食,他們還可以支撐一段時間。」

  唐瀾疲憊的伸了伸腰,發出一聲很沉悶的喘息。

  唐凇看了一下自己的父親,發現他眼睛已經瞇了起來,彷彿睡著了一般,正在猶豫之間,唐瀾擺擺手,示意他繼續往下講。

  唐凇思索片刻,斟字酌句的低聲說道:「不過很不幸的是,捕手派來的使者在貞川道、甘川道等地區也拉起來了武裝,而且陽川道太陽神教的活動也相當活躍,因此,一旦這兩個地區出現大的武裝力量,紫川道將陷入包圍,第66師團和第73師團就再也沒有歸路了。可是一旦現在撤出,紫川道東面的叛軍就會尾隨他們蜂擁而來,在半路上將他們撕碎吃掉。我們必須想一個不同尋常的辦法,才有可能將他們平安的撤出來。秦瀟霆的66師團當年在西北和依蘭國交鋒過,有戰鬥經驗的,這樣的部隊如果損失了將太可惜了。」

  唐瀾緩緩地睜開眼睛,用力的揉了揉太陽穴,靠在椅子裡,默默地對著巨大的軍事地圖出神,良久,他才緩緩地說道:「看來只有走海路了,但願魯尼利亞王國不要趁火打劫,讓他們可以平平安安的回來。我們的海軍已經有二十多年沒有進入雲霧水道了,不知道那裡現在怎樣了。」

  唐凇靜靜的站在旁邊,皺眉說道:「想要魯尼利亞讓道,恐怕需要付出一些代價才可以,而且,我很懷疑魯尼利亞是否願意接見我們的使者,畢竟,晴川道在五十年前就是他們的固有領土,他們做夢都想著收復那片富饒的地方。」

  唐瀾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臉色紅潤起來,振作了一下精神,聲音微微激昂的說道:「如果不是瑪莎國牽制住了我們的海軍,一個魯尼西利亞算得了什麼?只要有二十艘戰列艦編隊,我們完全可以把魯達城炸成一片廢墟。尼斯海的雲霧水道雖然險要,但是在我們的戰艦面前,一切都不過是紙老虎罷了。」

  唐凇擔心的說道:「父親,你是知道的,我們現在已經沒有多餘的戰艦可以投入到雲霧水道了。北海艦隊屢屢向我們發出報告,要求加強他們的力量,協助他們防守蟑螂島,可是我們到現在,依然無法抽調一艘主力戰艦去協助他們,更別說遠在千里之外的尼斯海水域了。」

  唐瀾狠狠地揉了揉太陽穴,將手中的文件扔到桌面上,緩緩地說道:「北海艦隊那裡,我們還是繼續想辦法吧,我們總共有四五十艘的戰列艦,給他們騰一兩艘應該還是可以的。當然,這需要皇帝陛下的同意。皇帝陛下對於亞森迴廊的感情實在太深了,洛娜也同樣,不知道他是不是願意聽取我的報告……至於美尼斯,這個遙遠的地方就交給外交部去解決吧,我們派出足夠數量的遠洋運輸船就可以了,必要的時候,徵用商船也可以。兩個師團的武器裝備都可以不要,將人帶回來就行了。」

  唐凇垂首肅立,低沉的說道:「父親,一旦這兩個師團離開了美尼斯,那裡就真的是薩爾貢的天下了。」

  唐瀾微微冷笑了幾聲,淡淡的說道:「薩爾貢?誰都想做薩爾貢!閃米特人、阿卡德人、基迪努人、希納人、亞述人,捕手、泉修泓、袁雲淵,個個都想做薩爾貢!就連血色高原上的西蒙人和瓦拉人也想插上一腳,就看誰的本事強悍了。嗯,讓他們自己去鬧一鬧也好,我們隔岸觀火,省得操心。」

  唐凇憂心仲仲的說道:「從我掌握的情報來看,只要我們全部撤離美尼斯,那裡就會形成三分天下的局面。捕手的光明帝國、泉修泓的摩尼教、彭越的忠義救國軍必然互相攻擊,搶奪地盤,混戰不休,要麼他們都兩敗俱傷,要麼就是某一方重新統一美尼斯,但是無論如何,美尼斯地區肯定會血海飄櫓,生靈塗炭,赤地千里的。尤其是還有加拉泰拉高原的幾個遊牧民族夾在中間,戰火肯定會越燒越猛烈的。」

  唐瀾微微點頭說道:「他們打得兩敗俱傷最好,等他們都打得差不多了,我們再回頭反撲,到時候,他們吃下去的東西都得加倍的吐出來,凡是參加過這場叛亂的人都要受到最嚴厲的懲罰。嗯,那些遊牧民族,如果不是他們天天相互自相殘殺的話,加拉泰拉高原也不用被稱為血色高原了,捕手指望他們精誠團結,共同進軍內地,那不是開玩笑嗎?」

  唐凇默然站立,沒有說話。

  唐瀾明白自己這個從小在美尼斯長大的兒子不願意看到自己童年的家鄉陷入混戰不休生靈塗炭的局面,於是也開始沉默起來。

  寂靜的夜晚,只有自鳴鐘的嘀嗒嘀嗒聲。忽然間,外面傳來一絲絲的波動,彷彿聽到了兵器的碰撞聲和人死亡前的慘叫聲,此起彼伏,持續不斷。片刻過後,門口又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彷彿有很多人趕到了門口。

  唐凇皺皺眉頭,走到門邊說道:「周林,是你嗎?發生了什麼事?」

  門外有人響亮的回答:「報告二少爺,我是護衛隊長周林。對面街上的上官林將軍府上來了刺客,禁衛軍正在緝拿。九門提督楊大人傳令,要求各府邸立刻加強戒備,防備刺客逃潛。」

  唐凇訝然說道:「上官林家裡又來刺客了?不是上個月才鬧過嗎?他們家裡喜歡開廟會嗎?嗯,我知道了,你們按照命令加強戒備,有突發情況的話立刻報告三少爺處理。」

  周林謹慎的回答:「知道了。」

  小小的插曲並沒有能夠緩和屋子中的晦暗氣氛,唐凇在門邊輕輕的踱步,時而低頭,時而仰頭,眉頭緊鎖,顯得十分的憂鬱。檀香逐漸燃燒殆盡,碧螺春的茶香也逐漸消散,甚至連爐火彷彿都要微弱了很多。

  「那裡還有什麼新的情況嗎?對了,那些領主怎麼樣了?」良久,唐瀾才慢慢的問道。

  「我想皇帝陛下的計劃已經成功了大半了。蘇馬田秦,袁傅呂辛,楊夙端木,裁董薛金,美尼斯地區的十四個領主,已經有十一個失去了領地,大部分家族成員不是戰死就是被亂民抓起來殺死了,只有少數人僥倖逃脫,流落各處。現在剩下領地還沒有攻佔的只有楊家、裁家、薛家,但是情形也是岌岌可危,只要叛軍一到,等待他們的,同樣只有死亡的道路。就算他們能夠討過叛軍的殺戮,還有皇帝陛下的聖旨在等著他們呢!無論是在戰場上被殺死還是在絞刑架上被吊死,結果都是一樣的。」唐凇面無表情的說道。

  唐瀾的神情非常複雜,似乎有些滿意,似乎又有些失望,默默地出神了一會兒,才自言自語的說道:「那些領主,他們的祖先都有過那麼輝煌的歷史,難道他們的後人真的那麼差嗎?就沒有一個人能夠稍微做出一點貢獻來?想當年,他們組建的家族軍隊伴隨著唐川軍隊東征西討,那也是立下了汗馬功勞的啊!」

  頓了頓,又慢慢的說道:「從開國的歷史記載來看,領主的私人軍隊在那個時候還是發揮了很大的作用的,例如獨孤家的鶴軍,司馬家的狼軍,都是赫赫有名的軍隊,就是現在美尼斯的楊氏家族,他們當日的祖宗楊藍羽創建的藍羽軍,也是相當有戰鬥力的部隊,難道,現在只有鶴軍和狼軍還存在,其他的全部都已經消亡了嗎?

  唐凇淡淡的說道:「父親,對於每一個人來說,青少年時期都是學習知識的最好時候,可是那些可憐的領主們,他們年輕的時候必須到尼洛神京來接受囚禁的命運。他們在囚禁中能夠得到什麼收穫?什麼都沒有!長年的囚禁生活要麼造就了他們的白癡和智力低下,要麼造就了他們的心理變態,一旦獲得自由就性情乖張,走向墮落,所以他們的繼承人會一個比一個差,最後自己慢慢的就從內部腐朽了,這真是一個天衣無縫的計劃,當初想出這個殺人不見血的辦法的人,一定是一個天才。」

  唐瀾點點頭,又有些心有不甘的說道:「唉,如果能夠有一兩個傑出的領主,美尼斯的形勢也不至於弄到今天的地步。當日蕭摩訶憑借五萬人就佔領了美尼斯,打得敵人望風而逃,可是現在,形勢居然全部逆轉,在同樣一片地區,短短五年之內我們就損失了三個中央軍師團,五個邊防軍師團,真是令人心痛萬分。蕭摩訶如果泉下有知,肯定會跳出來殺了我們的。如果有機會,我真想看看那裡是不是魔鬼居住的地方。難道,薩爾貢的靈魂真的被喚醒了嗎?」

  唐松卻不以為然地說道:「父親,我一直認為,皇帝陛下重新啟用這些掘傲不馴的領主實在是一把雙刃劍,雖然有可能砍傷對手,但是也有可能割傷自己。朝廷和這些領主們之間的分歧越來越大,雙方已經種下了不可調解的矛盾,這種矛盾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消除的,也許永遠都無法消除。我們將這些領主們放出尼洛神京,就是給了他們自由翱翔的機會,我們再也無法控制他們的作為……」

  唐瀾深沉的說道:「那你能夠想出更好的辦法嗎?不錯,我們大家都知道這些領主非常難以控制,說得不好聽,他們中的一些人早就想推翻這個朝廷,自立為王。不過,孩子,你也要看到,這些領主在美尼斯的日子也是不好過的,他們和平民百姓的關係還是很緊張的,他們想自立為王,很難得到老百姓的擁護,再說了,那裡的起義軍對他們會客氣嗎?我看不見得,他們注定了是要和起義軍勢不兩立的!所以,就算他們有天大的本領,他們首先要考慮的事情依然是怎麼生存下去!在那片已經糜爛不堪的地方,他們能夠那麼容易生存下去嗎?」

  唐凇神情肅然的說道:「的確很難。父親,是我欠缺考慮了。」

  唐瀾雙眼微瞇,嘴角邊露出一絲陰冷的笑意。
huro 發表於 2007-12-16 22:05
第一卷 囚禁之卷 第9章 海軍少將(上)

  楊夙楓從馬車上下來,看到空曠的城門處站了兩排的禁衛軍士兵,他們所使用的都是清一色的旋轉蝴蝶形的緬鐵彎刀,表明他們都是來自最精銳的蝴蝶營的官兵。只有上面城樓上的幾名禁衛軍士兵端的乃是不裝刺刀的諾福克步槍,居高臨下的監視著自己。

  在不完全的認識中,楊夙楓知道自己現在所處的這個世界正處於由冷兵器向熱兵器逐漸轉變的時期,火藥武器正在緩慢的取代這些古老的刀槍劍戟。但是,由於技術方面的限制,現在火藥武器還不能完全發揮威力,因此也無法替代刀槍劍戟正式作為戰場的主力。在絕大多數國家的軍隊中,刀槍劍戟依然是最重要的武器裝備,在戰場的寵兒騎兵部隊中更加如此。

  黑色的披風,翻飛的馬蹄,高舉的馬刀,永遠都是所有戰場中最絢麗的風景。

  正如他今日所見的明斯克步槍和諾福克步槍,都是這個時代最成熟的火藥武器,但是明斯克步槍是前裝滑膛槍,雖然技術成熟,成本低廉,但是精準度不高,必須大規模列隊射擊才能取得良好的效果,在某些戰場上是主要的武器,但是由於種種原因,它並沒有得到大規模的推廣和應用。

  而諾福克步槍則是線膛槍,是從來復槍發展而來的,射擊的精準度有大幅度的提高,訓練有素的神槍手基本可以做到百發九十中,可是它的射速實在太慢,裝子彈很費事,而且技術複雜,造價昂貴,只能配給有特殊需要的小部隊或者個人使用,在戰場上是難以大規模應用的。

  守衛城門的軍官只是一個果毅校尉,看到楊夙楓的出現,開始的時候還顯得非常的冷淡,愛理不理的,但是當看清楚楊夙楓的海軍少將軍服和手中的佩劍時,他的神情立刻變了,急忙一溜小跑的跑過來,當楊夙楓向他展開聖旨的時候,他急忙放開武器,立正,敬禮,大聲報告:「尊敬的海軍少將閣下,請問您有什麼吩咐呢?」

  楊夙楓沒有回禮,只是淡淡的說道:「我要出城,我要去美尼斯。」

  果毅校尉急忙指揮士兵們打開城門,放馬車出城。

  在十六名士兵的合力拉扯下,沉重的城門發出艱澀的吱呀吱呀的聲音,慢慢的打開了一條裂縫。

  楊夙楓登上馬車,老張頭揚起鞭子,還沒落下,就聽到背後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一個尖銳的聲音叫道:「九門提督命令,立刻緊閉城門,追捕逃犯!」

  那果毅校尉臉色一變,立刻命令關閉城門。

  楊夙楓愕然的從馬車上下來,茫然的說道:「這是怎麼回事?」

  那果毅校尉熟練的陪笑著,恭敬的回答:「尊敬的少將閣下,請你到這邊來休息一下,也許只需要耽誤您一點點時間就好了。」

  楊夙楓點點頭,隨著果毅校尉的身後來到他們的哨所。

  這是一座簡陋而堅固的房子,房子沒有屋頂,四周的牆壁都是巨大的花崗岩條石直接堆砌而成的,每個方向都開有幾個小窗口。感覺非常深沉,同時有一股濃烈的彌久不散的火藥燃燒的味道,令得楊夙楓狠狠的打了一個噴嚏。隨著尖銳的哨子聲,連續有手持諾福克步槍的禁衛軍士兵快速的衝入哨所,佔據了窗口的位置,槍口對著外面。楊夙楓舉頭看了看城牆上面,隨著沉重的腳步聲,越來越多的禁衛軍士兵佔據了城樓的位置,帕爾馬長弓和諾福克步槍的目標都在城門下面。

  一時間,城門附近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好像裝滿了炸藥的火藥桶,只要有一點火星就會爆炸。

  快馬飛馳而來的乃是一個年輕的奮威都尉,但是軍服和禁衛軍的紅色制服並不相同,而是金色鑲紅邊的制服,還有高高的熊皮帽子,這是皇家御林軍的制服。即使在同樣軍銜的情況下,御林軍的軍官也要比禁衛軍高上半級,所以城門附近的禁衛軍都歸屬他來指揮。

  楊夙楓從哨所裡面朝那個奮威都尉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個奮威都尉沒想到這裡還有一位海軍少將的存在,先是一愣,不過隨之而來的就是掩蓋不住地鄙視,最後才愛理不理的說道:「剛才有個刺客行刺軍務部侍郎上官林將軍,上官林將軍不幸身負重傷。九門提督楊將軍傳下命令,務必將刺客捉拿在城裡面。」

  楊夙楓想了好久也想不起有關上官林的資料,報紙上基本看不到他的名字,興許只是一個吃閒飯的將軍而已。在帝國軍務部,這樣的將軍太多了。那刺客前來刺殺他,大概只是因為私人恩怨而已。

  果然,不到片刻,一隊人馬就衝到城門附近。他們都身穿黑色緊身衣,順著城門邊悄悄的摸索過來,動作迅捷而利索,顯然武功都不弱,他們手中的武器各異,不少人的兵器上還帶著鮮血。

  在他們衝到城門邊的二十丈開闊地的時候,明斯克步槍的槍聲劃破了夜空,三十多支明斯克步槍一齊射擊,子彈很快就籠罩了那一小群人馬。然而,硝煙散盡,卻似乎沒有取得像樣的效果,十三四個敵人裡面只有兩個人中彈受傷,其餘人毫髮無損,依然飛快的衝過開闊地,往城門直衝而來。

  城牆上的禁衛軍士兵開始射擊,諾福克步槍的更加沉悶的槍聲響起來,同時夾雜著帕爾馬長弓的弓弦脫手的聲音,劃破了夜空的寧靜,空氣中頓時充滿了刺鼻的火藥味。

  楊夙楓從射擊孔看出去,看到有三個敵人被諾福克步槍射中,另外還有五個敵人被帕爾馬長弓射中。中槍的人還在踉踉蹌蹌的往前跑,可是被帕爾馬長弓射中的人卻當場就倒下了,近兩尺長的雁翎箭狠狠的射進了他們的身體,讓他們再也無法動彈。諾福克步槍的中遠距離殺傷力和帕爾馬長弓相比,無疑是遠遠的落在了後面。

  楊夙楓木然的看著,面無表情。

  剩下的三個黑衣人顯然武功非常不錯,很快就貼近了城門。這時候,那個御林軍都尉揮揮手,早已嚴陣以待的一百多個禁衛軍士兵立刻蜂擁著衝了上去,將他們包圍起來。

  血雨翻飛,慘叫聲連連。

  馬蹄聲再次響起,增援的禁衛軍士兵趕到。

  人多勢眾,人員密集,明斯克步槍手和諾福克步槍手都投鼠忌器,停止了射擊,放下了手中的長槍,惟有帕爾馬長弓手還在嚴陣以待。

  楊夙楓朝身邊的禁衛軍士兵揚揚手,讓他將明斯克步槍遞給自己,輕輕地掂量了一下,點點頭,又搖搖頭,出神片刻,然後將步槍遞給那個莫名其妙的士兵。他心中默默地歎了一口氣,這的確不是什麼理想的武器,連最古老的杉木弓都不如。不過,訓練一名步槍手要比訓練一名弓箭手容易多了。從這一點上,他似乎又看到了一點點未來的曙光。

  在眾多禁衛軍士兵的圍攻之下,那三個黑衣人依然不落下風,那個來自御林軍的奮威都尉又氣又惱,臉色發青,可是卻又深知這三個人的武功很好,就算人再多也是白搭。一瞬間,雙方倒是在僵持了,不斷地有禁衛軍士兵受傷倒地,傷口都流出黑色的血,掙扎一會兒就斷氣了,顯然那些黑衣人的兵器都淬有劇毒。旁邊的人雖然焦急無比,可是卻擁擠不上,只能在旁邊干吆喝。

  楊夙楓也是越看越惱,只覺得心裡有一股氣不斷冒起,越積越盛。他看看四周,拿過一名士兵的裝好彈藥的諾福克步槍,幾乎是出於本能的瞄準其中一個黑衣人,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一聲沉悶的槍響過後,硝煙升騰,那個黑衣人的身子明顯的趔趄了一下,手中的柳葉刀把握不住掉地,隨即就被趁機砍殺上來的禁衛軍砍成肉醬。

  哨所裡的人都驚訝的看著楊夙楓,許多人都流露出驚訝而欽佩的神色,楊夙楓卻是絲毫未覺,開槍似乎已經成了他的本能,根本不需要瞄準。他面無表情的將諾福克步槍遞給那個愣愣然的士兵,低沉的說道:「裝彈。」那個果毅校尉乖巧的接過步槍,仔細地將彈藥裝好,重新恭敬地遞回給楊夙楓。楊夙楓看了一下戰場,手起槍落,另外一個黑衣人臉上頓時炸開了花,一頭栽倒在地上。

  「好槍法!」一個尖銳的喝彩聲遠遠的傳來,楊夙楓卻不知道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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