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大唐萬戶侯 作者:高月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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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xknight 2008-1-22 14:27:0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81 599156
rockyy 發表於 2008-10-8 18:37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二百四十四章 科舉案(六)

  「我是來提取存錢。」

  男子粗聲粗氣將十萬貫的櫃票和半隻碧玉戒指拍在高高的櫃檯上,一個夥計探頭瞥了一眼櫃票上的金額,嚇得一咋舌,慌不迭跑進內室,不一會兒,馮大掌櫃抱著個小匣匆匆趕來,他仔細打量一眼這人,又核對了櫃票和玉戒,卻推還給了此人。

  「怎麼?這票有問題嗎?這可是你們簽發的。」這男子眼中閃過一絲得意,極可能是櫃坊沒有錢了,他指了指牆上貼的四個金箔大字:見票即付,道:「這可是你們定的規矩,現在櫃票與信物都帶來,怎麼不能提錢。」

  「客官再仔細看看,下面還有一行小字。」馮掌櫃呵呵一笑,將手籠進袖子裡,一付奸商的模樣。

  那男子再細一看,下面果然還有一行白色的小字,字體和牆色幾乎相同,若不細看,根本就看不出來,「一次提取五千貫以上者,需存款者本人親至。」

  「這、這是幾時有的規矩?」男子傻了眼,嘴張得老大卻合不攏來。

  馮掌櫃笑瞇瞇道:「規矩自開張就有,王寶記也有這規矩,這是為了保護存錢人的利益,客官還是去將賈東主請來,人到便付款。」

  「那好,你稍等片刻!」那男子丟下一句話便大步出去,其實賈海便在門外,他多了一層考慮。害怕李清在裡面,他倆可是認識。

  「如何?可是他們無錢可取?」賈海見手下空手出來,這早在他的意料之中,慶王告訴他,戶部剛剛支了一筆錢給宮中,現在應該無錢可提。

  「大執事,他們找了一個藉口,說五千貫上非要本人去取。便回絕了我。」

  這必然是一個藉口,賈海止不住的冷笑,自己是因為存取間隔的時間較短,所以他們還認識,若存個一年兩年,他還可能記得住嗎?

  「裡面可有官員?」

  「沒有。都是一些夥計和掌櫃!」

  賈海的心略略放下,他接過櫃票和玉戒,又回頭對幾個心腹手下道:「看我出來,你等便可到東西兩市各商舖去宣揚,切記,不可讓官府抓住!」

  幾個手下一齊躬身應道:「屬下遵命!」

  賈海整了整衣服,挺起胸膛大步走上台階,他嘴角掛著嘲諷的笑意,想像著當他出現時會產生怎樣的混亂。

  櫃坊的門不大,但裡面卻異常寬敞。裡面擺一排長長櫃檯,一些客商正在兌取櫃票。裡面夥計們則來回跑動,忙碌個不停。

  馮掌櫃帶著幾個夥計早已等候在門口。賈海呵呵一笑,大步踏進門檻,「我特來取錢,官府的櫃坊該不會窮得連十萬貫都拿不出吧!」

  「哪裡!哪裡!賈東主請裡面坐,喝一杯茶,我已經派人去清點餘錢,稍後便到!」

  馮掌櫃畢恭畢敬將側門打開,請賈海進內室歇息。他傲然一笑,背著手走進了內室。剛一進門,便呆住了,只見內室裡有一人正翹腿坐在圓桌旁,面帶微笑,但他的微笑卻使賈海驚得膽裂心寒,正是他的仇人李清。

  「海家二少,別來無恙乎?」

  賈海的頭『嗡!』一聲,情知上當,他轉身便跑,但迎面已兩人已經將門堵住,斷了他的退路,緊接著又從門後衝出幾個彪悍大漢,賈海只覺頸上一陣劇通,眼前昏轉,彷彿全身的力氣都被抽乾,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幾個大漢三拳兩腳便將他掀翻在,捆住手腳,隨即用一團破布將他的嘴堵上,李清歎了口氣,輕輕搖頭道:「慶王以為他的計劃天衣無縫麼?白白給我送了十萬貫錢來。」

  他走到賈海面前蹲來下來,憐憫望著他會殺人的目光,淡淡一笑道:「你知道我接下來要做什麼嗎?我會將你送官,你是海家餘孽,只有你死了,我才睡得好覺,至於這十萬貫錢,那就是你海家抄家未盡之錢,自然要沒收,我想慶王殿下應該會矢口否認他認識你才對!」

  李清站起身來,厲聲道:「來人!」

  立刻從兩邊側門湧出大群帶刀侍衛,李清瞥了一眼賈海,冷冷道:「先將門口的馬車一概亂棍攆走,再給我傳出消息,海家餘孽在長安西市落網,現關在萬年縣縣衙,這個消息務必要傳到慶王的耳中。」

  賈海的臉色頓時變成死灰,他忽然明白了李清歹毒的心思,竟是要讓慶王殺自己滅口,他心中憤怒到了極點,眼中射出極其刻毒的目光。

  李清厭惡看了他一眼,手輕輕一揮,大漢們立刻舉起賈海向外走去,老遠還聽見他『嗚!嗚!』叫罵聲。

  「哼!」李清嗤笑一聲,他眼睛已經瞇成一條縫,仰臉望著房頂自言自語道:「慶王殿下,既然上次你敬酒不吃,那今回就讓你嘗一嘗罰酒的滋味。」

  「啪!」一聲,一隻瓷碗被狠狠摔在上,碎成了千百片,「混蛋!」慶王李琮低聲咆哮,轉身又猛將桌上東西統統橫掃到,一腳踢翻桌子,破口大罵:「李清!該死的混蛋,你竟然敢算計本王錢,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嗎!」

  李琮的臉上脹得通紅,眼睛裡似噴出了火焰,一根青筋在額頭上暴起、突突跳著,他剛剛得到消息,賈海被抓,他的十萬貫錢竟然被認定為海家的家產,沒收官府,李琮氣急敗壞,像一頭發狂的野獸,他此刻就想將李清撕成碎片。

  「天啊!我的十萬貫錢。」屁股坐在上,欲哭無淚。

  他的兒子李俅默默站在門外,聽父親在房間裡又哭又鬧,他的臉上掛滿了羞愧,由於他自負,在揚州上了李清的大當,等他回來時,李清早就見過了皇上,讓他嘗到了敗軍之將苦楚,而今天他又一次狠狠捉弄了父親,李俅的拳頭捏得嘎巴、嘎巴響,牙齒幾乎要被咬碎,『李清,你實在欺人太甚!「

  他卻不想想,他父親不過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罷了,但經歷了一次失敗的李俅多少吸取點教訓,他知道現在當務之急不是要把李清怎樣,而是如何應對眼前的這場危機,海家販賣軍械案當時轟動全國,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父王便是海家的大後台,只不過沒有抓到證據,而這一次卻不同,海家逃出的餘孽竟然是慶王府的大執事,

  如何也無法解釋了,至於錢,那更是身外之物。

  「我的錢啊!。

  李琮一聲一聲對錢的肉疼使門外的李俅也忍不住鄙視起來,『堂堂的皇長子,難道就是這副德行,孰重孰輕都分不清嗎?』

  李俅其實並不是李琮之子,他是已故太子李瑛之子,在他少年時父親身死,家破人亡,他被送給無嗣的大伯做繼子,也就是現在的慶王。

  「錢啊!我心肝,你們快回來吧!.的錢!」

  父王的哀號使李俅再也忍不住,一把推開虛掩的房門,大步走入,只見他的父王披頭散髮坐在上、目光呆滯,嘴唇上還糊著鼻涕,那神情,活像一個被強暴的婦人,李俅緊走兩步,趕緊將父王扶起、坐在椅子上,「父王,錢不重要,不要想。

  李俅的話還沒有說完,李琮『啪!』一個大嘴巴子扇來,打得他眼冒金星,臉頰立刻腫了起來,耳邊只聽見他惡狠狠道:「錢不重要什麼重要,我想要太子之位,你能給我嗎?」

  李俅心中勃然大怒,心中生出一股想殺人的衝動,但他還是忍了下來,咬牙道:「要是皇上知道父王包庇海家餘孽,父王就是下輩子也休想做到太子。」

  他話說得極不客氣。但李琮似乎沒有察覺到他說話的口氣和態度,卻被他的話唬了一跳,

  「你說什麼!皇上怎麼會知道我包庇海家?」

  「怎麼會不知道呢?你當那李清是善男信女麼?只要賈海招了,他隨時可以一本折子遞去,那時事情就大了。」

  此時,李琮已經慢慢恢復了理智,兒子說的話完全有可能,李清若想告自己。隨時可以辦到,他低頭沉思片刻,道:「吾兒的意思是說,要先幹掉賈海?」

  李俅微微點了點頭,他眼中閃過一絲興奮,身子略略前傾。對李琮道:「此事我倒覺得藏有一些騙術,據我所知,賈海關押在萬年縣縣衙的消息便是櫃坊中人放出的,我懷疑這極可能是李清的意思,他目的應該還是想放父親一馬,所以就故意給我們創造機會,父王,既然揚州官鹽失竊案他是用李成式來做替罪羊,想必這次應該還是一樣,估計他也是不想過於得罪父王。」

  「你是說直接派人到萬年縣縣衙。一刀將賈海宰了就是嗎?」

  「是!孩兒正是這個意思。」

  李琮歎了口氣,殺了他倒簡單。但自己的十萬貫錢呢?也就因此打了水漂,他心中極度鬱悶。卻只得無奈道:「此事便交給你去辦,早一點將他幹掉,免得再節外生枝。」

  夜已經深了,天色陰沉沉的,空中佈滿了厚厚的彤雲,沒有月亮,勁風不時掠過樹梢,刮起一片片落葉。萬年縣縣衙附近一片寂靜,巡更的梆子聲有氣無力敲著。緊靠縣衙一戶民宅邊上,一個睡眼惺忪的起夜人正站在牆根腳抖動著身子,忽然,一條黑影從他頭頂掠過,嚇得他魂不附體,三步並成兩步向屋裡逃去。

  縣衙大門緊閉,兩個巨大的石貔貅面目顯得異常猙獰,衙內***全黑,巨大的樹影下隱約可見門窗的輪廓,這時,黑影從牆外一株大樹上一個輕鬆的空翻,便越過高高的縣衙圍牆,如一片枯葉飄落,他警惕向四周看看,覆臉的黑巾上緣,一雙精亮的瞳子熠熠發光,又過了半晌,眼看約好的時間到了,他輕輕打了個呼哨,一陣輕微腳步聲便從轉彎處傳來,隨即出現一名皂衣公人,見黑衣人亮出一塊銀牌,他便焦急道:「那廝很精,我送去的茶飯根本不吃,一時下不了手。」

  黑衣人擺擺手,森冷道:「小王爺已經料到他會這樣,所以我才來,他關在何處?你給我前面帶路。」

  「就在偏房,請隨我來!」

  賈海帶著枷鎖被關在縣衙最邊上一間空房裡,粗大的鐵鏈穿過他鎖子骨,將他圈在一根鐵柱上,幾個衙役則在外間看守,他被動了重刑,下身幾乎被打爛,此刻他萬念皆灰,什麼報仇雪恨的大計已離他遠去,他知道自己此回必死無疑,就算李清放過他,慶王也不會讓他活下去,他實在太瞭解那個狠毒無情之人,家族的覆滅早在百年前便注定,從他的先祖第一次賣武器給吐蕃人之時,到他就是最後一人,白天他一切都招了,所有的口供都畫了押,包括他替慶王干的種種喪盡天良之事,既然自己必死無疑,那他也不會讓慶王安度餘生。

  外間的幾個衙役喝了酒,已經鼾聲大作,酒菜香飄來,使賈海覺得飢腸咕嚕,他瞥了一眼腳邊的食盤,裡面是臭魚爛蝦,還有一堆散發著霉味糙米飯,這是剛剛換過的,應該沒有毒,但這等惡劣飯食,讓他如何嚥得下去,但是飢餓感實在難忍,賈海歎了口氣,只得端起了食盤,可就在他撥掉魚蝦剛要吃飯之時,頭頂上卻傳來一陣輕響,一抬頭,一個黑衣人已如狸貓般落,他緊緊盯著賈海,狠毒的目光中流露出死神的冷笑。

  『匡當!』食盤落,賈海的心似掉進了冰窟,雖然他知道自己必死,但死神真的來臨時卻又讓他感到無比的恐懼。

  「來人.喉嚨,生機漸漸從賈海的眼中消失,劍一抽,屍體便直挺挺撲倒在。

  黑衣人又小心觸了他的鼻息,確認他已死,這才將劍收好,縱身向屋頂躍去,但他剛剛觸到屋頂便立刻發現大事不妙,屋頂的洞口,一支閃著冰冷光澤的箭尖正對準他的面門,他身在空中,竟無處借力,耳邊只聽『噗!』一聲,黑衣人只覺面門一陣劇痛,眼前一黑,便摔落下。

  次日,慶王殺人滅口的消息便在長安街頭流傳開來,大理寺、御史台、刑部的大批官員紛紛趕到萬年縣縣衙,將賈海及黑衣人的屍體運走,同時也抓走了那個替黑衣人引路的公人,中午時分,賈海的供詞和李清的奏折便悄悄擺在李隆基的御案之上。
rockyy 發表於 2008-10-8 18:37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二百四十五章 科舉案(七)

  李隆基這些天幾乎上午都不再來御書房,只是午後過來看一看,一般只呆一個時辰便走,大量堆積的奏折都是高力士在替他批閱,這正如溫水煮蛙一般,當習慣已成為自然便很難再改變,財政的好轉和可預期的鹽稅收入反而使得李隆基緊繃的神經開始慢慢鬆弛,漸漸沉醉於夜夜笙歌、梨園瑣事之中,這是李清推行新鹽政之初所預想不到的。

  時已近午,勤政殿的當值太監開始忙碌起來,通風、暖房、放翰林入偏室、通知侍衛清場,種種跡象表明,皇上即將到來。

  「皇上駕到!」

  隨著殿外一聲清亮的喝聲,大批侍衛、內官簇擁著大唐皇帝緩緩出現在殿外,雖然還沒有開始處理政務,但李隆基的臉上已經疲態畢露,眼圈烏青、眼袋明顯,腳步也顯得有些虛浮。

  高力士緊跟在他身後,眼中充滿了憂慮,皇上實在是因為縱慾過度,安祿山所獻的秘方催情強效,使他不能自抑,這樣下去,皇上的身子非垮了不可,高力士不由暗暗詛咒安祿山,給年過六十的人獻春藥,其心可誅啊!

  李隆基昏沉沉走進御書房,迫不及待坐進了那個有些陌生的位子裡,連他自己都明顯感覺到已經心力憔悴,李隆基閉目半晌,眼前的眩暈感漸漸消失,他看了看乾淨光潔桌面。只零零星星擺著兩三份奏折,他心中驀一鬆,滿意望了高力士一眼,其餘的他都替自己處理掉了。

  「科舉情況如何?」李隆基隨手撿起一本奏折,心不在焉問道。

  「前日已經結束,現在正在審卷,估計今明兩日便會有結果出來。」高力士一邊應答一邊悄悄觀察李隆基的臉色,他正在看的奏折是李清剛剛送來。彈劾慶王包庇海家餘孽,平日欺男霸女、魚肉鄉里,隨後附的是賈海的供詞,樁樁件件,記錄得十分詳細。

  高力士之所以將這份奏折留下來,還是出於護太子李亨的考慮。太子李亨目前的低調表現令他十分滿意,眼看李隆基身體每況愈下,高力士必須為自己尋找後路,李琮登基大典的希望已無,此刻大力打擊他,便是對李亨的人情,這筆帳高力士還是會算的。

  果然,李隆基並沒有將高力士的回答放在心上,他的臉色漸漸轉為凝重,眼中不時閃露出惱怒之色。但長期從政經驗告訴他,此事只是一個表象。其中必然還有更深的背景,想到此。李隆基重重將奏折拍在桌上,怒道:「傳李清速來見朕!」

  李清此刻正在戶部衙門裡批閱鹽鐵監轉來的報表,為防止歷史上鹽鐵監架空戶部的重演,所以在制定新鹽法條例之時,特加上了『鹽鐵監的帳表將先呈戶部勾判再返還』這一條,這樣,戶部實際上便有了監督權。

  這時,李清的幕僚匆匆進來。急道:「大人,皇上聖旨到!」

  他話音剛落。幾名宦官已經到了門口,卻沒有直接闖入,「李侍郎,皇上命你火速去見駕,事不宜遲,請即刻跟我們走。」

  「我知道了!」李清從抽屜裡取出一本折子揣進懷裡,便披上衣服隨宦官而去。

  不到一刻鐘,他便趕到了興慶宮,此刻他心中已經想好了腹稿,不說他也知道李隆基找他是為何?上一次他是為了推行鹽法,才饒過慶王,不追究他曾刺殺自己,但慶王這種人是典型的欺軟怕硬,只有狠狠教訓他,才能讓他真正害怕、不敢再起噁心。

  「稟皇上,李清已經帶到!」

  高力士看見門口宣旨宦官的眼色,便立刻向假寐中的李隆基稟報。

  「命他進來!」李隆基微微睜開了狹長的龍目,帝王威嚴漸漸散發開來。

  不多時,李清被帶進御書房,他急上前一步,跪倒行禮,「臣李清叩見皇帝陛下!」

  李隆基瞥了他一眼,臉上沒有半點笑容,「平身!朕有話要問你。」

  他舉起手中的奏折,冷冷道:「這份奏折背後之事,你為何不稟報朕。」

  李清從上站起,躬身道:「臣並非不想稟報,只是有些事尚無直接證據,只是臣推斷,慶王又是皇長子,臣實不敢妄言。」

  李隆基臉色稍霽,李清的意思他懂,慶王心術他也清楚,想必是做了什麼大案未遂,被李清掩蓋過去了,李隆基的心中有些感動.李清幾次三番維護自己的面子,自己這個兒子卻不知好歹,實在是欺人太甚了。

  「侍郎,你儘管說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李清沉思片刻,便道:「慶王命海家餘孽冒充成都商人在西市場櫃坊存了十萬貫錢,存期三個月,但只過了幾天他就提取,這期間他似乎知道櫃坊的錢被借用了,時機捏拿得十分巧妙,若我們兌付不出,信譽將大掃,臣只是從發生的事情和可能產生的結果來推斷,並無直接證據。」

  李清說得已經十分清楚,李隆基立刻便明白過來,慶王是想利用朝廷資金緊張來逼迫櫃坊,使李清的試驗失敗,李清話中的另一層含義,李隆基也聽出來了,『他似乎知道櫃坊錢被借用』,言外之意是指有人與他有勾結,共同策劃了這個陰謀,此人是誰,李清不說,李隆基也不想問。

  「這海家餘孽現在何處?」李隆基努力使自己語氣平淡,但他的手已經微微發抖了,若李琮真捲進海家事件中,這將是皇室的一大醜聞。

  李清淡淡道:「臣本想讓他安靜消失,但昨晚他已經被人暗殺,鬧出了動靜,此事現在已經傳遍長安,想堵也堵不住了。」

  「什麼!」

  李隆基緊緊盯著李清,見他臉上泰然自若,他自然明白這是慶王下的手,但鬧出動靜恐怕就是李清布的局,他此刻心中又苦又澀,想發作又沒有理由,一口氣只得憋回心中。

  「那十萬貫錢你又如何處置?」李隆基拉長了臉,也拉長了聲調。

  李清不慌不忙,遞上一

  道:「這是這幾個月的收支,金庫將盡,這十萬貫錢孽既然交代是海家在長安的余產,臣便將他沒收充公了。」

  李隆基沒有說話,他接過折子翻了翻,裡面很明顯的寫了三處宮內支出,僅三個月便撥了近五十萬貫,他臉上有些發燙,他心中是很清楚,僅梨園弟子用金絲銀線制的戲服,少說就值萬貫。

  『罷了,就算是給他一個教訓吧!』李隆基暗暗歎了口氣,奏折一合又還給了李清,「此事你便看著辦,不用再向朕請示,朕現在有些乏了。」

  說完,他閉上了眼睛,不再理會李清。

  「臣告退!」

  待李清退下,李隆基的眼睛猛睜開,回頭對高力士厲聲道:「你去替朕警告那逆子,他若膽敢再犯一絲一毫的錯,朕就貶他為庶人,永不准出門!」

  高力士剛要走,李隆基又叫住了他,冷冷道:「你再告訴他,他既然有錢沒處花,從現在起,沒收他的全部田產,再罰他五年俸養。」

  高力士心中一寒,除了開元二十五年因為皇位而殺三子外,這樣嚴厲處罰兒子,在他印象中還是第一次碰到,看來皇上今回是動真火了,他不敢多說,唯唯諾諾領命而去。

  李隆基頹然躺在椅子上,他只覺渾身疲憊不堪,什麼事都不想問、不想管。只想好好睡一覺,過了半天,他才輕輕揮了揮手,「回宮!」

  慶王府,李俅被慶王狠狠責打一頓,已經被關了起來,罰他半年不得出府,李琮火氣已經忿滿得無處發洩。偏此時,楊國忠上門來致歉了。

  「不見!」李琮惡狠狠向桌上一錘,慶王府的大門『轟隆!』一聲對楊國忠關上了,對於慶王財產、名譽雙雙掃,楊國忠既擔心又慶幸,擔心自己的兒子因此榜上無名。而慶幸自己沒有跟隨慶王投錢進去,否則也會被李清玩得血本無歸,直到今天他才算領教到自己老掌櫃的厲害。

  楊國忠吃了個閉門羹,他望著緊閉的朱紅大門,不見它有半分重新向自己開啟的樣子,只得悻悻下了台階,他剛要上馬車,又忍不住走回台階,對著門縫高聲叫喊:「請轉告慶王殿下,楊國忠並無惡意。特向他道歉!」

  「楊中丞有何事要向慶王殿下道歉?」楊國忠嚇了一跳,他一回頭。卻見高力士正背著手、笑咪咪望著他,真不知他是幾時來到自己的身後。

  楊國忠頓時被驚出一聲冷汗。此時此話,怎麼能被高力士這種敏感人物撞見、聽見,他乾咳兩聲,語無倫次道:「卑職的馬車、馬車撞了慶王,不!慶王馬車,卑職特來向他道歉!」

  高力士微微一笑,略帶一點調侃道:「呵呵!原來如此,估計是撞狠了。所以慶王不讓你進門。」此刻他已經知道,適才李清所說和慶王勾結之人是誰了。不就站在眼前嗎?

  「要不要老夫替你叫開門?」

  「不用!不用!」楊國忠嚇得連連擺手,「我還有事,阿翁請自便。」他兩步便跨下十幾級的台階,卻腳下一滑,一屁股跌坐在台階上,隨即從上彈起,拍了拍屁股便倉惶而逃。

  高力士一直見他馬車遠走,這才冷哼一聲,轉過身子對著門內不緊不慢道:「告訴慶王,就說聖旨到,讓他出來接旨!」

  且說楊國忠跑進馬車後已經是滿頭大汗,他彷彿一個被當場捉住的賊,心虛得在自己馬車上縮成一團,直到馬車繞了個彎,看不見慶王府,他的膽子才慢慢恢復,心中的疑問也隨之大漲起來,『高力士來找慶王做什麼?難道是皇上有什麼旨意不成?』

  他越想越有這個可能,現在慶王包庇海家一事,長安都傳遍了,皇上豈能不知道?事情和他也有關係,他的心就彷彿貓抓一般,即想回去看看,可是又害怕再被抓住,猶豫了再三,楊國忠才拿定主意,「算了,是死是活慶王都和他沒關係了,不去看也罷!」

  他一聲命令,馬車加速而行,遠離那個是非之,眼看要到府上,忽然前方傳來一陣敲鑼打鼓聲,只見十幾個公人端著紅彩,正喜氣洋洋向他府上走去,「啊!難道是。

  楊國忠立刻反應過來,這一定是自己兒子中榜了。

  「喂!你們等一下!」

  楊國忠跳下馬車,張臂攔住了幾個報喜官的去路,聲音有一點顫抖問道:「可是楊暄中榜了?」

  楊國忠現在是京兆尹,報喜官哪能不認識他,立刻彎腰媚笑道:「恭喜楊大人了,楊暄高中甲第第四名,卑職特來報喜!」

  「啊哈!」楊國忠一蹦老高,兒子居然中了第四名,他摸著鬍鬚,嘴已經笑得合不攏,「實在是好!虎父無犬子啊!」

  「你們繼續!」楊國忠轉身便往回跑,他要拜祭祖宗、要感謝上天,但現在最重要的是將兒子找出了接彩。

  「老爺,大公子從前日下午出去便沒有回來過。」大管家怯生生望著楊國忠,老爺跑得氣喘吁吁,遠處鑼鼓喧天,他自然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楊暄此刻恐怕還在妓院裡快活呢!

  「要不我們現在就去將大公子找回來?」

  「給老子快點去找!」楊國忠狠狠踢了管家屁股一腳,罵道:「若半個時辰內找不回來,你就給老子去田莊種!」

  鑼鼓聲已經到了大門口,依然不住手的敲打,這樣大的動靜早引來了大批圍觀的百姓,指指點點、議論紛紛,皆感到不可思議,一貫不學無術、貪財好色的楊家大公子竟然中了進士,這不就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

  此刻,長安城到處都是報喜的官員,披紅帶彩,背著裝喜錢的大口袋,在長安各坊之間四處流竄。
rockyy 發表於 2008-10-8 18:40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二百四十六章 科舉案(八)

  科舉放榜的這一刻終於來臨,陣陣鑼鼓聲、爆竹聲、歡呼聲在平康坊此起彼伏,但這只宛如大海上幾朵小小的浪花,數萬士子只錄取不到兩百人,絕大多數士子都沉默了,或長歎一聲,收拾行裝準備明年再來;或睜大眼睛尋找官官勾結的跡象,為自己的落榜尋找一個心理安慰,年年皆是如此。

  但今年他們似乎聞出一點了味道,一條小道消息悄悄在士子們之間流傳,這次科舉錄取的進士有一半都是長安豪門權貴的子弟,其中第四名居然是太府寺卿兼京兆尹楊國忠之子楊暄,而第八名是御史中丞張倚之子張奭,這就有些曖昧了,不管人們是否瞭解他們的才學,但前十名就有兩個高官子弟,既非世家大族、又非書香門第,尤其是楊國忠,不就靠裙帶上爬的嗎?

  一時間長安市井議論之聲大起,但士子們的猜疑似乎沒有足夠的證據支撐,時間在沉默中悄悄流逝,轉眼便到了第三天。

  這一天清晨,李清剛到戶部衙門,卻忽然接到會昌縣衙急報,會昌縣櫃坊昨夜失竊,二百貫未入庫稅錢被盜,這是櫃坊成立以來的第一樁盜竊案,事情不是很大,但會昌縣距長安很近,一旦消息傳開將影響極壞,剛衝開的茶還沒有喝一口,李清便翻身上了馬,在一眾侍衛的護衛下匆匆趕去。

  會昌縣是在天寶三年由新豐縣改名,也就是今天的臨潼縣,規模宏大的山華清宮便在該縣境內,離長安約六十餘里,李清一行人快馬加鞭,不到一個時辰便趕到事發。

  會昌縣櫃坊位於縣城北門,原是一處雜貨鋪,掌櫃死後財產無人繼承,便收歸官府,縣裡的官家櫃坊成立後,此鋪子就改成了營業之所。

  問題出在雜貨鋪的結構上,它的牆是用黃泥夯成,並非用青石修砌,結果被人在夜裡用水濕了牆,掏出一個大洞,將尚未來得及送到長安的二百貫錢偷走了,還好帳簿未損,這是不幸中的萬幸。

  衙役已經封鎖了現場,夥計和執事都被請到衙門裡去問話,這其實只是一種例行手續,現場沒有留下任何線索,更沒有後世高科技提取指紋等等,是一樁典型的無頭公案,李清來這裡要做之事主要是表個態,給事情定性,盡快消除影響、恢復櫃坊的正常營業,至於破案抓人,那並不是當務之急,只一個時辰,掌櫃和店員們開始陸陸續續返回,填堵了牆壁上和管理上的雙重漏洞,重新開張營業,這件偷盜風波便暫時過去了。

  回去時李清走了另一條道,也就是穿過驪山、繞過華清宮回長安,他是想認一認路,李隆基幾乎每年都要來華清宮過冬,這條路會少不了來回跑。

  一行人沿著山麓前行,這一帶風景秀麗,官道上濃密的參天古樹遮天蔽日,清風徐徐,耳邊充滿了歡快的鳥鳴聲,路上沒有一個行人,顯得十分幽靜。

  「都督,前面二里外好像有幾輛馬車擋住了去路。」荔非守瑜催馬上前,遙指遠方道,他眼力勝於常人,老遠便見官道轉彎處停有馬車。

  李清順他手指看去,卻什麼也看不見,又走了數百步,這才發現遠處果然橫著幾輛馬車,再往前便是上山的路口,隱約可見一條狹窄的白色山路蜿蜒向上。

  「他們擋路幹什麼?」

  馬車橫在官道上擋住了去路,幾十個面目凶橫的家丁見有足足有兩百多官府之人騎馬過來,不敢招惹,急命車伕將馬車趕停到一旁讓路,李清不由放慢了馬速,一邊走一邊詫異打量這幫目光凶狠的家丁。

  又走了一百多步,卻見對面還有幾輛馬車攔住另一頭的路,而中間正是那條上山的小路,李清漸漸生了疑心,他抬頭向山上望去,只見山上十分安靜,看不出有任何不尋常之處。

  「守瑜,你看出什麼了?」李清回頭問道。

  荔非守瑜打手簾看了半天,也搖搖頭道:「我看不到動靜,不過我以為越是這樣平靜,倒越是其中有鬼。」

  「和我所見略同。」

  李清轉身荔非元禮使了個眼色,他會意點點頭,在靠近一叢樹木的剎那,荔非元禮輕點馬鞍,龐大的身軀竟像一紙剪影般飄去,瞬間便消失在樹叢之中。

  一行人過了攔路之車,又行了百步,在一個轉彎處停了下來,等候荔非元禮的消息,約過了兩刻鐘,只見他從樹叢中鑽了出來,滿臉神情古怪、強忍住笑意,荔非元禮從樹上飛身跳到官道上,竟忍不住摀住嘴笑彎了腰。

  荔非守瑜急得埋怨道:「大哥就別笑了,你快點講吧!到底看到了什麼?」

  荔非元禮喘了口氣,道:「我看見了人肉大陣,光天化日之下,十幾對男女聚在

  裡幹那種事。」

  「什麼?」荔非守瑜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都是些什麼人,竟如此淫靡?」

  「不知道,不過從他們脫在上的衣服來看,應該是讀書人。」

  荔非元禮見李清目光寒冷、面色陰沉似水,臉上的嬉笑之意便收斂起來,小心補充道:「那些女子個個都濃妝艷抹、放蕩肆笑,像是妓女。」

  「夠了!」李清打斷了他的話,白日昭昭之下竟然發生這種事,李清臉色鐵青,他手一指荔非兄弟,令道:「你們帶弟兄們將這些混帳統統抓來,誰敢阻攔反抗,就給我狠狠打!我倒要看看,這是誰家的子弟?」

  「遵令!」

  兩百多侍衛在荔非兄弟的率領下,飛馳電掣般向路口衝去,幾十個家丁見勢不妙,紛紛掉頭便逃,幾個不知好歹之人拔刀衝上,卻三兩下便被打得手斷腳折,癱軟在,眾侍衛隨即跳下馬,如逆流的潮水向山上衝去。

  片刻之後,尖叫哭喊之聲漸漸傳來,越來越近,最後數十名衣裳不整的男女被押下山來,光著腳,手放在頭頂上,個個眼中驚惶不安,走在前面的幾個則被打得鼻青臉腫,走路一瘸一拐。

  「都督,就是他們!」

  荔非守瑜遞上一包搜來的學籍,「都是長安人,大多數還是今年的新科進士。」

  李清接過,隨手翻了翻,一一念他們的名字:「鄭愚、劉參、郭保衡、王沖、張道隱。

  一群年輕人嚇的瑟瑟發抖,紛紛跪倒在,苦苦哀求李清放過他們這一次。

  「虧你們都枉讀了聖賢書!」

  李清的眼睛狠狠一瞪,對他們厲聲道:「你們要嫖妓就去青樓妓院,關上門便可,也無人會阻撓你們,而你們卻膽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集體宣淫,做如此敗壞道德的醜事,若你們這種人也能為官為吏、去教化百姓,豈不成了我大唐天大的恥辱!」

  他一揮手,恨道:「將他們統統給我押回長安,去吏部備案!」

  說到此,李清心中忽然一動,這倒是一個給楊慎矜解套的機會,在他的計劃中,要想這李林甫即將的發難中保住楊慎矜,其一是讓楊父裝瘋,躲王:=.干係,這倒是個機會了,楊慎矜順水推舟,可以不落痕跡化解這次危機。

  想罷,他再不管這些士子的苦苦哀求,手一揮令道:「給我帶走!」

  侍衛們如狼似虎衝上來,拖起癱軟在上的士子和妓女,將他們塞進幾輛馬車關了起來,馬車隨即隆隆起步,在一片叫罵與哭喊中向長安進發。

  當李清在黃昏回到長安之時,皇城的朱雀門附近已經聚集了數百名對這次科舉不滿的河東籍士子,他們扛著孔夫子的畫像,群情激昂,紛紛聲討科舉舞弊。

  在他們前後左右,大批金吾衛已經嚴正以待,只要這群士子做出什麼稍稍出格之事或說什麼不敬之言,金吾衛就將出手強行驅散他們。

  隨著夜幕降臨,事態開始擴大,聞訊趕來的士子們越來越多,他們一聲不語坐在上,用沉默來表達他們的抗議,朱雀門外黑壓壓坐滿了上萬名士子。

  李林甫已經出來表過態,他拍胸脯表示他一定會將此事稟報皇上,嚴厲審查是否有舞弊之處,這便是李林甫等待的機會,他原意是想慫恿李清替他出面揭發楊國忠科舉舞弊,以便引發此案,李清也答應了,但慶王一案後,他似乎聞到點什麼,又對李清不放心起來,便改變了策略,轉而挑動士子的不滿來創造機會,現在,他已經成功了,李隆基已被驚動,特派宦官來打聽究竟發生了何事?

  李清已經將那群士子秘密關押起來,此刻他快馬加鞭,在和時間賽跑,他必須趕在李林甫被皇上召見前讓楊慎矜先一步提交報告,否則楊慎矜就要為吏部失職而扛上責任,戰馬飛快穿過幾條小街,很快在楊慎矜的府前停了下來。

  李清飛身下馬,幾步便跑上台階,用力砸門,幾個家人開了一條縫,忽然認出他就是老太爺壽辰那一天披麻戴孝上門鬧事之人。嚇得『砰!』一聲,又緊緊將門關閉。

  「你快給我去轉告楊侍郎,再不見我,他就死無葬身之。」

  但李清說了幾遍,裡面依然沒有動靜,也沒有人去替他傳話,李清勃然大怒,立刻回身對手下令道:「你們且過來,給我將門撞開!」
rockyy 發表於 2008-10-8 18:41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二百四十七章 科舉案(九)

  李清悄然離開楊府時,天已經黑盡了,朱雀門前的士仰著倔強的頭顱席而坐,

  十年寒窗換來的傷害是李林甫的甜言蜜語所不能撫平,他陛下的敕令,這是李林甫既盼望可又有一點擔心的,他盼望事情鬧大,能引起李隆基自己的足夠重視,主動召他的來問對,可又擔心這些士子激憤之下有過將在不眠和等待中度過。

  一輛馬車從士子們的最外圍悄然路過,彷彿一隻躡手躡腳的貓,李清透過車窗的縫隙默默注視著朱雀門廣場上一張張單純而堅決的面孔,數萬駐守長安的士兵將朱雀門圍得如鐵桶一般,手中的火把將天空映得通紅,李清彷彿看到了他們燃燒著的青春與激情,為了十年寒窗的汗水去追求大唐科舉的公平與公正。

  他隨手拉上車簾,馬車裡又重歸於黑暗,青春燃燒的年代已經過去,官場的無情使他的心漸漸變得冷酷,他在奮力推動大唐之船慢慢掉轉方向,可他走的每一步都佈滿荊棘,需要用鐵和血來換取。

  他少年時曾唾棄的一切,此刻都需要俯身一一拾起,比如結黨,所謂黨派就是利益同盟,共同的利益將他們聯在一起,一個人的力量始終是渺小,需要更多的人為他們的理想而奮鬥。當他們利益得到保障之時,這艘大船也就自然而然改變航向。

  馬車漸漸遠離了朱雀門,周圍變得安靜而黑暗,前面是十王宅、再往前便是百孫院,馬車從慶王府前一閃而過,李清忍不住再一次拉開了車簾,大門禁閉,隱約可:的皇長子幾時才能得到教訓,不要再招惹自己,李清搖了搖頭,他與慶王的仇恨已經越結越深,無法善終,或許。只能由結。

  「老爺,廣平王府到了!」

  「你稍等一下,我很快便出來。」

  李清吩咐了一句,便快步走上台階,他敲了敲門,片刻,側門『吱嘎!』一聲開了,門房探出頭看了看李清,遲疑一下問道:「你找誰?」

  「請通報廣平王殿下,就說李清有急事找他!」

  「你就是.「小王爺剛從東宮回來。侍郎請稍侯,小人這就去稟報。」

  片刻。李俶飛奔出來,拉著李清的手嘿嘿直笑,「李侍郎在揚州風光,我卻掛了個鹽鐵使之職,閒在長安虛度光蔭。」

  自上元節後他就沒見到過李清,他的父王在極端劣勢下終於保住了太子之位,這完全得益於李清的策劃,李俶比誰都清楚這一點。他心中對李清充滿了感激。

  李清哈哈一笑,他著實喜歡這個充滿朝氣與活力的年輕人。便摟住他的肩膀笑道:「今天我就是想找一件事給你,讓你幫個忙!」

  既然李清來找自己,就說明自己有那個能力辦得他所托之事,李俶的眼睛連眨都不眨便毫不猶豫道:「侍郎儘管開口,我一定盡力!」

  「好!我喜歡爽快之人,時間已經不多了,我們邊走邊說!」李清一把拉了李俶,便出門上了馬車。

  馬車按原路返回,在寂靜的大街上,只聽見『嗒!嗒!』的馬蹄聲和車轆轉動聲音,李俶上車已經好一會兒,李清卻一句話也沒錯,既不告訴他要他幫什麼忙,也不告訴他現在要去何處?

  李俶也一言不發,只靜靜的坐著,黑暗中只看他一雙晶亮的眼睛,車廂裡一片沉寂,眼看要到朱雀門,遠方的天空映出了紅光,李清方淡淡道:「我要你去一趟高力士府上,最遲在明日上午,讓皇上看到一本奏折。」

  既然高力士還是在賭注押在太子李亨的身上,那皇長孫李俶的重要性也就不言而喻,但李清還有一個更主要的目的,就是要讓李俶盡可能去接觸這個大唐歷史上最位高權重的老太監,讓高力士切實體驗一下太子李亨最大的一張牌。

  「是誰奏折?」沉默了片刻的李俶終於忍不住出口相問。

  馬車開始過朱雀門,「你自己看吧!」李清微微拉開車簾,一片紅光映入車中,李俶神情詫異,他湊上前向外看去,只見軍隊裡三層外三層將朱雀門一帶圍得嚴嚴實實,足足有數萬人之多,

  透過軍隊間縫隙,上坐滿了一排一排的士子,少說也有萬人,皆沉默不語。

  「你再看看城樓上。」

  李俶抬頭看去,只見城樓上站著近百名官員,中間一人似乎就是右相李林甫,他霍然回頭,眼睛裡充滿了震驚之色,那眼神分明在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傳聞這次科舉有嚴重舞弊行為,兩位主考在極短的時間內便公佈了錄取名單,士子們認為閱卷時間不應這麼短,便認為有很多人是事先已內定,從下午開始他們就漸漸聚到這裡來了。」

  說到此,李清亦冷冷笑道:「這裡面涉及到楊國忠之子和張倚之子,李林甫便想利用這次機會棒打兩楊。」

  李俶想了想又問道:「一楊是楊國忠我知道,那另一楊呢?難道是楊慎矜嗎?」

  李清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笑道:「你能想到是楊慎矜就已經很不簡單了,本來我也以為只會是楊國忠倒霉,所以我還原打算推波助瀾,但王忽然彈劾楊慎矜之父卻提醒了我,李林甫要對付之人決不只楊國忠那麼簡單,他更深的想法是要清理吏部。」

  李俶恍然大悟,急接口道:「所以你讓找去找高力士,就是要保楊慎矜麼?」

  「不錯!不錯!」李清連聲讚歎,「頭腦清晰、反應迅捷,不愧是皇長孫。」

  他從懷中取出一本奏折,遞給了李俶便低聲道:「這是楊慎矜寫的折子,你見到高力士就說是章仇兼瓊去了東宮,這是你父王讓你轉交給他的,切不可提到我,聽見了嗎?」

  李俶見李清說的鄭重,便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大不了就拼著責打一

  定不會出賣你。」

  李清聽出他的心中有些不甘,便笑道:「其實高力士也不會相信你的話,算了!就不為難你,你照實說就是了。」

  李俶的臉一紅,略有些難為情道:「侍郎,其實我。

  李清伸手在他肩膀上一捏,誠懇道:「我之所以全力助你父王,是因為我相信你將來會是一個好皇帝,能帶我大唐走向中興,我將所有的寶都押在你身上了,你要牢牢記住這一點。」

  李俶輕輕拍了拍李清放在自己肩頭的手,默默點了點頭。

  高力士剛剛從李隆基身邊回來,伺候了皇上整整一天,他已經疲憊不堪,此刻他正一邊在木盆裡燙腳消除疲勞,一邊輕輕用手揉著已經笑得隱隱發酸的腮幫子。

  在他的膝蓋上攤著一本只看到一半的奏折,而在書房的桌上還堆著幾十本,他要將它們都處理了才能休息入睡,替皇上批閱奏折,這是讓無數人想都不敢想之事,個哈欠,隨手將看到一半的奏折一合,扔到一邊,又大聲問道:「阿才,朱雀門那些士子們散了嗎?」

  阿才是他大管家之子,精明能幹,深受高力士的信賴,他所掌握的耳目都是通過此人向他傳遞消息。

  阿才走到門口。垂手向高力士回復道:「老爺,還沒有,李相國也沒有走,看樣子今天晚上是不會散了。」

  高力士眉頭一皺,這幫士子僅僅憑閱卷時間短就認為是科舉作弊,卻拿不出半點證據,又用這種聚會靜坐方法來逼迫皇上,到最後只會適得其反.實在是天真啊!

  他搖了搖頭。眼一抬,見阿才還站在那裡不動,不由奇怪問道:「還有什麼事嗎?」

  「剛才門房傳來消息,說廣平王想見老爺,現在還在門房那裡等候。」

  「廣平王?」

  高力士詫異,忽然又一轉念。難道是太子找自己有事不成,「快快將小王爺請到我書房來,千萬不可怠慢了。」

  李俶被領到書房,又等候了片刻,才見高力士背著手慢步而來,他立刻上前見禮:「李俶參見阿翁!」

  「呵呵!小王爺還是第一次來我這裡吧!」

  高力士拉過李俶的手,上下打量他一下,見他舉手投足間乾淨利落又不失謙恭禮數,氣質硬朗但眉宇間卻又透出淡淡的書卷味,不由暗暗點了點頭。果然是大器不凡,難怪陛下那麼看重他。

  「來。咱們坐下說話。」高力士將他按坐在椅子上,這才回到自己的位子。和藹笑了笑,道:「這麼晚來找我,可有什麼事?」

  李俶從懷中掏出奏折,雙手遞了上去,「這是吏部楊侍郎的一份折子,阿翁不妨看一看。」

  高力士接過折子,卻不看它,只將它放在几上。凝神了半晌才道:「小王爺以後還是要常呆在百孫院中,少出來走動。你明白嗎?」

  這是高力士含蓄的勸告,『是非皆因強出頭』,若李俶的身影頻頻出現在王公大臣的家中,若再被有心人彈劾,那時李隆基對他印象就會大打折扣,從而會影響到李亨的太子之位。

  「是!多謝阿翁教誨。」李俶惶然而立,向高力士施禮致謝,又道:「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高力士笑著點了點頭,翻開奏折看了看,臉色漸漸凝重起來,他忽然若有所悟,急道:「這絕不會是你父親讓你來的,是誰?你要老實告訴我。」

  「是戶部李侍郎。」李俶低聲道。

  「老夫就知道是他!」高力士淡淡一笑,自言自語道:「既然能讓楊父裝瘋,我說他怎麼會沒有下一步。」

  他老眼一挑又問道:「李侍郎可在門外?」

  李俶點了點頭,在高力士犀利的目光下,他覺得自己的一切都暴露在他面前,無處躲避。

  高力士的表情彷彿是中了小獎一般,他微微一笑,回頭囑咐道:「阿才,去門口將李侍郎請進來。」

  片刻,李清悠然走進了高力士書房,他早知道會是這個結果,以李俶的稚嫩,哪裡能瞞得過高力士的毒眼。

  「深夜打擾阿翁的休息,李清罪莫大焉!」

  高力士望著李清的從容的笑意,忽然有一種上當的感覺,這小子鼓動廣平王出頭,恐怕真正的目的是他本人想進自己的書房吧!

  他冷冷一笑道:「既然來了,卻躲在老夫門外,慫恿一個孩子來出頭露面,侍郎小算盤當老夫不知道嗎?」

  李清歉然,再施一禮道:「阿翁說的是,是李清做事不周,請阿翁見諒!」

  高力士點了點頭,將李俶先請到隔壁小會客室,這才對李清道:「其實你心思我明白,只是太子之位尚不穩,廣平王還是不宜多出頭。」

  李清默然,高力士說得不錯,自己的僥倖心理是不妥,『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腳,』若不加收斂,一旦被慶王、楊國忠之流看到,必將會掀起一場風波。

  高力士見李清知錯,便寬容笑了笑,道:「其實咱們都是一條船上之人,我為其父、你為其子,道殊途同,你上元節保了太子,老夫焉能不知,只是有些事還是要事先和老夫溝通才行。」

  話只能點到為止,高力士話題一轉,又笑道:「以後老夫大門,你隨時可以進來,不要再鬼鬼樂樂,支使一個孩子來探路。」

  李清一笑,他沉思一下,指了指高力士手上的奏折,索性也將話挑開了說,「這次科舉舞弊,我知之甚深,楊侍郎之位事關重大,所以我連夜來找阿翁,求阿翁將此奏折趕在陛下召見李相國前讓他先御覽。」

  高力士笑而不語,只將奏折又看了一遍,方淡淡道:「此等有傷風化之事雖不必讓陛下親自過問,但老夫也認為應嚴加懲處,也罷!看在廣平王初次上門的面上,老夫助你這一遭。」
rockyy 發表於 2008-10-8 18:41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二百四十八章 科舉案(十)

  天色朦朧,四月凌晨的勁風吹散了灰白色的迷霧,長安漸漸在新的一天甦醒過來,朱雀門的廣場前橫七豎八睡滿了矜持的士子們,他們放下了讀書人驕傲的身段,在沉沉的夜幕裡迷失在極度的困乏之中,但李林甫高明的政治手腕無疑使他成為這次科舉潮中最大的贏家,夜裡,他緊急調運近萬條軍用被子和大量乾糧發給化的舉措使無數處於弱勢的士子們無不感激涕零,李林甫在士林的聲望也因此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太陽剛剛浮出平線,已經變得貪睡不起的李隆基意外早早來到御書房裡,昨日士子潮使他意外聽到一條傳聞,今年的科舉存在著極大的舞弊嫌疑,不管這條消息是真是假,都無法使李隆基在溫香軟體的芙蓉帳裡繼續睡下去了。

  御書房似乎沒有適應老主人的突然到來,冰冷的四壁、凌亂的書桌以及尚拉著厚厚窗簾的房間裡還留存著昨日的氣息,幾名正在收拾奏折的太監被李隆基的忽然闖入驚呆了,但片刻後便清醒過來,一齊跪在上苦苦哀求,「皇上饒命!皇上饒命!」

  亂糟糟的書房和起伏不停、象蚊子一般鳴叫的哀求聲頓時觸犯了龍顏,李隆基勃然大怒,陰沉著臉對身後的高力士厲聲喝道:「今天的當值奴給朕統統拉下去杖斃!」

  當值奴指是宦官。後面的當值宮女、當班侍衛無不暗暗捏了一把汗,眼睜睜看著如狼似虎的侍衛們將十幾個太監拿翻,像狗一般拖了出去,求饒聲漸行漸遠,空氣彷彿凝固了一般,緊張得讓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

  「渾蛋!還不趕快收拾書房。」

  高力士的一聲斷喝彷彿巫師的解定咒語,立刻讓幾十個呆立的宮女忙碌起來,開窗、通風、烘香、整理、清掃、暖房。只片刻功夫,書房裡便陽光明媚、清香滿屋。

  李隆基臉色稍霽,轉頭問道:「大將軍,朕要召集的大臣可通知到了?」

  高力士急忙躬身道:「老奴都連夜通知到了,巳時正在知政堂集中。」

  李隆基點了點頭,眼一瞥。見高力士手中拿著一本奏折,查詢的目光便向他望去,高力士連忙恭身遞上,「這是吏部楊侍郎彈劾一些新科進士有傷風化折子,老奴正要批轉給李相國。」

  「有傷風化?」

  或許是人性獵奇的本能,李隆基頓時有了幾分興趣,隨手接過奏折,「且讓朕先看一看。」

  時間漸漸推移,再過一刻鐘便要到巳時(上午九時),受詔到興慶宮議事的大臣們早已從家中出發。各懷心事向興慶宮趕去。

  最後一個到來的,是這次科舉舞弊風波的主角楊國忠。他心情頗為緊張,做夢也沒料到士子們會掀起如此大的聲勢。而且矛頭直接對準了他本人,他是京兆尹,維持京中治安良好是他職責所在,但他此時卻不敢露面,而是將應付士子潮一事扔給了少尹鮮於叔明。

  楊國忠兩腿發軟,一腳深一腳淺走進了興慶宮,知政堂上各朝廷重臣皆已到場,各自聚在一起竊竊私語。這次科舉的兩名主考官達奚旬與苗晉卿皆未到場,這讓楊國忠冰透的心又生出一絲希望來。難道皇上只針對士子鬧事並不是科舉舞弊之事嗎?

  楊國忠順著牆邊溜進了知政堂,李林甫卻早就等著他的到來,經過不眠的一夜,他依然精神抖擻,眼睛裡洋溢著興奮,目光依然犀利,一眼便瞧見了躲在牆角的楊國忠,他笑呵呵走上前半開玩笑道:「楊中丞身為京兆尹卻讓老夫徹夜不眠替你當班,這是何道理?」

  楊國忠的腿抖得更厲害,他急忙彎腰陪笑道:「相國說笑了,楊國忠人微言輕,哪能和相國的德高望重相比,再者,我已命鮮於叔明去勸說士子們,但卻沒有什麼作用。」

  李林府伸手摸了摸碩大的鼻子,瞇眼一笑道:「聽說楊中丞長子高中第四名,老夫這裡先恭喜了,果然是虎父無犬子啊!」

  楊國忠臉色刷變得慘白,彷彿行竊時被抓住一般,顫抖著聲音道:「僥倖!僥倖!只是僥倖罷了。」

  「皇上駕到!」隨著一聲高亢的尖呼聲,大堂內立刻安靜下來,片刻,面色陰沉李隆基在侍衛們的簇擁下緩緩從側門走進。

  「臣等參見陛下!」十幾名大唐重臣一起躬身施禮。

  李隆基坐正,輕輕擺了擺手,「各位愛卿請坐!」

  知政堂寬大敞亮,彷彿一個小殿,這裡平時是宰相們開聯席會議,討論軍國大事和國計民生方,但今天的氣氛卻異常緊張,十幾個太監被杖斃、皇上臉上陰冷表情、漫天飛舞的各種流言,種種跡象表明,今天的小朝會將會有大事發生。

  知政堂裡靜得只聽見每個人沉重的鼻息,大家都正襟危坐、目不斜視,李林甫坐在右首第一位,在他正對面,左首第一位坐的是門下侍中、左相章仇兼瓊,往下則是尚書左右僕射、各部尚書以及被詔來的相關官員,楊國忠坐在右首倒數第二位,旁邊是李林甫的頭號悍將王:而在他的斜對面卻是吏部侍郎楊慎矜。

  楊慎矜心情同樣忐忑不安,昨晚李清連夜尋到他,向他講了問題的嚴重性和李林甫大棒所指,他當即按李清授意寫了彈劾新科進士集體宣淫的奏折,又由李清想辦法通過高力士遞給了皇上,但李清並沒有給他一個確定的答覆,楊慎矜緊張向御案上偷眼望去,那裡放著幾本奏折,也不知有沒有他的那一本,他又看了看皇上背後站著的高力士,他面上毫無表情,楊慎矜心中不由打起了鼓,畢竟時間太短,李清能辦得到嗎?

  李隆基一聲輕咳將眾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他掃了一眼每個人的表情,用他那威嚴而不容抗拒的聲音緩緩道:「昨夜朱雀門發生之事想必眾愛卿都有耳聞,今天將各位召集,就是想和大家一起商討此事,士乃立國之梁,切不可有半點輕慢。」

  基看了一眼李林甫,道:「朕知道相國為解朕之憂一但事關重大,還是煩勞相國講一講此事的起因和現在的進展。」

  「臣遵旨!」

  李林甫起身微微笑道:「先給陛下報告個好消息,經過臣一夜的安撫,士子們情緒已經穩定,只要我們給一個說法,他們便立刻散去。」

  李隆基聽事情已經有了轉機,不由大為放鬆,立刻追問道:「他們要什麼說法?」

  「這正是臣想向陛下先稟報之事!」

  說到此,李林甫的眼角有意無意掃了一眼楊國忠和楊慎矜,肅然道:「自我大唐開科取士以來,天下英才方可有機會位列朝班,我大唐也才能強盛至今,所以說科舉是我大唐第一制度也不為過,既為取天下才,那公平、公正,唯才是舉的重要性也就不言而喻,科舉年年舉行,但惟獨這次科舉取士的結果卻不被眾士子接受,為何?傳聞有人徇私舞弊,令士子們心寒,所以他們要求朝廷澄清舞弊傳聞,還科舉一個清白。」

  這時,對面的章仇兼瓊接口道:「那依李相國之意,如何澄清舞弊傳聞?怎樣才能還科舉一個清白?想必李相國早有腹案,不妨直接說出來。」

  李林甫明白章仇兼瓊之意,他如何肯將此事攬到自己頭上,便淡淡一笑道:「陛下是問我士子們要什麼說法。我自然要轉告他們呼聲。」

  他從座位上走出來,向李隆基深深施一禮道:「他們要求對已錄取的士子進行再一次考試,如真有舞弊,希望朝廷能一查到底,不管涉及哪一個官員,都要嚴加懲治。」

  李隆基的眉頭微微一皺,前一個要求可以答應,但懲處官員是朝廷之事。還輪不到這些讀書人來指手畫腳。

  「陛下,臣以為李相國說得極是,若不一查到底,且嚴加懲處,豈不是寒了天下讀書人之心?」

  說話的是尚書右僕射陳希烈,自他讓出左相之位。升任尚書右僕射這個閒職後,便再無干政的機會,今天難得來參加這次小朝會,他不知道中間發生的詳情,還以為是李林甫在對付章仇兼瓊,他頓時來了勁,若章仇兼瓊倒了,他的左相之位說不定又能恢復,所以他一見李隆基遲疑,還當他是想保章仇兼瓊。便再也忍不住,站起身力挺李林甫。「微臣強烈建議由李相國全面負責此事,還天下士子一個說法。讓天下讀書人都沐浴陛下的恩澤。」

  李林甫見他說得慷慨激昂、唾沫四飛,真恨不得上前將這個亂放屁蠢貨掐死,自己想盡辦法要脫開干係,他卻要將自己往坑裡推,一旦得罪了貴妃,這枕邊風也夠他喝的。

  章仇兼瓊呵呵一笑,也起身應道:「微臣也贊同陳大人的舉薦,此事確實由李相負責最為合適。請陛下考慮。」

  陳希烈大愕,難道自己錯了嗎?他眨巴眨巴小眼睛。茫然向李林甫望去,卻見他在拚命推卻此事。

  「陛下,臣十分願意為陛下分憂,但為臣公務繁重,恐怕沒有時間詳查此事,反而會誤事,臣倒以為張尚書是我大唐公認的文壇領袖,在士子中享有崇高的威望,此時張尚書來主持,最為合適。」李林甫虛晃一槍,將目標又對準了戶部尚書張筠。

  李隆基見二個相國一攻一守,明爭暗鬥,心中不禁連連冷笑,他笑了笑,止住了所有人的話,

  「此事就由朕來決定!」

  大堂裡頓時鴉雀無聲,眾人都在等待李隆基最後決定。

  李隆基回頭先對張筠道:「李相國說得對,張尚書在士林中威望極高,朕親自出一份題,就拜託張尚書當一回主考官,在宣政殿進行殿試。」

  張筠無可奈何,只得點頭應了,李隆基滿意一笑,隨即細長的龍目一挑,一道厲芒直射坐在最後的王:
rockyy 發表於 2008-10-8 18:42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二百四十九章 科舉案(十一)

  楊國忠連家也沒回,便急匆匆趕到楊花花的新府邸,只有通過她才能立刻見到楊玉環,解開他脖子上慢慢勒緊的繩套。

  準確的說楊國忠並不蠢,他只是缺乏政治經驗,預見性也弱,像他兒子參加科舉一事就沒有足夠的預防方案,現在事情出來了才臨時抱佛腳,但通過此事楊國忠也意識到,李林甫開始對他下手了。

  此刻他閉上眼睛,身子隨著馬車輕輕搖晃,勢單力孤的任人宰割使他痛徹至心,他現在才真正意識到了黨閥的重要,他現在確實需要進入一個利益集團,相國黨自然是回不去了,章仇黨也不可能要他,當朝兩大集團都拋棄了自己,也只能另想他途了。

  楊國忠由此想到了朝中的第三大勢力:裴家,剛才裴寬對他的暗示,他開始回過味來,這決不僅僅是一個簡單暗示,這是一個強烈的信號,裴寬想將他拉過去,從而組建朝中的第三大黨:裴黨。楊國忠的嘴角不由浮現出一絲得意的笑容,好一個不露聲色的老狐狸,自己有貴妃撐腰,他當然不會放過這次機會。

  加入裴黨也是可行,但經歷這次教訓,楊國忠開始意識到家族力量的重要性,只有楊家的人才會真正維護楊家的利益。

  楊花花至進京以來一直便寄住在位於興道坊的太平公主舊宅,不過現在她已經正式成為這處豪宅的新主人,宅子太舊,好幾處偏房都有點漏雨,翻新是必須的,錢也不愁,皇帝妹夫一下子拿給她兩萬貫翻修錢,足夠她新建一處宅,對於住房,楊花花有著特殊的情結,她在導江縣鄉下那棟四面透風的破屋子實在留給她太深的刺激,她曾經發誓,只要她有錢,她一定會修一棟比縣衙還要的氣派的住宅,如今,她卻擁有一棟王侯的宅子,這怎麼不讓她牽心掛肚,從破土動工以來,她將整個心思都放在了這棟寄托了她無數夢想和期望的大宅之上。

  她不懂得幽深與含蓄之美,將遮去一半月光的花園鏤空牆統統敲掉,她喜歡一覽無餘看到花園;而花園裡名貴而稀少各種奇花異草也被她一一剷去,改種成大片大片艷麗而俗氣的月季花和各種果樹,她喜歡在秋天聞到空氣中瀰漫著的香甜的桃李之味;淡雅的白牆黑瓦也一概拆除,換成色彩亮麗,充滿了富貴之意的紅牆黃瓦。

  她自己住的屋子最要講究真材石料,用的每一塊青石都要親自查驗,對於一個單身女子,還有什麼比房子和錢更重要的呢?

  「夫人,楊三爺在府外有急事求見,要不要讓他進來?」

  楊三爺自然就是楊國忠,這幾天,一些鼻子比狗還靈敏的官員嗅到了楊花花的政治台階,於是,送錢送禮的、求婚的、攀親的,天天絡繹不絕,使楊花花不勝煩擾、嚴重分散了她對房子的關注程度,最後她一道嚴令,不管是誰,修房子期間一概不見,但楊國忠是她的堂兄,更何況他們之間還有過難以告人之事。

  「讓他進來吧!」讓楊國忠看看他的新家,這也是楊花花很樂意做之事。

  楊國忠一邊走一邊小心翼翼避開穿梭往來的瓦工泥匠,生怕被他們身上的灰漿污了衣服,穿過一道剛剛砌好的新牆,老遠便看見了正在監工的楊花花,她穿著一件粗麻長裙,或許原本是藍色,但現在已經漿洗得發白,兩個月未見,她的身子明顯長胖了許多,腰肢和臀部連成一個桶形,裙外露出的一截小腿也和剛栽的樹木一般粗細,這使得原本有點其他想法的楊國忠立刻改變了主意,午飯還是去怡心樓吃更有味道。

  「三姐救我!」

  楊國忠彷彿受了委屈的兒童,竟跪在楊花花面前聲淚俱下,淚水說來就來,眼圈也紅了,楊花花頓時嚇了一跳,剛準備向楊國忠炫耀房子的詞句也忘到了腦後。

  「三哥,發生什麼事了?」楊花花趕緊拉著他進了屋,楊國忠是堂堂的京兆尹,這麼多工匠都看著呢!他楊國忠不想要面子,可她楊花花卻丟不起這個臉。

  「好了,別在老娘面前裝嫩了,有什麼屁就快放!」

  楊花花將楊國忠拖進屋,立刻就變了臉,她自己雖然沒讀過幾年書,卻景仰那些有學問的飽學之士,從前村裡舉人是她家的常客,總愛在她面前賣弄文采,吟詠一些淫詩艷曲助興,現在見了世面,才知道村裡的舉人不過是文人中最沒出息的小蟲。現在她連舉人都不屑一顧,更何況是小混混出身的楊國忠呢?

  楊國忠見悲情牌被看穿,立刻抹去眼淚道:「三姐,李林甫那老賊設計害我,我再不想法子,

  矣!所以我想去找四妹幫忙,可又進不了內宮,只能我去傳個話,無論如何要幫我這一遭。」

  『嗤!』楊花花的鼻子一聲冷哼,瞥了一眼楊國忠道:「一個堂堂的大男人、三品要員,卻連這點小事都擺不平,那李林甫難道沒有害怕之事嗎?你抓住他的要害做一篇文章不就行了嗎?自己不動腦子,動不動就要四妹幫你,連我都替你害臊。」

  楊國忠臉一紅,心中有些惱火,但此時需要她幫忙傳話,倒不敢得罪她,便唯唯諾諾道:「三姐教訓的是,以後我一定自強,不過這一回時間上已經來不及,求三姐今天就要進宮,讓四妹無論如何要救我這一次。」

  「進宮嘛!倒也可以,」

  楊花花伸了個懶腰,曖昧瞟了他一眼,眼中幾乎就要擠出水來,嗲聲道:「那你要怎麼謝我才行?」

  正如楊花花對男人開始有品位要求一樣,久歷花叢的楊國忠對女人也開始挑揀起來,他偷偷瞥了一眼楊花花的水桶腰,回憶起她的索要無度,心中不禁和怡心樓頭牌紅妓白嫩結實的身體比較了一番,又想著她細膩而體貼的口活,心中一熱,決定午飯還是去怡心樓吃。

  可惜我們的楊國舅是屬於那種鼻子不太靈的人,尚不知楊花花在李隆基面前也能說上一二句話,有時甚至比楊玉環還管用,現在楊花花在他眼裡只是個傳話的人,實在不必去費那樣大的體力和精神,便陪笑道:「三姐想要什麼?儘管開口。」

  楊花花見他不解風情,不由有點惱羞成怒,冷笑一聲道:「現在老娘眼中只有錢,拿五千貫來,你多大的問題我都替你擺平,否則,現在你就給我滾!」

  「五千貫!」楊國忠張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攏來,他嚥了一下唾沫,眼珠一轉,涎著臉上前笑道:「不如我替三姐鬆一鬆筋骨,以前那些手法我還沒忘呢!」

  說完,他一雙爪子便向楊花花的後肩上搭來,不料,楊花花『啪!』一掌將他手拍開,柳眉倒豎,冷冷斜視著楊國忠道:「老娘現在對你沒興趣了,只認錢不認人,五千貫,少一個子也不行!」

  楊國忠心中懊悔不迭,又想著李林甫恐怕現在正向李隆基述說自己作弊之事,不禁心急如焚,只得咬咬牙一跺腳道:「五千貫就五千貫,但你現在就得去興慶宮,再不去,我丟了官,你真的一個子也拿不到了。」

  楊花花見他答應,不禁眉開眼笑,道:「我也不白拿你錢,等一會兒換了衣服就去宮裡找四妹,而且我還會親自給李三郎說說情,你就放心吧!」

  楊國忠一呆,似乎明白了什麼,他立刻想起另一件事,急忙對楊花花道:「我還有一個關係到我們楊家興旺的建議,你不妨去和四妹好好商量一下。」

  離開楊花花的府邸,楊國忠心花怒放朝怡心樓趕去,他已經猜出楊花花和李隆基之間的關係恐怕不是那麼簡單,如果真是那樣,這五千貫花得就值了,而且楊家二女得勢,他們楊家的發達也指日可待,楊國忠迅速將家族中的男子過濾一遍,大多是目光短淺之輩,對自己構不成威脅,其中楊琦和楊舌還算機靈,若能進京為官倒可以成為自己的左膀右臂,再和裴寬結盟,壯大實力,到那時又何懼什麼相國黨、章仇黨,楊國忠越想越得意,坐在馬車上禁不住仰天大笑。

  馬車趕到怡心樓,卻見在馬路兩側站有七八個帶刀士兵,而怡心樓的大門上貼了兩條官府的封條,上面鮮紅的印色異常刺眼,所有窗子都緊閉著,早已經人去樓空。

  楊國忠驚異到了極點,昨晚還好好的,怎麼今天就被封了,倒底發生了什麼事?他看見幾個士兵的軍官似乎有點面熟,便下了馬車,走上前問軍官道:「出了什麼事,為何要封此樓?」

  那軍官認識京兆尹楊國忠,立刻行了個軍禮,湊上前低聲道:「具體情況卑職也不清楚,不過聽說有士子向王:
rockyy 發表於 2008-10-8 18:43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二百五十章 科舉案(十二)

  從昨晚離開高力士府後,李清便一直呆在自己的家中舉案中扮演的角色,在公開場合只是一個旁觀者,所以李隆基也並沒有通知他去興慶宮,但他卻無時無刻不在關注著案情的進展。

  天剛亮,李清坐在書房裡靜靜聆聽武行素的報告,武行素的情報機構還在組建之中,但李清卻命令他時時刻刻關注士子潮的動靜,昨天深夜,幾個混在士子中的手下傳來消息,李林甫收買人心獲得極大的成功。

  「都督,李林甫在二更時分將毯子和乾糧送到士子手中,幾乎所有的人都對其感恩戴德,一夜間便傳恩於士林,無數人當場投書,願為相國門生。」

  李清點了點頭,他當然知道李林甫的用意,先是想利用他來對付楊國忠,後又見到士子的激情可以利用,便改變策略,利用加施恩,可謂一箭雙鵰,他也不得不佩服李林甫老辣而嫻熟的手腕,所有的時機都捏拿得恰到好處,彷彿一切都順勢而為,將他的預謀梳理得不露半點痕跡。

  李清背著手在房間裡走了幾步,科舉案看似簡單,其實是對大唐權力走向的重新佈局,李林甫也看出了李隆基是想用楊國忠來取代他,便下了先手,將趙岳插到楊國忠的身邊,梨用科舉案來打壓他,同時也要對背叛他的楊慎矜動手,將吏部重新奪回。

  有高力士相助。楊慎矜是可以保住了,但楊國忠也不是蠢人,任李林甫宰割,他最大優勢便是有楊貴妃撐腰,他不可能不去求助;其次,他是李隆基選中之人,脫一層皮是少不了,也不排除李隆基會以退為進。保楊國忠過這一關。

  關鍵是他李清在這次權力震盪中能得到什麼?保楊慎矜那算不了什麼,只能說叫不失去,可要想從李林甫嘴裡搶一點食,就得用一點非常手段不可。

  李清推開窗,清風拂面,大片陽光射了進來。他一直在找李林甫的命門,為何不能利用這次機會先試探一下呢?想到此,李清的嘴角微微露出一絲冷笑,招攬士子的心可是一把雙刃劍啊!他向武行素招了招手,在他耳邊低聲囑咐道:「你帶幾個弟兄去朱雀門。

  待武行素走後,李清又寫了一封信,命人去火速交給正在朱雀門巡查的鮮於叔明。

  朱雀門下,數萬士子昂著頭,神色皆一般嚴肅,豎直耳朵傾聽著城樓上大唐皇帝的聖旨。微風將宣旨太監高亢的聲音斷斷續續送到士子們的耳中:

  「.一經查實。將嚴懲不殆。

  忽然,人群中爆發出一陣天崩裂般的歡呼聲。經過一日一夜的煎熬,憔悴不堪的士子終於迎來了收穫的時刻,此時他們相互擁抱,喜極而泣,歡悅的笑容將整個朱雀門徹底淹沒,連士兵們也受其感染,三呼萬歲。

  就在士子們歡慶勝利時刻,在朱雀門附近的一條小巷裡。穿著一身儒袍的武行素帶著幾個同樣穿著士子服的手下,匆匆向朱雀門方向跑去。

  通向朱雀門的各條路口都已經被官兵封鎖。為的是不准新的士子再加入,但這點小事怎麼難得過武行素。

  「跟我來!」武行素一招手,率領幾個手下插進另一條小巷,走到底是一戶人家,沒有院牆牆,斑駁的木門和門上粗大的縫隙顯示著這戶人家的貧寒。

  「闖進去!」武行素話音剛落,一腳便踢開了木門,屋內光線昏暗,只有一個老婦和一個年輕少婦,少婦手中還抱著一個孩子,沒有男人,兩個女人見闖進幾個彪悍的大漢,嚇得緊緊擠在一起,眼中驚恐萬狀。

  「你們不要怕,我們只是借道。」

  武行素年少時是長安混混,又在羽林軍中長期值勤,對朱雀門一帶形是瞭如指掌,推開沉重的木窗,喧囂聲撲面而來,一丈外,大群大群士子正收拾東西準備撤離,此時正是機會,他從懷中摸出一錠銀子扔在桌上,便帶著幾個手下跳出窗子混進了人群之中。

  近午時,得到李隆基承諾的士子們終於開始陸陸續續離開朱雀門,約一個時辰後,曾經擁擠熱鬧的朱雀門前空無一人,變得異常沉寂,滿都是垃圾和紙張,隨風輕飄,京兆少尹鮮於叔明正陪同著剛剛趕來的楊國忠在廣場上察看,鮮於叔明便是鮮於仲通的弟弟,原也在章仇兼瓊手下任職,是鐵桿的章仇黨人。

  鮮於叔明一夜未眠,紫色的臉膛上透出一絲慘白,他強打精神笑道:「楊大人若累,不如回去休息,這裡有屬下善後便可以了。」

  楊國忠正是剛剛被鮮於叔明派人叫來,告訴他李林甫已經回府休息去了,士子們也開始散退,他身為京兆尹,若此期間從不過問,一旦被御史彈劾也不好交代,所以便利用這個空隙過來看一看,堵別人的口實。

  他歎了口氣,道:「鮮於少尹才是辛苦,不如你回去休息,我來善後。」鮮於仲通是提拔他恩人,所以楊國忠對其弟鮮於叔明也頗為客氣。

  「這裡髒亂,不如咱們去城樓上看一看。」鮮於叔明一邊說,眼睛卻不停向廣場瞟去,只見兩個屬下手裡拿著兩疊撿來的紙張匆匆趕來,他心中一喜,『李清準備得果然充分!』

  「楊大人、鮮於大人,這是屬下在廣場上發現,不敢隱瞞,特來稟報!」

  「這是什麼?」楊國忠隨手奪過紙張,忽然,他愣住了,眼睛漸漸放出光來,無精打采頹態一掃而空,驚喜交集問道:「這是在哪裡發現的,快帶我去看看!」

  鮮於叔明的心中探視欲簡直要從嗓子裡鑽出來,究竟寫的是什麼?竟讓楊國忠如此欣喜若狂,他伸長脖子看去,不覺也愣住了,只見紙面上寫滿了『李相國、九千歲!』

  字跡寫的歪歪斜斜、力道十足,每張都不一樣,似乎是夜裡一些士子心潮澎湃時所書,鮮於叔明倒吸了口涼氣,皇上被稱為萬歲,李林甫竟然被稱為九千歲

  旦被皇上知道,後果。

  鮮於叔明暗暗歎了口氣,李清的手腕也未免太黑暗、太毒辣了,他又想起當年在老宅初見李清之時,現在看來,自己外甥張仇的功名肯定是假的。

  這時,楊國忠回過頭緊緊盯著他道:「鮮於大人,這可不是我杜撰的,若有必要,你可要給我作證。」

  鮮於叔明苦笑一下,點頭應道:「事實如此,楊大人又有何可擔心的?」

  「那好!我還有事先走一步,這裡就叫給鮮於大人了。」楊國忠如獲至寶捧著一疊紙匆匆而去。

  隨著朱雀門的冷寂,平康坊卻再一次熱鬧起來,大獲全勝的士子們幾乎將所有的酒肆擠爆,杯盤交錯、酒氣熏天,到處是喜悅的目光和開懷的大笑,既是為了慶祝勝利,也是為了犒勞自己一夜的辛勞。

  在平康坊西北,原李林甫的老宅內,大堂上黑壓壓跪了一的男女,足足有兩三百人,有怡心樓的老鴇和妓女、有食客堂的掌櫃和夥計,偏房內不時傳來酷吏的怒喝聲和殺豬一般的嚎叫聲,大堂上一些膽小之人,尤其是那些可憐的妓女,癱軟在上,幾乎要嚇暈過去,她們哪裡知道試題的來源。

  偏房內,御史王:|+子。上下身各夾在兩隻大木棍中,隨著兩對木棍遠離,達奚旬的腰足足被拉長的兩尺,骨骼『嘎!嘎!』直響,達奚旬『嗷!』一聲大叫,立刻痛暈過去。

  一名小吏上前摸了摸他的背,「大人,他的骨頭好像拉斷了。」

  「潑醒他!」王:。

  一桶冷水當頭潑下,達奚旬漸漸甦醒,劇烈的疼痛使他覺得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眼看大棍又將自己的胸夾住,達奚旬長歎一聲,「罷了。早晚都是死,還不如死個痛快,姓王,你就寫吧!我畫押便是。」

  「這就對了!」

  王:+.麼會和吏部侍郎沒有關係,定是達奚侍郎記錯了。」

  他取出一份事先準備好的口供,遞給了典吏,吩咐道:「給他,讓他畫押!」

  達奚旬提筆哆哆嗦嗦簽了字。手卻不再聽使喚,半天也摸不到方。典吏不耐煩,一把抓過他的手指。蘸了蘸印泥便直接摁上了手印。

  「大人,這是大堂的口供,販賣考卷為楊國忠之子,所有人畫押指認。」一名小吏從外間走入,將厚厚一疊摁滿了手印的筆錄交給了王。

  王:(.便圓滿完成。人證、物證齊全,試問誰還會有這麼高效率。

  次日一早。大明宮宣政殿,宣政殿是大明宮的第二大殿,僅次於含元殿,一般是接見外國使臣和進士策論之,此刻,空曠的大殿上稀稀疏疏擺著二百多張桌案,新科進士們正伏筆疾書,重新進行第二次考試,考試的題目很簡單,只有一題策論,時間是四個時辰,而現在已不足一刻鐘。

  主考官戶部尚書張筠背著手在考場中來回巡視,他不住暗暗搖頭,現在看來,今年的科舉明顯是在做弊,馬上就要結束了,近一大半的考生寫了都不足萬字,御史中丞張倚之子更是隻字未寫,一紙白卷,筆頭都幾乎被他咬爛,他可是甲榜第八名。

  在前面還有一隻空位,那是甲榜第四名楊暄的位子,說是忽然病重缺考,連來考試的勇氣都沒有了。

  張筠冷笑一聲,自言自語道:「達奚旬、苗晉卿,你二人當真是罪不可恕!」

  『當!當!』清脆的鐘聲敲響,考試正式結束,官員們上前命考生停筆,又將他們寫在捲上的姓名和學籍一一確認,這才將卷子收走。

  考生們表情或沉重或羞愧,都一聲不吭悄悄離開,有幾個考生走到殿門口竟失聲痛哭起來,捂著臉奔逃而去。

  張筠陰沉著臉坐在大殿一側,一份一份閱讀今天的答卷,題目是《鹽鐵新法十疏》,也就是針對今天頒布新鹽鐵律寫十條建議,並加以詳細闡述,答案皆五花八門,甚至還有不好考生壓根就不知道鹽稅改革之事,想當然抄襲《鹽鐵論》。

  「真是豈有此理,這樣的人也能做進士麼?」重重一拍,這裡面大部分考生無論文筆、文章結構、還是思想都是下下之選,卻能從幾萬名士子中脫穎而出,這不是作弊是什麼?他再也看不下去,將所有試卷一卷,起身怒氣沖沖道:「前面帶路,去興慶宮!」

  李隆基今日直到到近午時才慢慢來到御書房,昨天他就得到消息,朱雀門前的士子們已經散盡,他一顆懸在空中的心也終於放了下來,他此刻並不太關心科舉案作弊的本身,自從高力士獻了楊慎矜的奏折,居然有幾十名新科進士在他的溫泉宮附近公開宣淫,實在讓人有象吞了一隻蒼蠅的感覺、倍感噁心,就算他們有真才實學,他李隆基也絕不會用這樣的人。

  另一方面李隆基也知道,這次科舉名義上是考試不公,但實際是李林甫收拾楊國忠一次藉口,從王::.是越來越被動。

  這是最讓李隆基頭疼之事,楊國忠是代表楊家利益,是他將來用來對付和取代李林甫的第一人選,況且昨日晚上楊玉環已經向他求了情,所以他並不想真的會將楊國忠怎麼樣,最多只是懲戒他一番。

  這時,高力士在門口低聲道:「陛下,楊國忠已在大門外等候,他說有重大之事要向陛下稟報。」

  『重大之事?』

  李隆基被這個大字眼弄得微微一愣,他猶豫了一下便點點頭答應,道:「宣他進宮!」
rockyy 發表於 2008-10-8 18:44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二百五十一章 科舉案(十三)

  「陛下,這些言語是臣在朱雀門善後時發現的,臣不敢欺瞞陛下,特來稟報。」

  說罷,楊國忠將那厚厚一疊紙遞了上去,隨即垂手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察看李隆基的臉色,這是他的一貫作風,摔倒前的反噬,既然李林甫已經毫不猶豫對他下了手,那他也不絕不會讓李林甫笑到最後,但李隆基並沒有像他想的那樣拍案而起、暴跳如雷,只看了一眼後便隨手擱在一旁,臉上沒有半點表情,楊國忠頓時像一拳打空,心中開始有些忐忑不安起來。

  李隆基從案桌上取過一份王:|…這奏折裡所述可是實?」

  楊國忠顫抖著手打開折子,越看臉色越加蒼白,最後他伏在上道:「臣犬子今年參加科考,他基礎較差,臣是托了關係,請達奚侍郎在同等條件下照顧一二,臣想這是人之常情,天下哪個做父母的不是這樣,但這折子裡卻說臣販賣考卷、串通其他考生集體營私舞弊,這絕對是污蔑,臣不缺這點錢,更不會做這種作繭自縛的蠢事,望陛下明查!」

  李隆基暗暗點頭,他也並不太相信王:|.下下二百多人都知道楊喧賣題,所描述的細節完全一致,這怎麼可能?還有達奚旬與楊慎矜一向不和,他們怎麼會勾結起來錄用考生。況且楊慎矜早就上書彈劾這幫新進士品行不端,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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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二百五十二章 失意的酒樓

  寶五年的科舉案悄悄落幕了,各士子們惆悵收,開始陸續離開讓他們斷魂感傷的長安,有的人回去埋頭苦讀,以備明年再來;也有人自以為看;但也有很多人卻因此受了啟發,大樹下好乘涼,他們或投親訪友、或住到京兆屬縣,想方設法留在長安,目的是要勢的後台,為將來的前程作鋪墊,於是,科舉案的鬧劇剛剛落場,長安又興起了無數的喜劇和荒唐劇。

  東市,千金一醉酒樓,這是一家極普通的酒樓,三層樓,兩層大堂,第三層為雅室,樓面古老而破舊,百年的風吹雨淋,樓面的朱紅漆早已剝落殆盡,東市裡比這樣好的酒樓隨處可見,但生意比它興隆的酒樓卻不多,這裡唯一的優勢是酒,正宗的翠濤酒,正是它令無數老酒客流連忘返。

  這一天上午,酒樓剛剛開門,掌櫃去催賒帳去了,櫃檯裡坐著一個又黑又胖滿身油膩的女人,是掌櫃的娘子,她臉上塗滿了白粉而看不出年紀,但從她正敞著胸懷個夥計得意從樓上走下,也止不住心中的恨意,忿忿道:「那個千殺的酒鬼還沒走嗎?」

  夥計將一塊玉拍在桌上,臉上不屑道:「這是從他帽子上摘下來的,可抵一半酒錢。」

  掌櫃娘子伸出她胡蘿蔔一般的指頭,靈巧一勾,那塊玉便落入她掌中,憤怒的臉上立刻笑逐顏開,忽然,她似想到什麼,笑顏一收又問道:「王四去找他的朋友,可有消息了?」

  「應該沒問題,算算時間,這會兒快回來了。」

  「那就好!」掌櫃娘子將玉高舉,透過陽光,只見碧玉晶瑩溫潤,她忍不住對懷中的小娘笑道:「這塊玉不錯,娘就留給你了。」

  一樓大堂裡稀稀寥寥坐了十幾個人,大多是在東市做生意的商人,此刻已經是四月底,空氣中有些燥熱起來,這些人都不約而同選擇了靠窗通風之處,最裡面晨,他們喝酒的氣氛卻頗為熱烈,或許因為他們都是長安本人的緣故,所以並不怕將官差引來,可以肆無忌憚在酒店裡

  「好酒啊!百杯不醉。」

  一名天生愁面的男子一口氣將杯中酒喝乾,將酒杯在桌上一頓,搖頭晃腦唱道:「人間四月天,落英繽紛,芙蓉樹下旖夢生。

  他的聲音粗啞刺耳,旁邊幾個同伴皆鼓掌大笑,卻將掌櫃娘子懷中小娃嚇得嗆了一臉奶水,哇哇哭了起來,掌櫃娘子心中不滿,用指關節使勁敲打著桌面,以示抗議。

  一名扁頭士子回頭一瞧,這才發現那掌櫃娘子竟是敞著衣襟餵奶,不由呆了一下,他偷偷瞥了一眼掌櫃娘子既豐滿又黑膩的一對奶子,舔了舔舌頭笑道:「會奇兄,看你一臉興奮,可是楊慎矜願意收你為門生?」

  「伯明兄好沒見識,難道就只知道楊慎矜麼?」

  愁面男子不屑撇了撇嘴,冷笑道:「考中科舉算什麼,關鍵是以後的授官,那才是需要門路,豈不聞我大唐最新官場行情,一清二楊三張四裴五李嗎?這些人只要能靠上一個,就有機會撈到油水官或實缺官。」

  扁頭士子摸了摸頭髮稀疏的後腦勺,眼睛極迅速再向掌櫃娘子的胸脯盯了一眼,嚥了口唾沫,用自嘲似的口氣對眾人笑道:「看我這記性,倒真忘了這茬!」

  「幾位聖人弟子請了!」鄰桌一名頗為肥胖的中年人起身向他們拱手笑道。

  聽他喚自己為聖人弟子,幾個士子心中都十分受用,趕緊站起來回禮,「不敢當!請問先生有何見教?」

  中年人呵呵一笑,向前跨一步坐到他們中間,道:「在下沙州馬元,來長安經商,最喜歡交朋友,今天幾位的酒錢就算我是請客。」

  幾個士子面面相視,素不相識便要請客,天下哪有這等好事?他必然是有事相求,他們慢慢坐了下來,目光嚴肅望著這個沙州馬元。

  「哦!是我有些唐突了。」馬商人不好意思搓了搓手解釋道:「我長安雖然來了無數次,但只買了貨便走,從不關心我朝的政局,適才聽這位仁兄提到官場行情,什麼一清二楊三張四裴五李,我就想問一下,這一清可就是我們沙州以前的父母官李清?」

  「沒錯!就是他。」

  商人還要再問,索性替他將話說完,「一清指的就是唐財權的戶部侍郎兼太府寺卿李清,他的手下皆是油水官,兩市也歸他管,你們這些商人更要去巴結他才是。」

  聽說李清掌管兩市,馬商人臉上露出嚮往的神色,那愁面士子暗暗鄙視,又接著道:「二楊是指楊國忠和楊慎矜;三張指章仇兼瓊、張筠、張倚;而四裴是指裴寬、裴遵慶、裴士淹和裴冕,其實第四個裴冕只是湊數,他能量不大,就暫不提了。

  這愁面士子如數家珍似的賣弄一通,最後也悠然神往道:「什麼叫後台,巴結到這些有權有勢的人才叫後台,像那些慶王、永王,名義雖是親王,但手中的實權恐怕連一個郎中、翰林都比不上。」

  「你們的話大街上都聽得到,就不要胡亂議論朝廷了,小心被官差抓了去。」

  這時,一個文弱的男子出現在門口,他的年紀約三十餘歲,眼含憂鬱,臉龐削瘦而蒼白,高高的顴骨顯示出他骨子裡的傲氣,額頭如女人般的光潔而飽滿,這又意味著他有一顆敏感而細膩的心,只見他帶一方平頂巾、身上穿著一件漿洗得發白的長衫,此人正是這次科舉名落孫山的杜甫。

  杜甫自兩個月前從李琳府辭職備考,本以為憑自己的實力中進士應該不成問題,不料竟冒出一樁科舉案,將他的機會剝奪,使他萬念皆灰,甚至產生了隱居山林的說的一個朋友已在此喝了四天四夜的酒,爛醉如泥,要自己將他領回去,憑直覺,杜甫猜想極可能是李白在此喝酒,因為李白丟官了。

  幾個士子聽說外面有官差,皆嚇得面如土色,不敢再多說一句話。

  杜甫見他們知錯就改,笑了一下,便慢慢走近櫃檯,淡淡道:「我便是你們派人去找來之人,聽說我有一個朋友在此喝醉了,可速帶我去看看!」

  掌櫃娘子忽然察覺士子中有貪婪的目光在盯著自己光溜溜的胸脯,臉不禁一紅,下意識將衣襟向中間拉了拉,遮住了乳房,又找來一個夥計,吩咐道:「將這位爺送到那個酒鬼的房間去,要快!」夥計應了,領著杜甫向三樓走去。

  推開門,一股濃烈的酒氣撲面而來,只聽一人在醉中狂笑,轉而又變成低吟,聲音低沉而悲悵,『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杜甫暗暗歎了口氣,果然是李白,他緊走兩步,刷將窗簾拉開,又推開了窗,大片陽光頓時射進房間,清新的晨風片刻便將房間裡渾濁的酒氣洗滌一空。

  房間裡一片狼籍,幾隻酒罈子東歪西倒,盤盞雜亂、桌上和上到處都是酒漬,一男子披頭散髮靠在牆邊,兩眼和臉頰都變得赤紅、目光迷亂,正端著個酒碗低吟淺唱:

  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銷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

  他正是李白,自牡丹亭獻詩留宿興慶宮後,李白自以為得志,行事更加放蕩形骸,恣意評論朝政,又幾次三番毫無顧及拜訪永王,終於被駙馬都尉張□抓住把柄,聯合一些嫉妒他才能的翰林集體上書,要求問罪於他,李隆基也順水推舟,大呼幾次遺憾、可惜後,便賜金返鄉,失意幾日,李白就在此醉了幾日,眼看囊中已盡,無錢會帳,他便托店中夥計去將杜甫找來。

  「子美,老李栽了,無顏見人啊!」

  李白將碗中酒一飲而盡,發狂般笑道:「我胸懷天下,可他卻視我為戲子,這種翰林,不當也罷!不當也罷!」

  「太白兄,我們四處尋你不見,還以為你出了什麼事,沒想到你竟躲在這裡來了,走!先到我家去。」

  杜甫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遞給身後的夥計道:「他的帳我來付!」

  那夥計遲疑著接過,忽然問道:「他、他就是那個有名的李太白麼?」

  杜甫瞥了他一眼,冷冷一笑道:「他不是,他只是一個窮酸詩人。」

  說罷,他扶著李白蹣跚而去,老遠還隱隱聽他安慰李白,「太白兄不用惆悵,我和禮部侍郎房琯頗熟,我明天就去求他,看能不能替你謀個外官,實在不行,我再去找找李清,總是有辦法的。」
rockyy 發表於 2008-10-8 18:45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二百五十三章 薦官

  今天是四月的最後一日,也是休朝之日,李清自出任太府寺卿後,每天都異常忙碌,幾乎回家便倒頭大睡,再難得有這樣一天的閒暇,一早,內宅便放出話來,今日老爺概不見客,這也難怪,自官場熱門『一清二楊三張四裴五李』的說法出爐後,李清的府前幾乎每天都是人潮爆發,認門生、結親戚、拜乾爹的人流是絡繹不絕,辦事,也被人圍著奉承,塞錢塞物不在少數,企圖能從他們這裡遞進一張帖子。

  和府外的熱鬧和雜亂相反,府內卻十分安靜,仲春是奼紫嫣紅、鶯吟燕語的季節,牡丹漸漸謝幕、芙蓉卻花開得正盛,李清和他的妻女一起呆在花園裡,享受著難得的閒暇時光,他的女兒李庭月已經半歲,剛剛會爬,此刻她像一隻小猴子一般在李清的身上鑽來鑽去,異常活潑。

  「你這小娘!才多大,就爬到爹爹頭上去了。」

  簾兒一邊笑,一邊將好容易爬到李清脖子上的女兒小心翼翼抱下,但小娘卻抓住她爹爹的耳朵,死活不肯鬆手,嘴裡咿呀叫嚷,忽然抽抽噎噎哭泣了起來,李清頓時慌了神,將女兒扛在脖子上走了兩圈,一手扶著她,另一手比作翅膀狀,『嗚!~』叫一聲,「爹爹給你坐飛機,飛嘍!」

  李庭月興奮得尖聲亂叫。兩隻小手使勁拍打著爹爹頭頂。

  旁邊李驚雁卻有些驚訝,回頭悄悄問簾兒道:「大姐,雞會飛麼?」

  不等簾兒回答,小雨卻在一旁自作聰明道:「我知道,公子說的一定是山雞!」

  這時,二管家錢福悄悄走來,低聲向李清稟報導:「老爺,武哥兒來了。在小客室候著呢?」

  他聲音雖小,但還是被簾兒聽到,她眉頭一皺道:「李郎,不是說好今天不會客嗎?怎麼又約了人?」

  李清將女兒從脖子上抱下,遞給李驚雁,又捏了捏她的小臉蛋。這才回頭笑了笑道:「是武行素的定期述職,不算是客人。」

  李驚雁接過孩子,可聽了李清的話她卻有些擔心,「李郎,你可要當心,這種事若被捅開了,皇上也保不了你。」

  李清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微微一笑,轉身便大步朝前院走去。

  小會客室就在李清外書房的隔壁,四周無窗。牆壁用青石又重新砌了一層,一般是商討機密事情所在。幾個貼身侍衛在門口站崗放哨。

  李清推門進了屋,早已等候的武行素立刻站了起來。他身邊還有一個高俊挺拔年輕人,似乎沒有見過,見李清的目光落在那個年輕人身上,武行素尷尬得笑了羽林軍的一個兄弟,現在宮中任三衛郎,長安韋家嫡房。名叫應物,原來也是無法無天的長安惡少。現改邪歸正,願投

  那年輕人趕緊上前給李清半跪行禮,「韋應物願向都督效忠!」

  「韋應物?」

  李清念了念這個熟悉的名字,忽然笑道:「你可會寫詩?」

  韋應物一愣,不明白李清為何突然問這個問題,但他還是認真答道:「卑職少時讀過幾年家學,就是憎恨讀書,十五歲便進宮當了侍衛,卑職不會寫詩!」

  隨著年齡慢慢長大,韋應物的玩劣之心漸去,做侍衛也不是長久之道,他便想要為自己尋個前途,於是,他找到了從前鐵哥們武行素,求他替自己引見李清。

  這時,旁邊的武行素接口笑道:「小韋雖不會寫詩,但他卻是我們這一群人中最有學問的一個,字也寫得不錯,上次朱雀門之事,便是他的手筆。」言外之意便是告訴李清,他已經加入了自己的組織。

  李清輕輕點頭,韋應物在安史之亂後也是個人物,但他知道今天武行素帶韋應物來,其實是想把這條宮中的眼線介紹給他。

  「來!坐下說話。」李清笑咪咪拉韋應物坐下,但他猶豫一下,腿繃得筆直,不肯坐下。

  李清一笑,也不勉強他,自己先坐了,又問韋應物道:「韋公子在宮中~」

  韋應物立刻打斷了他的話,「都督叫我小韋便可!」

  李清擺了擺手,微微一笑,又繼續道:「小韋在宮中的職責是什麼?」

  「回稟都督,卑職原是朝堂引駕衛,皇上搬到興慶宮後,我便成了內宮侍衛,主要負責貴妃娘娘的安全。」

  李清隨手從桌上拿起一隻鏤空的白玉球,凝視了半天,才淡淡笑道:「那我來問你一件事,十天前,就是皇上召集科舉案相關大臣那一天,楊國忠有沒有去求見貴妃?」

  韋應物凝神回想一下,慢慢搖了搖頭道:「宮中有規定,後宮不得擅見朝中外戚,那一日正好是我當值,並沒有看到楊國忠,倒是貴妃娘娘的姐姐,也就是現在國夫人下午來過,和貴妃一起見過皇上,當晚她便留宿宮中。」

  「果然不出我所料,楊家是以退為進!」李清暗暗冷笑一聲,看來李隆基真的打算日後重用楊國忠,否則現在就不會這樣保護他。

  「以後就好好跟著我干,有時間多讀點書,你將來會有出人頭一天。」

  李清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略帶一點命令的口吻道:「你在宮中要特別替我留意楊家的動靜,只要有消息,都要及時通報武行素。」

  韋應物大喜,李清的意思就是正式接收了他,他立刻跪下大聲應道:「卑職遵命!」

  這時,門口傳來一個侍衛的聲音,「都督,錢管家有事求見。」

  「讓他進來!」

  李清回頭又對武行素道:「現在是一段平靜期,你眼光不妨看遠一點,天下能人異士比比皆是,不要僅僅只盯長安一處,知道嗎?」

  武行素立刻躬身行了一禮,「屬下遵命!」他隨即給韋應物施了個眼色,帶著他向李清告辭,便迅速從側門離開了府第。

  這時,

  已來到門口,低聲道:「老爺,門房來報,你特囑甫在外面求見。」

  「哦!杜甫來了。」

  正在低頭沉思的李清驀一個轉身,眼中閃過一絲驚喜,急忙命道:「快快領他進來!」

  停一下,李清又叫住了錢管家,「帶他到我的書房。」

  片刻,杜甫便在管家的帶領下匆匆走進了李清的府第,滿眼的繁花如錦、水碧魚肥,但杜甫對這一切卻視而不見,相反,眼中充滿了憂慮。

  他自然是為李白之事而來,昨天他拜訪了新任禮部侍郎房琯,想求他去替李白說說情,外放為方官,不料房琯沉默半天卻忽然說一聲『送客!』將他幾乎是攆出心,一早便來尋找李清,想從他這裡為老友謀一個出路,如果還是不行,他就要去找嗣寧王李琳。

  杜甫隨管家剛到書房門口,李清便迎了出來,握著他的手連聲安慰道:「少陵兄,科舉之事我已知曉,還望節哀順變,千萬不要因此而灰了心。」

  杜甫苦笑一下,這兩天為李白之事奔忙,他早將自己的不幸拋在腦後,聽李清提起,不禁呆了一下,心中驀然湧出一股失落之情。

  「學識不夠,名落孫山也是正常,但科舉的不公平實在讓我寒心。我已經決定不再考了,回老家種去。」

  李清見他書生意氣,心中也不禁暗暗好笑,急忙先將他請進屋內,又命人上了茶,這才笑道:「其實科舉不過是個出身,你看李相國位居人臣,他又有什麼功名?_舉人都不是便竊居高位,還不是一樣陞官發財?關鍵是能力,不僅僅是勝任一個職位,還要遠遠超越它,才會有更高職位等你,所以少陵兄若那就走薦官之路好了。」

  說到這,李清停住了話頭,偷眼看了看杜甫的面部表情,他既然說出這話,其實就已經表達了他願意做杜甫的推薦人,將他送上仕途,只要他臉上露出一點喜色或嚮往之色,他就會直接開口,不讓這位未來詩聖為難,但是杜甫的表情卻有些沉重。使李清剛要說出口的話又吞了回去。

  「我的事先放一放吧!」杜甫歎了口氣,李清的含蓄表達他明白。他自己何嘗不想戴上烏紗、踏進仕途呢?但朋友有難,他又怎能半途不管。

  「陽明想必也已經知道。青蓮的翰林之職丟了,實在是不公平,他有驚天、泣鬼神才學,偌大的朝廷卻容不下他七尺之軀,我今天上門就是想請陽明幫個忙,再給皇上說說情或者放他為方官,讓他能施展胸中的才學。」

  杜甫說完,便眼巴巴望著李清。若他也像房琯一樣送客趕人,他就將發誓永不踏入此門半步。但李清並沒有趕他走,而是盯著窗外的一棵芙蓉樹出神,過了一會兒,他輕輕笑了一下,回過頭誠懇說道:「少陵兄,並非我不想管,你可知道李太白遭貶黜的原因是什麼?」

  杜甫搖了搖頭,「我不知,請陽明有話直說。」

  李清慢慢站起身來走到窗前,他凝望著一團團火焰一般的芙蓉花,低沉著聲音,徐徐說道:「太白遭貶黜,表面上是他得罪了駙馬張□,被他糾集大部分翰林集體彈劾,從表面上看是他輕視高力士使皇上不滿,但這些都不是根本原因。」

  「那根本原因是什麼?」杜甫脫口問道,剛才李清說高力士之事他壓根就不知道,只知道是駙馬張□陷害於他,卻萬萬沒有想到,連得罪高力士都不是主要原因。

  李清霍然回頭,緊盯著杜甫道:「根本原因是他不該去拜訪永王,還說那些支持永王的混帳話,皇上怎麼可能沒有耳目,他前腳剛走,永王后腳便跑到皇上那裡將他告了,若不是他有點名氣,使皇上投鼠忌器,他早就成刀下之鬼了,還能容他四處喝酒撒野嗎?」

  李清的話讓杜甫感到無比震驚,他結結巴巴道:「你是說,青蓮參與了太子之位的爭奪嗎?」

  「是!」李清斷然道:「太子之位何其敏感,他沒有半點自保之力,便跑去亂說一通,這樣當然會遭貶黜,我倒以為他應該感到慶幸才是,畢竟脖子還在頭上,賜金還鄉,這已經是輕之又輕的處罰,若他仍然不知好歹,還要一味求官求職,引起皇上震怒,那最少也是牢獄之災了。」

  說到此,李清從懷中取出三千貫的櫃票遞給杜甫道:「相識一場,這點錢就算是我的一點心意,至少讓太白兄喝酒無憂,若有什麼煩惱,請他儘管來尋我。」

  李清的話使杜甫的心凝到了冰點,他知道李清所言屬實,也明白李白再無希望了,心中黯然、歎息不止,他茫然接過李清手上的匯票,欲言又止,嘴角抽了抽,告辭一聲轉身便要走。

  李清卻叫住了他,含笑道:「少陵兄難道自己一點打算都沒有嗎?」

  杜甫腳停住了,他忽然醒悟,『李清將安慰給了李白,卻不給自己,是不是他心中還有推薦自己的想法?』

  李白之事剛剛擱在一邊,杜甫心思又悄悄回到了自己的身上,他能不能就此步上仕途,好好發揮自己胸中抱負呢?歲月蹉跎,眼看科舉渺茫,經過一次挫折的杜甫也慢慢變得現實起來,歸隱山林只是他的一時激憤,如果有機會入仕,他又怎麼可能輕言放棄。

  李清像是看穿了杜甫的心思,他慢慢走上前笑道:「少陵兄先回家候著,不出十日,會有吏部的人前來找你。」

  「實在是多謝了!」

  杜甫向李清深深施了一禮,盡量將感激之情隱藏在心中,只喃喃道:「陽明的心意我領了,將來我一定小心為官,決不會讓人抓到把柄。」
rockyy 發表於 2008-10-8 18:45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二百五十四章 南詔女王(上)

  晨,一抹絢麗的晨曦透過高聳雄偉的長安城門,將整塗上夢幻般的色彩,金色與紫色,交織在充滿活力的五月的天空與大之上,當紅彤彤的太陽終於躍上東天、噴薄而出的剎那,莊嚴而高亢的大鐘忽然在大明宮含元殿上敲響,鐘聲瞬間傳遍了全城,各坊各城樓上的鍾也隨之敲響,今天將國展開寬廣的臂膀,將這個邊陲小國擁入自己懷抱的日子。

  長安朱雀大街,寬闊的大街兩旁,喜歡獵鮮和刺激的長安市民蜂擁而出,裡外三層,密密麻麻的兩道人牆延綿數里,上萬士兵在拚命維持秩序,推嚷聲、叫喊聲、伸長脖子的焦盼,這一切都來源於一個令人感興趣的消息,南詔女王將親臨長安,而且傳聞她還是南詔第一美人。

  一隊一隊的南詔士兵和大唐迎賓的羽林軍絡繹不絕從朱雀大街上列隊走過,消失在朱雀門中,約過了半個時辰,當南詔隨從官員的馬隊走過,朱雀大街上的人群開緩出現在街頭,前後左右都被上千名身著鐵甲的南詔武士嚴密護衛,人們只看見密密的盾牌和殺氣四散的軍隊,華麗的馬車只看到了一角,更不用說美麗的南詔女王,正當長安市民極度失望之時,人群中忽然爆發出一陣雷鳴般的掌聲和歡呼聲,只見那輛華麗馬車的頂部如蓮花般綻放了,一個頭戴金冠、身著銀邊金絲長裙,艷麗、高貴的女王出現在車頂,她面帶微笑,雪白的脖頸象天鵝一樣矜持,烏黑如緞子般的髮絲隨風飄揚,頻頻站在車頂上向長安市民們揮手致意,顯然她是擅自所為,馬車周圍的侍衛和官員都慌張起來,異常警惕盯著熱烈歡呼的人群。

  站在車頂上的南詔女王自然就是阿婉,從她毅然留在東要做一番事業開始,她就注定踏上了一條充滿荊棘的道路,但命運總是喜歡捉弄沒有準備的人,先是她發現身體裡已有李清的骨肉,不得不放棄巫女的位子,就在她生下孩子準備赴中原之時,南詔因於誠節的身死發生了內訌,命運之神再一次將她推上了政局的高峰。

  此刻,她凝視著這座雄偉的大唐都城,就在這座都城裡住著那個讓她夢縈魂牽的男人,他現在何處?他在做什麼?他還記得自己和那個可憐的孩子嗎?這一連串問題她時時都在問,卻一直沒有得到答案。

  阿婉輕輕歎了口氣,舉在空中的手臂無力滑落,她神色黯然回到了車廂,侍衛們長長鬆了口氣,但周圍的長安市民卻看到了這個美麗的女王黯然傷神的一幕,他們的心中都湧起了無限的同情,所有的人都沉默了,歡呼不再,只默默望著馬車路過,進了朱雀門、穿過皇城,直奔承天門而去。

  承天門下,大唐天子李隆基坐在高高的城樓之上,而丞相李林甫正率領百官等候在白玉橋前,他們身著各色官服,依品階威然而列,南詔雖是邊蕃,但它直接關係到大唐西南的安靖,尤其是吐蕃扶持鳳迦異,窺視西南局勢的今天,南詔的重要性更是令大唐不敢掉以輕心。

  「來了!」有人低低喊了一聲,百官們頓時提起精神,翹首向南望去,只見遠方塵土飛揚,先頭的騎兵引導隊,一列一列停靠在路兩旁,接著,衣甲鮮明、旌旗如雲的主隊終於出現了。

  片刻,南詔儀仗緩緩停在百步外,鴻臚寺少卿上前將馬車門打開,樂工鐘鼓齊鳴,長長的號角在城頭吹響,在一片喜洋洋的樂聲中,十幾名侍女簇擁著南詔女王遇羅婉,在鴻臚寺少卿的引導下,移步向城門處走來。

  李清站在右邊一列,默默望著這個高貴而美麗的女人,這曾經是他刻骨銘心的回憶,在東的日日夜夜、在那熱焰沖天的篝火旁、在那神秘詭異的神廟中、在他們靈與肉的愛戀裡,在他們激情分手的夜晚,曾相約再見之期,但他們誰也想不到相約的再見之日,竟是在這樣的一個場合之下。

  「皇上駕到!」

  城門轟然開啟,數百名宮廷侍衛及內官簇擁著李隆基和楊貴妃的龍輦越過白玉橋停了下來,李隆基面帶微笑,大步從龍輦上走下,隨即將楊玉環攙下,逕直向南詔女王迎去。

  這一天他等待已

  次南詔國王的正式覲見,是自開元二十六年最有意義它意味著南詔在經歷東之變後,重新回到了藩屬國的位子,承認大唐是它的父國,這是皮邏閣封王后一直曖昧不言之事。

  可就在李隆基離她還有約二十步時,細心的楊玉環卻發現了南詔女王的異樣,她的腳步明顯放緩,目光並沒有看著大唐天子,而是呆呆看著百官人群,憑著女人的直接,楊玉環體會到了這目光中包含哀傷和期待。

  是的!阿婉終於發現了她日思夜想的男人,看見了讓她刻骨銘心而又無法忘懷的男人,兩人的目光在大唐的迎賓國樂中驀然相碰,千言萬語都濃縮在這短短的一瞬,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停滯,相隔不到十丈,卻似隔了萬水千山。

  李隆基離她已經不到十步,李清的眼瞼輕輕垂下,相思之線斷了,鼓樂聲又將阿婉拉回到無情的現實世界。

  「臣女南詔遇羅婉叩見天朝陛下!」阿婉盈盈跪下,以臣子的大禮覲見李隆基。

  「不必多禮,請起!」李隆基臉上笑容燦爛,他雙手虛托,感歎道:「朕當年也在這個方接見了你的父王,他英姿勃發、尚未婚配,而數十年彈指一揮間,朕再一次接見的,竟是他的女兒。」

  「臣女也常聽父王教誨,我南詔依天朝而生,附天朝而長,當盡心竭力效忠於天朝、效忠於皇帝陛下,父王雖去,但南詔的國策未變,臣女今日來朝覲,便是要重申這一立場,願南詔在天朝的庇護下,和大唐一般昌盛繁榮。」

  說到此,阿婉輕輕一擺手,十幾個侍從托著紅綢漆盤上前跪下,將漆盤雙手舉得高高,裡面放著十幾色南詔進獻給李隆基的禮物,都是普通的南詔特產,主要是象徵意義。

  或許是被阿婉誠懇的語氣所感動,或許是滿意南詔對天朝卑恭的態度,李隆基心情大好,他手捋長鬚欣然笑道:「你雖貴為南詔國王,但在我大唐的身份還是白身,朕正式冊封你為雲南王、開府儀同三司,賜錢五萬貫、絹千匹。」

  「臣叩謝皇帝陛下!」

  這時樂聲再起,意味著覲見儀式結束,接下來是在延英殿大擺國宴,為遠道而來的南詔君臣洗塵。

  阿婉剛要走,卻忽然看見了十步外的楊玉環,也不禁被她的絕世容貌所震驚,她知道李隆基無皇后無元妃,這楊玉環實際上就是皇后,她急忙向楊玉環施禮道:「臣女參見貴妃娘娘!」

  楊玉環嫣然一笑,上前挽了她的手臂,兩人親親密密並肩而行,只聽楊玉環低聲笑道:「我也想不到南詔女王竟然是如此艷麗,還尚未婚娶,真不知有哪個少年郎配得上你。」

  楊玉環說到此,卻有意無意瞥了李清一眼,剛才阿婉對李清的魂牽傷感,她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又想起李清與南詔的特殊關係,她便隱隱猜到了他們兩人間的關係必然不是那麼簡單。

  楊玉環的話使阿婉的臉上忽然佈滿了紅暈、神情扭捏,但這份兒女嬌態只保留了瞬間,她臉上立刻便恢復了平靜,只淡淡笑道:「南詔久經戰亂、人民困苦,我無暇考慮婚配之事,讓貴妃娘娘操心了。」

  楊玉環見她不願提此事,也只笑而不語,遂拉著她的手上了另一輛鳳輦,一起前往延英殿赴宴。

  阿婉嘴上雖說的平淡,但心中卻潮起難平,想看李清卻又不敢回頭,便打量起氣勢宏偉的太極宮,口中歎道:「我們太和城是建在山腰,宮殿狹小,和這裡一比,就彷彿孩童一般。」

  就在她回頭看一處亭閣之際,目光迅速向後掃去,只見大唐的百官已被拋出百步遠,在隱隱綽綽的人群中她竟然沒有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再向後看,她看見了,李清獨自一人站在宮門前,正遠遠看著她,忽然,李清竟慢慢轉過身去,孤單單離開了城門。

  阿婉的心驀象掉進了冰窟,淚水終於無助從她的臉龐上滑落,這一刻,她不再是南詔女王,而是那個在東無依無靠的阿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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