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大唐萬戶侯 作者:高月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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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xknight 2008-1-22 14:27:0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81 598858
rockyy 發表於 2008-10-7 18:56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二百二十四章 李隆基的辦法

  日,一輪朝陽東昇,紫紅色的萬條瑞氣霞光鋪射在長亮灰色的狹長形雲條矮矮浮在空中,不斷變幻成各種狹長形的物品,而在它身後,數行散雲如魚鱗一般片片排列。

  「今日必然下雨!不如明日再去踏青。」

  李清站在院子裡,打手簾望著天空,回頭對已經換好一身盛裝的簾兒和小雨乾笑一聲,像哄孩子一般道:「朝霞不出門,晚霞行千里,這個我從小便知道,再者今天下了雨,說不定明日還能長出蘑菇來,我明日帶你們去採蘑菇,好不好?」

  倒不是他真憂慮下雨,而是前晚心情一時激動,忘了假如被人發現刺成重傷的李侍郎又出現在長安,那他放出的流言豈不是不攻而破了嗎?

  眼微微一斜,他迅速用眼角餘光掃了一眼妻妾的臉色,一個嘴巴高高翹起,一個也在打手簾詫異望著天色。

  「可是,今天出門遊玩的人比昨日還多,我看不一定會下雨。」

  簾兒收回手,看了一眼丈夫,忽然笑道:「李郎,你有事就直說好了,對我們你沒有必要找藉口來搪塞。」

  她回頭又對小雨笑笑道:「你說是不是這樣,小雨?」

  小雨盼出去踏青已經不是一天兩天,好容易等到今天,衣服都換好了,可臨出門李清卻改變了主意,她心中實在是失望透頂,可大姐的話已經替他說滿了,心中的火也只能憋在肚子裡。

  她瞥了李清一眼,恨聲道:「那要看是什麼事了?若只是瞌睡未醒之類,我可不答應。」

  「其實和你們說實話也無妨。」

  李清上前一步,對二女低聲道:「我不是偷偷跑回來的嗎?我怕被人發現,便壞了我的計劃。」

  簾兒向李清白了一眼,「那好吧!今天就饒你這一次,下次要說實話,你那樣一笑,我就知道你心裡在編藉口。」說完,她莞兒一笑,便拉著小雨回屋去了。

  李清臨時改變了踏青的計劃,可對於李隆基而言,既然定好了踏青的日子,就風雨無阻,但和百姓不同,他有專門供他遊玩之,皇室園林延綿十數里,裡面丘陵.緩、林木茂密,河流湖泊蜿蜒清澈,水邊又有大片的豐美的草,一群群羚羊、肥鹿逐水而行,它們沒有天敵,唯一的敵人便是執弓挽箭的大唐天子和皇家侍衛。

  號角沖天,數隊凶神惡煞的羽林軍將一群可憐的鹿群追趕得東奔西竄、亡命而逃,鹿群逃出叢林,前方一條碧綠的小河橫亙,河面寬闊、無法逾越,而左面和後面擋,鹿群自然掉頭向右逃去,可就在前面不到百步,大唐天子李隆基頂盔貫甲,手持寶雕弓,他拉弓滿圓、狹目微張,瞄準了當頭跑來的一隻雄鹿,一旁高力士掌聲已經伺候,另一旁楊貴妃眼波橫盼,只待三郎箭下立功,她也好獻上崇拜之情。

  『嗖!』一支箭射出,箭勢有些疲軟,但依然射中了筋疲力盡的雄鹿,彷彿驚弓之鳥,雄鹿帶著箭傷跑了幾步,四周侍衛環圍,它已經無路可走,終於頹然倒,湊趣躺在楊貴妃的馬前。

  「三郎好厲害!」楊貴妃拍著白嫩的手掌連連嬌呼,眼中閃射著異彩。

  高力士也慨然歎服:「陛下威風不減當年,這可是鹿王,唯王者可獵。」

  「呵呵!老了!老了!」

  李隆基捋鬚搖頭,眼中不勝追憶道:「當年我意氣風發,率軍討逆,從死人堆裡爬出,還會在意一隻小小的鹿!」

  說到此,他壯心頓起,向身旁的侍衛令道:「命所有的宗室親王立刻來此集中巡獵,夜裡就宿營,射鹿殺羊分麾下炙,以揚我大唐李氏的血性。」

  清明前後雨多於晴,今天長安的天氣不幸被李清說中,下午開始,天空便淅淅瀝瀝下起雨來,可到了夜裡,雨非但沒停,反而變得狂暴,粗大的雨點敲在帳篷上,大雨如注,風從林中呼嘯而來,幾乎要將一頂頂紮在河邊的帳篷掀翻吹走。

  李隆基臉色陰鬱,站在帳門望著大雨一動不動,原計劃的篝火、烤肉活動只得取消,好容易萌生的雄心壯志也被一場無情的大雨撲滅。

  「陛下,貴妃娘娘身子嬌貴,受不得如此風寒,要不,咱們就先撤回宮吧!」高力士一邊小心觀察李隆基的臉色,一邊委婉規勸他,事實上楊貴妃呆在溫暖舒用擔心受什麼風寒,高力士真正憂慮的是李隆基的身子,這幾個月他精血貧弱,已大不比從前。

  倒真不能讓自己的愛妃受涼生病,李隆基點了點頭,「你此言有理,他剛要下令回宮,卻迎面見魚朝恩從雨中跑來,跑到帳邊,腳下一滑,險些摔了一跤。」

  「什麼事,如此慌裡慌張?」

  「回稟陛下,永王說他有要事求見!」

  「你是說,琮兒派人去揚州刺殺李清?」李隆基霍然回身,眼睛緊緊盯著李璘。

  李璘在上磕了一個頭,神情惶恐道:「前段時間皇兄請我到他府中商量揚州事宜,說得很含糊,兒臣不知其意,隨後李俅也去了揚州,

  近長安傳言李清在揚州被刺,兒臣又算了算李俅的時敢驚覺皇兄找兒臣去原來是為此事。」

  是否真的是李琮所下手,李璘也並無證據,但以父皇的耳目和智慧,也不需要他找什麼理由,只要引起他的懷疑,也就足夠了。

  果然,李隆基斜睨李璘,冷冷道:「慶王為何要找你去商量?」

  這才是問題的關鍵所在,刺殺只是結果,但起因是什麼,原本已經反目的兄弟,為何又能坐到一起,這其中又有什麼不可告人之處。

  李璘對此早有腹案,只要不涉權位之事,父皇對子女一向很寬容,私鹽事小,但若隱瞞欺騙,引發父皇的不信任,反而會得不嘗失,況且就此落下個犯錯主動認罪的態度,未必不是好事,這也是一個賭博,為在李隆基心中留下聞過則改的印象,李璘決定押上這一把。

  他連連磕了幾個頭,眼中含淚,痛心道:「兒臣不敢隱瞞父皇,兒臣在江南一帶頗有產業,涉及面甚廣,在楚州也有鹽田,平日兒臣也不甚過問,自從新鹽法頒布後,兒臣清查自己舊日老帳,才知道有手下仗勢漏稅的行為,兒臣震驚之極,也惶恐之至,昨日已經將所欠稅款如數補繳鹽鐵使,皇兄上次找兒臣,便是想商量如何對付李清在揚州推行新鹽法一事,被兒臣婉拒,此事事關重大,涉及我李唐國法,兒臣特來向父皇認罪。」

  李隆基臉色越發陰沉,已現怒意,「那慶王為何又要殺李清?」

  李璘心下一橫,咬牙道:「聽說李清在揚州查獲皇兄竊取二十萬石官鹽,皇兄心下驚恐,便想殺人滅口。」

  說罷,他眼皮略往上抬一抬,偷偷掃視一眼李隆基,只見他負手仰望帳頂,目光變幻不定,半天肩頭才微微鬆弛,歎了口氣,「你知錯能改,又不護親情,為父心中很是欣慰,你去吧!以後再不可做違反國法之事。」

  李璘心中大喜,但臉上也絲毫不敢表露,忽然泣道:「父皇關愛之情,兒臣銘刻於心。」

  他重重叩了一個頭,緩緩下去了,此刻李隆基心情已經大壞,長子的膽大妄為實在讓他惱火,也為難之極,雖然史記中就有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之古訓,但真到這一步,他又怎可能真的降罪兒子、自揭醜事,可如果置之不理,他又無法向天下交代。

  李隆基背著手在帳內走了幾步,忽然想起李清下午剛剛送來的奏折未看,急走到御案前,這裡有一些他帶來的重要文書,其中就有李清的折子,很快他便抽出那份奏折,折子很厚,裡面還似有他物,打開,『啪嗒』一聲,裡面掉下一封信,李隆基拾起,只見信的封面上寫著:『江都縣縣令柳隨風冒死向皇上進言』,信口打上火漆,顯然沒有拆封過。

  再看看李清折子裡的內容,說他確實查獲二十萬石被竊官鹽,當場抓到慶王的小舅子,現鹽在徐州,請皇上明示如何處置,另外也提到他被刺一事,但僥倖躲過,為防止再次被刺,現在已經在悄悄回京路上,在奏折的最後則說不日將有六十萬貫江淮鹽稅解押進京,李隆基又打開那封江都縣縣令柳隨風的冒死進言信,卻是彈劾揚州刺史李成式私竊官鹽、謀私營利,各項數字證據一一羅列,清清楚楚。

  李隆基微微一怔,隨即嘴角露出一絲會意的笑容,好一個李清,已經替自己準備好了台階,寧可受刺委屈,也要保全自己的顏面,李隆基輕捋龍鬚,欣慰點點頭,心中立刻輕快起來。

  「傳朕的旨意,天雨無法行獵,擺駕回宮,宗室親王可各自回府。」

  李隆基坐在龍攆之上,半瞇著眼,黑暗中雙瞳微微閃著兩道細細的精光,身子輕微晃動,龍攆中十分溫暖,厚厚的簾帳擋住了外面的風雨之聲,他的愛妃楊玉環像一只安靜的波斯貓,懶懶伏在他的膝上,彷彿睡著了一般。

  李隆基溫柔撫摩她的背脊,忽然開口道:「玉環,上次你為平陽郡主求情一事,朕已經考慮過了。」

  楊玉環一下子坐起來,依偎在李隆基的肩頭,低聲道:「臣妾早就答應過平陽郡主玉成她的心願,三郎可別讓臣妾失望。」

  李隆基在她臉龐上親了親,光滑細膩的觸感直沁心脾,他心中一蕩,道:「朕什麼時候讓你失望過,朕答應你不追究二李相婚,可你也得給朕想個法子,讓堂堂郡主作妾,實在有失皇家顏面。」

  「臣妾不管,臣妾這個媒婆是做定了,三郎自己想法子去。」

  「這、這倒是難辦了。」李隆基輕捋鬍須,暗暗思量道:「讓李清休妻再娶,他必然也不願意,再說吐蕃那邊指定要李驚雁和親,也說不過去。」

  李隆基的鼻孔被楊玉環的髮絲鑽入,他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想起楊玉環之事,忽然醒悟,「出家,對!讓李驚雁出家,除去郡主稱號,除去宗室身份,這不就行了嗎?可掩人耳目、又不失皇家顏面、還不得罪吐蕃,一箭三雕,何樂而不為。」

  他忍不住呵呵笑道:「玉環放心,朕有辦法了。」
rockyy 發表於 2008-10-7 18:56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二百二十五章 和李林甫的妥協

  近李林甫有了一件既欣慰又惶恐之事,欣慰是搬了新鬧鬼之事讓他煩惱了整整一年多,三日前他總算告別了那個陰魂不散之,搬到了新宅,而惶恐是新宅位於崇業坊東,離玄都觀不過百步之遙,滿朝大臣皆說是皇恩浩蕩,表彰他為國盡心之心,原因是新宅的位置竟是在長安風水九五至尊之,當年宰相裴寬得鄰近的懷貞坊造屋,便被御史彈劾為『宅據岡原、不召自來、其心可見』,這個九五至尊之的中軸線便是朱雀大街,最核心的方左修了玄都觀,右修了興善寺,而他李林甫的新宅距玄都觀不過百步,按李隆基的說法是借道氣為他鎮邪,但李林甫卻知道,事情恐怕沒那麼簡單。

  但既然已經搬來,擔心也無益,這幾日慶賀之人絡繹不絕,連章仇兼瓊也親自上門祝賀,送來一座高高的太湖石,被李林甫放置在後花院,無事便可來賞玩一番,好容易今日賓客漸漸少了,李林甫也偷得一分閒暇,躲在書房中細細感受新宅的氣息,他的書房佈置得和原來一般模樣,分毫不差,甚至連屋角正在忙碌的蜘蛛也是從舊屋搬來。

  窗外大雨如注,一道道閃電在屋頂上縱橫,狂風挾著豆大的雨點,意的蹂躪院中的兩棵梧桐老樹,此刻,屋內卻十分安靜溫暖,燈光柔和,兩盞琉璃燈罩發出淡淡的橘紅色的光環,李林甫正坐在他那張發黃古舊的籐椅上,一隻手托著下頜,一隻手輕輕撫摩著自己碩大的鼻子,在他面前,放著一份左拾遺的報告,上面詳細記述了對這次流言源頭的調查。

  永王並不在乎這次的消息是誰傳出,慶王在狂吼咆哮也無濟於事,至於李隆基對市井小道消息從無興趣,李林甫卻異常敏感的察覺到,此事必有一隻幕後黑手在推動,他不禁又想起那次楊國忠被黑的事件,和這次的手法如同一撤,極可能是同一人所為。

  李林甫忽然興奮起來,他一生就愛探詢這樣的謎底,而左拾遺的報告讓他漸漸發現了端倪,分析一件事,最要緊是看這件事的最大受益者,這兩個流言都和一個人有關係,那便是李清,而上次楊國忠被暗算也正是發生在自己告訴李清後的次日,應該是他了。

  李林甫眼中微微透出笑意,「李清,你倒比那楊國忠厲害得多,老夫真該好好用一用你。」

  雖已猜出是李清所為,但李林甫卻並不太放在心上,他只是喜歡探秘,喜歡將什麼事情都掌握在自己手中,至於去不去做,那是另一回事。

  此刻李清所推行的鹽政倍受皇上關注,他橫加干涉會被李隆基懷疑他和慶王有勾結,代價太大,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卻是李林甫此時無暇分神,他正在慢慢推行自己另一個計劃。

  門口傳來輕微的腳步聲,「父親,我可以進來嗎?」這是老八的聲音。

  「你進來了吧!」李銀成婚以後人變得穩重很多,務實肯幹,在年末吏部的考課中得一最三善的考評,為上中,頗讓李林甫引以為傲。

  李銀腳步放輕,慢慢走進父親的書房,上前向父親跪下請安,「孩兒叩見父親大人。」

  「先起來吧!」

  李林甫看了他一眼,徐徐道:「這麼晚,你有何事來找為父?」

  李銀起身站在一旁,嘴巴動了幾動,方吶吶道:「父親,孩兒想娶妾繼後。」

  李林甫詫異,「為何又提,我不是讓你和柳柳商量著辦嗎?」

  「可是!可是!那悍婦死活不肯,她還追問我要娶何人,看那樣子,我若說了她便要殺人了!」

  「胡鬧!」李林甫一拍桌子,怒道:「柳柳是你妻子,你們成婚尚不到一年,沒有身孕是正常,你便想納妾生子,她豈能不憂心,你怎能稱她為悍婦,還有殺人之類的話居然也說得出口,這就是你對父親說話的態度?」

  父親責罵讓李銀羞憤難當,他再也忍不住,『撲通』一聲跪下,長久以來壓抑在心中的痛苦和看不見的未來使他忍不住嚎啕大哭,以頭搶道:「我不追究她從前風流無度也就罷了,可她卻和她母親一般凶悍無禮,我應酬回來晚一點,她便在半夜逼問我,和誰在一起,有沒有找女人,一定問得清清楚楚,方肯善罷甘休,這樣的女人,我竟要和她過一輩子,父親!『妒』為七出之一,我、我想休了這女人!」

  李林甫霍然一驚,崔翹之妻的凶悍在長安是出了名的,他也知道,難道這『悍』也能傳給下一代嗎?可見兒子的模樣,情況估計也屬實,當初自己只顧與博陵崔氏聯姻,倒忘了這個後果,望著痛哭流涕的兒子,李林甫心中不禁內疚,只得安慰他道:「崔翹昨日已經回驚,明日我就去給他說說,讓他好好管束女兒,你就放心吧!」

  「可是岳父也無計可施,他只勸我將心思放在朝政上,忍一忍就算了。」

  「還有這種事?」

  李林甫不禁啞然失笑,,堂堂的大理寺卿,竟然連個老婆都降伏不

  這個家中他李林甫就是天,無論什麼樣的女人都不敢之意,他無法理解畏妻是什麼感受。

  這時,門外傳來大管家低低的聲音,「稟報老爺,戶部李侍郎在門外想見老爺。」

  「現在天已經晚了,讓他明日再來!」

  李林甫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只不耐煩揮了揮手,忽然他一下子呆住了,表情驚訝之極,『戶部李侍郎不就是李清嗎?他不是在揚州遇刺了嗎?是幾時回的長安?怎麼博濟沒有消息傳來?』一連幾個疑問從心中冒出來,但他來不及細想,眼看管家要去打發李清便急改口道:「快!快請他速到我的書房來。」

  疑問在李林甫腦海中揮之不去,彷彿有一種老宅的鬼影又跟到新宅的感覺,他背著手在房間裡大步走來走去,這是今年以來他第一次感到的心神不寧。

  他眼一斜,見兒子還跪在上悄悄抹淚,不由長歎一聲,「罷了,你就把心思多放在朝政上,過兩天為父再看看張齊丘那裡有沒有實缺,你就到方去為官吧!」

  「謝父親大人!」李銀低頭慢慢退出書房,到書房門口,他的嘴角抽了抽,竟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得意之色。

  李林甫在思考李清來拜訪自己的用意,卻沒有注意到兒子臉上的表情變化,他卻不知道,他的一念之差,竟給自己埋下了殺身之根,這是後話不提。

  片刻後,李清在管家的引導來到李林甫的書房,他在門口撣去身上的雨珠,正了正衣冠,便大步走近門去。

  「屬下見過相國!」李清躬身先向笑咪咪的李林甫長施一禮。

  「呵呵!想不到李侍郎竟會在雨夜來訪,想不到,真的想不到啊!」

  李林甫拉起李清,上下仔細打量他,異常關切道:「我聽張博濟說你在揚州遇刺,怎麼樣?沒傷著哪裡吧!」

  李清見他毫不忌諱提到張博濟傳遞消息,心中也不禁為他宰相風度折服,便微微一笑,也坦言道:「沒辦法,只是僥倖逃脫刺殺,害怕歸途再被刺,便使了金蟬脫殼之計,謊稱被刺重傷,然後悄悄返回長安。」

  他抬頭看了看房子,又歉然道:「昨晚剛到長安,本想白天就來祝賀相國喬遷,可是上午要陪陪妻女,下午還要拜訪恩師,故晚上才來,請相國莫怪。」

  李清說得極為含蓄,只有李林甫這樣的老狐狸才聽得出他的言外之意,下午去找章仇兼瓊,晚上來找自己,言外之意他是代表章仇兼瓊而來,否則既然說是來祝賀,為何卻半點禮都沒有,這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如此,只有一個解釋,他根本就不是來賀什麼喬遷之喜。

  事實上,李清確實是和章仇兼瓊談過,新鹽法還算順利,為了他的下一步改革計劃,現在必須要和李林甫達成臨時妥協,雖然章仇兼瓊有些猶豫,但還是勉強答應了李清要求。

  「原來是這樣,李侍郎不愧是和吐蕃打過仗之人,這招金蟬脫殼用得巧妙,連老夫都瞞過了。」

  李林甫笑呵呵拉著李清的手,走到茶几前,「來!來!來!我們坐下說話。」

  很快婢女便上了茶,李林甫端起小茶碗,抿了一口,隨意問道:「不知侍郎可知刺殺你的何人?」

  「是何人我不知道,但有一點很清楚,這人必然是因為新鹽法觸犯了他的利益,故買兇刺我。」

  李林甫笑了笑,依然不捨追問道:「我聽說刺客三人,兩人當場被殺,第三人是個舞姬,被侍郎抓住了,怎麼會不知道是誰派的呢?」

  李清搖搖頭,苦笑一聲道:「知道的人被當場殺了,而這個女刺客位低微,她確實不知,只知道是京中傳來的命令。」

  「如此,無據無憑,這豈不成了無頭公案了嗎?」

  李林甫歎了口氣,話題一轉又道:「你昨日剛到長安,恐怕還不知道長安這幾日的流言吧!」

  李清卻哈哈一笑,「此事我已經聽我妻說起,說慶王私竊官鹽,被我抓獲,這純屬無稽之談。」他忽然壓低嗓聲對李林甫道:「查獲官鹽是真,但據被抓之人交代,那些官鹽是揚州刺史李成式所盜,而且我查過帳簿,正是上元節前後,張博濟回京探親,由李成式代理長史,他有這個機會,此案證據確鑿,我已向皇上上書彈劾了李成式。」

  李清的話真真假假,李林甫焉能聽不出來,二十萬石官鹽價值並不大,不過六、七萬貫,但查到便是死罪,以李成式為官之小心,怎會做這種得不償失之事,此事十有八九還是慶王那種貪心之人所為,李清不過是給慶王找替死鬼罷了,李成式不是他的人,他並不關心,但李清的最後一句話卻讓他心中一動,生一個念頭。

  李清彷彿與李林甫心有靈犀,李林甫念頭剛起,李清便笑道:「張長史為官清廉、頗有政績,年年都是上上考評,若皇上肯接受我的彈劾,我準備向皇上薦張長史為揚州刺史,望相國莫怪我唐突。」

  「侍郎說笑了,張博濟一個書獃子怎能

  刺史,他還是老老實實做幾年長史再說。」

  李林甫知道,李清此話也就是章仇兼瓊的意思,薦自己女婿為揚州刺史,他們是在向自己示好呢!李林甫心中冷冷一笑,就算自己有這個心,但若不逼出他們的真實目的,此事是絕不能答應。

  「相國太謙虛了,張長史文才人品皆好,在百姓中素有清譽,又瞭解揚州情況,連他都不能為刺史,那豈不是譏諷李清枉做沙州刺史嗎?」

  李清明白李林甫真正的意思,他剛剛得到宮中消息,李隆基明日一早要召見他,那李林甫最遲明日就會知道他的想法,瞞他也無意義,便誠懇說道:「實不瞞相國,李清是有些思路,想先得到相國的支持。」

  「說說看!什麼思路?」

  李林甫饒有興趣摸了摸碩大的鼻子,手要去端茶碗,卻又下意識縮了回來。

  「我做戶部侍郎時間不長,便感覺到我大唐的民間殷實,但國庫空虛,如此為何不將民間的閒錢利用起來,我思量了很久,也接觸過王寶記櫃坊,這給了我一個思路,為何國家不成立一個櫃坊,將民間的閒錢都吸引過來,同時左藏的錢也可存在其中,這些錢可以用來給商人放利子,朝廷急需用錢之時也可以通過這個櫃坊向民間借錢。

  李清的思路便是成立類似後世的中央銀行,但唐朝條件尚不具備發行紙鈔的條件,故只能實施部分銀行的職能,但前提是要將左藏(即國家金庫)從楊國忠控制的太府寺剝離出來,將真正的財權拿到手,以推行他的金融嘗試,而他還有另一個更深的目的卻不能對李林甫明言。

  李林甫半天沒有說話,這確實是個大膽的想法,他做了十幾年的宰相,豈能不懂李清之意,

  能將民間的錢掌握在朝廷手中,恐怕皇上會很樂意答應,不過老百姓肯不肯將錢存在這個『國家櫃坊』就難說了。

  但他卻更關心另一件對他而言更重要之事,沉吟良久便問道:「那這個櫃坊歸屬哪個署衙?」

  李清沉默片刻,終於緩緩道:「我的想法最好由戶部度支司統一管理,便於理順財政各種關係。」

  李林甫恍然大悟,原來說了半天便是想將所有財權統統抓在手上,難怪李清說將左藏也納入其中,他迅速平衡其中的利弊,此事皇上雖要和自己商量,但皇上想做之事,自己過於反對也不好,倒不如利用這次機會將手伸進戶部,另一方面,他也要收拾楊國忠,不妨讓李清先給他一耳光再說。

  李林甫點點頭,便毫不客氣道:「先前張博濟為揚州刺史一事,老夫又想了想,是得給他一個施展才華的機會,所以老夫不反對侍郎的推薦,另外,第五琦調升江淮鹽鐵支使,戶部度支員外郎一職便空缺下來,老夫推薦萬年縣縣丞王銲來任此職,希望侍郎也多多提攜他。」

  王銲便是李林甫心腹王:}.李清一杯羹,他的如意算盤打得不可謂不精,這就是他的條件。

  李林甫的如意算盤李清如何不知,他一轉念便有了對應之策,不妨先答應,以後只需用升職的辦法調走他便是,他微微一笑,「相國,如此咱們就一言為定!」

  李清和李林甫對望一眼,一老一小兩隻狐狸皆會意哈哈笑了起來。

  且說李銀退出父親的書房,腳步輕快向自己房中快步而去,雨下得正大,他也不用下人撐傘,一口氣衝過雨幕,跑到院子的另一頭,他的房門虛掩著,李銀推開門,忽然下意識摀住左耳,不料右耳卻一痛,耳畔傳來妻子得意的笑聲,「這招出敵不意如何?我就知道你會摀住左耳。」

  「痛!痛!快鬆手。」李銀痛極狂呼。

  「呵呵!你平日不叫痛,今天鬼喊什麼,是不是我教你的法子成功了?」崔柳柳擰住李銀的耳朵,一腳將門踢關上,將他拖到內室床邊,這才鬆開手,「快說!你爹爹打算將你外放做什麼官?」

  李銀苦臉道:「具體什麼官我不知道,但可能是去朔方一帶為官。」

  「去哪裡倒無所謂,但一定要當縣令或者刺史,老娘可是想做第一夫人!」

  一聲『老娘』口頭語,將李銀的汗毛都要唬得豎起來,這是她想做某件事的先兆,他急低聲哀求道:「你不是說假如我到外為官就准我納妾嗎?可得說話算數。」

  崔柳柳細魚眼斜瞟李銀,花崗齒咬著猩唇兒,低聲笑道:「你這死鬼,把老娘火都撥燎起來。」

  她回頭『噗!』將燈吹滅,黑暗中只聽她吃吃的低笑聲,「納什麼妾!你連老娘都滿足不了。」

  「可是我想有後,哎喲!你輕點!」

  「郎君,賣力點,今晚我就給你生個大胖小子!」
rockyy 發表於 2008-10-7 18:57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二百二十六章 興慶宮的早晨

  慶宮的早晨,大雨已初歇,空氣中散發著泥土腥味和合氣息,使人神清氣爽,李清已在興慶宮的政事堂大門前站了近一個時辰,無聊望著幾株殘紅凋零的桃樹發呆。

  現在已經過了巳時(上午九點),可李隆基的影子都沒見到,『難道這就是皇帝從此不早朝嗎?』李清暗暗思忖,自從李隆基搬到興慶宮後,每日的早朝沒有了,可這幾日,每日一議也漸漸改成了三日一議,很快便結束,若有其他重大國事,要李隆基想到了什麼才會召見某個大

  『李清!』一個夾雜著驚喜而清脆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路。

  回頭一看,一張嬌艷如桃花般的臉龐出現在一丈外,只見她濃施粉黛、娥眉如畫,卻是楊花花,她身著淺黃色榴花長裙,前胸袒露,披著淡綠色紗巾,與厚重色濃的大唐皇室風格相得宜彰。

  「你、你在這裡做什麼?」了起來。

  「在這裡自然是等皇上的召見。」

  清微微笑一笑,「好久沒見到三姐了,倒變得愈發高貴,快有點不認識了。」

  被李清一誇,楊花花神情顯出幾分羞澀,可有又點擔心道:「我就是我,怎麼會不認識,若你不喜歡,我就換成原來的模樣。」

  「貴妃的姐姐自然不同於一般人,這樣打扮更配你的身份,我看就不必再變回去了。」

  李清見楊花花身邊竟無一名宮女或太監伺候,略略有些詫異,「三姐獨自一人在這裡做什麼?」

  楊花花歎了口氣,她慢慢走到桃樹面前,蹲下去拾綴上的花瓣,口氣中略帶一點傷感,「我也不知道走到這裡來,我就這麼一個人盲目的人,就像這雨後的桃花,凋零卻不知哪裡是我的歸宿。」

  李清忍不住笑了起來,「三姐說得太誇張了,你信不信,只要你喊一聲,我楊花花想嫁人,那些什麼尚書、侍郎保準排著長隊前來應婚。」

  楊花花蹲在上,斜瞟了李清一眼,玉蔥般的指頭在土裡畫著圈圈,細貝一般潔白的牙齒輕輕咬著嘴唇,她低聲問道:「那戶部侍郎呢?他會不會來!」

  李清淡淡一笑,「戶部李侍郎是一堆牛糞,他不配插你這躲鮮花,而戶部韋侍郎又太老了一點,兒子還小,恐怕也不適合!」

  楊花花笑顏突斂,慢慢站起身冷冰冰道:「你來得太早了,皇上昨天睡得很晚,巡獵又受了點風寒,少說也要再過半個時辰才能來。」

  說罷,她不理會李清,逕直穿過花中小徑,朝內宮飛快走去,可走到樹下她忽然又回頭,盯著李清看了半天,搖了搖頭道:「你是個膽小鬼,連個女人都怕!」

  李清一直望著她的背影消失,才無奈聳了聳肩,今日所見,楊花花已經離國夫人越來越近了。

  正如楊花花所言,李清足足又等了半個時辰,才見大太監魚朝恩飛快跑來,見到他便急聲低喊:「李侍郎,皇上已經進書房了,你快跟我來!」

  李清跟著魚朝恩,快步向勤政殿走去,李隆基的御書房便位於勤政殿的最左首,這裡已經戒備森嚴,李清經過一道又一道最嚴格的搜查,才終於走進了御書房,房內各種文書奏折堆了一,高力士正跪在兩本折子上,手腳麻利整理著文書。

  李清見李隆基正在御案前低頭批閱幾份奏折,他連忙下跪道:李清叩見皇帝陛下!」

  「免禮!給李侍郎賜坐。」

  李隆基並沒有抬頭,只隨口答應,又過了一會兒,他寫完了最後一個字,才將筆輕輕放下,搓了搓手對李清笑道:「朕最討厭之人便是那幫御史,每次不是彈劾就是告狀,一天的心情都不愉快,但愛卿卻相反,每次來都會給朕帶來好消息。」

  他從抽屜裡取出李清的那份奏折,興奮之情溢於顏表,「今年朕最高興之事,便是愛卿的六十萬貫鹽稅解押進京,這才不到兩個月,加上蜀中、荊襄、河東、山東等,已經有百萬貫入帳,看來不用等三年後,今年三百萬貫的目標完全就能實現。」

  他忍不住起身走到窗前,凝望著滿院濃郁的春色,不禁感歎道:「其實治大國與持小家無異,一樣為家境窘迫而發愁,朕之所以答應你推行新鹽法,實在是因為國庫空虛,眼看吃了上頓就沒下頓,像一塊沉甸甸的鉛石,無時無刻不壓在朕的心頭,這沒錢的日子令朕難熬啊!。」

  他忽然回首望著李清,又似高興又似埋怨道:「照這個趨勢下去,今年少說也能收到

  貫鹽稅,你卻給朕說今年只有二百萬,這差距也太大

  李清起身笑道:「稟陛下,新鹽法推行,各大鹽商惟恐價格還會上調,一般都會多存一些貨,

  而這些存貨消化尚需要一定時間,所以這一百萬實際是透支了後兩個月的稅款,過幾個月,若鹽價穩定,榷鹽量就應該會有所下降。而另一方面,二百萬貫臣是按一個較低的價格估算,給自己留了一點余,其實臣心裡明白,今年三百萬貫的鹽稅入庫沒有問題。」

  李隆基點點頭,回坐到椅子上,神情輕鬆,半開玩笑道:「你說得不錯,誰沒事會多吃鹽,我大唐人口在這裡,耗鹽量是穩定的,這鹽稅也應該變化不大,不過從這件事上朕發現我們大唐的財力還是有潛可挖,你還有沒有好的建議,再給朕一個驚喜。」

  李清微微一笑,取出一本奏折,雙手呈上,「臣是有一個建議,不僅能將民間的餘錢利用起來,而且還能加強朝廷對方的控制。」

  「加強對方的控制?」

  李隆基輕鬆的表情漸漸變得嚴肅起來,隋之滅亡就是朝廷與方的矛盾過於尖銳所致,大唐自開國以來便致力於加強朝廷對方的控制,如將基層官員的人事任命權收歸朝廷,又如限制河東、山東大族的勢力,雖然採取種種措施,但效果並不是很理想,尤其募兵制下朝廷財力不足,導致方養兵,這又是一個隱患,今天李清卻突然提出此事,著實讓李隆基意外。

  高力士上前接過李清的奏折,遞給了李隆基,他擺擺手,命李清先坐下,便打開奏折細細閱讀起來,內容就是李清對李林甫所言之事,成立國家櫃坊,吸取民間儲蓄,但今天李清給李隆基的奏折裡卻增加了很多內容,包括將櫃坊分支延伸到每一個縣,各縣所收稅賦直接上繳櫃坊,就視同上繳朝廷,再由櫃坊自己的體系將錢糧押運進京,統一由戶部度支,這樣,實際上就是將方的財權變相收歸朝廷,從財政上遏制方勢力的發展壯大,這才是李清的真實目的,要想避免安史之亂和將來的藩鎮割據,必須多管齊下,從體制上不給安祿山之流發展壯大的機會,掐斷他們的財源,這也是一個有效的辦法。

  另外唐朝的貨幣流通比較薄弱,像百姓納稅、官員俸祿等等大多以實物為主,所以銀行的興起也會促進貨幣流通,逐漸減少唐朝實物交易的數量,將大大促進商品經濟的發展。

  李清的建議儼如打開一扇大門,讓李隆基看到了他從未見過的景色,他明白這份奏折的份量和內涵,其實就是改變了國家的財政分配製度,將以前朝廷與方的財政收支各走其路,改成全部收歸朝廷,再按各預算下撥給方。

  房間裡異常安靜,高力士站在一旁憂心望著李清,從皇上的專注的程度他便可推知李清的所奏之事必然事關重大,若涉及到朝政,他應先稟尚書省,再到中書省經丞相預覽眉批後才能遞到皇上這裡來,上次新鹽法的推行便繞過了李林甫,而現在再次越權上報,一而再、再而三,一旦被李林甫抓住不放,皇上也保不了,難免被責,看來,他行事還是嫩了一點啊!

  「此事事關重大,朕要會同各位宰相商量之後才能決定。」

  李隆基將奏折小心收好,望著李清半天,從御案上拿起他最心愛的碧玉鎮紙遞給李清.在,精力也不隨心,唯一的心願只想讓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讓朕安娛暮年,愛卿年少有為,望卿能盡心效忠朕及朕的子孫,這鎮紙跟了朕三十年,是朕最心愛之物,現賜予你,希望你能記住朕今日之言,不要辜負朕的期望。」

  李清跪下,高舉雙手接過鎮紙,沉聲道:「臣決不負陛下期望,望陛下能保重龍體,帶領我大唐臣民將開元盛世延續萬年!」

  李隆基點點頭,「說得好!朕記住了,你回去吧!好好休息幾天,養足了精神再來為朕效力。」
rockyy 發表於 2008-10-7 18:58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二百二十七章 因愛生恨

  岸上誰家遊冶郎,三三五五映垂楊』

  陽春正逢三月,艷陽和熙、熏風颯颯一場大雨阻隔的遊興,在藍天、碧水與熏風的撩撥下份外爆發出來,宗室權貴的排場、大戶人家的招搖、小家碧玉的自憐,紅、紫、各色長裙爭艷鬥妍,尤其是榴花染舞裙,更成了流行的時尚,映照在一潭廣闊的碧水中,奼紫嫣紅、妖嬈多姿,岸邊更有無數來長安應考的各士子,三三兩鬧。

  在杏園旁的一條花間便道上,杏花已褪,掛滿了指頭大的青杏,一簇簇沉甸甸掛在道旁、掛在牆頭,隨風搖曳,幾乎每個遊人都忍不住摘下幾個,放在手中把玩。

  這時,從便道的盡頭走來一行遊春的官宦人家,幾十騎侍衛環護著兩輛馬車,正是李清一家,外帶著未天,但一些儀式還是要補,至少要按李家的規矩,坐花轎從後門出去前門進來。

  頭戴渾脫帽、身著窄袖緊身胡服的.著女兒和小雨、李驚雁一起坐在一輛馬車上,今天三女都打扮得份外嬌艷,三女化了淡妝,皆梳著高髻、肩披絲帛,上著窄袖短衫、下著曳長裙、腰垂艷色腰帶,區別只是顏色,自然是傳統的簾紅雨黃、而今天又多了個白驚雁,三人都一樣的粉胸半掩疑暗雪。

  迎面跑來幾匹馬,馬上是穿著儒衫的幾個年輕士子,從車窗前經過,卻忽然勒住了馬,眼睛都呆呆盯著車裡的三個絕色美女,李清的侍衛們勃然大怒,不等主公發令,一齊抽刀衝了上去,嚇得幾個士子撥馬便逃,轉眼就不見了蹤影。

  「公子,今天讀書人可真多,可是要科舉了麼?」小雨從車窗探出頭來,好奇問道。

  「再過十幾日便是了,這些年輕人,也不知抓緊時間好好複習,當年我考大學之時。

  他嘎然住口,眼睛緊張向三女望去,只見簾兒在問孩子要著什麼,沒有聽見他的話,而小雨卻盯著幾個結伴而行的少女,向她們投去了羨慕的眼光。

  只有李驚雁詫異望著他,那眼光似乎在說,『你幾時參加科舉的,怎麼沒聽你說過?』

  見李清向自己看來,李驚雁嫣然一笑道:「我聽父王說,李郎寫一手好字,卻不知會不會做詩?」

  「他會做什麼詩,無非就是什麼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歸時,綠水人家繞,下面他就記不得了,也不知是從哪裡看來?」

  簾兒似乎對丈夫有一點意見,她將女兒抱起,指指她的小手,埋怨道:「李郎,你看看你的小娘,到現在還捏著那枚小杏不放,誰叫你給她的!」

  李庭月剛滿五個月,長得粉雕玉琢,只見她粉嫩的小拳頭裡,緊緊攥著一枚剛剛長出青杏,那是李清臨出門時從家裡杏樹上給她摘的,至今已快捏了兩個時辰,仍不肯放手。

  「我怕她塞進嘴裡,什麼辦法都用盡了,可她就是不給我。」

  「讓我來!」李清小心翼翼將女兒從車窗裡抱出,輕輕捏了捏她粉嘟嘟的小臉,將她的小拳頭放在自己自己手掌上,撥了撥裡面的青杏,愛憐笑道:「把小杏給爹爹,我的倔小娘。」

  可小拳頭反而將青杏捏得更緊,還往回縮,口中咿咿呀呀,不知叫些什麼。

  「來!咱們換換。」李清從樹枝上摘下一串青杏,在她眼前晃了晃,小拳頭終於鬆了,張開兩隻小手努力抓向青杏,終於抓到了枝頭,『咯!咯!』笑起來,一雙烏溜溜的小眼睛彎成月牙,像極了她的母親。

  「看見沒有,要學會利誘!」李清得意對妻子道。

  「李郎,快阻止她!」簾兒驚叫道。

  李清一低頭,只見她的女兒正將一枚青杏向嘴裡送去,嚇得他一把奪走青杏,隨即將哇哇大哭的小娘塞進了車窗,不負責任催馬便跑,老遠才聽見他歡愉吟道:「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嘿嘿!誰說我記不得了。」

  一家人沿著曲江池畔飽覽湖光水色,又包了一艘大船,在湖裡遊覽一圈,湖中風大,三女有些不勝風寒,只得又上了岸,這時已不知不覺到了中午,肚子早已經餓了,李清笑著對三人建議道:「咱們找一個既安靜,又可眺望風景的方野餐,豈不更有雅興。」

  他打手簾向四周望去,只見遠處有個不高的小山,山下修了圍牆,山頂建有樓台亭閣,山上林木濃郁,風景秀麗,亭閣裡面不見有遊人,顯然不是

  姓能進去。

  李驚雁見李清疑惑不解,便笑著解釋道:「李郎,那是從前為給皇上來曲江遊玩時專門堆砌的小山,現在皇上基本上不去了,但仍然沒有對百姓開放,只允許宗室或三品以上的官員及家人進去遊玩,所以裡面也沒有什麼人。」

  李清見簾兒和小雨眼中都露出嚮往之色,便呵呵笑道:「咱們就去那裡,我有三品開國侯的爵位,散官雲麾將軍,又有御史大夫之銜,如何去不得!」

  他回頭對武行素道:「你先去給那管園子之人打個招呼,命他找一處乾淨的亭台給我,伺候得好了,重重有賞。」

  武行素領命前去,片刻便回來道:「那管園子之人請主公儘管去遊玩,屬下見外面停了幾輛馬車,裡面應該有人先進去了。」

  「走!咱們過去瞧瞧。」李清興致昂然帶著一行人浩浩蕩蕩向小山而去,行至大門口,李清將大部侍衛留在外面自去用餐,他只帶了幾個親兵及丫鬟便上了山。

  雖然小山也不過五、六十丈高,但林木高大直挺、樹冠蓬大,遮住了陽光,再加上山路蜿蜒、草叢茂密,不時可以看見兔子或刺蝟之類的小動物跑出,倒有一種深山幽谷之感,走到山頂,看園的小官恭敬將李清一家帶到一座三層的樓閣前,道:「這座樓台叫觀碧樓,卑職前兩日剛剛打掃乾淨,裡面有十幾間空房,房間裡桌椅牙床一應俱全,請李侍郎隨意用,卑職就不打擾了。」

  李清謝了,帶家人上了樓,找了一間空室,簾兒將已睡著的小娘交給小雨,自己和李驚雁帶著親兵、丫鬟去收拾午飯,而李清卻背著手,悠悠閒閒在外圍曲廊上遊逛,這裡是曲江池的最高處,山下是大片樹林,一直延伸到曲江池邊,像一瀑黑髮,將曲江池的臉遮住一半,卻覺更有魅力,微風從樹稍上拂來,熏風中含有暖意,彷彿女人溫柔的手在撫摩著臉龐,令人心曠神宜。

  「三姐,到這邊來!這裡的風景更好。」隨即傳來重重的腳步聲,『咚!咚!』直響,彷彿要將這樓台踩出個洞來。

  「老五,慢點行不行,你老姐肚子都要餓扁了,哪有力氣。」

  李清驚訝回過頭,這聲音、這聲音不就是楊花花嗎?昨日才遇見她,怎麼今天又碰到了,楊花花的聲音是從左面迴廊傳來,李清一轉身迅速向右邊走去,不料剛一起步,迎面便見一墩墩實實的少年跑來,想躲已經來不及,那少年看見李清,先是一愣,隨即高興得跳了起來,「李大哥,是你嗎?」

  這少年便是楊貴妃的親弟弟楊末,他見三姐楊花花在宮中煩悶,便將她帶出來散心,不料在觀碧台上正好遇到李清。

  「不錯,正是你李大哥。」

  李清對楊家印象最好的便這楊末,他憨厚樸實、毫無心機,待人熱情真摯,正因為這樣,他才不適合官場的爾虞我詐,否則怎輪得到楊國忠來做楊家利益的代言人。

  他上前用雙手按住楊末的肩膀,低聲謝道:「多謝你替我傳信!」

  楊末擺擺手,臉上笑容燦爛,「李大哥說哪裡話,這是我應該的。」

  這時,身後又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但腳步聲卻忽然停了下來,一動也不動,李清苦笑著搖了搖頭,回身施了一禮,「三姐!想不到這麼快我們又見面了。」

  此時的楊花花卻與昨日大不相同。她已經洗去鉛華,素掃娥眉,不施半點粉黛,穿著一身鮮紅色的榴裙,肩上圍了一塊五色織錦,宛若一個小家碧玉。

  她呆呆望著李清,口中又苦又澀,心情異常複雜,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認識李清已經好幾年,這是唯一一個讓她生出嫁人之心的男人,偏偏又是唯一一個不將她放在眼中的男人,她一直想征服他,卻從未如願以嘗。

  「老五,你先回房間和大姐、二姐吃飯,我隨後就來。」

  楊花花支開楊末,慢慢走到李清面前,毫不忌諱直視他的眼睛,「李清,我現在已經為你洗盡鉛華,變成了原來的我,這下你還認識嗎?」

  李清搖了搖頭,他雙肘倚在欄杆上,凝望著遠處碧波如鏡,半響才道:「你的性格是隨心所欲,我希望你不要為任何人委屈自己,也包括我。」

  「哼!我只是懶得梳理,你還以為真是為你嗎?」

  楊花花冷笑一聲,「我只是試你一試,沒想到你真是這般鐵石心腸。」

  「對不起!我要回去了。」

  李清不想和她囉嗦,轉身便走,楊花花卻飛快跑到他前面,張開雙臂攔住了他的去路。

  「你很早以前就答應過陪我遊玩,今天正好遇上

  行你的諾言吧!」

  李清歎了口氣,柔聲道:「真對不起!今天我是陪妻女來遊玩,改日我再陪你。」

  說完,他轉身又從另一邊走。

  楊花花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恨道:「不行!男人一諾千金,你卻在敷衍我,不肯履行諾言,今天你一定要陪我。」

  「放開你的手!」

  不知何時李驚雁出現在二丈外,她臉似寒霜,眼中冷冰冰盯著楊花花,「我自問見過的女人也不少了,卻從未見過像你這樣厚臉皮的女人,逼人家拋開妻女來陪你,你算什麼!」

  「那你又算什麼?冷郡主!還是叫你吐蕃蠻女?」

  楊花花毫不肯吃虧,她嘴一撇,道:「人家是陪妻女來踏春,你卻插在中間,還居然叫他李郎,我聽著都噁心。」

  李驚雁傲然一笑,「皇上已經答應將我許配李郎,簾兒姐也接納了我,我自然就是他的女人,怎麼不能和他在一起。」

  她又轉頭對李清道:「飯已經好了,簾兒姐叫我來找你,咱們快點去吧!」

  「是極!是極!我早就要餓暈過去了。」

  李清輕輕掙開楊花花的手,笑呵呵和李驚雁並肩而去。

  「你等一下!平陽郡主。」

  李驚雁回身,冷冷望著她:「你還有什麼事?」

  楊花花遲疑了一下,她低聲問李驚雁道:「你是堂堂郡主,難道真願意嫁她為妾?」

  「只要能嫁給自己喜歡的人,名分又算什麼!」

  李驚雁深情望著李清,這句話彷彿又是在對他而言,李清拉住她的手,一邊走一邊低聲道:「你忘了那晚我是怎麼發的誓言嗎?你也是我的妻。」

  李驚雁幸福歎了口氣,將頭靠在他肩上,「李郎,我知道的。」

  楊花花呆呆望著他們的背影,眼光彷彿癡了一般,過半晌,她忽然一跺腳,「不行,我要找他去!」

  這邊李清正端著飯碗吃得津津有味,他回來後並沒有告訴簾兒他遇到了楊花花,只說自己在走廊那邊看風景,李驚雁更是替他守口如瓶。

  忽然,門輕輕敲了敲,楊花花伸進頭來笑道:「打攪你們一下,我找李侍郎有點事。」

  李清見她陰魂不散,不禁頭痛萬分,只得對一臉詫異的簾兒笑了笑,「我去去就來!」

  「楊花花,你到底要做什麼?我不是說改天再陪你嗎?你讓我安安靜靜吃頓飯好不好!」在走廊轉彎處,李清盯著楊花花,忿忿道。

  楊花花卻沒有說話,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帶著央求的口氣道:「假如我也願意嫁你為妾,你願娶我嗎?」

  李清一呆,他沒料到楊花花竟說出這番話來,可看她表情,並不是戲言,他心中忽然有些感動,過了半天才歎了一口氣,對她歉然道:「三姐,還記得我陪你回娘家那次嗎?在路上你說我們是回門,那時我們都心中坦蕩,說說笑笑倒也開心,我願和你做朋友,叫你一聲三姐,就像上次回門一樣,但我不能娶你,我們之間沒有這個緣分!」

  「緣分?」楊花花眼中漸漸冒出火來,自己願委身下嫁他為妾,他居然不答應,用『緣分『二字來搪塞自己,她的臉忽然變通紅,身子也開始顫抖。

  「為什麼!」

  楊花花忽然狂怒起來,她用盡全身力氣抱住了李清腰,將他推靠在粗大的樑柱上,用自己柔軟的身子緊緊抵住他,眼中充滿怨毒盯著他道:「你是不是嫌我找的男人太多了!」

  「你先放手!」

  李清伸手到自己的後背,使勁扳她的手腕,自己妻妾就在五丈外,她這樣算什麼,『逼婚嗎?』

  楊花花感到自己手漸漸要被他扳開,忽然『哇!』一聲大哭起來,李清心一軟,手又鬆了力氣,楊花花大喜,趁勢摟住他的脖子,死命吻住了他的嘴。

  可是,她慢慢感覺到了,自己吻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塊石頭,一塊冰冷的鐵,她鬆開了他,猛向後退了兩步,死死盯著他,眼睛裡愛戀去了,只剩下仇恨。

  「李清!你竟敢這樣對我!你竟敢這樣對我!」

  她忽然彎著腰,向他聲嘶力竭狂喊:「李清!總有一天,老娘會讓你像狗一樣跪下來求我!」

  李清冷冷看了她一眼,轉身便走。

  「李清,求求你不要走!」

  「李清!你這個狗雜種!」
rockyy 發表於 2008-10-7 18:58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二百二十八章 安祿山再進京

  尚未大亮,灰濛濛的霧靄籠罩著長安城,長安明德門了,早已等候在的商人、腳夫、小販一擁而上,吵架聲、叫嚷聲喊成一片,隨即進城各異常安靜,欲進城的百姓們都靜候一旁,等待一支長長的隊伍進城,一隊隊騎兵神情冷漠、黑色的明光甲在陽光下散發著殺氣,在他們中間,近百輛馬車載著重重的箱籠,吱吱嘎嘎向前推進,這是從幽州而來的隊伍,二個月前返回戍的安祿山再次進京,今回是為他次子安王小女兒榮義郡主而來,與李唐宗室聯姻,將更加有助於他位的鞏固。

  安祿山的馬車在隊伍後面,漸漸進入了長安城,馬車中的安祿山陰沉著臉孔,眼光複雜盯著車窗外往來的人流,他這次進京名義上是為次子求婚,但實際上是為治下嚴重的財政危機而來,安祿山兼任幽州都督,掌管幽州所轄十七州軍政,而幽州是北方鹽的主產,販私鹽及鹽稅便一直是安祿山的主要收入來源,但朝廷的新鹽法推行後,幽州鹽鐵司成立,獨佔了鹽源,也扼斷了安祿山的收入來源,這樣一來,他私募之軍的供養便成了問題。

  更讓他心驚的是,他安在長安的耳目傳來消息,朝廷有可能成立國家櫃坊,將來各縣租賦將一律解交櫃坊。而不再上繳州郡,各所需開支用度也由戶部統一撥付,這等於完全剝奪了方財權,如此一來,他安祿山如何養軍、如何招募人才。

  唯今之計,只有進京活動,求李隆基對范陽網開一面,若實在不行。他只能自己另想辦法讓朝廷掏錢了。

  這時,安祿山的心腹幕僚嚴莊催馬上前,見四邊無外人,便對安祿山低聲道:「大將軍,屬下有重要之事要稟報。」

  片刻,馬車停下。車門開了,裡面傳來安祿山的聲音,「上來說!」

  車廂佈置奢華、異常寬大,儼若一間屋子,上鋪著厚厚的波斯毯,車壁被華麗的蜀錦覆蓋,幾個侍妾已經被安祿山趕下馬車,他關了車窗,馬車裡的光線變得昏暗。

  「什麼重要之事?」

  安祿山半躺在軟榻之上,半瞇著眼。肥胖的身子宛若一隻準備過冬的土撥鼠。

  「大將軍,你看這長安物寶天華、何其繁榮。而我范陽物產豐富,營州更有海洋之利。我一路便在想,如果朝廷不給我們錢、或者減少我們收入,那我們完全可人臉色行事,所以依屬下之見,我們這次來長安,還是要以安穩大將軍的職位為主,防止大將軍被調離范陽。另外若有度使一職。以解決兵源不足的問題。」

  安祿山點了點頭,淡淡笑道:「嚴先生和我所想一致,我在范陽呆的時間太久,李隆基不可察都被調動,甚至皇甫惟明還掉了腦袋,我聽說李隆基還準備設立宦官監軍制,由此可見他對邊鎮大將開始有了疑心,婚,就是主動將他為押作人質留京,以消除李隆基的疑心,另外,去年擊破契丹被我留了餘孽,這也是我牽制手段,讓他有後顧之憂,所以這次來長安,我不但要保全位子,還要爭取鹽稅自治和你所說的河東節度使,否則這些年的禮豈能白送?」

  他又想了想.對嚴莊道:「加強貿易也是可行之策權負責,但不能明著來,須暗中找一個掩護進行。」

  嚴莊捋了捋山羊鬍,欣慰笑道:「大將軍看得如此透徹,屬下就放心了,貿易一事,我今天就去辦!」

  安祿山在長安的府第位於親仁坊,離東市不遠,車仗沿著朱雀大街行了幾里,隨即轉彎穿過靖善坊向東北方向而去。

  天漸漸大亮,長安各街道上行人開始多了起來,大多步履匆匆,各自忙碌生計,春日的熏風令人庸懶,但家中見底的米缸卻更讓人揪心,自古以來,都城大都靠全國各供養,從各運來的租庸在長安被消費,公卿權貴從各收刮的財富在長安揮霍,也造就了長安的繁榮盛況,只要不是太懶惰,找一份養家餬口的活兒並不不太難。

  一大早,李清便被隱隱傳來女兒啼哭聲驚醒了,這幾日家事的種種不順讓他心情火躁,首先是小雨父親在成都和人賭博時突然卒死,估計是贏了錢興奮過度而突發腦溢血之類,小雨帶著幾個僕役回鄉奔喪去了;接著是女兒夜裡受風寒生病了,日夜啼哭不止,簾兒為照顧女兒,便將他攆到外書房來住。

  讓他心煩的另一件事是聖旨突來,以二李相婚為藉口,命李驚雁到感業寺出家,除去了郡主封號,削去皇室尊榮,她將變成尋常一比丘,雖然李清知道這是李隆基為將她嫁給自己、同時也為應付吐蕃,而掩人耳目之舉,但『感業寺』三字讓他心中生出一絲不詳之感,這是百年前武則天出家之,也是皇宮眾多被廢宮妃的最後歸宿,他不願李驚雁去那裡出家,偏偏他又無力改變已經下發的敕令。

  『來人!』李清喊了幾聲,皆無人答應,他惱怒拎起枕頭朝門口砸去,將外面正打瞌睡的兩個小丫鬟嚇了一大跳,連忙跑進來,低著頭怯生生道:「老爺有事吩咐嗎?」妹,父母早亡,被舅父賣給了人販子,年紀約十四、五歲,一直服侍簾兒,這幾日李清搬到書房來住,她倆也跟過來伺候他的起居。

  「沒什麼,我要出

  」李清長長吸一口氣,努力使自己煩躁的心平靜下這兩天是有些克制不住情緒,顯得有失身份。

  一個小丫鬟連忙轉身跑去打水,另一個則上來伺候他更衣梳頭,這丫鬟極會察顏觀色,年紀漸長,也懂了些人道之事,老爺為何煩惱,她心中十分清楚,便一邊替他梳頭,一邊乖巧討好道:「夫人早上從內宅傳來口信,小姐的病已經有所好轉,老爺今晚就可以搬進去了。」

  此時就只有她一人在服侍李清,她見機會來了,心中忽然生起一個大膽的念頭。

  「你等會兒去給夫人說,今晚我會晚一點回來。」

  李清的臉色有些陰沉,自從自己從揚州回來後,他微微感覺到簾兒有些變了,一大半心思都放在孩子身上,對自己也常常莫名發火,經常望著遠方出神發愣,這種變化還體現在夫妻間的房事上,她似乎在逃避自己,像這次讓自己搬到外書房,雖然是因為孩子生病,但李清感覺這似乎只是一個藉口,其實根本沒有這個必要,看來她是有心事在瞞著自己,他心中不禁大喊,『簾兒,你有什麼事情不能對我說呢?』

  這時,李清忽然感到身後丫鬟的手似乎在有意無意撫摸自己的脖頸,緊接著,一對渾圓而富有彈性的乳房緊緊貼在自己後背上,李清胸腹間一股火氣本能騰起。他一回頭,只看見一雙閃亮眼睛在緊緊盯著自己,尖尖的下蘊含著討好的笑意,她咬著唇媚笑道:「老爺,你在看什麼?」

  李清心忽然狂跳起來,他忍不住摟過她的腰,伸手在她的胸脯摸了一把,低聲問道:「你今年多少歲了。」

  「回老爺。小婢今年十四了。」她見李清上了鉤,目光和語氣中都忍不住透出一絲得意。

  但也正是這絲得意讓李清忽然靈台清明,他記起簾兒當年也是這樣告訴自己,她今年十四歲了。

  李清一把推開了婢女,猛站起身來,望著她冷冷哼了一聲。「看不出你倒會抓住時機!」

  小丫鬟嚇得跪倒在,連連叩頭,「求老爺饒我!求老爺饒我!」

  李清心中微微一陣歎息,『難道自己連這點把持都沒有了嗎?』

  他只覺索然無味,向她揮了揮手道:「算了,你起來吧!這事也不完全怪你,是我自己不好。」

  這時另一個丫鬟打水進來,見自己妹妹跪在上求饒,她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心中害怕。也跑到妹妹旁邊跟著跪下。

  二人站起,李清見剛才那丫鬟眼光既驚恐、又有些黯然。便柔聲安慰這對孿生姐妹道:「你們還小,有些事你們還不懂。做錯了我也不會怪罪你們,等你們再大幾歲,那時你們若想自由,再給我說一聲,我會給你們一筆錢,放你出府便是,現在,你們去伺候夫人吧!」

  說完。他草草洗了把臉,便大步離開房間。上馬外出去了。

  今天,李清要去的方是嗣寧王府,一是想去看看驚雁,二是要和李琳談一談他官職之事。

  李清還不到李琳府門前,門房便老遠看見,飛奔跑去報信,當他剛邁上台階之時,只見李琳笑呵呵迎了出來,雖然他被罷官,但能得李清為婿,他心中著實暢快。

  李清站在台階上,躬身長施一禮,歉然道:「今天才來看望世叔,侄兒實在是慚愧之極!」

  「哈哈!要不是驚雁回府,我敢肯定你今天也不會來。」

  李琳一邊打趣李清,一邊拉著他的手往府裡走,他見李清的眼睛在四處張望,知道其心思,便拍拍他後背笑道:「你小子來得不巧,驚雁被榮義郡主找去了,她們倆在閨中十分要好,估計是有什麼體己話要說吧!」

  「無妨,我找世叔也有點事。」

  二人進小客堂坐下,李清見李琳笑語坦然,絲毫不為驚雁出家之事擔心,不由詫異道:「難道世叔不替驚雁出家之事擔心嗎?」

  李琳搖了搖頭,「宗正寺已經批下來了,驚雁先在感業寺出家三個月,然後去蜀中青城山,當然,蜀中只是藉口,實際去的,應該是你的府中才對!」

  說到宗正寺,李琳的眼中閃過一道失落之色,他這個宗正寺卿當了不足兩年便被罷了,實在令他有些耿耿於懷。

  李琳的失落只是一瞬間之事,他勉強一笑,又問李清道:「你剛才說找我有事,不知是什麼?」

  「世叔無辜為我丟官,侄兒心中甚是不安,為了補償世叔,侄兒決定推薦世叔為我大唐首任鹽鐵監令。」

  「什麼!」李琳霍站起來,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盯著李清一字一字道:「你是說鹽鐵監令!」

  新鹽法施行後,各道相繼組建了鹽鐵司,如此一來,成立鹽鐵監幾乎就是必然之事,據說草案已經遞上去,草案中,鹽鐵監掌全國商稅,一躍成為朝廷的核心部門,那這第一任鹽鐵監令更不是隨便什麼人可以擔任了,當幾乎所有的人都以為會是李清兼任時,李琳卻萬萬沒有想到會是自己。

  「不錯,正是鹽鐵監令,昨天中午,李林甫特來拜訪章仇兼瓊,二人為這鹽鐵監令的人選已經達成妥協,監令是由世叔擔任,而少監則由李林甫的心腹侍御史宋渾擔任,這個奏折就我來寫。」

  說到此,李清端起茶碗喝了口茶,淡淡笑道:「後日是難得一遇的大朝,鹽鐵監、國家櫃坊就在這次大朝中正式誕生。」
rockyy 發表於 2008-10-7 18:59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二百二十九章 崔翹的抉擇

  色已悄悄降臨,院中的老槐樹拖著孤寂的身影注視著的宅子,月亮消失了,夜空漆黑如墨,冷颼颼飄著毛毛細雨,這是個令人急切回家的夜晚。

  屋子裡簾兒哼著小曲在輕輕拍打懷中熟睡的女兒,不時側聽院中的動靜,丈夫一早出去到現在還未歸來,著實讓他有點放心不下,揚州刺殺的事件她雖未親歷,但當她看見那件李驚雁縫製的鐵片衣,仍然讓她心驚膽顫,鋒利的長劍已經刺穿了盔甲,將後背的護心鏡割破一個大口子,只差半寸便刺中皮肉。

  她回頭看了看桌上的壺漏,時辰已經到了亥時二刻,往常的這個時候丈夫早已經吃過晚飯,逗女兒為樂,就算有應酬回不來,也會派人先回來打聲招呼,可現在音信全無。

  『難道攆他到外面睡,他生氣了不成?』

  簾兒心中微微歎了一口氣,她知道丈夫心中肯定會有所不滿,這些日子自己對他著實冷淡了些,主要原因是李驚雁的進門,雖然她心裡能接受李驚雁,但李清不在長安的這些日子裡,二李相婚已成為長安市民最大的下酒佐料,堂堂的大唐郡主居然屈身在一個市井小婦之下,幾乎每一個人都在指責這個不知天高厚的女人,強大的社會壓力、卑微的出身讓簾兒失去了笑顏,她覺得自己真的是鳩佔了鵲巢,嫁給李清她不後悔,可是誰又能想到,一個冰飲店的小掌櫃短短幾年便成大唐的戶部侍郎。

  時間一點點過去,時辰已經到了亥時三刻,丈夫依然不見蹤影,簾兒心裡漸漸開始焦急起來,

  她喚進乳娘,將熟睡中的女兒交給她,自己披一件衣服到府門外去等候。

  但她剛門口,便聽見外面有輕微的馬蹄聲,緊接著是車輪停下的吱嘎聲,又聽見武行素的低低的叮囑,「慢一點!慢一點!」

  簾兒霍然一驚,快步走到門口,只見兩個親兵一左一右扶著丈夫,再看李清,他滿身酒氣,腳步蹣跚,斜著眼嘿嘿笑著,嘴裡不時嘟囓幾句,也不知他在說些什麼。

  見夫人出來,武行素連忙解釋:「都督只喝了一壺酒便醉成這樣,我們也沒想到。」

  「這不怪你們,可能是他心情不好。」簾兒扶過丈夫,又安慰親兵幾句,在她印象中李清大醉,似乎只有在義賓縣被王兵各灌醉的那一次。

  李清緊靠著妻子嬌小的身軀,他似乎知道是妻子扶著自己,嘴中連連道歉,幾乎將全身重量都壓在她身上,他心神已經完全鬆弛下來,進入了半睡眠狀態,等簾兒吃力將丈夫扶進內室,他一頭栽倒在床上,便失去了知覺。

  簾兒望著倒頭呼呼大睡的丈夫,愛憐摸摸他滿是胡茬的臉,笑著搖了搖頭,又替他除去鞋襪、用熱水替他臉和手腳擦拭乾淨了,這才將被子蓋在他身上,簾兒又將女兒抱來放在自己身邊,這時她左首是觸手可及的丈夫,右首是病已好轉、睡得正香甜的女兒,簾兒懸在空中的心終於安穩下來,她輕輕伸出雙臂摟著他們爺倆,喃喃低聲笑道:「睡吧!我的兩隻大豬小豬。」

  就在簾兒將丈夫盼回家的同一時刻,在長安的另一頭,另一個男人卻孤獨坐在自己家的後門台階上,手中握著半塊溫潤的碧玉,眼睛盯著它,淚水不停流下,天空的毛毛細雨將他淋得像一隻落湯雞,渾身瑟瑟發抖,活像個無家可歸的叫花子。

  他正是大唐帝國的大理寺卿,從三品高官崔翹,他此刻並非是無家可歸,而是他不想回到那個充滿了暴力、讓他窒息的家中。

  對於一個男人而言,婚姻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雖然婚姻的本質在於門當戶對,但事實上也並非完全如此,門當戶對更像一雙鞋的款式,新潮、光鮮,能吸引很多人的目光,引來外人的讚歎,郎才女貌、天作之美一類,但這雙的舒適與否,只有他本人才知道,而鞋的舒適度其實就是女人的性子,娶一個溫柔體貼的妻子將是他一生的幸運,相反,若娶一個粗暴、驕橫的女人,他的一生將充滿悔恨與無奈。

  崔翹便是最好的註腳,他是世家驕子、進士出身,而他的妻子是皇族郡主、身份高貴,兩人的結合正是那雙鞋的款式,美滿得無懈可挑,他的事業也因此得到了極大的幫助,一路高昇,可事實上他的一生也毀在這門看似美滿的姻緣上。

  今天傍晚,他終於鼓足勇氣向妻子吐露了十八年前那個棄嬰的近況,他渴望能得到妻子的理解,那怕就這麼一次,他也心滿意足,但是家

  隨之掀起,暴力不必贅述,妻子那夜叉般的臉孔將永他餘生的夢中,在一頓暴風驟雨般的痛毆後,他,堂堂的三品大員竟然像狗一般被趕出家門。

  他身無分文,又拉不下這個面子去同僚或親朋的府上借宿,只得坐在台階上等家中的女皇消氣放他進門,十八年前,他在妻子的淫威下退卻,眼睜睜看著自己所深愛的女人在貧病中死去,的骨肉也遭到了委屈,所有的人都指責她出生卑微、低賤,但她是自己女兒,自己有責任站出來向世人疾呼,她有博陵崔氏的血統,而且還不能給她戴上私生女的帽子,這就需要妻子的配合,至少需要她沉默。

  此刻,只要能認簾兒歸宗,他受再大的委屈、遭遇再大的恥辱,他也認了。

  夜越來越深,街上已經沒有一個人,崔翹的雙腿被淋得濕漉漉的,冷得直打哆嗦,府中沒有一個人敢開門放他進去,他也知道臥房裡的燈也早就熄了,妻子象母豬一般睡去,壓根不會理睬他的苦楚。

  他沿著一條條街道,垂頭喪氣走著,貼著牆根,走得很慢,總是邁著同樣的步子,木屐的後跟敲著街石踢嗒直響,他走的是一個圓,總是過一段時間,他便回到原處,望一望禁閉著的黑漆漆的大門,又歎口氣繼續重複著同樣的路線,他彷彿像一個鐘擺,完全沉浸在這機械運動中。

  天終於破曉了,迎來一個灰暗的黎明,上都是泥濘,顯得十分淒涼,府內,崔夫人躺在寬大的床上長長伸了個懶腰,又用她肥白的手拍了拍張大的嘴,深深打了一個哈欠,揉了揉浮腫的細魚眼,睡醒了。

  她夜裡睡得不安穩,總是不停的做夢,夢很破碎,有她年輕時將俊俏少年郎的頭塞進自己裙中;有她女兒出嫁時的奢華排場,讓所有親朋眼中都充滿了羨慕;有她遲遲調不進京來的兒子,這是一個讓沮喪的夢。

  崔夫人順手向旁邊摸去,卻摸了個空,這才想起丈夫昨晚被自己趕出了府門,『讓他受受苦也活該,誰讓他當年背著自己去養女人!』崔夫人覺得自己是受害者,心中充滿了委屈。

  她閉上眼睛,腦海裡還在迴響著丈夫昨晚說的話:『你還記得十八年前被扔掉的那個嬰兒嗎?她、她就是現在戶部侍郎李清的妻子。』

  『老殺才!竟隱瞞自己這麼久,而且自己的親生女兒才嫁了個六品小官,他的私生女竟然已經是三品誥命在身!』崔夫人不禁一陣咬牙切齒,這太不公平了。

  『哼!還想將她認歸宗,讓自己默認是己出,這又有什麼好處?』想到『好處』二字,崔夫人的腦海裡開始活躍起來,她本來是一時之氣,經過一夜春夢,氣頭也過了,開始恢復了本色,心中在盤算認這門親的好處,權衡其中的利弊。

  最要緊是那個小娘的丈夫竟是現在最得寵的戶部侍郎,據最新的小道消息,皇上竟然把自己用了三十年的鎮紙賜給了他,在崔夫人這種業餘政治評論家的眼中,這種私物賞賜可比賞金賞銀更具有價值,迄今為止,也只有李林甫、張九齡等幾個宰相得到過類似的榮耀,自己的丈夫是連門都沒有,而那李清還不到三十歲。

  崔夫人忽然想到自己的兒子,政績平平,年年考課都是中下,做了五年的小縣主薄,也不知幾時才有出頭之日,親家翁雖然口頭答應,但已經過了大半年,卻一直沒有動靜,如果能得到李清提拔,到鹽鐵司去做官,那可是人人羨慕的肥差。

  崔夫人開始慢慢意識到其實認這門親還是有好處的,她一蹦從床上跳起,大床痛苦呻吟一聲,上面那個異常肥胖的身子幾乎要將它的脊椎骨壓斷。

  此刻,不知崔翹從哪裡搞來一把笤帚,正慢悠悠清掃著大門台階上的泥土,不時友善向周圍詫異的鄰居笑一笑,「呵呵!早起掃掃,也算是練一練身子骨!」

  他卻沒注意到天還下著濛濛細雨,而自己渾身上下正騰騰冒著白氣。

  這時,府門終於吱嘎一聲開了,往日刺耳的開門聲此時竟比仙樂還要動聽幾分,崔翹扔掉笤帚便要往裡走,卻見裡面出來一個丫鬟,站在台階上向他輕輕施了禮,「老爺,夫人有請!」
rockyy 發表於 2008-10-7 18:59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二百三十章 李隆基難斷崔家事

  晨,屋簷下傳來『滴答!』的雨聲,灰濛濛的光線使有些昏暗,李清輕輕睜開了眼皮,一陣劇烈的疼痛從大腦裡傳來,他痛苦呻吟一聲,昨晚的記憶有些模糊了,只記得自己在一家小酒鋪裡飲酒,腦海裡走馬燈似飛閃著一些零碎的片段,帶著一絲奸詐笑容的大鬍子酒肆掌櫃,洋溢著職業性嬌媚的招酒胡姬,自己似乎喝醉回家,最後是妻子扶自己進了屋。

  想到了簾兒,李清翻身坐起,可腳似乎踩在雲端上,軟綿綿沒有一點力氣,他又頹然躺下,昨天是他李隆基給他假期的最後一天,從今天起他要到戶部去當班了。

  簾子一掀,妻子托著個漆盤走進臥房,上面是剛熬好的蓮子百合粥和一盤水晶蝦餃,見丈夫已經醒來,她滿心歡喜將漆盤放到旁邊的小桌上,拿一個軟褥墊在他的身後,扶著李清躺下了方微微笑道:「現在上朝的時辰還早,你先吃點東西,晚一些去也無妨。」

  「我昨晚多喝了一點酒,讓你操心了。」

  「別這麼說,男人嘛!總是有些應酬,偶然喝醉其實也沒關係。」

  簾兒順手端過小碗,用勺子從邊上刮起一勺濃粥,溫柔笑道:「別說這麼多了,來!嘗嘗我熬的蓮子粥,比小雨的手藝如何?」

  李清有些詫異望著妻子,她似乎又回到了昔日時光,簾兒有些不敢接觸丈夫的眼光,又夾一個水晶餃塞進他嘴裡,微微嗔道:「別看了,我臉上又不會長出花來!」

  李清的心一下子活躍起來,他見房間裡無人,便將手伸進她的衣襟裡,輕輕揉捏她光滑的腰肢,涎臉道:「那今天晚上。

  簾兒臉一紅,又連塞兩個餃子到他的嘴裡,「晚上的事晚上再說,你現在乖乖給我吃飯。」

  興慶宮,李隆基剛剛來到御書房,再過一個時辰便是中午了,明天將有大朝,他今日要預先處理一些事務,幾個月來鹽的專賣制給他帶來了滾滾財源,各鹽鐵司已經掛牌,明日將正式成立鹽鐵監,這已經是鐵板釘釘之事,唯一需要商量的是鹽鐵監令的人選,李清要主管戶部及國家櫃坊的成立,不宜再管鹽鐵監。

  御案上擺著一份李林甫和章仇兼瓊的聯名推薦奏折,所推薦的人竟然是李琳,而少監則是侍御史宋渾,不用說,這必然是二人私下協商的結果,兩黨各佔一個名額,不過這也符合李隆基權力平衡的原則,而李琳是大哥之子,算嫡系宗室,為人謹慎細微,素無野心,前次自己因二李相婚一怒罷免了他,此次任他為鹽鐵監令也算是一個補償,這確實是個不錯的人選。

  這時,魚朝恩在門口探了一下頭,一旁的高力士見了,便快步迎了上去,到外間方低聲問道:「什麼事?」

  「稟報阿翁,大理寺卿崔翹在外求見皇上。」

  高力士眉頭一皺,「今天皇上的時間本來就緊,他又來湊什麼趣?」

  「你讓他在外面候著,若皇上肯見他,再讓他進來。」

  房間裡,李隆基已經結束了沉思,他提起筆便在李林甫和章仇兼瓊的聯名推薦折上眉批了一個『許』字。

  高力士進來,見李隆基已經簽字擱筆,便躬身道:「啟稟陛下,大理寺卿崔翹在外求見。」

  李隆基了結一樁心事,心情正佳,便隨口命道:「讓他進來吧!」

  很快,崔翹便一路小跑進宮,他正是為簾兒之事而來,與夫人談判的結果是她同意在此事上保持沉默,但條件是她的兒子必須調入京中或者進江淮鹽鐵司,且要官升一級,這著實讓崔翹感到為難,調入京倒不難,難的是陞官和進江淮鹽鐵司,他的兒子並無功名,靠自己蔭了一小官,而表現上佳倒也能向上爬,但據說他在方上整日不務政事,能力也極差,每年交上來的報表都要被戶部評為最差,若不是看在自己的份上,他這個官早就被罷免了,李林甫先答應提升他,但後來卻保持沉默,也就是這個緣故。

  而夫人今回抓住他認女心切,正式提出了這個條件,崔翹也別無選擇,只得應了。

  按理,收女歸宗是他家族內部之事,無須向皇上稟報,但他知道皇上也不會相信他編得那些鬼話,什麼十五年前上元燈會失散,他必然會猜到是自己的私生女,若不加解釋,一旦追究起來,這置別宅婦的罪名可就坐實了,本來是一件小事,但他欺君在先,小事也會變成大事,再者,認簾兒歸宗,李清也未必會答應,若通過皇上調解,李清也不敢不從。

  崔翹快步進入御書房,見皇上正笑咪咪看

  ,他立刻上前跪倒在,顫抖著聲音道:「臣特來向罪!」

  李隆基望著這個尚不到五十歲、但頭髮已經花白的大臣,心中也微微有些歉疚,崔翹家有悍妻他也有所耳聞,當年正是自己強令他娶的妻子,鑄下了他一生的悲哀。

  「崔愛卿能有何罪要稟報朕?」幸的大臣。

  「臣十八年前曾置別宅婦,違反了陛下的敕令,今日特來向陛下說明,臣甘願領罪。」

  李隆基望著他半天也無話可說,十八年前的舊事今天卻翻出來講,莫非是在家裡受的刺激太深不成?

  他忍住笑道:「愛卿有什麼事就明言吧!在朕面前不必再繞彎子。」

  「是!」

  崔翹磕了頭,心中暗暗歎了口氣,滿面羞慚道:「臣當年結識了一個教坊中的女子,一時糊塗,便替她贖了身,又不敢帶回家,只能將她養在外面,後來她產虛,不久便病逝了,留下一個女嬰,她便是臣的骨肉,但臣不敢收養,後來也不知所蹤。」

  說到此,一行清淚從崔翹的眼角流了下來,悔恨之情溢於顏表。

  「那後來呢?」李隆基盯著他繼續問道,他已經聽出端倪,崔翹置別宅婦並不是他要講的重點,恐怕那個女嬰才是他想說的。

  「那個女嬰臣後來也派人悄悄去找過,不知下落,臣便以為她死了,也就斷了這個念頭,但去年一個偶然的機會,臣才知道她尚在人間,而且身份特殊,讓臣著實為難,不敢相認。」

  『著實為難!』

  李隆基忽然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她會是什麼身份,竟讓崔翹不敢相認,「快把謎底告訴朕,不要再繞***了。」

  「臣不敢隱瞞皇上,這個女嬰就是現在戶部侍郎李清的結髮妻子,她叫做簾兒,臣知道她當年就是被人扔到東市的一幅破簾子下面,我可憐的孩兒。

  崔翹再也忍不住,老淚縱橫,最後竟用袖子摀住臉,『嗚嗚!』哭了起來。

  李隆基與高力士面面相視,二人彷彿聽到了這世上最不可思議之事,李清的妻子竟然是崔翹的私生女,從巴蜀來到京城,天下竟有這等巧合之事!李隆基甚至有一點懷疑,這是不是李清和崔翹商量好之策,可見崔翹哭得竟如此悲慼,便也知道這必然是真的。

  「崔愛卿先站起來吧!既然人沒有死,歸宿也不錯,那這就是喜事,又何必再哭!」

  李隆基溫和笑了笑:「難得你將十八年前的舊事也能坦白認錯,這雖違反大唐律令,但朕饒你這一次,你失散多年的女兒,朕也准你認回,這種姻緣巧合之事,朕是不會做惡人的。」

  「多謝陛下成全!」道:「臣何嘗不想認回自己的骨肉,臣的妻子今日也願意認她做女兒,但李清卻堅決不肯讓她歸宗,至今還瞞著她。」

  「這是為何?」是李清不願讓自己的妻子戴上私生女的帽子,而崔翹的目的是想讓自己去說服李清。

  李隆基忽然發現一個有趣的關係,崔夫人是李琳的妹妹,這樣一來,李清的兩個妻子竟然是姑表親姐妹。

  「呵呵!這件事是愛卿的家事,朕不便插手,但朕以為,只要愛卿態度誠懇,向李清講明厲害關係,他應該是能接受的。」

  高力士見崔翹竟為這點雞毛小事佔用了皇上近半個時辰的時間,眼看就要到中午了,皇上的正事還沒有辦上幾件,便向崔翹猛施眼色,示意他趕緊退下。

  崔翹頓時醒悟,向李隆基叩首道:「多謝陛下成全臣,臣也明白陛下的意思,此事一定會辦妥當,絕不讓陛下煩心。」

  「你明白就好,去吧!有結果就立即告訴朕。」

  直到崔翹退下,李隆基才笑著搖搖頭對高力士道:「天下還有這等巧合之事,朕也是第一次聽聞,那你呢?」

  高力士急彎腰陪笑道:「老奴也是第一次聽說,可見冥冥中自有天意。」

  他停一下,又小心翼翼問道:「現在已經近午,皇上是先進膳還是繼續接見大臣。」

  李隆基笑意稍斂,看了看桌上的桃木牌子道:「下一個是安祿山吧!命他立刻來見朕!」

  「是!」

  高力士低聲應了,他快步走到門前,高聲令道:「傳陛下旨意,宣安祿山即刻覲見!!」
rockyy 發表於 2008-10-7 19:00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二百三十一章 安祿山的企圖

  祿山已在朝中活動多時,對他而言,最大的目標一是節度使,二則是在幽州暫不實施新鹽法,但無論李林甫還是章仇兼瓊對他的這兩個意圖都態度含糊。

  依照唐制,三品以上官員的任命權都在李隆基的手上,但宰相有提名權,一般而言,若不牽涉黨爭,按照正常的調轉陞遷流程宰相的提名大多會被批准。安祿山便是這樣,他既非章仇黨人也非宰相黨人,若李林甫提出陞遷建議,他或許就能拿到河東節度使,尤其是永王謀太子未成之際,他遙領安西大都護和河東節度使兩職,顯然就有些不合適宜。

  而章仇黨控制著鹽政,只要它們找出任何一個稍微光面堂皇的理由,皆可在幽州暫緩實施鹽法,可惜,李林甫和章仇兼瓊皆不願在此兩事上讓步。

  現在唯有直接向皇上提出他的要求,李隆基的召見正是給了他一個這樣的機會。

  安祿山邁著兩條肥短的小腿,小步快走進了李隆基的書房,又像個圓球似的俯倒在,「微臣安祿山叩見皇帝陛下,祝皇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李隆基是比較喜歡安祿山的,喜歡他渾身帶有喜劇般的效果,每次召見安祿山都使他感到輕鬆愉快,這一點只有從李清和安祿山的身上才能得到。

  他瞥了一眼上南瓜似的安祿山,只見他肚子都貼到上,十分滑稽,便忍不住呵呵笑道:「安胡兒,才幾個月不見,好像又胖了一圈,難道是回去又娶了一房妾不成?」

  安祿山挺起身拍了拍肚子,無比虔誠道:「身上長胖一圈那是因為微臣對陛下的忠心又增加了幾分的緣故!」

  李隆基指著安祿山哈哈大笑,「好你個安胡兒,自己胡吃海喝,倒把責任推到朕的頭上來。」

  安祿山趁機跪著雙腿向前移了幾步,從懷中掏出個青瓷瓶,高舉兩手奉獻給李隆基,「這是一個高麗方士送給微臣秘丸,臣不敢享用,特進獻給陛下。」

  「這是什麼密丸?」李隆基卻沒有接。

  「啟稟陛下,具體名字臣也不知曉,但服此一丸藥可御女十人不累!」

  「哦!竟有如此好東西。」力士使了個眼色,高力士遲疑一下,才勉強接了過來,先打開瓶塞看了看,可眼角餘光卻狠狠瞪了安祿山一眼,這世上哪有御女十人不累的道理,無非是透支體力罷了。

  李隆基從瓶中往手掌上倒出兩粒,只見大小如豆,呈艷麗的朱紅色,通體滾圓剔透,十分誘人,他忽然想起野史上的記載,不由笑道:「難道這就是野史中所記載,在漢武帝以後便失傳的凝血膠不成?」

  「臣不知,但臣服過兩粒,確實有此效果,只是高麗之物須得經御醫先鑒定才行。」

  李隆基點了點頭,「胡兒此言有理,御醫能驗出配方,倒是一件美事。」他將瓷瓶收了,又笑著問安祿山道:「聽說你欲求榮義郡主為兒媳,不知李范可曾答應。」

  安祿山臉色變得肅然,他斬釘截鐵道:「臣尚未向岐王殿下正式提出此事,臣以為,若不先得到皇上的恩准,此事絕不能提!」

  安祿山又『砰!砰!』磕了兩個頭,臣今天求見陛下其實是有私心,臣不敢有半點隱瞞。

  李隆基盯著安祿山肥胖的臉,不露聲色問道:「什麼私心?你說說看!」

  「幽州乃貧瘠苦寒之,又要防禦奚及契丹,臣便採取修建土寨的方式,以數百軍戶為一寨,將他們的家人老小都遷到一處,為護家人安全,士兵們只能加倍提防、遇襲拚死抵抗,但這樣也使軍戶家人的生活更加困苦,尤其是冬季,更有斷糧的危險,所以臣每年都要從方收入中撥出很大一部份接濟他們,而方收入便以售官鹽和鹽稅為主,這次新鹽法實施後,方收入銳減,臣再無力接濟這些可憐的軍戶,臣的私心便是提請陛下暫緩在幽州實行新鹽法。」

  安祿山的直言卻博得了李隆基的暗暗讚許,胡人不比漢人善於作偽,他們沒有多少心機,皆是耿直坦率之人,只看那王忠嗣口口聲聲說廢太子要動搖國體,一副為國為民、慷慨激昂的樣子,但實際上呢?難道他沒有私心嗎?他從小與太子一起長大,說他心裡只裝著國家和社稷,這怎麼可能!

  雖然讚許安祿山,但李

  不想就此答應安祿山,畢竟他也知道新鹽法推行不易入正軌,遠沒有穩定,一旦在某處開了口子,極可能會因此全面崩潰。

  他沉吟片刻,對安祿山道:「愛卿為朕戍邊不辭辛勞,有功不言,這結寨防禦法子朕也是初次聽聞,既然有必要的支出,為何不向朝廷開口?朝廷再沒錢,這些錢還是要花的,回頭愛卿寫一份折子,將每年的開支所需都列明瞭,朕會責成兵部和戶部會商此事,總之,不會讓愛卿為難。」

  安祿山呆了半晌,才暗暗歎一口氣,李隆基果然是老奸巨猾、滴水不漏,不給自己半點可趁之機,既然試探出李隆基的態度,這河東節度使一事便不能主動提了,免得反被他生疑。

  「陛下能憂心那些可憐的軍戶,臣替他們多謝陛下的恩德了。」

  說完,安祿山一臉鄭重向李隆基叩了兩個頭,又道:「臣不敢打擾陛下休息,就此告退!」

  李隆基見他臉色有些沮喪,心中也不忍讓他太過失望,便微微一笑,道:「既然來了長安,就好好為兒子操辦婚事吧!求娶榮義郡主一事,朕准了,以後愛卿之子可留長安為官,朕會好好用他。」

  安祿山一臉欣喜若狂之態,他禁不住垂淚道:「臣深感聖恩、無以為報,將拚死為陛下戍邊!」

  安祿山慢慢退出勤政殿,長長吐了口氣,天空灰濛濛的,沒有陽光、佈滿了陰雲,就如同他此時的心情,兩個目的一個都沒有達到,這讓他無比沮喪。

  「這興慶宮迂迴複雜,就讓雜家帶安大帥出去吧!」安祿山一回頭,見是李隆基身邊的大太監魚朝恩,便拱手謝道:「多謝魚公公了!」

  「安大帥不必客氣,我常聽劉駱谷說大帥手下十幾萬兒郎個個對大帥心服口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劉駱谷便是安祿山安插在長安的眼線,替他打點權貴、通報朝中信息,魚朝恩言外之意便是向安祿山透露他受了劉駱谷的好處,這,安祿山怎麼能不明白。

  他剛要客氣幾句,忽然覺得手中塞進一紙條,再看魚朝恩,他態度卑恭,眼中卻閃過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

  安祿山頓時明白過來,急向前走了兩步,回首點頭笑道:「到這裡我便知道路了,多謝魚公公指點!」

  待出了興慶宮,安祿山登上馬車便急不可耐打開了紙條,上面只有兩個潦草的字跡:『貴妃!』

  他恍然大悟,這是魚朝恩在暗示自己走楊貴妃的路線,他閉上了眼睛,暗暗思忖此事,他自然見不到楊貴妃,但可通過她的家人達到目的,據說她的幾個姐姐已經進京了,這是一條路;還有就是因貴妃得寵的京兆尹楊國忠,想到楊國忠,安祿山不由想到慶王李琮,他曾在給自己的信中暗示楊國忠是他的人。

  安祿山不由得意一笑,『倒可以通過慶王好好結識這個楊國舅!』

  安祿山走後,李隆基又打瓷瓶仔細看了看裡面的藥丸,對高力士笑道:「這安胡兒倒也有趣,竟然給朕進獻春藥,雖不大得體,倒也是一片熱心腸。」

  高力士卻向他深施一禮,進勸道:「陛下,這番國野藥最是要當心,一定要讓御醫驗明了對身體有益無害方可服用。」

  「朕只是說著玩,你何必要勸朕,難道朕活了六十歲,還不懂這一點嗎?」他嘴上雖這樣說,可眼睛依然戀戀不捨望著那瓷瓶,一狠心,將它遞給高力士,再三囑咐道:「讓他們好好驗,最遲明天要有結果,若有半點差池,朕要他們的腦袋!」

  李隆基心情開始惡劣起來,他隨手抽出一份奏折,正是李清彈劾揚州刺史李成式盜竊官鹽的那份折子,李隆基忽然想起慶王尚沒有音訊,也不來向自己認罪,還派人刺殺李清,枉別人還替他掩護,這等愚蠢、自負、無情無義之人還想做夢當太子嗎?

  李隆基臉色變得異常鐵青,他提筆在奏折首頁上狠狠批了一個『斬』字,將奏折扔給高力士,語氣嚴厲道:「免去李成式揚州刺史一職,命大理寺、御史台、刑部大三司會審此案,凡坐贓百貫以上者,一概杖斃!」
rockyy 發表於 2008-10-7 19:00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並不難斷的家務事

  紅的夕陽已墜入平線以下,在長安城牆的上空還殘淡紅的晚霞,而在頭頂上方,天空出現湛藍的顏色,最後和暮色交融在一起,一長條粉紅色的薄雲浮在半空,就彷彿海上遙遠的仙島。

  李清和他的隨從離開了巴蜀商行的大門,輕快的背影長長拖在上,今天是李清任戶部侍郎以來第一次來看自己的商舖,隨著官職越來越高,李清對商舖的關注卻越來越少,一是沒有時間,二則是身份所限,久來不免有以權謀私之嫌。

  「自己是該退居幕後了!」李清在馬上暗暗思忖,雖然李隆基並沒有對自己提到此事,但有心人若參自己一本,自己則會很被動,,此事倒可以讓小雨來管,她精於算術,雖然持家不成,但理財還是可以的,她再過些日子就會從成都回來,直接將帳交給她便是。

  李清一邊走一邊慢慢考慮,從人牽馬過來,他翻身上馬,一抬頭卻見隔壁商舖的門口收拾了幾大車子物品,杜有鄰正在車前大聲吆喝,生怕下人遺漏下值錢的東西。

  「老杜,你這是.家的樣子,難道他不做了嗎?

  「今天有人出了好價,我的店舖轉讓了。」

  杜有鄰戀戀不捨回望一眼自己經營了十幾年的店舖,歎了口氣道:「我年歲也大了。也沒個兒子來接這個鋪子,早就想賣了,但一直沒有好價,今天有人出了高價,便脫手了。」

  他看了看李清,忽然在耳邊低聲道:「我告訴你,這次購我鋪子之人可能是安祿山背景,你心裡有數便是。」

  『安祿山!』剛撥轉馬頭要走李清猛勒住了韁繩。他回頭吃驚望著杜有鄰,直至他微微點點頭,才確認自己聽到的消息是真的。

  李清立刻敏銳意識到,自己從官方渠道堵死安祿山的財源,而他則要從另一個渠道撈取財富了,欲養十幾萬軍每年沒有數百萬貫的財富是辦不到了。就算現在規模不大,幾十萬貫總是要的,所以安祿山所為自然不止一處商舖,也不止長安一個城市。

  李清沉思片刻,命人將專為自己做暗事的骷髏叫來,低聲吩咐他道:「你去東西兩市的市署找人打聽一下,這個買下杜有林鋪子之人在長安一共買了多少產業?還有,最近兩天有店舖交易之人,他們背景一定要查清,時間上不用著急。但消息務必要準確。」

  只要抓住蛛絲馬跡,便有據可查。將來以此為突破口,就會慢慢摸清安祿山的財源。也可推知他私募的兵力,看來今天來西市一趟確實不冤,竟得到這麼重要的消息。

  「多謝老杜了!」李清回頭向正在細數物品的杜有鄰一拱手,帶領從人飛馳而去,一團身影漸漸消失在血紅的殘陽之中。

  李清一行回到府中,不到府門,老遠便見兩輛馬車緩緩停靠,只見三個丫鬟從馬車裡攙出一個極肥胖貴婦人。身子呈葫蘆型,彷彿一座肉山。卻打扮得珠光寶氣、衣裳顏色鮮艷非常。

  她也聽到了雜沓的馬蹄聲在自己身旁停下,粗大的脖子微微扭動,一雙細魚眼向李清射來。

  李清一愣,隨即在她身後看見從另一輛馬車上出來的崔翹,苦著臉,精神萎靡不振,彷彿霜打蔫掉的菜葉。

  「崔翹夫婦來找自己,是幾時約過?」

  但已經不容他多想,崔夫人已經含笑步步生花扭了上來,碩大的肉球在胸前震動,看得荔非兄弟及一幫手下目瞪口呆,這般肉感的女人,他們還是頭一次看見,雖然唐女以胖為美,但唐女的胖是指豐腴,非而崔夫人這般肥碩。

  崔夫人在幾步外便停下腳步,她笑咪咪道:「不請自來,李侍郎莫怪我們打擾!」

  崔翹剛從興慶宮裡出來,便被其妻攔住,崔夫人彷彿是他肚子裡的一根肥粗的蟲,早將他心思摸得一清二楚,崔翹的下一個目必然是李清的府第,為給兒子謀江淮鹽鐵司肥差,她豈能放心讓丈夫一人去和李清商談。

  李清雖不喜她,但也不敢怠慢,她一則是讓皇帝之女,身份高貴;二則她是李驚雁的姑姑;三則她又是崔翹的妻子,說白了就是簾兒的繼母。

  「哪裡!哪裡!二位都是李清的長輩,素日裡連請都請不到,怎說打擾二字!」

  李清向他們夫婦躬身施了一禮,笑道:「崔世叔、叔母,二位請屋裡坐!」

  李清將二人請進客堂,卻沒有派人去通知簾兒,畢竟崔翹是簾兒的親生父親,李清不願他們有過多接觸,尤其崔夫人也在。

  有妻子在場,崔翹就彷彿變成了她中午的影子,跟在她身後,不敢囉嗦一句。

  「李侍郎,今天我們前來,其實是有一事和你商量。」雖然說是商量,但崔夫人的口氣裡卻沒有半點商量意思,分明是一種居高臨下的施捨口吻。

  說完,她回頭向丈夫施了一個眼色,示意他接著說,崔翹張了張口,卻一個字也說不出,這讓他怎麼說,他心中暗恨,這個狂妄自大蠢女人,難道她真以為人家想認這門親嗎?

  但妻子的命令他又不敢不從,只得硬著頭皮道:「我們是為簾兒之事而來,不知她可在?」

  果然是為簾兒而來,看崔翹面上的尷尬,李清也知這必然是崔夫人的意思,他當日與崔翹相約,此時決不告訴他的妻子,但他卻失約了。

  李清心中一陣冷笑,他臉上卻不露聲色,只對崔夫人淡淡道:「內子這些天身體不適,不宜出來見外客,有什麼事給我說也是一樣。」

  崔翹明白李清的意思,他望了望妻子,見她眼光熾熱,不由暗暗歎了口氣便不再開口,崔夫人卻似渾不知覺,她心中十分興奮,這也難怪,自己妻子突然攀上世家名門,而且還是博陵崔家,哪個男人會不願意,這對他的仕途名望都是大大的提升,連相國李林甫不也是鑽頭覓縫想為他兒子娶自己的女兒嗎?

  「說起來是天大的喜事,我一直為不能得李侍郎為婿而遺憾,但世事難料,沒想到我們真得要成一家人了!」

  崔夫人越說越激動,她身上散發的熱量幾乎要將這個房間的桌椅字畫都要統統熔化掉了,不知不覺,她慢慢走上前,一把將李清身旁的崔翹拎起來,推到一邊,『吱嘎』一聲,崔夫人大象一般的屁股坐在了纖細的客椅上,用悲天憫人的口氣對李清道:「侍郎妻子的身世想必你自己也清楚,我家老崔年輕時一時糊塗欠下的孽

  些日子長安到處在議論她,我們也不能熟視無睹吧!我是他妻子呢?這份孽債只能我替他還了,這麼對你說,我願意認侍郎妻子為女兒,只說是小時失散,李侍郎可明白我的意思?」

  『長安到處在議論她!』李清忽然明白過來,簾兒前些日子神思恍惚,恐怕就是因為李驚雁進門而壓力過大,當時自己身在揚州,竟對此事一無所知,他心中對妻子充滿了愧疚,自己實在是對她的關心太少了。

  此刻崔夫人上門提此事,便是想借此將簾兒的身份轉為正統,李清微微有了一些心動,這樣確實可以給妻子減輕壓力,他瞥了一眼崔翹,見他臉色麻木,絲毫不為妻子的無禮所激怒,也不被妻子的建議而感到驚訝,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彷彿事不關己,只有他夫人一人在唱獨角戲。

  他見崔夫人熱情高漲,知道她必然另有所求,而且要求還不會低,自己若一盆冷水下去,勢必會得罪此人,若將這個有身份的潑婦惹惱了,自己將來和李琳及崔翹都難以相處,李清微一沉吟,便有了定計,此事須將崔夫人的底牌摸清後才能決定對策,便笑道:「事關重大,我須和妻子商量後再答覆,夫人可否稍等兩天!」

  忽然,他見崔翹站了起來,表情複雜望著自己身後,似喜又似悲,彷彿癡了一般。李清急回頭,卻見簾兒不知何時出現在自己身後,她眼睛緊緊盯著崔翹,目光深沉,竟透出一絲刻骨仇恨。

  李清見崔夫人笑盈盈站起來,心中暗叫不妙,趕在她舉步之前,一把將妻子推進屋去。又回頭道:「請二位稍等片刻,我馬上就回來。」

  「你為什麼要瞞著我!」一進屋,簾便甩開李清的手、寒著臉道。

  李清深深吸了口氣,扶著妻子削瘦的肩頭,「不錯!此事是我在瞞你,但你可知道我為什麼要瞞你。這其中原因是什麼?」

  簾兒的肩頭微微一顫,便捂著臉蹲在上,淚水從她的指縫裡汨汨流出,見妻子如此傷心,李清心疼之極,他雙膝跪在她身旁,輕輕將她摟進懷裡,低聲勸慰道:「你娘在生下你不久便去世了,崔翹是你的親生父親,可他膽小懦弱、天生懼內。當年你被遺棄他也有責任,而且他妻子便是驚雁的親姑姑。也是長安出了名的凶悍刁婦,讓你知道真相只會給你帶來更大傷害。我便自作主張,瞞下了此事,簾兒,你莫要怪我!」

  簾兒再也忍不住,撲進丈夫的懷裡哀哀痛哭起來,她日思夜想的親生母親並沒有拋棄自己,而是生下自己不久便去世了,從丈夫的描繪便可以知道自己的娘親死得是怎樣悲慘。此刻,對身世的自憐和對母親追思讓她心中充滿了悲哀。

  等她哭聲漸止。李清便在她耳邊柔聲道:「這件事便由我來處置,你回屋去,好嗎?」

  簾兒用袖子抹去淚水,仰起俏生生的淚臉望著丈夫,神情堅毅道:「我不稀罕什麼世家身份,我只是我爺爺的簾兒,那個男人讓他走,我不想見到他,也不准他踏進我家的門,就算他是皇帝老子也不准!」

  「你放心,我會將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李清將妻子扶進內室,又親了親她的額頭,「你有了我們的女兒,還有我,就不要再想過去之事,把眼光放到未來。」

  勉強哄勸好了妻子,李清又匆匆回到客堂,見二人依然在哪裡等候,便先上前對崔翹道:「崔世叔,簾兒現在很傷心,她現在暫時不想見你,你先回去吧!此事我來和叔母商量。」

  崔翹猶豫一下,卻沒有動步,他心中十分難受,他極想和自己的女兒和好,但從李清的答覆看,她顯然不肯原諒自己,再看一旁的夫人,她斜眼盯著自己,眼露凶光,崔翹心中不由一陣膽寒,只得仰天長歎,「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呢!」

  歎罷,他便低著頭,拖著異常落寞的身影、慢慢走了。

  一直到崔翹離開,李清才回到座位上,看了看崔夫人笑道:「我是個爽快人,崔夫人想必也有為難之事,說來聽聽,讓我看一看能否辦得到?」

  崔夫人見他不提認親之事,直接問自己條件,先是一愣,隨即又大喜,自己正發愁沒辦法開口,他卻自己提了,這最好不過,她嬌笑一聲,肥碩的身子向李清那邊靠了靠,彷彿年輕了三十歲,細魚眼瞟去一個秋波,柳葉眉一挑,用一種撓人腳板聲調道:「你真是個妙人兒,柳柳之婿差你實在太遠,可惜你不肯答應,妾身其實沒有什麼過分的要求,我有個兒子,人很踏實,就是不善鑽營,所以一直不得重用,現在蘇州任華亭縣主簿,你能不能看在你妻子面上,將他調到戶部或者江淮鹽鐵司,能升一級最好,若實在不行平調也可。」

  這便是她的條件,李清雖然任戶部侍郎時間不久,但也知道華亭縣報表已成為戶部的反面教材,她兒子定是無能之極,否則以崔翹的身份、以李林甫的相國位,他怎會升不了官,李清腦海裡迅速平衡其中的利弊,眼看李琳就要被任命為首任鹽鐵監令,若她兒子進了鹽鐵司必將後患無窮,不如先調進京,再以不稱職轉去做閒職,即可敷衍了她,又可了結簾兒之事,可謂一舉兩得。

  「夫人思子之情李清能理解,江淮鹽鐵司那邊編製已滿,且大多是年輕人,恐怕沒有機會,不如我向吏部打個招呼,調他到戶部做個主事,夫人看這樣如何?」

  戶部主事也是從九品上階,和下縣主簿品階一致,但京官位卻高,崔夫人這些年不知求了多少人情,但實在因兒子不爭氣,愚名在外,只能從一個縣調到另一個縣,京中卻沒有部門願意接收他,一直便調不進京,今天李清不瞭解情況便慷然應允,著實令崔夫人大喜,不等她表態,李清一擺手又止住了她,繼續道:「但我妻子歸宗之事就此了結,過去之事她不願再提,崔夫人可明白?」

  崔夫人頓時心花怒放,笑得渾身肥肉亂顫,只恨不得衝上去抱住李清親上幾口,既能達成心願,又不讓自己為難,她如何不願意,當下伸出斗大的玉掌,嗲聲笑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李清嘴角一抽,悄悄在衣襟上擦了擦手上的汗,苦著臉伸手上去和她對擊一掌,心裡卻像吞了塊未去油大膘肉一般,肥膩不堪。
rockyy 發表於 2008-10-7 19:01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二百三十三章 朝會上的爭奪(上)

  天的夜裡,空氣裡洋溢著香甜的味道,溫暖的熏風輕綠色的小院,現在是墨綠色,月光在葉面和手臂一般伸展的樹幹上抹了一層朦朧的奶白色,夜已經深了,月亮升得很高,剛換了窗紗的內室裡透出淡淡的橘紅色光線。

  在幾層厚重的簾子後是另一個溫情的世界,簾兒披散著烏黑如瀑的長髮半倚在床頭,手中輕輕撫摸著脖頸上的碧綠溫潤的玉珮,傷心回憶自己童年的點點滴滴。

  「爺爺!你全給我了,那你吃什麼?」這是一個赤腳的小女孩捧著一塊胡餅,香甜啃著。

  「前面是儀隴縣,爺爺再去買一塊便是。」鬚髮花白的老人笑著拍了拍空蕩蕩的布囊,裡面並沒有銅錢的叮噹響聲。

  「賣涼茶!賣涼茶!一文錢一大碗,解渴又消暑。」街頭傳來一個六、七歲的小娘稚嫩的叫喊聲。

  「爺爺,你眼睛看不見了,簾兒要幫爺爺一起看相!」十歲的簾兒一臉堅毅望著剛剛失明的老人。

  老人慈愛摸了摸她的頭,「那你坐下吧!爺爺來教你,你記住,人的臉上有五官、分三停,又細分一百位。

  不知不覺,簾兒已經淚流滿面,『爺爺!』她低低叫了一聲,『簾兒過的很好,比任何人都好,你就放心吧!』

  這時,一塊柔軟的手帕從旁邊遞了過來,李清輕輕攬住妻子的腰,溫柔說道:「又在想你爺爺了?」

  簾兒紅著眼睛點了點頭,「我爺爺姓趙,以後我就改名叫趙簾,李郎,你叫我一聲。」

  「趙……簾,嗯!趙簾,我一時倒不習慣,還是叫你簾兒順口,要不你隨我,叫李簾,你的誥命書上不就這樣稱呼嗎?」

  「李郎,我還是叫趙簾吧!爺爺養育我長大,我卻沒法報答他,只有這個了。」

  李清笑了笑,「我是說著玩,趙簾,那小雨姓什麼?」

  「我只知道她爹爹叫花五郎,或許她應該姓花。」

  簾兒順勢躺進丈夫的懷裡,仰起臉,親了親他滿是胡茬、青溜溜的下巴,

  「李郎,你還是把鬍子蓄了吧!這胡茬子戳得人家生疼!」

  李清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笑道:「可是某個人將我摁住剪鬍子的時候,是誰說她的男人永遠不准留須,那麼斬釘截鐵,我倒忘了是誰說來著?」

  簾兒嬌俏白了他一眼,「你就只記得這個,難道不能說說人家的好處嗎?」

  「嗯.!好處沒想到,妙處倒想了一大堆。」

  李清低下頭咬著她的耳垂,一隻手伸進她的衣襟裡,輕揉她豐滿而白膩的乳房,「我記得咱們成親那天晚上,你的手。

  「不准你再說了!」簾兒伸手摀住他的嘴,羞得身子都軟了,李清見她雙眼如秋水流波,聲音又嗲又糯,心中頓時情慾大漲,手不由加大了力度,漸漸向下摸去。

  片刻功夫,簾兒已經嬌喘陣陣,全身心迎合著丈夫的衝擊,她伸出雪白而細嫩的膀子,死命摟住李清粗壯的脖子,帶著一絲哭腔道:「李郎,抱緊我,永遠也不要鬆開!」

  ===========

  凌晨.天際已經泛起青白色.長安還沉睡在昨夜的.只有一些早起求食的貧苦人星星寥寥出現在街頭巷尾.一些大府高宅的燈也開始亮了.五更時分.轟隆隆的鼓聲在準時在長安各坊敲.今天是大朝之日也是今年以來第一次朝會.久來晚起生惰.百官們忽然

  但大朝非比尋常,將有一些重大的決策在朝中討論,尤其今日的大朝,從四品以上的官員都預先收到了殿中監的朝議草案,竟然是討論成立鹽鐵監及『官櫃』事宜,另外還有即將舉行的天寶五年省試。

  鹽鐵監的成立已鐵板釘釘,畢竟三百萬貫的收入放在那裡,關鍵是官櫃,諸如其中的條款,什麼『各縣丁戶或可自去本縣官櫃繳納租庸,五年按時繳納者可免勞役一年。』明眼人一眼便看出,這其實就是間接剝奪了方的財稅權,方官府僅僅只是協助朝廷催繳租賦,更要命是各方所編造戶冊的真偽,朝廷也可從租賦的繳納中辨出;其次,太府寺的左藏也將劃出給官櫃,而官櫃卻隸屬戶部直轄,這也是加強戶部權力的一種手段。

  大臣們各懷心事匆匆上路了,官轎和馬車在大街上穿流,點點橘紅的燈光在街上漂浮,格外引人眼目。

  李清天不亮便起床,在簾兒的張羅下,忙碌梳洗更衣,今天他將是這次大朝的主角,無論是成立鹽鐵監還是組建官櫃,都是出自他的手筆,改善中央財政,加強中央集權

  政的角度防止方官府的離心力,盡量消除安史之亂據的隱患。

  可是他也知道,凡事有利有弊,像鹽鐵專賣,雖然朝廷財政增收,但錢不會憑空生出,一部分是剝奪大鹽商的暴利,其實還有很大一部分利益是提高鹽價,從百姓身上得來,而且若不加限制,朝廷一旦財政吃緊,就會變本加厲提高鹽價,加大對百姓的盤剝。

  還有國家銀行,吸收民間儲蓄,可一但發生戰爭或是通貨膨脹,朝廷就極可能發行大錢兌小錢,使百姓的血汗一夜化為烏有。

  這些他都無計可施,他彷彿就是打開『潘多拉盒子』的那隻手,對自己所造成的利益和隱患都懷著矛盾的心理,他既希望民間踴躍在國家銀行存錢,又希望百姓們有他們自己的人生經驗,不要將所有的錢都儲存到一個方。

  「李郎,你在想什麼?」

  簾兒一邊給李清梳頭,一邊從銅鏡中觀察他的表情,經過一夜的恩愛纏綿,她心中的悲慼已經消散了許多,此時,她兩眼微微紅腫,臉色有些蒼白,半夜裡她忽然醒來,又躲在被子裡偷偷哭了一回,思念已經過世的爺爺和娘親,直到四更才昏昏睡去,今天丈夫要參加大朝,小雨又不在家裡,她只得強拖疲憊的身體為丈夫收拾梳洗。

  簾兒的心情李清能理解,既然身世已經揭開,就只能靠自己的愛和時間來慢慢修補她心中的創傷,而且賢惠的女人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她會記住孩子和丈夫的細小瑣事,卻惟獨會忘記自己。

  李清輕輕拍了拍妻子的手,笑道:「我在想我若娶了崔柳柳,豈不是成了姐妹共事一夫?」

  「你想得美!」簾兒展顏一笑,隨手敲了丈夫的頭一下,可李清卻提醒了她,難怪她對崔柳柳有一種莫名的好感,原來她竟是自己姐姐。

  她替李清挽好了髮髻,低聲央求道:「李郎,你能不能安排一下,我想再見一見她。」

  李清嘿嘿一聲低笑,「那是小事一樁,不過我若再不走,可就進不了丹鳳門了。」

  簾兒『呀!』一聲,驚得跳了起來,這才發現自己給丈夫梳這個頭,竟足足用了近半個時辰。

  「快過來更衣!春雪,讓張旺趕緊準備馬車,老爺馬上就要出門了!」

  簾兒手忙腳亂替李清穿好官服,一邊給他繫腰帶一邊埋怨道:「那你怎麼不說,現在連早飯也沒時間吃,只有委屈你了。」

  她終於替李清收拾完畢,將他送出大門,又塞給他幾塊點心,細心叮囑道:「路上吃!吃飽了好和他們鬥。」

  李清微笑著凝望自己的嬌妻,忽然一把摟住她,在她唇上重重親了一下,這才哈哈一笑登上馬車,在一眾侍衛的護送下揚長而去。

  簾兒咬著自己的嘴唇,呆呆望著丈夫的馬車遠去,她不由幸福歎了口氣,又趕緊回府收拾東西,她今天很忙,後日就是驚雁出家的日子,自己要去陪她,雖然只是掩人耳目,但出家的形式還是要做。

  卻說李清的馬車行到大明宮丹鳳門前,入朝的官員已經很少了,這時迎面來了一輛馬車,也是有大隊侍衛環護,卻是右相國李林甫,他似乎也遲了。

  「李侍郎!是不是昨晚去喝了花酒,故而來遲了?」

  李林甫拉開車簾向李清打招呼,只見他碩大的鼻子紅通通的,聲音有一點甕,可能是感冒的緣故。

  「聽聲音相國似乎生病了?」

  李林甫歎了一口氣道:「人老了!身體也不行,稍不留神便生病,再干幾年我就要向皇上求骸骨,以後這朝廷就靠你們撐了。」

  他狡黯一笑,看似隨意而說,可眼角餘光卻將李清臉上的表情收攬無餘,只見他遺憾搖了搖頭,似乎在為自己即將引退而惋惜。

  「相國正當盛年,朝中又值多事之秋,若相國引退,大唐社稷豈不是垮掉一大半?」

  李林甫仰天一笑,「好你個李清,倒越來越會說話了,你當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嗎?你一定在想,這個糟老頭最好明天就死,死了天下也就太平了。」

  李清急忙舉手惶恐道:「我哪裡敢這樣想,若少了相國,以後這花酒豈不是喝得無趣!」

  兩人對望一眼,皆哈哈大笑起來。很快,兩輛馬車先後進了丹鳳門,龍尾道前,官員們幾乎都聚在這裡,三三兩兩靠在一起,或探討風花雪月、或爭論今天的朝議,李林甫剛下馬車,便有不少官員圍了上來,向他討好獻媚。

  李清向他拱拱手便邁步離開,頭在東張西望,他要尋找章仇兼瓊,今天朝議對他事關重大,他要預先和章仇商量一下策略。

  但找了半天,卻不見章仇兼瓊的影子,李清正在詫異,忽然感覺背後有人重重拍了自己肩頭一掌,隨即一個熟悉的聲音傳到耳邊,「李老弟,你做事可不厚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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