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異] 青囊屍衣 作者:魯班尺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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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氓 2008-4-24 10:48:55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17 301576
流氓 發表於 2008-4-24 11:00
正文 第二十一章 背屍
荒墳崗上,殘月斜照,陰風徐徐,蓬蒿颯颯。
  

      朱彪興致勃勃,今晚就要接回菜花的尸體,以后她會與自己終生?u在一起,無論白天還是夜里,思念時就可以坐在她身邊,聽說外國有一種水晶做成的棺材,死人躺在里面如同活的一般,可惜自己買不起,只好將菜花埋在草屋旁了,唉……他又發出那長長的嘶啞嘆息著。
  

      估摸著子時已到,朱彪迫不及待的舉起了鐵鋤,鋤頭落地,錚錚有聲,聲音回蕩在墳地里,在寂靜的深夜顯得格外清晰。
  

      不多時,已經刨出一個大土坑,估計差不多了,朱彪扔下鋤頭,蹲下身子改用雙手向外扒土,他不愿意鐵鋤傷了菜花的尸身。
  

      一點一點的清理著碎土,揀去草根,最后露出來了一條麻袋,一條鐵絲扎著麻袋口。
      月光下,麻袋鼓鼓囊囊的,朱彪伸手摸了摸,手中的感覺是人的肉體,頓時間感到熱血往上涌,心臟“?P?P”跳個不停。他顫抖著手解開鐵絲,翻開袋口,一張蒼白的女人臉孔露了出來,緊閉的雙眼,長長的睫毛,微微翹起的鼻頭,毫無血色的嘴唇,脖子上還套著一圈繩索。
      “菜花啊……”見到自己夢思魂牽的女人,朱彪的相思之情如開閘的洪水涌出,他扑上前,在尸體冰涼的臉上不停的親吻著,并忍不住地失聲慟哭起來。
      “嘎……”烏鴉的叫聲打斷了朱彪的嗚咽,他抬起頭來,想起吳老的話來,可別耽誤了時辰。
      望著菜花白淨的面皮、沉睡般的憐人模樣,朱彪實在是不忍心取來爛泥巴糊在她的臉上,心想大不了讓菜花咬我兩口,我也心甘情愿。
      于是他沒有遵照吳老再三叮囑的要求塞住尸體的口鼻,而是直接將其背在了自己的背上,鋤頭也沒有拾起,直接沿著來路返回。
      山間月色慘白而迷離,背在身后的尸體冰涼沁骨,菜花的腦袋枕在朱彪的脖子上,長長的頭發垂在了他的兩頰,不時的飄起擋住了他的眼睛,這時,他要吹口氣,蕩開散發著泥土味的發絲。
      背著心愛的女人,朱彪心中充滿了自豪和滿足感,腳下也是軟綿綿的,他愿意一直就這么不停的走下去,直到晚年。
      途中沒有遇到什么人啊,也沒有聲音喊我應答,看來吳老是太謹慎了。
      翻過了一個小山包,前面已經可以遠遠的瞧見南山村了。一路下坡,朱彪腳下虎虎生風,他几乎就是一路小跑。
      “呼嘎,呼嘎”的聲音從腦后傳來,仿佛還有氣息吹在自己的脖頸上,朱彪心中一驚,吳老說的果然來了,不行,此刻決不能回頭和答話,反正快要到家了,一咬牙,腿上再加把力,簡直是健步如飛了。
      其實是大肚子的沈菜花受到了奔跑著的朱彪后背的顛簸擠壓,胸腹腔一松一縮將空氣呼出和吸入,氣體經過喉嚨聲帶發出來的怪聲。
      朱彪越跑身后的聲音越響,他已經是毛骨悚然了。
      前面是自家的三間草房,終于到家了,腳步一緩,頸后深菜花一口咬下……
      “啊……”的一聲慘叫,沈菜花咬住朱彪后脖頸的兩排白森森的牙齒入肉三分,鮮血自牙縫中滲出。
      吳道明從屋子里轉出,冷笑道:“已經叮囑過你塞住尸體口鼻,可你還是不聽,知道厲害了吧。”
      朱彪哭喪著臉,眼淚汪汪的乞望著。
      “進來吧。”吳道明讓背負著沈菜花的朱彪先進去草屋內,然后繞著沈菜花看了一遭。
      “咦,這女人不是自殺的,她是被人謀殺的。”吳道明正色說道。
      “你說什么!菜花是被人害死的?”朱彪顧不得頸上的疼痛,急切問道。
      “不錯,她是被人由后面勒死的,唉,可憐的女人。”吳道明嘆道。
      “你,你怎么知道的?”朱彪背著尸體問。
      吳道明解釋說:“你看,吊死的人繩索印痕是斜向上去的,而沈菜花脖子上的繩索淤血痕跡是直接向后的,這說明她是被人由身后套住脖子強行勒死的,難怪她的怨氣如此之大,這么久了仍不愿散去。這究竟是什么人干的,一尸二命啊。”
      “孟祝祺!是他殺了菜花……”朱彪悲愴的叫喊著。
      “孟主任?”吳道明吃了一驚。
      “就是他,沈菜花嫁給了他的那個沒有卵蛋的兒子。”朱彪怒火中燒。
      哦,是這樣,吳道明心中盤算開來。孟祝祺是南山鎮的主任,是地頭蛇,其姐夫黃乾穗是婺源縣的父母官,自己又是他們請來的,按理說是應該是一路的。可是,這些人竟然為泄憤而謀殺了一個懷了孕的女人,雖然自己與他們初次見面從骨骼面相上,就已經看出其非善類,可是自己卻是為財而來,如此,走一步看一步吧。
      “朱隊長,你挖出尸體時,又沒有做什么或者說什么令沈菜花熟悉難忘的一些事情?這樣會導致她尚未完全散盡的怨氣重新聚集起來,奮力咬你一口,這是想要告訴你什么。”吳道明分析道。
      “我只是親了她……”朱彪小聲支吾道。
      “唔,怪不得呢,你喚醒激活了她體內殘存的氣息,這女人也的確是可憐,鐘情的男人臨危卻不敢出頭,有怨;肚子里的孩子骨肉連心,有愛;被夫家無辜的勒死,有恨。這怨愛恨三樣交織在一起,咬你一口也是應當的。”吳道明忿然說道。
      “怎么才能讓菜花松口呢?”朱彪帶著哭腔說道。
      吳道明看了看他,嘆了口氣,說道:“告訴她,你將來的打算,她若滿意,自會松口。”
      朱彪立即開始說了起來:“菜花,我已經將你從荒墳崗子里接回我倆的家中了,你滿意么?”
      沈菜花依舊緊緊的咬著不松口。
      “菜花,我會把我倆的兒子接回來,我們一家人團聚在一起,好嗎?”朱彪又說道。
      沈菜花依然沒有松口。
      朱彪頭上滲出了冷汗,說道:“菜花,你要我為你報仇么?”
      沈菜花終于一下子松開了口,身子軟綿綿的從朱彪背上滑落,倒在了地上。
      吳道明搖頭嘆道:“果然是個剛烈的女人。”
      朱彪未及包扎頸上的傷口,抱起了沈菜花的尸身,默默地走出房門,來到挖好的新墓穴旁,將她輕輕放在土堆旁邊。想了想,他重又回到草屋內,在自己的房間里打開了一只長木柜,拉出里面所有的衣服被褥等物,扛起空柜出門來到房西,將木柜撂入墓穴里。
      時間緊迫,來不及准備棺材,將就著用自家的木柜吧,這還是當年我娘的嫁妝呢,他對菜花喃喃說道。
      “不要留墳頭,以免惹來災禍。”吳道明站在房門口好心提醒道。
      此刻,夜空中淡淡霧靄,月明星稀,深秋透著沁骨的涼意。朱彪一?韙@?顒熔K著土,心中悲憤難鳴,報仇,我怎樣才能報得了仇呢?
      埋好了菜花,墓穴上面按照吳老的意思沒有留墳頭,朱彪自己心里也清楚,自家屋旁若是憑空多了個新墳,難免不引起別人的懷疑。
      插上了三炷香,朱彪跪在地上鄭重地叩了三個響頭,心中暗暗向沈菜花發誓:我一定會為你報仇的,但是要等我找到合適的方法。
      “你心中想要復仇?”吳道明站在身后突然說道。
      “是,請吳老幫我。”朱彪說道,表情堅決。
      吳道明沉吟片刻,然后緩緩說道:“可以。”
      “您真的愿意幫我?”朱彪認真地說道。
      “嗯,不過你要先幫助我做點事情。”吳道明說道。
      “好,吳老您有什么吩咐,我朱彪粉身碎骨也替你辦到。”朱彪信誓旦旦的保証道。
      吳道明心里想,差不多了,這小子可以為我所用了。
      “你替我監視著朱醫生一家,尤其是朱寒生,看他們有什么異常的動靜。”吳道明吩咐道。
      “你怎么對他們感興趣?”朱彪不解的問道。
      “以后不許再問為什么,知道嗎?”吳道明沉下臉來。
      “知道了。”朱彪趕緊答應。
      “這兩天,他們可能會去南山一帶轉悠,你要盯著他們父子倆,不要被這父子倆發現,然后回來向我報告。”吳道明補充道。
      “吳老請放心,這事容易辦到。”朱彪信心十足。
流氓 發表於 2008-4-24 11:01
第二十二章 臥龍谷

亥時終於到了,寒生小心翼翼的解開蘭兒頭上一圈圈的布條,最後揭開了騎馬布……

一剎那間,寒生驚呆了,面前的姑娘竟是如此的美麗:濃眉大眼,圓圓的鼻子,柔軟的鼻頭,剛毅的厚嘴唇,額頭及下顎方正,黑裏透紅的健康膚色……

“原來你這麼漂亮啊。”寒生口中喃喃的說道。

父親站在一旁滿意的微笑著,這姑娘不但是典型的農村美女,而且生就一副旺夫相貌。

蘭兒接過母親遞過來的鏡子,望著鏡子裏的影像,眼淚撲簌簌的掉了下來。

“是我,真的是我,我終於恢復到從前的樣子啦。”蘭兒激動萬分的說著,就連聲音也變了,不再嘶啞,而如銅鐘般響亮。

“寒生哥,我會遵守諾言,嫁你為妻。”蘭兒眼中噙淚說道。

寒生臉一紅,手足無措的望著父親。

朱醫生目光看向蘭兒娘,見她默許的點點頭,心下明了,於是便微笑著說道:“這都是天意啊,不過你們現在年齡還小,可以先訂婚,過兩年,寒生事業有成再結婚不遲。”

寒生雖然有些靦腆,但是瞅著蘭兒俏麗的模樣,心中自是歡喜,紅著臉說道:“我去沏壺茶來喝。”起身到灶間燒水。

秋夜已深,涼風習習,但草屋裏卻是春意融融,大家都沒有睡意,一面喝著熱茶,一面聊著天。

“從今往後,你們就住在這裏,今冬準備些木料,明年開始蓋新房。”朱醫生說道。

寒生心裏還想著一件事情沒有說出來,那吳楚山人是否就是蘭兒的爹,他準備第二天悄悄去一趟大鄣山臥龍谷,找到山人問個究竟。想到這兒,心中一陣激動,暫時先不告訴她娘倆,到時候給她們來一個驚喜。

殘月已經西沉到了天邊,寒生仍舊輾轉難眠,雞叫三遍時,他才迷迷糊糊睡著了。

清晨,灶間彌散著一股肉香味兒,蘭兒在燉著昨日特意留下的那只豬腳,她盼望著寒生的腿傷早日痊愈,今後這就是她的家了,自己和母親漂泊了十多年,苦日子總算熬到頭了。

早飯後,父親準備去南山鎮一趟,蘭兒母女是外鄉人,按照規定,他必須去向政府說明情況,而且還要辦理相關的手續。

“在家好好養傷。”父親叮囑道。

蘭兒母女看天氣晴朗,便拆洗被褥,屋裏屋外的打掃衛生。

寒生估摸自己此時去臥龍谷,太陽落山時能夠趕得回來,說不定還可以將吳楚山人帶回來呢,如果山人確實就是蘭兒父親的話。

父親出門以後,寒生找了個借口,說去山腳下挖點野生黨參,路途不遠順便活動下筋骨,叫蘭兒母女放心,然後便帶著大黃狗笨笨一路出發了。

沿著南山腳下一路東行,秋高氣爽,路邊的小草和野花上挂著露珠,空氣中彌散著泥土的芬芳。

笨笨歡快的在前面蹦蹦跳跳的跑著,寒生的傷腿基本上已無大礙,走起來並不怎麼吃力。

他和笨笨都沒有留意到,在他們的身後目及之處,若隱若現的始終跟著一個身形矯健的人,那尾隨之人正是朱彪。

兩個時辰之後,寒生已經進入了大鄣山,山勢逐漸高了,樹林也更加茂密了。

前面應該就是臥龍谷了,寒生依稀記得谷口的那棵老樟樹,吳楚山人依依不舍的送他到樹下,也許冥冥中注定,這個曾救自己一命的學者,或許就是未來的岳丈呢。而且這個岳丈還竟會使用如此怪異的方法,由那只老蝙蝠手裏搶奪回來“騎馬布”,寒生想著想著竟暗自笑出聲來。

“笨笨,別到處亂跑。”寒生看見大黃狗正在向一邊跑去,忙將牠喊回。

他在笑什麼呢?躲在一株樹後的朱彪瞧在眼裏,心下暗自琢磨著。

山谷中的小溪仍舊是那么清澈,偶爾還能發現幾條小魚在水裏遊動著。

越往深處走去,樟樹林越發茂密,繞過一片林子,熟悉的草屋出現在了眼前,那間簡陋的土坯草房,屋頂鋪著茅草,屋外是山人自己開墾的一小片綠油油的菜地,屋子上炊煙裊裊。

寒生站在遠處,望著那靜謐的田園景色,心內一陣激動,他可以想象得出,山人見到他時的驚訝表情。

寒生“噓”了聲,示意笨笨不要作聲,然後躡手躡腳的朝屋子摸去。

灶間裏,一個瘦高清 的背影,正在鍋裏忙活著,寒生又嗅到了那股熟悉的香味兒。寒生笑了,這吳楚山人又在燒他那拿手的山鼠幹了。

“山人叔叔!”寒生猛地撲過去大喝一聲,冷不丁嚇得那人一驚,“ 當”一聲,碗勺一古腦兒掉到了鐵鍋裏。

那人慢慢轉過身來,十分驚奇地看著寒生。

這不是吳楚山人……

寒生楞住了,此人面色青灰,短而黑的眉毛,三角眼,白多黑少,鷹鉤鼻,頜下是一綹山羊鬍。

“你是誰?山人叔叔呢?”寒生尷尬的問道。

“你又是誰?來我這臥龍谷幹什麼?”那鷹鼻老者反問道,陰鷙的目光盯著寒生,發出的聲音如金屬般刺耳。

“我,我來找吳楚山人,他是住在這屋子裏的守林人。”寒生支吾著說道,他打心眼裏不喜歡這個人。

老者盯著他看了半天,緩緩說道:“這裏從來就沒有一個什麼吳楚山人,你是不是來偷枇杷果的?我一直以為是那群猴子幹的呢。”

這怎麼可能呢?這裏明明就是臥龍谷,這裏明明就是吳楚山人的家呀,這土坯草房,這灶間,還有這老鼠幹……

寒生漲紅了臉,分辯道:“您是不是剛來的?以前的那個守林人呢?”

老者有點慍怒了,搶白道:“我在這裏守林已經幾十年了,你可以去林業局打聽打聽,誰不知道我蔣老二?”

“這……您是說已經在這房子裏呆了幾十年了?”寒生完全迷糊了。

“就是嘛,頭一次見到你這麼冒失的小娃子。”蔣老二口氣稍微緩和了些。

寒生還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事情,自己與山人共同相處了兩天,好好的一個人怎麼就沒了呢?

“你這娃子是不是這裏有病?”蔣老二指著自己的腦袋問道。

寒生沒有回答,轉身衝進自己曾經睡過的房間裏,一眼望見那張老式的木板床還在那裏,墻壁上粉刷的石灰水,簡單的桌椅。

難道我的腦袋真的摔壞了?寒生呆呆的怔在了那裏。

“喂,你怎麼了?”蔣老二推了推寒生。

“你知道‘雷擊騎馬布’嗎?”寒生愣愣的冒出了一句話。逐浪f93a567efa20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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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騎馬布’?你是說女人下面用的那個……”蔣老二咧開嘴笑了,露出幾顆帶著茶漬的黃牙。

“你有獵槍嗎?”寒生又冒出一句。

“有啊,在門後掛著呢。”蔣老二指了指門後。

寒生的目光隨著看過去,那支舊的雙筒獵槍果然還靜靜的挂在那兒。

不可能,不可能,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啊?

寒生跌跌撞撞的衝出門去,吳楚山人,老蝙蝠,雷擊騎馬布,山鼠乾,難道是幻覺?蘭兒,泣血症,冰人症難道都是幻覺?

一株老樟樹的後面,朱彪目睹了這一切。

朱彪悄悄地退進了林子裏,吳老曾警告他不要被發現,尤其是那條大笨狗機靈得很,反正自己已經摸到了寒生的蹤跡,這就抓緊趕回去報告好了,於是他一溜煙兒的奔著南山村而去。

寒生垂頭喪氣的往回走,笨笨也無精打採的跟在了後面。溪水在腳旁汨汨的流淌著,不知名的蟲兒在草叢中不知疲倦的唱著,前面又來到了谷口的那株老樟樹下。

哪裏有些不對勁兒,寒生停住了腳步。

畫,畫不見了,吳楚山人屋裏墻上挂著的那些山水畫,他記得清清楚楚的,可是剛才那白灰水粉刷過的墻壁上面卻是光禿禿的,什麼也沒有……它們與山人一同都不見了!

寒生心裏一緊,他努力回憶著上次谷中的景色,似乎的確與這次的有所不同。

就在這時,大黃狗笨笨的叫聲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的目光隨著聲音看去,他一下子便愣住了,笨笨站著的地方,也有一個谷口,竟與方才出來的地方一模一樣……

他趕緊上前,谷口裏一條小溪潺潺流著,低頭細看,水中有著同樣的小魚在歡快的遊動著,向谷中望去,也是同樣茂密的樟樹林,一條小路蜿蜒著伸進林中。

寒生揉了揉眼睛,難道臥龍谷有兩道山谷?上次和山人告別時,自己根本就沒有留意谷口的位置,方才的谷口是在老樟樹的左側,而這一道卻是在老樟樹的右邊。

走錯了,肯定是自己走到另一山谷裏去了,寒生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對著笨笨笑了笑,心想,自己真的是比笨笨還要笨。

寒生吆喝一聲,精神抖擻的帶著笨笨重新進谷。

沿著谷中小道一面走著,細看之下,這山谷與剛才走錯的那道果然有所不同,崖壁似乎更陡了些,那些樟樹散發的氣味兒也似乎更濃了。

走了約有半個時辰,拐過了前面鬱鬱蔥蔥的一座小山包,眼前熟悉的景致又如同一個模子般的復制在了面前:簡陋的土坯草房,屋頂鋪著茅草,屋外是一小片綠油油的菜地,屋子上炊煙裊裊……

寒生激動的心在“ ”直跳,他快步上前,未到屋門口便已大聲喊叫起來:“山人叔叔,寒生來看你啦。”

門裏走出來一人,寒生一見幾乎頓時背過氣去…….那笑盈盈走出來的人正是蔣老二!
流氓 發表於 2008-4-24 11:01
第二十三章 探谷

“你這娃子怎麼又返回來了?”蔣老二面露詫異的表情,三角眼斜瞟著寒生道。

寒生半晌緩過氣來:“你,你說什麼返回來?我進來的是另一個山谷呀!”

“哼,我剛剛吃完山鼠乾,你就又轉回來了,你看看。”蔣老二伸手把飯碗遞過來,碗底還剩有半只鼠頭沒吃完。

奇怪,我和笨笨明明是走的右側的山谷。

寒生二話不說,搶步走進草屋內,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那張熟悉的木板床,簡單的桌椅,刷著白灰水的墻壁,墻壁上挂著幾幅水墨山水畫……

這個墻壁上有山水畫!

寒生突然爆發出一陣大笑,笑聲令人毛骨悚然,驀地,他止住了笑聲,轉過臉凝視著蔣老二,平靜的說道:“吳楚山人在哪兒?”

“我不是告訴過你,這裏根本就沒有你說的那個什麼山人嗎。”蔣老二臉色很難看。

寒生慢慢的蹲下身,自床底下拿出了一個玻璃瓶,放到鼻子下嗅了嗅,冷笑道:“這是什麼?這裏面還殘留著我的尿液呢!”

蔣老二的大鷹鉤鼻子不易察覺的動了動,三角眼緊緊地盯著寒生。

寒生也不甘示弱的目光凝視著蔣老二。

兩人就這麼久久的對視著……

朱彪一路疾奔,午後不久就已回到了南山村。

聽完朱彪的匯報,吳道明沉默了老半天,才緩緩說道:“那老者的相貌你都看清了?再說出來聽聽。”

朱彪回憶道:“這個人估摸著有六十來歲,瘦高,長著一只大大的鷹鉤鼻,山羊胡好像是黃色的,我躲得遠,在細致就看不清楚了。”

此人難道就是寒生背後那個神秘的高人嘛?中原地大物博,民間藏龍臥虎,想這黃山一帶周邊數百公裏,山清水秀,隱匿個把高人也不足為奇。

“你帶我去。”吳道明決定要會一會這個世外高人。

“明天一早嗎?”朱彪問道。

“不,現在。”吳道明思索著道。

簡單收拾一下,兩人便向大鄣山進發了。

吳道明雖已年至六旬,攀起山路來卻身輕如燕,這自然得益於其滿一甲子的童子之身了。當朱彪已經大汗淋淋之時,這吳老還是心不慌、氣不喘,面色依舊。

“吳老,您的身子骨真的是硬朗啊,我這年輕人體力照您比都差得多啦。”朱彪氣喘吁吁的恭維道。

吳道明微微一笑,駐目眺望那如利劍插雲,氣勢磅薄的大鄣山擂鼓峰,但見“旋轉頓挫起伏,猶如旌旗刀戟”,遂點頭說道:“《山海經》中稱這大鄣山為‘三天子都’,果然是王氣蔥鬱,秦分天下三十六郡,其今蘇皖浙贛之一部為‘鄣郡’,眼光的確獨到。此地不愧為中原鐘靈發脈之地。”

“我們走吧。”吳道明吩咐道。

前面就是那株老樟樹所在,樹的兩側各有一個谷口,朱彪指了指左邊的谷口,說道:“我們就是從這裏進去的。”

吳道明示意朱彪前面帶路,兩人一前一後走入谷中。

“嘎嘎……”驚起了兩只碩大的烏鴉,抖動著羽毛怪叫著向山谷深處飛去。

吳道明一面走一面觀察,見此谷植被茂盛,白雲出岫,溪水潺潺,成片的樟樹林鬱鬱蔥蔥,心想,隱居此世外桃園之地,必是化外之士,大有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

只是感覺有點不舒服,如此靜謐去處,竟有烏鴉為伴,卻是不太祥和啊。

前面出現了一間土坯草房,幾畦綠油油的菜地。

朱彪點點頭,說道:“就是這裏了。”

吳道明拉住了前行的朱彪,面對隱士高人,且不可唐突。

“何方高人在此隱居,嶺南吳道明冒昧前來拜訪。”吳道明朗聲說道。

門內轉出一個瘦高清 之人,正是蔣老二。

“請問,你們找誰?這裏只有守林人。”蔣老二客客氣氣的問道。

吳道明如炬的目光掃過蔣老二,心下暗自吃驚。

此人身長不茅立,瘦而不鵲寒,青面深如淵,鷹鼻高而彎,尤其是那綹黃色的山羊胡,頗為罕見。俗話說,“少年兩道眉,臨老一付須”,這人天生異相,必有過人之處,且不可小覷了。

“哈哈,請問先生尊姓大名?”吳道明點頭致意,態度恭敬。

“蔣老二。”那人道,其聲如破鑼般刺耳。

吳道明心下嘆道,所謂“禽無聲,獸無音”,此人竟有聲無音如獸,名字也是如此粗俗,看來得多加小心才是。

“先生在此隱居多年了吧?”吳道明進一步試探道。

“幾十年了。對啦,你們來谷中幹什麼?不是來偷枇杷果的吧?我還以為是那些猴子幹的呢。”蔣老二說道。

“胡說,你看我們像是小偷嗎?”朱彪在一旁忍不住插話道。

吳道明瞪了朱彪一眼,對著蔣老二微微一笑,又說道:“先生說笑了,請問,今天上午是否見到一個領著一條黃狗的小夥子入得谷內?”

“沒有。”蔣老二徑直答道。

“又是胡說,今天我明明跟著入谷看見你們說話了呢。”朱彪大聲說道。

吳道明微笑不語,默默地看著蔣老二。

蔣老二的三角眼冷酷的盯在了朱彪的臉上,朱彪驀地感到身上一陣寒意。

“哈哈,我們遠道而來,先生不請我們進屋坐坐嘛?”吳道明笑道。

“請進。”蔣老二讓開身子,請他倆入內。

進得屋來,這是一間十分簡陋的土坯草房,墻上刷的石灰水,一張木板床,桌椅而已。

“先生生活如此簡樸,精神瞿鑠我看不像是一個守林人吧?”吳道明冷笑道,得進攻了,沒空跟他打哈哈。

“那你看我像個什么人呢?”蔣老二似乎顯得不高興。

“吳某不才,麻衣神相略有小成,我見先生面生黃須,身聚老陰之氣,此乃守陵人之相貌啊。”吳道明微笑道。

蔣老二一愣,隨即嘿嘿兩聲,一改粗鄙的口吻,緩緩說道:“恕老夫眼拙,您是……”

吳道明拱手施禮,道:“嶺南吳道明。”

“這位是……”蔣老二眼光掃向了朱彪。

不待吳道明回答,朱彪挺起胸膛朗聲答道:“我就是南山村小隊長、民兵排長朱彪。”

“唔,朱隊長,你既然上午來過谷裏,一定很累了,你先上床睡會兒吧。”蔣老二話未落音,突然出指如風,點中朱彪腰間昏睡穴。

朱彪剛要說不累,話未出口就已軟綿綿躺倒了,蔣老二一只手輕松的提起沉甸甸的朱彪扔到了木板床上。

吳道明讚許的目光,他知道接下來的談話將是非常重要的,朱彪的確沒有聽的必要。

“好啦,吳先生自嶺南遠道而來臥龍谷,不知有何指教?”蔣老二正色道。

吳道明略一沉吟,說道:“請恕吳某無禮,蔣先生之事斷不敢妄言打聽,只是冒昧的問一句,上午入谷的寒生是我的朋友,請問他與你是什麼關係?”

蔣老二目光逼視,冷冷答道:“並無關係。”

“哦,那他拖著傷腿走了幾十裏山路來谷中做什麼呢?”吳道明問道。

“可能是想來偷枇杷果的,被我發現了就趕他走了。”蔣老二回答道。

難道此人不是寒生背後的高人?不對,此人眼光遊移不定,斷然在扯謊,看其對朱彪下手之果斷,決非等閒之輩。

“此去南山村只有一條山路,我並未遇見他回去,吳某雖然愚鈍,但也知道他目前仍在谷內某個地方。”吳道明邊說邊留意提防著,這老家夥出手挺快的。

“你朋友的事與我何幹?”蔣老二慍怒道。

吳道明見其話不投機,便轉過話頭,說道:“適才見先生手法,使的是達摩點穴拳吧?”

“是又如何?”蔣老二出言頗為不遜。

“你身上老陰氣太重,達摩拳禦氣點穴,你這一下子老陰截入任脈,弄不好,朱彪豈不斷了後?”吳道明柔聲說道。

蔣老二愣了愣神兒,隨即身上驟然升起一股極陰冷的殺氣。

吳道明哈哈大笑,說道:“好在朱彪已經有了兒子,所以我到不在意。”

蔣老二臉上繃緊的肌肉緩和下來,聚集起來的老陰寒氣漸漸褪去,尷尬的臉上浮起了一絲笑容。

“吳先生講笑了,老夫還當真呢。”他訕笑著,心想來人深不可測,如果動起手來,自己未必能夠佔得了上風,嶺南吳道明,這個名頭從來沒有聽說過,當然自己封閉在谷中已有數十年,江湖上的事情知之甚少,此番也不知這人入谷有什么用意。

吳道明心想,寒生這小子到哪裏去了呢?若此人確為寒生背後的高人,並傳給了寒生一些曠世醫術,則當然不會傷害寒生。若不是呢,那寒生就有可能遭到其毒手,因為來的一路上並未遇見寒生和他家的那條大黃狗。不管怎樣,寒生十有八九仍在谷中。

“這裏山深林密,人跡罕至,只是一處修行的好地方啊。”吳道明對蔣老二道。

“守林人自然都是在林深處,嘿嘿。”蔣老二說道。

此人身懷武功,從剛才出手之狠,認穴之準來看,已非一般江湖好手可比,可是以這般身手竟然蝸居在這深山老林之中幾十年,實在是難以想象,只有一種解釋,那就是他不得不在這兒,身不由己。這臥龍谷中究竟隱藏有什么秘密呢,以至於一個江湖高手默默在此守候數十年?

最關鍵的是,此人身上散發的老陰之氣從何而來?

吳道明越想越興奮,他斷定此谷必有蹊蹺,完全值得自己一探。不過,此刻不可操之過急,需要引蛇出洞,至於寒生那小子的生死下落,則不必太放在心上了。

想到此,吳道明一拱手,道:“蔣先生,此番冒昧進谷,多有打擾,既然在下的朋友已不在谷中,吳某這就告辭了。”說罷,暗運真氣,回手在朱彪膻中穴隨意一拂,解開了他封閉的的穴道,吳道明其實也是做給蔣老二看的,要他有所顧忌,同時敲山震虎,傳遞出信息,嶺南高手探谷,迫使蔣老二有所動作。

蔣老二聞之心下暗自吃驚,這嶺南吳道明露的這一著蘭花拂穴手已臻爐火純青,功力遠勝於自己,此人入谷定有所圖,不可不小心防範。

朱彪懵懵懂懂的爬起身來,嘴裏嘟囔著:“怎麼一下子睡著了?”

吳道明與朱彪一路出谷,蔣老二止步於門前,象徵性的揮了揮手。

一路走著,吳道明盤算著下一步的計劃,同時留意觀察著谷中的景致。

前面回到了谷口的老槐樹下,吳道明示意休息片刻。

“嘎……”老槐樹上的烏鴉又在呱噪了,令人煩躁。

“那邊的谷口,你進去過嘛?”吳道明問朱彪道。

朱彪伸起脖子看了看,搖了搖頭道:“沒有。”

“我們進去瞧瞧。”吳道明率先移步,向右側的那個谷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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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守陵人

入得谷口,裏面的景致竟與方才的那道山谷相倣,吳道明信步沿著蜿蜒的小路前行。

“嘎嘎……”兩只碩大的黑烏鴉怪叫著從頭頂上掠過,朝山谷深處飛去。

他站住了,這兩只黑鳥似乎有些古怪,不知道是不是起先的那兩只。

在民間,烏鴉是一種很不吉利的東西,人們往往會把牠同墳墓和死人聯係起來,與給人帶來吉兆的喜鵲截然不同。

樟樹林越來越密了,聽得裏面嘰嘰喳喳的,抬頭望了望天空,夕陽西下,竟已經快要落山了。

走過密林,拐過山腳,谷中豁然開朗。綠油油的菜地,旁邊有一間土坯草房,房中已經升起了裊裊炊煙,一股燃燒茅草的味道飄了過來,有著淡淡的鄉土氣息。

竟然是一模一樣!

“奇怪,怎麼與剛才的那個山谷一樣呢?”朱彪簡直呆愣在了那兒,嘴裏不停的嘟囔著。

吳道明心中也是感到蹊蹺,而且也已注意看了,也不像是有人布置了奇門障眼之法,難道真的有兩條相同的山谷?不但樟樹林相同,溪水相同,就連房子菜地都相同?

搞不好,這間房裏也有個一模一樣的黃胡子蔣老二哩。

“你們怎么又回來啦?”一聲問話驟然響起,門內走出一人,果真就是蔣老二……

“媽呀,這么回事?”朱彪瞠目結舌,拼命的揉著眼睛。

吳道明哈哈笑道:“我們還真的是有緣啊。”一邊向蔣老二走過去,拱手施禮。

“請問你們返回來又有什么事兒?”蔣老二板著面孔道。

“再次見面,難道蔣先生不請吳某進去坐坐嗎?”吳道明微微一笑道。

“請進吧。”蔣老二讓開身子,請他倆進屋。逐浪

土坯草屋內的擺設與先前的那所房子相同,一張木板床,簡單的桌椅,白石灰水粉刷過的墻壁,唯一不同的是墻壁上挂著幾幅水墨山水畫。

“茂林石磴小亭邊,遙望雲山隔淡煙。卻憶舊遊何處是?翠蛟亭下看流泉。”吳道明望著墻上的一幅元末黃公望的淺墨《林壑圖》吟道。

蔣老二默默不語。

“蔣先生甚有雅興啊,正巧吳某也有此癖好,我們既然有緣二次相聚,不如今晚把酒談詩論畫如何?”吳道明微笑著說道,身子未動,反手一指……

身後“撲通”一聲,有人已然倒地。

朱彪還未明白過來是怎么回事,耳邊吳老的吟詩聲餘音未了,但覺腰間一麻,身子一軟便失去了知覺。

蔣老二一愣,不明白其所以然。

吳道明笑了笑,說道:“此人憨頭憨腦,不要讓他壞了我們的雅興。”

蔣老二心中一凜,這個嶺南吳道明出手快過自己,功力絕對在自己之上。

“想當年,黃公望隱居富陽廟山塢筲箕泉,踏遍富春江兩岸,寄情於山水之間,歷時六年創作了《富春山居圖》,堪稱中國淺墨山水畫之鼻祖。吳某見蔣先生這陋室之中,也保存著大癡山人的墨跡,平生感慨,嘆先生隱此臥龍谷數十年,不知有何墨跡流傳於世呢?”吳道明故作感慨道。

“老夫不喜文墨。”蔣老二囁嚅著,有些面紅。

“哦,這么說這些墨寶不是你的了,難道臥龍谷中還另外住有高人?”吳道明進一步追問道。

“絕對沒有,幾十年了,老夫也時常感到寂寞啊。”蔣老二急忙回答。

吳道明看在了眼裏,微微一笑,又說道:“原來如此,我看這些畫不像是贗品,價值亦是不菲,蔣先生完全可以加以變賣,一生一世受用不盡,何至於在此深山中甘當守林人,寂寥一生?”

蔣老二似乎不知如何作答,最後一跺腳,說道:“我就是喜歡這裏的恬靜與自然,個人癖好而已。”

“唔,忘記了問你,吳某方才頭次進谷於此屋內並未見墻壁之上挂有任何字畫,我走以後,先生匆匆忙忙將這些畫挂出不知何故?”吳道明假裝不解道。

“這,我沒……”蔣老二沒了話語。

“不是你新掛上去的?哦,我明白了,這原來不是同一間草屋,對嘛?”吳道明倣佛恍然大悟般。

“不可能的……”蔣老二聲音小了許多。

“這原本就是兩道山谷,地形與植被都很相似,修建了同式樣同材質的土坯草房,同樣的家具,菜地的蔬菜品種也一樣,唯一不同的,就是這個房間墻上有畫,那一個墻上什么都沒有。”吳道明侃侃而談。

蔣老二徹底沒了聲音。

“可是卻只有一個蔣先生。”吳道明望著他說道。

蔣老二不語,三角眼在不停的轉動著。

“可以帶我參觀一下密道么?”吳道明不經意的說道。

“密道!什麼密道?”蔣老二一驚,臉上隨即流露出一種莫名奇妙的委屈模樣。

“嘿嘿,兩谷之間陡壁懸崖,若是沒有一條隧道,你如何能夠來往自如呢?順便說一聲,那兩只烏鴉飛來飛去的是在給你通風報信的吧?”吳道明冷笑道。

“哈哈哈,講得實在是太好啦,嶺南吳道明果然是名不虛傳啊。”門外傳來擊掌聲,話語之間飄然走進一人來。

吳道明大驚,方才自己以話語對蔣老二施壓之時,已經盡全力凝神傾聽四周圍的風吹草動,自己竟對此來人毫無覺察。

“來者何人?”吳道明急視之。

“吳楚山人。”來人答曰。

吳道明細觀這吳楚山人,天庭骨隆起,枕骨強、項骨平,眉骨伏犀,太陽骨有線、鼻骨有芽,顴骨雙突,已經是骨有八起,只可惜差這最後一起,成就不了王侯之相,反而“圓而無串,半是孤僧”。

“唉,可惜呀。”吳道明發自內心的由衷的嘆息。

“吳先生何事嘆息?”吳楚山人問道,聲音清越如乘風。

“我見吳楚山人先生堂堂相貌,竟是半世孤僧之命,故有此感嘆。”吳道明先發制人道。

“哦,吳先生不但精於詩詞書畫,對命理相術也是造詣非淺啊。”吳楚山人說道。

吳道明也不自謙,反而大咧咧的瞧著山人。

“吳先生不是想要把酒論詩品畫么?現已近酉時,今晚何不就在谷中暫住一宿,高人至此,理當招待周到,如何?”吳楚山人邀請道。

“如此甚好。”吳道明說道。

“蔣老二,你去安排,記住,老鼠幹要肉肥些許的。”山人吩咐道,看來他才是這谷中的主人。

蔣老二朝昏睡在地上的朱彪努努嘴,說道:“此人如何處理?”

吳楚山人笑道:“吳先生一甲子童子陽氣非同小可,讓他睡著去吧。”

吳道明聞言自是吃驚不小,此山人竟一眼看破我童子之身,當不可小覷。

“吳楚先生,既然談到命理相術,以吳某看來,這蔣先生青面三綹黃須,身聚老陰之氣,乃是守陵人的相貌,不知說的對也不對?”吳道明精於言辭,出言相探道。

“吳先生所說極是。”吳楚山人回答道。

“你是說,蔣先生確實是守陵人?”吳道明想不到吳楚山人竟滿口承認,自己鬧個措手不及。

“不錯,他正是守陵人。”吳楚山人點頭道。

“山人,請恕吳某無禮,吳某不明白這臥龍谷中會有什么陵?據我所知,這一帶自古以來並沒有帝王陵寢啊。”吳道明由衷的說道,自己對吳楚山人的坦誠頗有好感,嘴裏也改口直接稱作山人了。

“先生所言不假,黃山以南的這一代並無帝王之陵寢。”吳楚山人說道。

“既如此,守的是什麼陵呢?”吳道明不解道。

“空陵。”吳楚山人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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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吳某愚鈍,實在是不明白。”這回吳道明真的是糊塗了。

吳楚山人微笑道:“此刻夕陽已經落山,不如我們移步林下,月冷風清,盤膝小酌,如何?”說罷帶頭走出草屋

樟樹林下菜地旁,有一塊扁平的大圓石,石下正好撂著兩塊坐人的卵石。蔣老二已經擺放好了一壺酒和一盤贛北特產火烤山鼠幹,一股奇特的肉香飄散在山谷中。

吳道明鼻子嗅了嗅,讚道:“此香直沁肺腑,想不到中原也有此美味啊。”

“粵人善食野味,谷中無甚招待,臥龍谷中的山鼠專食各類昆蟲,都是蔣老二捕捉而來,冬食活鼠,夏食鼠乾,營養十分豐富,請不必客氣。”吳楚山人介紹說。

吳道明伸手撕下一塊冒著熱氣的白絲絲的熟肉,塞進了嘴裏,細細品嘗著。

“唔,果然味甜肉滑,嶺南民間言其‘吃一鼠,當三雞’,吳某真是大飽口福啊。”吳道明邊吃著讚不絕口。

此刻谷中林鳥歸巢,月上東山,清涼如水,吳道明一面與吳楚山人對飲,一面盤算著怎樣進一步打探谷中的秘密。

吳楚山人放下酒杯,微微一笑,開口說道:“吳先生若有疑問,可以直言了。”

“多謝,請問山人所說的守空陵是什么意思?”吳道明問道。

吳楚山人緩緩說道:“元朝末年,贛北鄱陽湖大戰,最終朱元璋打敗了陳友諒,奠定了明朝開國基礎,實際上這是一次風水上的較量,我想此事內中隱情吳先生應該有耳聞吧。”

“山人莫非指的是‘太極暈’戰勝‘雙鳳朝陽’吧?”吳道明思索道。

“嶺南吳道明果然是見多識廣,正是此番風水較量,朱元璋佔了上風,開創了有明一代,至1644年清兵入關,共計276年。而當時策劃這一場風水大戰的就是大名鼎鼎的軍師劉伯溫。”吳楚山人說道。

“嗯,青田劉伯溫堪稱一代堪與宗師。”吳道明點頭稱是。

“可是劉伯溫早已看出朱元璋此人心術不正,‘鳥盡弓藏’,自己晚年必遭其毒殺,因此就留了個心眼,保留了一處可以克制朱元璋的風水龍穴,以伺報復。”吳楚山人解釋道。

“你說的是太極陰暈麼?”吳道明插話道。

“不錯,正是用以克制鄱陽湖邊朱元璋母親所葬太極陽暈的太極陰暈。”吳楚山人點頭道。

“太極陰暈就在這臥龍谷中?”吳道明血往上涌,興奮莫名。

吳楚山人默默看在了眼裏。

吳楚山人繼續說道:“劉伯溫派了幾名武功高強的青田家鄉子弟來此臥龍谷中,看守太極陰暈,此事極少人知道。這些青田子弟從此後就與家人斷了音訊,再也沒有回去浙東老家了,青田的親人都以為他們早已陣亡,家鄉甚至都給立了衣冠冢。世事如雲煙,轉眼已經過去600餘年了,如今守陵人的後代就只剩下蔣老二一個人了,仍在默默無聞的保守著這個秘密。”

吳道明沉默了,這是一個令人傷感的故事,他不由得對蔣老二有些心生敬意了。

“難道說,就一直得那么守下去嗎?”吳道明問道。

“不,直到有人帶來信物的那一天為止,為了這一天的到來,已經等了足足有600年了。”吳楚山人嘆道。

“什麼信物?”吳道明脫口而出。

吳楚山人瞥了他一眼,沒有回答。

“對不起,吳某唐突了。”吳道明心下埋怨自己,人家保守了數百年的秘密,豈是外人隨便就可以打聽到的。

一片雲彩飄了來,若隱若現的遮蔽了月光,月色顯得越發的撲朔迷離了。

“寒生和那條大黃狗還在谷中麼?”吳道明突然間說道。

吳楚山人默然了片刻,輕輕答道:“他們還在。”

“你就是教授寒生高明醫術的那個人麼?”吳道明又問道。

“不是。”吳楚山人明確回答道。

吳道明抬頭望了望夜空,尋思了一會兒,說道:“好啦,時候已經不早了,此間草屋看來也沒有多餘之床,吳某這就打算告辭了,感謝山人如此盛情款待。”

吳楚山人淡淡道:“吳先生知道了這麼多的秘密,難道還想要出谷麼?”

吳道明一驚,隨即鼻子“哼”了一聲,沉下臉來:“莫非山人還能留下我吳道明不成?”

“不敢,只屈留尊駕三日而已。”吳楚山人道。

“此話怎講?”吳道明慍道。

“三日之內,有人持信物前來谷中接頭,苦等600年就為此一天,所以事情了結之前,任何入谷可疑之人都不得離開。”吳楚山人道。

“吳某屬於可疑之人嗎?”吳道明忿然道。

“不敢,但是你太聰明了,看破了谷內玄機,因此不得不多挽留幾日了。”山人表示了歉意。

吳道明想了想,問道:“寒生也是同樣的情況嗎?”

“是的。”山人回答。

“嘿嘿,山人的好意吳某心領了,只是山外面還有不少事等著吳某去辦,所以恕不奉陪了。”吳道明冷笑了幾聲,暗中提氣戒備,準備出手。

“不必費力啦,你道這山鼠味道為何如此美味,因為這裏面給你多加了道佐料‘陀羅銷魂散’,三日劑量,睡上個三天,好好休息吧。”吳楚山人淡淡說道。

吳道明大怒,正欲起身,眼前慢慢黑下去了,緊接著失去了知覺。

吳楚山人站起身來,背負著雙手,抬眼望著夜空,長嘆一聲,吟道:“山中為孤客,古道客獨行。撫琴蕭涼曲,唯有鳥獸聽。君去六百年,不見青田人。”

蔣老二走近前來,輕聲道:“先生,此二人如何安頓?”

吳楚山人未回身,只是擺了擺手,吩咐道:“鎖入密室,順便解開寒生穴道。”

蔣老二應了聲,提起吳道明返回草屋,又從地上抓起昏睡著的朱彪,繞去草屋後的一處山崖下,崖壁上有大大小小的數十個石洞。此處山體都是石灰岩,天長日久被雨水侵蝕成為喀斯特地貌,內裏無數溶洞,縱橫交錯,曲徑通幽。

蔣老二從一個很不起眼的洞口進去,再漆黑的石廊中拐來拐去,最後來到一座石壁前。

蔣老二放下手提的兩人,然後運足了氣,雙掌按在了光滑的石壁上,緩緩地推轉了一扇沉重的石門,門內露出微弱的有燈光。

蔣老二拎起吳道明和朱彪,走進門內。這是一間寬敞的石室,扔下兩人後,蔣老二走到石室的一角,那裏放著一張木板床,寒生還在昏睡著,旁邊的大黃狗笨笨也被蔣老二點了穴道躺在了那裏,不同的是,笨笨盡管昏迷不醒,但卻打著響亮的呼嚕。

遵照山人的吩咐,蔣老二認準寒生的膻中穴道,出指點下,然後轉身離去,那狗可就不去管牠了,萬一醒了在山洞裏亂叫可就討厭了。

重又關好石門,他按原路返回了草屋旁。

“先生,辦妥了。”他恭恭敬敬地說道。

吳楚山人點了點頭。

“先生,我們終於要了結了這600年的宿願了嗎?”蔣老二眼眶發紅,噙著眼淚水。

吳楚山人沒有作聲,憂鬱的眼神依舊仰望著星空,許久許久,他才說了一句話:“《屍衣經》終於要重現江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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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陰龍

寒生睜開了眼睛,耳邊回蕩著有人離去的腳步聲,之後是關閉石門的嘎吱聲,接下來是一片寂靜,間斷著有滴水的叮咚聲響。

他坐了起來,借著石壁之上微弱搖曳的油燈光,眼睛慢慢的適應,這才看清楚原來自己身處在一個石室內。

這是什麼地方?他努力回憶起,當時自己是在臥龍谷的草屋內,與那個叫蔣老二的守林人對峙著,他發現對方出手時,已經來不及躲避了,腰間一麻,以後就不知道了,失去知覺之前,耳邊倣佛聽到大黃狗笨笨的怒吼聲。看來自己是被蔣老二點中了穴道,然後給關在了這個石室裏。

熟悉的呼嚕聲引起了他的警覺,低頭細看,原來是笨笨睡在了自己的身旁,正發出響亮的鼾聲。

“笨笨,起來。”寒生搖晃著牠。

笨笨依舊不醒,難道牠也被點了穴道?

寒生叫不醒笨笨,於是翻身下了床,開始觀察石室內的情況。此石室是天然形成的,屋頂上垂下一些石鐘乳,乳尖上滲出水滴,然後落在地面上的石筍上。不知哪兒有風吹來,油燈芯火焰在輕微的抖動著。

腳下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低頭細瞧竟是兩人睡著的人,再看其面孔,卻是認得的,一個是南山村小隊長朱彪,另一個則是那個香港來的風水大師吳道明。

寒生挨著個推動他們,可都還是不醒人事,他們一定也是被點了穴道了,奇怪,他們怎麼也來到了這裏呢?

說不定,連吳楚山人也遭到了蔣老二的毒手呢。

寒生嘆了口氣,不再去翻動他們,走到石壁上查看,找到了石門的所在。他試了試,用盡了吃奶的氣力,石門仍是紋絲不動。

寒生回到了床邊,笨笨仍舊酣睡著。

他索性躺下了,抱著腦袋胡思亂想,一會兒是老爹,一會兒是蘭兒,最後腦海裏出現了青囊經,他回憶著一條條的醫經藥方,其中有一條專門講述解穴之法……

《青囊經》上記載,世上點穴手法千奇百怪,無非是以強力封閉經絡,導致氣血阻滯,從而影響相對應的肢體及器官的功能暫時喪失,解穴之法分內外兩種。外者,重手點擊相生之對應穴位,疏通被封閉的經絡。內者,封閉其口鼻,使之不得呼吸,迫使體內元氣四處衝撞,臨瀕死時最後一瞬間的爆發的撞擊力,可衝開所有人為封閉的經絡穴道。越是內力深厚之人,衝撞力越是強烈,因而人也越發痛苦,惟小兒及年老體弱多病之人不可用此法。

寒生心想,與其在這暗室裏坐以待斃,不如試上一試。

他跳下了床,來到吳道明身旁,還是先從這老家夥開始,寒生打心眼兒裏厭惡那個朱小隊長。

寒生一條腿彎曲跪在了吳道明的腦袋旁,兩只手分別用力按住他的嘴和鼻子……

不一會兒,感覺到吳道明的面部發脹,口鼻處在翕動,進而顫抖,自己的手掌下面熱乎乎的燙人,須臾,吳道明的身子整個的發抖,腰板向上弓起。

寒生手臂竭盡全力壓下,最後將自己的身體也全部用力壓上去了。

只聽得“撲哧”一聲,隨即一股極臊臭的氣味兒撲鼻而來,吳道明的肛門括約肌被體內元氣衝開,屎尿俱下……

寒生急忙撤回手掌,捂住自己的鼻子,說心裏話,從來沒有聞過如此惡臭的氣味兒。

吳道明是中了“陀蘿銷魂散”昏睡的,而這銷魂散則是起麻痹整條督脈之用,而點穴只是封閉穴道一處,因此寒生使用“青囊經”上的解穴之法並非對症,可以說反而是會要了吳道明的性命。

世上事,原本就是陰差陽錯,寒生此番誤打誤撞,竟也撞對了。那吳道明乃是一個甲子六十年的童子,純陽之氣何等了得,在口鼻被堵住的情況下,體內元氣極度膨脹,先天之精竄入仁督二脈,竟一舉貫通,多少江湖人士夢寐以求的水火既濟就在這一瞬間完成了!

“哈哈哈。”一連串震耳欲聾的笑聲自吳道明口中發出,他醒了,慢慢地站立了起來。

吳道明微笑著盯住寒生,親切地說道:“好小子,真不愧為江湖上的絕頂國醫聖手,竟懂得使用如此詭異的手法,不但破解了‘陀蘿銷魂散’,而且還打通了吳某的仁督二脈,我要如何感謝你才好呢?”

寒生依舊用手捂緊了鼻子,未及說話。

吳道明“咦”了一聲,此刻方才發覺自己的褲襠裏粘糊糊的,十分不舒服,鼻子一嗅,頓時面紅耳赤。

寒生捂著鼻子走到一邊角落裏,大口的喘著氣。

吳道明四處掃視一周,心中已經明白了目前的境遇,包括寒生,大家都被吳楚山人關進這山中的石室之中了,看來三天之內是放不出去了。

守陵人世代守谷至今已逾600年,三天之內會有人持信物前來此臥龍谷,前來的是什么人呢?手持的又是什么信物呢?此谷太多的謎團,處處顯示著一種詭異的氣氛,吳某縱橫嶺南數十年,甚至連港督都讓自己三分,沒想到竟然栽在了臥龍谷中,實在是汗顏啊。今日多虧了寒生,自己反而因禍得福,這小子倒真是自己命中的福星呢。

“寒生,你怎么也被關起來啦?”吳道明走過來問道,身上的臭味兒已沒有剛才那么濃烈了。

寒生看了他一眼,說道:“蔣老二點了我和笨笨的穴道。”

吳道明點了點頭,又問道:“此地詭異之極,你來做什麼,你原來就認識蔣老二和吳楚山人麼?”

“吳楚山人?你見到他了?”寒生立刻興奮起來。

“嗯,見到了,還和他一同飲酒吃老鼠幹呢。”吳道明忿然道。

“他知道我被關在了這裏嗎?”寒生心懷希望的問道。

“我猜他是知道的,因為他就是這臥龍谷的主人,蔣老二是他的屬下。”吳道明語氣十分確定。

“他為什么會這么對我?我同他可是朋友啊。”寒生痛苦的扯著頭發。

“好,寒生,振作起來,讓我們出去找他問個明白。”吳道明說罷伸手點向大黃狗,“汪”的一聲,笨笨跳了起來。

“好笨笨。”寒生摟住了牠的腦袋,笨笨也親熱地伸出柔軟的大舌頭舔來舔去。

吳道明走到躺在地上的朱彪身邊,一腳踢去,解開了他的穴道。

朱彪打了個哈欠,一骨碌爬了起來,莫名其妙的四處張望著:“奇怪,這兒怎麼這麼黑呢?”

吳道明敏銳的目光一眼就發現了石壁上的痕跡,上前兩步,來到了石門的前面。

試了幾下,最後“嘎吱”一聲,石門應聲而開。

石甬道內漆黑一團,吳道明返身從石壁上取下那盞微弱的油燈,甬道內有了一絲光亮,大家魚貫而入。

前面洞連洞,天然的石甬道也是縱橫交錯,別生支岔,究竟是哪一條路才能出得去呢?吳道明也頓時沒有了主意。

“讓我帶路吧,這是每個老表迷路都懂得的方法。”朱彪搶過油燈說道。

石灰岩洞中有著人不太感覺得到的微風,油燈上的火苗會朝向有風有新鮮空氣的方向傾斜。吳道明恍然大悟,心想這朱彪也真是應了“愚者千慮,必有一得”的俗話了。

朱彪手舉油燈走在了前面,後面跟著吳道明,最後是默默不語的寒生,他始終不明白吳楚山人為什么避而不見,本來自己還想著把蘭兒母女的事情告訴他,寒生基本肯定山人就是蘭兒的生父。

大黃狗笨笨則一會兒衝到隊伍的前面,一會兒又跑回到寒生的腳邊,蹭著他的褲腿,輕輕在喉嚨裏咕嚕幾聲。

約摸走了半個時辰,溶洞越來變得越寬闊。

“慢,好像有些不對頭。”吳道明喊停了興致勃勃的朱彪,大家站住了,四下裏打量著。

這是一個長條形狀的溶洞,寬約十餘丈,長則不見盡頭。石壁上的孔隙中滲出來像血液般暗紅色的液體,連石筍也被染紅。

吳道明伸出手指沾了少許,湊到鼻子下面聞了聞,似乎有一種淡淡的腥氣。

“這是什麼?”寒生在身旁問道。

“也許是某種礦物質,被含有碳酸的水所溶解,滲出了石隙。”吳道明分析道。

“哎呀,油不多啦。”朱彪站在一邊驚呼道。

吳道明低頭看去,油壺內果然只剩下一層油底子了。

“抓緊走,不然我們都會困死在這地下迷宮裏了。”吳道明手持油燈,率先向頭裏走。

“龍血……。”寒生口中喃喃道。

“你說什麼?”吳道明止住了腳步。

“這是龍血,”寒生手指也沾了些紅色的液體,湊在鼻下面嗅著,“藥引子……”。

“如此說來,我們現在正處於龍脈的腹內,黃山東南而行的陰龍的腹內?”吳道明一下子來了情緒,雙目炯炯有神。

“再不走就來不及啦。”朱彪催促道。

“慢,你看那是什麼!”吳道明高舉油燈,一只手指向了溶洞的頂部。

搖曳不定的油燈光下,溶洞的頂部有好多岩梁,凸起在頂壁上,一條一條的,像極了人的肋骨。

“天地造化啊。”吳道明感嘆之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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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寒生抬頭望了望,驚詫道:“咦,怎麼看起來像豬肉排骨?”

吳道明哈哈笑道:“此陰龍腹內洞如重屋,層層疊疊,龍身之上樟樹林草茂樹高,兩谷對峙如孿生,開國建府之葬地啊。”

“吳老是說還要開國建府,豈不是反革命言論……”朱彪嚇得趕緊捂住了嘴。

“世事循環,風水輪流轉,誰人道得明白?惟有劉基劉伯溫啊。”吳道明嘆道。

“吳老,此地如果是龍腹,那么有沒有龍心、龍肝肺和腸子肚子呢?”朱彪問道。

“理論上說,應該有類似的自然形成物體,不過誰也未曾見過。”吳道明回答道。

寒生並沒有理會他們的談話,自己望著指尖上的龍血,口中自言自語著:“藥引子……”

吳道明柔聲問寒生道:“這龍血是醫治什麼病的藥引子?”

寒生望了吳道明一下,低下頭沉默不語。

“中國易經的精髓之一就是‘萬物類像’,自然界創造和進化了人類和動物,世上同時也相應存在有形似或神似的自然現象,這龍腹就是其中之一。”吳道明侃侃闡述道。

一只碩大的白發紅眼蝙蝠突然悄無聲息的滑翔至面前,輕輕的落在了地上,並當著笨笨的面撒了一泡尿,笨笨傻乎乎的上前用鼻子嗅了嗅,突然喉嚨裏對其“嗚嚕”著發出了警告,但那老蝙蝠似乎並不懼怕大黃狗,反而挑釁似的一跳跳的向後退去,最後退進了斜刺裏石壁上的一個不起眼的溶洞內。

“笨笨,別亂跑。”寒生急忙叫道,可已經來不及了,笨笨已經惱怒的追進了溶洞內。

寒生正欲衝進洞內,吳道明一把拉住了他,急切說道:“別追了,燈油已經不多了。”

寒生瞪了他一眼,用力甩脫了吳道明的手,緊跟著跑進了那個洞口。

“怎麼辦?我們要不要跟過去?”朱彪緊張的看著吳老。

“不必了,我們先要出去,然後再相機行事。”吳道明談嘆了口氣道。

吳道明和朱彪兩人依舊跟著風向,繼續前行。

眼瞅著燈油越來越少,吳道明急了,幹脆一手持油燈,一只手臂挾起朱彪,運足真氣,疾速向前方奔去。

朱彪只聽到耳邊呼呼風聲,這吳老果然厲害啊。

也不知過了多久,當油燈熄滅的時候,前方洞穴透出一絲亮光,終於到達出口了。

“靈古洞!”朱彪被吳老撇在了地上,揉了揉眼睛,大聲叫喊起來。

月色迷離,前面黑壓壓的一片毛竹林,真的來到了靈古洞口,過了竹林就是南山村前的那株老槐樹了。

“龍口……”吳道明自言自語道。

寒生未及多想,緊跟著笨笨衝進了那個溶洞之中,裏面漆黑一片,惟見一對小小的紅眼睛在石甬道內不斷地向後退去,耳邊是笨笨呼呼的喘息聲。

此刻,寒生後悔進入了這個黑漆漆的石洞,現在已經沒有辦法了,只有盯著那對紅色的圓點摸索著前行。

又走了一段時間,其間轉來轉去的,看來穿過了許多黑暗的通道。前面的那對紅點終於停住了,寒生累得氣喘吁吁,靠在石壁上松了口氣。

耳邊倣佛聽到了什麼,他抬起頭向上望去,黑暗之中竟有數百對紅色的眼睛在注視著他……

蝙蝠洞!寒生的腦中猛地閃過這個念頭,脖子上冒出了冷汗,笨笨也吃驚的抬起腦袋盯著那些如同滿天星星般的紅點,鼻子噴著粗氣。

寒生一動也不敢動,黑暗中也不知道那些紅眼睛是否能夠看清他,會否攻擊他。

突然,他想起中學常識課本裏曾經講過,蝙蝠的眼睛視力為零,牠是依靠發出一種超聲波,並接受反射回波來辨別周圍事物的,如此說來,牠們那些盯著自己的紅眼睛,還不一定會發現自己呢,想到這兒,寒生提著的心稍稍放下了。

笨笨忍受不住寂寞,突然衝著那些紅眼睛狂吠起來。

看來這個笨笨也真的是蠢笨,這一下子暴露了目標,上面的幾百對紅眼睛密密麻麻同時撲下來了,黑暗中傳來笨笨憤怒的吼叫和翻滾撕打的聲音。

此刻寒生一點也幫不上忙,如果衝出去,恐怕自己會被那些紅眼睛蝙蝠咬死的,他擔心笨笨的安危,心裏萬分的著急。

黑暗中,已經傳出了笨笨痛苦的哀嚎聲……

突然,撕咬聲停止了,黑暗中的那些血紅的眼睛“嗖”的全部飛上了石洞頂,一動不動安靜得出奇,洞中寂靜異常。

黑暗的遠處出現了兩只如同鵝蛋大小的紅點,須臾而至,那是一對血紅的眼睛,離地面約有一米多高,這是一只巨大的蝙蝠首領,紅燈籠般的眼睛散射著紅光,照的周圍數尺地面朦朦朧朧,甚至可以視物。

一個白色的物體躺在牠的腳下,身軀在痛苦的顫抖著,寒生發現,那是笨笨,渾身上下的狗毛已經被蝙蝠們拔光,露出一身白花花的狗皮。

笨笨向來很珍惜牠的那一身金黃色的毛發,平時弄臟了一點也要立時舔的幹幹凈凈,可如今竟被拔得一根不剩,可想而知牠的心情了。

蝙蝠首領伸出右腳爪踢了踢地上的笨笨,呲出來兩排白森森的利齒,作勢就要咬下去……

寒生一聲驚呼,那蝙蝠首領扭回頭發現了寒生,嘴裏突然發出一聲尖利的 哨,霎時間,洞頂上的蝙蝠群蜂擁而下,徑直撲向了寒生。

寒生大驚,急忙揮手摸起東西亂舞,本能的進行著自衛。

急切之中,寒生慌亂的由懷裏隨便拽出個物件來比劃著。耳邊突然又聽到一聲 哨,“呼啦”一聲,蝙蝠群瞬間又返回了洞頂,一動不動的伏在岩壁上。

蝙蝠首領兩步一跳,來到了寒生的面前,血紅如銅鈴般的一雙眼睛緊緊地盯在了寒生的手上。未及寒生多想,那蝙蝠首領劈手一爪,硬生生的從他手裏奪去了那個物件。

寒生回過神來,那東西正是那條“雷擊騎馬布”,也就是月經帶。

寒生數日前以此物為藥引子,包在了蘭兒的臉上,治愈了她的泣血症,後來自己隨手揣進了懷裏,此物來之不易,將來興許還用得著。

他不曾料到,正是此物救了自己和笨笨。

蝙蝠首領用鼻子嗅了嗅騎馬布,然後情緒激動的蹦跳起來,兩翼上的小爪將騎馬布高高舉起,嘴裏發出滿意的尖叫,洞頂上的蝙蝠們滑翔下來,圍著首領繞著圈子飛,無數的紅眼睛在黑暗中不停的旋轉,寒生直看得眼花繚亂。

一聲 哨,蝙蝠們又歸隊伏在了洞頂的岩壁上。

蝙蝠首領打量著寒生,晃了晃爪中的騎馬布,似乎已經去掉了敵意。寒生緊張的盯著那對血紅 人的眼睛,心已涼了半截,回想起那個雷雨交加的夜晚,他與吳楚山人伏擊樟樹頂上的白發老蝙蝠,搶來了“雷擊騎馬布”,結果閃電擊斃了那只老蝙蝠,雖不是自己親手所殺,但畢竟是因他而死的。如今,自己誤入蝙蝠老巢,又被發現了手中的騎馬布,看來是兇多吉少了。

蝙蝠首領對著寒生眨了眨眼睛,然後向後一躍,寒生不明白牠的用意,依舊是站在原地未動,警惕的目光始終戒備著。

蝙蝠首領又回來,再朝著寒生眨眨眼,重復著剛才的動作,並柔聲的打了個 哨,紅紅的眼睛望著寒生。

寒生似乎有些明白了牠的意思,可能是讓寒生跟著牠走,寒生試探著向前邁出腳步,果然,那蝙蝠首領又繼續向後退去。

寒生心想,這家夥要引我去哪兒,嘿,不管了,反正留在這兒也是個死,自己害了白發老蝙蝠,牠們如果要報復自己的話,就隨牠去了。他走前幾步,借著那對紅色眸子發出的微弱紅光,輕輕地扶起了笨笨,摸在手裏,感覺的笨笨自身的皮膚還是不錯的,又柔軟又光滑。

笨笨站了起來,像往常一樣抖了抖毛,這回毛沒有了,只是扭動了幾下身上的肥肉。看來笨笨沒有受到多大的傷,只是嚇壞了而已。

笨笨伸出熱乎乎的大舌頭,舔了舔寒生的手,搖了搖光禿禿的尾巴。

“走吧,笨笨,我們跟著這只大蝙蝠走。”寒生拍了拍笨笨的狗頭。

那雙血紅的大眼睛在前面引路,寒生和笨笨在後面尾隨,腳底下不平,他倆跌跌撞撞的勉強跟得上。

越走發覺石洞越發窄小了,最後甚至需要匍匐爬行,笨笨倒是滿不在乎,沒有了毛,好像鑽洞子卻更加方便了。

又爬行了一段時間,前面逐漸開闊起來,而且前面出現了綠兮兮的熒光並伴有流水的聲音。

這裏是一個自然形成的大石洞,石洞的地上長著些尖尖的石筍,筍尖上也在滲著紅色的液體,正中間的地上有一個巨大的橢圓形像蛋一樣的物體,綠光正是由那兒發出來的。

綠色的熒光照得石洞裏清晰可辨,蝙蝠首領一下子躍到了石蛋上,對著寒生眨了眨眼,然後手抓著騎馬布沿原路飛走了。

牠帶我到這兒來做什麼?難道說牠不是在報復我?寒生有些迷惑不解,索性沿著石蛋走了一遭,並貼近觀察著。

這也是石灰岩被水侵蝕後形成的,成分也應該是碳酸氫鈣,寒生用手指敲了敲,裏面發出空洞的聲音。

這一帶屬於喀斯特地貌,地下溶洞很多,而且大都從未被探明過,寒生小時跟隨父親進去過不少的溶洞,石鐘乳和石筍比較常見,但圓形而且裏面有空洞的石蛋就從來沒有遇見過。

莫非是龍蛋?寒生想起吳道明講過的“萬物類像”,既然龍腹內有自然形成的石肋骨和龍血,那麼有個把龍蛋也就不足為奇了,只要這條龍脈是個女的,也就是陰龍。

靠石壁的一側是一條暗河,聽聲音水的流速極快,黃山上的雨水都基本滲到了地下,然後通過暗河輸送到四面八方,出地面則以泉水及瀑布的形式匯集到江河中。

看來自己和笨笨已經被困在了這石洞之中,即使父親帶人來尋找,在這地下迷宮裏,都不可能找得到。

“笨笨,我們會死在這裏的。”寒生嘆了口氣對著笨笨說道。

笨笨懂事似的依偎在寒生的腳邊。

這個石蛋為什麼有綠色熒光呢?好奇心驅使寒生來到這個一人多高的石蛋前,凝神仔細觀察,笨笨無精打採的跟在身後。

綠色的熒光發自石蛋表面,寒生用指甲劃了劃,很硬,好像是一種石英類的螢石。

笨笨將鼻子湊到石蛋上嗅嗅,突然低聲在喉嚨裏咆哮起來,然後後退兩步,對著石蛋一陣狂吠。

“笨笨,別亂叫了,保存點體力吧。”寒生吆喝了兩聲。

笨笨不理睬,仍舊對著石蛋叫著。

“難道這裏面有東西?”寒生腦袋裏尋思著,否則笨笨不會這樣叫得反常。

他想了想,四周看了看,地面上也沒有石塊之類的東西,最後,他來到一根石筍前。據父親講,石筍生長的極慢,要靠上面的石鐘乳一滴一滴的沉淀凝聚而成,一萬年時間也只能生長一米左右的高度。

“咚”的一腳蹬出,“喀吧”一聲,脆石筍被寒生硬是踹斷了,他上前拾起斷掉的那截石筍尖,回到石蛋前。

寒生高高的舉起半截石筍,用力的朝石蛋砸去,“ ”的一聲,石蛋被砸破了一道口子,寒生眼睛貼近裂口,凝神朝裏面望去……

石蛋裂隙處裏忽然伸出許多白色細如蛛絲的長須,纏到了寒生的頭上!而且裏面不斷的涌出更多的長須,繼續包裹起寒生,寒生拼命的撕扯著,但是根本無濟於事,很快身體上便被緊緊地纏繞了厚厚的一層,如同一個大蠶繭。

寒生只來得及喊叫了幾聲笨笨,便發不出聲來了。

笨笨發覺不對,立刻撲了上來,用牙齒奮力的撕咬著寒生身上的繭絲。更多的絲須包圍了上來,將笨笨也一同包裹了起來,不一會兒,寒生和笨笨已經變成了一個大大的白色的繭子。

石蛋裏面封閉了上萬年的白陀須終於突破了束縛,遇到空氣而瘋狂地生長起來。

寒生已經站立不住了,一歪就倒在了地上,隨即滾動著掉進了洶涌的暗河裏,順著激流而下。
流氓 發表於 2008-4-24 11:03
第二十八章

寒生在繭子裏感覺到了落在水裏,厚厚的一層白陀須可以透氣而且防水,包裹在裏面既柔軟又溫暖,只是完全被束縛住了,手腳俱不能動彈。大白繭在湍急的地下暗河中隨波逐流,一路衝將下去。

寒生迷迷糊糊的,在黑暗中也不知道漂流了多久,有好幾次都睡了過去,後又被激流顛簸醒了。

突然,繭子中的寒生感覺眼前一亮,身體忽悠一下倣佛飄浮在了空中,緊接著是巨大的下墜重力,心臟似乎猛地提了起來,數秒鐘之後,重重的摔在了水面上,一瞬間,寒生失去了知覺。

這是一處瀑布,約十餘丈高,飛水如練,下面是一處深潭,四周被翠綠的毛竹林所掩映,一座茅屋坐落於潭邊,升起裊裊炊煙。此時正值清晨,潭中霧氣靄靄,竹林亦是白茫茫的一片,幾只黑色的鷯哥在潭邊飲水,嘰嘰喳喳的吵個不停。

大白繭子從瀑布上墜下,落在了深潭裏,濺起了巨大的水花,鷯哥們一哄而散,遠遠的飛去了竹林深處。

水花聲傳到了草屋裏,一個約有七八歲大,扎著兩根小辮子的小姑娘跑出門來,發現了潭水中的大白繭,立刻高興的叫喊起來:“婆婆,快來看!水裏有一條大白魚。”

草屋門口出現了一位年長的老婆婆,慈眉善目,手持一串佛珠。

“這哪裏是大白魚?”婆婆凝視潭中,感到奇怪。

老婆婆走到墻邊,取來一根長竹竿,站在水潭邊的一塊青石上,慢慢的將大白繭撥了過來,然後用力的拖上了岸,小姑娘高興得直拍小手。

“婆婆,這真的不是魚,是什麼呢?”小姑娘問。

老婆婆伸手摸了摸,搖搖頭,說道:“好像是蠶絲一類的東西,怎么會有這麼大的一砣砣?”

此刻,寒生已經醒了,耳朵裏聽到了繭子外面有說話聲,可是自己動不了,身體虛弱得也說不出話來。

“嗚嗚”,笨笨這時喉嚨裏卻咕嚕起來,而且還扭動起身子。

“婆婆,這東西會說話,還會動呢!”小姑娘興奮得漲紅了臉,拍著小手道。

老婆婆沉吟了片刻,說道:“我回屋拿剪刀來剪開它。”說罷返回草屋裏。逐浪

“你怎麼會動會說話呢?”小姑娘小手拍打著大白繭自語道。

“嗚嗚。”大白繭裏發出聲音。

“你在跟我說話嗎?”小姑娘又拍拍大白繭。

“汪汪。”笨笨露出了真面目。

小姑娘冷不丁給嚇了一跳,退後了兩步,莫名其妙的望著大白繭不敢出聲了。

老婆婆取來了剪刀,說道:“萍兒,婆婆現在來剪開它好不好。”

萍兒點點頭,躲到婆婆的身後,探出小腦袋看著。

老婆婆手持剪刀,從一頭小心的刺入,然後“ 哧”一聲剪開,劃過整個大白繭的表面,露出裏面笨笨灰白色的皮膚。

“汪汪!”笨笨赤條條的裸露在了婆婆和小姑娘萍兒的面前。

“牠是狗嗎?”萍兒膽怯的小聲問。

“看樣子是,可是怎麼沒有狗毛呢?”老婆婆詫異的望著笨笨。

笨笨沒有理睬她們,轉過頭來“嗚嗚”叫著用牙齒撕扯著裏面一層的白絲。

裏面還有東西?老婆婆尋思著,手持剪刀蹲下身來開始剪裏面的一層。

白絲完全剪開了,露出了躺在裏面的寒生……

老婆婆和萍兒都怔住了。

“多謝婆婆相救。”寒生慢慢的坐了起來。

半晌,老婆婆才緩過神來,道:“阿彌陀佛,你是誰?怎么會在這蠶衣裏面?”

寒生苦笑一下,說道:“我叫寒生,婺源南山村人,說來話長了。”

老婆婆上前扶起寒生,說道:“小夥子,先回屋裏再說吧。”她攙扶著寒生朝草屋裏走去,笨笨跟在了後面。

小姑娘萍兒驚奇極了,這人怎么能由那個大白蠶裏生出來呢?想了想,抱起蠶衣回屋,原來大白蠶衣很輕。

老婆婆沏上了熱茶,端給了寒生。

“我家住在南山村,老爹是村裏的赤腳醫生。我和笨笨在大鄣山的溶洞裏迷了路,被一個石頭蛋蛋裏面長出來的白絲給包住了,掉在了地下暗河裏,然後就被衝到了這裏。”寒生寥寥幾句話說了事情的經過,有些奇遇說了她們也不會明白的。

老婆婆告訴寒生,此地已是婺源的西北,快要到鄱陽湖了,自己姓王,同孫女兩人在一起生活,看寒生身體虛弱,就在這兒住幾天吧。

寒生算了算,從大鄣山地下到此地,恐怕足有七八十裏了,沒想到自己在暗河裏漂流了這么遠。父親,還有蘭兒,自己一天一夜沒有音訊,他們在家裏一定是等急了。

“餓了吧,我去做點飯。”王婆婆去灶間忙活去了,屋裏還剩下了萍兒和笨笨。

“大哥哥,牠叫什麼?”萍兒小手輕輕的撫摸著笨笨光滑的皮膚。

“牠叫笨笨。”寒生告訴這個天真的小女孩。

“牠怎麼不長毛呢?”萍兒好奇的問道。

笨笨伸出熱乎乎的長舌頭,友好的舔著萍兒的小手。

“牠的毛都被蝙蝠拔光了。”寒生告訴她。

“蝙蝠?牠們為什麼要拔笨笨的毛呢?”小姑娘越發驚奇了。

“吃飯啦。”王婆婆端進來稀飯和一碟腌辣子泡菜,還特意盛了半勺放到地上給笨笨吃。

“阿彌陀佛,這狗兒也是怪可憐的。”她喃喃說道。

飯間,王婆婆說道:“你們遇上了紅眼陰蝠了嗎?”

寒生放下碗筷,說道:“黑暗中看不見長得樣子,什麼是紅眼陰蝠?”

婆婆道:“這種陰蝠從來見不得陽光的,眼睛是血紅的,喜歡藏在洞穴中,壽命極長,很邪門的。”

邪門?”寒生不解的問。

“牠們特別喜歡拔毛,我那老頭子活著的時候,有天晚上守陵時,就被一群紅眼陰蝠把頭髮和鬍鬚全部拔去了,回到家時,我都認不出來了。”王婆婆一面回憶著,臉上露出了笑容。

“守陵?婆婆,您丈夫是守的什麼陵呀?”寒生問道。

王婆婆感到自己說走了嘴,口中道聲“阿彌陀佛”,不肯再往下接著講下去了,反而問寒生道:“寒生,你說石頭蛋蛋裏會有蠶絲出來纏住你們,這種事情可是從來沒有聽說過呀。”

寒生說道:“是呀,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奇特的事兒,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當時我砸破了那個石蛋,裏面還未瞧得清楚,就被那些絲絲給纏起來了。”

“你看清了,那個確實是石蛋嗎?”王婆婆疑惑的問道。

“是石頭的,還發著綠色的熒光呢。”寒生回憶道。

“綠色熒光?”婆婆思索著,隨後喃喃自語道,“難道是‘天蠶’。”

“婆婆,您說的是‘天蠶’?”寒生聽罷心下暗自吃驚,要知道,《青囊經》中專門記載了‘天蠶’這一味藥,他一直認為指的是,產自黑龍江寧安的高山湖畔柞木林中的天蠶蛾卵,是一種極罕見的翠綠色野蠶。

父親曾經說過,此蠶所吐之絲為天然翠綠色,乃是無價之寶,稱為綠色軟寶石,當年關東軍為日本昭和天皇尋天蠶絲,也只得到一兩三錢而已,盡管如此,日本皇室就已如獲至寶。

按照婆婆所說的意思,世上莫非還有一種天蠶?《青囊經》上所指的可能正是這另外一種天蠶,寒生頓時莫名的激動起來了。

婆婆望了望寒生,緩緩說道:“孩子,你在石蛋的附近又沒有見到類似血一樣的紅色液體?”

“有啊,是從石頭裏滲出來的。”寒生回答道。

“那就對了,那石蛋蛋就是‘天蠶’,纏在你身上的就是天蠶絲。”婆婆嚴肅的說道。

寒生聽罷驚訝不已,半晌未說話,後來輕輕的問王婆婆道:“婆婆,您怎麼知道這麼多東西?”

婆婆閉上了眼睛沉默不語,許久,眼角處滲出一滴眼淚。

“阿彌陀佛,孩子,你即與天蠶相遇,必是有緣之人,我也就不再瞞你了。婆婆我是個守陵人。”王婆婆嘆道。

“守陵?”寒生疑惑道。

“孩子,你聽說過朱元璋嗎?”婆婆問道。

寒生點點頭。

婆婆接下去說道:“我給你說一段600年前的往事,朱元璋的父親叫朱五四,娶陳氏為妻,生五男兩女,最小的兒子朱重八,就是後來的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了,生於天歷元年九月十八。我的先祖婆婆,是朱元璋母親的貼身丫環,身負峨嵋派絕世武功。

元至正二十年,朱元璋與陳友諒久戰鄱陽湖不下,軍師劉伯溫出了個主意,以黃山餘脈的一處名為‘太極暈’的萬年吉穴對抗陳友諒‘雙鳳朝陽’的祖墳,說這是開國改朝換代的速發之地。可是由於元朝末期的連年混戰,已經找不到父親朱五四的遺骨了,無奈之下,朱元璋有意無意的把情況透露給了母親陳氏,陳氏深明大義,將自己活葬於太極暈,而且為求速發,竟不要棺木,肉身直接入土。果然,不久朱元璋於鄱陽湖大敗陳友諒,以後接連戰勝張士誠、方國珍,當上了明朝的開國皇帝。

母親下葬後,朱元璋賜金千兩,命我祖先婆婆世代守陵,到我這一輩兒,算下來已有600餘年了。祖先婆婆有一封遺書世代相傳,其中講到了劉伯溫。當年劉伯溫自知他出的這個主意有損於朱元璋孝子的形象,朱元璋立國之後肯定會殺他滅口,因此事先做了安排。洪武八年,等朱元璋派欽差攜帶禦賜鴆酒趕到青田時,劉伯溫剛剛自行服毒身亡停柩於家中,欽差開棺驗屍後返回金陵報告了朱元璋,從此去了他的一塊心病。

可是劉伯溫卻是詐死,從此不知所蹤。曾有人於金陵雞鳴寺遇見過他,此時他已削發為僧。其實,這些都是捕風捉影的訛傳,祖先婆婆打探到了他的蹤跡,原來他竟然隱匿在了江西大鄣山中臥龍谷。”

“臥龍谷!”寒生大吃一驚。

“是的。祖先婆婆趕去臥龍谷,準備殺了劉伯溫,以泄其逼死主母陳氏之恨。”婆婆說道。

“祖先婆婆殺死了劉伯溫麼?”寒生問道。

“沒有,他倆在臥龍谷中深談了一次話,祖先婆婆就回來了,從此終生再也沒有踏足過臥龍谷了。至於那次會面具體談些什麼,祖先婆婆的遺書中沒有說,只是留下了劉伯溫的一首偈語,那是一首五言絕句。詩中曰:太極覆太極,青田未有期。天蠶重現日,屍衣伴君行。至於這首偈語的含義,我家世代守陵人歷經600餘年,仍是參詳不透。”婆婆嘆氣道。

寒生聽罷久久沉默不語,世上事,江湖爭鬥,愛恨情仇,縱有誰又能夠說得清楚?想那吳楚山人,半生飄泊,一世孤獨,連心中至愛的女人卻也咫尺不能夠相見,甚至都不曾知道自已還有一個受盡困苦的女兒在世。蘭兒娘也是夠可憐的,攜幼女踏遍中原,矢志千裏尋夫,孤寡一生而無怨無悔。唉,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寒生想著,眼角竟流下了淚水。

婆婆吃驚的望著寒生,關切地問道:“孩子,你怎麼哭啦?”

寒生抹去了眼淚,說道:“沒什麼,婆婆,您接著說。”

“祖先婆婆遺書中還說到了天蠶,書中道‘天蠶,球狀,硬而現綠光,內生白陀須,聞氣而長’,所以聽你說到那石蛋蛋的情況,我已猜到了那就是天蠶。劉伯溫詩的後兩句‘天蠶重現日,屍衣伴君行’,如今,天蠶已經重現,那屍衣又是什麼呢?”婆婆說道。

“屍衣在這兒呢。”萍兒突然跑出去,拖進來那已經剪開的蠶說道。
流氓 發表於 2008-4-24 11:04
第二十九章 六百年之約

臥龍谷中,清晨,林間彌漫著白茫茫的一片霧氣,令人感到了深秋的涼意。

吳楚山人負手而立,望著隱居了幾十年的山谷,長長的嘆息了一聲,自語道:“600年了,今天總算要有個了結了。”

蔣老二慌慌張張的跑了過來,急匆匆道:“先生,出事了。”

“什麼事?”吳楚山人並未回身,只是淡淡地說道。

“我去給寒生送飯,發現他們都不見了,寒生、那個嶺南吳道明、姓朱的小隊長還有那條大黃狗,統統不見了。”蔣老二一口氣說道。

吳楚山人沉吟了一下,依舊淡淡說道:“隨他們去吧,未見他們出來,有可能誤入了地下溶洞,這個嶺南吳道明實在是不簡單呢,我小看了他。算了,已經來不及去管他們了,大事要緊。”

“是,先生。”蔣老二唯諾道。

《屍衣經》相傳是劉基劉伯溫傾盡畢生心血所著,裏面俱是極其詭異的辟邪之法,江湖上從未有人見過此書,聽到過此經的人也是寥寥可數。

《屍衣經》就是今天來人所要出示的信物,臥龍谷守陵人,惟有見到此經方能移交陵地,當年劉伯溫布下此局後,從來沒有人來交接過,至今已經600年了。

自己心中異常渴望能夠一睹《屍衣經》,歷代守陵人曾流傳下來過幾條經上的密術,其中就有“騎馬布”避雷電一法,那天晚上自己曾經目睹過老蝙蝠在使用,確實是靈驗無比啊。

今天就要如願以償了,山人想著,臉上露出了微笑。

今天是農歷九月十八,朱元璋出生之日,只有在今日夜裏陰氣最盛的亥子交更之時葬下,方可速發。前幾日那兩個入谷的勁裝打扮的中年人,盡管自稱是收山貨的,可一眼就看出是會家子,武功均是不低。兩人操一口標準的普通話,自己雖是旗人,但自幼在京城出生長大,所以一聽便知是來自京畿一帶的人,而且口氣中似乎還顯示出來某種官場的威嚴。他倆臨出谷時回頭說了一句話:“九月十八,600年青田之約”,當時自己如五雷轟頂,幾乎驚呆了。

回想起當年,自己饑寒交迫病倒在臥龍谷口,被一個白須老者所收留,並授自己易數和獨門武功,成為了一名極端秘密的守陵人,老者去世後,自己便成為了臥龍谷的主人。自從那一次碰巧搭救了寒生,見此孩子意志堅強,聰明內向,而且身懷怪異的醫術,便想收其為徒,培養其做為下一代的守陵人。

今夜一切都將結束了。慢,萬一出了差錯呢?

如果來人有詐,按理說來人應該是浙江青田口音才對,可他們確是講著滿口的京片子,而且帶有官腔,今夜要下葬的究竟是什么人?要知道,葬下去後不出十年,中原必將易主!此事非同小可,必須百般謹慎才是,一旦發現有詐,自己就要引其去假龍穴下葬,600年的期待豈可毀於己手?

“先生,吃早飯啦,剛蒸好的老鼠幹。”草屋內傳來蔣老二的喊聲。

“嗯”,吳楚山人躊躇滿志的踱著步向草屋而去。

早飯間,吳楚山人望著蔣老二蒼老的面孔,心中有些酸楚,唉,這個青田人的後裔,畢生都耗盡在了劉伯溫布下的這個風水迷局之中了。

“老二,此件事了結之後,你欲何往?”吳楚山人問道。

“先生,老二願意追隨先生,繼續伺候您。”蔣老二由衷地說道。

“唉,你還是去成個家吧,老了也好有個人相伴。”山人勸慰道。

“先生還要去尋找失散了的妻子麼?”蔣老二關切的問道。

吳楚山人不免有些黯然,許久許久都沒有再說話。

夕陽西下,已近黃昏,“嘎嘎”兩只報訊的黑烏鴉終於從山下飛來了,蔣老二揮揮手,表示知道了,烏鴉們盤旋了一圈又折返山谷口去了,終於來了,吳楚山人鬆了一口氣。

山人背負著手,站在草屋前,眼盯著上山的路。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上次入谷的那兩個勁裝漢子,步履矯健,氣息平穩。身後跟著兩乘滑竿,最後面又是兩名勁裝漢子,一行共有八人。

草屋前,滑竿落下,前面這乘滑竿上坐著的是一個雙目深陷、雞皮鶴發,骨瘦如柴著灰色中山裝的老者,輕輕地走出滑竿,雙腳落地竟悄無聲息。

山人心下自是一驚,此人功力深不可測啊。再看後一乘滑竿,上面蜷縮著一個瘦弱的人,身上蓋著一件草綠色的軍用大衣,看不到其面孔,似乎像是一個病人。

前面的勁裝漢子悄聲在灰衣老者旁邊耳語了幾句,老者看了下吳楚山人,目光陰冷之極,山人頓覺心中一寒。

灰衣老者走上前來,拱手施禮,道:“我是青田劉今墨,前來赴600年之約,有禮了,請問先生是……”其聲陰柔而音極尖細,直刺吳楚山人耳膜。

吳楚山人微微頜首還禮,說道:“幸會,在下吳楚山人。”

劉今墨點點頭,冷冷說道:“太極覆太極,青田未有期。”

山人吟道:“天蠶重現日,屍衣伴君行。請問信物何在?”

劉今墨面無表情的望著山人,默默地從懷中取出一個布包,輕輕翻開來,裏面露出一本顏色發黃薄薄的線裝冊子,手捧著遞過來。

山人心中有些發熱,微微顫抖著接過來,凝神視之。

發黃的冊子封皮上有豎著手寫的三個大字《屍衣經》,左下角有兩個小子:劉基。

這就是600年前劉伯溫的手跡?山人內心激動不已,他輕輕翻開第一頁…………空白,再翻開第二頁,還是空白!山人連續一頁頁的翻過去,全部都是空白……

吳楚山人大驚失色,眼睛盯住劉今墨,緩緩說道:“這是為何?”

劉今墨嘿嘿冷笑起來,竟如金屬般刺耳,笑聲嘎然停止,說道:“山人可曾見過《屍衣經》?”

吳楚山人:“不曾。”

劉今墨又道:“既然不曾見過,此信物有什麼問題麼?”

吳楚山人答道:“《屍衣經》乃天下辟邪奇書,當年劉伯溫集畢生心血所著,而今卻是空白,此當何解?”

劉今墨微微一笑。道:“先祖劉基詐死瞞名連夜出走,傳下這本無字《屍衣經》,其實只是做為日後接頭的一間信物而已,並非真的是一本經書。我青田劉家代代相傳,至今已經600餘年,今天前來臥龍谷履約,山人若是無法證明此書非先祖之信物,就請指引前往太極陰暈,莫要耽誤了時辰。”

一席話說得吳楚山人啞口無言,歷代守陵人均未見過《屍衣經》,確實不知道此經有字抑或無字,自己沒有任何理由拒絕該信物,可是見這青田劉今墨,可以斷定此人絕非善類,下葬的也不知是何人,守陵人是不準打聽的,萬一弄不好或許成為天下之害,豈不有違劉基劉伯溫的初衷?

山人心中反復的尋思著,灰衣老者劉今墨在一邊冷眼旁觀。

半晌,吳楚山人似乎終於下了決心,抬起頭來,緩緩說道:“劉先生,請問屍首帶來了麼?”

劉今墨伸手指了指後面的滑竿,道:“喏,那就是。”

吳楚山人走了過去,準備驗一下屍首,兩個勁裝漢子上前攔擋住。

劉今墨咳嗽了一聲,擺擺手,示意他們讓開。

山人輕輕的掀開軍用大衣,裏面驀地露出一雙驚恐的眼睛……

這是一個瘦弱而面色呈土灰色的老人,顴骨尖突,鼻頰間布滿了老年斑,青紫的嘴唇,胡須上一層白霜,全身佝僂著瑟瑟發抖。

吳楚山人轉過身來,面色嚴肅的說道:“他是一個活人。”

劉今墨嘿嘿一笑:“當然是一個活人,不然如何能夠速發?當年朱元璋的母親深明大義活葬太極暈,這才有明一代,深受世人所敬仰。今天老人家已經病入膏肓,自己願效法600年前的朱母陳氏,以成就子女之大業,其情是何等的高尚。況且老人家的兒子也同意並委托我來親理此事,為了天下的蒼生百姓,這種大義滅親的善舉堪比洪武皇帝啊,山人請不必猶豫了。”

山人聽罷簡直是目瞪口呆,天下竟有如此荒唐之事!

“吳楚山人,臥龍谷遺訓並沒有規定不允許下葬活人吧?何況守陵人的職責也禁止幹涉履約之人的具體安排,我想,這你是知道的。”劉今墨厲聲說道。

他知道,守陵人絕對不能打聽下葬人的身份和幹涉其具體安葬事務的,這是當年劉伯溫為防止秘密的泄露遭致朝廷破壞及報復而採取的預防措施,自己是絕對不能夠違反的。

但是,憑此為謀求帝王之位而不顧及人倫,活葬其父的狼子野心,將來若是真的登上了九五之尊,又豈能憐憫於天下蒼生?單以此等人面獸心,日後必將禍國殃民啊。

吳楚山人長嘆一聲,心道,想我歷代守陵人苦等了600年,沒想到竟等來了這么一個大姦大惡之人,劉伯溫啊劉伯溫,你設下的這個局不但毀了你自己的一世英名,更給中原百姓帶來了一場浩劫啊。

“天色已晚,煩請山人帶路。”劉今墨催促道。

吳楚山人想做最後的努力,好阻止這場悲劇的發生,他說道:“我要問一問老人家,他本人是否真心實意的願意這麼做。”

劉今墨攤了攤手,不以為然的說道:“隨便。”

山人彎下了腰,望著老人說道:“老人家,你不必說出你的名字,只需要告訴我這些是你自願的嗎?”

老人驚恐的眼神,張了張嘴,沒有說出話來,全身上下一個勁兒的發抖。

“老人家得的是‘人體運動神經元萎縮症’,此乃世界五大絕症之一,你瞧,他已經縮成了一團,根本講不出話來了。與其說這樣痛苦的等死,還不如發揮餘熱,對後代做出些貢獻,這也體現了老一輩的無產階級革命家的高風亮節嘛。”劉今墨在吳楚山人背後介紹道。

山人怔了怔,雖然已聽出來劉今墨的弦外之音,但是仍然是不能夠詢問的,只得無奈的說道:“請跟我來吧。”
流氓 發表於 2008-4-24 11:04
第三十章

吳楚山人帶著一行人向臥龍谷深處走去。

此刻夕陽半掩,紅霞滿天,谷中紫氣靄靄,靜謐而肅穆。

轉過了高大的樟樹林,前面竟別有一番小天地。但見一個方圓數十米的圓圓的小山包,兩側分別汨汨流淌著兩條清澈的溪水,在山包前結成兩個小潭,潭水碧綠碧綠的,水波不興。

“就是這裏了。”吳楚山人手指著那個小山包說道。

劉今墨站立住,身形紋絲不動,低下頭去……須臾,猛地抬起頭,瞇起眼睛不經意的一瞥……

這不經意的一瞥,乃是堪與觀氣之法的精髓所在。大凡吉穴,其氣必紫,黃氣次之,紅氣則有血光之災,白氣成為死氣,墓主家中必然喪事不斷,黑氣多詭異之事。

諸氣正眼視之是絕然看不到的,包括老風水師也是一樣,所以堪與不傳之法就是這么隨意一瞥,能看到什么,視個人功力而無定論。即使是普通人,以眼角的餘光隨意一瞥,也能夠看到一些平時正眼所看不見的東西,包括一些臟東西。

劉今墨竟然滿眼都是紫氣,點了點頭,感嘆道:“萬年吉穴啊,《葬書》曰‘氣乘風則散,界水則止’,臥龍谷紫氣重重,兩水對峙,陰陽呼吸,藏風聚氣。可惜啊……”

吳楚山人負手而立,微微笑道:“可惜什麼?”

劉今墨嘿嘿一笑:“穴前雙池,豈不是一個‘哭’字?”

山人心下一驚,此人確實是高深莫測,自己有意帶其來此假穴,竟然還是被其瞧出紕漏,看來要小心了。

“哈哈,”山人笑道,“此黃山一脈天池水,兩池夾龍,劉先生應當聽聞宋開封辜托長老有言,‘天池之水少人知,色澤碧綠最為奇,能盛天水蔭龍脈,真龍脈旺早凝成,兩池夾龍四時注,盈竭猶能驗盛衰。”

劉今墨聽罷沉默不語,過了一會兒,緩緩說道:“好吧,來人,先挖開穴口,驗太極卵。”

兩個勁裝大漢應聲答是,自滑竿下抽出兩把鋒利的短柄軍用戰鍬,躍上山包。

“不必驗了,太極卵已經沒有了。”吳楚山人淡淡說道。

“你說什麼!”劉今墨極陰冷的目光。

“臥龍谷守陵人,每隔一甲子六十年,便會取出一枚太極土卵,打碎後將其中的五行蠶放生,最後一枚白色的太極金卵,已於三年前放生。這是600年前,劉伯溫定下的守陵人必須執行的一條秘密,外人一概不知。”吳楚山人冷冷說道,這種推托說詞是山人多年前就已編造好的,用以應付像今天劉今墨的這種人。

“為什麼?”劉今墨不容易一下子上當。

吳楚山人道:“劉伯溫當年說道,最後一枚太極卵放生一個甲子之後,閉谷走人,青田之約已無必要。”

劉今墨倒吸一口涼氣,說道:“青田我劉家祖訓怎麼沒提這事?”

“那是因為劉伯溫隱居臥龍谷後再也沒有回去青田之故。”山人正色道,心中暗自發笑。

“罷了,點穴開挖。”劉今墨厲聲吼道,音如荒郊牛鳴。

天色已黑,月色如水,山人仰望星空,心中嘆道,今天總算了結了600年青田之約,這個劉今墨是劉基後人,滑竿中被遺棄的可憐老者不知是何人,不孝子見利而忘義,怎可將真的太極暈讓與他,如此冷血之人掌權之後豈不荼毒百姓?不過,那人竟能驅使劉今墨這等江湖異士,肯定也不是等閒之輩,單瞧那幾個勁裝大漢,身上便已看得出來有著軍人的作派,那劉今墨口中所言“無產階級革命家”雲雲,搞不好那老者還是個人物呢。

劉今墨縱身一躍,腳尖點地,只聽得“嗖嗖嗖”衣襟風聲,已然站立在土包之上了,此人功力在我之上,山人想。

“就在這裏開穴。”劉今墨手指著山包頂向前三分之一左右的地方說道。

“是。”那兩名漢子二話不說,即刻下鏟。

“慢,那《屍衣經》是假的!”不遠處的一株老樟樹上有人喝道,聲音清越如磬。

眾人急視之,月光下,只聽得“哧哧哧”,一人迅速的從樟樹幹上溜下來,然後整理了一下衣衫,緩步走了過來。

“吳先生!”蔣老二驚呼道。

“嘿嘿,正是吳某,山人別來無恙?”吳道明滿面笑容的說道。

劉今墨的目光掃過吳道明,最後停留在吳楚山人的臉上,疑惑之色溢於言表。

“劉先生,此非我谷中之人,據其自稱為嶺南吳道明,昨日曾擅闖臥龍谷。”吳楚山人對劉今墨解釋道。

“莫非是香港九龍彌敦道號稱‘香江第一’的風水師吳道明?”劉今墨驚訝道。

“正是吳某人。”吳道明微微一笑。

這吳道明隱匿谷中,自己竟絲毫未有覺察,此事有些蹊蹺,不知道寒生怎樣了。想到這兒,山人問道:“寒生如今在哪兒?”

吳道明略一拱手,道:“我們走散了,估計還在地底下轉悠呢,”他轉過頭來對著劉今墨接著說道,“你們的談話吳某人都已聽到了,可笑堂堂劉伯溫的後代竟然手持一本假經書來蒙人。”

“你說什麼!”劉今墨慍怒道,身上殺氣已起,兩個勁裝大漢放下了戰鍬,伸手入懷,他們竟然身上藏有武器。

這吳道明其實也不知道劉今墨手裏的《屍衣經》之真偽,由於形勢緊迫,自己出口相詐,看他們的表情,他知道自己詐對了。

自從昨夜淩晨,他與朱彪在地下誤撞衝出靈古洞口,他才對這條黃山餘脈有了完整的印象,原來陰龍的龍口就是靈古洞。

大自然的造化啊,黃山餘脈一陽一陰兩條龍,以前自己從來沒有進入過龍脈的山體內裏,沒想到“萬物類相”,這龍腔內竟有石肋和龍血等奇異景象,真的是大開眼界。

想那600年前的劉伯溫,天機算盡,竟然布下了如此精妙的一招風水迷局,可嘆那些年輕的青田子弟背井離鄉甘願隱身臥龍谷中,從此與家中親人陰陽相隔,永無相見。劉伯溫啊,你自己可能也絕無算計到這一守就是600年吧?洪武皇帝朱元璋早已經灰飛煙滅了,不用報復,努爾哈赤的鐵騎就已踏破山海關了。

這吳楚山人絕不簡單,瀟灑風雅,機敏過人,談笑之間自己竟然著了道,若不是那個怪招迭出的小神醫寒生,自己恐怕真的要昏迷三日,醒來後臥龍谷早已曲終人散了。

這守了600年的太極陰暈究竟在哪兒呢?什麼人手持信物要來履約呢?十餘年後中原易主,誰將身穿龍袍?

太多的迷,吳道明心中癢癢的,禁不住地抓耳撓腮起來。

“吳老,我們先回家下點面條吧,順便……”朱彪打斷了吳道明的遐想。

“順便什麼?”吳道明表情嚴肅的看著朱彪。

朱彪被盯得心中有些發毛,膽怯的說道:“順便換條褲子,洗洗屁股。”

此刻吳道明才想起來自己還有一褲兜子屎。

吳道明跟著穿過那片毛竹林,回到了南山村。

朱彪燒火煮面,先盛了一碗端出去放在沈菜花的新墓穴前,口中叨咕個不停。

吳道明清洗幹凈下體,就這么一直坐到了雞鳴三遍。天亮了,他推醒了朱彪:“記住,昨日之事不許當任何人說起。”

朱彪點頭應允,保證不把此事外傳。

吳道明離開了南山村,先到了縣城,做了一些必要的準備,然後再次重返臥龍谷。

吳道明感覺到身體明顯的起了變化,不但真氣充盈,走起山路來有點身輕如燕的飄飄然,他知道,這是寒生怪異的手法打通了自己的經絡而導致的。

他登上了大鄣山,然後繞道沿峭壁裂隙處慢慢攀下,避過了谷口的報信烏鴉,隱身進了樟樹林。

當劉今墨一行人入谷時,他躲到了樹上,屏息靜氣,一字不漏的偷聽到了吳楚山人與青田劉今墨的談話。原來履約信物是一本叫做《屍衣經》的書,不料竟是一本無字經書。

那個佝僂在滑桿上的虛弱的老者原來得的是“冰人症”,雖說是世界五大絕症之一,可是在寒生手裏卻是手到病除,當然還需要太極土卵入藥才行。說什麼效法朱元璋他媽活葬,高風亮節發揮餘熱,那混蛋兒子大義滅親,他媽的統統是屁話。

當他聽到“革命家”的字眼兒時,吳道明猜想此人會不會就是黃乾穗曾提到過的那個京城裏的領導人呢,他笑了,黃主任想要拍京城的馬屁,與我何幹?我的目標是要知道太極陰暈的所在。

吳楚山人帶他們前往谷深處,吳道明就在林中尾隨著,最後藏在了一株樟樹之上。

當吳楚山人告訴劉今墨最後一枚太極卵也不復存在的時候,吳道明心中暗笑,騙誰呢?寒生手裏的那枚又是從何而來?

勁裝漢子手握鐵 即將開挖時,吳道明按捺不住了,未待多想,大喝一聲,滑下樹來。

秋夜瑟瑟風涼,月光撲簌迷離,臥龍谷中,嶺南第一風水大師與青田劉伯溫的後人就這么對峙著,劍拔弩張。

而吳楚山人則負手而立,默默地站在一旁靜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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