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軍之旅 (再補番外篇)

天皇老子 發表於 2008-5-15 11:25:38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6 55947
天皇老子 發表於 2008-5-30 13:54
留金歲月(八)「近鄉情怯」:


金門在尚未解除「戰地政務」時,所有與台灣連絡的電話,皆需通過「108」的轉接,尤其是在星期例假日,每個藍色的公共電話前,總是排滿了綠色的異鄉人,不斷重複按壓那三個共享的密碼,冀希能在話筒的那端,傳來心中渴望許久的鄉音,不過絕大多數的時候,耳朵裡響起的都是「嘟!嘟!」的佔線聲。在我剛來金不久,曾經試著去搭通那狹隘卻又擁塞的天地線,就在重複著一次又一次的撥號、掛斷後,我發誓!就算兩岸開戰在即,就算我中彈性命垂危,我也絕不再使用這個接通機率,只比被天雷擊中還大一點點的電話。


但是在金門待久了就知道,想要提高電話撥通的機率,其實還是有訣竅的,最直接的辦法就是利用夜深人靜、陣地關閉後的時間,當競爭的人數銳減後,再努力的去試一試自己的運氣。不過懂訣竅的人終究不如有特權的人,尤其是享有特權又擁有管道的人,防衛部的通信連、指揮官的辦公室、甚至於砲指部的總機,只要你關係好、人面廣、做人又不太失敗的話(我的做人一向還算成功),那二十四小時即撥即通的電話,就能任你完全免費的使用,唯一的不便是,你必需願意和別人分享你的綿綿情話,或忍受隨時可能發生的插撥(當有比你階級更高、關係更好的人要熱線時)。


抽中金馬獎的義務役官兵,在來金服役滿一年後,可申請一航次的返台假,每航次的休假天數,則因搭乘的交通工具不同而有所不同,在正常的狀況下,乘船返台的約略十日(以義務役的士官兵為主),而搭機的則為七日(以軍、士官為主),因為乘船的休假天數,還必須包含往、返各一天一夜的海上航程。而志願役的軍、士官,若下部隊未滿一年者,休假規定與義務役官兵相同,若服役滿一年者,因每年本就有十天的慰勞假,所以每半年就可享有一次的返台假。


對於初期來金的我,由於一直待在禁閉室裡,生活過的不但快意悠哉,甚至於每天都會抽空的到山外逛逛,況且在軍管處處的太武山上,還有著許多我未曾探訪過的秘境,所以就算離家早已超過半載的我,卻完全沒有返台休假的衝動。不過就在歸建後的不久,在連上文書的詢問下,在滯金的第八個月後,開始了我返家三百里的路,臨行的前一晚,沒有雀躍的未眠,沒有重聚的興奮,有的只有不該有的不知所措。


隔天的一早準時的出現在「尚義機場」,當時的台金航線雖已開放民航,但軍人休假仍須搭乘軍機,而飛航台金航線的軍機共有兩種,一是波音727的軍用客機,另一種則是C-130的運輸機,至於會搭乘到那種軍機,就全憑老天爺保佑了。航廈裡滿滿的休假人員,手上大包小包的伴手禮,貢糖、菜刀、高梁酒這金門三寶,幾乎佔去了所有行李的九成,兩手空空的我混雜其中,似乎顯得有些突兀。


難道他們不知道,在較大城鎮中的任何一家特產店裡,只需將收件人及地址填寫清楚,在多付個幾十塊的郵資,自然就有郵差會將這些心意,平安的送到你所指定的地方。或許絕大多數的人認為,只有這樣才能表現出他們的誠意,但對於一向懶散怕麻煩的我來說,就算是必須親手送交的禮物,我也寧願先寄回家裡後再一一的轉交。話說來雖然有些取巧,但至少不會潑灑一地的酒香,只是不知道是誰,將他滿滿的一份心意,提早的拿出來與我們共享。


跑道上藍白塗裝的727緩緩的移向停機坪,看來第一次返台的運氣不錯,機上沒有美麗空姊的示範,掛著上尉的飛行軍官是我們這趟歸途的牧者,望著窗外越縮越小的島嶼,家越來越近了。從金門到台北全程只要五十分鐘,踏上松山機場的那一刻,我竟居然有股想要親吻腳下土地的感覺,這座我曾經毫不猶豫離開的城市,而今卻又那麼的令我魂牽,原來我並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麼堅強,那麼的不在意。


躑躅望著牆上紅色的鈴鈕,翻騰的思緒早已將我蘊釀許久的準備吞噬,此時胸口中竟有些絲絲的痛。


「家」――我回來了。

天皇老子 發表於 2008-5-30 13:55
留金歲月 (九)「搭機示範」:


收假當日在候機室裡通過安檢後(所有搭機返台休假的官兵,在收假的前一天,須親自至位於台北公館的「金馬聯絡處」報到,以確定隔天收假至機場報到的時間),登上了飛往金門的C-130運輸機,乘客面對面的綁在由強化尼龍編織而成的座椅上,整個機艙內散發著一股混合了燃油與機油的刺鼻腥味,加上機翼兩側引擎的爆炸聲,伴隨著螺旋槳切破空氣的撕裂聲,轟的我一路上是昏昏沈沈的。


約莫五十分鐘後C-130抵達了金門上空,只是飛機並沒有明顯的降低高度,反倒是不斷的在空中盤旋,從機體旁的透明玻璃向下看,海面上籠罩著一團白色的雲霧,偶爾出現的裂縫也是隨即癒合,整座小島彷若海螫蜃樓般的忽隱忽現(心中剎時記起了那躺在料羅外海上,每逢退潮才會浮現的機體殘骸,只是不知這樣的犧牲方式,有沒有機會入祀忠烈祠)。機長在努力了二十分鐘後,將機頭一調重返台北的松山機場,駐台連絡士在每個人的假單上註記後,明天同一時間請再來機場報到,看來今晚的我又可以在家裡一享天倫了,這是我第一次的「搭機示範」。


每逢季節交替之際(尤其在三、四月間),由於地形及氣候的影響,在金門島上時常是大霧瀰漫,由於能見度極低,再加上尚義機場的設備簡陋,經常導致所有的航班誤點或停飛。此時待在候機室裡預備返台的休假人員,心情莫不隨著機場上的空軍地勤起落,一但天空中響起了轟隆隆的引擎聲,所有的官兵彷彿瞬間石化成復活節島的雕像般,凝望著如機場跑道般空蕩蕩的天,晌午過後如仍未見班機降落,在機場枯盼了一整天的弟兄,除了得自我安慰賺了一天假外,還要準備好面對連上弟兄的煽笑,及等待著下一步的通知,面對著這種意外的狀況,我們有個共同的名稱――「搭機示範」。不過相同的狀況,卻有著地獄、天堂般的心境,差別在於示範的人員,到底是由金返台休假的官兵,還是由台返金收假的弟兄。


搭機示範的天數長短不一,一切都得看老天爺的臉色,我個人最佳的紀錄是連續三天的禱告靈驗,不過最後卻落了個在高雄上船,改搭海軍的運輸艦,一路上顛顛簸簸的回到金門。既然有所謂的搭機示範,當然免不了的也有所謂的搭船示範,雖然台灣海峽每年總有十多個颱風來襲,不過因滯留影響的時間不長,且每次運補的航期相距十天,所以碰上的機率自然就渺茫的多,但是如果祖先有保佑,每一次成功的示範,賺到的自然就是一航次的假。相反的這其中最令人搥心肝的狀況,莫過於服役屆退的弟兄們,握著手上都快捏爛的退伍令,還得莫可奈何的待在外島,平白的多數十幾顆饅頭。


結束了八天的假期,結束了第一次的返台,回到了位在廈門灣口的金門列島,回到了我一個砲兵中士應有的生活方式。寨子山連在砲指部裡雖然是屬於較不幸的連集中單位,不過連部與砲班之間,最短的距離也有三百多公尺,況且還有大門的衛哨及指揮所前的安全士官,他們都是砲班最忠實且可靠的耳目,所以一但有任何突發的狀況發生,或者不該進入坑道的人員進入(包括連長、輔導長或任何的上級長官),砲班都能在第一時間裡,掌握到最即時的情報,進而在最短的時間內,掩蓋掉所有不該發生的狀況。


正當我對連上的一切正開始慢慢的熟稔後,一個人為的契機,一個我似乎已經遺忘的約定,一個在我離開指揮部前無意運作的人脈,卻在我幾乎可有可無之際,展現出已經逾期多時的成果。


士校!我又來了。

天皇老子 發表於 2008-5-30 13:56
留金歲月 (十)「舊地重遊」:


「行政士官長訓練班」是陸軍士官體制中最高階的進修課程,而在砲科士官的體制裡,還有著另一項高階的進修課程「射擊士官長訓練班」。行政士官長訓練班的受訓時間為六週,受訓的地點在士校,而射擊士官長訓練班的受訓時間為十二週,受訓的地點則在砲校,二個訓練班的受訓資格,均須以在原單位中佔有該職缺的「上士」為主。雖然我在連上所佔的雖是射擊士官長的缺,不過以我的資歷、階級,似乎都不太符合受訓的資格,況且我所受訓的課程還是行政士官長訓練班,不過凡事總有例外的。


在軍中例外的原因不外乎;能力好、關係好、運氣好,而我除了這三項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比較「賤」(至少在當時『短腿龍』是這麼說的)。而我之所以選擇受訓週數比較短的行政士官長訓練班,其實原因也蠻賤的,因為它開訓的日期比較早,再者士校離家也比較近,尤其是從砲科改掛「龜科」(「行政」兵科的暱稱,其圖騰為一頂皇冠上交叉著一支筆及一把刀)後,在成為後備軍人時的點、教召也會比較少。


返金後不到一個月的我,又回到了台灣,分科後才二年多的我,又回到了士校,依舊是一身便裝的我,行囊裡不再僅有二支筆,皮夾中不再僅存二千元,除了整個背包滿滿的軍服外,還有遺留在校園中那七百多個日子的「狂」。依循著四年多前曾經踏足過的痕跡,相似的場景,迥異的心情,與截然不同的身份,對連「投票權」都尚未到手的我來說,實在難脫那「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嫌。


胸前與我有著相似的三角印記,是一同搭機返台的金西師學長,繡著菱形圖騰的,是「馬防部」(馬祖防衛司令部)的學長,與他們同樣自基隆登港的,還有駐紮在烏坵的「反共救國軍」(指揮部位於東引,簡稱「救指部」),代表他們的則是一祇正方的矩形,最顯眼的莫過於那張著雙翅的傘徽,是專屬於「空降特戰司令部」的榮耀。我們這一梯次受訓的學員約莫有三十多人,雖然有著不同的單位、不同的兵科、不同的軍旅體驗,但卻相同的至少在這座校園裡,蹉跎過二年的青春年少。


學校將我們安排在「第二營第十連」(這是我在士校的第三個編制),十連的營舍就在校本部前的大校場旁,有著獨立的寢室與教室,學校如此安排的用意,或許是為了便於掌握我們這群嚴重污染的「校友」,又或許是不願見單純的學生,在我們這群學長的傳承下,一個個提早的解甲歸田。行政士官長訓練班的課程,幾乎都是動筆的文書作業,每天面對的是各式的簿冊和表格,還得模擬謄寫半文言文的公文書,對於早已投筆從戎的學員們而言,無疑是一場場與周公的殊死對決。


受訓初期的我們,抱著曾有的遺憾與報復的心態,在睽違了多年的校園中,做著學生時代想也不敢想的事,或者在司令台前對著校本部叫囂,或者聚集在小吃部裡把酒言歡,尤其是每位受訓的學員,或多或少都可以尋著失聯許久的同學,所以同學會是三天兩頭的開,而我卻是唯一的例外,例外的不僅是形單影隻的孤寂,還有著衣領上的階級,學員們雖沒有忙不完的公差,卻也免不了偶爾的勤務,不論所需的人數多寡,我是不二的保障名額,或許這也算是另類的「少年得志」。


夜!中壢的夜、士校的夜、似曾相識的夜,曾有的歡笑、曾有的悲憤、曾有的青春輓歌,浮現在這萬籟俱寂的夜,浮現在這舊地重遊的夜,浮現在這六週行政士官長訓練班的夜。

seal935 發表於 2008-5-31 03:15
小弟領士班是在13連受訓的84年到士校的,邊看邊笑邊回想
學長講的和我那時候的情形還真的是一點改變都沒有
一樣走過的路,一樣被操的情形,一樣爛的伙食
只能說士校的的傳承還真好呀
天皇老子 發表於 2008-6-2 10:47
留金歲月(十一)「領導統御」:

軍中本就是一個較為封閉的社會,尤其在外島的部隊,更是封閉中的禁地,所以每個單位都會有一些屬於各單位的「榮譽教條」,只是這些不知是誰所制定或從何時開始流傳下來的教條,其中當然包含了許多合理或不合理的、合法或不合法的、合時宜的或不合時宜的。而在這些所謂榮譽教條中最大的共同點,也是軍中最為人詬病的問題,當屬「老兵欺負新兵」了,這裡所指的兵(無論老或新)當然包括了官、士、兵,而欺負的定義當然也不僅止於拳腳相向,或不當體罰了。

身為一位領導幹部,甚至於是一個單位的主官(不論這些單位是大是小),對於這些屬於各單位的榮譽教條,絕大多數時都是站在一個管制者的角色,管制著讓不合理的手段控制在合理的範圍,管制著讓不合法的方式符合法律的範疇,至於是否完全的禁止或廢除,其實也不盡然,因為某些教條的約束力量與執行方式,反倒是任務貫徹和命令達成的最佳佐助,而如何有效的利用這些榮譽教條,便要考驗一位幹部領導統御的能力,雖然其中有許多的事是屬於檯面下的。

回到寨子山中後不久,衣領上的兵科從「砲兵」換成了「行政」,階級從一粗二細的「中士」換成了一粗三細的「上士」,在連上的編制也從指揮所的「射擊士官長」調成連部的「行政士官長」,不過實際上我擔任的職務仍是第三砲的砲長。畢業授階後整整二年了,若以義務役的役期來算早已退伍了一次,雖然在此時已開始有與我同年次的弟兄報到,只是在我八年六個月的軍旅生涯中,也不過才剛走完一半多而已。

整個砲班連同我與一位副砲長外,還有十二位班兵(砲手),在不背值星的日子,這十三個心不甘、情不願,又抽中金馬獎的「不願役」,以及躺在砲陣地裡那門「么五五加」,就成為我生活上的重心。十幾位背景各異、梯次有別、生活習慣和人格特質迥然不同的血性青年,硬是隨機的被湊在一塊,相處的時間雖然長短不一,可能發生的隔閡與衝突卻從不曾消失。如何的拿捏力道、掌握分寸,將每個人身上那如刺蝟般的防衛本能,一根根的拔除,使身為一個砲長的我,能在砲班中成為一個絕對的領導者,靠的當然不能僅是一條條動不動就唯一死刑的軍法(記住!金門在當時仍算是前線)。

雖說「帶兵帶心」似乎是領導統御的最高標準,但人心隔肚皮又豈能用同一標準來概括,所以大多數的時候免不了會產生順了姑意卻逆了嫂意的窘境,況且這其中還掺雜了來自上級、來自其他幹部、甚至於來自被領導者或領導者本身的不確定因素。要在如此複雜且多變的情況下,取得一個最大的公約數,讓所有人縱使不能滿意卻也都能接受,運作的方式如要詳細的說明,恐怕窮南山之竹亦無法盡書。

尤其是對剛來金報到的新兵,看著他們從每週數封的粉紅信箋,逐漸變成每月一次的標準信封,有經驗的幹部就知道,一場醞釀許久的「兵變」已悄然發生,接下來就是一連串的專案輔導、心理建設,以防他成為下一場「雷霆演習」的主角(當島上任何單位有服役的人員失蹤(逃亡)時,在離營通知發佈的隔天早點名後,所有駐軍針對各單位的安全責任區,進行地毯式的搜索,稱為雷霆演習)。

絕大多數的心理輔導實施時,不但要適宜度勢還要掌握時效,因為相同的一件事,在今天、在某些人身上,或許會令人感到窩心動容,但在明天、在另一個人身上,恐怕就會讓人覺得諂媚虛假了。翻開一本本領導指南、統御教材,其中所言莫不存乎一字――「誠」,所以我對待我的弟兄們,絕對抱持著十二萬分的誠意,以最赤誠的心去操作馭人之技,以最熱誠的心去掌握權術之法,以最真誠的心冀望他們能平安的退伍(以免害的我不能退伍)。

有時在月光下看著自己映在花崗石上的身影,彷彿隱隱可見在兩耳之上,似乎有一對尖銳的犄角早已生成。
天皇老子 發表於 2008-6-2 10:48
留金歲月(十二)「人畜大戰」:


廈門灣如獅嘴般的鉗制著金門,而金門也正如獅咬口中的那顆明珠,孤懸在一水之隔的鐵幕外,街道上雖處處可見反共抗俄的精神標語,商家裡卻擺滿了寫著簡字的大陸貨(當時尚未開放小三通),不論是來自新疆的羊脂白玉或蘇州的碧螺春茶,都使得身處前線的我們,在民生物資的選擇上,不但免除了單調的匱乏,更多了許多的選擇,所以政客的口號聽聽就算了,百姓的生活才是最實際的。


在金門除了三大商業區外(金城、山外、沙美),其他的村莊則大多以聚落的形態存在,每個村落裡都會有幾間由居民所經營的雜貨店,多則三、五間少則一、二間,而唯一的客源便是駐紮在村落四週的部隊。撞球檯、電視機、幾卷錄影帶,是每間雜貨店共同的擺設,一瓶酒、一碟菜、三五個好友,就能打發一個休假日,而店內所販售的商品,不論是日常生活的民生用具,或戰備教練的軍需器材,幾乎除了軍火外,只要是弟兄們所需要的,他們都能滿足你,包括「老鼠的尾巴」。


老鼠的尾巴每條二十元,買來當然不是為了泡酒、作菜,而是為了應付上級的檢查,在防區裡為了避免鼠疫的發生,每個月皆須以連為單位,撲殺一定數量的鼠輩,而驗收執行成效的最佳佐證,便是這一條條黝黑的老鼠尾巴了。如果單位環境太過整潔,或弟兄動作太過魯鈍,為了連上的績效評比,就只好花點小錢向百姓購買了,只是我實在搞不懂的是,為什麼百姓們每個月都會有源源不絕的老鼠可殺。


除了每個月的老鼠尾巴外,為了喝止當時數量龐大的流浪狗為禍,防衛部也曾下令各單位在規定的時限內,必需撲殺一定數量的流浪狗,且須將撲殺後的流浪狗拍照上繳存證,於是我們準備了些許的紅墨水,運用了各砲班私下眷養的寵物,拍下了一張張慘絕人寰的照片,只是要讓這一隻隻四腳著地的畜生,依照要求的擺好每一個姿勢,幾乎是一場不可能的任務(有時真的很想拿起角落的棍子,乾脆直接一棒的給牠敲下去),最後我們本著一片佛心,利用了聞名中外的金門高梁,製造出一隻隻眼神渙散嘴角旁還掛著白沫的醉狗,而這些醉狗便成了我們照片中最佳的主角。


由於撲殺流浪狗的成效實在欠佳(沒辦法!防衛部或許不相信真的會有死而復生這種事發生),幾週後防衛部再下了一道的命令,要求各單位在新的期限內,必需繳交規定數量的狗尾巴以茲佐證,不過就在驗收的日期結束後,滿山的流浪狗依舊到處亂竄,唯一不同的是幾乎都少了條尾巴。至於狗的數量到底有沒有減少,那就「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了,反正我們總算是都圓滿的達到任務了。


連上在通往山西村的小徑旁,原本依靠著弟兄們的廚餘,由伙房負責飼養著一頭豬,不過就在政策的轉變下,使我們不得不提早結束牠的性命。就在軍人沒有什麼事情做不到的要求下,連上一位自誇擁有多年屠夫經驗的新兵『殺豬仔』,自願擔任此次執刀的劊子手,當待宰的豬嘶聲哀嚎的被綁在長凳上,當每個人都凝望著今晚盤中的佳餚,『殺豬仔』晃著手中磨的雪亮的長刀,忽然間手起刀落。


剎那間板凳倒了、鍋子翻了、豬也跑了,持刀的『殺豬仔』更被撞趴在一旁,只見受創負傷的豬掙脫了束縛,脖子上流著鮮紅的熱血滿山亂竄,而弟兄們手裡拿著各式傢伙緊追在後,終於精疲力盡的弟兄制服了精疲力盡的豬,最後仍只得從村中請出「山西第一刀」,為這隻命運坎坷的豬,結束牠悲慘的一生。這一幕並沒有影響我們的食慾,只是在當晚的全豬宴中,被迫的少了一道豬血湯。

天皇老子 發表於 2008-6-2 10:49
留金歲月(十三)「幽冥天地」:


連上四門砲的砲射口略成一線的朝北而開,距離砲陣地約有 一公尺 半左右的高度,且呈倒梯形的鑲在山腰的平台上,由山下往上看,在天然地貌及人工植林的掩護下,幾乎很難發現它的存在,但一遇到大雨滂沱的日子,射口就會變成一個巨大的漏斗,承接著來自天上、來自山巔、來自岩壁裡的所有水量,匯流成勢後灌進陣地,形成一個布幕式的小型瀑布。尤其在初春的梅雨季及仲夏的颱風天,經常在一夜淙淙的流水聲後,床舖下的鞋子、臉盆都會隨波的漂散無蹤,而使的整個坑道變成一條地下伏流。


沿著砲射口旁的樹叢小徑而下,繞過標高略低寨子山的「獅山」(獅山是砲指部的一個八吋砲連,連內有一門參觀砲(接待訪金的官員或賓客,勞軍作秀或觀賞砲操的單位,砲長正是我的同學,不過就在我們升上上士後,他就已準備輪調返台了)(在本營的第一連(溪邊連)也有一門240的參觀砲),步行三至五分鐘後,可達位在「山后」的「金門民俗文化村」。而砲射口上方的一整塊花崗岩壁,除了提供砲陣地堅固的防禦外,更是弟兄們把酒言歡、抒發鄉愁的場所,當明月高掛天際之時,看著對岸廈門灣口的點點燈火,映照著夜色中的閃閃寒星,一口酒和著一口淚。


寨子山的四個砲射口,除了四砲砲射口外有獅山的屏障,其餘三個砲射口都直接面對廈門灣,尤其在冬季時,來自西伯利亞的北風,勾結著金門岸邊的海風,凜冽的竄入坑道內,在岩壁間刮起一陣陣的響,那如同自無間地獄傳來的悲鳴,總會令人從心底的最深處,感到一股極度驚悚的寒。而在坑道開鑿時,也不知是有心或無意,總會在最陰霾處、最迷濛處、在轉角令人最不設防處,留下一個又一個極為傳神的猙獰形體(從某些角度看),或似成精的巨大狐仙、或似哀嚎的鬼魅臉譜,每一個鑲嵌在坑道中的景象,總會流傳著幾個不同版本的傳說,也都會使初見它的人,驚嚇出一身的汗。


在一砲的砲陣地旁,有一片灰白的水泥牆,牆上的凹槽上擺放著一只香爐,而牆後便是一砲原本的寢室。多年前的一個夜,從對岸泗水而來的死神,在一瞬間奪走了整個砲班弟兄的命,留下了十幾具少了左耳的屍體,和一句「衛兵睡覺,該死!」的警語。在上級處理完這十多位前輩的遺體後,除了一股化不散的血腥終日瀰漫外,原本寢室中的床舖,只要有人移動或使用,幾乎都會有被壓的靈異狀況發生,最後只得將整間寢室封死在水泥牆後,而在砲陣地旁以三合板另外搭建一間寢室。


全連唯一的廁所就在坑道口旁,每當冬天寒風肆虐之際,如廁的問題就成了弟兄們不得不為的抉擇,雖然砲射口外的樹林裡,隱蔽的足夠讓我們毫無顧忌的吸收日月精華,不過由於正位於迎風處,也不至於有人白目到自找麻煩,而這座廁所也是讓我在二年的留金歲月中,差一點英名盡毀、魂飛魄散之處。


話說就在一個初冬的夜裡,表定排值的是一班三、五的查哨勤務,就在巡察完所有據點後,正獨自一人蹲在廁所裡清理腸胃,忽然聽到一陣斷斷續續的流水聲響起,「誰!」:我輕聲的問了一聲,外面居然靜悄悄的一片,心中正想著也不知是那個死菜鳥,居然敢對我的問話裝啞巴,突然間一個蒼老的女人聲操著閩南語口音響起:「立后阿昧?(你好了嗎)」,嚇的我差點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提高了音量再問了一聲:「誰!」,結果外面依舊是一片默然,此時的我心中早已發毛,營區內怎麼會有老女人出現呢?「立阿昧后阿?襪昧星造阿!(你還沒好啊?我要先走了)」:蒼老的女人聲再次清楚的傳來,驚的我是當場夾斷、奪門而出(當然是將括約肌擦乾淨後),一臉鐵青的飛奔到數 十公尺 外的大門崗哨旁。


「立那A走哈凜緊!阿莫休旦幾累(你怎麼走的那麼快!也不會稍等一下)」:另一個操著相同口音的女人聲清楚的在身後不遠處響起,天啊!駭的我剛才中斷的便意差點控制不住的奔流而出,三魂跑掉七魄的我,擠出了僅存的一絲勇氣,轉頭望向聲音響起處,只見在灰暗的視線下,兩個年過半百的老婦,端著剛洗淨的鮮果,正從廟旁的洗手臺緩緩的走進北嶽廟,哇裡勒!...滿臉疑惑的衛兵居然還敢不識趣的問道:「砲A!你是吃錯了藥?還是見到了鬼?」(最後當然免不了我一頓的臭幹,真是不長眼到了極點)。


若撇開其他的物質享受不談,在坑道中的生活其實還算舒適,尤其是那純天然的恆溫空調,總能常年讓坑道裡保持著冬暖夏涼,唯一的缺點便是那濃的如初戀情愫般化不開的濕。弟兄們在內務櫃中點燃了一盞盞終年不滅的燈,為了是防止入侵的濕氣使衣物發霉,弟兄們在高梁酒中泡進了一味味金門特產的藥(一條根、一條龍),為的是拔除滲進骨髓的濕氣,避免成為日後疼痛的病源(不過我總懷疑這是金門酒廠與當地百姓聯手上演的行銷花招)。


三砲的砲身上鑲黏著二顆金質的星形徽章,代表著它曾參與的戰役與立下的戰功,也許還有喪命在砲口下的無數冤魂,所以每個砲班在農曆的初一、十五,都會從山西村中的小店,叫來十數人份的菜餚,由各砲砲長率領全班弟兄,一面拜奠附宿於火砲上的「砲神」,一面祭祀自己體內的五臟廟,然後在滿坑滿谷的彈藥中,焚燒一盆盆供各路神祇享用的紙錢,卻從沒考量過這些紙錢會不會變成自己的旅費(如果可以換成現鈔的話,那倒是真的發了)。



[ 本帖最後由 天皇老子 於 2008-6-3 15:29 編輯 ]
pipi8027 發表於 2008-6-3 12:02
士官長別偷懶了快點繼續po上妳的文章
我等的好心急阿
monsterho 發表於 2008-6-3 14:21
報告士官長好多人在等者士官長的文章
請士官長行行好快點 po上你的文章
要不然我們這些小兵等者都快要造反了
天皇老子 發表於 2008-6-3 15:32
敬告樓上兩位大德,莫給我打啦 !馬上PO...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