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 被上蒼詛咒的天才 作者:阿三瘦馬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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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ro 2008-5-20 13:59:16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6 62148
huro 發表於 2008-5-20 14:10
第三章 標點的斷想(上)


  除了在新聞媒體上動不動就吹噓印度那些修煉瑜珈的現代神仙可以絕食百來天外,我至今不曾發現還有哪個神聖的人可以不進飲食忘卻自己的肚子。對我來說,偉大的早餐中餐晚餐就和我光輝的排泄一樣,是延續我這短壽生命的絕對前提。

  上蒼給了我們一個肚子,它的本意就是讓我們有可以盛載為我們提供能量的器具,它並不是為了讓我們的內臟好玩而給一個皮球,說白了,肚子應該只是車上的油箱,在結實的鐵皮下老老實實的裝著油料,決不應該像個發動機一樣沒日沒夜的運轉。可我不知何故,也許是身體發育所致,新陳代謝功能過於亢進,以至於我竟然無法忍受幾個小時就會蒞臨的空腹。我無比痛苦地覺得自己已經有了規律動作著的心臟和肺,為什麼肚子這個玩意就不知道滿足地整天蠕動?

  幾乎我的全部收入都是為了對付它的折騰,萬幸萬幸的是在我勤奮工作的感染和老闆夫婦善良的好心下,我被允許處理剩菜剩飯。這普通邏輯下的剩菜剩飯其實在我看來,根本就不是剩菜剩飯,就說這快餐吧,廚師應哥必須每次多炒幾個花樣多點子量,以免客人一個電話過來時來不及,飯是每天都會剩的,雖然有時老闆把飯放進冰箱,或者是隔餐隔夜後再想辦法進行改頭換面,可這樣的次數並不是很多,於是剩飯剩菜就這樣便宜了我,這樣的伙食對我而言簡直就是神仙才可以享受的美味。

  上門吃炒菜開席面的款爺對滿桌的飯菜總是動不了幾筷子,這是老闆最高興的,他每次都把他們當成他爸爸和他爺爺,作兒子作孫子他覺得挺好,我有時也會在他恩賜地招呼下,過過大魚大肉的日子。老闆總是把他的招牌菜特色菜作的非常好吃,份量也特足,特別是那點家鄉的酸菜,他每每都是要到客人點的菜上齊了才拿出來,免費滿足一下這些城市人,這酸菜城市人吃不到卻又特別愛吃。不過我倒是就覺得這酸菜下飯而已,老闆做的酸菜還欠缺點我們老家的地道。

  我無以描述我對老闆的感激,沒有他,我將無法順利維持我的生活。我的肚子太可怕了,我終於果斷地相信廉頗、樊儈、張飛日食斗米、豬肉五斤的傳說,在飯館時一有空一有剩菜我就吃。為了報答老闆和對得起自己的工作,我非常認真努力地工作著。

  我騎車的技術一流,速度極快,客人的送餐地點如果近的話,我就跑過去,總是能在最快的時間裡把盒飯送到客人手中,並且湯都不會灑。飯館的快餐生意很好,後來聽應哥說,有不少客人打電話過來時都跟老闆說我們飯店送餐速度快而好,不像有的店子,慢吞吞的而且湯水油污滿快餐盒都是,送餐的小伙子嘴巴又很甜。應哥還告訴我,老闆曾誇獎我說我給他帶財,不愧是個長大的高才生。

  吃的問題解決了,可第二年級的要交的學雜費呢?怎麼搞定?

  快放寒假時,雯麗找過我一次,短短幾句話,就是問看我打算什麼時候和她一起回去,她爸爸媽媽要我回她家過年。我記得,當時我百味交陳的情緒令我只會傻傻地呆看著她,她漂亮了好多,白白的,柔柔的,還是這麼幽香,好像熊山頂上的幽蘭。她的目光很平靜,語氣也很淡和,她眼裡沒有了以前那種對我崇拜與渴望的光彩。

  她似乎是漠然地聽到我說不回去後轉身就要離去,我在嘴上說著「要不要我送你去車站?代我向你爸媽問好,你路上小心」的客套話裡眼望著她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嬌柔,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清香,遠遠淡去。

  心如刀割。

  我知道我們徹底完了,雖然從那次開始我就知道我們即將結束,但是我沒想到會這麼徹底這麼絕滅這麼地再無挽回的可能。一直以來,她都是我每個睡前愛情斷想裡的唯一主角,是我夢裡經久不息的話題。現在,從此,我就再也沒有了癡心妄想的理由。

  的確,我算什麼呢?什麼都不是!先前那局限在鄉野局限在山城的眩目天才光華,早已在長大這座高智商人才的集結地不值一提。十二三歲就大學了的都有,十八歲就碩士畢業了的都有,我算個什麼天才!猛男帥哥比比皆是,絡腮鬍子胸大肌一個教室就一把,而我毛都沒長齊!公子哥兒,豪門貴族,富貴堂皇川流不息如行雲流水,可我的衣著破舊不堪,迎面過來的眾多美眉無不滿臉的瞧不起,我每次在食堂吃飯時她們都猶恐我身上有臭味,個個一見我來就迅速逃開,避之不及,個別甚至還摀住鼻子!

  我算什麼?什麼都不是!

  既然我生於這個世上就注定了我活該如此,我就理所當然的認為,只要我能活著,就已經是最好的了。齊爺爺和六十三代先祖對我的最大願望就是好好的活著,活下去才是成長成人的前提,我不知道我的死神降臨日到底何時出現,但我知道那一天不會晚於我的三十歲。

  其實任何人都難以想像我對生命真摯的熱忱,因為我的熱忱是有時間限制的。當活著成了一個孩童心中苦苦奮鬥的追求,當活下去成了一個孤兒的一生夢想,當一個孩童無時不刻地在恐懼著他生命的句號,一切與之脫節的邏輯哲思也就完全失去了它具備說服力的存在理由。

  我要活下去!我要完成父母先祖齊爺爺對我寄予的厚望!

  我堅信,這個世界雖然很不理想,絕非媒體宣傳的那樣是人間公平正義的天堂,黑暗也無處不在,但是在這個世上還是有很多好人,譬如那些曾對我照顧有加的鄉親,對我諄諄教誨的長者老師,未來許多年後我曾經幾度在黑暗中迷失了,但是最終我仍堅信這個世上有很多好人,這個信念因此也就影響了我的一生。

  雖然當時單純的我的確無法正確分辯光明與黑暗、正義與反動等等概念之間的區別。

  石偉每天掛在嘴邊就是一句話:「你不知道?我可是九頭鳥!」

  張海濤總是笑他:「你有九條鳥,那你不每天穿九條短褲?媽的!以後哪個妞嫁給你就享福了!」

  石偉是大城市長大的人,很是懂得人情世故,他對我說社會就是一本書,每個人都在看,但是每個人的感覺和理解就不一樣,每個人都在用自己的理解思維在身邊的社會上撰寫著自己獨特的章節。我只有在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才感到這傢伙有點像個睿智的哲人,平日裡他嘻嘻哈哈東吵西鬧,有點無惡不作,室友總把他說成長漢大學的賊胚,系裡的壞種,班裡的流氓,寢室的禍根。

  我不怎麼覺得他當得起這個評價,如果說是用來描述曾給我帶來過災難的胡鎮長的話,我還比較贊同,但是我覺得石偉他好像也就只做那些無聊的瞎鬧,還夠不上壞蛋的級別。

  我一直納悶:是不是每個省真的有自己獨特的文化底蘊,是不是在群體氣氛濃厚的地域裡真的存在一種個性乃至思維模式的互染和熏陶?湖南人顯然與長漢人有典型不同。飯店老闆和石偉還有幾個湖北人令我明顯感到他們天生的狡黠不同於我們湖南人的率意本色,不愧有九頭鳥的美稱。

  但是飯店老闆和石偉這兩個九頭鳥卻對我幫助甚多,尤其是石偉更加顯得無私。

  從寒假開始,我就為老闆的初中二年級的兒子和石偉的表弟作家教。本來石偉的這份家教外快是很難轉讓的,但是他實在無法繼續忍受他表弟——這個他口中的 「蠢到家了!蠢得讓人絕望!」的表弟對他所講解的知識永遠一知半解,為了向他舅舅交差,他極力吹噓我十五歲就考上長大的才華,成功甩掉了這個包袱。飯店老闆自然不同於石偉卑鄙的好心,完全是出於對我的敬仰和佩服,當得知我這個長漢大學生居然只有十五歲的時候,立刻授權給我全權安排他那在班上倒數幾名的兒子的所有空閒時間,並且表示,如果這個東西不聽話,可以揍他。

  就這樣,我騎著這部產權屬於老闆的破單車日夜不停的奔走在寢室、教室、食堂、飯店、外賣地點、老闆家、石偉表弟家,偶爾去圖書館換一次書。

  一年下來,我長高了,已經和石偉平頭,卻比他結實得多,這把他羨慕得不行,老是問我到底是吃什麼弄的。我看著他瘦不拉嘰的樣子,便誠懇地勸他和我一起去送盒飯,那樣的話,保證一年就翻天覆地。結果他說乾脆你殺了我吧。

  我籌算計劃著在將來的日子裡怎麼掙錢怎麼生活。原來的衣服全都不能穿了,衣服不能不買,在實在不行的時候,石偉他們陪著我來到校外的攤販處,不顧他們的反對與抗議,我堅持自己付錢買了最便宜的兩身衣服。這兩身衣服如同我的電子手錶是我的至愛。

  十五歲,滿十五歲了,就這麼不知不覺中我就十五歲了!

  石偉海濤廖業還有室友邱秦、成文宣非得要湊份子在我生日那天為我舉行成人禮。

  一向來我都是最小的弟弟,從體重到年齡到身高,我在短短的一年就以王洪文從政的速度飛快地增加著我的海拔,在他們驚訝的目光中,我的嗓子變粗了,也長出黑黑的茸須,個子也排到寢室第四了,體重竟然躍居第三,有70公斤,所以他們認為儘管我只有十五,但完全有資格有充分理由為我舉行盛大的成人慶典,我必須要戴冠才行。

  戴冠成人禮非常之隆重,被邀請參加的還有海濤那個終於追到手了的女友鄔慶芬、我們班上的女生馮硯(系成文宣追求對像)以及邱秦的老鄉兼女友測繪大學的衛韻萍。這天剛好是星期五,老闆給我放假讓我休息高興一下,我們一行浩浩蕩蕩,來到校園外西側的等待飯店。

  學校是不賣酒的,要喝酒,你只能到外面飯店去。

  幾個來回下來,大家的話題就越扯越寬,無所不談,無所不說了。

  石偉端起啤酒杯,站起身,把杯子向我一舉:「龍鑌,我石偉沒個正經過,今天我要敬你,我實實在在正正經經地敬你,我佩服你,對你的景仰有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蚯蚓(邱秦外號)對這句石偉天天掛在嘴邊的周星弛名言早就煩了:「又來了!要不要我幫你說下去?」

  「呵呵,兄弟今天我高興!」石偉把眼一瞪,道:「來,龍鑌,有人反對那我就不說廢話了,來,敬你,干了!」

  他把酒豪爽地往嘴邊一靠,大伙以為他已經一口悶掉,他卻骨碌著小眼看著我。

  我從沒喝過酒,至少在今天以前,剛剛已經被他們灌了幾杯,現在還要喝?說句實話,這啤酒就好像我老家那變了味的淘米水,在家鄉我們只有感覺有心火時就會用喝淘米水來去去燥氣。雖然啤酒聞上去沒有一點酒味,但是如果要連喝幾杯的話,我實在感覺不出這有什麼好喝的。

  看著我遲疑不動,石偉他們起哄了:「快喝啊!快喝!」

  幾個女孩子跟著湊起熱鬧:「龍鑌!你看石偉都端杯子這麼久了,你還不喝?」

  喝就喝罷,把它當成淘米水不就得了,我也站起身來道:「好,我干了!」

  干是幹完了,在鄔慶芬熱情地又給我添滿的時候,我還是發表了我的看法:「這啤酒怎麼我喝著象淘米水一樣?味道不怎麼好嘛!」

  那不醉不饒見縫就鑽的中國酒文化在山東老大張海濤的身上可以很好的折射出來,他馬上接口就道:「龍鑌,看樣子我們今天真是選對了日子!這啤酒有啥喝頭?今天是你的成人典禮,是兄弟,咱們就喝白的!就聽你的!不喝這苦不拉嘰的淘米水 !」

  一連串的話立刻把要喝白酒的帽子扣在我頭上,他暗自笑著扭身對飯店老闆喊道:「老闆,給我來五瓶手雷!」他簡直就不容我插嘴立馬又說:「龍鑌,今天你就聽我們這幾位大哥的指揮安排!大哥們滿肚子的話要對你說呢!」

  除了石偉心知不妙感到海濤極有可能殃及自己這條池魚外,廖業、邱秦、成文宣想必是仗著自己也是北方人,紛紛摻和了進來:「對了,龍鑌,我們可是親兄弟,你不能不喝的!」

  「龍鑌,我今天正準備趁大家喝得透徹,跟你說說心裡話呢!」

  「來,龍鑌,今天是你的成人禮,我們就賦詩三百首,不醉不歸!」

  ……

  「白酒可不能算我!」石偉慌了神,用手死命蓋住還沒喝完啤酒的酒杯,「我不能喝白酒的!我有胃潰瘍!心絞痛!闌尾炎!」石偉一邊左遮右擋一邊找尋盡可能軟化大家的理由。

  「你這狗日的!你是不是還有白內障、痔瘡和子宮癌啊?」海濤的奸笑隨即斷送了石偉的企圖。

  「龍鑌啊龍鑌!你害死我了!」石偉仰天哀泣。

  幾個女孩已經快被這兩個活寶笑死了,只有鄔慶芬對輕聲對男友海濤道:「別人不能喝不要勉強嘛!」

  「嘿嘿,你不知道,芬,他們幾個其實賊能喝!」海濤低聲講著,「今天不搞翻他幾個我就不姓張!」

  我不知道海濤他們的陰謀,我對酒的概念和理解完全是來源於書本,特別是中國幾千年來的文人騷客出於對酒的崇拜,把酒擺在了生命中極高的位置,在唐詩宋詞中酒和醉是兩個使用頻率最高的詞彙。三國時代千古梟雄曹孟德不就曾高呼:「何以解憂?惟有杜康!」

  我的憂呢?我的憂是什麼?有人知道嗎?我禁不住喃喃出語:「知我心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何以解憂?惟有杜康!」

  「說的好!」

  沒想到海濤的一心二用居然達到這般登峰造極的地步,他在和鄔慶芬衛韻萍她們爭論的同時,居然還可以一字不落地收聽到我的自言自語,他馬上找到了最充分的理由要求全體起立幹完這一杯,他大聲重複:「我們今天正式成人的龍鑌小弟說得太好了!知我心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何以解憂?惟有杜康!來,龍鑌,來,石偉,來,蚯蚓,文宣,廖業,來,姐妹們,我們干啦!干!」

  酒桌上迴盪起我在幽思中用山村腔調低沉讀頌的《將進酒》:「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將進酒,君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側耳聽。鐘鼓饌玉何足貴,但願長醉不願醒。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陳王昔時宴平樂,鬥酒十千恣歡謔。主人何為言少錢,逕須沽取對君酌。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來!干!我們一起同銷萬古愁!」石偉被我調出了興致,怪叫道。

  大夥兒在齊聲喝「好!」中仰頭飲盡!

  海濤把酒杯重重地砸在桌上,起身無比感慨無比激動無比興奮地走過來摟著我的肩膀,大聲道:「兄弟!哥們!好樣的!」

  話音未落尚在這家名為「等待飯店」的室內繞樑,鄔慶芬就突然指著剛剛走進飯館的兩個人道:「咦?!這不是鄭學嗎?哇!他女朋友好漂亮!」

  海濤也抬頭看到了,臉色驟變,馬上把身子別過來,試圖從我背後阻擋住我的視線。石偉他們也看到了,表情立時不自然起來。

  我是背對著大門的,我聞聲也扭回頭看去!

  一個很帥氣的男人剛好把手從雯麗的肩上放下來,似乎還眼睛一亮,對著我們走來。

  記得齊爺爺常對劉老中醫說我就是他的那點念想,爺爺說這話的時候我總能在旁從他那渾濁的老眼裡看到湛湛神光,而劉老中醫就總會接上口說:是啊,不中用了,人要是老了沒那點子對兒孫的念想,那還出什麼味?

  從來對人類情感都一知半解的我,童年少年時爺爺就是我的世界,豹子就是我的夥伴,我腦子裡想的就是賺錢,賺了錢就可以給爺爺治病,至於讀書只能說是大腦對填充空白的需要,它除了可以讓爺爺高興自己覺得世界時上還有這麼多稀奇外,其餘的就好像只剩下讓老師高興讓同學羨慕了。毛澤東曾說人是要有一點精神的,我對這句話的理解只停留在「人如果沒有一點精神那就成了行屍走肉的」這個層次上,我並不能準確表達和認識這裡面到底有多少深遠的含義。

  可我隱隱覺得這種所謂的精神和念想似乎就是我們生存的前提,要不然世上為什麼會有這麼多自殺的事件,這些自殺者有很多就是他們因為已經失去了生存的信心,失去了生存的理由,他們是在對生的絕望中才做出了結自己生命的舉動,可面對死亡製造死亡步向死亡需要多大的勇氣啊!

  如果說對生的絕望是因為沒有了那點屬於他自己的精神和念想了,那麼,這個精神和念想到底是怎麼回事呢?難道果真那麼重要嗎?

  這,我似乎知道,又似乎不知道。

  那我的精神和念想又是什麼呢?

  我想我應該也有,但我似乎清楚它是什麼,又似乎不清楚。

  到現在為止,我常常很想爺爺,很想我那不記得模樣的爹娘,爺爺總在我找他要照片時說沒有,也似乎很想那已不是屬於我的雯麗,也想那些關愛我幫助我保護我老師鄉親,我想將來掙錢好好報答他們。我還很想看完學校圖書館所有的書,在我看來那簡直是個寶庫,我甚至非常想我的豹子。

  只是這是不是他們老人所說的精神和念想嗎?
huro 發表於 2008-5-20 14:10
第四章 標點的斷想(中)
  

  都說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其實換個角度換個語境來說,男人一戀愛,頭腦就變傻,這同樣也是對的。誰沒有傻過?對情感的處理,除了聖人之外我們這些凡人很少能保持正確的理智,支配著我們感官和行動的往往是決定於大腦的情緒化反應。

  就在這個我轉身看去的剎那間,我彷彿明白了點什麼!

  鄭學樂沖沖地拖著雯麗的小手來到我們桌前,略帶興奮地對著鄔慶芬道:「好哇,在這裡撮!」

  雯麗在我看到她的同時也看到了我,一愣,似乎想起了什麼,臉剎地白了,有些畏畏地被鄭學拖著,嬌柔的身子有些僵硬,躲縮在鄭學的身後,眼神滯滯地看著桌面。

  我曾以為我會把雯麗淡忘去,雖然常不自覺地就想起我和她的一切,但我真的以為那只是我對這段歷史的記憶,可我完全沒料到她依舊在我的靈魂深處還是這麼深刻著,我竟然似乎感到思緒、感官、手足都無所適從,

  我只知道用死魚一樣的眼睛盯著他們倆正緊握著的雙手,我很想很想立時站起來,衝過去把這緊握斬斷!這手是我的!你是誰!快給我滾!我拚命的要起身,可正摟著我的海濤緊緊壓在我的肩膀上,令我手足發軟,四肢無力。

  海濤責備地盯著他那死纏爛打花費了將近半年才追到手的他親愛的寶貝芬。

  石偉使勁對鄔慶芬眨著眼色,似乎是在提醒鄔慶芬趕緊把鄭學趕走。

  鄭學一眼瞥見空凳上的蛋糕,笑著對鄔慶芬道:「哈,今天是誰過生日?在搞生日聚會?你們老鄉?鄔慶芬,介紹一下吧?」

  鄔慶芬正欲開口,抬頭卻對上了海濤惡狠狠的眼神,她以為是海濤在吃醋,心中一悸,噤口不敢答話做聲。

  鄭學見自己的問話無人答理,感到場面很尷尬,澀澀乾笑一下,道:「不打攪你們!我那邊去了!」說罷,他拉著雯麗的手,準備向前面的一張空桌走去。

  雯麗低頭低聲道:「我們走吧,去前面店子看看。」

  海濤依舊緊摟著我,他的眼看著我的眼,我的眼看著剛剛雯麗站著的地方。

  「兄弟,我知道你難受,可都這樣子了,你這又何必?」他直到他們走出等待飯莊才低聲道。

  總算知道了事情原委的鄔慶芬歉聲對我道:「龍鑌,我實在不知道,對不起!」

  石偉騰地站起來:「龍鑌!這種女人簡直就是傻B!媽的,她瞎眼了,我們龍鑌有哪點比不上這個鳥人!我操!」

  邱秦慢條細理地說道:「想開點,龍鑌,不值得!」

  衛韻萍跟著男友說道:「要不,我給你介紹一個我們學校的同學,比她還漂亮的!」

  他們說著他們的,我看著我看著的,我覺得一切都不在了,眼前的整個世界就只剩下我的眼睛,我全身神經末梢發回大腦的電流所產生的刺激令我麻木而又敏感,一切的感覺象江河湖水一般,停滯卻又奔走,空虛卻又充溢,一動不動卻又爭先恐後奔湧起來。

  情感雖然只是生命長河裡的一條支流,可這條支流有時卻決定著情緒的失控與氾濫。我在不知不覺的歲月之中一直都在縱容著這斷鏈的情感,在我無從支配的情緒渲染下,我終於被徹底地挑動思潮。

  老天!這是怎麼回事?我到底怎麼啦?這情感到底是怎麼回事?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告訴我,她為什麼離我遠去?告訴我為什麼我和她是一個如此這般的美麗錯誤?

  上蒼既然讓我擁有了我所決定要的花,卻又為何給我開個這樣無聊的玩笑?

  入骨的纏綿,淒怨的結局;早逝的父母,近喪的爺爺;艱難的少年,誤解的大學;未來的恐怖,活著的悲傷。我是在怎樣的日子裡終於走到我的十五歲,可我又將會如何的經歷下去我有限的那個十五年?

  死亡已經如此地接近著我,在同樣年齡的別人還是無憂無慮地活在父母家庭羽翼下的時候,我卻在孤身承受苦累中走到了我人生可怕的半途,我的生命里程對別人已經是中年,我的生命時間對於我來說,已經是一筆根本不多的財產,早已被上蒼強行放置在死神開設的銀行。

  老天!我對歡樂含義的領略難道竟只是你吝嗇得從指縫間滑落的水滴般的恩賜?這一切到底是不是荒謬的真實?

  給我一個回答!告訴我,為什麼一切會是這樣!

  生命到底是一團如何錯綜複雜如何永遠無解的矛盾呢?

  生活到底是一種如何艱難苦澀永遠未知的酒呢?

  我的人生到底是以又將以一種怎樣的邏輯怎樣的程序來進行這未知的莫名的演繹?

  命運到底會以如何的方式來註解著我這悲哀的靈魂?

  疑問之後的瞬時答案總讓我自己以為突然明白了,其實在我還以為著的時候又不曾使我空虛的心靈得到滿足。

  睜開我的眼,在迷濛中映入我心的是這些緊張地望著我的臉。我不知道我的表情原來在他們眼裡是何等悲慼何等慘然。他們無從知道我在想什麼,他們只是在訝異我那無法想像的悲傷。他們關切的神情清晰地告訴我,他們正力圖尋找合當的話語對我進行安慰,力圖消弭我的痛苦。

  「來,喝酒吧,一個小插曲而已。」我感到眼前似乎只有這烈辣刺喉的液體才可以沖談我的心情,便一邊說一邊自個拿過這種外形象極了手雷的酒,把杯子滿上。

  看著我乾了一杯又喝一杯,海濤此刻無比後悔自己當初的陰謀。「老弟,這是酒,不是水!他奪過酒杯,你幹啥?你已經是大人了,這點子挫折算個鳥!」他把酒向自己嘴裡一倒,嚥了下去。

  「想當初,我也是你這年紀,初中就開始……」他猛地住嘴了,沒往下說,也沒有把眼睛看向對面的鄔慶芬,卻陰鬱地對向了石偉。

  事後我們評價石偉是個真正的人才。只見他迅速接口道:「想當初,我也是你這年紀,初中就開始寫小說,像你這種初戀故事,我寫的多啦。」

  他對海濤擠吧擠吧眼睛又說道:「對於這種故事情節在我的小說裡最常使用,瓊瑤在前不久給我寫信還專門就此對我表示感謝,說幸虧我給了她靈感……兄弟,用俺石偉理論來總結的說,男人嘛,不談幾次感情就不知道女人的無情,不談幾次戀愛就不知道愛情的無奈,女人的古怪!呵呵,我說完了,海濤,還不鼓掌?」

  他得意地把小眼睛瞇成一條縫搞笑地看著海濤,他認為自己今天的捷才實在應該受到海濤的熱烈表揚,否則海濤一准就把自己的光榮戀愛經歷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最起碼也將招致鄔慶芬的疑心。

  海濤做作的表示了一下掌聲,卻又回過頭對我說:「龍鑌,今天是你的成人慶禮,老哥我早就有一肚子的話要跟你說了,我說得直,你聽了可別見怪!」

  海濤個頭大塊頭粗,整個一金剛猛男形象,微微連腮的鬍子是石偉的夢想,石偉曾試圖通過刮掉腮邊的絨毛來為自己改造出類似海濤的雄性體征,在堅持了兩天後自感無望,頹然放棄,此後就又為寢室增加了一個開心的笑柄。平日裡,幾乎沒幾天不見他倆不扯對角唱反調。

  今天海濤可是第二次強調有一肚子話要跟我說,正在我努力地用努力平復的心情準備傾聽海濤的話時,石偉不識好歹的又跳了出來。

  石偉把他著名的瘦骨伶仃的「右爪」(他曾自嘲天生碌山之爪,尚未抓過乳房)向著海濤搖去:「停停停!剛才鼓掌這麼不熱烈,不算不算!重來!重來!這麼經典的講演居然只有這麼一點掌聲!不行!」

  「我說,石偉!你是不是非得要跟我作對?!你小子皮癢?安?見我說話你就起哄?我告訴你,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談,你別再給我添亂了!」海濤兩眼一瞪,凶巴巴的道。

  石偉根本不把這個剛才欠了自己人情的「門板」(他給海濤安的外號)放在他表面積不足兩平方厘米大小的眼裡,藉著一分酒勁他也同樣一瞪:「耶咳!俺——也告訴你,俺——也有很重要的事——要先說!」

  海濤火起來,正要厲喝,鄔慶芬柔聲道:「海濤!你就讓石偉先說你再說也不遲啊。」

  親愛的寶貝芬(海濤情書稱呼語,一次不慎,就被石偉到處流傳)發話了,海濤忍了忍,大氣地揮手道:「好好!你先說你先說!我看你又說出個什麼鳥來?!」

  石偉嘿嘿奸笑道:「你們得老老實實的聽我說完才可以發表意見,誰插嘴,我就對誰進行人身攻擊,誰擅自發表意見,我就立馬對我的提案採取法庭判決,強制執行!有沒有意見?」說著,把小眼在我們臉上一掃。

  海濤道:「你要還這麼囉嗦,我就把這瓶酒從你的鼻孔裡灌進去!」

  石偉嘿了一下,「啊,嗯,嗯」故意擺鬆了幾下嗓子,道:「今天當著我們全體室友和三位美麗小姐的面,我認為我們六位男士至今相處快一年了,今天龍鑌成人了,是該到對我們的排序問題重新擺在桌面下個結論的時候了,要充分順應歷史潮流,順應人心背向,有必要讓一切已經不適應寢室關係正常規範發展的舊國家制度死亡,打破舊的僵硬社會關係,重新建立我們適應未來寢室發展的新秩序。我提議必須立即廢除以前按個體質量的多寡作為標準進行排位的霸權主義強權政治,從現在起,要麼按高矮要麼按年齡對我們六君子進行排位,以後不許再叫我「石灰」,我也不叫你們「門板」「蚯蚓」「文選」和「尿液」等等醜化我們個人形象的外號,我們只能互相稱呼「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老五、老六」,沒有反對的,不要舉手。」

  其實我也知道石偉給我起的外號就叫「農民」,平時他沒有當著我的面說過叫過,這傢伙驚人的聯想能力讓人非常佩服。邱秦想了一下,馬上開口表示贊成,因為「蚯蚓」外號實在有礙觀瞻,總是讓人聯想到某個地方的大小,讓那些懂事的女孩對自己產生誤會;海濤想反正隨你按高矮還是要按年齡橫豎他都是第一,石偉這個壞小子的主張絕對動搖不到他的老大位置,而且如果能就此事正式形成決議的話,那他就可用老大的身份來龍鑌講話,況且「門板」這個外號畢竟破壞了他的形體美,也有些不雅,他也就表示贊成。

  我一向沉默寡言的習慣,此刻也就只是個旁觀者,我心裡想著的就是等下海濤大哥會跟我說什麼呢?這麼鄭重其事?

  成文宣已經從這小子奸奸的眼神裡發現了陰謀,他立時醒悟並判斷到原來矛頭對準的是他!

  成文宣肥肥胖胖的身材,是他唯一可以在寢室裡榮居第二的本錢,他沒有年齡優勢,沒有身高特色,有的就只是質量。況且他對「文選」這個外號很滿意,這個外號讓他有點偉人的感覺,如果石偉的提案被通過的話,那麼損失最大的就是他。現在他的地位已經岌岌可危!

  「不行不行!我反對!絕對不行!」他極力搖頭反對,可是他笨嘴拙舌哪裡可能是石偉的對手。

  石偉立馬陰陽怪氣叫道:「你這傢伙!居然我還不知道你竟然是個保守派!這麼強烈阻撓思想解放!改革開放!龍鑌都沒說話,你就要當這跳樑小丑?!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不就是自持自己有質量本錢嘛!我告訴你,龍鑌已經一百四十多斤了,肉也比你這死胖子結實!」

  成文宣把我上下打量了一番,我對文宣點頭表示石偉說的沒錯,是他拉我一起稱的。

  石偉得勢不饒人,又道:「成文宣你這麼強烈反對我的動議,是不是有什麼準備分裂祖國的陰謀!是不是瞧不起我們兄弟!你還想不想好好過你的下半生?你還想不想看到明天的太陽?你還想不想喝龍鑌打的開水?你還想不想抽海濤的煙吃我的東西?」

  一記記重拳準確的打在成文宣的軟肋,滿桌人都知道他再也無力反抗,全都被他的表情搞笑了。成文宣和我一樣,不擅交際言辭,他有點子漲紅了臉:「我沒說不行,不不,我是說……」

  立即抓住他的話辯,石偉接口道:「你沒說不行是嗎?那麼否定之否定就是肯定,你就是同意了,廖業呢,我看他更沒有理由反對,對吧,尿液?」他特地加重「尿液」這兩個的語氣,明顯讓人聽出了威脅。

  廖業不覺得石偉的插科打諢有多少樂趣,自從他無意中把石偉叫成了石灰以後,他就很少得到安寧,石偉在寢室裡「尿液尿液」整天叫個不停,就連睡前小便後也要對他打招呼。便道:「隨你啦。」

  石偉見這四人沒有反對了,暗暗高興,他把眼睛看向了我道:「至於龍鑌就更沒有理由反對了是嗎?龍鑌?」

  我是年齡最小的,而且很少和大家進行這麼搞笑的活動,也很少和大家在一起聊過這麼久,就是現在,我也是滿腦子的在想一些問題。我知道石偉這急於粉碎舊社會的心態,我頓了頓道:「石偉,你就接著說你的好了。」

  「OK!好,現在全體代表一致通過,我們馬上可以從組織上、人事上、形式上進行規範處理,形成法律文件了!為了反映公平原則,我們還是按照歷史觀點來進行排序,海濤是老大,廖業是老二,我是老三,邱秦老四,文宣老五,龍鑌老六,」石偉的手一個個從我們臉上指過,一邊指一邊說,「沒意見的話我們就邀請三位美麗可愛的小姐作為見證,讓我們在公開公平公正的酒桌上斬雞頭燒黃紙拜兄弟!你們不知道,我是多想多幾個兄弟啊,老爹老媽就生了我一個,我唯一的表弟還是一個天上少地下無的絕頂傻瓜!龍鑌知道的,他有多傻!」他馬上作哀苦狀,企圖博取大家更大的同情。

  他的話立刻引起了全體男生的共鳴,好漢一個樁,兄弟一個幫,誰不想在這世上多幾個兄弟?幾個室友馬上高舉雙手贊成,連一向有些陰鬱的廖業也露出讚賞的色彩,海濤更是高興的把手掌在桌子上猛的一拍:「好!好!他娘的石偉!今天你的話讓我賊痛快!爽!好!說的好!我敬你這杯!我干了!」

  海濤激動的站起來,把酒杯向石偉一示,對全桌繞一圈,仰頭飲盡!

  石偉立時覺得世界多麼可愛,就連這個小飯館的裝修也真他的別有韻致,就連今天的天氣也賊他的涼快,這天上的月亮也他娘的又大又美又圓。

  石偉霎時詩情萬丈,也激動的端起酒杯高聲誦道:「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無以形容的氣氛達到了最高潮,他們幾個拿出筷子更是在飯碗、桌上、勺子上一陣胡敲亂打。

  不知如何融入這種歡樂這種痛快的我,心底裡卻是萬丈狂瀾:上蒼!這就是歃血為盟、桃園結義、兄弟金蘭嗎?

  這樣的事情真的是發生在我頭上嗎?

  難道古龍說的「男人的生命裡最重要的是朋友,酒,最後才是女人」真有他的道理嗎?

  我的生命裡真的可以插入這些色彩嗎?可我從沒有聽齊爺爺講過我可以有結拜兄弟啊!

  在我對先祖有限的瞭解中,好像我們龍家從來就是孤傲地生活著的,很少和人打交道的啊!孤獨的印記是伴隨著我們一生的啊!

  在小時侯,爺爺很少允許我和別的小孩玩耍,而小孩的父母也常找借口把他的小孩叫開,上學以後,除了別人找我問問題,我可是不喜歡和他們打鬧的啊!就是雯麗也是在我的英雄救美之後整天有事沒事纏著我問題目,我才會注意她喜歡上她的呀。

  在這種輿論陰影下生活的我從來就是默默的孤獨的走著自己的路,過著自己的生活的。就連同樣是考在長漢大學的另外兩個老鄉我都不打交道,就連石偉我都只是比較被動地和他談談話,並在他的好心威脅下我才不得已告訴了一點我的故事,可我依舊是對與人交往逃避的啊!打工老闆那我也是除了做事就是沉默,家教學生那裡我更是除了上課不多說廢話,要不然這兩個學生也不會這麼怕我,並告訴他們父母說我令他們從心底裡敬畏,他們對我講的課也很莫名其妙地明白得快。

  從沒有聽說過我龍家可以有結拜兄弟,我的詛咒會不會給他們這些完全不知道我的秘密的將要成為我的結拜兄弟的朋友同學們帶來連累帶來不可預知的後果呢?

  可是今天,就因為石偉的這番話,我就要來面對神秘的詛咒嗎?又應該我怎樣去面對?我真的得讓他們進入我的生活走進我的人生嗎?

  那我這一年來對語言的沉默對熱情的逃避對交往的封閉這種種行為不就成了白費?

  ……

  不行不行,我不能答應他們!和我們龍家人走得太近是不會有好結果的,齊爺爺不就是因為這樣沒後代還死了嗎?那些好心的人們對我的關心愛護也大都是遠遠的啊,只有我的老師們才根本把它視為無稽之談。

  上蒼啊,為了面對你的詛咒,我情願忍受一切痛苦誤解,但是現在,我在你的高深莫測下,從不知道恐懼的我終於恐懼了!!難道今天我就得在這張桌子上和這直面嗎?

  見我憂心忡忡雙眼迷離滿臉茫然的樣子,鄔慶芬和衛韻萍對望了一眼,關心的問道:「龍鑌。你怎麼啦?」

  「老六!不就一個女人嗎?!你他媽的怎麼這麼不中用!告訴你!大哥我絕對看好你!我從來沒有這樣欣賞一個人,更何況一個比我小這麼多的人!」海濤正端起酒杯準備和大家一起狂灌,見到我又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他喝道,「你才多大?十五歲!他娘的!十五歲!什麼雞巴吳雯麗算他娘什麼東西!媽的,三條腿的沒有,兩條腿的到處都是!告訴你,我絕對相信你將來必定飛黃騰達、叱詫風雲、萬人之上!」

  火氣大盛的海濤罵罵咧咧道,頗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氣勢!

  三個女孩面面相噓,又不敢反駁,無疑,海濤嘴裡的三條腿指的是男人,兩條腿指的是女人,只是誰也料不到堂堂長漢大學生竟然會這麼粗野!

  石偉破天荒地沒有打岔,滿桌都充斥著海濤的火氣。隔壁桌的吃客看了過來,不知發生什麼事。

  海濤可能感覺到了,過會兒就故作哈哈道:「老六,有道是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亦路人。我們五湖四海的走到一起,成為同學,成為室友,甚至今天成為兄弟!這叫啥子?這就是緣分!兄弟的緣分!」

  他把眼睛向其他人一望,試圖得到一些反應,石偉他們迅速領會過來,齊聲道:「是啊是啊!兄弟緣分!兄弟緣分!緣分!」還互相點點頭,以表他們的看法觀點完全一致。

  我靜靜的看著,無語。

  海濤對大家的反應很滿意,明顯受到很多鼓舞,他接著道:「老六,今天我有太多的話要跟你說了,我說的話你聽了可能會難受,老大知道,他們也知道,可是大家找不到機會跟你說,大家都覺得還不和你說的話就真的晚了,遲了,再不說就是害了你!可又怕如果這麼突然的和你說,你會受不了,說句實在話,真怕一言不慎對你的自閉情緒有更大打擊,對你未成年的心理造成更大傷害。所以,我們反反覆覆的琢磨,兄弟們商量著必須找個合適的機會,合適的場所,就安排了今天這個你的成人禮。又怕你不答應來,就由石偉死纏著你。但是怎麼對你說呢?沒辦法,酒能壯膽消愁,所以就逼著你喝酒。不過真他媽的沒想到在這裡碰到這個狗日的鄭學!也好,打開窗子說亮話,索性就什麼都不管了,乾脆,把事情,把所有兄弟要對你說的話全都撩了!來個痛快!喝酒,來!」

  大夥兒一起干了,我也舉杯,每個人都和我碰杯,重重的碰著杯。

  酒意升騰,在肚子裡熱流四竄,蒸烤著我的肚子,灸燙著我的心,我的眼睛明顯不堪酒氣火辣的刺激,有些濕潤。

  我的生日是農曆五月十二,六月初的長漢已經有些熱,就連晚上也不見清涼,此刻,我就是覺得太熱,胸膛裡一團大火四下裡翻騰,拚命地試圖從我的五臟六腑裡烘烤出油來。

  我本能地感覺到海濤將要說的正是我心裡在想的,海濤他們所要我面對的正是我所企圖逃避的,海濤他們所要打開的就是我刻意封閉的。這火辣辣的酒,這火辣辣的話,就在今晚辣透了、醉倒了、解放了我的心!

  我有一個不從忘卻的夢想,我在孩童時的詩裡無限渴望著生命長久的幸福,可我在一夜之間就變成一個孤獨的苦行客,一個在荒野獨涉孤獨的苦行客。

  我是在對被詛咒的命運覺醒後就成了苦行客。

  我背著甚至沒有食物和水的包裹,走在這片黑暗與白天交際的土地上。我所要的其實很簡單,我所做的其實只是抗爭命運。可是,別人無法給予。

  在我起程的那個時辰,眼見我行影煢煢漸漸遠去的我的那些人們,我在他們最後的張望和祝福中已經告辭的背影,繼續下去我的生活。

  我的命運丟失了,在這喧囂擁鬧的塵世,在這上蒼無情的詛咒裡,我的心也丟失了,我要去尋找。

  在迷茫中我淡忘掉為了尋找而付出的艱辛,在疲憊之時我等待著未來那無從得知的日子。

  如果不是這次酒醉狂歡的斷想,我至今還不會知道我把我的生活丟失了,在這喧囂擁鬧的塵世。在這塵世的喧囂遮掩下,在這對上蒼詛咒的恐懼裡,我竟然把生命的悲哀當成生活的悲哀。

  昨日黃花已謝,所有的煙雲都已化為雨虹,心語悠揚,提醒我那深藏的夢想,理解生活吧,當神聖的破曉終於將第一縷陽光送到,糾結在生命裡的思想也就終於遠別黑暗並將感動從此點燃。
huro 發表於 2008-5-20 14:10
第五章 標點的斷想(下)


  海濤無比真誠無比誠實地對著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無法逃離。我感覺自己那經久不息漂浮在無邊無際冰海上的冰山在這股來自太陽的暖流的溫情撫摩下融化了,我感到我那千里寸草不生的撒哈拉沙漠在長空萬朵雨雲的輕柔滋潤下重新化為生命寫意的綠洲,我彷彿聽到了熊山飛鳥的歌唱小狗豹子的叫嚷還有爺爺深沉的祝福!

  海濤努力吞嚥了一口空氣,低沉的嗓音在空氣裡爍爍發亮。

  「老六!今天我要說的可是這所有兄弟的心聲。你就給我好好的聽著,聽完後,再回答我。說實在的,一直以來,我就不怎麼看得起鄉下人。我家在山東日照市,我老子是干海鮮的,怎麼說呢,在我們老家他還算比較牛B吧!可就是因為如此,那些鄉下什麼親戚整天川流不息的到我家叫窮叫苦,不是借錢就是要我老子我老媽給他們幫忙。」

  「一次兩次倒好,可他們就好像粘上你了,到家又不講衛生,不脫鞋子到處吐痰丟煙灰又不洗澡滿身怪味,吃飯樣子象頭豬,喝起酒來好比牛,夾菜又不用公筷,搞得我滿身不舒服,到處不爽,不勝其煩。可他們又不能得罪,一句話不好,一個眼神不對,他就和你談起祖宗八代他家對你家是如何的有恩,你和他之間的關係是如何的親,讓你尷尬不堪。因此,我從來都特煩特瞧不起鄉下人,我就對鄉下人形成一個定式:那就是鄉下人沒素質沒文化,整個一無恥下流產物,一卑鄙不知羞的討錢要飯乞丐。」

  「講句良心話,第一眼我看見你我就厭惡,心想怎麼他媽的這麼倒霉,又遇上個窮鬼,還這麼小!我不得煩死了?!當初我還準備換寢室的,但後來看到石偉他們幾個都是城市人,也就算了,想想大不了老子就在你找我借錢時隨便給你一點。」

  他停了停,仰頭喝了一杯酒。

  四周靜寂得可怕,石偉他們還有這些女孩子緊張地看著海濤和我,生怕我在受不了時做出什麼異樣的舉動,畢竟海濤的話已經超出他們的事先研究草案內容。他們極其擔心海濤的話對我是種侮辱。

  我沒有動,沒有說話,沒有做聲,甚至連眼神都沒變,依舊這麼平靜地看著海濤,我回思著他的內容,等待著他下面的語句。

  「最初,我發現你能吃也好節省,一頓飯只吃一塊錢,當你連吳雯麗的剩飯剩菜都吃時,我很奇怪,這傢伙不會是小色鬼吧,這麼變著法子吃女人的口水?」

  「到不久後,石偉告訴我們說你因為吳雯麗在你眼前把一個咬了一口饅頭丟掉,被你罵了一頓,兩人吵了架的時候,我感到你這傢伙太做作了,一個饅頭,才幾毛錢!用的著這麼誇張?!」「沒幾天之後就見你拿著稿費大吃,結果瀉肚子,讓我好一陣笑!媽的,這不餓死鬼投胎?!」

  「到後來,你竟然只吃五毛錢的菜!我疑惑了,你怎麼在自己長身體的時候要餓著自己的肚子,真的有這麼窮嗎?我對自己說只要你開口,你要多少我就給多少,絕不會要你還。我等著你向我開口借錢,可你從來就沒有向任何人開過口,其他的同學都在互相攀比買手機買名牌衣服,可你從來就沒有流露出過半點羨慕的神色,穿得那麼樸素,吃得那麼簡單,用得那麼節省,可我從來就沒有在你臉上發現有半點自卑!」

  「最沒想你居然天天翹課外出打工!居然在被老師、學生會逮住時奮勇反抗,罵了那些學生會的傻B!我他媽的突然有點佩服你!厲害!有性格!夠獨特!怪不得可以十四歲就考上長大!」

  「直到後來我們兄弟們看著你長高長大,像吃了什麼激素弄了什麼化肥一樣的飛長!我們就越發納悶了,這小子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玩意?怎麼他媽的全是謎?被學校處分你不怕,照樣敢翹課,你簡直就不把這學校當回事!佩服!」

  「你平時上課經常傻呆呆的,我還懷疑過你是不是有點什麼諸如神經官能症、精神有問題。可你的才藝就是棒,你每天看的都是些什麼書啊,哪裡和專業掛上鉤?可你的成績照樣好!我們就覺得,媽的,這小子真他媽的聰明!」

  「但是我們一直奇怪,你為什麼這麼不喜歡和大家打交道,不參加學校的一些協會、活動?我們最後才知道你居然是個孤兒!唉!」

  「我們分析,你肯定是因為自己步入社會太早,現在又失了戀,我們感覺你可能有了過分成長憂鬱症,思想自閉症,以至自己抗拒一切事物,輔導員想找你談話,你能拖就拖能逃就逃,找到了你也是把老師當成了個屁,隨他在放個不停。」

  「我們知道你困難,我們迫切地希望以我們兄弟的情分來幫你解決生活難題,幫你找回你自己,不要再這樣下去,不要再折磨自己,不要再讓自己活的這麼累!不就是錢嗎?兄弟我有!不就是女人嗎?到處都是!」

  海濤長舒一口氣,覺得終於把憋在心裡糾結在腦子裡的這麼多懷疑、這麼多問題、這麼多不爽說了出來,痛快得很!他端起早就有人倒滿的酒杯,一口飲盡。

  「爽!」他大聲道,「真他媽的!爽!爽!」

  接著石偉又開始了他柔情的轟炸,這場轟炸後來就成了我的傳說:「老六,不是我說你,你也太能吃苦了!也太傻了!」

  「學校的助學貸款你不要,特困救濟你不理,衣服不買,零食不吃,抽煙喝酒你不沾,網吧遊戲你不玩,漂亮MM你不追,聊天打牌你不愛。我們一天用幾十,你一天才三五塊,我們玩,你打工,我們打的你騎破車。怕影響我們休息,你去路燈下看書;怕影響我們玩耍,你就一個人呆想。凡是我們好奇的你都把它看成不是玩意,凡是我們需要的你都毫不在意。」

  「我們非常想幫助你,支援你,甚至讓我們來負責你的生活開支,可是沒人敢提,為什麼?你太冷了!你沉默的面容、憂鬱的眼神就像一桶涼水,令我們擔憂它會隨時倒在我們熱情的頭上,你怪異的性格、獨特的想法、恐怖的思想對我們來說,令我們無時不刻不在猜測這到底是哪裡出產的這麼酷這麼怪的品種?!」

  接著他的語言離題了,想必是有所感慨,思想境界已經得到昇華。

  「啊,龍鑌!啊——老六!你孤傲的身影像深山裡的幽蘭,你清高的氣質像極品的雲煙、芙蓉王、大中華,你倔強的性格象世間最厲害的辣椒,像海濤嘴裡的大蒜,那麼美麗,那麼英俊,那麼不凡,那麼有中國特色,那麼有山東氣息,還那麼令人遐想!啊!龍鑌!老六!你簡直就是我的偶像,簡直就是我的太陽!……我要追求你!」

  我噴——!

  沒有人可以再忍住這強行壓抑的笑聲,我終於跟著大家發出了我自從爺爺過世後最為開心快樂的笑聲,我的所有煩惱所有不快全都在石偉他那表面積不足兩平方厘米大的正在滴溜著轉動著的小眼睛裡忘卻了!

  登地,我全身輕鬆了,輕飄飄的,藉著酒意,我感到另一個我離體了,飛到了,不,它已經在空中,並用一種欣慰看著自己,注視著自己,詮釋著自己,我感覺好像我已不是我自己,可我卻又那麼真實地覺察到我又是我自己。

  這是無以言喻的暢快,這是無法比擬的觸感,這是無以描述的感覺,我的眼睛注視著我的眼睛,我的思想詮釋著我的思想,我的靈魂感動著我的靈魂。

  天——啊——!

  我剎時腦海裡衝出這樣一個場景:

  一個孩子栽了一顆種子,種子萌出嫩芽。

  孩子歡欣跳躍叫嚷道:「我是一個絕對的生命!無庸置疑的生命!一個真實的生命!我用生命創造出了一個生命!啊,生命,啊,上帝!我對你已經有了報答!」

  突地,生命或者是上帝,出現了,在雲層之間,用慈愛的目光撫著我的頭,撫著我的眼,撫著我的身,撫著我的心,撫著我的生命,撫著我那用生命創造出的生命,慈愛地道:「我的孩子,你已酬謝了我,可你自己的願望呢?」

  我生命的降臨是上蒼的決定,我生命的第一個烙痕就是龍家的血脈,承接延續著先祖的基因,生命被詛咒是我與生俱來的無法更改的事實。家庭的傷楚與災難注定了我的先天,我的生命附上無從逃避的悲哀色彩,但是生命的悲哀並不是我生活的悲哀,我怎麼能因此將過錯注入生活,我怎麼能把生命的悲哀當成生活的悲哀呢?

  我對生活是什麼根本就不明白啊!生活的歲月組成人生,但是人生又何曾僅僅就只是生命?人生是對生命的註解,生命只是人生進行的一個前提,它是天然的印記。我怎麼能把生命就當作是生活、當作是人生呢?我怎麼能在生活中一直和我的生命來糾纏不休呢?

  我將生命的歲月消耗在對死亡的等待之中,我將自己糾纏於上蒼的詛咒裡卻不自拔,這是多麼的錯誤!!

  我本應該將生命的悲傷異化成生命的奮鬥,我本應該將生命的詛咒變換成我生活的動力,我本應該將生命的過程戰鬥成我活著的里程,我本應該漠視我的印記,忘卻我的時間,丟棄我的蒼白,過著我想要過的生活。

  我一味的孤行,給別人全是不解,給自己全是痛苦,自閉的後果是更加自閉,逃避的後果是更加逃避。我在空洞的想法中延續著我生活的歷史,我竟然沒有發現自己毫無意義的思考已經令得自己走火入魔!我生命的時間就這樣永恆而均勻地流逝遠去,我就這樣走到我人生的半途。

  時光悄悄遠逝,月光也很美麗,可我月下的我竟兩手空空。到今天我才發覺,我連我的寂寞都已疲憊。

  我在憐憫著自己的輕浮之時,無知又使我落下了淚!

  我無法奉獻什麼於我忽視的生活。我唯一的慶幸就是我終於已將走出封閉的荒原。

  看著滿桌如此默默關心我、熱忱開導我的他們,我感到我似乎已經明白了生活的含義。我在笑著,同時我又在流著眼淚,這舒暢的眼、舒暢的心,我不再壓抑自己、埋葬自己、恐懼自己,我放縱的讓我欣喜的淚在我臉上橫流!

  我淚流滿面!卻又無比暢懷!

  我終於找回了我的生活,我的快樂,我的心,我要以自信的心來迎接我將來生活裡的一切到來!

  他們看著我放聲大笑卻又淚涕縱橫,手舞足蹈卻又雙眼煥發光彩的模樣,不禁互相對視著,不知我發生了什麼事。

  石偉皮笑肉不笑的樣子,試探著問我:「老……老六,你——沒什麼事吧?」

  我無比高興的無比渴望的接受著我這些從此進入我生活的並影響著我生命、我人生的兄弟,我突然覺得我真喜愛石偉的眼睛,我從沒有發覺過這雙眼睛裡居然可以有這麼多表情這麼多內容,從這裡我似乎就能透視到他的心,我高興地跳起來,端起酒杯來到石偉身前,衝口說道:「三哥,我今天才發現,你的眼睛有一種美!動人心弦!三哥,來,我先敬你,等下我再敬各位大哥大姐!」

  滿桌的人無從適應這突然發生180度改變的我,這已經完全不同於以前了的我,無數的疑問從他們心裡迸出:這是龍鑌嗎?他是不是有問題啊?怎麼說變就變?這是從來沒有過的啊?他居然還這麼開心的在笑?他居然還要敬酒?他可是極少笑的啊?最多見過他微微一笑,笑的時候也最多就是拉拉臉上幾塊肌肉!怎麼啦,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誰來告訴我?

  看著他們的愕然神情,我知道緣由,我忽地感觸如此敏銳。我拿著酒杯碰向表情傻愣舉著杯子的石偉,「叮——」,我學著他們那樣,仰頭而盡!

  剎時,辛辣的液體一滾而下,迅速將燃燒的感覺遍佈全身。我重又從桌上拿起酒瓶準備倒酒,哈,沒有了,這種酒瓶太小,我晃了晃,看來真的沒有了。

  海濤他們已經早已被我的怪異行為弄得不知所措,生恐是因為剛才的話語嚴重的刺激了我,導致我發生了如此恐怖的具有明顯精神病特徵的後果。

  見我在晃酒瓶,還是芬姐心細,連忙另拿一瓶酒過來。幾乎是飛快的,我倒滿了酒,對著大家道:「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五哥,我今天向你們賠罪了!從今天起,我們就是兄弟了,我先干了!」

  一種無法遏止的慾望,我非常非常需要這種獨特的液體灌進我的喉嚨,我舉起酒杯學著海濤那樣,向四周轉一圈,向喉嚨裡一倒,嚥下去,顧不得這衝鼻的烈感,我接著道:「我謝謝你們!謝謝你們對我的關心,謝謝!」

  此時,淚卻繼續從我的眼裡湧出。

  大家真的更加不知所措了。

  「你沒事吧?」海濤回過神來,頗痛恨自己剛才為什麼要說這些話,害的這個已經很可憐了的小弟弟這麼失態,他暗罵自己:媽的,我這個鳥人!這麼笨蛋的話誰受得了?換做是我被哪個這麼說,那我還不和他幹架?!

  我聽任淚在臉上流淌,笑著從刺辣的喉裡發出聲音:「我哪有事?現在,我最高興!大哥,謝謝你!謝謝你們把我叫醒,把我拉回來了!」

  我再一次拿起酒杯抓過瓶子,要倒酒,我準備和大家再乾一杯。

  海濤和石偉認定我是醉了,他倆站起來,一個人箍住我,一個人要搶酒杯和瓶子,憑經驗認定不能再讓我喝了,這樣借酒澆愁會出事的。

  我越是這樣又笑又掉眼淚,他們就越不能理解,越不能理解就越怕,直到我在他們的強迫下依舊試圖把自己的嘴伸到杯子裡時,他們已經怕到了頂點!

  海濤大聲道:「石偉,快!這小子他娘的力大!」

  我掙扎著並大聲呵斥道:「你們怎麼回事?讓開!我要喝酒!我要和你們喝酒!」

  海濤看到要想強迫我不喝酒真的很困難,歷經酒海經驗老到的他就對我道:「那好,龍鑌,你給我聽好了,你不是要喝酒嗎?好!大哥陪你喝!但是如果你是男人,你就要聽我說,你已經不能喝了,咱們等下喝,怎麼樣?」

  見我在聽他說話,他就把抱住我的雙手鬆開,把我壓在凳子上,把頭靠在我的耳邊道:「今天大哥對不起你了,不該說那些鳥話的!要怪就怪我這張臭嘴,媽的!這麼不聽使喚!」

  他看看我,又道:「你剛才沒事吧?」

  「我?沒事,我那有什麼事?我就是開心,很開心!」我對他的話予以了否定。

  「那是不是因為大哥今天說話傷了你?你今天第一次喝酒就這樣?」海濤又道。

  「沒有,沒有!我還多虧你們點化了我,對我當頭棒喝,我太感謝了!一時間想明白了很多事,一語驚醒夢中人呢!」我很坦率的說。

  「那你不怪我剛才對你說嗎?」

  「怪?我還要好好和你們喝酒呢,好好感謝你們啊!」這是我的真心想法。

  「真的不怪?」他還是有些擔憂和懷疑。

  「不怪,絕對不怪!」我徹底給他釋疑。

  「好!兄弟就是兄弟!痛快!那你還能喝酒不?」

  「能!」我騰地站起來!

  「好!來,來,來!兄弟姐妹們全部站起來!我們一起干了!」

  鄔慶芬給我遞過紙巾,示意要我把眼淚擦乾。我這是才發現我居然滿臉是淚。

  海濤見我的動作很是平靜,微笑的樣子沒有什麼異常,心裡舒了一口氣,又對我道:「告訴我,剛才怎麼回事?」

  我也許真的喝了不少酒,似乎這對於一個曾未喝過酒的人來說,應該會到了醉的地步了,但我感覺這酒好像就只是一種很濃烈的刺激喉管腸胃的液體而已,根本就沒有讓我產生半點書上所說的醉意。我很清醒,我當然清楚他要問的是什麼,他所要問的正是我曾經所困惑的,現在他們已經是我的拜把子兄弟,我突然覺得自己非常有必要告訴他們我所有的故事了,而且我還要告訴他們我剛才在腦海中看到的那一幕奇特的影像,他們有權利有理由知道這所有的一切。

  最重要的是,我非常想說,非常非常渴望對他們說。

  我長歎了一口氣,悠悠的,在心裡把那似乎已經很久遠了的歷史重新在天空展開,舒平,把那條從大風村到天雷鄉到江坪鎮到長漢到現在這個「等待飯店」的路,靜靜地重新走過。

  「好,你們聽我告訴你們一個故事,我的故事,真實的,我的故事。我出生在一個世代被上蒼詛咒的家族,世代先祖沒有流傳下來為什麼我們這個家族會被上蒼詛咒,而且這個詛咒竟會惡毒到延續千年。有家譜記載從先祖到我已經六十四代,世代先祖不管怎麼想辦法,都一直只留下了一個孤單的男丁延續血脈。我的所有先祖沒有誰能活過三十歲,我的那些奶奶們也全部都會在男人死後一年離開人世,他們都葬在我老家後院的小土坡上。」

  「傳說這詛咒十分惡毒,並且非常有可能會禍延他們的妻家或者一些朋友,千百年來,我的先祖們想盡辦法也無力擺脫這詛咒,他們對這種詛咒完全絕望了,所以他們很少去交朋友,都是孤獨的活在自己的圈子裡,不連累他人,聽天由命地等待那死亡詛咒在三十歲之前降臨的裁決。」

  我也不管他們滿臉這是童話故事神鬼傳奇的表情,我就是要告訴他們把這一切都說給他們聽,不管他們信不信,我如果不說出來我心裡就會有如一塊巨石壓著堵著,喘不過氣來。

  「就連我的爸爸我的媽媽也是在三十歲沒到就過世了的,我才九個月大的時候就成了孤兒,一個和我家有世代交誼的孤寡老人齊爺爺收養了我,我們在一起相依為命。後來爺爺出意外了,全身癱瘓在床,生活不能自理……」

  我的淚已不受控制,我無比地懷想著我的齊爺爺,想他的胸膛,他的笑容,他那皺紋密佈的臉,甚至想他在病床前那撫摩著我頭的瘦骨嶙峋的粗糙的手,巨大的悲傷重新籠罩著我的心。酒桌上靜寂極了,只有我略帶哽咽的聲音在空氣中迴響。

  「爺爺死了,就在我來長漢讀書的時候。我本來想好好把爺爺帶在身邊一起活下去的,可爺爺沒有了;我本來是要到湖南讀書的,可爺爺不知為什麼把我的志願改到長漢大學;我猜想爺爺是想我和雯麗在一起將來結婚生孩子的,可爺爺不知道,他的臨終願望已經不能實現了……」

  「為了餵飽我可怕的肚子和籌備明年的學費、還欠別人的債,我只有節省,我只有去翹課去打工,我要靠自己來延續生命。我早就習慣了自立,我不會去要什麼貸款、救濟,老天給了我一雙手就是要我靠自己養活自己……」

  「雯麗是除了齊爺爺外和我最親的人。先前我並不十分明白她為什麼要和我分手,看到這個鄭學,我明白了,他真的比我強得太多,鄭學才是她真正理想的朋友理想的丈夫,我沒錢沒貌沒才又年紀小不懂事,性格孤僻脾氣怪,她不喜歡我也在情理之中,我也看開了……」

  「說句實在話,先前不和你們交往,一來是我的家族特性,二來是自己不知道朋友到底是什麼,我還以為就和小時的同學差不多,三來是怕那個上蒼的詛咒,想想齊爺爺都逃不過絕後的拖累,更何況你們?那一切本該就是由我自己一個人承受的。四來是自己胡思亂想得太多,對很多東西想不明白,沒心思進行交朋結友。五是自己實在不知道怎樣才能和大家交流思想感情。」

  「要不是你們今天對我的講話,我還真得這樣糊塗下去。謝謝你們,真的,你們讓我感到什麼是友誼?你們讓我感到友誼是多麼崇高多麼真誠!真的,我非常感謝你們!」

  我舉起酒杯誠懇地道:「來!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五哥,來!芬姐,硯姐,萍姐,我真誠地感謝你們幫我找回了我自己,讓我明白了什麼叫做生活。謝謝你們!」

  大家聽得心曠神怡驚心動魄,見我舉杯,還沒反應過來,我已經喝完了杯中的酒。

  這是真的嗎?這是真的嗎?這只可能存在於鬼怪傳說故事中的事是真的嗎?

  唯物主義的灌輸從來就是要求我們堅決的和一切迷信做堅定不移不折不饒鬥爭啊!莫非也要我們這些無神論者來相信唯心主義?那馬、恩、列、毛不氣得從黃土堆裡爬出來找我們算帳!自己身邊可是從來沒聽說過有這等怪事?!看龍鑌的表情又像是真的,可這,可這,可這可能嗎?可能嗎?可能嗎!

  石偉雖從我那裡知道一點我的事,可我從沒對他提起過命運的詛咒,他驚訝地發現原來我身上還有這等神秘好玩的事情,他可沒有什麼信和不信的疑問,滴溜著小眼試探著問道:「還有嗎?接著呢?然後呢?」

  海濤在推測龍鑌所說故事的合理性真實性,一見石偉把他的思緒打亂了,大怒:「還有?還有就是龍鑌和我們在這裡喝酒!接著?接著就是你這個笨蛋在這裡搗亂!然後?然後就是我操你!」

  石偉有時也挺悸海老大,見他發火,醒悟到自己實在問的是狗屁,嘿嘿乾笑幾聲。

  海濤皺著眉,摸摸下巴上硬扎扎的鬍子,沉吟道:「沒道理啊,沒理由啊,無法解釋啊?這完全沒邏輯啊?」

  廖業一臉懷疑道:「老六,這,這是真的麼?不會是你在寒磣自己吧?」

  我鄭重其事地回答道:「這個神秘的詛咒我們龍家背負了六十四代了,在我們老家很多人都知道,並且祖宗的遺言記載在家譜上了。我不會騙你們的,況且要不是你們幫助我的話我還在背著這個包袱沒辦法甩掉。我現在明白了,我不再擔憂著這個詛咒,隨它什麼時候來,我自己要好好的活完這剩下的日子。」

  海濤猛地一拍桌子,站起來大聲道:「來!老六,來!所有的人都給我起來!我們不管它是不是真的有什麼鬼詛咒!我們要的就是要我們的老六好好的,開開心心地和大家在一起,好好的享受生活,別管他什麼老天什麼上蒼,讓詛咒見鬼去吧!」

  「好!忘掉以前一切不愉快的,讓詛咒見鬼去吧!干!」

  我的朋友,我的兄弟,我將一隻可以永遠都盛無窮盡的酒的酒杯,奉於你們的面前,期冀你們可以將真正的醇和往裡斟滿,你們斟千杯,我千杯都要喝下去。

  我的朋友,我的兄弟,我的世界因有你們而美麗,我的世界因有你們而有了光輝。我亦因你們不敢淪喪於悲哀而從此有了鬥志,亦因你們渴盼拯救我的苦難而從此有了慰籍。

  我的朋友,我的兄弟,在我這感慨的讚美尚沒有結束傾述之時,那天堂收卻了翅膀的青鳥在這片陌生冰原的水鏡裡,就將靈魂的燃油引渡到了我燃燒著的燈台!
huro 發表於 2008-5-20 14:11
第六章 什麼可以下酒(一)


  酒是什麼東西?什麼可以做酒什麼東西才是酒呢?有什麼東西可以用來下酒呢?

  酒到嘴裡,酒進咽喉,酒入肚腸,酒進入血液,酒還進入心中。

  酒是什麼?酒僅僅是酒嗎?

  酒就在身邊,我們一起品著,找尋著,甚至懷思著。

  什麼都是酒,什麼都可以下酒,區別只在於自己的嗅覺與味蕾,可惜這只是我們孤單的美麗,只能獨品。

  在龍鑌成人禮集體大醉事件後的十來天,也就是快到學校放暑假時的一天夜晚,石偉多事,拉住龍鑌硬要他再仔細解釋解釋上蒼的詛咒到底是怎麼回事,龍鑌反覆說自己也不瞭解這詛咒產生的緣由,結果石偉就罵道:「媽的!上帝哪這麼無聊?世界上有這麼多事情不去管,花幾千年的心思來折騰龍家幹什麼!」

  龍鑌一聽石偉在罵上帝,就道:「這可不關上帝的事!是上蒼的詛咒!不是上帝的詛咒!上帝和上蒼可是兩個不同概念。」

  石偉堅持認為上帝就是上蒼,上帝和上蒼本就是一回事,只不過是東西方因文化差異而導致稱呼不一致,而龍鑌則說中國人思想中的上蒼要比上帝的內涵來得深刻,外延更加廣闊,含義更加深遠,我們古人對上蒼充滿敬畏,祭祀時都是說蒼天在上后土在下,這個蒼天后土就是上蒼,上蒼就是上下四方古往今來,就在我們身邊,就在我們頭頂,他就是萬物,他讓你感到無處不在,無時不在。

  石偉揶揄著龍鑌:「上帝和上蒼真的有不同嗎?照你這麼說,上蒼的法力比上帝還要高些,只有上蒼才有本事對你下這個雞巴詛咒,所以你只怕上蒼不怕上帝了,是不是?」

  成人禮一過的龍鑌已經變得開朗很多,只見他呵呵笑了笑道:「怕?怕有什麼用!我的祖宗都怕了千多年了,可詛咒照樣到來!」

  這番對話讓龍鑌的幾個兄弟沉思良久,雖然馬克思主義和現代科學理論教導我們這個世界上沒有上帝沒有神仙,可他們卻問自己道:到底有沒有上帝,有沒有上蒼?有沒有鬼神?有沒有地獄?人一輩子到底有沒有注定的命運呢?

  廖業想得更深:他這個詛咒到底是不是真的呢?如果是真的那會不會真牽連到我頭上?

  暑假,龍鑌照樣沒有回去,不過他托雯麗帶回去一個大包,包裡都是長漢特產,他要她辛苦一下幫忙轉交給劉老中醫和一些鄉親老師。雯麗初看到龍鑌時心裡還有點不安,但龍鑌很坦然,毫無異樣的表情,等雯麗答應下來之後龍鑌就禮貌地祝她一路順風告別走了。

  雯麗心情雜陳,回到寢室,幾個女孩子圍過來道:「快說,剛才那個帥哥是誰?我們剛才都看到了!你要是不說,我們就要告訴鄭學!」

  雯麗奇怪道:「他?你們不是認識嗎?」

  「認識?誰說我們認識?」

  雯麗大異:「他不就是你們陪我見過的龍鑌嗎?」

  黃秋雅嚇了一跳:「就那個黑黑的穿得破破爛爛的壞小子?哇!怎麼像搞了超級整容增高似的醜小鴨變成白天鵝了?奇怪!太奇怪了!」

  她又看到雯麗拎上來的那個包,又道:「這是什麼?」

  「哦,是他托我帶回去的給一些鄉親的特產。真重!我還不知道怎麼帶回去呢!」雯麗有些惱火,對這個大包。也難怪,龍鑌也不想想,這麼多東西,幾十包什麼麻烘糕、麻糖、燈芯糕要一個女孩子怎麼帶回去?

  有零食吃?女生們一番猶豫後,立刻蜂擁而上開始瓜分,旁邊幾個寢室的也聞味聞聲趕來,局面無法控制——八國聯軍進軍北京!

  雯麗站起身想制止,看見這麼多人來又坐下不動了,黃秋雅也沒動。

  炎夏的長漢,難以形容它獨特的悶熱,高溫不減。

  我除了家教和餐館打工外就是上圖書館,不過多了幾項運動,一是游泳,二是跑步,三是騎單車。我一般去學校門口的東湖游泳,也到長江游過兩次,想體驗體驗毛澤東橫渡長江的感覺,長江水渾浪高船多。

  轉眼2000年的暑假就要結束了,石偉從家裡跑來又要我去他家吃中飯。我頗有點不好意思:「三哥,你看,我都到你家吃了好幾頓飯了,你爸媽對我這麼好,可每次去都空著手,連禮物都沒買,我都不好意思了。」

  石偉假裝生氣道:「你傻呀你!你還在長身體,不補補油怎麼行?!再說了,今天可不是我請你,是我叔和那幾位你的家教學生家長要請你好好美吃一頓,我順便來作陪,我這可是沾你的光啊!」

  他故意用看怪物一樣的神情看著我道:「老六,媽媽的,我也實在是佩服你,你看你才兩月,就硬生生地把幾個搗蛋傢伙調教成了好孩子!你是怎麼做到的?你不知道,那些個孩子他爹孩子他媽不知道有多高興!對你有多感謝!才一頓飯罷了,他們有的是銀子,吃不窮他們。」他想了想又道:「對了,等下我得找他們報銷幾百塊錢的士費才行!」

  我看著著石偉奸詐的樣子就想笑,道:「你不會這麼卑鄙吧?其實我跟你說,你表弟進寶還有那幾個小孩都很聰明,可能是以前對學習反感吧!再說啦,我可不像你那樣動不動就大聲罵他是個笨蛋傻瓜,上網打遊戲時卻和他瞎打胡鬧,明明打不過進寶還死不認輸,硬要賴皮,你這麼搞,進寶要是還能把你當回事對你尊重那才怪!我和你不一樣,我經常對他們講講我們老家的故事,也和他們談談心幫助他們解決心裡的煩惱。(我故意學石偉那樣擠擠眼)哦,對了,進寶告訴我,你讀初中的時候還拉過大便在床上!哈哈哈!」

  石偉看著我臭他的樣子哭笑不得,他很想狠狠地損我,可又不知道怎麼開口,再說他那讀初中拉屎在床上也是事實,他重重地咳了幾聲假裝非常嚴肅地道:「老六,你要是敢對海濤他們說這件事,我就和你絕交!」說罷心裡恨恨地發誓:進寶,好小子,你等著瞧!看我不弄死你才怪!

  在飯桌上,龍鑌耳朵裡塞滿了這些學生家長的感謝言詞,其實龍鑌認為自己更應該感謝他們,要不是他們這麼信任他把孩子交給他讓他來進行家教並且給比較高的報酬的話,他是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在開學之前籌到大二學年的學費和生活費的。龍鑌想著自己教的那幾個孩子都已經變聽話了,心裡很是高興。龍鑌滿心高興地答應了家長們向他提出的繼續為這些孩子進行家教的請求。

  其實說來也很好玩,龍鑌的年齡比他們大不了多少,在這些孩子們的眼裡龍鑌簡直就是神一樣的人物,龍鑌知識點非常廣博,隨便他們問什麼,他都能隨口答出來,他們把龍鑌看成是自己的哥們,當作是自己的老大。這些城市裡長大的孩子並不知道農村是怎麼回事,當龍鑌向他們講述他在家鄉熊山上帶著小狗打獵釣魚抓石蛙的鄉村野事時,所有孩子都會在臉上出現一種神往的神情,感歎地說:「我要是生在農村就好了。」

  不過龍鑌的英語口語普通話電腦水平那簡直就只能讓他們嘲笑了:嗬!就這水平!還大學生!

  又是一屆新生來報到上學了,龍鑌在去圖書館的路上看到三三兩兩新生模樣的人在父母的陪同下滿校園到處閒逛,本來石偉說好今天和自己一起去圖書館看書的,可這傢伙昨晚在網吧搞了個通宵,這倒好,現在正昏天黑地做著在網絡遊戲中獨霸天下的夢。

  其實石偉最近並沒有怎麼玩遊戲,他只是發現自己在聊天室和QQ中的殺傷力很大,目前已經不知不覺在聊友中整出了點名氣,他很驚奇地發現自己居然有這麼高的天分,簡直就可以用縱橫捭闔、笑傲天下來形容,幾多MM都暗暗表示出仰慕之情!他如今想來,頗有點懊悔自己從前光顧著打遊戲而浪費了美好的光陰,不過不要緊,古人云亡羊補牢為時未晚,機會大把大把,沒準就能從網絡上為自己找到朝思暮想的愛情。

  海濤這次特地從家裡扛了兩大包好吃的,他這一個暑假還真惦記著龍鑌和這些兄弟,他準備好好地用這些好吃的來讓幾個哥們過足癮,吃喝個痛快!在家裡這麼久,很是無聊,雖然也有老同學在一起瘋,可就是有些想念自己的結拜兄弟們,當然最想的還是女友寶貝芬,就她那雙眼睛的溫柔勁,回憶一下都來味兒。

  同學們差不多都來了。

  石偉這兩天挺忙乎,像久經訓練的獵犬,見一個熟人就假惺惺地道聲好,接著就是開玩笑似的說:「暑假爽不爽啊?這次又帶了什麼好吃的?」一副古今中外第一大饞鬼的模樣,其實他也就是好奇,喜歡窮打聽,開開中國大陸豐富土特產品種的眼界罷了,同學們真給他吃的時候,他也就只吃一點點,可他就喜歡這麼一個寢室一個寢室地折騰下去。

  龍鑌就不同,他的胃口好得很,現在正坐在寢室裡和其他幾位兄弟一起狼吞虎嚥著兄弟們各自帶來的東西。他發現這世上竟然有這麼多好吃的東西,簡直每一種都是極品!在大家的鼓勵和縱容下,他放開肚子吃,看得石偉目瞪口呆,羨慕得恨不得能取而代之。

  「真的有這麼好吃嗎?老六?你吃的不是和我吃的一樣嗎?」石偉疑問得不行,轉頭向海濤道,「你奶奶作的東西也就一般化水平嘛,再怎麼著也比不上街上賣的呀!他怎麼吃起來好像連舌頭都吃進去了!」

  海濤擔心石偉的話刺激到正在大吃的龍鑌,搞得龍鑌不好意思再吃,就佯怒道:「老六哪像你吃東西挑三揀四!人家是吃苦長大的!你瞧瞧你,你瞧瞧你!一個暑假都整了啥?通宵通宵玩遊戲,瘦不拉嘰,面黃肌瘦,兩眼翻白,再看看老六,一個暑假就結實得像頭犢子!」海濤還不知道現在石偉情形有變,石偉感到兄弟們有些冤枉他了,心有不順,歷來就好抬槓的石偉頓感委屈,立刻大叫:「停停!我靠!還是兄弟呢,我現在可是再也沒有玩過遊戲,我上網可全是為了查找文獻資料、翻看外國機密文件、掌握世界消息!本人還代表我們全體兄弟在各類論壇到處張帖子,為我們偉大的長大六兄弟打下一片網絡江山呢!你們不知道,現在我們六兄弟別提多有名氣了!」

  不說倒好,一說到這事海濤就來氣了:「好哇!你還敢提這事!現在我就當著各位兄弟們的面,給你撩個一二三四!你們聽好了!我們不是說過,再也不提外號了的吧,可這小子,這混球,你們知道他扛著我們的旗號給我們在網上註冊些什麼名字嗎?」海濤兩目圓睜,對我們來回巡視一下以表他心中的怨憤實在很大,龍鑌強壓自己即將噴薄的笑意也假裝嚴肅的看著他。

  海濤見到眾兄弟都迫切地看著自己,就道:「你們瞧瞧這小子給我們起的什麼名字!說!你為什麼要給老二起個『我是射尿英雄鳥(廖)老二』?說!為什麼要給老四起個『你看我的象蚯蚓(邱秦)嗎?』?再說!你為什麼要把老五叫做『五股豐登』?」

  他想了想,突然更怒了,站起來就道:「給我說!我哪裡得罪你了!你為什麼要給我起名叫做『老大用的避孕套是雕牌』!!你給我說!我什麼時候用過雕牌的避孕套!你這個敗類!」

  石偉可憐兮兮幽怨地對著龍鑌,他知道肯定是龍鑌把事情給捅出來的,看老六這小子還在那裡暗自好笑,天啦!這老六一個多麼善良誠實的人怎麼一下子就變成一個這樣洩漏網絡機密的東東!

  海濤的憤怒可不是開玩笑的,不得已,石偉就求情道:「老大,我也給自己叫做『只剩下骨頭不是我的錯』啊,就連老六我也給他叫『笑熬漿糊六壺沖』啊!我還為你著想,給寶貝芬叫做『老大來分(芬)開我的腿吧』啊!也給……」

  「好小子!你搞我還不夠,你還敢取笑我的女朋友!」海濤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向石偉走去!其實大家都已經笑得不行了!

  ……

  開心的日子就這樣過著,龍鑌他們的寢室充滿著笑聲,越來越多的同學喜歡在這裡聊天逗樂。

  天漸漸冷了,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清秋季節,有不少同學已經穿起了毛衣。

  星期天中午,石偉和我從學校圖書館出來,「呼——」,剛好迎面吹來一陣秋風,把一片枯黃枯黃的梧桐樹葉吹到我身上,在它還沒來得及掉下來的時候,我用手接住,指頭輕輕捏起它的葉柄,看了起來。

  我是第一次這樣仔細的端詳一片落葉,葉色已經枯黃,只餘下一絲絲深褐色的葉脈象一張破舊的網在葉片表面恣意縱橫著,葉柄已經有些發黑,葉面上還不規則的零星分佈著點滴的斑塊。我抬眼望去,滿地都是這種葉子,有的還已經被路人踐踏得有些破碎,在這初秋的景象裡,頗有幾分料崤蕭瑟的韻味。

  我轉頭問石偉道:「你記得范仲淹寫的那首《蘇幕遮·懷舊》嗎?」

  石偉緊盯著不遠處走來的兩位女生,沒答我的話,突然石偉壓低嗓子道:「老六,前面有情況,發現了你的災星——潑婦……」

  我往前一看,哦,是雯麗的兩個室友,那個曾經兩次教訓過我的黃秋雅正盯看著我。

  我對這個女生沒有半點好感,熟視無睹地從她們身邊走過,石偉的眼睛照樣滴溜著轉個不停,還故意誇張地使勁聞了一下她們帶起的香味,放蕩地叫喊道:「哇塞!好香!奇怪?怎麼今天不辣呀?嘿嘿嘿!」

  石偉一邊叫一邊還故意扭頭朝她們看去,正好和黃秋雅的眼睛對了個正著。

  「說啊,怎麼不說了?再讚美幾句啊!」黃秋雅陰森森的道。

  「嘿嘿,好酒不用喝,好話不用多,一句就夠。」石偉依舊嬉皮笑臉的。

  「我告訴你,今天姑奶奶有事,不和你計較,」黃秋雅的臉上並沒有什麼氣憤和尖刻的表情,我也轉過身來了,冷冷地看著她。她把眼睛從石偉那張誰也不知道有多厚臉皮的臉上移開,盯著我的雙眼道,「剛才去你們寢室,你不在。雯麗要我來找你,她有事要和你說,她現在就在那裡等你。」

  朝前走不到二百米,雯麗就站在那株大樹下,臉上有些清瘦,似乎還有剛流出的淚痕。

  我和石偉走到她面前。石偉的表情怪怪的,看看我,又看看她。

  黃秋雅道:「雯麗,人我給你找來了,要說什麼你就說吧!」她轉過頭又對石偉說道,「你還在這裡幹什麼?想做燈泡發光啊?」

  我對雯麗要我陪她找個地方坐坐聊聊的要求無法拒絕,我不知道她為什麼哭,為什麼掉淚,我有點想知道這個原因。這是一塊比較僻靜的草地,我和她隔了有一兩米的樣子坐著。

  「什麼事?你怎麼好像哭了?」我說著這話的時候,心裡卻想起了那個在爺爺的床前陪著我傷心流淚女孩,那個曾陪著我一起跪在地上求別人轉讓棺材的姑娘,這個是她嗎?是雯麗嗎?

  雯麗一邊抽泣一邊對我說她以前是很喜歡我,可那並不是愛情,她只是把我當作一個小弟弟,她比我大了四歲,這根本就不可能有什麼結果,況且自從她父母打聽到我身上有那個家族詛咒之後就不准她和我繼續來往了。

  時間在雯麗的講述中一分一秒的過去了,我的記憶我的回想我曾經的疑惑卻一步一步地清晰起來。是啊,輿論的壓力,對被詛咒的恐懼,家庭的強迫等等,又怎麼可能是一個從未獨立的女孩所能承受的呢?朦朦朧朧的情感本就脆弱,更何況性格思想背景的極度不融。在我的這段感情中,其實從一開始就已注定是結束,從一開始就已注定這是一個美麗的錯誤。我根本就不能怪雯麗,

  雯麗還說她那個男朋友鄭學是個對感情不負責任的傢伙,甚至卑鄙下賤無恥到在和雯麗交往的同時還與其他女孩打得火熱,堂而皇之地腳踏幾隻船!

  我想幫助雯麗一點什麼,可我不知道該如何去幫她。我想也許是雯麗覺得我是她在這座城市裡最為親近或者信任的人,她來向我訴訴心裡說不出的苦楚而已吧,又或許是雯麗對我和她的曾經過去正式劃上一個坦率的句號。我也因此而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語,只是有點傷感地向她說:「好好把握自己,好好保重自己。」

  我和石偉一起送她們回到公寓,就轉身往我們的寢室走去。一路上,我的腳下儘是秋風落葉,秋景無限,遠遠望去,還真有些「碧雲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的景致。我喃喃吟誦著「山映斜陽天接水。芳草無情,更在斜陽外。黯鄉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夢留人睡……」

  「還真別說,這個龍鑌一下子就醜小鴨變天鵝了!」黃秋雅坐在自己桌子前,一邊用小夾子修夾著自己的眉毛一邊對寢室裡的姑娘道。

  一聽這話,那個剪著短髮剛剛和雯麗、黃秋雅一起被龍鑌他們送回來的女孩就走過來笑嘻嘻地趴在黃秋雅的桌子前,不懷好意地分析著黃秋雅的表情說道:「秋雅,你是不是有點動心了?想下手據為己有啊?」

  「我動心?死八婆,你是不是欠K啊,敢這麼說我!」黃秋雅把眉毛夾子向桌上一砸,表情十分嚴肅,有些像生氣的樣子。

  「好好好,我不說了,不說了!怕了你,成嗎?」這個女孩是杜慈,和黃秋雅是江蘇老鄉。

  黃秋雅眼睛一轉道:「死丫頭,是不是你發春了?自己有這個心思不敢說還故意說我?嗯……」

  「我?我可不敢,我可怕你和雯麗給我來個生不如死的折磨!我想多活幾天!」杜慈一邊說著這話一邊試圖躲向正呆坐在床上的雯麗身後。

  雯麗對周圍發生的事似乎沒有感覺,自個兒想著心事:唉,總算對龍鑌把事情交代清楚了,也算了卻了這件事吧,只是將來和鄭學怎麼辦?他那麼花心,靠得住嗎?

  姑娘們吵鬧一陣後又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去了。

  龍鑌現在已經沒去小飯店打工了,只是每個星期六星期天白天專門去一個家教學生親戚開的批發部幫忙,龍鑌的力氣很大又從不說苦叫累,加上他是家教老師的關係,老闆給的薪水比一般的都高,每個月光這份工收入就有三百多,再加上龍鑌一個星期六個晚上都有的家教課,他的月收入已經超一千了,他已經沒有了生活的壓力。

  石偉一直納悶於龍鑌的耐寒能力,他早就注意到龍鑌從都是洗冷水澡,也從來沒見他說過冷,不像很多人那樣鼓著膽子進行冷水浴,嘴巴裡非得高聲大唱不可,動作還非得迅速,三下五去二幾分鐘完事。龍鑌可從來都是固定時間十分鐘,就是大雪天也不例外。就現在這天氣,石偉都裡裡外外四件衣服了,可龍鑌照樣兩件,連毛衣都不穿。捏捏龍鑌的手臂肉,硬得像鐵一樣,實在讓他自己羨慕得緊。

  他一直沒有機會對龍鑌洗冷水澡進行近距離觀察,今天,他決定採取跟蹤戰術,趕赴前線進行火力偵察,掌握龍鑌洗冷水澡的全部現場資料,探究一下這小子的抗寒秘密。

  這已是初冬天氣了,在將近晚上十點鐘的時候,龍鑌騎著單車從家教學生家裡趕了回來,一路急馳他身上已經出了微汗。龍鑌很講究衛生,不喜歡身上粘乎,他對著幾個兄弟打了聲招呼,就拎上桶子肥皂毛巾和換洗的衣褲去了澡堂。石偉也趕緊往自己的水桶裡丟上幾雙襪子,假裝去洗襪子的樣子跟著龍鑌去了。

  龍鑌喜歡痛痛快快地用水沖著自己的身體,他喜歡冷水,這可以讓他冷卻身體裡那種燥熱的感覺,不過這段時間龍鑌也很奇怪,就是越用冷水來沖身體,自己胸口的那塊龍頭型胎記就會越紅,他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龍鑌在水龍頭下衝了一會就把水關了,往頭髮上臉上搽上肥皂,揉搓起來。每天這樣來回的跑,頭髮很髒,臉上也全是油灰,很不舒服的,得用力才可以洗乾淨。他完全沒有注意到那個借口洗襪子的石偉正在用那雙鬼頭鬼腦的眼睛將他的全身裸體上下來回地進行掃視!

  「這傢伙的肉還叫肉嗎!這樣的屁股還叫屁股嗎?」石偉一邊欣賞著龍鑌健碩的裸體,一邊自語。

  看!典型的倒三角形體態,全身略呈古銅色的皮膚下沒一點贅肉,儘是些鼓鼓朗朗的肉塊,尤其是那兩塊屁股,更是帶有原始色彩的粗曠,凸顯現代主義的曲線,飽含生命雄性的激情,當然最為吸引石偉眼球的還是那踏著龍鑌洗澡動作的節奏而上下左右不停擺動著的小雞雞!

  不!這樣的怪物、這麼大的傢伙那還能叫小雞雞嗎?!石偉當即否定心中的這個評判,這簡直就是牛馬才有的貨色嘛!

  他娘的!被這麼冰的冷水浸泡著,還有這麼大,這麼恐怖!石偉此時恨透了自己的窩囊不爭氣,為什麼我的寶貝不用說洗冷水就是一到冬天就他媽的縮成一團了就膽小如鼠再也不做仰臥起坐、伸展運動了呢?

  「真是個上不了檯面的東西!」石偉對此無比痛心地怪責出聲。

  龍鑌剛好沖乾淨了頭,聞聲向外一看,呵,是石偉,在那裡咬牙切齒。

  石偉的苦惱與不平只有一下子的,他馬上將注意力集中到用現代審美觀來欣賞龍鑌裸體,這下他又發現了龍鑌的胎記。

  他大奇:「好小子!你還敢紋身!學校這麼三番五次堅決禁止紋身,你竟然紋了身?」

  龍鑌看著這小子好奇的那勁兒就想笑:「這不是紋身,是胎記,天生的,遺傳。」

  「是胎記?天生的?還遺傳?哇!老六!你不要玩我了,好不好,算我求你了,成不?我已經被你玩得差不多了啊!……你怎麼會變成這樣的人了呢?你要保留自己的特色,不要變的和海老大一樣啊!」石偉自詡是個成年人,當然不會相信龍鑌的胡扯。

  龍鑌擦乾身子,讓他摸了摸胎記。

  石偉用手指碰了碰,壓一壓,又將藉著燈光仔細審視,還用指頭使勁地在上面擦了擦,這才不得不相信這是胎記的事實,卻無論如何不肯去相信這玩意是遺傳的,他理由很簡單,這又不是基因特徵,怎麼可能遺傳?

  回到寢室,兄弟們在石偉的鼓動下,一一仔細查驗龍鑌的胎記,這時廖業真的有點相信這個詛咒極有可能是真的了。
huro 發表於 2008-5-20 14:11
第七章 什麼可以下酒(二)


  「蘇格拉底非常安寧平靜地迎接他的死亡,在歷史的悲哀面前,他沒有對死亡的本能的恐懼之感,他的心境是那麼明朗安靜……他的智慧是那樣的博大深遠,但他又唯一敢於承認自己的極度無知……他譴責著只靠本能行事毫無真知灼見的名流豪貴,他用前所未聞的高度將自己的哲學宣稱於世,他用挑剔的眼光審視著缺乏靈魂的藝術和道德……這難道不是最令我們肅然起敬的半神嗎?」

  大講台前頭髮有些發白的德老正在對著幾百名學生評點著大哲學家蘇格拉底,老人已經六十多了,退休後學校又把他返聘回來請他來講課。這是一個真正的智者,他那發人聾聵的言語令龍鑌聽得心曠神怡。

  什麼是智慧?

  這是德老佈置給大家的一道思考題目,要求對這個題目感興趣的同學,可以寫一篇自己對此的理解文章呈交給他,他將在下一次課上進行評解。

  龍鑌不知道德老姓什麼,只知道同學們包括一些年輕點的老師都沒有稱呼他做什麼教授,都是叫他德老,龍鑌覺得這樣的稱呼似乎更能體現大家對德老的尊敬之情,這是對學問對智慧對長者的尊敬。教授學者漫天飛,可在其中能被別人尊稱做什麼老的,整個長漢大學也就那麼不多的幾個人。

  什麼是智慧?這個問題似乎包容的範圍太過籠統,含糊,似乎有很多解釋,有很多說法,可到底要怎樣才能理解德老所希望我們理解的那個含義呢?

  龍鑌想了很久,走路也想,上其他課也想,聊天時也想,總感到自己像是在海洋中飄蕩,找不到著力點,立足處。

  除了廖業先去吃飯了外海濤他們正和我一起在食堂吃著午飯。

  我的食量比先前少了一點,現在每餐也只需要六兩左右,菜也捨得多買點了,況且海濤石偉他們每次都故意買多些菜,再假裝吃不了這麼多,扒給我一些,這些我都清楚,可我不好拒絕,心裡時時暖暖的。

  我和海濤文宣總是吃得很快,我們坐在那裡等著石偉和邱秦兩個。

  海濤看著他倆慢嚼細咽的那副文雅樣子莫名就來氣:「你看你們兩個鳥人!吃口飯都要嚼上幾十下,怪不得瘦得像根乾柴!」

  邱秦異樣的看著海濤,嘴裡又咀嚼了幾下,脖子一用勁,把那口東西送下去,才道:「書上不是說要細嚼慢咽這樣才能幫助消化嗎?怎麼你們都是吞的嗎?」

  「書上說,書上說,書上說的就全是對的嗎?我從小到大就是吞的,我可從來沒有什麼消化不好!」海濤把胸脯拍得砰砰響,又道,「告訴你們,你們這樣吃飯就是導致你們瘦的根本原因!你看我!再看老五老六,那樣吃飯才有男人味!才能長得壯實!看你們的模樣就像個娘們!」

  石偉張望著四周女孩的吃飯姿態,發現自己的吃態實在和她們太像了,頓了頓就大聲說道:「狗日的!今天要不是老大英明神武、智勇雙全地教育我開導我,我還真不知道原來從吃飯上居然就可以看出這個人是不是有男人味!」

  他臉上露出一副痛改前非的表情:「想當初,我從幼兒園開始,老師就教育我,要充分將唾液與食物進行攪拌混合,要左嚼右嚼,上嚼下嚼,前嚼後嚼,來回的嚼,狠狠的嚼,要完全把它粉碎後才能徐徐嚥下,送進食管,進入胃腸,轉過闌尾,排出肛門!媽的!他們誤我不淺!害得我到如今還不得不努力鑽研增胖技術!」

  接著又是一副椎心疾首的樣子:「老天啊,萬萬沒想到增肥的方法如此簡單,也怪不得農民伯伯喂的豬豬能這麼胖這麼肥,原來它們就像你們那樣,只用吞就行了!老大!你的智慧真是高深莫測!讓我望塵莫及! I服了YOU!」

  海老大沒有聽出石偉話語裡的損,還有點洋洋自得的道:「嘿嘿!知道我的厲害了?告訴你,不要聽書上說的什麼狗屁營養科學理論,盡信書不如無書!」

  石偉見自己的損招沒被海老大發現,小眼睛對我們擠了一下!

  「盡信書不如無書」這句話我以前就知道,在書上看過,但是此刻,我驟然心中卻狂問自己不已:盡信書——不如無書!盡信書——不如無書?……

  我對很多小說很多書籍都看不太懂,對書中記載的很多歷史人物和書中角色的思想行為言語邏輯也把握不了,我有時沉浸在書中的情節卻並不能理解這些情節的深層意思,一直以來我不知道要怎樣才能解決這個問題。現在,我懂了。

  這天,石偉叫我:「老六,你不是選修了很多文學哲學課嗎?來,今天有個中年女作家要到文學院講課,可能也順便推銷推銷她的新作吧,咱倆去聽聽怎麼樣?說不定,還可以看到很多美女呢!」

  石偉整天都在抱怨自己長得很帥可MM不愛,有非常智商可沒美女欣賞,雖見過幾個網友,可直到現在還沒找到女朋友。我想了想,難得他居然要去瞭解文學,雖然涉足文壇的理由有些低級,但怎麼著我也得支持。

  我倆來到大階梯教室,教室外面的一塊牌子上寫著某某是我國著名的中青年女作家,迄今為止,已出版中長篇作品十幾部,獲****獎之類………給人煞是驚讚的感覺。

  教室裡至少坐了不下三百人,已經沒位子了,石偉嘟嘟囔囔的只好和我挨牆站在過道的兩旁。教室裡女孩子還是佔多數,站著的全是男生。

  石偉的眼睛正和很多男生一樣,四處張望搜尋著姿色可以入眼的女生,賊溜溜的。他突然用肩膀輕輕撞我,極力壓低嗓子道:「哥們,黃秋雅和杜慈就在我們前面第二排,哇塞!她們旁邊的那個妞簡直就是極品!絕色!媽的,我幹嗎不早來!」

  我順他說的方向看去,剛好黃秋雅回頭掃看後面,她一眼就看見了我和石偉,她居然臉嗵地紅了,立刻把頭扭了回去。

  在杜慈的嘴裡,這位女作家簡直就是她的偶像,寫出來的作品每每都讓杜慈感動不已,涕淚縱橫。黃秋雅曾在杜慈的極力推薦下看過幾本,覺得也還不錯,特別是那書中的都市氣息讓人感到有夢幻般的色彩,那對白領女人的心理描寫簡直就細膩得像詩一般。

  黃秋雅今天是被杜慈拉過來的,她也很想見見這位女作家,想看看到底需要有多麼風韻有多大才華的女人才能把這樣的書寫出來。在閒扯中她認識了身邊這位小女孩,這位小姑娘叫做蘇靜兒,人長得很美,也是江蘇老鄉,無錫的,比自己低一屆的2000屆的新生。

  自己無意中的回頭看到這個小鬼,怎麼會突然心跳?他的眼睛可真厲害,好像把自己電了一下!黃秋雅想控制住心中的慌亂。

  杜慈看到黃秋雅臉有點紅,迷惑不解地問道:「秋雅,怎麼啦?」

  黃秋雅穩了穩情緒,悄聲道:「那個什麼石偉和龍鑌就在我們後面看著我們。」

  杜慈疑惑的問:「看著我們?看我們幹什麼?」

  她回過頭望去,正好看到石偉在看著她,石偉一見她,就把右手對著她搖了搖,嘴巴一張一合,做出Hello的口型。

  她看著石偉這副賊眉鼠眼的樣子覺得格外好笑,她對他點了點頭表示打了招呼。

  其實石偉是在看著她們旁邊的那個美女,不過是順便對她打個招呼罷了,石偉甚至還想好了等會兒必須怎麼樣才能通過杜慈認識那個絕色美女。

  女作家笑容滿面地走了進來,同學們紛紛鼓掌,有的還站了起來,石偉的鼓掌最厲害,他用兩隻手作成凹型,通過空氣的擠壓震動,聲音就顯得特別大。

  龍鑌待石偉停手後,低聲問道:「你認識這位作家嗎?」

  「不認識?我幹嗎要認識她?不過現在認識了,知道她原來和我一樣,也長著一個鼻子一張嘴!」石偉不放過任何損人的機會。

  「那你以前讀過她的作品嗎?」龍鑌繼續問道。

  「沒有!」石偉挺老實,還不至於在知識面前說謊。

  「那你剛才鼓掌為什麼這麼熱烈?」

  「你沒見有這麼多崇拜她的美女鼓掌嗎?」

  作家在開場白後就開始談論一些關於文學創作的話題,接著作家又開始談自己辛酸的創作史人生的奮鬥經歷,聽得下面的有些女生掉了眼淚,還掏出自己的手絹紙巾擦著。

  龍鑌聽了一陣後覺得沒什麼意思,這還不如自己去圖書館呢。就對石偉低聲道:「走吧?」

  石偉搖搖頭,他要借這次難得的機會,等下課後就和黃秋雅她們搭訕,今天一定要認識那位絕色美女。

  作家開始介紹自己這次帶來的新作《生命的原野》,這本書是講述幾個山村婦女的愛情人生並某個著名作家撰寫序言。

  作家的助手把錄製好的新書片段磁帶放進播放機裡,調節好音量就播放起來。音箱裡發出來的嗓音很美,很有磁性,同學們聽得入了神。

  龍鑌聽著聽著,感覺不對啊:怎麼可能七月了油菜花還在開?怎麼可能八月份就要上山挖紅薯?這不對啊!龍鑌用疑問的眼睛向四周望去,同學們全都沉浸在磁性嗓音製造出來的海洋中。

  龍鑌正要對石偉說時,就聽到身後有一個男同學在低聲說道:「她到底有沒有去過農村啊,怎麼連一些基本常識都不知道?」

  音箱裡繼續響起:我記得,我感動,我愛,我記得那落葉凋零的時辰,我記得那杜鵑花謝去的日子,我記得那田間徐徐的稻浪,我記得那送晚的夕陽,我感動我生命如火的激情,我感動身心痛苦的坎坷……我記得,我感動,我愛。

  可是真有那麼美好的山村嗎?龍鑌可知道,老家的山水夠美了,可看久了,誰還有感覺,更何況是一些天天為了生活勞累奔波的婦女呢?這種感覺怎麼可能存在於山村婦女身上,山村婦女一般羨慕的是都市啊!怎麼可能連挑水都說成是享受?這完全好像是作家強行把自己的感覺加在山村婦女身上,這明顯不合理呀!

  作家可是了不起的人,自己小時侯就特別羨慕那些作家,覺得他們太有智慧了。可是從來沒意識到過作家的書中竟然有這麼多漏洞和錯誤!

  這時片段已經播完了,全教室響起噼裡啪啦的掌聲,石偉照樣鼓得很響。龍鑌沒鼓掌,回頭看時,那位同學也沒鼓掌,兩人同時將疑問的眼神對視了一下。

  作家顯然對同學們的表現比較自得,為了表示她自己的睿智與博學,就要求同學們隨便發問,她當場為同學們解決所有人生、理想、愛情等等方面的疑問。

  發言相當踴躍,氣氛很熱烈,作家也對付自如,不過有幾個同學露出了不以為然的表情,還有幾個搖搖頭就從後門走了。龍鑌看看這位和自己一樣有疑問的同學,這位同學把手舉起來一半想提問,可頓了頓,又放下了。

  龍鑌想:我如果指出作家的錯誤,這會不會是沒禮貌呢?

  這時石偉拚命把手舉得老高,一等作家聲音一落,馬上就喊道:「老師我有問題!」

  作家顯然注意到了自己還沒有給那些站著的同學提問的機會,便用手勢示意石偉發言。

  石偉眨巴眨巴幾下小眼,見到這麼多人同時把眼睛看向他,他有些緊張起來了,一時把自己的問題忘了個精光,有些結巴的道:「老師……嘿嘿……我……忘了!」

  全場哄堂大笑,石偉臉皮厚還是厚的,眼皮就那麼跳動了幾下之後跟著就像個沒事人一樣也咧嘴笑了。

  作家的助手見時間差不多了,就道:「這次*老師帶來了她的新書,同時作家本人將給同學們在書的扉頁上親筆簽名,新書售價32元,給同學們打八折算25元,這是難得的機會,請需要簽名的同學上來排隊。」

  石偉道:「哈,果然是在推銷!」

  龍鑌覺得有這樣瑕疵的作品怎麼能讓同學們買呢?有這麼多錯誤的作品作家怎麼能賣呢?

  他看見同學們都起身向講台右邊的賣書處走,便再也不猶豫了,大聲喊道:「老師,我有關於您新書的幾個問題可以問您嗎?」

  老師頗為疑惑的看著這個又黑又帥的大男孩,嘿,真是個壯小伙子!這麼冷的天就穿這樣兩件單衣,頓生好感,道:「這位同學,你有什麼問題就問吧!」

  這是龍鑌一生中第一次正式向他心中的知識權威挑戰,也正是因為他走出了第一步,他才從思想上意識上開闢了他特立獨行的先河。

  這個十五歲的男孩面對這麼多雙眼睛的注視,並沒有顯然不自然,他略微停頓了一下,在心裡整理了一下思路就道:「老師,我是從山村出來的,對農業生產可能比較熟悉,我覺得您的文章很好,但是好像和農村事實有些出入。」接著他就把那些問題提了出來,又道:「老師是不是您弄錯了?」

  女作家其實根本就沒在農村呆過多少天,只不過是認為如果寫寫現代農村婦女的情感生活可能有市場,才到農村採了幾天風,但她未免有些毛躁,也許是成名作家的通病吧。至於龍鑌所說的錯誤她根本就搞不太清楚。但是龍鑌當著這麼多學生這樣說她犯了常識性的錯誤,她怎麼可能來承認,再說啦,如果承認了,那這些書豈不是都賣不掉,自己以後怎麼好意思再來這裡?

  她緊張地思索一會,打定主意,道:「不,不可能,我沒有弄錯,這位同學你肯定記錯了。好了,要買書的到這裡來,我來簽字。」她起身站起,臉上掛滿肯定的表情。

  幾百學生全都在眼睜睜地看著龍鑌,想看看龍鑌還會怎麼說。

  「老師,我絕對不會搞錯,我們幹農活得非常講究時令,不講究時令的話,農作物是不會豐收的。」碰到龍鑌這個牛脾氣她活該倒霉。

  「行了,這位同學,我們不要糾纏這個問題。」作家對這個不知進退的學生很惱火,先前的那點好感已經蕩然無存。

  「老師,既然您的說法有誤,那您就得改過來。如果您的書被學生買了,那麼會給他們造成誤導。」

  好傢伙,居然還提到了作家最敏感的賣書上,她有些羞怒:「你說的那是在你們那裡,不是我書中的地方。」

  「不,老師,不同地方的農作物耕作絕對不可能有這麼大的差異。」龍鑌一見老師不願意承認錯,就火上了。在同學們的眼裡,龍鑌氣勢逼人,對知識一絲不苟的本性令他膽氣十足。黃秋雅和杜慈還有一些同學驚異地看著他,那筆直堅挺的身形,面部肌膚黑黑的,卻透射出一種黑色的神韻。很多女孩子突然發覺這個男孩長得很帥氣很獨特,整個人有一種不同於其他男生的東西。

  作家怎麼能認錯呢,再怎麼說她也寫過這麼多都市小說,總不能在自己第一次涉足鄉野時就栽了跟頭,況且還是在這些學生面前,那不是大丟面子!她惱怒了,尖銳的聲音:「這位同學,你要是不想來,現在就請你離開。」

  龍鑌孤寒的傲氣被全部煽起了:「你講學我來聽,這是兩相情願的事,況且你也並沒有當著我們的面說不許任何人對你的作品發表書評,你的書出現了常識性的錯誤,我把它指出來來請你糾正,可笑!你居然把我的好心當成是歹意!你這樣的老師,這樣的經驗,這樣的講學,我不聽也罷!」

  他黝黑臉膛神情嚴嚴峻,當著幾百學生的面昂首從講台前走過。石偉也跟著出去,同學們哄地起來同時大聲紛紛議論著。

  石偉和龍鑌走到門口。

  天殺的石偉對著黃秋雅杜慈還有那個他渴望認識的美女方位作了個鬼臉,大聲叫道:「我鄙視你!」

  幾個隨同來的老師見狀跟著跑出來叫道:「這位同學,你站住!」

  龍鑌和石偉揚長而去,整個教室亂成一團。書是賣不成了,作家氣沖沖地走了。

  龍鑌和石偉一下子在文學院出了名,再怎麼說,這位作家也算是個人物,結果同學們根據彼此經驗交流,有的甚至還專門到圖書館查找資料,結論證明龍鑌所說的全是正確的。

  不久,一個署名秋山的人在一份大報上詳細指出該新作所有的常識性錯誤,還專門就此事作了隱晦的批評……

  作家名聲一落千丈,龍鑌和石偉卻在文學院是眾人皆知。大家都評價說:好傢伙,怪不得是搞水利工程的,有氣魄!

  特別是石偉,那句經典的「我鄙視你」竟迅速蔓延開來,進而在網上風行。

  尤其當好事者調查到龍鑌的處分和石偉的惡名後,龍鑌和石偉在文學院就成了膽量的代名詞。
huro 發表於 2008-5-20 14:11
第八章 什麼可以下酒(三)


  龍鑌第一次怒氣沖沖地推開寢室門,兩眼放出寒光,惡狠狠地盯住正在海闊天空不著邊際大肆吹噓著的石偉,此時,他鐵一般的眼裡已經沒有了那幾個正在哈哈大笑的兄弟們,只有石偉。

  石偉依舊是他的招牌姿勢:端著他那個不銹鋼水杯,坐在桌子上,一隻腳踏在凳子上。

  他此刻正說得起勁,手舞足蹈,唾沫四濺,時不時還做些表情,以證明所言之事的確曾經發生過,不信?那請看我的表情!有表情為證。

  他一偏眼就看到龍鑌,呵呵,龍鑌可是他最親最親的兄弟,不打個招呼哪成!他開口就道:「老六,我們剛好在聊你,你看說曹操,曹操就……」

  他注意到龍鑌那暴氣沖天的樣子,住口了,他從來沒見過龍鑌有這樣的神態!這是從心底裡發出來的怒火!

  在石偉的眼裡心裡嘴裡,老六一直是最溫柔的,雖然老六也生過氣,但那最多只是嚴肅而已,可沒有現在這麼猙獰!

  對!猙獰這個詞語形容比較恰當,他對自己選擇形容詞的能力暗自讚賞。

  讚賞歸讚賞,老六的冷暖安危那是必須得親自過問和照顧的。他似乎有點緊張、似乎又是關切的問道:「怎麼啦?老六?今天怎麼這麼不開心?」

  龍鑌緊盯著這張永遠嘻嘻哈哈的臉在一眨眼之間就轉變成對他充滿關心和愛護的樣子,一肚子好不容易醞釀起來的肝火,不由得無影無蹤。他暗歎一口氣道:「石偉,你問問你自己,對我幹了什麼好事!」

  「我?我能幹什麼好事?對你?」石偉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

  「是!對我!」龍鑌還是對他有點氣。

  「我?!我能對你幹什麼好事?」石偉覺得他完全被龍鑌誤會成是賊了,「老六,你倒說說看,我到底對你幹了什麼好事?」

  「真說?」

  「真說!堅決的說!肯定的說!全部說完!一點不漏!」石偉加大了自感蒙受冤屈的申訴力度。

  「好!」龍鑌見這個嚴重敗壞自己名聲殘酷損害個體形象的傢伙如今還堅強不屈振振有理,便也不顧話題雅不雅觀了,道:「說,你為什麼要對這麼多同學說我的怪話?」

  「咦?!冤枉啊!我從來就沒有對別人說過你的怪話壞話!我一向都是站在客觀的立場,堅決走正確的實事求是的道路啊!我是絕不會犯什麼教條主義、經驗主義!更不用說是王明左傾路線了!」

  石偉極力想睜大自己的小眼,力圖也能像龍鑌那樣從眼睛裡發出那猙獰的寒光,對!這種寒光很酷!肯定可以迷住不少MM,必須從現在就開始鍛煉。

  天知道這個東西的腦袋裡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我真有些哭笑不得。再怎麼兄弟情深,心裡也還是有些氣憤,我死命的盯了他一眼,就坐到自己床前,沒說話。

  我實在想不通石偉這小子怎麼越來越熱衷於暴露和刺探別人的隱私,只要是新鮮事他就有種不可遏止的傳播慾望,他似乎很能從別人對他的傳播表示驚異表示懷疑的表情語氣神色反應中得到某種變態的滿足。自從他在文學院大教室裡大喝「我鄙視你!」出了名以後,文學院不少女生對他表示出了欣賞,在文學女生們的眼裡,他簡直性格獨特、愛憎分明!更可貴的是,他的腦袋、他的嘴巴對於文學女生而言簡直就是免費的文學素材資料寶庫!就這樣一個月不到他就再也關不住自己的嘴了,從此走上八卦的路!

  他怎麼變成個這樣的人?要是他僅僅只說說我龍家的事也就罷了,我反正都有些不在乎了,也無所謂,可他怎麼能對別人詳細描寫我的身體構造?

  人的思想變化性格變化乃至操守變化都是有點不可預知的。

  算了,以後不跟他一起去文學院上課了,免得一到那裡又被那些女生指指點點,石偉又是在那些女生面前海吹地吹,搞得自己沒法靜心聽課學習。

  我胡亂的想著。

  海老大畢竟是老大,他自感身為老大就有義務來維護兄弟們的團結,維護寢室的安定繁榮局面,他必須致力於消除兄弟隔閡,創造出一個利於團結利於發展利於鞏固兄弟情誼的社會環境。況且根據他以前的歷史經驗事實,他幾乎就可以肯定這一定是石偉的嘴巴惹的禍!

  在海老大開導幾句後,我就對他說石偉居然把只能是我們幾個兄弟所知道的有關我的身體秘密給對幾個女生說了出來。

  過程是這樣的:我剛才從圖書館出來,碰到了兩三個文學院的女生,石偉和她們聊得比較熟的,我也見過幾次,那個臉圓圓的居然一看到我就叫住我,並很熟的樣子問我,是不是這樣冷的天還在洗冷水澡,不用說我肯定納悶她怎麼會知道的,不過出於禮貌,我回答了「是」,可接下來問題就離譜了,她馬上就問我胸口的胎記是不是真的像個龍腦袋,是不是我們龍家的胎記可以遺傳,在我還來不及回答的時候她就又問我家族的那些傳聞是不是真的,並還強調說她準備把我的一些素材寫入網絡小說發表。我當然鐵青了臉。

  這還算好,可我怎麼也沒想到!一個學文學的女孩竟然會當著另外幾個笑嘻嘻的女生公開問我說,到底我的屁股是不是真的象石偉說的那樣那麼具有陽剛具有現代又具有野性的美!居然還遺憾地表示可惜她不是我的女朋友,要不然就可以開開眼界了!

  我幾乎暈倒了!

  誰知道!

  她就在我臨暈倒之際,兩眼迷離帶些仰慕帶些嚮往帶些渴望地說,要是她男朋友的第一性徵有我的那麼偉大就好了,還唉的一聲,長歎了一口氣!

  「我的老天!我還不到十六歲呢!竟被幾個女流氓當面侮辱!老大,你說這是不是石偉的錯?」我希望老大主持公正的道義。

  「哈哈!我們聽到了!」

  一個尖利的同時又是清脆的熟悉的聲音在寢室門口響起!我的天!是杜慈!

  我怎麼怎麼也沒想到,怎麼怎麼也沒想到居然杜慈這時在門口!

  還這麼大叫「聽到了!」!還我們!還有那個黃秋雅!

  兄弟們一愣之際,對視幾眼,回過神來,根本就不顧忌我的什麼感受了,個個都在拍桌子鼓掌跺腳的大聲狂笑!

  風波最終平息了,經過這麼多兄弟姐妹男男女女的協商斟酌解決,一致通過了聯席法庭判決。在座諸位除了對此表示外交遺憾外還判決由石偉出血請客,在酒桌上接受大家的嚴厲譴責後,再向我敬酒三杯,以表歉意。

  至於石偉嚴重洩露老六的肉體機密造成老六重大精神損失的這個事實,石偉必須承擔消除不良影響的責任,必須要以巧妙的方法向那些女孩負責到底的予以澄清,強調說明自己所說的全部是假話,是騙人的,是逗她們好玩的,是對老六的無恥中傷。

  至於個別陪審員如文宣等出於要撫慰龍鑌的心理創傷而提出進行精神賠償的建議,法庭不予支持。此判決為終審判決,雙方不得有異議。

  兄弟們不管我和石偉有沒有異議,已經紛紛聯繫自己的女友去了。

  看著坐在寢室裡還在嗤嗤暗笑的杜慈和黃秋雅,我只得凶狠地對石偉再盯一眼。

  天底下竟真的有這樣的人!

  你看他,又和杜慈她們瞎吹上了,臉不變色心不跳,除了眼睛不怎麼瞄我外,就跟好像剛才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樣!

  從此我知道保守秘密的重要性了。

  今天他們可是下定決心要狠狠宰石偉一頓,就要了有暖氣的包廂。這此出血可出大了,數數這裡居然有十二個人,就連邱秦的女友衛韻萍、廖業的女友劉思雲都從外校趕了過來,準備大吃一頓。

  想想這麼多兄弟中只有受害者老六表示隨便找個地方吃吃就可以了沒必要來這麼好的飯店點這麼多菜,石偉心裡就一陣舒服。

  「老六,你真是我的好兄弟!就你還有良心,知道幫我省點銀子!」石偉親親熱熱的摟著我說道。

  沒辦法,攤上個這麼樣的兄弟,算了,反正自己的一切現在對在座的這些男女再也不是什麼機密了,原諒他得了。只是,我老是感到那些女生的眼光看我的樣子總有點異樣,像是在看怪物,還時不時低聲一起耳語,我估計她們說不准就是在說我什麼。

  酒過三巡,我感到身體很是燥熱,我不喜歡這包廂裡的暖氣。我脫掉了夾克,就穿著那件圓領棉衫。

  「哇,」黃秋雅暗自歎道,「他可真結實,簡直充滿了生命的活力!居然才十六歲不到,可看上去怎麼著也像十八九歲的男生呀!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身體真的象石偉說的那樣……」

  黃秋雅用眼睛時不時瞟一下龍鑌。

  這就是劍眉啊,這樣的鼻子才叫鼻如懸膽嘛,他的眼睛好深哦,可又時不時在和石偉的吵鬧中露出只有小孩才有的童真,這麼無邪的笑容。

  看樣子,他的衣服都很便宜,可是這根本不影響他那股子讓人讚歎的東西,就那樣在他的一切不經意的舉動中,就在那嘴角的輕微抽動中,流露出來。

  當時真不該對雯麗說他的壞話看不起他的。想像一下,這麼小的一個孩子靠打工來掙錢養活自己交納學費那是多麼的不容易啊!怪不得雯麗在下決心和他分手時那種不甘不願不捨的心態,要不是鄭學這麼狂追還再三求自己幫忙的話,那……

  不過還真是想不明白,為什麼他這麼堅決不肯再要雯麗家資助給他的錢,寧肯自己去掙?想像一下假如我要是沒有錢花要靠自己去掙的話,那豈不是太痛苦了?簡直難以理解一個大男人一個月怎麼可能只用一百來元,我可是每學期都要一萬多啊。

  他可真是個謎,難解。

  要是常成有他一半的有魅力就好了,自己也就不用這麼煩!

  鬱悶!

  石偉正摟著龍鑌說話,請求龍鑌怎麼著今年過年也得去他家過,再也不能像去年春節那樣一個人呆在學校。不過最好是在學校放假後先去一趟山城,讓他見識見識一下到底是怎樣的山水養育出的龍鑌這麼一個怪物。海濤也湊過來,慫恿。

  龍鑌反覆強調自己家裡現在肯定老鼠成堆,一切破舊不堪,畢竟有一年多沒回去了。

  但是石偉那萬中無一的好奇心和探險精神令他展開不屈不撓的訴求。他現在滿腦子就是在一個下雪的天,他和龍鑌兩人手持獵槍帶著無比聰明的豹子,悄悄地埋伏在雪地裡,看著一隻肥肥的野兔踩著鬆軟的雪小心警惕地走近麥地吃麥苗,他仔細舉槍瞄準,「砰——」就是一槍,正中兔子大腿!緊接著,豹子一聲怒嘯,縱身過去,死死咬住兔子的脖頸,兔子的腿就這麼蹬了兩下,嗝屁了。接下來的就是架起柴火,來個根據叫化雞改編而做出來的叫化野兔。

  那味兒,嗨!哪是這些菜能比的!

  龍鑌知道這小子現在滿腦子就是上山打獵,他反覆告訴石偉,打獵是非常要有耐心的,必須蹲臥在埋伏地點一動不動,或者就是滿山遍野一個人打著手電黑燈瞎火地走,不是想像中那麼簡單,實際上是很辛苦的。冬天熊山上的風很大,那風一股地就往你骨子裡鑽。

  石偉不管,就是要求親眼去見識,龍鑌真是拿他沒轍,索性就開始灌他的酒。

  大家藉著酒勁,什麼都談,氣氛非常熱鬧。甚至石偉還和寶貝芬談起了問她什麼時候作媽媽。

  寶貝芬這才意識到肯定是海濤對兄弟們講了他們兩人已經發生負距離關係,她羞惱不堪,對海濤發起了嬌嗔。海濤可是有些得意。

  石偉察言觀色,覺得到了再打擊打擊海濤的時候了:「老大,我有個問題在腦海裡纏繞了很久了,每每想問你可又不敢開口,不問吧,心理又憋得難受,你說咋辦?」

  海濤現在高興得很,非常充滿愛意的看著他的女友寶貝芬,毫不思索地道:「有什麼你就問吧。」

  龍鑌站起身來給大家添酒,幾個女孩正端起杯子準備喝飲料,文宣和廖業正劃著拳。

  石偉賊眼溜了兩溜道:「老大,你到底用的避孕套是不是雕牌?」

  所有的人全部的人……

  石偉已經跑了,估計十幾分鐘之內不會回來。

  他早就做好準備一說完話就開溜,沒等海老大的屁股離座,他已經一邊大笑一邊自稱去買包煙掩門就走,眨眼就不見。

  叮叮鈴,一陣手機的音樂響起,打斷黃秋雅和大家的說笑,她一看號碼,是常成的。她掐了。

  一會兒,又響起。她又掐了。

  這時龍鑌他們一夥已經沒笑了,大家有點奇怪為什麼黃秋雅不接電話。

  杜慈知道這肯定是常成的電話,她早就發覺自從她倆在不久前經常到石偉龍鑌寢室裡玩後,她就感到秋雅動不動就和她談論龍鑌怎麼怎麼,而看到常成來找她她就對常成惡聲惡語挑毛撿刺,可她在石偉龍鑌面前卻很文靜很淑女,簡直就判若兩人。

  杜慈有時一想起秋雅那罵常成時的樣子就有點不明白,怎麼會有常成那樣男人,瞎子都知道秋雅肯定不喜歡他了,而他居然還可以忍受!

  她試探著悄聲問道:「是常成的吧?」

  也許大家都不想發出談話聲音影響到秋雅接聽電話,因此氣氛一下子很靜,偏偏杜慈不識好歹竟然這樣問她,在旁人聽來也許聲音真的很小,但是在黃秋雅的耳朵裡就像一個炸雷。

  黃秋雅本就是在極力迴避提及常成這個名字,尤其是在現在這樣的場合下。

  看到黃秋雅好像很漠然的樣子,根本不知道還有掐電話這一招的龍鑌關心的問道:「咦,黃秋雅,怎麼你不接電話?」

  「一針見血」,這是杜慈後來給龍鑌的評價;「愚蠢的關心,天才的揭短」這是石偉、海濤等各位兄弟所做的事後評語。

  黃秋雅的臉唰的白了。

  偏偏電話又叮叮鈴起,這手機的聲音在龍鑌的耳裡還是那麼好聽。

  黃秋雅蹭地站起來,一語不發,向外衝去。杜慈吐了一下舌頭,趕緊跟了上去。

  龍鑌敏銳的眼睛卻立刻發現了黃秋雅忘了帶她那小巧精緻的手機,他連忙起身抓起對黃秋雅喊道:「黃秋雅,你的手機!」

  她沒回答,龍鑌趕到走廊。

  她急沖沖的走著,頭也不回。杜慈用手指向她指了一下,示意龍鑌跟上去,可龍鑌誤以為杜慈要他把手機給黃秋雅送去。眼見黃秋雅快到樓梯口了,龍鑌喊道:「黃秋雅,等等,你的手機!」說罷,大跨幾步,遞了過去。

  黃秋雅正是羞怒難當之機,見他這麼不知趣,也實在無法再繼續忍耐他的低能了,她回轉頭喝道:「我不要你管!你給我……」

  她根本沒看到已經到了樓梯邊了,還在邊走邊回頭說話,結果一腳懸空,身體頓時失去平衡,一頭栽了下去!

  龍鑌剛好此時到了她身後,甚至還看清了她白嫩的脖子右旁邊有一顆淡褐色的肉痣。見狀不對,龍鑌立刻在她還沒有摔到之前右手一伸,插到她胸前用力往回一帶,總算化險為夷。

  石偉恰好在外溜躂一圈回來正在上樓,整個過程他歷歷在目。

  黃秋雅面色慘白,以龍鑌的經驗看,很顯然她剛才受了一個很大的驚嚇。

  我感到此刻這個正在我臂彎之中顫抖的女生就像個小動物,尤其像極了在熊山上被我和豹子聯手幹掉的兔子,嗯,真的很像,捏捏,手感也是軟軟的,柔柔的。

  「哇,龍鑌,你太過分了吧,耍流氓啦?還抱著不放?還摸?!」石偉在下面表達著他的驚奇。

  杜慈也嚇得不得了,跑過來時,剛好看到我的右手正好摀住黃秋雅柔軟的乳房,這可是女孩子們最為神聖的地方。她登時張大了嘴。

  要不是石偉衝上來後用奇特的目光看著我並不停陰笑的話,我肯定還在感覺著這柔軟,回思著熊山的風光。

  杜慈抓過手機和黃秋雅迅速走了下樓。

  石偉名牌的陰笑著,笑裡有很多內容。
huro 發表於 2008-5-20 14:12
第九章 什麼可以下酒(四)


  天,已經下雪了,飄飄揚揚,也和熊山一樣,天空中到處都是溟溟朦朦,只是熊山上的雪花似乎要比長漢的要大些。

  一切都有點模糊了。

  下午沒課,龍鑌破天荒地沒去圖書館,就呆在寢室裡。石偉正在和同學們打撲克斗地主。

  對打牌,龍鑌完全沒興趣,他就躺在床上,閉目養神。

  *********

  我對自己身體的那種反應越來越感到有些可怕的尷尬,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啊!我簡直越來越想不明白了。

  自從那次發生黃秋雅下樓事件後,就好像有一種奇特的東西在我的體內開始肆虐,幾天下來它就已經號令天下一統中原。什麼東西嘛!一上床躺下,它就立刻發動血液集體在腹股溝進行遊行示威,逼得小龍鑌不得不響應它的召喚,抬首挺胸,雄赳赳氣昂昂,按照心跳的節奏,自動將短褲當成皮鼓,沒命地敲著鼓點。

  以前可不是這樣,小龍鑌最多也就早上硬邦邦的,可是撒泡尿就得歇下去啊!可現在……

  小龍鑌簡直就被它催化得有點變態!

  只要一看到長頭髮的、雌性特徵明顯的、略有點姿色的女生,小龍鑌大白天就有點蠢蠢欲動的跡象!假如碰到那種身材窈窕的、胸部曲線凸起的、蓮步輕移姿態優美的或是從身邊走過會飄來一陣幽香的,那小龍鑌可就真不太聽使喚了,就開始一浪高過一浪地向大腦傳遞要「我要探險!我要探險!」的行動主張!

  當然這可不行!

  自己不得不花錢買了幾條超緊彈力短褲,我雖然控制不了小龍鑌那毫無規律、毫無前兆的一舉一動,可再怎麼說我是它爹,我完全可以用各種手段來控制它的活動範圍約束它的運動空間啊!

  我是學過生理衛生,最近也在圖書館翻看了不少有關的書,也瞭解這是雄性激素的作怪,可是按道理,這個階段我早就過去了啊,要不然,我怎麼會變聲?又怎麼會因為怕小龍鑌太孤單,就給它找來很多毛毛兄弟,讓它們在一起好好的相依為命,大傢伙兒玩玩藏貓貓的遊戲。

  可它怎麼這麼不知足呀!還非得要反覆對我提出上訴:「老爹!有道是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啊!」

  這我知道,不用你這黑不溜秋的、厚顏無恥的、傻頭傻腦的、又壞又饞的小子對我講!

  哪有這麼無恥的、不分好歹的雞雞!我怎麼生來就帶了這樣一個賤種到身邊,如今想來,真還不如把它丟在鄉下,把豹子帶來!

  說歸說,現在的腦子裡總會有點不由自主地就幻想一些色情場面,譬如前不久自己翻看那本《查萊斯夫人的情人》,這下可好,腦瓜子一下子就開始暈乎,等自己發覺時,小龍鑌早就是萬分激動高高立起,害得自己只能坐著不敢站起來了。最後硬生生地把它往下扳,再用雙腿夾住,堅決不准它動彈。

  有時在晚上就有點子回想以前抱著雯麗時的感覺,不過那已經似乎是很遙遠很模糊的事情了,反倒是對上次抓捏黃秋雅胸部的感覺格外清晰。老實說,心裡還真有點想再來一次的念頭。

  我雖還不至於跟石偉摻和在一起對學校的MM們評頭論足,說什麼誰的波肯定很大誰的屁股肯定很翹之類的話,可我卻對他們話題越來越關注,越來越想深入瞭解。

  石偉其實還是個處男,這是他偷偷告訴我的,並反覆交代絕不容許我洩露,否則,兄弟沒得做!保住石偉的處男秘密,有助於他在兄弟面前吹噓他的性愛史,其實我最清楚,他全是上網看的,他說他看過很多黃片,他說他不喜歡看美國佬的,聽說美國佬幹起來像是畜生;他說他比較欣賞黃色人種演的床上戲,又溫柔又含蓄,時不時把關鍵部位露一下,那才叫美的!

  我沒看過黃片,我不知道究竟是啥樣,不過聽石偉用那副比較神往的樣子說起來的時候,我也有了想去見識一下的念頭。

  想著,想著,小龍鑌又支起了帳篷,不過由於壓迫太大,帳篷的高度有限,看樣子,它早就受夠了委屈!

  海濤老大無意中回頭看到了我正躺在床上的特殊形態,就悄悄的走過來,對著朵輕聲道:「老六,想黃秋雅了?」

  我聞聲從沉思中驚醒,看是老大,忙道:「沒有,在瞎想。」

  「瞎想?不用騙我了吧?我可是個過來人哦。」老大最近也有點傳染上了石偉的賊兮兮。

  「真的沒有!」我認為自己那根本就不算在想黃秋雅,我只是最多回思了一下那次那種感覺而已,不過見老大這麼說,我倒還真想問問老大這個過來人我這到底怎麼回事。

  海濤沉吟良久,也許是正在默默回想自己的以前是怎樣的感受和怎樣的經歷。

  「老六,也許你的情況特殊一些,跟我的有些不同。儘管我的那時在白天也有時會雄起,可它也沒像你這樣發威得這麼厲害!按照你所說的看,我估計,可能是你本身發育就比別人早,由於對女人有過一點小小的接觸,(海老大特地加重「小小的」這個詞語的語氣)所以導致你體內激素分泌異常。我那時侯也就是比較想搞清楚女人的生殖構造而已,那有你這麼厲害的表現!」他特地用眼光瞧瞧龍鑌那頂屹立不倒的帳篷,「再有,我像你這麼大時,小弟弟才剛開始長毛,可你——據說早已森林密佈了!還有,你的未免個頭太大了一點,簡直超出了國人的正常水平嘛!你自己拿出來露露,多偉大!連我都有些自卑了!」

  石偉早已發現了我和海老大在講悄悄話,他屏息聽了一會,立時把牌一丟,竄過來就低聲問我道:「老六,你有沒有遺過精?」

  我雖然驚愕於他的聽覺,可絕不會驚愕他的問題,老實地答道:「沒有。」

  「我靠!你連這麼美好的遺精都沒遺過,你還算不算是個男人?」石偉最擅長上綱上線的手法,據他說這樣就可以充分掌握語言交流的主動權。

  「老三!你能不能好好說話!這遺精和是不是男人有什麼雞巴關係嗎?」海老大表示了不滿,「知道你小子經歷得不少,有本事你說來聽聽!」

  石偉對待新事物新問題向來有自己獨特的招數,他眼睛一轉就道:「老六,說實話,你的雞雞是不是包皮還包著前面,是個包莖?你的頭是不是一直沒有露出來見過太陽乘過涼?」

  這句話給了龍鑌一個憤怒的驚異:「怎麼,你上次還看得這麼仔細?」

  龍鑌卻沒有聽出來剛才石偉說的是「你的頭」而不是「你的龜頭」。石偉賺了嘴上的一個大便宜,心裡開心得很。海老大卻聽出來了,他盯了石偉一眼,用手把他扒開一邊。

  龍鑌悶悶不樂的,海老大決定使出自己的絕招,力爭徹底幫助龍鑌脫離雄性激素、睪丸激素、雌性激素、生長激素的苦海。

  「老六,」海老大的臉色顯得無比莊重,「我現在決定傳給你這個海氏成長絕招,你聽好了!」

  聽說有絕招,幾個兄弟呼地全部壓過來:「快說!快說!」

  「別吵!別吵!」海老大顯然對大家把體重都加在他寬厚的背上有些惱火,「再吵吵鬧鬧我就不說給你們聽啦!」

  「好好好!不吵不吵!老大,說!」

  「我以前自己很難受的時候,我就是採取這樣的辦法的,」海老大又有些遲疑了,媽的,我該不該對他們說呢?

  「什麼辦法?什麼辦法?老大,快說!」石偉急得要上桌子了,龍鑌也一樣用飢渴求知的眼光比較仰慕地看著這位大哥。

  海濤一咬牙就說道:「就是當你自己實在很難受的時候,你就用手抓住你的弟弟,像這樣,」海老大作了一個抓麥克風的圈桶狀手勢,又道,「然後你就上下左右前後搖擺,不停的揉搓,把那些讓你很癢的液體,哦對了,也就是你的子孫後代,把它們給弄出來,你就舒服了!就沒事了!」

  我們全體目瞪口呆!

  海老大有點覺得不好意思了,訕訕地在笑。

  石偉最先反應過來,尖聲大叫道:「我靠!這不就是手淫嗎!!!!!!?!?!?」

  ……

  *********

  我正躺在床上休息。

  海濤正和鄔慶芬柔柔耳語,廖業和劉思雲、文宣和馮硯以及邱秦和衛韻萍,他們都在一起甜言蜜語著,時不時還忙些什麼雜事。就連石偉也拚命向杜慈討好賣乖,那神情恨不得跪在地上,求杜慈馬上答應做他的女朋友。

  我看著他們,覺得很溫馨,看了一會兒,便又拿了一本書看起來,可看了幾行什麼都沒看明白,這只是二月河的通俗歷史小說《康熙皇帝》,我怎麼會看不明白了的呢?為什麼感覺就像是在看黑格爾的小邏輯?

  我把書的封面翻過來一看,居然連上面的字都變形了,像甲骨文一樣扭扭曲曲,還像蝌蚪一樣不停地在水中游動,漸漸的,我連這幾個字也不認識了。

  我把書重新放到桌上,我把鞋子脫了,襪子也脫了,又躺在床上,我沒有蓋被子,可我感覺並不冷,這樣涼快。

  大家依舊在忙著自己正幹著的活,講著正應該講的話。沒人理會我躺在床上出神發愣。

  寢室門打開,進來兩個人,一個穿白衣服,一個穿黑衣服,白衣服的臉白些,黑衣服的臉黑些,他們一進門就查起電線,檢查電燈,大家看了他們一眼,又忙乎起自己的事。

  過一會兒,他們兩人朝我的床走了過來,他們沒笑也沒說話,我想起來對他們打個招呼,可我的身子很軟,我想起來可是根本沒力氣起來,我只好對他們點了一下頭以示歉意。

  他們黑衣服和白衣服對看一眼之後就對我笑了笑,然後坐在了我的床上,黑衣服坐在我腳邊,白衣服坐在我的肩膀前。黑衣服抓住我的右腳,白衣服抓住我的右手。

  我覺得很奇怪,他們是誰?我根本不認識他們,他們這是要幹什麼?

  我很想掙脫他們,我覺得實在難受,他們這樣抓著我,我很難受。可我全身沒力,我連頭都動不了,更不用說翻身反抗。

  突然,黑衣服用嘴啃起了我的腳趾,嘴裡砸砸有聲。白衣服用嘴吃起了我的手指,嘴裡沒有發出聲。

  我看到他們在吃我時,似乎表情很高興,好像我的手腳很好吃的樣子。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感覺不到疼痛,我完全無力翻身,完全無力蹬腳,完全無力甩手,我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很高興的吃著我。

  再一會兒,我就驚恐地發現我那些就在這間很小的寢室裡戲耍玩鬧的結拜兄弟們都不見了,似乎他們憑空就消失了,我的眼前只有這灰濛濛的牆壁,牆壁上有很多流動著的色彩,色彩也不鮮艷。不過我可以清楚清晰地聽見石偉他們的各種聲音,他們的聲音就在寢室裡就在我耳邊鳴響著。

  我的右小腿已被黑衣服吃掉了,現在他已經開始吃我的右大腿。我的右手上臂已被白衣服吃完了,現在他已經開始吃我的右手下臂。

  我沒見我的血流出來,也沒見我的碎骨頭從他們的嘴裡掉出來。他們完全一點不浪費的啃吃著我,表情很滿足,還笑著,笑得很開心。

  我動彈不得,我無比恐懼了!我極力張開我的嘴,我拚命的想叫出聲來,我相信,只要我叫出聲了,我的那些兄弟們一定會制止他們繼續吃我,一定會將他們打跑,一定會將我送往醫院,我想我應該還會有救。

  我沒有考慮到我以後是不是會變成一個瘸子一個斷臂殘疾,我唯一迫切想到的就是我要喊出聲來,我要告訴我的兄弟,我有災難了,我要向兄弟們求救!

  我並且還一定要大聲的喊,沒命的喊,聲嘶力竭的喊!

  我要求救!我要兄弟們來救我!我急切地需要他們來救我!

  可我竟無法出聲!我甚至連嘴巴都張不開!

  眼見我的右大腿我的右手臂越來越少,眼見他們越來越高興地在笑,我極度恐懼了!

  極度的恐懼令終於我張開了嘴,我將全身僅餘的那一絲氣力全部灌注在我的嗓門,我嘶聲厲喊!

  可我竟只能張大了嘴,蠕動著我的嘴唇,我無法出聲!

  我根本無法出聲!

  我的聲音呢?我的聲音呢?我的聲音呢!!

  我的眼睛在我消耗掉那僅餘的氣力後被迫合上了。

  我連我的眼都睜不開了!

  我已經聽不到兄弟們的聲音了,就連這兩個吃我的人嘴裡對肉對骨頭的咀嚼聲我都聽不到了!

  再這樣下去,我一定會被他們吃光的!

  絕望的悲哀完全侵入了我的整個大腦,我的大腦也開始漸漸迷糊,漸漸……

  漸漸空白。

  我連被噬掉意識感覺都沒了。

  靈台裡唯一還余一絲空明,我發現我似乎又是在資江的水中,水面就在頭頂,我的褲腰被鬍子德當作救命稻草拽住,他臨死的掙扎將我帶到了資江的水深處。

  我極力想擺脫他,我用力,用力,集聚生命集聚靈魂集聚一切我可以集聚到的力量,我要掙脫,我一定要掙脫,否則,我會死的!

  水面似乎很高,又似乎觸手可及。

  我已經有多長時間沒有呼吸了,我的胸腔幾乎就要炸裂,我在對死亡無比的恐怖中又充滿著無限的對生的渴望與激情。

  我竭盡全力對鬍子德一蹬!

  終於,我的鼻孔我的嘴巴我的臉露出了水面,我大口大口的呼吸著。

  呼吸為了帶來了更強大的力量,我對準這兩個穿黑衣服和白衣服的人,我猛地,用我那還完好的左手還完好的左腳對著他們全力揮打過去!

  ……

  *********

  龍鑌突地睜開了眼。

  四周什麼也沒有,什麼也沒有,沒有黑衣服和白衣服,也沒有兄弟們和他們的女友們。只有這寢室灰濛濛的牆壁和白亮的燈光。

  龍鑌全身冷汗淋漓,心跳如鼓,四肢很是乏力。他長長吸了幾口氣,試圖把狂亂的心跳平復下來,用手背擦了擦額頭的汗。

  是個夢而已,是個夢而已,不是真的,雖然和真的一樣。

  看看表,才九點不到。今天是聖誕節,現在就是聖誕節的晚上,手錶上的時間還不到九點鐘。

  這個聖誕節是個白色的聖誕節,今年的雪下得厚,山上房屋頂上的雪還沒化,給人的感覺很清涼。

  這樣的晚上是兩人世界最浪漫的時辰,兄弟們都早已各自和自己的女友戲耍玩鬧、花前月下去了,就連石偉也約杜慈出去了。龍鑌不願做電燈,他一個人就在宿舍做了這個黑衣服白衣服的夢。

  龍鑌一個人慢慢地踱在東湖南路,右手邊就是東湖。他慢慢地踱著,來到了東湖邊。冬夜東湖的景致煞是美麗,尤其湖面動盪著的點點燈光,像是給了東湖一個生動鮮活的生命。

  龍鑌反覆的想著這個夢:要是按照弗羅伊德對夢的解釋,自己應該做怎樣的解釋呢?這個夢太真實了,真實得就像現實發生著的一樣,而且就發生在這裡,就發生在自己身上。

  *******

  德老已養成了習慣,每天都要在這個時辰走到東湖邊,看看,想想。

  不過今天是聖誕節,現在的學生喜歡過西方的聖誕節,今天路上的學生情侶明顯比往常多。

  德老喜歡年輕人的活力,他總愛看著年輕人那親熱的樣子,這讓他經常想起那已逝多年的老伴。老人了嘛,除了搞點學術研究就只有回憶了。如今可真的老了,就眼前這個學生叫自己,自己就硬是想不起來了。呵,不過想不起也是必然的,畢竟自己現在和學生們面對面的交流少了,自己老了啊。

  這個男孩子對自己是很尊敬的,從他那對自己打招呼的聲音裡都可以聽得出真誠。

  *******

  沒想到在這東湖邊碰到了自己尊敬的德老,我連忙迎過前去叫了一聲:「德老,您好!」

  德老對我笑了笑,道:「小伙子,你也喜歡和我老頭子一樣看風景啊,怎麼沒和同學們一起出去玩玩啊?」

  看到德老似乎是要往回走,我覺得機會難得,必須要向他老人家請教那個我一直沒有悟透的問題,這個問題就是德老幾個月前佈置我們自己思考的「什麼是智慧」,後來德老一直沒有在課堂上再提起過講解過,我雖然想了幾十種答案,可我感覺自己一直沒有領悟到德老的真正含義。

  德老聽到我的提問後就微笑著看著我,把我上下打量一番,又問了我的名字,他在我虔誠的注視下微笑著用右手食指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接著指了指到處可見的行人,又指了指他自己的頭和心,指了指我的頭,最後德老把他那象齊爺爺那樣枯瘦卻沒有齊爺爺那麼多老繭的右手放在我的胸口心臟跳動的地方,停留了一下。

  德老對我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走了。

  德老是在點化我什麼嗎?就像西遊記裡的孫悟空被菩提老祖點化一樣?

  德老到底要我領悟什麼?到底什麼是智慧呢?難道就這幾下手勢那麼簡單?

  ……

  回到寢室,只有廖業回來了,他對我笑笑,也沒聊天說話,他就自己躺在床上看著書。

  我看見他那情形,也不好打擾他。
huro 發表於 2008-5-20 14:12
第十章 什麼可以下酒(五)


  杜慈在寢室裡化著妝,自從她和石偉交上朋友後,她也學會了裝扮自己,畢竟女為悅己者容嘛。黃秋雅坐在她對面的桌前,張了張嘴,似乎想對她說什麼,可又閉上嘴巴。

  杜慈看在眼裡暗想:說不准黃秋雅是想問自己,是不是又是要去石偉那裡啊,我來逗逗她先。

  杜慈故意大聲道:「真沒想到,原來龍鑌的毛筆字寫得這麼好,怪不得以前他在鄉下靠賣字都能掙錢!我看啦,要是他參加今年五一學校舉辦的書法大賽,肯定能拿第一!」

  黃秋雅接口道:「你你又沒練過書法,又不會看字,你怎麼就斷定他的字有這麼好可以拿第一?」

  「那還用說,我昨天就仔細欣賞了一番,石偉都要他用小楷寫了一副《醉翁亭記》作字帖呢!石偉已經下了決心要從現在開始努力練字,準備將來當個書法家什麼的!」杜慈心裡打著鬼主意,要逗逗黃秋雅,她接著道,「秋雅,你有空嗎?要不我們兩個一起去欣賞一下?去看龍鑌寫字?」

  黃秋雅非常情緒化,聞言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立刻作臉道:「要去你自己去,扯我幹什麼!」說罷,她站起來就向外走。

  杜慈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她負有石偉鄭重其事交代給她的艱巨的偵察任務。

  杜慈很鬼,和石偉差不多,在大家的眼裡,他倆簡直就是絕配。杜慈有點矮胖,石偉卻比較瘦高;杜慈是圓臉,石偉卻是長臉;杜慈是大眼睛,石偉是小眼睛;石偉誰都敢開玩笑,可就有點怵杜慈。杜慈見石偉給她偷偷安個外號叫「肚子」,結果她一口氣就把石偉命名為「便士」、「癟十」、「石癟三」甚至叫SHIT,石偉連屁都不敢放一個。石偉很喜歡杜慈,杜慈也覺得石偉很不錯,石偉自稱他們倆是外在系統的互補,內心性格的交融,語言風格的互賞,彼此情感的互愛,完全是二十一世紀情侶的典範。

  杜慈早就看出黃秋雅肯定對龍鑌有點子想頭,可也感覺到秋雅很矛盾。自從黃秋雅在那次下樓事件中被龍鑌抓摸胸部後她就再不去龍鑌他們寢室了,可是每每常成來找她,她卻對常成更加冷淡,變得有點像是把常成看作是一個與她毫無關係的人。

  石偉觀察到自從聖誕節龍鑌被大家丟下一個人過聖誕節後,龍鑌就有些回復原樣,又是沉默寡言,不再有那開朗的笑聲,常常一個人沉思。按理說龍鑌早就沒有了生活壓力了,家教名聲早就是隔著窗子吹喇叭——名聲在外了,不會再為生活發愁,可為什麼現在有銀子了,成人典禮也舉行了,龍鑌反倒又變得不開心了呢?幾個兄弟琢磨著龍鑌準是犯了相思病,因為這種情況的症狀,在他們身上曾多少出現過。

  相思誰呢?

  根據目前情況看,對雯麗已經是不可能的了,因為龍鑌早就知道雯麗又和鄭學和好如初了,據說,雯麗和鄭學兩人還在外面租了房子。龍鑌和石偉在路上也看見過雯麗幾次,龍鑌還友好地向雯麗和鄭學打了招呼,石偉當時比較巧妙地拿著龍鑌的手,探過脈搏,根本沒有什麼心跳加速的表現。龍鑌的女性圈子人數極其有限,從諸多事件上看,唯一的可能的就只有黃秋雅了。

  這倒是個難題,雖然杜慈在情況通報中反映,黃秋雅很有可能真的喜歡上了龍鑌,可是兩人實在有點不太現實。黃秋雅家對常成家族怎麼說都依賴太多,沒有常氏企業的扶持和需求,黃秋雅家的工廠將立刻陷入困境,常成和她作為情侶交往的歷史並不短,再況且,龍鑌怎麼著都比黃秋雅小四歲多,這段年齡坎也是個大問題。看來黃秋雅也自己明白這一點,所以一直不敢和常成斷絕關係。

  想來也是,誰叫這小子這麼點子大就發情了,喜歡誰不行偏偏去喜歡黃秋雅,害得兄弟們真有點傷腦筋。

  不幫龍鑌吧,他們又實在不願意看到龍鑌又變回以前自閉的模樣,管吧,又不知從何下手。無奈之際,只好由杜慈進行側面迂迴。因為,俗話說: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層紗。如果杜慈捅破了黃秋雅的紗,那就什麼都好辦了。

  可現在根據杜慈的反映,效用不明顯,雖然黃秋雅在下樓事件後,每次都有在聽杜慈故意講龍鑌怎麼怎麼石偉怎麼怎麼,可聽完後並沒有多大反映。而只要杜慈一提到去龍鑌寢室玩,她就堅決不來,有時甚至還翻臉變色。

  石偉杜慈在享受著他倆美好的愛情之時,也在熱切仗義地關注著龍鑌的感情問題。

  ******

  其實他們全都誤會了我,雖然我也的確因為激素的原因,有些想找個女朋友,可是沒到那個地步。

  對於雯麗,我現在是默默地祝福她找到了愛情的歸宿,雖然鄭學曾經對不起過她,但是「過而改之,善莫大焉」,這是爺爺曾小就教我的;對於黃秋雅,我也自覺自己沒有對她動什麼心,雖然她的身體很軟,讓我很想再試試,但是我並沒有什麼愛上她的念頭。

  自從聖誕節後,我的全部思維空間都放到了自己應怎樣去領悟那個奇怪的夢和德老的神秘動作上,我總覺得那一定是有很深的含義,一定有某種啟示。

  看看自己就要滿十六歲了,離死也不到十四年了,我對那個夢的確有恐懼,我覺得或許它就是在提醒我我的生命只剩下一半時間了。可我又總覺得這個夢一定也像德老那個神秘手勢一樣又一種我尚未領悟到的暗示。

  我整日都在考慮這些問題。我老覺得少年時雖然日子過得有點子苦,但我很開心,有爺爺,有豹子,根本沒這些事情來煩我,我這時才深深感覺到讓生命苦惱的並不是生存的艱累,真正從骨子裡苦惱的反倒是對生命的思索。

  可我對這樣的思索總不得要領,我感覺連答案邊都沒摸到。看來自己根本就是很笨。

  很是羨慕孫悟空那猴哥,菩提老祖在它腦袋上敲三下,它就立刻悟到了老祖的用意,可自己呢?都幾個月過去了,還是一點頭緒都沒有。

  *******

  龍鑌無法解決自己的疑惑,他為了消解自己困擾,開始練起了書法。他練書法就是模仿古人的練習辦法,用筆在地上蘸水寫。

  龍鑌常常拿著字典,盯著一個字看,腦子裡思索著字的結構,字的含義,在腦子裡想像著自己要如何用筆,龍鑌覺得如果能把字的含義融入到自己的用筆之中,那麼可能這字就會有一種生命的活力。漢字具有優越於其他一切人類文字的獨特,龍鑌就是試圖把這種獨特用筆表達出來。

  石偉裝模作樣跟著龍鑌練了幾天,幾天之後就沒了什麼激情,他對大家解釋說道他對書法肯定沒有天分,既然沒有天分那就不可強求。

  德老和龍鑌又碰過幾次面,有天晚上聊了一個小時,德老知道了龍鑌原來就是那個大鬧作家講學會上的那個愣小子,也知道了龍鑌原來是個孤兒。龍鑌也沒想到德老居然也姓文,和他媽媽一個姓。德老身邊沒有兒女,老伴也過世十多年了,家裡除了一個保姆,他的兒子去了美國,他的日子過得很是冷清。

  **********

  四月中旬的時候,學校團委和學生會聯合發出向全體同學募捐的號召,以幫助一個患有白血病的大三同學進行醫治。

  這個同學是來農村,家中為了全力支持他的學業,早就空餘四壁,父母也重病在身,一家全靠一個哥哥在廣東打工支撐著,雖然這個同學也搞勤工儉學,但是由於太過節省,讀書又過於用功,平時缺乏鍛煉,身體素質低下,因此誘發了白血病。團委號召希望同學們拿出自己的愛心,以盡早幫助這位同學度過難關。

  石偉中午一吃完飯,就開始在寢室裡大發感慨:「老六,我還一直以為你是我們學校最慘的人,沒想到,居然還有比你更困難的同學!唉,看來人世間悲慘和痛苦的事情太多了!」

  海老大回味著石偉的那句話,把手重重向自己大腿上一拍,道:「哥們,今天我提議,我們幾兄弟一定要多捐點錢出來,再怎麼說,也得盡自己的力拿出點同情心來!」

  文宣甕聲甕氣道:「這樣吧,咱們兄弟就盡自己的口袋掏吧。我看,龍鑌就不用了,他自己本身就夠苦的了。」

  石偉深表同感道:「龍鑌,你的錢都是血汗錢,怎麼著也不比我們錢來的容易。再說啦,我要是沒錢了,只要一句話,家裡就會給。你就不用了,我們兄弟幾個捐的算你一份。」

  龍鑌沉吟不語,腦海中卻浮出這位同學的慘狀,心中被這一幕幕淒苦景象強烈震撼了!內心大呼:我這算什麼苦!我這算什麼苦!白血病是血癌啊!如果不能找到合適的骨髓進行配對移植的話,那這同學肯定必死無疑!我是已經沒有家庭父母的牽掛了,可這同學卻還有重病在床的雙親!他們的命根子就是這位在讀名牌大學的兒子啊!試想,如果兩位老人知道自己的孩子得了這種癌症,萬一真有個三長兩短,那老人還要不要活!我這算什麼!他們可是白髮人送黑髮人!活生生的生離死別啊!

  這幾個月來,自己的存款已經有一萬多了,本來想再做幾個月家教,攢夠三年級四年級的學費生活費,還掉雯麗她家墊付的那些錢後,就全身心投入學業學習的,看樣子,得繼續下去了。可是總不能讓兄弟們知道自己要捐這麼多錢吧,要不然兄弟們會有看法的。

  龍鑌打定了主意。

  海老大見龍鑌沒有吭聲,滿心以為龍鑌默許了,高興地道:「這樣吧,我看我們也就不用每個人每個人的分開捐了,一句話,大家把自己能拿出來用的錢都拿出來,不管多少,放在一起捐出去,就算我們整個寢室的意思,怎麼樣?哥們兒?同意我的舉手!」

  「老大!老大!你太英明偉大了!你簡直就是我們心中的太陽!你怎麼這麼聰明,這完全不像你啊?我不但舉雙手,我還舉雙腳!」石偉坐在凳子上把自己的雙手雙腳全舉起來了。

  海老大掏出口袋裡所有的錢丟在桌上,道:「我情況特殊,你們就盡自己的意思吧!我等下再去取一千出來,來吧兄弟們把錢全掏出來!」

  石偉打開錢包,扔在桌上,又從口袋裡左摸右摸掏出了些零票子,一股腦的往桌上一丟,剛剛坐回凳子又馬上起來,從錢包裡拿出一張五十的抓在手上,嬉皮笑臉道:「呵呵,拿回五十,我星期六還要打的回去!」

  海老大疑惑道:「怎麼?你家搬家了?打個的就要五十?安?」

  石偉有點不好意思:「嘻嘻!剩下的我拿去上個網,打打遊戲!嘿嘿!」

  海老大怒喝:「好傢伙!別人拿著救命,你還要拿著打遊戲!還要打的?不准!給你三塊錢!坐公車!」

  石偉大恐:「老大!不會吧?三塊錢?坐公車?那怎麼行?」

  「怎麼不行!你給我說說!告訴你,我以後也再也不打的了!你還要囉嗦,我就叫你騎單車回去!」海老大怒目圓睜,直視石偉。

  石偉嘟囔了幾句,也就不敢做聲了。

  文宣走過來,低聲道:「我就這麼多了,這個月家裡還沒寄錢。」

  邱秦從錢包裡掏出兩百塊,向桌上一丟道:「沒法子,韻萍身體不舒服,我得帶她去看病,我就意思意思吧。」

  廖業摸摸自己的口袋,昨天剛好同學還給了還是去年借他的五百元,他可是要了幾回才要回來的,自己都發誓再也不借錢給別人了,難道要自己捐出去這五百?這根本不現實嘛!口袋裡有還是還有三百多,可沒道理給啊!他得白血病那是他倒霉,關我什麼事!海濤真是多事,你自己捐就得了,還不管別人樂不樂意,就自作主張要大家全部捐錢?你還真把自己當老大了!什麼東西,擺顯自己有錢?不過當著這麼多兄弟的面,不給一點也不行,得了,那就拿幾十塊當成施捨給叫花子得了!算了,就當少給劉思雲買件禮物吧!

  廖業在口袋悉索了一會道:「我剛好把錢放到思雲那裡去了,兜裡就這點錢,要不趕明兒我到思雲那兒拿去?」說完,他把幾張十塊的、幾張一塊的往桌上一放,就回到自己桌子前看起書來。

  石偉驚異的看著廖業,昨天那個同學還錢的時候,龍鑌和他就站在廖業身旁,廖業昨天和今天上午也沒有去思雲那裡啊!石偉暗道:「小氣鬼!還他媽的天子腳下的北京人!還比不上老子大方!老子都只剩三塊錢了,都沒怨言!媽的!什麼東西!」

  龍鑌站起來,沉穩地走到桌子前,龍鑌沒有錢包的,身上剛好有昨晚一個家長給的一個月家教工資和幾十塊備急用的零錢。他默默地全部掏出來,道:「不好意思,身上沒有了。」

  海濤一見,連忙抓起龍鑌剛剛放到桌上的錢,就要往龍鑌口袋裡塞,還急道:「老六!你這不是損我嗎!這捐款能少你這點錢?拿回去!拿回去!你還要留著過生活交學費呢!拿回去!」

  龍鑌躲閃著,用手推拒著海濤,道:「老大,我真的不用,你就放到桌上吧!我是過來人,我可以想像這同學家的慘狀,我要是不捐,我於心不安的!」

  海老大自言自語搖了搖頭,突然大喝道:「媽的!我再拿一千出來!」

  在桌上石偉把錢點了點,道:「現在是老大六百三,我四百九十四,邱秦兩百,文宣一百七,廖業四十三,老六兩百六十七,如果再加上海老大答應的二千,那就是三千八百零四塊,乾脆,我就再加上一百九十六,湊起四千,這樣可好?」

  海老大疑問的道:「臭小子!你不是說你沒錢了的嗎?」

  石偉嘿嘿笑道:「俺等會就去找肚子(杜慈)借去,呵呵,準把她感動得痛哭流鼻涕!」

  ******

  龍鑌來到銀行,取完了錢,折子上只剩下了最後三百塊。龍鑌已經計劃好了,離放暑假還有兩個月,那麼自己就還可以掙兩三千,回家裡一趟,給爹媽上上香,然後就回來,暑假的家教會更多的,那麼自己就完全可以掙夠所有的學費。

  龍鑌趕到郵局,用了個假名,寫了幾點祝福的話,就用個化名給學校團委寄了過去。

  ********

  校團委和學生會的老師們聚在一起,端看著這張巨額的匯款單,議論紛紛。

  「哪個慈善家這麼好心?一下子就捐萬多塊!」

  「是啊!現在的有錢人也還是有好心腸的!」

  「不過你說這有錢人也怪,你看,他居然捐的錢還是帶零頭的!」

  「瞧瞧!真的,他幹嗎不就捐一萬一三?還非得捐個一萬一千四?」

  ……

  張老師拿過匯款單看了看,咦?這字怎麼有點像班上那個龍鑌的?

  他馬上否定了這個念頭,他哪有這個能力捐錢?一個在他眼裡龍鑌就是一個既窮又死要面子的、對老師不尊敬、不禮貌的小子,是不可能捐出這筆巨款的。學校團委把這張匯款單以及其他一些社會捐款單等複印了一份存檔保管起來。

  *******

  石偉鬼鬼祟祟拿著幾張上好的宣紙,一支新筆,擺到龍鑌面前,杜慈也站在旁邊。

  龍鑌看著他倆,不知他倆又要玩什麼把戲。

  石偉嘿嘿地乾笑著,杜慈對著他就是一腳,嬌罵道:「是豬啊!你不會說話?」

  石偉只得對龍鑌躬身道:「老六!我知道你怪我練字沒恆心沒毅力,但今天你無論如何也得按我的要求給我寫幾個字,畫一張水墨畫!」

  幾個人圍過來看龍鑌寫字。龍鑌舉筆之際,腦海裡卻憶起了自己以前填的兩首詞,索性隨手錄在宣紙上。

  第一首是:

  踏莎行·觀秋雁感

  仰天長望,仙蹤何處?當年迢迢萬里路。誰送清風洗蒼顏,誰識南雁秋心苦。

  淚墮殘雲,霜凋碧樹,可憐黃蝶翩翩舞。淺杯深觥自相語,醉裡又聽一夜雨。

  第二首是:

  江城子·莫問。

  一點浮萍去何方?淺淺來,悠悠浪,飄飄夢結,沉沉自彷徨。

  看它絲根清流上,冷冷游,默默淌。

  鸞鏡青鳥紅酒旁,奄奄飛,漸漸忘。素素纖指,不知怎思量。

  莫問落花將何方,落也傷,留也涼。

  龍鑌寫毛筆字喜歡寫繁體,也許是龍鑌的心境比較蒼涼,這些書寫在宣紙上的字總是給人一種很滯、很重、很沉的感覺,而這詞也更加劇了滿紙迴盪著的那種憂鬱、悲愴的氣息。

  龍鑌又鋪開一張宣紙,腦子裡湧現出小狗豹子和自己相依為命逐獵熊山一起玩鬧的場景,他拿過自己的飯碗,盛上水,將筆往碗裡一蘸,再沾上墨,寥寥幾筆,豹子的雄姿就躍然紙上,活靈活現。

  石偉又要龍鑌在一張宣紙上錄上屈原的名言「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然後他又硬要龍鑌簽上他的大名,自稱他一定要好好收藏,將來傳給他和肚子所生的孩子。

  他們兩人守在這些宣紙旁,不准任何人再來碰,等墨干後兩人就將宣紙捲起來,走了。

  五一節過後,學校的書法大賽評出了結果,龍鑌和大三的一位同學同時獲得毛筆書法一等獎,特等獎被一名博士獲得,龍鑌的書法被幾個評委認為:架構粗曠,筆有神韻。學校專門展出了這些獲獎作品,並頒發了獎品和證書。

  龍鑌這才知道自己寫的字被石偉和杜慈拿去參賽了,不過卻納悶:另外兩副字和那副畫為什麼又沒有展出?是寫得不好嗎?

  ********

  另外兩幅字和那幅畫已經裝裱好了,正威風八面地掛在杜慈寢室牆壁上,預計馬上就可以向雯麗和黃秋雅耀武揚威。

  這是石偉和杜慈商量出來的絕妙點子。石偉看著雯麗就這麼和鄭學搞到一起,心裡有些氣不過,又看到黃秋雅現在又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對這麼好心的肚子妹妹凶巴巴的,便出了個這樣的鬼點子來讓她們兩個都不爽。實在沒有想到,龍鑌居然鬼使神差地寫了兩首他自己的感傷詩詞,這下把杜慈和石偉高興得幾乎跳到天上去了。

  兩副字和這副畫起到了驚人的效果,遠遠超出了杜慈和石偉的預計反應。

  黃秋雅趁五一假期回了一趟家,雯麗也和她一起去的,當然陪同的肯定有常成和鄭學兩人。長假結束他們就要趕回來繼續上課。守女生公寓的大媽只要你塞了五塊十塊錢,她就讓男生上去。這樣四個人就來到了寢室。

  寢室裡剛好杜慈和石偉正在嘻嘻哈哈地邊吃飯邊吵鬧,他倆知道五一長假後返校的雯麗和黃秋雅就在今天回來的,故意在寢室裡等著看這兩個女人的反應。

  杜慈一見她倆假裝高興得大叫:「哇,你們可真瀟灑!飛著去飛著回!帶什麼好吃的沒有?」

  黃秋雅只要杜慈不提到龍鑌,就會和杜慈有說不完的話,看到杜慈搞出來的那副羨慕自己的樣子,任何女孩子都會很舒服的,她就笑呵呵道:「死丫頭!少不了你的!給你帶了南京板鴨和魚乾!石偉,你也來了?」

  石偉一腦子的就是在幻想著等下他們四個人看到字畫後的表情和反應,還沒聽到黃秋雅對他打招呼,杜慈當然知道他的鬼心思,生恐黃秋雅看出什麼來,急忙對著石偉的腳踢了一下。

  石偉立馬回過神來,正色道:「哦,是你們,回來了!我剛剛和杜慈打飯回來,正在吃呢!」

  黃秋雅他們把行李放好,並沒有注意到寢室牆上新掛了這些字畫,洗完臉就要出門去飯館吃飯了。

  沒機會了!這樣四個人湊在一切的時機太難得了!得立即想出個法子來,將他們的視線引到他倆苦心設計這個圈套上來!兩人一般心思,杜慈也急了,對準石偉的腳背就是狠狠一下。

  石偉哀怨地看了一眼這個狠心的婆娘,強忍鑽心的疼痛,堅持著站起來,將那雙著名的小眼盯著牆上的那副畫,嘴裡長歎道:「好畫!好狗!真乃千古極品!要是老夫我也有一頭畫中如此這般的小狗狗的話,老夫此生足矣!」

  ********

  石偉學者般的感歎引起了他們四人的注意,他們同時向石偉的方位看去!

  這隻狗是雯麗最為熟悉的,甚至雯麗也常常想念著。龍鑌來長漢後就把它放在她家裡寄養,每次回家,雯麗總是和它玩耍個不停。聽她父母講,豹子還常常跑回山上試圖到大風村找到它的主人,隔幾天才再回她家,回到家裡就似乎很憂鬱,要好幾天才能回復活蹦亂跳的原樣。

  她看著這龍鑌寥寥幾筆勾勒出了豹子,不由自主地有些顫抖,這是他畫的?他什麼意思?在羞辱我?在恥笑我?我都跟他說清楚了,他還想怎麼樣?

  石偉的賊眼瞥見雯麗的樣子,心裡如同中了五百萬大獎,暗中是把自己「高」了幾遍。

  常成覺得這畫還不錯,鄭學眼尖,看到了龍鑌的字,便欣賞起來,嘴上還嘖嘖念著。

  黃秋雅看了看畫上的小狗,覺得真的畫的很好,便往下看去,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落款寫著「龍鑌作於四月。」她心中咯噔一下,又立刻向另外懸掛的兩幅字看去。

  好感傷的詩句!好淒涼的格調!

  這也是龍鑌寫的!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肯定是這兩個傢伙搞的鬼!

  黃秋雅第一個念頭就是:「好哇!臭丫頭,不想活了!敢陰我?!」

  她正待要狠狠盯向杜慈時,腦袋裡忽地冒出了龍鑌詩句「淺杯深觥自相語,醉裡又聽一夜雨。……素素纖指,不知怎思量。莫問落花將何方,落也傷,留也涼。」

  他這是在說我嗎?是在說我嗎?是不是他很想我,特地寫這些東西來提醒我,他在想我,現在心裡很難受,很難受,在借酒澆愁?是不是?要不然,為什麼寫的這麼淒涼哀怨?這不是古人寫的,一定是他寫的,對,是他寫給我的,他想要表達什麼?

  鄭學似乎很精通的樣子,道:「這首詞真的寫得很淒涼,不知是不是柳永還是李清照所做!唉,古人的意境就是深遠,哪裡是現在的什麼朦朧詩、什麼意識流可以比擬的!字嘛,馬馬虎虎。」

  常成看了看,想了想道:「我是學經濟的,對這古人的什麼詩詞不太懂,不過感覺好像還可以。第一首我說不上什麼,看上去應該是個被貶逐的什麼流浪詩人所做,第二首應該像個閨中怨婦所做的了。龍鑌?龍鑌?龍鑌不就是上次你和雯麗在說的那個什麼人嗎?是嗎,秋雅?」

  常成把頭望向秋雅,卻驚訝地發現黃秋雅兩眼看著這兩幅字,神態有些發癡。他連忙關心地摸著黃秋雅的肩頭道:「秋雅,秋雅?」

  黃秋雅真是有些癡了,滿心滿肺自己努力逃避著的情感被這兩首詞招弄得天翻地覆,心裡就是一個勁地想痛哭一場。這麼些日子來,她苦心費力地找機會向雯麗打聽著龍鑌的一點一滴往事,甚至很多情節她都問了好幾遍。正在沉浸於這詩詞感動中之時突然被常成這麼一問一說一摸,她頓時火冒三丈,覺得常成簡直就是連條狗都不如的豬雜碎、豬下水!

  她轉頭大罵:「拿開你的臭手!拿開!你這個豬!」

  常成和鄭學面面相覷,不知道這位姑奶奶怎麼突然發這麼大火?他們兩人的關係早就非同一般了,準備暑假等秋雅滿二十歲就正式訂婚的,怎麼一下子她就翻臉不認人?

  鄭學涎著個臉道:「秋雅,怎麼啦?一下子就不高興了?好了好了,咱們別看這破字破詩詞了,吃飯去吧,我都有點肚子餓了。走吧,雯麗?」他扭頭卻看到雯麗一臉蒼白。

  「雯麗!你又怎麼啦!安?」他對雯麗可沒有這麼好的脾氣,「你搞什麼名堂?就看這個鬼東西,還居然感動得要哭?有毛病?!」

  雯麗顫抖著,被鄭學這麼一凶,兩淚順著蒼白的臉頰流了下來。

  黃秋雅本來就已經被鄭學那狗屁不通的博學解釋弄得滿肚子火,一見他居然還敢凶雯麗立刻就破口大罵:「姓鄭的!我告訴你,你少對雯麗凶!你有本事衝著我來!你屁都不懂還在這裡裝什麼學問!……」

  石偉和杜慈別提多高興多得意了,目的完全達到,真他媽的爽透了!對了,現在我石偉、我杜慈必須以旁觀勸架者的身份,上場平息動亂了!

  兩人對視一眼,心領神會。

  杜慈和石偉各自使用善良的、友好的、和睦的語言展開和平周旋。

  常成鄭學面對潑辣的黃秋雅無計可施,只得轉身悻悻下樓而去。

  雯麗既想跟著鄭學去又不敢跟著去,心裡矛盾極了,她也完全認為這是龍鑌特地寫給她的,想向她表白自己依舊這麼愛著她,可這還怎麼可能呢?實在難受之際,她往床上一撲,嚶嚶哭了起來。

  秋雅心裡明明知道一定就是杜慈和石偉搞的鬼,可是她根本就找不到借口理由來進行什麼指責,況且自己還被龍鑌寫給她的詩詞如此感動著,也實在不知道要如何教訓他們,只好強吞苦水,重重的坐在自己的床上。

  大功告成,馬上撤出戰場,行動要快,動作要敏。

  杜慈石偉相互一努嘴,帶著勝利的含蓄的微笑遠去。

  杜慈簡直已經愛死了石癟三這個shit。

  *******

  龍鑌一走進寢室就看到石偉和杜慈正在相互比劃著,好像是在模仿什麼給海濤、文宣和廖業他們看。等他進來之後,石偉杜慈馬上閉嘴不做聲了,龍鑌感覺大家的笑有些奇特,尤其是石偉,居然現在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明明剛才在門口就聽到他的狂笑。

  龍鑌對大家點了點頭,習慣地坐在書桌前,開始看著英語書。

  過了一會兒,杜慈突然爆出一陣尖笑,緊接著,石偉、海濤、文宣也用古怪的眼神盯著龍鑌,用不同的音調笑起來,除了廖業。

  龍鑌抬起頭,笑著問道:「你們怎麼啦?這麼好笑?」

  聽到龍鑌這麼一說,杜慈笑得更厲害了。

  過了好一會,海濤對著龍鑌走過來道:「老六,你聽聽這兩個傢伙玩的把戲。」

  聽完海老大又笑又氣的敘述了事件經過始末,龍鑌意識到由於他的沉默寡言已經讓石偉他們產生了某些誤會。不過說起來也實在要怪自己,自己這麼多東西不寫,寫那兩首莫名其妙的詞幹什麼,這在雯麗和黃秋雅看起來,簡直就是別有用心嘛!黃秋雅且不說,如果被鄭學誤會,那豈不會給雯麗的情感生活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龍鑌覺得石偉這次的惡作劇太過火了!他想坦誠地對雯麗和黃秋雅解釋清楚,消除誤解。石偉、杜慈雖覺得自己做的事是有些過火,但是他倆包括海濤、文宣都堅持認為龍鑌的方法不可行。他們普遍認為這樣的事你越解釋就越複雜就越麻煩,也許你就假裝什麼都不知道當什麼都沒發生過,或許以後就真的什麼也沒發生過了。

  廖業沒有吭聲。

  龍鑌堅持自己的想法,他要杜慈去幫他約雯麗和黃秋雅兩人,杜慈和石偉也必須在場,五個人面對面的講清楚,龍鑌要自己親口告訴雯麗和黃秋雅,自己絕對不是有意這樣做的,絕對沒有要干擾雯麗感情生活的企圖,更沒有喜歡黃秋雅的念頭。

  杜慈和石偉哪會去約她們呢?那不是自己用手打自己的臉,找罪受?

  *********

  字畫已經不在牆上了。那是因為雯麗要杜慈把它從牆上摘下來的,杜慈把字畫捲好收在箱子裡。

  黃秋雅無數次地在腦海中浮現出龍鑌的模樣,時時回想著龍鑌那次色狼般地抓揉自己,回憶著龍鑌那奇異的體味,品味著龍鑌這無比哀怨的詩句,她早已經在心裡把這兩首詩詞背誦了一萬遍,她甚至現在每天要回思著詩詞才可以入睡。常成也敏感地察覺到了秋雅並沒把他當成她的未婚夫,他現在很難再吻到她,就算是吻著也感覺象塊木頭,他不知道原因出在哪裡,他愛秋雅,將來是要娶秋雅作為老婆的。

  雯麗實在太在乎鄭學了,鄭學在她眼裡完全就是理想的瓊瑤筆下的白馬王子,又有錢,又懂風情,又瀟灑,又有性格,雖然花點心,還偶爾很凶的對她,但是溫柔的時候讓她無比心醉,他家的富裕和權勢對她來說簡直不敢想像。這一切怎麼會是龍鑌所具備的呢?她現在非常擔憂龍鑌來騷擾她,破壞她這自感無限滿足的生活。當她看到龍鑌居然寫這些詩詞畫上豹子,變著法子羞辱她移情別戀的時候,她真的有些恐懼了,恐懼龍鑌會把她曾經和他摟抱過親過在一張床睡過的事實說給鄭學知道。

  ********

  世事總是不能盡如人意,世事對人總是苛求著的。

  這一天晚上,就是龍鑌十六歲的生日,天氣很熱,兄弟們一改往常就在學校附近吃飯慶祝生日的慣例,來到了西湖西路附近的一家很幽靜的飯館,這次是大家湊的份子。和去年龍鑌的十五歲成人禮不同,這次多了一兩個人,那就是石偉的老伴杜慈和廖業的女友劉思雲。

  ******

  海老大剛剛和大家一起,對我狠狠灌了三杯白酒,50度的,喝得心肝腸胃火燒火辣,那股熱辣還真有點讓人受不了。

  我舉起酒杯敬各位兄弟姐妹,沒有他們真誠地幫助,我說不定早已對生活失去了信心,早就忘記了人世間還有快樂,還有友情,正是這友情帶給我的歡樂讓我不再沉浸在這麻木的思考痛苦中。我的敬意是無比真誠的,我的感謝也是無以言喻的,被濃濃的友情融化了的我其實又豈是一杯淺淺的酒就能表達我心中對友情的感動怎能表達我對這真摯友情的珍惜!雖然我依舊被那離奇的夢和德老神秘的手勢困擾著,但我已經從一個新的角度、一個新的方向來感悟著我的人生。

  我將酒向大家團週一示,痛飲下去。酒有些上頭,我被他們灌得有些暈乎,雯麗和黃秋雅也來到這臨窗憑風的酒桌上,她們還特意送給我小小的生日禮物,雯麗的臉色有些蒼白,而黃秋雅卻有些紅暈。

  她倆的到來讓場面有些不協調,龍鑌想讓氣氛活躍起來就站起身子笑著對雯麗和黃秋雅道:「謝謝兩位美麗的小姐來賞光來喝我的生日慶酒,來,我來敬雯麗和秋雅一杯?」

  秋雅沒想到龍鑌竟然叫她「秋雅」,巨大的喜悅一下子立時充滿她的胸膛。大家幾乎有些驚訝地看到,黃秋雅端著雪碧易拉罐的手在和龍鑌碰杯的時候竟然微微顫抖著。

  雯麗今天是抱著要借此機會和龍鑌徹徹底底講清的念頭來的,她沒有秋雅的那番心思和激動,她顯得有些冷淡。

  酒桌上氣氛緩和了,一片划拳聲勸酒聲賴酒聲不絕於耳,石偉面帶微笑和女友杜慈玩起了「兩隻小蜜蜂,飛到花叢中」的著名兒童遊戲。

  風在夜色中徐徐吹蕩,湖面隱約映出天空流雲暗淡的影子。龍鑌和雯麗站在離酒桌不遠的樹蔭下,抬頭可以清晰看見天上近圓的月亮,月光下龍鑌稜角分明,一雙晶亮的眼熠熠生輝,雯麗似乎比以前更加漂亮了,新增添了一種時尚一種現代的風韻。

  「龍鑌,算我求你了,你不要再纏住我了,好不好?」雯麗露出了哀求的神色。

  龍鑌沒想到雯麗把他從酒桌旁叫出來是對他說這句話,他出神地看著湖面上若有若無的雲影,一時無語相答。

  過一會,龍鑌的眼還是盯著湖面,嘴裡卻道:「我想解釋一下那書畫的事。書畫是石偉和杜慈找我畫的,我並不知道杜慈會把它掛在寢室裡,我也是自己無意中就把以前自己寫的東西給寫出來了,我如果知道這會使你產生誤會的話,我肯定不會寫的。」

  雯麗明顯不相信龍鑌所說,她急於表達自己心裡的話語:「龍鑌,我知道你做事歷來倔強,不服輸,但我真的不希望你還認死理。真的,我和你早就成過去了,我現在很幸福,和鄭學在一起,我很愛他,他也愛我,你就不要再來打擾我們了,我求你,好嗎?」

  雯麗再一次向龍鑌解釋他們之間的那些過去,龍鑌靜靜地聽著雯麗講著,身形在月色下彷彿已經成了雕像,一動不動。雯麗的話語有些哽咽,想必自己也動了愁怨:「同學開玩笑說我們倆是不是一對,還笑話我找個比自己小這麼多的小弟弟作男朋友,這讓我很難為情,你根本只是一個孩子,室友們說的對,我們根本就不配,我們的差距太大了……齊運海是齊爺爺的親戚,他告訴爸爸媽媽說你們龍家人幾百年來都是在外面討老婆,而且結婚成家後就不能再和娘家來往,要不然娘家都會遭難死光的,嫁給你們龍家不但女人倒霉就連娘家也受連累,我爸媽不准我再和你繼續來往了……最重要的是,我和鄭學接觸後,鄭學讓我真正品嚐到了愛情的酸甜苦辣,讓我知道什麼才叫作愛情,我非常愛他,這種感覺不是和你在一起的感覺。」

  「龍鑌,我知道你怪我,你怪我移情別戀、水性揚花,但是我們從來就沒有真正交往過,從來就沒有發生過什麼。我現在自己很快樂,我就等著畢業後和他一起走進神聖的婚姻殿堂。龍鑌,你這麼優秀,你何不等長大了,自己認真地去找到真正屬於你的另一半呢?我求你了,你不要再來打擾我了,放過我好嗎?」

  龍鑌從頭到尾都靜靜的聽著,沒有插嘴,沒有辯駁,他似乎已經覺得完全沒有了這個必要。

  龍鑌待雯麗的抽泣完全歇停以後,沉聲道:「雯麗,謝謝你對我講這些,我知道了,你放心,我決不會再來打擾你。另外,我寫的那些書畫真的是無心的。」

  黃秋雅在旁邊聽得更是驚心動魄,她聽到了一些雯麗還沒對她講的隱秘,她本想告訴龍鑌她對他的心意,卻又猶豫了,那些神乎其神的玄秘古怪是真的嗎?她過一會兒後就走上前挽起雯麗的手臂向酒桌走去。

  看著這個夜,龍鑌沉思著,良久之後他轉身走回去,臉上掛滿笑容。
huro 發表於 2008-5-20 14:13
第十一章 學會做那下酒菜(一)


  喝酒有很多種喝法,但是喝酒大抵需要有下酒菜,下酒菜有很多種,我們不管別人如何評價喝酒時的任何下酒菜,拿下酒菜向來只有自己品嚐之後才知道是什麼滋味。

  古人說漢書可以下酒,其實假如把人生看成就是喝酒的話,那麼在我們喝這杯人生酒時不但漢書可以下酒,友情也可以下酒,親情愛情也可以下酒,我們在人世間經歷著的一切什麼都可以下酒,苦難也可以,快樂也可以,就連偶然聽到的一句話也可以。我們所有的一切有意無意的人生作為都是在為自己的人生做著那下酒的菜。

  我們喝酒,人生的酒,人生的下酒菜,也許是因為責任,也許是因為渴望,又或許是因為某種理由,我們在喝酒時自己解釋著自己的生活。

  *********

  放暑假了,石偉死磨硬纏要和龍鑌一起回山城看畫中的豹子,海老大也要一同前往領略熊山風光。於是他們三人在把杜慈和寶貝芬送走之後就結伴回到龍鑌老家——山城熊山。

  火車到達山城將近中午,三人下車就隨便吃了個快餐,到山城汽車東站坐上了到江坪鎮的汽車,龍鑌要把豹子從雯麗她家帶走,還要順便去看望自己的那些老師。從山城到江坪鎮近一百里的路段只有一半的路鋪上了柏油,剩下的就是碎石土路,顛簸得很厲害,灰塵又多,滿車廂都是到處飛舞的灰塵。公共汽車上塞滿了人,什麼貨擔、籮筐、竹籃,各種雜味混揉在一起,直往鼻子裡鑽,初次經歷這個陣勢的石偉有些受不了,不過他還是為他的鄉村之旅情緒激動,指點著沿路的自然風景,嘻嘻哈哈,像極了個孩童。

  到江坪鎮時已經是下午三點多了,三人來到雯麗家前的院門。這是一所四面圍牆圍住的獨立小院,院裡院外種了不少花草果樹,四周還有青翠的菜地,上面長滿了綠油油的蔬菜。

  石偉邊走邊纏問龍鑌:「豹子呢?怎麼還不見豹子出來迎接你啊?老六,豹子在哪裡?在哪裡?」

  一聲低沉的嘶吼,一道黑黃的閃電「嗖」地從幾丈遠的吳家院內飛竄衝出來!

  這是一條狗,一條居然兩眼放射寒光的惡狗。

  這條狗沒有像其他的農村土狗那樣汪汪叫吠,它甚至沒有呲牙裂嘴,這是一條只用眼神來張顯自己存在的狗。石偉被這條突如其來的惡狗嚇得急退,海濤忙彎下身準備抓一塊石頭作為防身武器。

  惡狗站在離龍鑌三五米的地方不動,眼睛盯著龍鑌。

  龍鑌也沒有動,只無限溫柔地注視著這條氣勢駭人體形卻並不很大的惡狗。

  猛地,這條狗在地上打幾個滾,仰頭對天一聲長吠,放開四肢,飛速在路邊的菜地裡奔跑,跑到東又跑到西,跑到南又跑到北,從田埂上飛身躍下,又立刻一個空中轉身,落地把爪子在地上狠狠地抓扒著,又箭一般發縱上大路,圍著石偉海濤龍鑌飛快地打起圈來,轉了幾圈,就趴到龍鑌面前,撅著屁股,前肢前胸完全貼著地面,前爪輕輕抓地,眼睛死死地盯著龍鑌。

  石偉海濤目瞪口呆地看著這條狗奇怪的行為,石偉最先緩過神來了,驚喜地大叫:「是不是豹子?是不是豹子?是不是?是不是?」

  龍鑌沒回答,輕輕對狗招了招手,叫了一句:「來!」

  在狺狺作聲的惡狗猛然騰空躍起,撲到龍鑌的懷裡,拚命用舌頭舔著龍鑌的臉龍鑌的衣服。龍鑌抱著狗,哈哈笑著左右躲閃著它的熱情。

  石偉試探著碰了一下這條惡狗油光的毛,馬上又縮手回去。

  龍鑌揉著狗頭,似乎對人說話一般,對著狗說道:「豹子,來,認識一下,這個是海濤哥哥,這個是石偉哥哥。」

  狗把眼睛瞄了一下海濤和石偉,「汪汪」的叫了兩聲,算是打了招呼。

  ***********

  雯麗她家的氣氛有些不自然,雯麗她媽一再提到鄭學,還誇鄭學是個懂事懂禮貌的後生,說可惜去年暑假鄭學只在這裡玩了三天,他們本想留他多玩一段日子的。雯麗她媽還試探著問龍鑌那個遠古遺傳的詛咒,被雯麗她爸罵多事。

  虛假的招待讓龍鑌深深感受到如今雯麗家對他那種已經變得有些功利有些冰冷的態度,海濤更是感覺像是吃了一隻膩味的蒼蠅一樣,渾身上下都不舒服,龍鑌突然有些後悔自己當初捐款時為何不預留下兩年前雯麗家為他墊付的那些錢,他實在不願意再和雯麗有什麼牽扯。石偉懶得去想這些事情,他只顧和豹子玩,他已經和豹子交上了朋友。

  雖然雯麗家也說叫他們就住在她家,但是龍鑌委婉地說他要去看看學校老師,拒絕了她家的好意,他提著包從雯麗家走出,豹子緊跟身後。石偉對豹子一見鍾情,豹子也感到主人的心情不好,就和石偉在路上玩起了追趕遊戲。

  ********

  龍鑌的到來在十二中的老師們眼裡,簡直就是件大事。王校長馬上召集了那幾個曾教過龍鑌的老師和在學校的其他校領導,一起在家裡擺了一桌。

  王校長抓著龍鑌的手道:「龍鑌!你是我從事教育工作來所見到的最有才華,最有志氣,最有毅力,最勇敢也最為善良的學生,我這輩子能有一個你這樣的學生,我感到無比光榮啊!」

  在旁的校領導和老師們紛紛附和。

  龍鑌卻感到自己根本當不起這個評價,他有些臉紅的站起來道:「你們真是太過獎了,我現在完全沒有一點成績來向老師們匯報,我,大學兩年一事無成,我對不起你們對我的栽培和教誨。」

  王校長皺著眉頭,面容凝重起來,說道:「龍鑌,你搞勤工儉學,這是好事,但是怎麼能不尊師重道,不遵守校紀校規,任性自為呢?居然還因此背個處分?」

  王校長頓了頓,又道:「龍鑌,一個人是不能把別人的好心當成驢肝肺的,過分的倔強,過分的好強,過分的抗拒別人的好心,你這是過於自我的表現,孤芳自賞獨來獨往,這很危險啊!說的嚴重點,就是狂妄自大,目中無人,以為自己天下第一!這怎麼行?!」

  王校長索性他的話可以給龍鑌敲個警鐘,小子什麼都好,就是太好強!他語重心長地說道:「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龍鑌,社會是門大學問啊,什麼叫世事?什麼叫人情?它可不比書本上的知識,它是沒有書的,書上沒有寫的!別人也不會怎麼教你的!這些你都得自己在社會交往中感悟出來!你這麼好強的性格不好好改改,不努力學習社會這門學問,你將來怎麼到社會上生存?怎麼做出事業?你要清楚地知道,一個人必須學會如何向別人推銷你自己,展現你自己,有效地表達自己,如果你還不加強自己在這方面的學習,加強鍛煉自己學會如何融入這個社會的話,那麼我看就憑你現在這個樣子,你你就算讀出來什麼研究生博士生對社會的作用也不大,還不如就大學畢業後隨便找個地方上班算了……」

  龍鑌被王校長的話強烈震撼了,他深深地低下了這孤傲剛強的頭。龍鑌無語,王校長說的句句直刺他的要害,他根本無顏面對王校長的肺腑之言,他為自己而感到深深慚愧。

  ********

  王校長給他們三人安排了住處。

  海濤躺在床上,用手推了推龍鑌:「老六,你王校長非常有水平啊!怎麼只當了個小小的校長呢?」

  龍鑌滿腦子還是王校長的訓話,今天對龍鑌的震動太大了,似乎一下子點醒了他很多以前想不太明白的東西。龍鑌正在反覆琢磨,聽海濤這麼一說,忙應道:「王校長是水平很高的,是文化大革命後的第一批大學生,也不知道為什麼,只當了個校長,聽說他有些同學都已經當縣長了。」

  海濤叫了一聲可惜後,又道:「老六,我覺得王校長罵你罵得很對!剛才王校長反覆對你強調說那詛咒根本就是唯心主義,我們都是學馬克思唯物主義的,怎麼能相信這些東西?什麼你們龍家的人注定活不過三十歲,那根本就應該是無稽之談嘛,你父母雙親還有你哥哥他們出事都是意外,這樣的事全國不知會發生多少類似的情況,不能把原因怪罪到什麼詛咒上面的!」

  石偉嘻嘻地湊上來說道:「就是,如果上蒼真有什麼詛咒,為什麼它偏偏針對你龍鑌的祖先,不針對其他姓龍的?為什麼它不把那些個貪官污吏用詛咒一個個咒死用炸雷劈死,反而讓他們逍遙法外每天酒池肉林玩女人害老百姓,反倒還在你家世代忠良身上玩這種無聊的遊戲?所以嘛,我就可以反推出這個世上根本就沒有所謂詛咒的結論!是不是?」

  龍鑌承認,王校長、海濤還有石偉所說的都是實情實話實理,龍鑌自己也這樣想過,但是祖先的族譜清清楚楚地記載著,那又做何解釋呢?

  記得齊爺爺說過那個箱子裡有媽媽寫的信,齊爺爺交代說滿十六歲才能看的,現在自己已經滿了十六歲,可以去看那封媽媽留下的信了。

  ********

  第二天龍鑌就和海濤石偉還有豹子趕往天雷鄉。龍鑌見到了劉老中醫和劉老奶奶還有幾個老師。兩年不見,劉老中醫已經白髮蒼蒼,他險些認不出已經變得又高又帥的龍鑌來了,他緊緊抓住龍鑌的手,兩行老淚簌然而下,語聲哽咽想對龍鑌說些什麼卻又什麼也說不出來,只知道抓住龍鑌的手搖抖著。

  隨後三個人就沿著那條龍鑌走了十多年不知道走了多少次的路向熊山走去,路上的風光依舊,就連路邊野草那隨風肆意招搖的擺動姿勢也和記憶中的一樣,那河水,池塘,野樹,稻田,燕子,麻雀,一切依舊,除了偶爾路邊出現幾棟鄉民新建的房屋。豹子在前面帶著路,時不時聞聞,想看看自己的尿味還在不在,偶爾也翹起後腿,擠出幾點狗尿。

  石偉此刻完全就是一個孩子,指這指那地問龍鑌,這是什麼,那是什麼,這種草豬能不能吃,那種草牛啃不啃,就連一片片起伏的稻浪他也要大發感慨:太美了,太美了。海濤看見他那樣子就好笑,這個廢物,居然連紅薯苗都不認識,典型的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城市娃子一個。海濤怎麼樣也去過農村幾回,這些東西還是認識的。

  太陽很厲害了,三人沒帶什麼遮陽的物件,龍鑌跑到一個小池塘那裡給石偉和海濤摘了一片又大又綠的荷葉頂在頭上。三人走走看看就來到了那片大沙灘前,在資江河邊掬起河水洗了把臉。

  再走上幾里山路就到家了。豹子依舊在前面跑著,龍鑌盯著腳下的熟悉的路,淚水情不自禁地在眼裡打轉,在心裡打轉,在腦海裡打轉

  近鄉情怯啊!近鄉了才知道情在怯。

  龍鑌強裝笑臉禮貌地和幾個相遇的熟識村民打著招呼寒暄著,他終於再一次看見了那棟他祖輩住過又留下給他的那棟破舊的房子了。

  ********

  這就是我以前的家嗎?這就是我以前和齊爺爺一起生活過的家嗎?這就是我父母生活過的家嗎?

  兩年來風霜雨雪侵襲摧毀,這棟房子無人修繕,已顯得破爛不堪,瓦楞上都長滿了雜草,大門也是虛掩著的,大門前的坪裡台階上長著零星的雜草青苔,蜘蛛網搖搖擺擺地懸掛在一切可以張結的地方。

  一隻老鼠顯然被突來的訪客驚動了,急匆匆地逃竄,豹子低吼著追去。石偉忙著叫喚豹子回來。

  海濤看見了我臉上的淚,用手使勁摟了摟我的肩,道:「兄弟!咱們三個大男人,還怕整不好它?放心!去拿幾件傢伙來!」

  我點了點頭,跨步走進家門,一股令我心酸的霉味直衝我的鼻子,「吱」地一聲,我把大門全部推開。

  堂屋裡、房間裡的破舊家什東歪西倒,有的斷了胳膊,有的斷了腿,有的面板上被砸得稀爛,床也四分五裂,我那收在箱子裡的被褥也不見了,那些醃菜罈子和鍋盆碗筷也全部破碎的攤在地上,被丟在地上的許多書本已經霉破不堪,就連神龕上的那些爺爺奶奶父母祖宗們的靈牌都被砸爛了!

  ……

  我默默拾起靈牌,大滴的淚掉在上面。

  ********

  海濤石偉無比震驚於他們所看到的情景,他們說不出話來,也根本不知要怎麼樣才能和龍鑌說話。

  三人站立在那裡良久。豹子在房間裡搜尋著老鼠,它已經咬死一隻了,鼠屍就丟在門外。

  石偉和海濤對視一眼,點了點頭,開始整理起來。他們兩人笨手笨腳地幹著,把那些完全毀壞了的東西丟到坪裡。

  龍鑌呆呆地看著他倆,把淚擦去也上前和他們一起清理起來。

  ********

  村文書劉金富給龍鑌他們安排了午飯,龍鑌很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劉金富終於告訴龍鑌整件事情的原委。原來胡文明(鬍子德父親)從江坪鎮鎮長的位子調到天雷鄉當了黨委書記後,齊運海也調到縣裡當縣政法委副書記,吳喜中(以前的村長)仗著他們做自己的靠山在大風村裡胡作非為,村民敢怒不敢言,去年山城天旱,尤其是天雷鄉災情更加嚴重,熊山山泉差點都斷流了,村民們連喝水都成問題,而吳喜中或許是在胡文明的授意下,借口有巫婆說就是龍鑌這個災星跑了所以結果老天才把災禍落到他們身上,結果他就帶幾個人要來砸龍鑌家的房子,他們砸爛了傢俱,還準備把房子推倒放火燒掉。鄉親們都不敢制止,幸好吳老太爺出面說旱災是天災,是天在對人作孽,老天爺從來就不會讓人痛快的活著的,山水少那是因為大躍進把熊山的樹都砍沒了,不關龍家的事。吳老太爺是吳家輩分最高的族老,有他出面維護吳喜中也就只好帶著那幫子人走了。

  龍鑌滿腔怒火,砸了東西,砸了靈牌,居然吳喜中他們還要放火燒房子!是可忍,孰不可忍!他臉上青筋直爆,一待劉金富的話音一落,「噌」地站起來就要向外衝。海濤石偉同時也跟著起身。

  劉金富慌了,用手擋住他們用盡全力說道:「龍鑌!龍鑌!你現在是你龍家的獨苗!你現在去跟他拚個你死我活,值得嗎?你要出了事,你龍家不就絕了後!你怎麼能不冷靜想問題呢!你怎麼對得起你齊爺爺和你爹媽祖宗!都這個地步了,你去找他出氣,又有什麼意義?又能搞出什麼名堂來?再說你要真搞出什麼了,那我不成了煽風點火的罪人?我還怎麼在這裡呆?再說啦,這是共產黨的天下,他們再怎麼膽大妄為也是不敢做得太過火的啊!」

  海濤石偉畢竟是局外人,冷靜下來了,石偉高聲道:「老六,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今天我們就忍了,以後要他好看!」海濤也由準備向外衝變為抱住龍鑌,道: 「老六,你不要衝動,你聽我說,如果你一定要和他幹,好,我陪你拚命;但是你也要為你的責任想想,不能鹵莽,小不忍則亂大謀!要算帳,要報仇,有的是機會!對不對?」

  龍鑌漸漸平息下來,是啊,自己連婚都沒結,大學都沒畢業,孩子都沒有,萬一真出了什麼事,怎麼對得起祖宗?怎麼對得起父母?怎麼對得起齊爺爺?齊爺爺不是一直要求自己將來做一番事業的嗎?王校長昨天晚上才和自己談的話,自己怎麼今天就忘了?就算自己現在把吳喜中打一頓,又有什麼含義?解恨?出氣?再有,吳喜中肯定會知道是劉金富說的,那豈不是等自己一走,劉金富就會有麻煩?況且這只是自己的家事,有必要將兩位兄弟牽扯進來嗎?

  對憤怒的忍耐,比身體上的承受要艱難得多,生理上的痛苦只是感官的反應,可心理上的屈辱卻真的要用勇氣才能面對。對這點,龍鑌深深地體會到了。

  *********

  吳老太爺已經九十二歲了,依舊還頭腦清醒,口齒流利,看到龍鑌提著禮物來看他,非常高興,拉著龍鑌的手問長問短,龍鑌沒想到這個曾經何等倔強的老人家竟然會對自己這麼好。

  老人家牙都沒了,笑著吃起了長漢的燈心糕,直道好吃好吃。他還愉快地回憶起龍家以前一些舊事,吳老太爺叫龍鑌放心的讀書,家裡有他照應,沒事的,對以前的什麼過節都不要放在心上,眼下最要緊的就是學好一身本事,爭取為鄉親們造點福。

  老房子現在這副模樣也沒法子住人,三個人就只好在劉金富家睡了一夜。

  龍鑌心裡念叨的就是媽媽的信和族譜,他們都裝在箱子裡,被埋在菜地下。今晚必須得去挖出來仔細看看,不知道媽媽十六年前留了一封怎樣的信給自己。

  等到夜很深了四野只有蟋蟀的聲響的時候,他帶上手電悄悄出門來到那片菜地把箱子挖了出來。他把箱子拿進老房子裡,走進裡屋,打開。

  他按捺住內心的激動,把媽媽的信放進自己的口袋,再打開青銅製作的族譜一字一句地看起來。先祖們在族譜上的遺跡證明他們龍家人背負的詛咒是確有其事的,整整六十三代先祖的確沒有任何人活過了三十歲,那些先祖母們也全部都在丈夫死後一年內就過世。祖宗們的告諭寫得明明白白,兒孫年滿十六歲以後,首先要做的就是傳宗接代,他們唯一的希望就是在今後某個世代,上蒼可以恩賜般地自然終止這種在他們家族身上可怕的詛咒。

  龍鑌重新鎖好箱子,又把箱子埋回菜地,盡量回復原樣,這次他把銅箱鑰匙就是那把小刀帶在自己身上。

  第二天,龍鑌該給祖墳上香、燒紙、鋤草、培土了。這是一片比較孤零的墳地,大大小小,高高矮矮的上百座墳頭,被叢生的野草灌木遮蔽,很多墓碑因年代久遠,早已看不清上面文字了,更多的墓碑早就倒塌碎裂了。

  三人在火辣的太陽下花了將近兩三個小時才把墳地大致清理完畢。

  龍鑌在父母和齊爺爺的墳前擺好祭品,點燃蠟燭和紙錢,再將大把的香點燃,在每個墳前都插上三柱香,在每個墳頭前都點燃一把紙錢,龍鑌開始誦讀他用紅紙寫的祭文。

  主祭:孝男龍鑌

  陰陽遠隔,欲托鴻雁為捎反哺之意。

  祭祀悲懷,惟以紙燭但表誠孝孤心。

  歲為辛巳,時屬夏中,後世孤男孝子龍鑌於六月初八,謹以牲醴之儀,致祭於列祖列宗之墓前哀曰:

  高山紅日,碧海青天,流雲低就,雨燕飛徊,秋江影亂,薺麥葉垂,六十四世子孫淚對驕陽。瞻封塋而祭掃,覺孺慕之彌高,長跪於前,對此悲慼,致祭之禮未成,痛惋之淚已濕乾土。哀乎!吾龍家千載劫難,緣何上蒼?痛噫!根本難忘!

  風景無限,忍看先慈頭枕青山,足踏綠水;悲情獨當,誰憐孤子氣貫長虹,淚作傾盆。今謹奉三獻,拜祭先靈。無以敬呈,聊表微忱,當知後輩拳拳之意。

  夫唯天地運化,乾坤輪迴,眾先祖正值英年,驟騎鶴遠遊,不入塵間,滄滄歲月,坎坎人生,至六十四世子孫龍鑌,世間以滄海桑田,不復依舊。孫雖無孝,但憑先祖高厚宏德,澤被流芳,今已成大學學子,然則孫實無能,無以丕振家聲,羞慚難當。抱罪往昔,不曾娛親,艱難困苦,孝順有負,情何以堪!

  嗚呼,奈何陰陽永隔,椎心流涕,血淚縱橫,長摧心肝!知否,吾祖!知否,吾父!吾母!

  今六十四世子孫龍鑌長磕靈前,哀泣相告,仰訴默佑,俯垂福臨,吾將永記教誨告喻,及早成家立業,以延血脈,不致斷絕!

  恭伸牲醴,以慰先靈!

  尚饗!

  祭祀完畢,龍鑌在墓前長跪不起,淚流滿面。

  ******

  媽媽的信封裡還有一張照片,龍鑌拿著照片仔細端詳起來:

  這就是媽媽,這就是爸爸,這個就是哥哥,爸爸的面容很剛毅,鬍子茬茬,媽媽看上去很優雅,很溫柔,很美麗,神情很慈善。爸爸抱著一個肥嘟嘟的小男孩站在一副佈景的前面,媽媽輕輕依偎著他們。

  這就是龍鑌出生前的全家合影,估計是八十年代初照的黑白照片,看哥哥樣子可能最多兩三歲,有些褪色了,照片的下部甚至有了水浸痕跡。聽齊爺爺說,哥哥和自己小時侯很像,可惜自己小時侯沒有照過像,要不然,比比就知道了。

  龍鑌又打開發黃的信紙,媽媽很娟秀的字跡。

  鑌兒:我的寶貝!

  你應該已經滿十六歲了,應該也像你爸爸那樣高大英挺了,應該也知道了龍家的事情。

  媽媽現在是趁著自己還清醒的時候給你寫這封信,我不知道我下一次清醒會到什麼時候,看著你憨憨的睡著,媽媽的心都碎了,可憐我的孩子,可憐你苦難的命運……

  和你爸爸結識在仙鶴樓,你爸爸的憂鬱深深吸引了我,我愛上了你爸爸,孩子,你爸爸告訴了我他的一切,愛情的魔力令我義無反顧……

  沒想到龍家的悲劇繼續在我們這代人身上上演,先前還抱著那絲唯一的幻想無情地破滅了,隨著你哥哥你爸爸的離開,我萬念俱灰,我知道自己精神開始失常,我也預感到自己就要死去,就要拋下我的鑌兒……

  孩子,詛咒是真的,我不得不相信它是真的。孩子,媽媽現在又有些頭腦發暈了,我要趕快把話說完。

  媽媽叫文演,你外公是個大學教授,叫文申德,你外婆叫於應瑤,你外婆身體不好,媽媽還有一個哥哥,就是你的舅舅。

  感謝菩薩,我曾經多麼幸福,多麼快樂,媽媽和你爸爸在一起的日子雖然短暫,卻是我溫馨的一生,媽媽就是到了這個地步也從來沒後悔過自己當初的選擇……

  我的寶貝,我知道你肯定吃了很多苦,媽媽沒辦法只好將你托付給齊爺爺,媽媽就要走了,媽媽的靈魂就要去找你爸爸了,媽媽甚至看到了你爸爸就在那裡向我招手,要我過去,孩子,媽媽又可以和你爸爸你哥哥在一起生活,只是,要苦了你還要在人世間經受這樣的苦難……

  我們龍家的苦難太沉重了啊,世世代代的孤苦伶仃,受盡艱難,媽媽無時無刻在祈求上蒼讓所有的苦難可以在你身上終結,讓我的鑌兒可以有個美好的將來,讓我的寶貝兒子可以娶個又漂亮又溫柔又愛你的好女孩求上蒼給你一個美好的將來……

  孩子,媽媽已經寫不下去了,最後交代你一下,你哪怕再怎麼受苦,也還是不要與外公外婆他們相見的好,不要再把詛咒牽連到他們身上,這是你的先祖、你的爸爸對我的交代,外公外婆在舅舅的照顧下會很好的。

  孩子,我的孩子,你知不知道媽媽是如何的愛你,你知不知道媽媽現在正在陰間和你爸爸你哥哥在一起,我們全身心地想著你愛著你啊!我的寶貝兒子。

  祈願你幸福快樂!

  媽媽文演泣筆。一九八六年一月十一日夜。

  ********

  這是媽媽臨終前兩個月寫的,那時龍鑌剛好七個月,兩個月後,媽媽就走了。

  龍鑌看著媽媽的遺筆,竟然兩眼無淚,只是拿著遺書的手不停的顫抖。

  他一個人站在資江邊上,驟然對天一聲大喊:「啊……!」

  石偉和海濤遠遠地看著他。他們身後就是熊山。

  資江水並不是很清澈,但比長江還是潔淨很多,偶爾一兩隻水鳥貼著江面飛掠而過,試圖從水中叼起什麼。

  今天的天氣不是很熱,有些呈暗灰色的雲布在天空,似乎要下雨的樣子,河風也很清涼。

  龍鑌脫掉衣褲,全身赤裸,走進江中,奮臂划水,豹子也跟著游了上來。

  龍鑌游到對岸,又游了回來,來回地游著。

  ……

  海濤得去女友鄔慶芬安徽老家,她父母要見見海濤,海濤乘坐火車走了。石偉一定要把豹子帶回長漢,他說他已經愛上了豹子,於是他和龍鑌就帶著小狗豹子坐上了山城到長漢的長途汽車,從山城到長漢得坐十多個小時的汽車,路是很好跑的,省級公路。

  **********

  世界是霧裡的乾坤,十六年前我就已蒞臨,而今我那不可更改的過去已隨風遠去了,消失得沒有消失。

  生命,我在樸素的風景中用瞬間銘刻著永恆,我對自己不曾灰心,儘管我至今還沒有成績。

  我並沒有虔誠期盼,並沒有茫然祈禱,甚至我不屑向天地之主宰申請,頭顱就是頭顱,看著前方,只需看著前方,不用張望。

  我的心跳是荒原的鐘聲,一擊一敲只鳴響在這片土地,一擊一敲了卻著塵緣。

  荒原之鐘的歷史就是我經歷的塵緣。

  龍鑌在自己的詩作本上劃下了這段話,就推開寢室門出圖書館了。

  ********

  糟了,德老,也就是外公在前面!龍鑌心裡咯噔,騎著單車的身子不禁晃了一下。

  德老已經看到他了,老人家正從前面慢踱過來,他很喜歡龍鑌,由來的一種親切感。

  德老對他招招手,慈祥的道:「過來,過來。」

  龍鑌只得停在德老面前,心情複雜的喊道:「德老,您好!」

  「龍鑌,這麼長不見你?怎麼樣啊,小伙子?」德老充滿慈愛的看著他。

  「 哦,德老,學習緊了點比以前,您老身體還好吧?」龍鑌努力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用平靜的聲音道。

  「還好還好!」德老顯然對龍鑌的問候挺在意的,笑呵呵的道:「兒子從美國回來了,把媳婦、孫子也帶回來了,幾年不見,孫子都有這麼高了!」說著還用手在自己的肩頭比畫一下。

  外公啊,外公,我也是您的孫子啊!龍鑌強忍心中的吶喊,強笑著繼續問道:「您孫子多大了啊?」

  「呵呵,十歲了,十歲了!四年前見他的時候才那麼子大……」德老又在自己的腰部比畫一下,「「真快,一晃就這麼大了!」德老用老人獨有的自豪的驕傲的笑,遍佈老人斑的臉上寫滿了欣慰和滿足。

  我也是您的孫子啊!我也這麼大了!外公!您的外孫就站在您的面前,和您說著話,卻不敢認您,甚至不敢去找您,只敢遠遠的躲在一旁悄悄的看您一眼,這些您知不知道啊!外公,您女兒女婿已經上了天堂,他們的兒子現在就站在您的面前,和您說著話啊……

  龍鑌真怕自己和德老聊久了會情不自禁地叫出「外公」,他喃聲說道:「是啊,真快……」

  德老要龍鑌來他家裡玩玩,順便也介紹龍鑌認識一下他的兒子孫子。這是老人奇怪的邀請,連老人自己也不知道緣由,為什麼他想要龍鑌認識他的家人。

  可龍鑌根本不敢答應,他記得祖輩和母親是如何對他囑咐的,他,不敢。他知道只要他父母的合影給這個老人一看,那麼他就可以擁抱住他夢寐以求的親情,就可以解脫這種渴望見到近在眼前的外公卻又不敢上前相認的痛苦。可是,這行嗎?先祖的囑咐明明白白地告訴了他,他不能與外公相認,只能把外公當作一個外人,否則就會給外公帶來可怕的禍端。

  看著眼前的老人,他心如刀割,他外公就在他眼前和他說著話,可他卻只敢像一個學生一樣叫他德老,不能像一個外孫一樣,愛他,照顧他,叫他的外公。他和外公同在一所學校,他可以遙遙聽見外公在睡夢中衰老的呼吸,可以深切地感覺到這個老人思念那個離家出走女兒的濃濃憂愁,他和外公近在咫尺,卻又如此天涯。

  這是誰的錯?

  *******

  德老身體不是很好,兒子要他去美國長住,明天就要起程。這天中午德老打電話過來要龍鑌去他家。他很喜歡這個有些黑黑的大男孩,總感覺有一種他熟悉的東西在龍鑌身上,到底是什麼,德老又說不上來。

  龍鑌滿心歡喜可又無比恐懼,好希望德老不要離開,卻又非常渴望德老離開,親情尚未開始卻又意味著此生的訣別,親情觸手可及卻又萬丈鴻溝。這一切是何等的無奈,是何等的無情。

  龍鑌坐在圖書館裡,兩眼看著文字,文字依舊服服貼貼地趴在書頁上,這些文字也並沒有告訴他應該如何處理德老的邀請。他失約了。

  第二天,龍鑌沒去上課,靜靜地藏身在德老所住的住宅樓下面,他不知道德老的班機,只能傻傻地大清早起來就盯著那個樓梯口,他想再見外公一面,卻不能讓外公知道。

  德老和兒子媳婦孫子走下樓梯,他深情地望著熟悉的景物,熟悉的花草,熟悉的路,他很留戀這裡,這裡有他太多的記憶。

  這個就是舅舅吧,這個可能就是舅媽,嗯,這個肯定就是小表弟了。

  龍鑌遠遠地看著,遠遠地看著,看著他們乘坐的小車在引擎的飛速轉動下拋出淡淡的青煙,這淡淡的青煙被無處不在的風驅逐著,很快,陽光下就已經失去了這縷青煙的蹤跡。

  每每在深夜回思先祖的遺言,龍鑌就會感到悲劇還是會繼續降臨到他頭上,他感到生命已經無比緊湊,他再也不能耽擱下去,他抓緊一切時間瘋狂地學習努力地打工賺錢,這是他現在唯一能做的。
huro 發表於 2008-5-20 14:14
第十二章 學會做那下酒菜(二)


  2001年9月11日,美國發生了恐怖分子有組織襲擊美國本土造成數以千計無辜民眾死傷的特大事件,這件事情本來從人類道德觀念上看完全是人間悲劇的 9·11事件,卻被龍鑌身旁的這些大學生經過莫名其妙的推理邏輯,摻和著千奇百怪的思想想法、各種各樣的情感發洩,竟然演繹出了幾乎可以包容世界上所有的人可能就此事而出現的各種觀點評判。

  龍鑌所在的寢室成了一大群大學生專門討論「9·11」事件的場所,龍鑌耳朵裡灌滿了這些大學生的各式思想語言,在大家或是熱情洋溢或是冷嘲熱諷或是推理設想未來走勢的神聊鬼侃中,他的大腦卻在飛速地運轉,他思索著這些各式思想的起因,思索著人類的複雜性,思索著思維的奧秘。

  大家都是大學生,可為什麼人與人之間其思想、性格、言語、行為舉止會有如此千差萬別?同樣是接受著相同的教育模式,同樣是生活在一起下的大學生,彼此間的差異從何而來?個體思維之間如此這般的複雜性、多樣性、矛盾性僅僅只是簡單的個體性格造成?又或者僅僅只是環境影響?

  為什麼自己卻不會如他們這般來看待問題和事情呢?人為什麼會這麼複雜呢?人的思想真有這麼複雜嗎?

  龍鑌自從「9·11」事件後,就如是思考著,他甚至對正義與非正義、正確與錯誤、真理與謬論等等諸多哲學性話題進行深層次反思,他覺得人這種動物遠遠不是非一般的簡單,他猜測人類的這種非一般簡單的背後一定有非常深刻的為什麼。

  可越是思考這個深刻的為什麼,他就越來越搞不明白,越來越無法解釋。

  龍鑌的時光依舊是忙碌的。

  在石偉的極力竄綴拉扯下,龍鑌和石偉一起加入了杜慈所在的雨音文學社。

  他把自己所有的情思在文字上痛快發洩著,他不是為了寫給別人看而寫,也不是為了展現或炫耀自己的文學才華而寫,僅僅只是為了排遣心中那些獨自咀嚼著的情緒。可他從沒有向這間文學社辦的刊物上投過稿,也沒有去參加文學社組織的活動,這引起了杜慈的強烈不滿,杜慈可是文學社的管理人員。

  這天中午,杜慈和蘇靜兒一起來到龍鑌他們的寢室,石偉已經事先就把龍鑌強行留在寢室裡專門恭候她們的到來。龍鑌見過蘇靜兒幾次,他站起來對兩個女孩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石偉倒上開水泡好茶,他現在只能寄希望於杜慈和蘇靜兒了。對於杜慈交給他去勸說龍鑌向文學社積極投稿的事,他比較抱歉不能完成這個艱巨的任務,這幾天來他為此而向龍鑌用盡了纏磨與恐嚇的招數,可基本上沒有產生任何效果。

  龍鑌明明寫了很多的詩詞散文,可他卻擺出一副敝帚自珍的樣子,怎麼著也不願拿出幾篇投給文學社。雨音文學社在這所文學社林立的大學裡本就默默無聞,參加的人員少,稿件質素不高,當初杜慈通過石偉把龍鑌拉進文學社的目的就是想利用龍鑌那古典格律詩詞和風格獨特的散文來為文學社刊物搞出點名氣,哪料到龍鑌根本就沒把文學社當成回事!

  杜慈決定自己親自出馬對龍鑌進行說服教育,她和石偉商量過了,決定採用對付龍鑌的兩大最危險同時又最有效的絕招——她撒嬌求情中加幾點哀怨動人的眼淚,再加上利用蘇靜兒作餌的美人計。

  絕招一出,必定風雲變色,不信對付不了龍鑌!

  只見杜慈在一陣寒暄之後就語帶憂傷地告訴石偉:「石癟三,我們的文學社辦不下去了!」

  石偉立時會意,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嬉笑道:「肚子,別擔心,辦不下就辦不下吧,那有什麼!」

  杜慈眼睛一瞪:「你說的輕巧!那可是我們不少人的心頭至愛!我們一定要把它辦下去的!你給我莊重點!」

  石偉馬上諂媚道:「那……那究竟是什麼原因辦不下去了呢?」

  「沒人看!沒人說好!沒特色!沒風格!沒有吸引力!」杜慈很是憂鬱的道,「要是我們有龍鑌這樣的才子鼎力支持相助的話,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否則,就真的只有停刊,讓它自然死亡了!免得這樣子下去被其他文學社笑話!」

  石偉故意長歎一口氣道:「肚子,我是沒面子來勸龍鑌給你投稿的。他加入文學社本來就是我勉強的,十二萬分的不樂意!看你求求他,他會不會應承你。」

  杜慈立刻可憐兮兮地注視著龍鑌的眼睛,淒楚的聲音:「龍哥哥!鑌哥哥!你那麼好心,你就幫幫我們吧!上次是我不好,不該把你給的那兩首詞在刊物上登出來,害得你又被黃秋雅誤會,我在這裡給你說對不起了,好不好?可你知不知道你那兩首詞很得同學們的讚揚啊!你就再幫幫我,好不好?再給我一點作品?」

  杜慈泫然欲泣,她雖然臉胖了點,但是此刻這神情表面上一定是楚楚動人。

  原來,杜慈瞞著龍鑌就將那兩首詞給在文學社刊物上登出來了,黃秋雅看到後就把龍鑌約出來,大膽地告訴龍鑌說她喜歡他,並質問龍鑌為什麼喜歡她卻不對她說,要用這麼曲折的方式表達出來,逼著她受不了相思的苦,只好一個女孩子放下矜持來倒追。

  龍鑌雖然時不時懷思那次下樓事件,但是怎麼著他也不認為自己談得上喜歡黃秋雅,他解釋說這首詞既不是寫給她的也不是寫給雯麗的而純粹是自己在瞎寫,並表示自己也沒有喜歡上她,可黃秋雅根本不願意相信龍鑌所做的解釋,在告別之際居然撩下一句話說她已經決定和常成只做普通朋友了,如果龍鑌再不追她的話她就要主動去纏住龍鑌,這輩子決不放手。

  龍鑌這十來天已經被她大膽的舉止弄得風雨滿城不得安寧,他已決定從此不再隨便寫什麼東西去送人,可眼下杜慈這麼求他又讓他很為難,於是他只能咧嘴笑笑之後繼續看著他的書。

  石偉見到自己的親密女友這般低三下四的求龍鑌而龍鑌居然好像沒看見似的不理不睬,忍不住怪話就出了口:「嘿嘿!嘿嘿!我怎麼看某些人越來越陌生了啊!大一的時候,是有點自卑,沒錢吃飯,又被青梅竹馬的女朋友甩了,結果自己埋頭苦幹,拚命掙錢,沒有任何同學交際,雖然沉默寡言但是他充滿生存的鬥志,憨得可愛,笨的可愛,讓人打心眼裡喜歡,欽佩。」

  「大二的前面一段時間呢,和同學們、兄弟們親密無間打成一片,開朗活波,敢於對一切錯誤發出挑戰,堅持真理,知道享受生活,全身充滿生活的激情。進入生理發育迷惘期後,雖然莫名其妙的就開始頹喪,變得沉默寡言了,不過總還是會說說話,談談心,聊聊天,甚至講講老家的故事,人又大度,不會計較兄弟們的無心過失,照樣和大家玩的算好。」

  「誰知道!自從回老家以後,可能是在家鄉被自己的老師說了一些比較苛刻的話,外加受了一些不公正的對待,結果就心理失去平衡了!自己覺得自己真的很窩囊了,乾脆就惜語如金了,整個一個呆子似的,有事沒事對著本書發愣,走路都出神,竟變成了個標準的傻子!」

  「看看現在!就看看現在這副德性!有什麼屌雞巴心事也不跟兄弟們說出個子丑寅卯!是不是與兄弟們產生了什麼巨大的不可彌合的隔閡?還把不把他的兄弟當成是兄弟?你看看!居然一個這麼嬌小可愛的MM這麼求他,這麼求他寫點東西,他居然話都不說一句!屁都不放一個!我靠!什麼人嘛!」

  石偉越說越火,聯想起龍鑌開學以來的表現,真動氣了,嘴巴都有點哆嗦。

  海濤看到石偉那副樣子,知道從沒生過氣發過火的石偉是來真格的了,就走上前拍拍石偉的肩頭:「好了,老三,老六是有點不對,但是我們要體諒他啊!」又轉過頭對龍鑌道,「老六,你就不要寫什麼敏感的話題,寫寫什麼人生什麼大道理不就可以交差?是不?」

  蘇靜兒一直在一旁坐著沒有做聲,突然用晶亮清澈的雙眸凝視著有些無辜的龍鑌輕聲道:「是啊,龍鑌,言為心聲,你就寫寫自己的生活感受吧。」

  言為心聲!

  驟地,他回想起德老的那個手勢,這句話似乎如同一把利剪將他苦苦纏思日久的大腦一舉剪斷了所有亂麻,又像是一道閃電劈啦地刺破濃濃黑霧!

  他被完全震撼了!

  一樣米養百樣人,原來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有不同的心,不同的思想,包括德老和自己,這些所有的心都是不同的!原來人的差異並不僅僅只是彼此不同的外表,彼此不同的背景,彼此所處的不同環境,彼此不同的人生經歷,更關鍵的是彼此之間的性格差異思想內心差異!並因此而衍生出彼此之間的言行差異!

  言為心聲,語言是心靈的展現,文字是思想的表白,透過語言內容可以判斷說話者的心靈,通過文字含義可以推理出其人思想,透過語言文字的差異比較就可以基本上看到人們各自的靈魂差異。

  龍鑌更給合系統論、控制論和信息論的理論繼續推而廣之,如果把人腦當成是一個有自我特性功能的具備自組織、自學習、自適應性的,動態的、開放的、人工系統,它對自身所接觸到所有信息有受動和被動的選擇接收,同時改變著自身的序化程度,對外界信息可以進行自體反饋,最關鍵的就是個體自我認定的利益就如同電腦的內部程序和防毒、控制軟件,決定著信息的輸出,這樣理解的話,那麼為何人心各異的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同樣,對於一個群體,一個社會,一個國家,一個時代,乃至一個世界,也可以用相同的理論進行推理。

  ……

  龍鑌感到自己的大腦一下子輕鬆了。他自認為,對德老的神秘手勢,他應該已經領悟了至少一半,剩下不會再是什麼難事了。

  他感激的向蘇靜兒笑著,蘇靜兒看他這樣傻乎乎的笑,不由也回笑一下。

  龍鑌這才發現原來蘇靜兒竟然這麼美貌端莊,如同曠谷幽蘭。

  龍鑌欣然提筆,寫下一首詞和一首小散文詩,並應承以後將盡可能的參加文學社組織的活動和向文學社投稿。

  龍鑌寫完後就馬上告別他們前去圖書館查找資料,他必須在書本的海洋中把自己的那點領悟整理成型。

  石偉一待龍鑌出門,就罵罵咧咧道:「重色輕友!想不到老六竟然是個重色輕友的卑鄙小人!老子和肚子這麼求他,他都不肯寫!……大家看到的,美麗漂亮的靜兒才開口說一句話『是啊,龍鑌,言為心聲,你就寫寫自己的生活感受吧』……這個小人就發呆了還馬上寫好了!……我靠!早知道,就把靜兒你叫來就行了,那用得了我們費這麼多口舌心機!害得我的肚子差點兒哭起來了!……重色輕友!卑鄙小人!……那時侯,我和肚子還跟他商量,說把靜兒介紹給他做女朋友,全力給他創造機會,他還一臉假正經拒絕我們的好意!……你看現在!這副德性!虛偽!卑鄙!小人!」

  海濤把頭扭向蘇靜兒哈哈笑道:「這就叫做英雄難過美人關嘛!是不是?蘇靜兒?」說罷,。」

  蘇靜兒正在仔細看剛才龍鑌所寫的那些東西,聞言卻幽幽輕歎一口氣,搖頭歎道:「你們真的看錯龍鑌了,誤解他了啊!他根本就是大智若愚啊!古代大哲者老子曾說『廣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質真若渝;大白若辱;大音稀聲;大象無形……』,說的就是他這種境界啊!……你們看看他寫的這首詩詞,瞬間寫就,極盡高原景致,意境何其深遠!何其空靈!高屋建瓴,何等氣勢!他那裡是什麼傻呆呆的人!他根本就是大智若愚啊!」

  大家非常訝異蘇靜兒的評價,連忙好奇的全都湊頭過來看。

  詠 高 原

  如此高原!對長天望卻,痛快暢酣!據說天神踏馬地,就這莽烈蒼山。風驚懸壑,雪壓萬巔,氣派竟如是。千秋一脈,到底多少龍藏?

  愁丹青,擲彩筆,且攜素手,何妨醉此間。汗漫六合金烏下,飛鏡照華顏。雲生秘境,波掩澄靜,巍峨佛意傳。彈指今古,眾生不過平凡。

  註:余極欲遠赴青藏高原一遊,然不得成行,憶起電影《紅河谷》中景致,遂聊作以記之。

  ……

  蘇靜兒一夜未眠。

  *******************************

  這是2001年11月下旬的一個傍晚,雯麗在寢室裡看完父親給她寄來的家書後,呆坐了一會,就開始給父母寫回信。她心緒有些複雜,或許是有些煩燥,每每提筆寫了幾行就撕了,揉成一團丟在桌上。

  父親告訴她說龍鑌已經把他們給他以前墊付的那些錢還給他們了,還誇獎鄭學不愧為世家子弟,他自己照著鄭學所指點的官場套路行事後立刻官運亨通起來,現在已經當上了副鎮長,感歎以前可真是白活了半輩子,並囑咐她要好好把握住鄭學,這樣的小伙子現在太稀少了,能嫁給他是她的福氣,絕對不能再和龍鑌有任何瓜葛。

  雯麗根本不知道應該怎麼對父母回信。

  已經有四十天沒來例假,她擔心懷孕,於是今天中午偷偷買來驗孕條一驗,擔心成了事實。她下午把這事告訴鄭學,沒想到鄭學一句安慰的話一點關心的神色都沒有,絲毫不考慮她的感受,反而責怪她為什麼不小心避孕導致如今弄出這個麻煩來,丟給她五百塊錢要她自己馬上就去把孩子打掉。當她想要鄭學陪她去醫院時鄭學竟然冷漠的說懷孕流產是女人的事,他是不會陪的。她和他爭辯幾句,他丟下一句「懶得理你」扭頭就走了。

  這些事,怎麼跟父母說呢?說了,父母就一定會很擔心,不說,自己又實在心裡直想哭,難受得要死。跟誰說呢?以前還可以常和秋雅聊聊心理話,可現在……

  秋雅自打為了主動追求龍鑌而和常成鬧分手後就有意無意與雯麗疏遠起來,甚至還臭罵了特意為常成做說客的雯麗鄭學一頓,她的潑辣已經成功阻退了幾批說客,現在誰也不敢再到她面前提起常成。

  她清楚得很,常成不會這麼容易就死心,肯定會從她父母那裡想主意了。她可不管,她要追求自己的幸福,在她此刻的內心天平上,常成除了錢勢背景外,其他簡直沒法和龍鑌相提並論。就算常成真要通過她父母來脅迫她,她也下決心什麼都不顧,父母是父母,自己是自己。

  現在最關鍵的就是要向龍鑌證明她已經和常成徹底分手,完全沒任何關係了,她自信龍鑌一定會為她感動並且一定會愛上她,更何況龍鑌早就喜歡上她了呢。雖然龍鑌幾次都對她說不喜歡她,他這麼說肯定是假的!

  秋雅一想起龍鑌時常盯著自己胸部那賊勾勾的眼神,心裡就洋溢著一陣溫暖和羞澀。

  這可根本不是和常成在一起的感覺!

  ***************************

  常成飽受與秋雅分手的痛苦,他太喜歡秋雅了,當他得知秋雅和他分手的原因是因為秋雅喜歡上了龍鑌時曾去找過龍鑌,希望龍鑌不要插腳拆散他與秋雅,可龍鑌很坦然地說他和秋雅之間所發生過的事並承諾說他根本無心來介入其中。

  憑良心說,常成清楚典型文弱書生形象的他和龍鑌相比,有點如同溫室裡的花朵,的確缺乏龍鑌所具備的那種野性那種健康的陽剛帥氣,他瞭解象龍鑌那樣的男生對女生的吸引力遠甚於自己。他相信龍鑌,從他多方打聽所瞭解的事實中他知道龍鑌跟他說的都是實話,他甚至覺得龍鑌很坦誠,他願意信任龍鑌說話時的眼神,那眼神裡充滿真誠。他想秋雅應該只是對龍鑌存在單相思,只要自己對秋雅用出所有溫情並給她以適應的時間,這個個性刁蠻的女友一定會重歸自己的懷抱。

  鄭學一直覺得這個叫龍鑌的窮小子太他媽的有威脅了,沒爹沒娘窮得叮噹響,居然就憑一副土包子打扮就令得黃秋雅因為他而和常成這好哥們玩起了分手!他可早就建議常成去找幾個人把這小子揍一頓出出氣,誰知道常成堅決反對,既然常成這個苦主都反對那他也沒必要強硬出頭,沒好處的事情他才不會去做呢!

  不過他不主動幫常成下手整龍鑌並不代表他對龍鑌沒意見,他內心裡對龍鑌曾經和雯麗有過所謂的姐弟關係很有些懷疑和妒忌,要不是看在雯麗鮮鮮明明是個處女的份上,他肯定會找人廢了這小子,雯麗這麼美,這可是他的禁臠,誰多看一眼都不行,她是他獨佔的。總而言之一句話,鄭學一想起這個龍鑌就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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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鑌寢室裡開始出現一些不和諧,廖業和鄭學常成他們走的很近,明顯對這些所謂的結拜兄弟疏遠了,整天沒幾句話,面容也很僵,他感覺與大家志不同道不合,他還重新換了女友,是本校的新生,比以前那個漂亮。

  邱秦和女友經常鬧矛盾,文宣依舊和女友平平淡淡像一杯開水,海濤和寶貝芬恩愛無間,兩人已計劃好畢業後都去山東,待工作穩定後就結婚。只有石偉和杜慈依舊那麼搞笑,開心得讓人羨慕,寢室裡幸好有他們才多些笑聲。龍鑌還是這樣規律的生活,該笑的笑,該說的就說,該沉默時照樣沉默,身體越來越結實,肌肉如鐵一般,一口氣居然可以做一千五百個俯臥。

  現在常常有一些女孩向石偉杜慈打聽龍鑌的事,還主動和他們拉近乎,有幾個還時不時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來寢室玩耍。石偉杜慈自然知道她們的用心和目的,樂得裝傻,反正她們常帶些好吃的來。

  黃秋雅和蘇靜兒自然不同於那些女孩,她們兩人在龍鑌他們寢室裡的表現截然相反。

  黃秋雅差不多每天都在中午時候來到寢室裡,一般都是將自己寫的情書塞進龍鑌手中後就馬上給龍鑌泡上她帶來的名茶,然後就是翻找出龍鑌的臭衣裳臭襪子去洗,再精心地把龍鑌的床單整理乾淨,把他的鞋子擦洗好,有事沒事地找龍鑌說話,對其他人不屑一顧,而且一定要看著龍鑌把她給泡的茶喝完才走。

  龍鑌記得自己曾經對常成的承諾而常常躲避黃秋雅熱情洋溢的追求,可只要龍鑌一躲那麼黃秋雅就會滿世界尋找逼得龍鑌無處藏身,為了避免她做出更出格的事情於是龍鑌只好默許黃秋雅在每天中午時分對自己的騷擾。

  大伙看著龍鑌和黃秋雅那副樣就想笑,可沒人願意自找麻煩去做什麼說道。石偉驚奇地發現黃秋雅示愛的方式如此有個性如此獨特,遂認定她是男生最歡迎的女生中的珍稀品種,應當受到國家法律保護。

  蘇靜兒已經和大家熟悉,整蠱的石偉總是唆使杜慈去把靜兒拉扯來寢室,靜兒來了以後卻不怎麼敢看龍鑌,只是和大家聊一些天南地北的事,假如龍鑌不在寢室的話,她就顯得頗有些心不在焉。大家常開玩笑似的評比秋雅和靜兒在寢室裡的表現,靜兒也隱隱約約感覺到了這點,她也知道秋雅正在向龍鑌示愛,秋雅是她很相熟的老鄉兼朋友,而龍鑌卻又是那個總能莫名其妙地就闖入她夢境的傢伙,似乎天賦有一種神奇的魔力令內心情緒複雜的她總是禁不住杜慈那略帶著惡作劇的邀請,當然杜慈的理由很是冠冕堂皇:「靜兒,你不去怎麼行?地球人都知道要想龍鑌很痛快的給我們文學社稿子,那就得你蘇靜兒出聲啊!」

  秋雅和靜兒曾經在寢室裡撞見過兩次,雖然蘇靜兒很快就起身告辭了,但是女生本能的敏感已經令黃秋雅生出一層防賊般的警惕。

  *************************

  雯麗被鄭學的舉止傷了心,越發覺得自己一個黃花大閨女實在沒臉一個人去醫院找專科醫生來墮胎,於是在看完家書的第二天就私自去買了那種據說吃了就會自然流產也不會引起疼痛的墮胎藥。愚蠢的行為毫無疑問必定帶來嚴重的後果。

  出事了!

  過一天後的下午,雯麗滿頭冷汗,腹痛如絞。按道理,應該到了胚胎壞死剝落自然流產的時候了,完全沒理由痛得這麼厲害的。

  雯麗在床上弓成一團,神色十分痛苦。秋雅問明了緣由後立刻拿起手機就氣沖沖對鄭學吼道:「鄭學!你在哪裡?雯麗現在肚子痛的厲害,你快來!」

  鄭學在電話裡懶洋洋的聲音:「你叫她去醫院吧,我有事,沒空過來。」

  秋雅火冒三丈:「鄭學!我告訴你!雯麗是你女朋友,你良心被狗吃了?你要是還有點人性,你就馬上來!」

  話音未落那邊已經掛了,秋雅氣得把手機向床上一丟。看著雯麗那副痛苦樣子,幾個女孩子覺得必須馬上把雯麗送學校醫院。

  哪料雯麗用虛弱的聲音對秋雅說道:「我不能去學校醫院的,我得到校外去。」

  得知雯麗是因在未作常規婦科檢查的情況下服用流產藥而所引起的腹痛後,出身醫生家庭的杜慈馬上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這樣未婚懷孕的事情如果被學校知道的話處分會很嚴厲的,而且萬一被同學們發現的話也並不光彩,杜慈立刻電話要求石偉龍鑌他們過來幫忙把雯麗送到離學校有五六里遠的大醫院去。

  雯麗這次懷孕竟然是對女性非常危險的子宮外孕,醫生當即決定盡快手術。雯麗將被切除了一側卵巢和輸卵管,雪白的小腹上將留下一道難看的手術疤痕。

  鄭學總算和常成一起來了,是秋雅命令常成把他找來的,只見他喝得醉醺醺的走進病房,,滿臉不樂意看了一眼面色慘白的雯麗,不以為然地道:「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不就是打個孩子嗎!用得著這樣興師動眾?來這麼多人!」

  鄭學醉紅著個臉,將頭來回一掃看到龍鑌,立時驕橫地喝道:「你他媽的!我老婆打孩子要你來幹什麼!?給我滾!沒他媽的找人打死你,就已經是你命好了!你還敢到這裡來,到我面前來擺顯?!給我滾!」

  龍鑌兩眼一怒,迸出兩道寒光,正準備掄起拳頭狠揍這個傢伙幫雯麗出一口怨氣,卻又馬上想起雯麗對自己的交代,想起剛才這個傢伙對雯麗的稱呼是「老婆」的字眼,強自忍下來,只是用眼睛狠盯著鄭學。

  「耶嘿!你還敢盯我!我踢死你這傻逼!」鄭學氣勢洶洶的抬腳作勢就要對龍鑌踢過去!

  鄭學非但不安慰關心因為他作孽而受苦的雯麗反而要對龍鑌發洩隱伏的舊怨,這下秋雅急火了,潑辣的本性頓時火山般爆發出來,衝上去對準鄭學臉上就是一耳光!尖銳的聲音怒罵道:「你這瘋狗!狼心狗肺你還亂咬人!要不是龍鑌他們幫著,雯麗今天就死了!你不謝別人,你還要發瘋!死醉鬼!」

  鄭學被秋雅這突如其來的一巴掌打得有些暈頭轉向莫名其妙,待他回過神來後頓感奇恥大辱,呀呀嚎叫著就要向秋雅撲去!

  一直在一旁傻看著的常成見勢不妙,趕緊抱住面目猙獰青筋勃起的鄭學,急聲道:「鄭學!鄭學!你冷靜些!他是你嫂子!你不能動手啊!」

  秋雅毫不畏懼,伸手指著鄭學的鼻子,依舊怒氣衝天地道:「你來啊!來啊!你以為我怕你啊!雜碎我見多了,就沒有見過你這種豬狗不如的畜生雜碎!」

  龍鑌噌地上前擋在秋雅的前面,手指關節握得格格作響,咬牙冷聲道:「我告訴你!鄭學!湖南蠻子從來沒怕過鬧事!和我打架你還不夠份量!雯麗姐愛上你是你的福氣,我勸你好好對她!否則……」

  龍鑌眼中的寒光如刀般紮在鄭學臉上,全身氣勢就如同一頭正欲撲殺獵物的猛虎,鄭學情不自禁地心悸了,他雖然倍感羞辱但他並不傻,估估情勢今天絕討不了好絕扳不回面子,以後整死龍鑌這個土包子的機會多得是,沒必要冒被打的風險去和龍鑌拚命,只見他惡毒的盯著龍鑌和秋雅恨聲道:「臭婊子養的!你們給我先記著,我他媽不加倍討回來我就不信鄭!」

  又用力掙開常成緊張的手,對常成陰毒地道:「常成!你他媽也太窩囊了!老婆被個土包子農民搶走了還他媽的誇那個農民是個好人!你還算是個男人?!丟人現眼!我都替你常家祖宗臉紅!」說罷,對躺在床上的雯麗看都不看,對雯麗傷心欲絕的哭聲置若罔聞,揚長而去。

  常成呆呆地看著被龍鑌護住大半個身子的秋雅,神情呆滯在龍鑌剛毅的臉上停留了好一會兒,恨恨地將右手一摔,也走了。

  良久,滯重的空氣裡傳出雯麗飽含無力無助的責怪哭音:「龍鑌啊……我都跟你說了……我的事你就不要再來干涉我了……」

  常成此後再也沒有去找過黃秋雅,而黃秋雅卻來寢室更勤了,對龍鑌越發溫柔,也主動和寢室裡的兄弟說話聊天。石偉知道鄭學的家庭背景,他總感覺這傢伙離開病房時撩下的那幾句話並不只是為了給自己找台階下那麼簡單,黃秋雅和杜慈卻自我安慰似的認為鄭學這個小白臉不敢對龍鑌怎麼樣,怎麼說鄭學也是個名牌大學的學生,應該不會像街痞流氓一樣打架鬥毆,石偉勸說龍鑌注意留神。

  龍鑌心裡有數,他早就從自己的親身經歷中明白人類的情緒中有一種東西叫做狹隘的偏激的不可理喻的仇恨,他不怕,天生的秉性。

  *******************************

  豹子經常被石偉帶到學校來玩耍。石偉為了充分保護豹子的狗身安全,花了血本給豹子掛了個狗牌,再也不用擔心它會被城市打狗隊追殺了。

  到了學校,豹子就會對它所發現的老鼠展開毫不留情地追捕撕咬,不過現在這個傍晚它有了新的目標,這個目標就是學校附近一個人家餵養的一條貴妃母狗。咱們的豹子並沒有德國純種狼犬那般的高大威猛,但是在母狗們的眼裡,豹子卻有土匪頭子黑幫老大的霸王強盜氣勢,自然也就成了有眼光有品味的母狗們理想的交配對象。

  這是在東湖岸邊一塊柔軟的草地上,今天龍鑌不用外出打工,於是海濤、鄔慶芬、石偉、杜慈、龍鑌、黃秋雅六個人就一起坐在這片草地上,一邊聊天一邊欣賞著初冬的湖景。

  龍鑌對自己在情感上的多重與複雜性頗為迷惑,似乎有些難以理解,此刻他正在心裡暗暗分析著自己。自己好像並沒有完全忘記雯麗一樣,有時會掛牽雯麗手術後的身體狀況,掛牽雯麗和鄭學的感情狀況;對此刻身邊的秋雅則感覺她那愛憎分明率性潑辣的性格外加那點柔情似水其實也挺可愛,她對自己那火辣辣的熱情當真是有些感動,當然也無從抵擋,不過也不知道這種感動是不是就表示自己喜歡上了她;蘇靜兒,有時冷不丁地就會在腦海中浮出她的模樣,那恬靜淡雅的嬌羞,如沐春風般舒適的感覺,全然不同於秋雅的辣味。有時一想起秋雅盯看靜兒時那挑戰的示威的眼神和靜兒那略帶慌亂的神色,他心裡不由的就會出現幾分得意。

  但是他依舊對自己疑惑。

  秋雅今天打心底裡欣慰,上午的時候在周圍男生們羨慕嫉妒的眼光中她拉著龍鑌兩人一起把衣服床單都換洗了,她甚至還趁龍鑌不注意就把他的內衣內褲襪子都洗得乾乾淨淨,然後又躺在龍鑌的床上休息,如今回思著他那衣服上被窩裡濃烈得令自己頭暈目眩無所適從的體味,她芳心深處就忍不住輕狂顫抖。她扭頭看看衣著樸素的龍鑌,再想想龍鑌所歷經的艱難勤苦,她心裡不由泛起一股酸意,她感到自己在龍鑌的潛移默化下似乎長大了。

  ……

  黃昏將整個天空繪上暈眩的情調,湖面上淺淺的波光動幻著神奇的色彩,清寒的風夾帶著水氣吹拂著這些年輕的臉,三個男人喝著啤酒談天論地,嬌艷如花的女孩子們坐在他們身旁,那情景愜意而又溫馨。

  突然石偉注意到不遠處豹子已經擺出那威風八面的姿勢:正趴在那條它已經勾搭成功的漂亮的貴妃狗背上幹著下流的勾當!動作非常激烈。

  不懷好意的,居心叵測的,石偉故意在三個女生的面前做出非常驚訝的表情,高聲叫喊道:「豹子!豹子!你在幹什麼!你這狗中的敗類畜生中的流氓!你怎麼能在光天化日下在幹這種晚上才能做的勾當?!」

  大家聞聲抬眼望去,女孩子們全部馬上,立刻,果斷地,把頭扭回來,表情很不自然。

  杜慈狠狠的在石偉手臂上擰了一把,嘟著嘴氣道:「死癟十!你……!」

  海濤和鄔慶芬本能地對視一眼,鄔慶芬有些羞澀地沖海濤啐了一口,石偉海濤得意地看著各自女友哈哈大笑起來。

  龍鑌對公狗母狗們公開大幹這種繁殖後代運動的這種事早在鄉間司空見慣,在他意識裡根本就沒什麼,這只是動物的本能,一般都視而不見,可他渾然不覺身邊的秋雅早已有些羞澀紅臉,他一別頭正好對上也剛巧張眼瞟看著他的秋雅,秋雅登時面紅如赤,馬上把頭低了下去。

  石偉和海濤越發狂笑起來,他們的大笑使得秋雅更是感到害羞,情不自禁地將身子向龍鑌身後躲去,一手緊緊抓住龍鑌的手臂,上身剛好貼在龍鑌寬厚的後背上。

  一種似曾相識的溫軟觸感透過龍鑌單薄的衣服傳過來,龍鑌的心驟然重重地跳了幾下,彷彿在這個瞬間有什麼東西被挑動起來了……

  常成睚眥欲裂,眼裡已經噴火,將手中的望遠鏡丟在地上,用腳死命跺碎,拳頭狠狠擊打著他藏身的大樹。

  鄭學暗自得意地看著常成,覺得差不多了,這才上前拉住不顧手指已經出血還在繼續向大樹發洩怨火的常成,陰陰地道:「怎麼樣?你還不相信廖業說的嗎?現在知道他倆的親熱勁了吧!當了冤大頭,心裡難受吧!要不是廖業告訴你今天這個女人的動向,你還以為就憑你那一次兩次偷偷摸摸的跟蹤就能看到這麼精彩的鏡頭?!虧了你蒙在鼓裡這麼久!」

  原來那個曾經與海濤石偉龍鑌他們結拜為兄弟的廖業早已和大家生分,而與有家庭身份背景的常成鄭學他們交上了所謂的朋友,鄭學授意他密切關注秋雅和龍鑌的動態並隨時向他匯報,就是他向鄭學透露龍鑌他們今天的行蹤目的。

  常成也向廖業打聽過秋雅在龍鑌寢室的表現,廖業也很如實地告訴常成說龍鑌只是把秋雅當作一個姐姐看,常成也一直安慰自己說秋雅比龍鑌大了四歲她和龍鑌根本就不適合,目前只是秋雅不懂事而已,他也相信龍鑌不會找一個比他大上四歲的女孩,也就是說他一直對他和秋雅的未來還抱著幻想。但是今天這幕他親眼目睹的場景譬如一記重錘毫不留情地砸在他心中,他登時怒火妒火在心中瘋狂燃燒!

  常成無比嫉恨這個對他口是心非的山野農民,他要教訓這個不知死活的鄉巴佬,他要奪回他心愛的女人,那是他的未婚妻,是他的老婆!他,常成,常氏企業董事長的獨子,有的是錢!

  被報復心燒昏了頭腦的常成立刻就被鄭學說服對龍鑌下手報復。鄭學獅子大張口向常成要了五萬,說是給他那幫子哥們的辛苦費,保證要廢掉龍鑌這個傻逼的一條腿,並且一定不會留下任何證據線索,擔保懷疑不到他們頭上,況且就算真有事的話以他鄭學的官場背景也能輕易擺平。

  鄭學找了一個朋友出面去找幾個混道上的打手去辦這件事,這個朋友是做生意的,目前正有求於他,自然滿口答應下來,鄭學象徵性地給了一萬,先付五千塊事成以後再付五千。這幾個人很快在龍鑌晚間家教返回學校的路線上選好了動手地點。

  *************************

  自從湖邊豹子流氓事件後,秋雅便更加對龍鑌熱乎起來。今天是星期六晚上,秋雅鬼使神差地硬纏著要和龍鑌一起去上家教,而豹子每逢週末就會被石偉帶到學校,於是豹子也就撒腿跟著去了。

  上完家教已經九點多了,龍鑌騎著單車載著秋雅返回學校,秋雅坐在單車後座上將臉貼著龍鑌堅實的後背,雙手摟抱住龍鑌鍵碩的腰,手掌護在龍鑌胸前試圖為他遮擋這刺骨的寒風,對此刻的秋雅來說,這就是令她最幸福最滿足的感覺。

  十一月底的天氣已經很冷,朔風呼號,那深不可測的天空上積壓著蒼漠的陰雲,高高低低的樓房和街道兩旁鋪面向外射出無數燈光,燈光明滅的動閃著,似乎這些燈光只是暗黑夜色中浮幻的點綴,而只有那些飛馳的車輛和行人才能稱得上黑暗世界中真正倔強的存在。天,似乎就要下雪了,這條路本來就不繁華,如今路上更是幾乎不見行人行走,只有偶爾幾輛汽車呼嘯而過,猛地捲起道上的紙片雜物復又輕揚落下,向前翻滾些許距離,接著便又死氣沉沉地躺在那裡。

  龍鑌藉著昏黃的路燈盡量靠在馬路右邊不緊不慢地騎著,偶爾和秋雅說幾句話,他也很喜歡秋雅纏繞著自己身上的那種溫柔感覺。豹子時而奔跑在單車前面,時而又在單車後面轉悠,它天性就喜歡和龍鑌如此玩耍遊戲。

  突然奔跑在前方的豹子煞住狗腿,扭頭盯著前邊並從喉嚨深處裡發出龍鑌久未聽到過的嘶沉低吼,就在這時一個人從前面人行道上走出來,搖搖晃晃地摔倒在龍鑌的大路上,痛苦地蜷起了身子。豹子見狀就要撲過去,龍鑌急聲叫道:「豹子!豹子!」

  豹子聞聲站立不動,狗頭卻對著右側人行道,依舊發出那種警備的低沉嘶吼,人行道邊栽種著裝飾城市的風景樹,夜色下暗淡黝黑一團。龍鑌生怕豹子傷害這人急忙快蹬幾下,緊接著又準備減速,並略微偏頭向後叫道:「秋雅,小心坐好,我要剎車了!」

  話音剛落就離這個人還不到三四米了,突然間三條黑影猛地從道旁竄出來,一個人抓起秋雅拽倒在地,另兩人揮起棍子分別向龍鑌頭上和後背擊打過來!

  突遭襲擊不明究裡,龍鑌頓時失去車子的平衡,他本能將頭一低,躲過那恐怖的致命一擊,背後那一棍卻躲不開了,被扎扎實實地打在背上,連人帶車摔倒在地。豹子狂怒地縱撲過去,逮住其中一個沒命地嘶咬起來。

  「他媽的!哎喲!狗厲害,快弄死它!」這個人驚恐地慘叫道。

  龍鑌不顧痛楚,翻身站起,飛快地向倒地不起的秋雅跑去。秋雅的手掌已經擦破了,她緊張地看著跑過來的龍鑌,指著他周圍尖聲哭喊道:「小心!你小心!」

  剛才那個倒在地上的人卻突然站起來,馬路對面也隨即跑來兩人直衝龍鑌而來,轉眼間龍鑌就被四個手持凶器的人包圍,另外還有兩個人正在和豹子纏鬥。龍鑌知道大事不妙,他全身戒備,緩緩移到秋雅身邊站定,盡力平息自己的呼吸,他不知道這幫人的來歷和目的,他希望是誤會。

  豹子憤怒吼叫撕咬著,那兩個人也揮舞手中器物大聲叫囂著,兩人一狗有些陷入僵持,另外四人團團圍住龍鑌秋雅,殺氣騰騰地看著他倆,就像在看待宰的羔羊。

  龍鑌鎮靜地道:「我們是長漢大學的學生,正要回學校去,與朋友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不知道你們是不是誤會了?」說完這話,龍鑌就叫喚回豹子,豹子雖然憤怒卻絕對服從主人指令,它跑到龍鑌面前,兩眼放出綠幽幽的寒光,威脅地盯著這夥人。秋雅的腳被扭了一下,她堅持著站起來試圖向龍鑌靠緊。

  一個染著黃頭髮的瘦個子用鐵管指著豹子道:「進哥,我被這狗咬了一口!媽的,做死他!」

  那個被黃頭髮稱做進哥的人長得很魁梧,剪著小平頭,龍鑌他估計是這夥人的頭。進哥盯看著龍鑌,他沒想到龍鑌這麼鎮靜,這遠出乎他所料。他自從出道以來不知打多少架,可他還從沒見過這麼冷靜的人,他真有些相惜了,甚至突然在腦海中出現一個想和龍鑌作朋友的念頭。但是這次是一個他苦心去巴結的人物僱請他下手,非做不可並且還要求要做得像打劫。

  相惜的念頭一閃即沒,他心一狠,斷然喝道:「朋友,算你倒霉,把錢全掏出來,給大爺當個路費!」

  是搶劫!聽說這裡曾發生過幾起搶劫案,劫匪在一般情況下只是要你的錢,如果你不反抗的話他不會傷害你,對龍鑌來說身上的錢雖然都是血汗錢,但他並不是守財奴,只要這群劫匪不傷害秋雅就行。他摸出口袋裡所有的錢,將錢遞過去:「不好意思,只有這些!」

  黃頭髮有些懼怕正狗視眈眈的豹子,喝道:「丟過來!」

  龍鑌將錢捏成一卷丟了過去,回身摟住全身顫抖得有些站不穩的秋雅,秋雅用手指死死扣住他的手臂。

  黃頭髮發現只有一百多,惱怒道:「你他媽的傻逼!這點錢還不夠我治傷!兄弟們,打死這狗日的!」作狀就要上前去幹,眼睛卻帶著恐懼盯著豹子提防它那隨時可能進攻的舉動。

  秋雅急道:「你們別!別!我這裡還有!我這裡還有!」說罷將肩上的小挎包打開,把裡面的錢包丟過去。

  黃頭髮把錢包裡的錢一把抓出來。數了數大概一千多,又舉著銀行卡喝問道:「銀行卡密碼呢?」

  秋雅忙道:「616616。」

  此時進哥走到一邊撥打手中電話,不過他並沒有說話而似乎只是在聽,接完後咬牙陰森道:「把那個臭婊子娘們給我拖開一邊去!」

  進哥號令已下,這幾人立時舉起鐵管向他們衝來!

  龍鑌知道再也避不開了,急將秋雅往身後一撥,怒道:「是男人就別傷害女人,儘管朝我來!」

  豹子頸毛倒豎,暴怒無比地嚎叫一聲,凶悍勇猛地向他們撲去!

  一個高個子對準龍鑌大腿一棍掃去,另一個矮胖則舉棍向龍鑌胸口刺來。

  龍鑌側身閃過擊打自己大腿的那棍,用右手架住矮胖子的棍子,抬腳踹中他的肚子,巨大的衝力將矮胖子仰天倒地,棍子也摔去老遠。

  進哥兩步上去拖過秋雅,一個耳光就將她扇倒在地,又朝她腿上狠踢兩腳,秋雅又驚又怕終於哭喊著大呼救命。豹子「嗷」地一聲,衝上前狠狠咬住那個進哥的小腿肚,鐵頭一擺,生生撕下一塊肉來!

  龍鑌怒火沖天,血氣沸騰,幾欲全身爆炸,奮起一拳打在高個子臉上,並跟上一腳踢斷他幾根肋骨!豹子又衝過去對準一個正準備朝龍鑌下陰招傢伙的屁股,惡狠狠地咬了一口!

  畢竟對方人多勢眾,龍鑌又沒有練過散打功夫,激戰不到一兩分鐘,龍鑌背上已經被刀開了一條大口子,身上也挨了幾棍。當然這群打手也被他打倒兩三個倒地不起。那個矮胖子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掄起鐵管向躺在地上的秋雅走去,企圖將怨氣發洩在她身上。

  龍鑌見狀大驚,轉身向他衝去,和他纏鬥在一起,「砰!砰!」,他背上肩上被重擊幾下,可他完全感覺不到疼痛,奮力奪過矮胖子的鐵管,一棍打中他的胳膊,把他打倒在地!又用盡全身氣力對準這人腦袋揮去!

  突然間他只覺右腳膝蓋被重重一擊,只聽一聲悶響隨即不受控制地倒在秋雅身旁,有兩個人蜂擁而上對準他已受傷的右腿死命打去!並用腳狂踢龍鑌全身!

  秋雅尖聲哭叫著向正本能抱住頭部的龍鑌身上撲去,絕望之極的悲聲刺穿了本應寧靜的夜空,還沒等她撲過去她就被進哥抓住頭髮拽過一旁,跛著血淋淋的腿毒辣地向她背上狂踩兩腳,又朝龍鑌那已經斷折的右腿凶殘踩去!

  龍鑌已經全身是血,不成人形,再也沒有反抗之力,只剩下豹子在狂嘶著和他們搏鬥著,它身上已經挨了一鐵棍,可能打折了骨頭。

  有兩三部路過的車子停下來了,從車子伸出幾個人頭向這邊張望,秋雅的哀嗚、豹子的狂吠以及這打鬧的聲響也已經驚動了道兩旁樓宇中的人們,那個進哥看看差不多完成了任務,這條惡狗一時半會也弄不死它,加上自己的人也受傷慘重,不能再停留,旋即轉身逃去。

  豹子一條腿也被打折,力氣耗盡的它用三條腿支撐著受了重傷的身體,站在龍鑌臉前並用嘴拱著他的臉,低嗚著。秋雅掙扎著爬到龍鑌身旁,顫抖著用手撫摸龍鑌的臉,淒惻哀喊著龍鑌的名字,驚恐地擔憂地絕望地無助地哭叫著……

  龍鑌用僅有的那點氣力和意識,艱難地對著滿臉淚痕的秋雅吐出幾個字:「我……沒事……你呢……」

  *****************************

  鄭學和他那個僱請進哥的朋友正躲在不遠的轎車裡用望遠鏡看著,剛才那個進哥打電話就是打給他這個朋友,進哥之所以把秋雅從龍鑌身邊拉開又將秋雅毆打幾下也就是他的意思。如此這般爽心悅目的場面他鄭學是非臨現場觀看不可的,不如此不足以出心中那口對秋雅對龍鑌的惡氣!

  半個小時後鄭學無比得意無比快慰地坐在飯館包廂裡,向常成手舞足蹈繪聲繪色地演示那幕情景,誇張地講述著龍鑌被打時的慘狀,當然對於秋雅被打他只是輕描淡寫一筆帶過。

  此時常成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他非但沒有感到解氣反而有些後悔了,內心裡深深擔憂著秋雅。

  相好的一眾同學都圍在X光透視室外面,龍鑌已經初步清洗全身血污並縫合了肌膚傷口,現在他的神智已經清醒,正在透視全身骨骼的情況。秋雅除了身上臉上有些青腫外並沒其他大傷,杜慈守在她身旁安慰著她,雯麗也陪著秋雅掉眼淚。

  龍鑌的右膝蓋碎成三塊,小腿脛骨骨折,背部創傷長十六厘米,深見骨頭,胸部兩根肋骨骨折,頭部也被重創,頭皮破裂五公分,有輕微嘔吐反射,可能有腦震盪。醫生會診後決定五天後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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