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 被上蒼詛咒的天才 作者:阿三瘦馬 (已完成)

 關閉
huro 2008-5-20 13:59:16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6 62147
huro 發表於 2008-5-20 14:24
第八章 山雨欲來風滿樓(上)


  受薛總指派在鞋業公司企管策劃部上班已經32天了,除了財務部針插不進,水潑不進外,對鞋業的基本情況已經熟悉在胸。這一個月,鞋業沒有什麼變化,依舊半死不活,懶氣洋洋,客戶對產品質量的投訴不斷,斷碼退貨也有緩慢增加的趨勢。自己的結論就是鞋業公司如果不大動手術,早晚完蛋。

  誰可想像,一個港資企業居然有這麼複雜的人事派系!以葉子亨集團副總為核心的派系控管了鞋業公司人事、生產、工程、設計等關鍵部門,以錢同華集團副總為核心的派系則控制了營銷、倉儲和財務等部門,而錢老的小媳婦也從香港伸手過來安插了一個財務副經理和一個法律顧問,公司總經理錢毓慧儼然成了一個傀儡老總。

  根據這些天來的觀察,這個女老總心無鬥志,並且有點不把自己當個老總的味道,對公司事務頗有些放任自流,一天到晚只知道關心自己的混血兒子,也許是她有心殺賊無力回天罷!

  越是深入思考鞋業公司內情,就越是感到鞋業局況的險峻,只可惜金總薛總還沒有把整個公司的具體派系分佈內情,派係爭斗內情給我詳細講解,但是現在光從鞋業公司就可以想像整個集團似乎已經真如他們所說局勢非常嚴峻的地步!

  一葉知秋!到底集團的態勢將如何進化呢?為什麼身為董事長的錢老,身為集團總裁的金總以及那身為集團副總的薛總不進行有效扭轉呢?

  俗話說「父子和而家不敗,兄弟和而家不分」,從鞋業的情況看,肯定集團高層出了嚴重問題,錢老的家庭關係也出了嚴重問題,敗家的含義就是破敗祖宗產業,分家的結局就是四分五裂。人的行為是利益的產物,在利益的驅使下,親情到底只會是被利用著的一個物事而已。

  ********

  龍鑌的推斷基本上與事實無誤,錢毓慧她自感沒有統御能力,完全不能組織起自己的人事班子,幾次努力都無疾而終,自己實在不知如何處理那些兄姐們在鞋業公司裡的親信們,也不知道應該怎樣協調權利關係才可以不傷兄妹間的和氣,每每苦悶之時感懷自己生活中的不幸,她就更加只想得過且過,兒子就是她的一切,什麼事業愛情全都是過眼煙雲,反正自己生活不愁,何必糾纏於俗事?和自己的兄妹們爭權奪利有什麼意義?

  她知道鞋業公司裡巨大的管理缺陷,經營問題,可是自己幾次在集團高層會議提出方案,總是受到多方阻攔,反倒被別人揪住一些老問題不放。父親年事已高,也不忍心去讓老人擔憂。乾脆,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己都已經心灰意冷了,還爭什麼強?好什麼勝?

  要不是老父親的囑托,她早就只想帶著兒子回香港安靜的過日子了,結婚是再也不想了的,找個合適的男朋友就行了,那個馬健清這一兩年來還勉強湊合。

  ********

  薛冰瑩在和龍鑌見面之後便向錢毓慧打電話訴說她捉弄龍鑌的經過,錢毓慧被薛冰瑩的電話逗得哈哈大笑,她對龍鑌印象不壞,起先一直以為這個「敖成」純粹是因為一手漂亮的好字而得到薛總的賞識,感到這個男人高壯帥氣,一臉有些刻意留長的鬍鬚似乎有幾分與他實際年齡不相配的滄桑感,一副黑邊褐色眼鏡又有幾分書生氣。

  可她真沒想到,這個男人還這麼搞笑!在她印象裡好像不沾花拈草的男人實在不多,更不用說這類坐懷不亂的柳下惠人物了!她對龍鑌突然生出想要瞭解的興趣。

  薛冰瑩這幾天有事沒事就打電話來跟她聊那個敖成,其實薛冰瑩有一個香港男友俞公子,不過很花心。錢毓慧從薛冰瑩的話語中察覺到她就要向敖成主動展開進攻了,還跟她約好十一到深圳去玩,並要求敖成作陪。

  錢毓慧暗自搖頭想到:這個敖成是個有婦之夫啊,要是薛總知道了不罵死冰瑩她才怪!

  *************************

  十月一日下午,龍鑌正坐在薛總在長安家中的餐桌上,上首坐著薛總,對面坐著薛冰瑩,薛夫人去香港已經幾天了,小孫子的身體不太好,她去親自照料。保姆識趣的溜狗去了。

  薛總的酒量可以和海濤一比,薛總特別喜歡湖南出品的酒鬼酒。

  今天桌子上擺的就是酒鬼酒,古拙的酒瓶造型,醇香綿遠的味道,晶亮的液體盛在水晶磨製的酒杯裡,檯面上擺著白切雞,青椒魷魚,客家豆腐,炒菜心,清蒸大閘蟹,一煲湯,薛總還特地安排作了兩盤湖南特色菜:酸白椒炒牛肉和剁辣椒。

  淺色的燈光,溫馨的飯局,一絲熟悉的感覺,一片關懷的情意,龍鑌莫名的感動著。

  薛冰瑩大概在她父親面前還比較收斂,完全沒有那惠州的風采,一副淑女模樣,兩個字:老實!不信?那你看,她居然連啤酒都不喝,喝起了橙汁飲料!

  三個人邊喝邊談著,無關緊要的聊著。薛總向龍鑌講了很多集團的內幕情況。

  龍鑌當夜就住在薛總家的客房,雖然他喝得有點高,頭也有些暈沉,可他依舊大清早就起來了,鍛煉了一下身體,薛總家的那條斑點狗不認生,圍著龍鑌轉悠著。

  這是條母斑點狗,名字叫「豆豆」,性子特別活波,沒一刻安靜。看著這只才一歲的斑點狗,龍鑌很是懷想自己那頭應該已經有八歲了的豹子,真不知豹子現在怎麼樣了。

  龍鑌索性和豆豆玩耍起來,這狗聰明,不過就是性格太柔弱,禁不得嚇唬。不像豹子,你越嚇它,越強迫它,它就越要和你對著幹!

  **************************

  十一是個最適合出遊的時節,石偉、杜慈還有已經讀高二了的進寶,三個人又硬拉上靜兒,帶著那掛了城市狗牌的豹子,四人一狗來到東湖風景園區內去賞花,聽說這次花展規模很大,值得一看。

  杜慈沒有搭理石偉,卻緊緊挽著靜兒的手,說笑著。進寶和豹子威風的走著,豹子對一路上遇見的那些寵物狗不屑一顧。

  沿途看到的那些個人工製造擺設出來的花卉景致,乍一看也覺得艷麗奪目,可是久看點,就覺得俗氣,大紅大紫的,僵硬!做作!什麼垃圾東東!

  石偉覺得這哪裡比得上龍鑌老家的綿延稻浪,那才是有真正的層次美,真正的自然美,真正的成熟美,才能充分體現出生命的張力,才能有精神層面上震撼的感受……靠!什麼時候我石偉居然也變成哲學家了?看法還這麼有品位?石偉腦子裡亂七八糟地想著,毫無邊際。

  突然正趴坐在草地上的豹子騰地站起來,鼻子對著北邊嗅聞幾下後,喉嚨深處發出低沉的聲音,尾巴微墜,全身皮毛聳起,特別是頸毛更如根根鋼針!

  兩隻狗眼更是發出刺目的寒光,直勾勾的盯著前面遠遠走過來的五六個男女!

  石偉他們驚異的看著豹子反常的行為,這是豹子從來沒有過的事!這是怎麼回事?

  隨著人群的接近,豹子的身子開始伏低,雙耳開始向後反靠,整個身子就好像是根強勁的彈簧,被壓縮到了極限,已經開始微微露出雪白的犬牙!

  豹子是進寶的命根子,在進寶的眼裡,豹子是他的親兄弟,比石偉這個狗屁表哥要重要一千倍!進寶為了照料豹子,徹底瞭解豹子的狗脾氣,還專門購買怎樣養狗,怎麼訓練狗的專業書籍,甚至還上網查閱關於狗的資料,發電子郵件向狗專家請教各樣稀奇古怪的問題,以至於不少專業人士都已經知道他有一條奇怪的狗。

  這是有強烈進攻意識的狗即將發起攻擊的臨床戰鬥表現!!

  豹子可從來沒有過這樣!豹子怎麼回事?!

  進寶慌了,連忙摟住心愛的狗兄弟的脖子,用手溫柔的摩挲著豹子的狗頭,試圖安慰著它那狂躁的情緒。

  ***********

  薛冰瑩大清早就開始催錢毓慧快點開車來。

  錢毓慧剛好昨天把兒子從亞洲國際學校接到長安的家裡,耐不過她的催促,只好洗漱完畢就帶上兒子來到薛總的家中。

  錢毓慧已經知道龍鑌昨夜就在薛總家歇息,她一見龍鑌就意味深長地笑笑,龍鑌自然也知道她的笑裡是什麼樣的含義,他也只好笑笑,有些無奈。隨即他就開始和錢毓慧的那個混血品種兒子玩耍。

  這個混血小孩叫錢智開,小名叫開開,混血小孩畢竟是有生物遠支雜交優勢,很漂亮也很聰明,尤其愛裝酷,不過見到龍鑌這個令他不得不甘拜下風的大帥哥後,他立時心理上屈服了,馬上回應著龍鑌的示好行為,一來二往,兩人就成了哥們。

  坐著掛著香港牌照的褐色寶馬車從深圳同樂邊防檢查站進關,他們來到深圳歡樂谷,花了好幾個小時陪著混血小鬼開開玩那些刺激的項目,之後自然得去吃肯德雞,開開特別喜歡什麼麥辣雞翅膀,奶油玉米,薯條。

  龍鑌曾經和田君瑤在東莞吃過一次,在他眼裡這玩意實在不敢恭維,怪怪的味兒,一個漢堡兩三口搞定,肚子虛得很,價格也太貴,還不如一大海碗牛肉麵條舒服。

  不過今天特殊,必須得滿足開開的意願,龍鑌為了飽肚,特地要了三個漢堡。

  錢毓慧典型的胃口不佳,姿態優雅的偶爾吃一根薯條,咬一口麥辣雞翅,抿一點可樂;薛冰瑩在熟練的用薯條蘸吃著番茄醬,一根接一根;龍鑌吃東西格外講究速度,三個漢堡轉眼下肚,一骨碌就把可樂解決掉半杯!

  錢毓慧目瞪口呆的看著龍鑌這副古典加經典之吃相,大異,居然這個世界上有人吃漢堡是這樣吃的:九口吃完三個漢堡,然後再喝半杯可樂!不可思議!

  看樣子薛冰瑩這個助理妹妹要找的是個超級怪物飯桶!錢毓慧疑惑的問道:「敖成,這,這漢堡有這麼好吃嗎?」

  龍鑌知道錢毓慧肯定是對自己鄉巴佬式的吃態有些不解了,很乾脆的答道:「不好吃,我不習慣美國式的飲食,這種電腦程序控制生產的食品根本就不具備烹飪技術裡所特有的精神,這種機器快餐雖然有效地滿足了現代社會快節奏的需要,但是沒有半點文化底蘊,沒有融入半點烹飪者的情感於其中,味如嚼蠟。」

  薛冰瑩立馬駁斥道:「那你還吃得這麼起勁?看你那樣子,像餓死鬼投胎!」

  龍鑌嘴角微微一笑,道:「嘿,不過就是填飽肚子而已。你難道不知道我們中國人是最尊重吃的嗎?民以食為天,吃東西飽肚子那可是人的大事。我吃東西一是為了肚子,二是尊重糧食,三是為了尊重這個『吃』字,我記得林語堂就曾說過:『人世間倘有任何事情值得吾人的慎重將事者,那不是宗教,也不是學問而是吃 』。」

  龍鑌的話有些逗趣,錢毓慧一直比較厭食,甚至對吃東西由來的憎惡,有時還真恨不得自己是個機器人,只要充電就行了,可以不要吃東西這麼麻煩!她沒想到龍鑌居然還說對「吃」得尊重!她抿嘴笑道:「那你是怎麼尊重你的『吃』?說來聽聽!」

  龍鑌兩眼閃爍著狡黠的光彩:「『吃』不應該是為了某種生命的責任而去不得不塞東西,必須源於對生命熱切的渴望去品味這自然慷慨的贈與!甚至來說,有這麼一個論點:愛國不過就是愛我們幼時所吃過的東西。有人說,忠於美國就是忠於麥當勞、肯德雞和可樂,認識了通心粉你就認識了意大利。呵呵!」

  「我們中國老百姓是要求不高的,對於填飽了的肚子,他會由衷的產生精神上的愉快,他的本能會告訴他,肚子美滿了,一切也就美滿了,『吃』在老百姓的眼裡已經是一種最能體現生存意義的哲學。所以,當我們流浪在外的時候,我們就會懷念故鄉,其實我們懷念的就是故鄉的飲食風味,特別是自己的媽媽做的那點子家常菜。因為在那母親親手做的菜餚裡我們會感受到濃濃的母愛,濃濃的親情。嘿,扯遠了!不過我想你們兩位高貴優雅的小姐也一定最想吃自己媽媽做的飯菜,是吧?」

  龍鑌拍拍開開的小腦袋,繼續笑道:「至於我對吃一生奢望就是鄭板橋的原話『天寒地凍時,窮親戚朋友到門,先泡一大碗炒米送手中,以醬姜一小碟,咽碎米餅,煮糊塗粥,雙手捧碗,縮頸而啜之,霜晨雪早,得以週身俱暖!』,嘿嘿,老實說,吃這漢堡還遠不如來一碟酸剁辣椒,下一碗牛肉粉條,燙上幾根青菜,那滋溜一下的爽啊~~!別提了!只要你們一吃過就會真正知道,那沒有羞澀,沒有顧忌,沒有精美要求的吃法是人生一種多麼難得樂趣!」

  錢毓慧薛冰瑩被龍鑌的這番賣弄逗出了強烈的慾望,結果她們馬上不吃這快餐食品了,硬拉著龍鑌去了一間長沙麵館,龍鑌只好又陪著她們吃了一碗牛肉粉條。胃口大開的她們是滿意了,可龍鑌已經感到此時自己滿肚子的不合時宜。

  ************************************

  豹子並沒有因為進寶的緊張關懷就平息它狗心上的戰火,它依舊保持那恐怖的進攻勢態,在等待最佳的機會。

  它是真正的行家,本能的殺手!

  石偉也感到異樣了,他凝神向正慢慢走近的那五個人看去,嗯,是三個男的,兩個女的,一看那模樣打扮,就知道是街頭的混混。

  石偉的眼睛很好,他看見了一個染黃頭髮的瘦個子的右腮上有一顆大大的黑痣!

  這不就是鄭學他們僱請毆打龍鑌的進哥那夥人中的一個嗎?龍鑌已經跟他說過了他們的特徵,並且還畫過大概的面貌圖!怎麼他回長漢了?這可是豹子的仇人啊!

  那夥人已經嘻鬧著走到了離他們不到五米遠的地方。

  豹子迅速把頭一低,從進寶的手臂彎裡扭出去,猛力向前一衝,猙獰的犬牙已經嶄露大半,交錯出慘白的殺氣,幾個縱騰就到了這夥人的跟前!

  壞了!豹子遇見仇人起了殺心了!出事了!

  ************

  黃頭髮叫許志為,跟著進哥在廣東深圳混了半年多,幫進哥賣搖頭丸、K粉,半個月前因欠下賭檔八萬塊的賭債回來躲債的。今天是十一,便約了幾個哥們一起到公園裡耍耍。

  他根本沒料到突然一頭惡狗衝到他面前,並且以迅雷不及之勢他撲倒在地,咬住他的手臂,鐵頭一擺,就活生生的扯掉一塊肉!

  黃頭髮被豹子猛烈的動作拖動了一段距離,他發出了驚恐和劇痛的叫喊!

  豹子吐掉嘴裡的人肉,血腥的味道令它更加狂性大發,在它此刻的視覺裡,眼前的這個生物不僅是個傷害過它、傷害過主人龍鑌的仇人,更是一頭熊山上的野物,是晚餐的骨頭,閒暇時的零食!

  它兩腿一蹬,又撲了上去,準備尋找著這頭野物最脆弱的脖頸,它要咬住喉管,要令這頭野物窒息!

  黃頭髮許志為本能的抵擋著,萬分恐懼的哀叫著「救命——」!

  他同來的那幾個哥們嚇得連連後退,瘋狗!狂犬病!可怕!這一連串的名詞解釋已經凝固了他們膽怯的思想,他們散得很開,他們中的兩個女孩子尖叫不停。

  石偉和進寶幾乎被豹子的毒辣驚呆了,情況緊急,如果還不拉開豹子,肯定會出人命!

  總算逃脫了生命危險的許志為遠遠的站離石偉他們,他們太害怕這頭狗了,只敢對罵,大聲恐嚇要如何如何的。

  石偉低聲把對這個黃頭髮可能是龍鑌和豹子的仇人的懷疑告訴杜慈和靜兒,靜兒冰雪聰明,立刻躲到一旁報警。

  遊客路人看見有好戲,紛紛圍觀,評論著這狗,描述著剛才的驚險。石偉熱情洋溢的道著歉,並再三表示願意出醫藥費,進寶緊緊的抓住豹子脖頸的項圈,剛才就是因為沒抓項圈才惹的禍。豹子狂吠。

  110的警察五分鐘後就趕到了。

  早有案底在身的許志為見警察來後就想溜走,卻被警察左右包抄堵住了,並將他們一干人等都帶回派出所。

  石偉當天下午就放出來了,許志為卻被關押在派出所裡,石偉一出來後就上網秘密向龍鑌發了電子郵件,敘述整件事情經過。

  ***********

  龍鑌這時還在深圳,他認為這是一個上網查看石偉傳送消息的好時機。於是向錢毓慧她們隨便捏造一個借口後就來到深圳富麗華酒店旁邊的網吧裡。他左一句右一句的拼湊總算把石偉和海濤的信件都看完了,這是讓龍鑌既放心又擔心的消息。

  景德鎮遭遇同學的事情經過石偉的掩蓋後暫時沒有洩露危險了,石偉和海濤鬧不和假象也開始被同學相信,秋雅在加拿大過的很好,只是依舊在擔心我。可是沒想到居然在豹子的幫助下把那個最屌的黃頭髮抓住了,這都是令人快慰的事情。

  擔憂的是鄭學常成會如何插手進行干預呢?進哥他們會不會因此遷怒於石偉他們?豹子會不會因此而出現危險?

  坐在網吧的電腦前,龍鑌凝神思索。

  無疑,這次因為豹子的原因,肯定會在對手中引起一次驚動:黃頭髮肯定一直和進哥密切聯繫著,完全知道進哥的藏身地,也知道進哥的諸多秘密,根據他在豹子面前的表現,他是個膽小鬼,是引爆進哥的一個炸彈。

  進哥如果得知黃頭髮被豹子咬傷並被警察發現嫌犯身份繼而被關進拘留所審查的事情,按常理,進哥會想辦法帶口信給黃頭髮要他來個死不認帳,反正現在兩個受害者都找不著,另外進哥會要求鄭學他們動用關係花代價把黃頭髮弄出來,這是有可能的,48小時的扣押期限最多給我的也就是48小時,而現在都只有40個小時了。

  鄭學出於自身安全考慮,並且有可能指使他人出面以沒有人證的理由釋放黃頭髮,肯定會出錢出力多方安慰進哥。

  至於鄭家那些大人物以及專門負責追捕我的警察呢,他們無疑知道豹子和我的關係,也知道石偉和我的關係,有沒有可能利用這件事情引誘我和石偉聯繫呢?

  其實,我一直認為他們肯定在密切注視石偉和海濤,雖然不至於跟蹤,但是肯定會從各種通訊聯繫工具上著手追查我的下落。就算沒有我的照片,但他們也有可能通過畫影圖形來追查,只是他們覺得太張揚了不好罷了。

  常成呢?既希望不要逮著進哥一夥,也不希望我被抓住,他是唯一清楚我的對方行動,卻又對我逃亡有利的人。石偉肯定會被牽連,不過好在他家多少有點關係。局勢如此,我必須採取對策,掌握一點主動權。

  我感覺常成可能自傲比較嚴重,而廖業過於奸詐,必須離間廖業和常成的關係,造成常成孤立思考問題的局面。我唯有要求秋雅配合,才能用言語鉗制常成,才能使他主動向我提供點情報,才能使他為我所用。

  我必須徹底離間對手的堅強陣容,必須利用這件事情造成他們的彼此猜疑和顧忌,使他們有所收斂,或者狗急跳牆。

  最差劣的一招也必須跟蹤追查到進哥他們的藏身之所,這是萬不得已的退路。要想鉗制進哥,唯有抓有進哥的把柄,他是個混黑道的,肯定繼續在從事見不得光的事,現在好不容易黃頭髮露面了,雖然苦點,但是總可以順籐摸瓜。

  龍鑌關了電腦,來到外面的電訊行,買了一張新的神州行電話卡,他錢包裡還有一張在惠州買的神州卡。

  石偉已經在郵件裡列出了關鍵人物的電話,甚至還從同學那裡搞到了常成和鄭學以及廖業的電子郵箱。龍鑌先對鄔慶芬打個電話,要海濤馬上換卡開機,如此這般交代一番。接著,龍鑌又重新申請一個新郵箱,寫了一些話,馬上又換上那張剛買的新卡對常成打了一個電話,冷冰冰的吩咐他去看電子郵箱。

  今天該做的事情做完了,得回酒店了,免得那兩個女人起疑心。

  現在自己還完全只是一個屁!放出來都不響。

  *********************************

  薛冰瑩感到這個敖成越來越令人費解,才出去多大的功夫,一回來後就似乎變了一個人,不再談笑風生,睿智幽默了,臉上表情有些凝重和生硬。

  這個人身上真有一種奇特的神秘!錢毓慧卻在想,一個成了家的又沒有學歷的農村男人而已,雖然形象不錯,但為什麼薛叔叔會這麼器重他?

  薛冰瑩居然在去深圳旅遊後的第三天,也就是十月五日,錢毓慧就向集團高層要求將薛冰瑩調派到鞋業公司上班,擔任她的總經理助理。

  薛冰瑩到了鞋業,就在同事面前特意表現出對龍鑌的濃厚興趣。龍鑌看著她故意裝蒜的樣子,也似是而非的回應著。

  *******************************

  這是在酒店的一間豪華雙人間裡,利衡集團副總裁葉子亨和利衡鞋業人事部經理侯燕玲兩人正雲雨完畢。

  葉子亨雖然年紀不小了,但是天賦的性能力令他很有一套對付女人的手段,他非常善於控制男女交合的節奏,並且不需要偉哥和印度神油的無私協助,他甚至可以光依靠調情就可以讓不少女人達到興奮的高潮。這可是一般男人沒有的手段。

  他喜歡偷情,不為什麼,就是喜歡這個「偷」字!他認為「偷」是一種境界,偷嘛,也就是竊,偷竊偷竊,是不分家的。但是他又很鄙視那些小偷小摸的樑上君子,他覺得這些個沒出息的傢伙簡直就是玷污了「偷竊」的神聖,僅僅為了滿足生存的低級需要就濫用偷竊的手段,這是不能容忍的沒水準的低賤下流人做的低賤下流事!

  在他看來,世界這麼美好,說到底嘛無非就是三樣東西,用不完的金錢,千姿百態的女人,頤指氣使的權力。只有這三樣才是真正值得下手的東西。當然嚴格的講,這三樣東西緊密關聯,彼此制約卻又相互支持。

  把一份本來牽繫於其他男人身上的女人感情偷竊過來,找私下的場所甚至就在那女人的家裡,枕著這個女人的男人枕過的枕頭,和這個女人翻雲覆雨,被掀紅浪,對他而言這是一種最快意的滿足。

  光明正大,名正言順,法律保護地偷竊到別人的產業,這是多麼神奇的藝術啊!這是多麼傳奇的故事啊!而且這個被偷竊到的傻瓜還無可奈何,這是多麼崇高的謀略!竊鉤者誅,竊國者侯!古有名言也!

  當然雖然這種境界的偷竊在手法上是「運用之妙,存乎一心」,可意會不可言傳,但是無外就這幾點:防、表、掏、轉、瞞、換、改。只要靈活操作,自然可以獲得所需要的權力,就像現在,我葉子亨還不成功的控制了利衡集團的根骨部門,甚至我葉子亨已經掌握了足可以致他們錢家老二、老三夫婦於死地的東西。

  嘿嘿,這些個沒大腦的傻瓜,你們再怎麼貪,再怎麼對利衡小偷小摸,到最後還不全是我葉子亨的!你錢老頭到那時還不乖乖聽從我的安排,就算你現在就撒手歸西一切也還在我掌握中!就你那沒用的錢毓慧?!

  ……

  葉子亨最喜歡把玩情人的乳房,他覺得女人最神奇的就是這個組織。

  現在他就一邊把玩著侯燕玲的那對尚未下垂的乳房,一邊沉思狀態的問道:「阿玲,你可得給我盯緊點,我看薛國蔚和錢毓慧有可能來者不善!一下子就安插了兩個人進入鞋業!擠走了我花了心思收歸己有的原先的助理阿華,我怎麼老是感覺這個什麼敖成不對勁!」

  侯燕玲餘興未已,依舊把蔥蔥秀指捏揉著葉子亨的陽根,媚眼如絲的道:「這小子純粹就是個土包子農民,你就放心啦,那天的確是我要薛國蔚上人才招聘市場的,保證是偶然巧遇,不錯,這小子寫的東西是有點才氣,但是我看薛國蔚完全是因為這個敖成的字寫得好,人長得高大威猛又帥氣,看現在薛冰瑩這麼倒追這個敖成,弄不好就是薛國蔚特意給自己謀的女婿!你不知道薛冰瑩的那騷勁!哦,還有,我看,弄不好,錢毓慧也對他動了心思!說不定她還想把這個敖成作為自己的小白臉呢!她們前幾天還去深圳浪漫……啊,好舒服,子亨,對,就這樣……」

  葉子亨也被侯燕玲再次勾起了興頭,他淫淫地笑著把手往這個女人股間探去,勾逗著,嘴上卻繼續說道:「阿玲,總之,你得千萬留心他們的一舉一動,千萬不可和他們發生正面衝突,要退讓,要知道隱忍,還有,你還繼續要搜集財務上的證據,越隱秘越好!……」

  侯燕玲已經神志開始迷糊,嘴裡發出放浪的呻吟,素手卻更加快了捏揉陽根的頻率,更加富有技巧了!*

  *************

  這是十月一日的晚上,常成匆匆從的士車裡出來,轉身奔進這間網吧。

  沒想到,實在沒想到,這個被自己陷害的龍鑌居然敢給他打電話,居然還敢用這樣的口氣講:「常成,我給你發了一封電子郵件,我希望你一個人到你經常使用的那個網易郵箱裡去看,這件事最好機密點,不要告訴任何人,這對你只有好處。」

  不過也好,總算這條落水狗浮出了水面,自己可以和他聯繫上了,有了他的行蹤!

  節假日上網的可真多,不過絕大部分人都是在打遊戲、聊QQ,常成轉悠一圈,找到一台電腦,打開郵箱,常成的新郵件有三封,只有一封是陌生人發來的,這無疑肯定就是那個龍鑌。

  點擊,跳出這樣的文字——!

  常成:

  你好!

  你和我都清楚,因為某種原因的糾葛,我們之間有一點沒必要出現卻難解的疙瘩,我能體諒你的心情,也體諒你為了自私的情愛而採取的報復手段。的確,你成功的迫使我陷入困境,你成功的使秋雅遠走他鄉。這是你最為高興的局面,是你苦心設計終於造就的結果,你無疑會很得意你的高明。

  但是你得牢記兩件事,第一件是你計謀的犧牲品是鄭學,鄭學不是善男信女,第二件是作為身負詛咒的我壽命本來就只有三十歲。

  在鄭學和鄭家的眼裡,目前來說我是唯一的兇手,他們根本就不知道還有你這個幕後操縱者;在鄭學的心裡,你是鐵哥們,但是在鄭家那些權位人物的眼裡,你和你的常氏家族不過就是私企商人而已,還不夠和他們抗衡的檔次。鄭學是他們的命根,你和我都因為幼稚的衝動、失去理性的考慮,玩火玩過了頭。

  對於我來說,我時日無多,我得有自己的後代,延續家族的唯一的血脈,我不能讓龍家再無傳人。我的要求很低就只是逃生而已,我甚至只渴望有一個安全的地方,好好的藏起來,讓窮追不捨的鄭家完全找不到我,安靜地養大自己的孩子,忘卻所有不愉快的事件,然後等待死亡的降臨。

  相信你也希望我可以永久逃生,你希望我永遠沒辦法騷擾黃秋雅,你相信只要假以時日她就會服從於你的擺佈,你也怕自己的機謀被外人識破,給你帶來威脅,甚至你還擔心我的反咬。你很想自己可以操控這個局勢。但是你考慮欠周,你有失誤。

  警方有可能將對我採取更厲害的手段,我可能逃不掉警方的追捕了。我如果被抓,對你沒有半點好處,甚至會給你帶來災害。別把鄭家看得簡單。人命關天!他們會相信自己的推理判斷,也會相信警方的調查。你應該瞭解,其實我們已經是栓在同一根繩子上的螞蚱。

  老輩人說「倚勢凌人,勢敗人凌我;窮巷追狗,巷窮狗咬人」。反正我活不了多久,狗急跳牆之下,我大不了拚個魚死網破!相信你也不願意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

  敬勸你當心廖業,古有名言「易漲易退山溪水,易反易覆小人心,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回憶一下廖業的所作所為:先和我結拜為兄弟,繼而和你們相好,又為了討好你而配合你加害鄭學!很明顯他是一個唯利是圖,為了個人利慾可以出賣一切的卑鄙小人!他對你好難道沒有目的嗎?你難道還不警惕?你可以保證他將來不會因為利益出賣你嗎?廖業心術不正,對你沒什麼好處。

  ……

  說了這麼多,最關鍵的就是我想提醒你:要想你平安無事、我安全生存只有兩點,要麼警方追捕不到我了,要麼我死了。所以我真誠希望你可以為我作一點事情,我的郵箱地址你知道。

  人是自私的,人又是無奈的,我這並不是讓你為難的事情,這是為你好,也為我好。饒人不是癡漢,癡漢不會饒人,我不會計較過去。

  最後,想告訴你,我覺得雯麗的自殺和那盒你和鄭學對白的磁帶應該有莫大的關係,也許她對你來說只不過是一個愛慕虛榮的女人,但是她畢竟處境可憐,我想托付你好生去安慰她一下。再怎麼說你也是一個心地善良的男人,而她卻是這個事件中一個無辜的受害女人。

  願生命的時間永遠伴隨著我們平靜的生活!

  祝你好運!龍鑌草於2002年十月一日下午。

  *************

  常成一直堅持著看到龍鑌最後的落款日期。

  他無比憤怒,心頭那股恨怨直衝他的頭頂,他恨不得把眼前這個屏幕砸個稀巴爛,恨不得把這個龍鑌撕成碎片!媽拉個逼!什麼玩意!一個被老子整得狗雞巴落水狗似的逃犯居然還對我常成這麼狂妄的說教,這麼明目張膽的要挾!

  「操你媽!」常成怒罵道,雙手將電腦桌裡那放鍵盤的伸縮台死命一推,「啪」發出巨大的聲響。

  常成重重地呼吸著網吧裡渾濁的空氣,強烈地感到這網吧裡那混摻著煙味、腳臭、體味的空氣太令他難受,簡直沒法子讓他呼吸了!尤其是那些興高采烈正沉迷於遊戲世界裡的網蟲所發出來的噪聲更是讓他頭痛欲炸!

  好容易冷靜下來,常成又把這封信看了一遍。

  是,雖然這小子太囂張,可說的是有道理,而且也符合自己最先的打算,早就準備透露點情報給他。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在深圳,得查查信件的IP和那個電話的開戶地點。

  真是不明白他怎麼猜到這一切的!

  ……

  電話響了,常成一看號碼,廖業的。

  ****************

  常成推測石偉肯定和龍鑌有密切聯繫,可他不可能聲張,他私下裡想了一晚上,覺得龍鑌說得有點道理,他也矛盾還有些後悔,本來這些事情是不會發生的。許志為被抓的事令他無形生出擔憂,他怕這個混混嘴巴不嚴,擔憂鄭學又要借口向他敲詐,擔憂龍鑌石偉揪住這事不放。

  龍鑌的確達到了他的預期目的,常成從內心裡已經開始把廖業當成了危險人物,但是沒辦法,廖業知曉他的機密太多,常成只好對廖業虛與委蛇,表面上當然並沒有多少改變。

  常成發現儘管自己逼迫著秋雅服從於自己的意願去了加拿大,秋雅在那邊也比較老實,可他卻感到秋雅離他越來越遠,並且秋雅對他遠隔重洋的關心幾乎沒有任何反應,像個大英博物館裡的蠟人,他覺得在把情緒與心思交付給一個木頭。他原本打算國慶放假去加拿大看秋雅的,可自己莫名其妙的又取消了。

  沒料到晚上十二點時,秋雅居然給他來了一個電話,意思很明白,她認得那些打傷她的兇手,如果有必要她就會回來進行指證,並且居然直接了當的挑明,雖然她和龍鑌已經不可能了,但是只要龍鑌出了大事,那麼她就要常成這輩子都後悔。特別關鍵的是秋雅要他轉告鄭學,要求鄭學高抬貴手放龍鑌一條生路,別把人逼上梁山。如果常成不轉告鄭學的話,那麼她就直接打電話對鄭學說,甚至去跟警察說,相信警察也不敢放人!

  常成思忖再三,還是決定把秋雅擺上檯面去說服鄭學:「別把龍鑌逼得太緊,特別是千萬別搞什麼電視報紙全國通緝,畢竟他龍鑌也被他們整得那麼慘,況且他現在肯定是個亡命之徒了。看現在秋雅都要回來指證這個混混了,萬一被這個混混捅出什麼事來就牽連大了!」

  鄭學堅決反對,說進哥已經托朋友捎信過來了,一定要把許志為弄出來才行,目前常成必須想辦法騙住秋雅,只要沒有事主的指證,小混混沒事。

  鄭學身體雖然恢復了很多,可經歷了這次大手術後他體質明顯差了,戒煙戒酒,而且走路只能慢吞吞,不能太用腦,基本上廢了一半,法醫鑒定是重傷。秋雅正在這時又給鄭學打來了電話,含蓄隱晦的表達了對鄭學身體的關心和問候。

  ***************

  鄭學的關係人並沒有從公安分局把有案底在身的許志為保釋出來,因為已經有人指證黃頭髮曾經犯過的案子。

  黃頭髮的確知道進哥在廣東的太多秘密,進哥深知黃頭髮是個沒什麼種的人,萬一他叼噔開來那就麻煩大了!進哥聞訊後派來了一個小弟特意飛回來親自處理此事。

  鄭學開始亂了手腳,這邊有苦主指證警方實在沒辦法放人,那邊就是進哥的小弟天天在逼,雖然黃頭髮已經保證不會開口亂說,但是誰知道他的水深水淺?進哥不比其他人,他不好打發。

  鄭學那次是通過一個叫做袁擇的商人聯繫進哥毆打龍鑌的,袁擇他也早已在鄭家達到了所想要的目的,現在只想趕快甩掉這個破包袱好好經商,迫於進哥的壓力,他只得答應一定將鄭學約出來見面洽談解決許志為的問題。於是他便以宴會的名義邀請鄭學和常成一起來吃個飯。

  可是他們都沒想到進哥在廣東深圳呆了這些日子走的是黑道毒品生意,進哥認為沒有靠山的話走這條路風險太大,說白了,他就是趁機攀上鄭學家族這個大靠山,為自己保條後路。對於他來說,他幫鄭學做的那件事就是他鉗制鄭學的把柄!他必須要讓鄭學越陷越深!*

  *******************

  十月十日,正好是錢老的生日,這一天是錢老家固定的家庭聚會,集團的高層領導全部會去參加這個盛會。

  十月十日,也正好是袁擇約請鄭學常成和進哥的小弟見面吃飯的日子,這一天,秋高氣爽,大家都會見面,說句良心話,袁擇的做法很合於情理。

  十月十日,也是進哥開車悄悄抵達長漢的日子,進哥非常高明,用小弟做幌子,其實自己已經來到長漢,他要親自與他們見面。

  十月十日,將是一個充滿巧合的日子,亦將是不少書中人物人生中值得記載的日子。

  十月十日,歷史上就有雙十協定。那麼這2002年的十月十日將會發生什麼呢?

  依舊伏案的龍鑌怎麼也想不到這一天許多事情圍繞著他展開。

  鯰魚計劃在十月十日以後就將……
huro 發表於 2008-5-20 14:24
第九章 山雨欲來風滿樓(中)


  二零零二年十月十日,艷陽懸空,如海般湛藍的碧天之上只有略許幾朵坨狀絮雲,初秋的風兒一縷清涼的滋潤,雨燕依舊在鄉間的阡陌中飛舞盤旋,這個天,在這個國度的許多地方,就讓有心有習慣的世人感覺這就是秋高氣爽。

  靜兒,一早起來,頭暈腦漲,四肢乏力,兩頰潮紅,昨天晚上著涼了,今天十月十日得去看病。

  這也怪她,每天晚上不知道獨個兒要把玩龍鑌的那把小刀多久,她已經迷醉於這種一邊聽著室友們輕細的睡眠呼吸聲一邊幽怨地將小刀貼在胸口遐想的感覺,她有時睜大著雙眼直勾勾地看著帳頂,有時微閉著情眸在腦子裡放縱著無羈的想像,甚至還有時悄悄的縮進被窩打著小手電筒,用她全部的心靈分析尋找著龍鑌殘留在上面的氣息和痕跡,不過每每這時她就總覺得自己很羞澀,有幾次她把這把小刀誤當成有生命的東西了。

  嗯,而且昨天晚上她竟然突然感覺似乎小刀真是個生靈,有意識的生靈!她竟然隱約的聽到了什麼。

  真的得去學校醫院了,病了就得看病,這是爺爺交代過她的。

  雯麗一米六四的身高,體重如今只有八十七斤,極度厭食,形容消瘦,面色蒼白,缺乏營養,貧血比較嚴重,再也不見以前那個以秋水為容、以芙蓉為面的窈窕佳人了。

  十月十日上午,雯麗她覺得自己不去醫院真的不行了,她媽媽每次打電話就對著她哭,是啊,再怎麼也得為媽媽想想,爸媽就她一個女兒。

  靜兒和雯麗兩人很巧的在醫院碰面了,隨後就一起去小茶館裡喝東西聊天。

  靜兒看著雯麗形容極度憔悴的樣子覺得她很可憐,好心勸慰著她:「雯麗,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你就別再自責了,也別再痛悔自己了,你再這樣下去再這樣自己折磨自己,你就不考慮你的將來了嗎?你還要畢業還要工作還有將來一大段人生路要走呢!」

  雯麗啜吸著橙汁,幽幽的道:「靜兒,你看我這樣的人還有前途嗎?還說龍鑌是災星,我倒覺得我自己就是個災星,誰沾上我誰就沒有好日子過!現在龍鑌是死是活也不知道,要不是因為我,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龍鑌就不會打鄭學,就不會成為罪犯,秋雅也就不會去外國。」

  靜兒覺得今天是個時機,可以弄清楚到底雯麗怎麼會在那裡自殺。試探著問道:「雯麗,現在鄭學身體恢復了嗎?你有沒有見過他?」

  這更是雯麗傷心的事情,她垂頭嗚咽了很久才道:「我打過電話也去過他家裡,可是他根本就不見我,警察甚至懷疑我是不是串通好了龍鑌對鄭學下毒手,後來鄭學說了是那個女孩子約他去那裡的,現在警察也在找那個女孩子,我不敢對警察說是廖業告訴我的,我只說是自己跟蹤碰到的。這是怪我自己,況且廖業反覆叮囑過我。不過你還是千萬別對別人說啊。」

  雯麗苦了這麼久,終於忍不住珠淚連連簌簌而下,哽咽著說出了經過,她已經很怪廖業了,要不是廖業多事,她絕不會知道鄭學的風流事,也就不會發生那一幕慘劇,現在她一看到自己手上的疤痕就痛悔,自己為什麼當時會這樣?

  靜兒覺得這個廖業簡直就是個豬狗不如的敗類,要是鄭學知道說不定可以狠狠整治廖業一下,但是爺爺交代了她「什麼都別做,什麼都別想,什麼都不用管……」,龍鑌也交代了她不要干涉,靜兒再回憶起暑假的時候她探問過爺爺的口氣,似乎爺爺並不怎麼擔心龍鑌,那就還是順其自然吧。

  不過今天談話的收穫就是徹底證實了這一切全部是常成廖業精心設計的陰謀!

  十月十日上午。袁擇在晴川酒店的貴賓廳裡定了一桌席,把鄭學常成都邀來。

  十月十日。進哥一路平安無事就回到了長漢老家,他隨行帶了三個人,兩個手下另外一個是個女人,進哥喜歡這個女人的吹技!進哥最喜歡撒完尿就叫她來吹簫。

  進哥一邊抽著萬寶路,一邊又把思路整理一遍。

  「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賊巢穴,待我趕上前去,殺它個乾乾淨淨!」這可是《大宅門》裡七爺的招牌,進哥特喜歡這調調。

  十月十日,這整個的一天對於龍鑌而言是個輕鬆的日子,沒有具體要完成的工作,錢毓慧總經理和薛冰瑩助理還有兩個副總都去香港給錢老拜壽去了。

  他就再把企管策劃部以前的資料重新看了一遍後,又下到車間轉悠了一圈。

  十月十日今天是農曆庚戌年九月初五,靜兒爺爺來到太湖邊上的黿頭堵,按他的計劃,今天得觀察一整天的日月風雲陰陽秘象,尤其得好好注意這陰陽晝夜承接時的黃昏天象。

  黃昏暮色,東海曉月如鉤,西天殘陽如血,浩淼的太湖秋波拍岸,粼粼水鏡映襯著雲霞,幽幽的濤聲鳴於耳際,游魚、飛鳥、昆蟲和湖中的人們各自持續著各自的軌跡,沒有誰留意到了這白與黑、晝與夜交接傳遞中蘊含的隱語,誰又可解這至深的奧秘?

  這天黃昏,靜兒也站在東湖邊上看著西邊的雲霞,她記得爺爺曾對她說天道與人道是相通的,天象和世像是相互感應的,一個人的生命真如太湖邊上的蘆葦一樣脆弱。靜兒有時也學著爺爺那樣遠望西天,她知道龍鑌從來都認為上蒼無情,可她總是忍不住要在心裡對自己說:鑌啊,蒼天是有感情的。

  袁擇熱情招呼著鄭學和常成就座。

  這個包廂裡就四個人,和袁擇一起的那個人鄭學不認識,這個人很老練的對他倆作自我介紹說是袁老闆的朋友,張強,今天來蹭飯的。

  袁擇熱情洋溢的點著菜,張強來到包廂外面打了一個電話。

  菜上齊了,待小姐倒滿酒後,袁擇站起來舉起杯,充滿感情的說道:「來,我們一起敬鄭公子一杯,祝願他恢復健康,重新龍馬精神!」

  四個人全站起來,充滿友誼的碰完杯,干了。袁擇親自起身為大家倒酒。

  門開了,進哥帶著那個淫賤的馬子和武鋼走了進來,張強立刻恭敬地對著戴黑邊變色眼鏡的進哥叫道:「大佬!袁哥和鄭公子他們都在。」他連忙從旁邊拖了幾張椅子過來,並示意服務小姐加幾副碗筷。

  袁擇驚愕的看到了進哥,鄭學完全蒙了,鄭學當時為了隱蔽自己並沒有和進哥直接見過面,但他見過進哥,進哥也見過他。常成卻只知道有進哥這個人物,聽鄭學描述過進哥的模樣,沒想到今天在這樣的場合裡居然碰到了進哥!

  這幾個人立時各自動了心思:好哇,你他媽的,給我下這樣的套!

  袁擇在推想進哥之所以出現的目的;鄭學在怪罪袁擇的卑鄙無恥背信棄義;常成在防備鄭學和袁擇將自己拉下深水的企圖,他就知道這不是好席好宴。

  十月十日下午。

  杜慈和石偉準備悄悄去看已經被轉移到進寶一同學家裡去了的豹子,昨天聽進寶說由於為了防止再度惹禍而被關了禁閉的豹子在同學家的陽台禁閉區裡悶悶不樂,連續幾天都趴在那裡不怎麼動彈,有點茶飯不思的鬱鬱寡歡,得去安慰看望一下才行。

  石偉專門買了上好的肉骨頭和豬肺,這可是豹子的美食,相信豹子再怎麼大牌也會看在他的份上吃點東西的。進寶的同學住在離晴川酒店不遠的安南四村。

  無巧不成書。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下午五點來鐘的時候,正在晴川酒店旁散步的石偉和杜慈驚異的看到鄭學常成和另外兩個人進入酒店,杜慈回頭問石偉:「石灰,你說這兩個壞蛋怎麼到這裡來了?鄭學不是還沒有上學嗎?」

  石偉兩隻黑豆般賊亮的眼珠子轉了兩圈,右手裝著拈鬚狀,把頭如同舊社會的私塾先生教書那樣上下轉悠著,嘴裡說道:「嘿嘿,海濤和我商量過了,現在是特殊時期,肯定鄭學和常成會圍繞著那個混混做文章的,這兩個人是什麼人呢?肯定非奸即盜,我看我們得派人去跟蹤跟蹤,我們出面不好,得把進寶叫出來,帶上他家的數碼攝像機給我把這兩個人拍下來再說。」

  杜慈尾隨著他們,查探到了到了包房的牌號。正在焦急等待進寶的石偉意外的看到了進哥一夥也進了這間包廂,他可見過進哥的照片!

  怎麼辦?是不是報110讓警察把進哥他們抓走?怎麼辦?抓了進哥是不是對龍鑌有幫助?

  石偉緊張的思索著,他一時難以抉擇。

  海濤斷然否決石偉,厲聲強調現在絕不能報警,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必須要拍到進哥一夥人與鄭學常成在一起勾結的鏡頭,報了警就算抓到了進哥又能怎麼樣?老六還是照樣是逃犯!最好能有證據和把柄這樣也許可以起點作用。海濤表示自己馬上趕到。

  進哥已非一年前的下流混混了,這次回老家他有相當明確的目的,一是全力把黃頭髮許志為弄出來;二是得和鄭學他們挑明關係,聽說最近鄭家的官運亨通,要想在老家打開市場就必須上頭有人罩著;三是找找這鄭學常成的弱點,想辦法把他們拉下水。

  進哥坐定,摘下眼鏡放在桌上,臉上滿是笑容的道:「袁哥,鄭公子,你們好啊,好久不見了。」

  袁擇實在沒想到進哥居然冷不丁的就冒出來了,他只得點頭微笑問好尷尬的寒暄。

  袁擇、鄭學在心裡盤算著:進哥現在是在逼著自己必須把黃頭髮許志為弄出來了,可是這真的有點子難度啊!常成則不然他認為這肯定是鄭學又一次變相的敲詐,他突然間覺得龍鑌比這個鄭學好上一千倍,雖然兩人同是和自己有矛盾,但是龍鑌至少還光明正大,也能說真話實話,甚至還善意的提醒他

  各懷鬼胎的酒過三巡,袁擇決定摸摸進哥的實底,袁擇現在心甘情願自己掏荷包拿出五千塊錢當作給進哥的補償。袁擇道:「進哥,許志為的事情的確比較難辦,這主要是因為他以前的老案子有人在逼著不給放人,你看…,怎麼辦才好呢?」

  進哥的笑容一下子就僵冷了,帶著寒氣的聲音道:「袁哥,許志為是我的兄弟,我們喝過血酒,這輩子都是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說句不道義的話,我們幾兄弟當時為了你和鄭公子還有這位常老弟的事情刀山火海,兩肋插刀,兄弟們幾個掛綵不說,就因為招呼的是個大學生就被條子逼得只好跑路到廣東!你們自己也清楚你們給的那兩三萬塊錢根本就連醫藥費還不夠!」

  進哥的氣勢已經完全在心理上佔了上風,袁擇自己捫心一划算覺得進哥是有些虧,但是誰叫你進哥那時候傻呢!

  鄭學最擔心的就是怕進哥把這錢說出來被常成知道了,沒想到進哥毫無情面的說出來了,他略有些慌張的向常成望去,發現常成就是望著進哥,沒什麼反應。鄭學急速的思考著。

  對於常成而言,進哥的話不過就是更加驗證了鄭學是如何的黑心,鄭學竟然一個人獨吃十多萬,真是該打,龍鑌給他打得真讓自己解恨!

  進哥下面的話就更是咄咄逼人了!

  只見進哥猛地幹完這杯酒,道:「袁哥,你說我進猛子人怎麼樣?我有沒有做過不講義氣的事?你袁哥交代我做的事我什麼時候沒給你做到?」

  袁擇對這些事情是不用回憶的,以前嘛進哥的確傻憨憨的就知道幫人打架撈點子錢,但是現在進哥已經是士別三日刮目相看了,決不能再把他當成過去的人來看,於是袁擇一邊起身給進哥倒酒一邊老老實實的答道:「進哥,你我還不清楚嗎?你是最講義氣的朋友,赤膽忠心就像三國的關雲長!不過進哥,這真是有點子難度,要不我們多給點錢補償許志為老弟怎麼樣?」

  進哥斷然拒絕,並從身旁的黑包裡信手掏出一疊票子丟給袁擇,道:「錢,錢是什麼?錢是他媽的王八蛋!袁哥,錢我有,但是我的兄弟就像我的命根子一樣重要!可以告訴你們,袁哥!鄭公子,還有這位常老弟,我知道當時袁哥就是要我的兄弟們幫你們做業務,說明了!這筆業務是我們兄弟們出道以來最他媽丟人的一次!可我們兄弟拚死拚活也總算給了你們一個滿意的答覆!你們當時給我的錢我現在原樣的退還給你們,就當上次作業務你們欠了我一個人情!」

  鄭學看到進哥這副死撐面子講義氣的模樣,心裡很樂,覺得這個進哥整個一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低級動物,呵呵,他就喜歡和這樣的低級動物打交道!怕進哥?笑話,誰不知道我鄭學的老爸已經馬上就要成大領導了!還有我舅舅,誰不討好我三分!!嗯,進哥這種人是那種可以充分利用的人,義氣?笑話!傻逼才講義氣!

  加上並沒有看到常成對那筆金錢有什麼反應,鄭學頓時快慰了,起身道:「進哥,我和你平時交道打的少,要不是今天這桌酒席,我還真不知道你進哥是這等英雄人物!來,進哥,我鄭學就敬你一杯!」

  進哥也站起來和鄭學碰杯乾了,進哥待重新滿酒後,點上煙就道:「好了,你們一方是當事人,一方是我的兄弟,我就不瞞你們了。許志為這小子這次進號子,我比較擔心,我怕他禁不住條子的手段,嘴巴子亂說,萬一他捅出個什麼就麻煩大了!所以你們一定要把他弄出來才行。我有社會上的路子,你們有政府的關係,只要我們一起聯手,我就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會有我們搞不定的事!」

  鄭學深以為然,道:「是啊,你們看進哥,才到廣東一年的光景就風生水起了!這樣吧,進哥,我就和袁哥再去找點關係路子,在上面疏通關節,你就想法子叫那些事主不要管事,這樣我們雙管齊下,說不定就可以擺平!」

  進哥非常滿意於鄭學的表現,故意關心的問道:「鄭公子,聽說那個把你打傷的傢伙就是我們上次幫你廢腿的那個湖南鄉巴佬?他是不是知道你跟他有仇?」

  一提起龍鑌,鄭學就火冒三丈,他把手指在桌上敲打著,在天上指劃著,薄薄的嘴唇張合著衝出尖銳的聲音:「我操他媽的婊子養的!我也不知道那天怎麼這麼倒霉!我本來剛剛扣到一個漂亮又開放的馬子,誰他媽的曉得那個雯麗就來了,對我又哭又鬧,還玩自殺,那個雜種就跑出來對我突然襲擊!我操!」

  進哥很高興發現鄭學是個好色之徒,心裡有了主意,嘴上卻道:「鄭公子,這筆帳我進哥給你連本帶息討回來!就算現在找不到他,他遲早會露面的嘛!好了不提這不開心的事了,你先告訴老哥,你多長時間沒有打洞了?」

  哈哈哈…!袁哥和鄭學發出一陣淫笑,鄭學淫淫的掃視著進哥身邊的這個女人,故作沮喪的說道:「進哥,我的日子就苦啦!醫生交代我暫時還不能作劇烈運動,說是身體還沒有恢復過來,尤禁做愛!嘿嘿,哪有你那麼幸福!」

  袁擇借口兒子病了,就走了,進哥也不攔他,袁擇是個老奸巨猾的傢伙,進哥對他另有辦法。

  鄭學和常成並不知道進哥在從事毒品生意,鄭學覺得進哥很有利用價值,居然這麼夠義氣的把他的馬子讓給自己打炮,進哥說了這個女人的吹簫技術和男下女上的磨磨功夫絕對一流!居然進哥還大方的給了他兩萬,說是一定要求把那個黃頭髮的許志為弄出來。

  常成總算耐著性子吃完了這頓飯,袁哥的酒宴安排及中途退場令他心頭早就肝火雲集警惕萬分。進哥黑社會大哥的架勢和超出常理的行徑,鄭學過於貪婪的做法,這些都使他開始重新思考自己,審視自己,龍鑌給他的電子郵件上的話他逐漸開始理解。

  進哥和他的小弟們隨後就走了,留下那個女人和鄭學在酒店開了一間房,這個女人叫鼕鼕,很會伺候男人,而且很聽進哥安排,進哥說一她決不敢說二。

  ************

  海濤和石偉一直跟蹤進哥他們到落腳點,才長舒一口大氣。杜慈也已經從餐廳包廂裡的服務小姐處花了點金錢代價打聽到了一點機密談話內容。

  石偉這兩天的事情會很多,一來得找朋友去打聽這個瘦高個(袁擇)的底細,二來得去打聽警方對黃頭髮許志為的處理,三來得通知龍鑌。

  ********

  廖業的眼皮子直跳,他今天總是心神不安。

  他覺得這個進哥的小弟黃頭髮被抓之事是件非常棘手而且會有很多後遺症的事,他有責任有義務提醒他的主人——常成。

  不過,他感到主人常成最近幾天心事重重,似乎不願意和他進行傾談,這可不是好現象。

  主人不說出他的心事他的煩惱,他就沒辦法幫助老闆解除困擾,就沒辦法體現出他的重要性。不過,放心,就算是主人迫不及待心裡想趕他滾蛋,主人也沒那個膽!他廖業是什麼級別的智慧?開玩笑!這樣的世道,不給自己多準備條後路怎麼行!?

  狡兔都知道三窟呢!

  ********

  十月十日,香港半山豪宅錢老的家中。

  今天是錢老的生日,是家庭聚會的日子。錢老過了今天就滿七十二歲了。錢老謝絕外客,理由這是家宴,只安排了錢老的子孫兒女和利衡集團高層領導們參加。錢老今天有很多事情要做。當然這些來客也肯定會有很多事情要做。

  錢老在生日這天只穿錢老太太十五年前給他買的那身長衫,應該說這身長衫具有獨特的意義,是老太太和他十五年前去江蘇遊玩時老太太特意為他定做的。

  可今年的拜壽令錢老格外不滿!

  第一就是錢同華的兒子錢喻藩與一群狐朋狗黨在泰國玩瘋了,竟然敢不回來。

  第二就是次子錢同夏在拜壽時突然癲癇發作,倒地不起,口吐白沫,人事不省。本來錢同夏的病已經得到很好的控制了的,一般也就在中午發作一次,關鍵是今天大媳婦阿萍和二媳婦阿蘭當著錢同夏的面吵架鬥嘴,同夏受了點刺激。

  第三是集團莫桂山副董事長、何永濟副董事長以身體不適為由沒能赴宴,派來了他們的兒子作代表。錢老知道這是這兩位老人無聲的指責,集團股價的下跌趨勢如果再無法挽轉的話,弄不好這兩位股東會採取措施了。

  第四是居然女兒錢素雪的大女兒公然問他關於遺囑的事!

  錢老屏住心頭的氣火,他清楚自己不能發火,他只有不露聲色才可以稍許鎮住這些無恥的後人。他的不露聲色其實很簡單,就是沒有表情,只用眼睛來表達感覺,這樣可以令他們完全看不出他的虛實。

  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他經歷了多少風雨才真實修練出這番功力。他必須給所有的人以泰山般的威儀、泰山般的沉穩、泰山般的厚實甚至泰山般的壓力,他是絕對的主心骨,不能亂,現在還沒到傳位的時候,他得挺住。

  儘管他感到心神很疲累,特別是這一年來,他還沒有拿定最後的主意,決定身後事太傷神,十指長短,都是自己的血脈;思索那位隱世高人的詩讖同樣傷神,玄之又玄可卻令他相信這將是真實的預言。

  然而宴會無疑受到了這這些事件的影響,這次聚會的所有人臉色都有些不太自然,就連往常的那種表面和諧輕鬆的氣氛也更加做作,每個人都提防著,關鍵話題避而不談信任和真誠對他們而言已經是幼兒園的童稚行為了,人類虛偽的機心在這次聚會徹底表露無疑。

  錢老很悲哀,他更加切身體會到了「貧窮自在,富貴多憂」的道理,但是憑他如今的努力,他能改變什麼嗎?利衡是一台萬人關注的機器,同時也關係到萬人的身家財產,萬人的衣食飽暖,能輕舉妄動嗎?

  **********

  葉子亨非常得意,這些天來,集團莫桂山副董事長、何永濟副董事長已經排他們的兒子向他初步表達了希望他能挑起利衡重擔的意願,當然他葉子亨知道莫桂山和何永濟無疑是正確認識評估了他的力量,能夠擁有這麼雄厚的人事資本這就是實力,在這個世界上,實力就是權力!

  雖是家宴,尋常的壽日,但是還是有很多世交和生意場上的朋友派人送來了壽禮,現在壽禮就堆放在錢老家宅宴會廳的一側。

  滿席的美味佳餚常常是精緻的擺設,並沒有多少人動筷子,大家多是程序般的舉杯相慶,臉上雖堆積著笑,卻將眼睛注視著錢老的聲色言行,以便作出及時的反應。酒變得出奇地難以下嚥。

  錢老喝點酒,卻只喝這種用古方炮製的養身藥酒。錢老知道如果自己再不穩定大家的情緒的話,說不定明天這次家宴就會在市面上出現各種版本,在利衡出現各式各樣的揣測和流言。錢老端起杯,對著大家道:「來來,今天我老頭子來回敬你們一杯酒!你們都是我的最親密的人了,也都是在為利衡費心費力工作的人,現在市道艱難賺錢不易,利衡有這種樣子很了不起了,養活了這麼多員工,這裡面全是你們的功勞,我老頭子就在此多謝你們了!來來來,大家一起乾了這杯酒!」

  家宴只有兩桌酒,兩桌的人全站起來碰干了酒。

  沒想到那個大外孫女葉荷(就是葉子亨的大女兒)居然在坐下後有意無意的發牢騷似的說道:「是,這裡的人全部是最親近的人!不過難道每個人都是這樣費心費力的為利衡在做事嗎?我看就未必!有的人花天酒地玩得要死,有的人吃裡爬外中飽私囊,有的人只顧自己凡事不管,有的人卻累死累活沒人知道!要不是親眼所見我還真不知道利衡裡費心費力幹活是這樣的干法!」

  剛剛有些調和的氣氛登時僵住了,所有的人都知道葉荷針對的是哪些人!

  大家互相交換著眼神,飛快的掃視了那些評論對像一眼,最後定格在錢老的臉上。

  正準備夾菜的錢同華的筷子在半空凝住了,大媳婦阿萍和二媳婦阿蘭的表情忽黑忽白,惡毒地盯視著葉荷風騷的眼睛,繼而怪罪地看著大姐錢素雪和大姐夫葉子亨。

  大媳婦阿萍一直自恃她生的兒子是錢老唯一正兒八經的孫子,是利衡理所當然的太子,你個小八婆又不是姓錢,你敢含沙射影的說老娘?老娘要是不屌你一下你還真把自己當成太平公主了!大媳婦阿萍立刻尖酸的道:「哎嗨,我還真沒覺得原來阿荷有這樣的水平!說起人來簡直可以不要刀子!真可惜了,怎麼當時大姐沒把你生出個把把來,要不然你就比你喻藩弟要強一百倍了!說不定你爺爺就會把你當作繼承人來培養呢!」

  二媳婦阿蘭此時自然得和嫂子同舟共濟,她馬上裝著把筷子重重一放,道:「阿荷!早就知道你對我和你大舅媽有看法,你自己說你在公司又呆過多少日子?你又幹過多少工作?平時有事從來就叫不回你,你不是和張公子吃飯,就是和李少爺游世界,三天兩天和不同的男人拍拖!應該做的工作你從來不作,應該你管的你從來不管,害得公司不得不多請人,今天你還變著法兒罵你舅媽!大姐,不說我告狀,你可真得管管阿荷才行了!她一個女孩子這麼不懂事,可別鬧出什麼八卦新聞到時丟我們錢家的面子!」

  錢毓慧根本就沒什麼反應,照舊端坐在那裡,只是沒有發覺坐在身邊的混血兒子開開一屁股就跑到擺放禮品的地方去了。

  錢老微瞇上了眼睛,對著大家的臉色神情巡看一圈,既沒有出聲制止,也沒有什麼動作表現。
huro 發表於 2008-5-20 14:25
第十章 山雨欲來風滿樓(下)


  葉子亨很是欣慰女兒葉荷按照自己的授意安排發表的即興演講,他要的就是要激怒這些人,要的就是要這些人發火,最後讓錢老發火,他要的就是要在座的所有利衡關係人徹底看清楚、徹底想清楚憑這些個人的素質水平怎麼可以駕馭利衡這艘大船,就是要大家包括錢老真正想清楚想明白--未來利衡掌舵者的人選非他葉子亨莫屬!他要徹底瓦解對手的陣營,他要盡力俘虜那些牆頭草的觀望之心!

  該他發話了,怎麼著葉荷不過是個不懂事的女孩子嘛!說的是過分點但是葉荷說的都是實情實話啊!俗話說「童言無罪」!哈哈!

  葉子亨見時機已到,登時臉色一沉:「阿荷!你怎麼能說這些沒根據的話呢!你都二十三四了,怎麼還像個小孩子一樣有什麼說什麼,你這樣長不大將來怎麼得了?你別撇嘴,舅媽說得對你要好好聽!虧你舅媽以前對你那麼好,白疼你了!聽話,快向你舅媽認錯!」

  葉荷知道這是她老爸在做樣子,看在老爸答應給她三十萬獎勵的份上,她乾脆就緊密配合老爸把戲演到底。她把那精緻化妝的眼睛一睜,滿不在乎的道:「以前好是以前好的事,現在我說的是指工作是指對利衡的付出和表現,我是就事論事,是,我是工作表現不好,可但是誰又工作表現好了?誰在干損公肥私的事?」

  葉子亨故意沉聲喝道:「阿荷!你給我住嘴!你再亂說,當心我對你不客氣!」他又非常歉疚的向著兩個弟嫂阿萍和阿蘭道:「真對不住你們,真對不住你們!我會給你們一個解釋的!」

  講完這句話他又望向錢老道:「爸爸,實在是我是我教女無方!讓她無知幼稚的胡言亂語攪了您的壽筵,壞了您的雅致!也對不住大家!對不住,對不住!」葉子亨說完還特地站起來表情充滿自責的向大家彎腰致歉。

  這是一場鬧劇,葉子亨成了導演,全力的吸引著大家的眼球。

  在混血兒童開開的眼裡,似乎大表姐阿荷被長輩罵了,肯定受了委屈,他童稚的心令他親熱的向阿荷挨上去,無比好心的安慰道:「姐,你是不是不開心啊?我知道你不開心的,我被我媽媽罵、被老師教育我也不開心,不過他們都是為了我好啊!別不開心好嗎?姐!要不,我們兩打電游去?好不好?」

  再怎麼是演戲,阿荷畢竟心裡不爽,一腔怨氣正沒處發,看到這個混血的雜種登時心頭來火:「給我滾開!小雜種!一邊去!」說罷,信手就將開開扒弄一下。

  開開站立不穩,踉蹌倒地,小腦袋剛好砸在低於廳面的沒有擺放地毯的階級上,血頓時流了出來,他哇哇大哭起來,嘴裡叫著「媽媽」!

  錢毓慧緊張的撲向兒子,場面頓時起了一陣騷亂。大家都用怪責的眼神看向葉子亨一家人。

  葉子亨心裡轉悠了個念頭,起身站起來走到葉荷面前,語氣冰冷的說道:「葉荷,你給我站起來!去給你小姨和開開賠禮道歉!」

  葉荷並不認錯,也掉著眼淚回嘴:「不去!不去!我又不是故意的!」

  葉子亨抓起葉荷的手臂往上一提,右手對著葉荷白嫩的臉就是狠狠一巴掌!

  「啪——!」

  葉荷不相信似的盯著她父親,「哇」的一聲大哭轉身向外奔去!錢素雪忙追跟上去。

  錢老本就在極力平靜自己的怒火,看著這一幕,心裡無比傷感,想不到自己還沒死,這些後代就如此水火不容,將來自己真死了的話那還真不知會變成什麼樣!自己再不出言壓制真不行了!

  錢老砰的一掌打在桌上,厲聲道:「我錢正生坦蕩一世,真為你們這些不成器的東西感到羞辱!告訴你們!我還沒死!天還沒有塌下來!」

  四周無比靜寂,所有的人面面相噓,誰也不敢出聲打破這死一般的靜寂。

  錢老血氣翻湧,直覺得心頭急跳,耳膜鼓脹,太陽穴飛速的響應著心臟的張縮,頭有些發暈,腦袋裡就好像有千軍萬馬在肆虐奔騰,巨大的聲響震得幾乎無法穩定心神。他有些感覺不到自己的聲調已經有些哆嗦,語句有些雜亂,他就是需要急切的表達自己的威嚴,卻沒有發現自己的威嚴已經有些顫抖:「教子無方?教子無方?誰教子無方?我錢正生教子無方!錢同華!我告訴你,你別以為我治不了你!還有你們兩位我錢家娶進門的媳婦,別無法無天把別人當作不存在!屁股乾淨就不要怕別人說有屎!你們最好也自重點!有事的沒事的老天爺都會知道!」

  錢老覺得自己已經有些站立不穩,心頭劇烈的抽悸著,呼吸乏力,雙腳直顫,手完全不受控制的抖動著。

  在外人看來,似乎此時錢老的眼神已經沒有了從前的深邃,似乎錢老已經不過是一個被不孝兒孫氣惱的尋常老人,他們心中一陣痛惜,一陣憐憫,一陣難過。

  錢老已經感覺到了自己身體的不對了,連忙瞇上眼企圖平息自己的情緒。

  葉子亨見狀忙上前躬身誠切地說道:「爸爸,您千萬別生氣,是我們這些晚輩做的不是,您可別氣壞了身子,利衡可得您把著舵啊!如今市道艱難,我們的股價下滑趨勢還在延續,您可千萬得堅持住!」他說罷,使眼神示意坐在錢老身旁的莫桂山兒子也來攙扶錢老,又道:「爸爸,要不您上房間休息一下?好嗎?」

  *****************

  「言如純蜜,語帶機鋒,腹有寒劍,笑裡藏刀,眸中毒蛇吐信,舉止煽風點火,心機好比壑谷山川,胸懷無形城府!真是非同尋常的狠毒!」金匡寧和薛國蔚彼此飛快的對視一眼,心裡暗暗想起了他們曾經一起對葉子亨做的評價。

  錢老伸出疲累的手阻止了葉子亨的慇勤,他雖然感傷得不能自已,但是那種神聖的責任迫使他將自己盡力鎮靜下來,他將手肘在椅子上撐著,從桌上取過茶杯喝了一口,一下子就似乎重現以往的安詳,他用瘦骨的手在紫檀木椅上輕輕撫摸著,沉吟一會兒後再抬頭時目光已變得炯炯發亮,他以長輩親切的口氣對著莫桂山的兒子和何永濟的兒子說道:「阿遠,阿賢,等下你們回去代我向你們爸媽問好,今天家裡發生了點不愉快的小事,畢竟大家庭嘛,這樣的吵吵鬧鬧那天都有的,讓你們見笑了。好嗎,今天我就不留你們了。」

  本來莫桂山的兒子就是身負父親的命令前來親自查看錢家虛實的,雖然今天並沒有和錢老親自交流意見,但是也收穫很大,畢竟完全驗證父親關於錢家後代必定水火不相容的預言,足以對父親有交代了。

  莫桂山的兒子阿遠和何永濟的兒子阿賢禮貌的告辭了走了。

  金總和薛總被留了下來,其他的外人都相繼告辭離去,錢老全部堅持著送到大廳門口。

  *************

  錢老語重心長的對這些錢家後人說道:「中國有句『富不教子子必敗,貴不教子子必亡』的格言,我是幾百港幣創業起家幾十年來起早貪黑,不敢有半點懈怠才有的這份家業,經歷過了多少風霜雨雪驚濤駭浪沉浮起落,我不期望你們能夠在將來的歲月裡把它發揚光大,我只希望你們可以保住它,不要讓它被別人吞掉。」

  他用冷峻的眼神一一掃視著他們,聲音並不大,卻無比清晰:「別以為我老了就可以胡作非為,別以為我老了就眼睛瞎了,耳朵聾了,鼻子嗅不到味了,我現在還活的好好的,你們都是我的後人,我不希望一錯再錯,犯過錯的最好懸崖勒馬,不要想那些歪七八糟的事情。這個世界上只有自己用血汗賺來的錢才是自己真正的財富。」

  錢老的這些兒孫們都沒有吱聲,擺出一副老實聆聽教誨的姿態,卻各自在心裡盤算著。

  錢老心裡稍許好受了一些,便溫和地對他們說道:「去把那些禮品拿過來,大家過來看看,一件小小的禮品雖然有時不是對手親手所買,但如果對方很看重雙方的關係的話,那麼所贈送的禮品就會顯得慎重、精緻和有意義。你們可以看出內容來的。」

  把李氏集團的打開,是一副畫軸,吳石仙的鄉野圖,價值不菲。錢老微笑頷首。郭氏送的已故畫家丁衍庸的作品,包氏送的是一對青花瓷瓶。錢老喜歡古董,所以大家一般也都贈送古董,只是其價值品素各有高低區別罷了。

  周氏沒有什麼新招,同樣是送一黃金打造物件,錢老咧嘴笑了。

  打開莫桂山的,是一方「燈光凍」的青田石,估計應該是名家雕刻,用的是九疊篆字體,刀法古拙,錢老仔細辨認著看出刻的是「以人為本」四個字,這可是錢老最為欣賞的至理名言,葉子亨暗暗觀察著錢老此時的神色。

  何永濟送來一副書法,字體極為熟悉,是何老親筆所寫:進退常思之,智愚一念間。

  錢老心裡猛地跳了一下,平靜地示意拿開再看別人的。葉子亨沒能從錢老臉上看出點什麼,對自己的精心安排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頗為失望。

  又打開一件壽禮,這是一副古畫,名貼很是怪異,完全的古代書寫模式。

  錢老先生台鑒:

  野稻獲初,嶺梅開乍,鳥逢浴時,雁飛入侯。兒孫獻錦,友朋奉金,垂垂老麾,彈冠慶壽。寒士欣喜閣下懸弧榮慶,本擬自駕扁舟,虔中頌祝,奈山河不遞,碧雲無傳,未猶如心。

  唯有仰望華堂,遙介眉壽。知尊好古,特拜奉壽禮,不腆之儀,聊申寸悃。伏祈鑒存是荷。人生如夢,鏡花水月,世道滄桑,夫復何言!斗旋北指,日影南回,霜淒梅蓋,雪冷楓林,灰動羽音,冰凝陰氣,但看百點燭淚熔悲,朔風告急;轉瞬又將冬殘臘盡,歲暮春回。惟其天地自有雪霽乾坤日,風清宙宇時。

  今君壽臨七三閻王語,運逼烏江項羽頭。祈君附具兩樽好酒,聊為拜祭吾妻吾姐九泉幽魂。願頌尊台九如,一張字畫略表微忱。竊望汝大開狼眼,上下關顧,一點一滴,不勝依依。

  寒士拜首 壬午年九月初四。

  *****************

  錢同華把畫展開,頓時驚叫道:「這仆街的誰啊!送副這樣的畫!這不成心整蠱嗎!」

  這是一副贗品,雖是用嵌金包銀鑲玉的烏木匣包裝盛放,而且卷軸也是極為精緻,但是一把畫面展開就會發現這是偽造的古畫贗品!

  這畫畫的宣紙是上佳的明清宣紙,畫家的功力也很深,卻故意在技法使用上顛倒,畫面顯然是別具用心的,一黑一白的無常形象陰鬱又格外猙獰,黑白無常的手腳全部畫的是孩童的形體,那股森森鬼氣躍然紙上,一個容貌極似錢老的老人穿著錦繡袍服卻是披頭散髮,雙腳沾滿泥濘血污的站在由白骨堆砌出來的山上,老人雙手各自拎著兩個面目模糊不清女人的血污人頭,老人的臉一邊是笑,一邊是哭,老人的鼻孔裡居然還鑽出來白森森的蛆蟲。

  在畫面的正中央有一道用血寫就的符咒,左上側還有一行字: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請自己去;子不賢,孫不孝,浪蕩媳婿玩花俏;夫人喪,老來鰥,子孫後代吃雞鴨;沒良心,沒天理,看你如何把家傳!

  這是誰?

  惡作劇?還是惡毒的詛咒?

  這個送壽禮的到底是誰?

  肯定的一點,這必定是對錢家有深仇大恨的人幹的!

  錢老登地一呆,一陣後,面色突然狂變,暴怒地站起身,鐵青著臉用手指著這畫,不住震抖,只覺得氣促難忍,胸口重重的似乎堵著一口濃痰,令他無法呼吸,太陽穴的血流直衝上頭頂,他忽然開始天旋地轉,人往地上滑落,倒在地上的錢老堅持著說道:「留起來,把這畫給我留起來!」

  傭人張媽只記得是一個非常漂亮的氣質很高雅的女人送來的,這個女人當時還說他們家曾經深受錢老大恩,這只是一點小心意請務必轉交,並且還特地給了他們兩千塊港幣的小費,別墅門口四周暗藏的攝像上並沒有這個女人,這非常奇怪。

  *********

  薛總粗通醫理,把了錢老的脈搏,又翻看了錢老的眼瞼,舒了一口氣。過一會兒,錢老的私人醫生趕到了,仔細一檢查,發現錢老有點輕微中風症狀。

  錢老堅決拒絕去醫院治療,原因很簡單,他是不能被外界知道身體有病的,一旦傳揚出去肯定集團股票會被大家拋售,那樣就事態嚴重了,這點小恙自己挺得住。

  忙乎到深夜十一點,別墅總算平靜下來,葉子亨一家、錢同華一家等都走了,錢毓慧和小媳婦阿蘭也休息去了,錢老留下金匡寧和薛國蔚,把其他人全部打發走。

  錢老背後墊著大靠枕,氣色雖還有點蒼白,但已經回復常態,他不顧醫生臥床休息的醫囑,得和兩員心腹大將仔細商量一下才行。

  錢老的聲音還是很疲弱:「金總,薛總,你們倆對今天發生的事情怎麼看,心裡有沒有個底?」

  今天晚上的事情令人眼花繚亂,金總和薛總兀自都在沉思,不知該如何接口作答。錢老憂鬱的眼光投射在他們身上。

  薛總起身給錢老掖掖被角,復又坐回凳子,婉轉的道:「錢老,您就別太想多了。今天的事情是有些古怪離奇,有些反常,但是您可不能氣壞了身子。」金總也跟著說道:「是啊,錢老,您是經歷過大風大浪過來的,您可犯不著為一些小孩子不懂事不爭氣的行為生氣,是吧?」

  錢老喃喃自語,手掌似乎在掐算著歲月,良久才道:「事有反常即為妖啊!事有反常即為妖啊!這不是一般的凶險了!山雨欲來啊!」

  金總和薛總對錢老的話語並不感到驚愕,他們知道一旦當錢老給某樁事情定性,那錢老一定有他極深的考慮,而且錢老也會對此作一些說明的。

  錢老雙手用指節似有似無的敲打著,無比深沉的對著這兩位心腹說道:「我一直強調集團高層要居安思危,要有危機意識,如今已經不僅僅是權力層的變換問題了,已經關係到了利衡的生死存亡了。兒女們的爭權奪利、彼此傾軋再怎麼說都是集團的內政,再怎麼動亂至少利衡不會流失於他人之手,可現在大敵已經當前,情勢凶險啊!」

  「你們也知道我最為擔憂的就是繼位人的問題。子亨可謂用心良苦,心機費盡,沒錯,如果他是真心為了利衡,那我會毫不猶豫將位子傳給他,可是他不知道過分的謙恭就是做作,過分的做作就是出於隱藏的目的,他的城府太深了,心機太深了,挾勢欺權,我不放心。同華就簡直不是個東西,毓慧的心思根本不在集團身上,這讓我倍感悲哀,為什麼我錢正生的骨血這麼不給我爭氣?為什麼我就沒有李家那樣的後代呢?將來怎麼應對商海的風浪?怎麼對付這即將到來的敵人?!」

  錢老說的快了,有些氣急,老人畢竟心裡郁煩,先前全是用自己的修心克制,此時一股腦的說出來,心裡是痛快了,但是情緒卻未免有些波動。薛總忙遞過去一杯溫茶水,錢老接過淺淺地喝了一口。

  *********

  錢老陷入了似乎久遠的歷史之中,聲音彷彿跨過遠古而走來:「你們不會知道, 31年前,有一個二十出頭的小伙子很受我器重,沒想到他因為炒黃金欠下一筆高利貸,為了金錢他鋌而走險做手腳貪污大筆公款,所幸我夫人發現了及時報警追回大部分款項,結果他被判入獄五年。之後,他的姐姐為了養活他多病的父親和替他還掉高利貸被迫當了舞女,我夫人出於善心也給過他家一點資助,但他們非常怨恨於我,四年後姐姐就莫名其妙的跳樓死了,他從監牢裡釋放出來後托人捎句話給我,說他記得我的大恩大德。」

  錢老苦笑一下: 「誰都知道他這是在說反話,我曾想找他化解這段恩怨,可他根本不見我,也沒騷擾我。半年後他作了股票經紀,這個人非常聰明,才一年時間就因操盤手法獨到而被某公司老闆相中,給了他很高的佣金進行操盤,幾年來給公司賺了很多錢,隨後他和這老闆的女兒結婚了,84年,對就是84年,當時正值市道恐慌,利衡資金周轉出現困難,他就聯合幾個金融殺手對利衡進行狙擊,先利用當時股市行情的震盪,通過不斷的打壓拉升,完全降低了我們的警惕,接著買賄並要挾當時利衡的財務經理洩露機密情報,又通過傳媒散佈不利消息,在股民中散發不利輿論,導致股民信心嚴重喪失,利衡股票一落千丈,一直打壓到每股只有五毫三。」

  「我變賣了所有債券,抵押了所有動產不動產進行護盤,但是他們的手法實在太過高明,我請來的那幾個專業人士不是他們的對手。所幸我平日的為人使我有幾個真誠相幫的業界朋友,莫董、何董、李董還有其他幾個人不顧他們自己的艱難對我慷慨襄助,最終在朋友們的鼎力支持下反敗為勝,他們大敗而歸。」

  「後來我才知道,他為了要令我傾家蕩產,淪落為貧民,他不惜和那些大鱷簽下『如果賺錢得勝就按股分紅、如果失利就由他負擔全部損失』的賭命合同,他們本來可以從我手上賺走很多錢,但是由於他一定要將我徹底打垮的想法使他一直不肯放手,最後自然損失嚴重。他自己一念之差就把自己變得身無分文,又欠下一大筆債務,當時鬧得人所盡知,沒有富豪相信他了,他岳父也心臟病發死了。」

  「他開始放縱生活,想通過勾引富婆來獲得起步資金,結果被黑道人物砍斷了他的右手,並被那些人當著他的面,姦污了他的妻子,他妻子羞憤割腕自殺。他帶著才兩歲的女兒遠走泰國,臨行前他給我寫了一張血書上面就四個字『誓不為人』。此後我只陸陸續續聽到過他的一些無關緊要的傳聞,雖然我最初也比較警惕,但我總認為我並沒有做錯什麼,他所遭受的苦難全是他自己造成的,加上集團後來的風風雨雨,我也就漸漸淡忘。直到九七年的亞洲金融風暴出現,我通過一條秘密渠道得知他居然已經是緊隨國際炒家索羅斯背後的一條鱷魚!」

  「萬幸萬幸的是我對十五年前的那位隱世高人的詩讖有了領悟,我及早的對股災作足了預防措施,所以在那次史無前例的風暴中集團的損失並不是太嚴重,反而他對香港恆生指數期貨沽壓太猛,被迫斬倉,對我的阻擊也無功而返,後來聽說他去了美國。」

  ********

  錢老的臥房很清雅,沒有花裡胡俏的東西,就是簡簡單單的素色,這間房子的擺設已經十來年了,依舊還是老夫人在世時的佈置,完全沒有改變。就連這照射在臥房裡的燈都沒有變化。錢老的神情凝重,眼神卻似乎有些許淒楚,聲音低沉又蒼老,金匡寧和薛國蔚清晰的感受到錢老的思想從久遠的歲月裡穿越,又探尋至遙遠的未來。

  「人啊,多麼複雜的人。仇恨來得那麼容易,可化解卻這麼艱難!想來他也五十多了,可一段仇怨竟然可以令他銘記三十年!正常人看來是他自食其果,可他卻將錯責全部歸算到我錢某身上,現在居然這麼下手了!沒錯,這就是他送的賀禮,他的古文功底很好,字跡是他的。」

  薛國蔚似乎回憶著問道:「錢老,這個人是不是叫阿森的?」

  錢老滿面肅容回答道:「他的全名叫焦嶸森,以前大家稱呼他阿森,他喜歡在他買的書上寫著『孤山寒士』四個字作為他的別號。」

  良久,良久,錢老悵然道:「我的身體實在不行了,本來就有高血壓,最受不得刺激,沒想到今天在壽筵焦嶸森竟然對我使用如此卑鄙的手段!他的心機著實不是一般人所能瞭解,這次利衡真的凶多吉少了!」

  薛國蔚情緒很為激動,慷慨說道:「錢老,我們必須趕快對集團進行全面整頓,以防這個衰人對集團下手,我擔心他會故伎重施,先從新聞輿論造謠,打壓股價對利衡進行收購,到時我們就被動了!」

  金匡寧也老成的說道:「錢老,我們得制定一個應對方案出來才行。現在敵暗我明,我們根本不知道他的下一步行動,暗箭難防啊!」

  錢老語氣蒼涼,似乎頗有些對世事的無奈,兩眼竟然滾出濁淚,聲音開始哽咽:「說到底,你們是讓我有些失望了的,四年前,我從經營一線退出,可這四年光景,利衡發展有限啊,現在利衡問題重重,內憂外患,如今看來,我只有重出江湖,過兩天就去長安,大家開個會商量一下。好了,你們先去外邊等我,我考慮十分鐘後你們再進來,跟你們說說會議要點。」

  大概過了十多分鐘,臥房門開了,錢老拄著枴杖,容顏十分憔悴,神采枯槁的站在門口。

  金匡寧和薛國蔚忙迎上前去,攙住錢老,薛國蔚感覺到錢老的軀體竟然如此嬴弱,心頭一酸,幾乎掉下淚來,金匡寧的表情也非常黯然。

  錢老折騰了這麼久,似乎很有些吃力,他簡短交代了會議要點後,就問他們:「那個敖成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底細?我真有點擔心他的來歷!我怕他跟焦嶸森有什麼瓜葛牽連,那樣我們利衡就徹底完了!」

  薛國蔚和金匡寧很是慚愧的對望一眼,他們覺得實在再也不能隱瞞錢老了,薛國蔚鼓著勇氣道:「錢老,實在對不起您,其實這個孩子不叫敖成,他的真名叫龍鑌,他才十七歲,還沒滿十八,……,」

  金匡寧也出聲補充道:「錢老,我們已經派人進行了調查,那個敖成不過是個普通在江西南昌打工的青年農民,這個龍鑌的確是使用這個敖成遺失的身份證。並且他個人經歷是千真萬確的事實,現在長漢警方還在通緝他,他是個在捕逃犯。……,現在有詳細的調查報告保存在薛總那裡。」

  錢老微瞇雙眼,喃喃自語:「敖成,龍鑌,龍鑌……」

  錢老驀地聯想起了多年前一位高人贈給他的那玄之又玄的詩讖,心裡震然一亮!

  ************

  錢老站在門口和他們握別,薛國蔚感到錢老握他手的時候竟然非常有力!並且感到錢老向他手心裡悄悄塞了一張紙條。

  薛國蔚在回家的路上,把車停到一邊,把紙條展開,錢老遒勁有力的字跡赫然於上!

  國蔚:

  你跟了我二十八年又三個月,不論如何的風雨你從未離開過我的身邊,你是我真正最信任的人,為了表彰你對利衡的貢獻,我已經在遺囑上贈與了你4%的利衡股份。

  告訴你,利衡將面對有史以來最大的風險挑戰,這一戰勝了,利衡就會重煥新生;這一戰敗了,利衡就不得不改朝換代。

  葉子亨有非常嚴重的問題!他極有可能和銷聲匿跡很久的焦嶸森有密切關係。焦嶸森無疑是在全力積蓄力量,他不久就會對我多方出擊,力圖不戰則已,一戰必勝。先前的失敗是因為他只佔天時,卻無地利與人和,利衡的團結使他無機可乘、無隙可鑽,所以他吸取了以前失敗的教訓,現在他將著手創造更好的地利、徹底瓦解利衡的人和再等待合適的天時後,就會對利衡出手,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我為了防備他的再度進攻而稱病隱居幕後,目前我已經有了幾個精英人選,四天後全部歸你指揮。你馬上制定出利衡的戰略抵抗計劃草稿,名字就叫《長安計劃》,你作長安計劃總執行人。

  現在不僅我的臥房書房已被人竊聽,就連傭人都已被收買,香港對我已經不安全了。還是長安好,長安才能有發展!

  你直接對我負責,事關利衡生死存亡,萬萬保密!

  閱後即毀。

  *******

  薛國蔚長舒一口大氣,心裡所有的不快和鬱悶全部煙消雲散!

  他直想高聲大笑,他直想放聲高呼:「好厲害的錢老!好厲害的錢老!」

  紙條在火焰中燦爛的飛舞著,蜷縮著,顫動著,彷彿一隻嚮往涅槃的鳳凰,在每一秒燃燒中,在每一次驚喜的滾動中,詮釋著人生痛苦的思考,幻化著鬥爭的秘密,光亮著信任的高尚,表演著反抗的無奈!

  鬢髮微霜的薛國蔚無比真實地聞到了清煙裡瀰漫著的智慧,感悟到了火焰中鬼神莫測的玄機!

  他實實在在地微笑了,雖然微笑裡永遠烙著人類沉重的悲哀,但是他還是微笑了!

  ****************

  夜色如水,月華如練,南國初秋的夜空格外澄淨幽深,繁星依舊掛在遙遠的不可抵達的天際,黑越越的遠山作為光華奪目的水泥建築的背景,略顯出深淺的輪廓,此刻一個人靜悄悄的散散步,倒別是一番意味。

  龍鑌有節奏地邁著平穩的腳步,視看著裝嵌得並不齊整的人行道路面磚,如同孩子那般一下一下比印著,這條雖在夜幕覆蓋下卻被路燈照射著的城市之街任由龍鑌寂寥的身影穿行,龍鑌時時走著,時時又停下來,偶爾也想聆聽他自己那有規律的心跳,間或驚覺發現,呵,穿行在慘暗燈光下的他並沒有在這條長街之上留下什麼鮮明可見的腳步痕跡,依舊還是只有自己忠實的影兒變幻出明暗不一的幾個,緊緊粘在自己的腳邊。

  這些日子來,他抓住楊禮義好賭的心理跟他走得比較近,龍鑌借給了楊禮義不少錢,楊禮義改變了對龍鑌的敵意,並告訴了很多有關鞋業的內幕。

  龍鑌深深地凝視幽夜碧月,他感到自己已經在好幾個交錯的巨大漩渦中旋轉著,完完全全身不由己了,只能順著漩渦渦流一直這樣轉下去。
huro 發表於 2008-5-20 14:25
第十一章 長安計劃


  第二天上班,龍鑌發現集團股票整個一天出現較為異常的震盪走勢,成交量比前幾日稍有放大,上下振幅也加大了。

  中午時分楊禮義邀請龍鑌去外面小餐館吃飯,並神秘地道:「敖成,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發生什麼事了?」

  龍鑌搖頭表示不知,楊禮義身子微微前傾,特意壓低聲調說道:「告訴你,昨天香港出了大事了,錢老中風了!據說腦溢血,一直神志不清,臥床不起!利衡就要改朝換代了!」

  龍鑌立即醒悟到這是被人刻意誇大的謠言!隨即他就接到了周擎他們從惠州打來的詢問錢老病情的電話。

  謠言可以殺人!謠言可以愚眾!集團人員對謠言的將信將疑,對謠言的私下傳播,必將造成利衡軍心浮動!

  龍鑌吃完飯後立刻向薛總匯報! 薛總也沒想到才一夜功夫,就變成如今謠言四起的局面。他暗暗佩服錢老,居然可以演戲演的這麼真!這無疑更證明了一點,對手已經開始要下手了!不過他想不明白為什麼錢老要瞞住集團總裁金匡寧。

  薛總認定龍鑌是可以真正予以信任的,應該像錢老信任自己一樣的信任這個孩子,他決議讓這個具有極高智慧的孩子來參與這關係到利衡生死存亡的《長安計劃》的制定!自己需要最得力的幫手,而龍鑌就是最佳人選!

  龍鑌遵從薛總吩咐,連夜租了一輛的士趕到長安薛總家中。

  龍鑌剛一進門,薛冰瑩正好從澡間沖完涼穿著睡衣出來,薛冰瑩一驚一乍,正準備出口罵龍鑌的時候卻又發現龍鑌只是對她自己禮貌的一笑就直接敲開了她父親的書房,她很有些羞憤難當,難道自己就這麼讓他漠視?難道自己就這麼不能引起他的注意?

  薛總已經徹底翻查過自己的書房,沒有發覺有安裝竊聽設備的痕跡,對手這次是苦心積慮有備而來,他萬萬馬虎不得!

  薛總神情非常嚴峻,話音很低很低,對龍鑌講述了諸多秘密,最後交代道:「龍鑌,事情你基本清楚了,如今情勢非常緊急,必須盡快制定長安計劃,鯰魚計劃只不過是長安計劃的一個人事改革細節而已,長安計劃不僅要改組人事架構,還要改組整個集團的經營組合,甚至還要如何抵禦強大而又隱蔽的外敵!整個計劃涉及的範圍點面非常廣,一環扣一環,不能出現任何差錯!」

  薛總的眼睛裡充滿了真誠的信任,用厚實的右手緊緊抓握龍鑌堅強的肩頭,彷彿要給予龍鑌最大的信心說道:「龍鑌,我相信你不會讓我和錢老失望的!這裡有我帶回來的關於集團的一些你用得著的機密資料,我也寫了一個長安計劃的草稿,你這兩天就不要去鞋業上班了,全力制定出這個計劃的完整稿,錢老兩天後就要來開高層會議,這個方案必須準時交給他的。整件事情是絕密,你只需對我負責,我直接對錢老負責。」

  龍鑌看完全部資料後,心裡已經有了實底。

  是的,這個長安計劃能否制定完備齊善,能否貫徹執行不僅錢家所有人的身家性命,關係到這段仇怨究竟會以什麼樣的形式演變,也關係到利衡內部外部所有關係人的關係演化,它完全關係著利衡集團命運走向。

  這已經是一場戰爭!這是一場關係到許多人幸福安危的殺聲震天的戰爭!

  想想自己,龍鑌抽著煙,不由得有些無奈的苦笑,看來命運真是一個古怪的神秘,看來詛咒也的確是一個真實跟隨自己的來自上蒼的神秘!要不然,怎麼自己到哪裡,哪裡就出事!

  不信?看看,一下子自己就處於兩個漩渦之中!

  第一個漩渦就是圍繞著自己的犯罪,幾乎捲進去了自己在大學的所有關聯人;第二個漩渦就是將來必定會圍繞著自己這條鯰魚制定出的長安計劃展開的商場復仇大戰!

  薛總的計劃草稿太粗糙,不少地方禁不起推敲,而且環扣之間的斷鏈明顯,似乎僅僅只是出於對利衡的修補,如果長安計劃只是構建這樣簡單的被動防禦體系,那麼它無異於一道木製的柵欄,根本抵擋不住對方鐵騎的閃電雷霆衝擊,將會轉瞬遍地起火,腹背受敵!利衡就只可能任人屠宰。

  對手是一個高明的梟雄級人物,必然具備了相應的侵略攻擊能力,幾年時間的策劃醞釀必也有了完備的進攻方案,一句話,利衡現在危機四伏,形勢十分危殆!已經到了生死關頭!

  ……

  龍鑌伏案書寫,時不時抽根煙細細推理一下,查核一下資料,一直到第二天清晨六點,總算寫完了第一稿。這個第一稿足有兩萬多字。

  薛總還在臥房休息,龍鑌站起身伸個懶腰,這才發覺書房裡煙味沖天!連忙輕手輕腳把書房門打開,把窗子打開,透透氣,又溜到洗手間撒完尿,用手洗了一把臉。

  六點四十五分的時候,薛冰瑩換上公司制服,來到書房,恨恨地對正在修改方案的龍鑌叫道:「敖成,你給我記著!」噔噔轉身離去。

  薛總得趕去總部督促安排兩天後的高層會議,他丟給龍鑌兩包中華煙就走了,整間別墅就剩下龍鑌和那個保姆。

  龍鑌反鎖上書房的門,心無旁騖,更加細緻地推敲著這個長安計劃。

  到了下午二點的時候,他覺得基本框架和基本分析可以定了,開始了謄抄。

  書寫是最安全的,龍鑌的書寫速度極快,每小時可以達到二千五百字以上,定稿後的計劃書有一萬四千字,等到薛總返家時,龍鑌已經全部謄抄完畢。

  薛總翻看著這疊四十多頁厚的計劃書,被龍鑌嚴密和大膽的思維震撼了,他和龍鑌又針對著計劃內容細細推敲起來,到了深夜十一點時,兩人終於從計劃書裡抬眼起來,薛總遞給龍鑌一根煙道:「今天晚上還要辛苦你一下,把修改的草案再謄抄一遍,我明天還要趕去香港,當面和錢老匯報。」

  龍鑌臉上看不出絲毫倦意,他毫不猶豫地點頭稱是,兩人視線又不約而同地投射到這修改計劃書上,繼又對視著笑了,惺惺相惜地笑了,他們覺得雙方彼此都用邏輯和理論說服了自己,他們倆人都同時的在心底湧起一股熱流,穿透了有形的軀體和空間,互相對撞在一起,掀起激盪的浪潮,感動和欣賞的情懷交融在了一起,匯成一縷無堅不摧的光劍,刺破了黑夜籠罩世界的陰霾!

  第二天早上,薛總早早起來,走進書房,看到龍鑌趴睡在書桌上。

  計劃書已經謄抄完了,字體是標準的行書,非常清楚整潔。

  龍鑌著實有點疲累,畢竟連續三十六個小時不間斷的消耗腦力,的確需要休息,他發出了輕輕的鼾聲。

  薛總拿起計劃書細細檢查一遍,隨後把龍鑌叫起來要他去客房休息,接著薛總便趕往香港。

  南方的十月依舊是炎陽當空,毫不留情地灸烤著大地,天空中懶洋洋地掛著幾片雲彩,沒有起風,很悶的感覺。龍鑌一覺醒來時已經是下午四點,洗臉漱口完畢後他匆匆從薛總別墅裡出來趕回宿舍。

  衣服有兩三天沒換洗了,肯定汗味很大,而且現在全身都是煙味,要回去痛痛快快衝涼才行!

  *******

  鄭學叉開雙腿舒爽地躺在四星級酒店豪華客房的床上,瞇著雙眼享受著進哥帶給他使用的那個叫鼕鼕的小淫婦的吹簫絕技,抽著這個女孩給他點的特製香煙,天上地上地飄著,全身骨頭都酥化了!

  這才是真正的人生享受嘛!不錯就是這樣,就只有這樣的生活才配得上我鄭學的身份!天上人間這麼多絕色美女,全世界這麼多金銀財富,我鄭學想有就有,要多少就有多少!什麼世界小姐、環球小姐、香港小姐、亞洲小姐,現在不就在我身邊,看著我鄭學赤身裸體,用同樣淫蕩的眼光看著我鄭學這雄起的陽根,不是還在爭先恐後的吮吸卷舔著我鄭學的寶貝嗎?我想怎麼玩弄她們就怎麼玩弄她們,我鄭學是天底下最帥的男人,是女人瘋狂追求的對象!

  錢!到處都是錢!美元,英鎊,港幣,嘿嘿,還有人民幣,對了,前面還有整整一屋子的歐元!盧布?不要!日元?還湊合著吧,雖然面值小點,可怎麼著它有底氣!越南盾?泰國殊?這些個東東就不要飛出來丟醜呀!好好,你看,居然這宋代的交子,清朝的銀票,民國的金圓券、銀圓券也一股腦飛出來了!得了得了,我鄭學懶得去點錢,乾脆就給我黃金白金和天然鑽石算了!

  ……

  鄭學飄啊飄啊,他感到自己似乎已經每個關節都不能結合在一起了,細胞是細胞,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手是手,腳是腳,頭髮是頭髮,陰毛是陰毛,總之,一切都在興奮著,快慰著,舒張著,享受著。

  嗯,記得第一次鼕鼕給自己抽那種特製香煙時,自己還渾身上下反胃,沒想到第二天就適應了!聽鼕鼕說,這煙是印度出產,裡面含有催情的藥草和一點大麻。催情好哇,怪不得鼕鼕在床上這麼懂情趣!大麻嘛,抽一點有什麼關係!我鄭學可不能被女人看扁!大麻不是在美國很多州的藥店都公開出售嗎?人家布什總統都光明正大的承認自己在大學時抽過大麻,有什麼大驚小怪的!我鄭學可是中國未來總統的料,怎麼著也得體會體會人家布什總統當時抽大麻的心態不是?!

  ……這樣的感覺真爽!

  鄭學非常喜歡抽完這特製香煙的享受,在他看來,這才是真正的美麗人生。

  他在不知不覺中就把精液射進那個叫鼕鼕的女人的嘴裡,全身一陣抽動,鼕鼕更加賣力的更加富有技巧加強鄭學這種奇異的感受,並適時的用她同樣赤裸的女性肢體緊緊圈抱著鄭學,鄭學也同樣環抱著鼕鼕。

  鄭學感到溫柔舒服極了,繼續在飄著,進哥真是個好哥們!不但給我錢,幫我打架,甚至還給了我一個這麼一個可人的雌性物件,比那些個羞澀的女大學生可強多了!

  進哥對鼕鼕的表現非常滿意,暗自得意:看來鼕鼕的確執行了自己的計劃,鄭學應該已經染上毒癮了,這個他媽的幹部子弟,除了會玩女人會打炮會從一些有求於他家的人身上弄錢,什麼狗屁都不懂,純粹他媽的傻逼。嗯,這個常成人不傻,只是稍微有點憨皮,他家裡這麼有錢是條大魚,暫時不動他,以後再說。

  這個幹部子弟手上至少應該有十萬以上,光吸毒還控制不了他,得給他下套騙他來賭,千他一筆錢,逼著他寫借條,這樣才能真正控制他,才能利用他的關係!袁擇也不是個東西!把老子當成一年前的傻瓜?!我告訴你們,我進猛子在廣東別的門路沒有,就是認識了一批朋友!什麼老千、職業殺手都有!我叫你們看扁我!

  **********

  常成就猜想進哥不會這麼簡單,回想起他那盯著自己陰森的眼神可臉上卻彷彿熱情的笑,他不由來一陣毛骨悚然,他無限後悔自己踩踏進了這樣一個巨大的泥坑!製造出了這麼一些風波漩渦!現在就是想停手也不可能了,除非自己也放棄學業跑到外國去。

  可轉念一想,真這麼簡單嗎?事情不能了,還在繼續惡化,真的抽身一走就了事?那自己用什麼理由對常家長輩交代?又有什麼資格來接常家的擔子?

  長思之下,他決定給龍鑌回一封信。

  ********

  錢老和薛國蔚坐在錢老夫人的墓前。

  這是一片可以看見遙遙碧海的風水寶地,整個山形就像一張古董太師椅子,據一些港台風水大師說這絕佳的風水靈穴,「龍真穴的,砂環水繞」,而且立向無煞,是香港許多富豪的墓地首選。

  錢老聽薛總匯報完長安計劃的內容要點,覺得這個方案有些地方過於膽大妄為,有些地方又過於保守,可仔細一想卻又發現這個計劃的確比自己以前設計的那個方案合理,並且更加經得起推敲,雖然有一些尚欠嚴謹的地方不過也許是他們畢竟所知有限的緣故。

  錢老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靜靜地看著海天交接的之處,那一條亙橫巨線分開了藍天碧海,分開了白雲秋帆,一道流雲綿亙飄遊,仿若一條低頭入海飲水的蛟龍,靈動而難以捉摸。

  錢老腦中忽然閃出這樣一段文字:行雲布雨決定著農業收成的龍是上天的代表,牛頭、鹿角、蟒身、魚鱗、鯉魚須、鷹爪、虎牙就成了龍雄武的形象,是古人對之油然充滿恐懼和敬畏的神秘圖騰,可龍的形體圖騰就已經反映出了它其間所蘊涵的龍的德操,牛——質樸純厚吃苦耐勞勤奮努力,鯉魚——給人帶來吉祥,老鷹—— 目光遠大翱翔萬里鐵爪如鉤一擊就中,蛇——靈活機動絕不墨守成規,鹿——溫順善良,虎——兇猛尖銳誓死搏殺頑敵,最關鍵的是要能行雲布雨給貧苦的百姓帶來甘霖!

  錢老深深凝視著,良久,「龍鑌,龍鑌,龍的傳人,鋼鐵中的精英,好名字……」他暗暗在心頭默誦起了這個名字。

  看來,我也許真的錯了,我怎麼能如此冥頑不化呢?錢老似乎已經被這廣袤無邊的大海深深觸動了靈魂,他的聲音雖然有些感傷卻有包含著興奮:「國蔚,我已經老了,病體殃軀,我到剛剛才真正領悟到『龍德』的含義!這個敖成,呵呵,不,是龍鑌,這個龍鑌小伙子不錯,我們等下就收拾東西去長安,你把他叫來,我要見見他!」

  **************

  薛總錢老來到長安時龍鑌正好抵達宿舍,這時已經是晚上六點了,龍鑌的手機關機了,薛總便要薛冰瑩去把龍鑌找來,於是她怒氣沖沖地站在宿舍大門口等著他。

  薛冰瑩本就對龍鑌一腔怨氣,這下找到時機發洩了,她用香港白話大罵道:「敖成!你個撲街崽,打你電話你又關機,溫你又溫嗯到,你氣醒啊!」

  龍鑌懶得和她解釋,雖然秋雅也和她一樣有點潑辣,但是絕不會這麼無聊粗俗,龍鑌轉身上樓推開宿舍門,同住的那個營銷部同事正好和其他幾個同事在一起聊天。

  龍鑌平常似的對他們打個招呼,就拿好換洗衣裳去衛生間沖涼。

  薛冰瑩站在樓梯間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她沒想到龍鑌居然膽敢對她不搭理,就這麼大搖大擺的上樓了?!

  龍鑌沒想到自己沒把那衛生間的門扣好,正洗得興起的時候,薛冰瑩一腳就蹬開了這門。

  龍鑌絲毫沒有什麼緊張的掩飾情緒和行為,很坦然的保持不動的姿勢看著這個色膽包天的女孩;而薛冰瑩著實沒想到自己怎麼就這麼一蹬就把這扇門給蹬開了!她被赤身裸體的龍鑌嚇了一跳,可她馬上鎮靜下來,居然用欣賞的眼光上下掃視著龍鑌的健美胴體,最後定格在龍鑌的光屁股上!

  怎麼這個女人和石偉一樣的德性?喜歡看人的裸體?龍鑌心裡苦笑到,嘴裡卻平靜的說道:「看夠了沒有?看夠了的話就請你把門關上。」

  宿舍裡那幾個同事也被薛冰瑩猖狂的舉動愣住了,立刻發出作弄而快意的笑聲,薛冰瑩的臉不禁唰地紅了,卻死撐著臉皮叫道:「看你還不如看頭光著屁股上街溜躂的豬!」說罷,恨恨的用日語、意大利語罵著,轉身還是走出門外等他。

  晚上錢老就歇在薛國蔚家裡,龍鑌也來了,錢老、薛總、龍鑌三人分坐在薛總書房茶几旁,薛總燙著拿手的功夫茶,書房裡的燈光輕柔而明亮。

  龍鑌端端正正的坐著,沒有侷促,沒有不安,也沒有緊張。

  錢老開口就直接問道:「敖成,你對古代山水畫中的遠山取景有什麼看法?說來聽聽。」

  龍鑌聲音很平和就像錢老自己一樣,神情很尊敬就像薛總對錢老一樣,他回答道:「錢董事長,我對繪畫還沒有入門,不敢說有什麼看法,不過我記得古人就對這方面有過論述。有『六遠十二忌八格』之說:自山下而仰山顛謂之高遠,自山前而窺山後謂之深遠,自近山而望遠山謂之平遠,近岸廣水、曠闊遙山者謂之闊遠,煙霧溟漠、野水隔而彷彿不見者謂之迷遠,景物至絕而微茫縹緲者謂之幽遠。這是六遠。」

  「佈置迫塞、遠近不分、山無氣脈、水無源流、境無夷險、路無出入、石只一面、樹少四枝、人物佝僂、樓閣錯雜、滃淡失宜、點染無法,這是山水畫中的十二種忌病。成功的山水畫一般要求符合『石老而闊、水淡而明、山要崔嵬、泉要灑落、雲煙出沒、野徑迂迴、松偃龍蛇、竹藏風雨』等八格。錢董事長,我這是背誦古人的東西,不過我覺得這『六遠十二忌八格 』之說已經囊括了所有的評點。說出來讓您見笑了。」

  錢老滿意的點了點頭,不錯,說得很好,看樣子是有真才實學。錢老示意薛總把自己帶來的那兩件絕品物事拿出來,他要通過龍鑌對這兩件絕世珍寶的把玩欣賞態度來觀察分析這個孩子的慾望心理!

  這是一方黃玉雕琢而成的玉琮。玉質色澤純正,顏色明黃,形狀薄筒型,高約十厘米左右,寬四厘米,外表分節,每一節都以四個琮角為面部中線,雕刻四個龍頭獸面紋,千曲轉折,每個面部都以兩隻凸起的眼睛為中心進行多層次的刻畫,獠牙交錯。奇異的是透過光線可以看出玉琮表裡隱隱浮有帶狀血絲,而且玉琮內部中心似乎有一個霧狀的深色物體。

  龍鑌對古董根本就沒見過什麼,他只是從書本上知道這種物件應該是玉琮,至少是唐朝以前的玉器,尤其作為禮器盛行於商周,而這種黃色質地的玉是最為名貴的玉種,應該只能是古代帝王所有,這件玉琮更是帶有血絲,所以必定是玉中之極品。

  龍鑌輕輕放下,在錢老和薛總的注視下又拿起了另外一件物事。這件看起來就和那件相差太遠了。雕刻的是一隻小巧的模樣機靈的老鼠,栩栩如生,雖然也光潔鮮明,但是看上去質地似乎是灰色的石頭,唯一奇特的就是小老鼠的眼睛呈鮮紅色,似乎在光線的照耀下閃閃發亮,這雙小眼睛的紅色應該是出自灰玉本身,不是另外鑲嵌上去的。底座的的雕功也很細緻精巧。

  龍鑌突然想起曾在古籍《客窗閒話》上看過一個故事,就是說這隻小灰玉鼠的來由!難道那個故事是真的嗎?當時自己還以為那純粹是文人的編撰!

  龍鑌盯著這隻小灰玉鼠的眼睛,他並沒有注意到錢老的目光正在掃視他的表情,他似乎正在回憶那篇文章的內容,他不由自主的掏出煙點上火,完全沒有在意是不是可以在錢老面前抽煙,他的視線沒有離開玉鼠的紅眼睛,他平靜地說道:「我不知這是不是在古籍《客窗閒話》上記載的那件東西,如果是的話,那麼這隻小老鼠應該是大唐天寶年間和闐進貢的寶物,相傳是用夜光玉雕成,這兩隻鼠眼的妙處在於每日子時就會放出光華,避邪驅惡,可以使書籍不長蛀蟲保存完好。我不知道這傳說是不是真的。」

  龍鑌復又用手指指著那件黃玉琮說道:「我不知道它的年代,我想也許它的珍貴就在於它的顏色,因為這是只許帝王使用的玉器。據《周禮》記載『以玉作六器以禮天地四方,以蒼璧禮天,以黃琮禮地,以青圭禮東方,以赤璋禮南方,以白琥禮西方,以玄璜禮北方』,如果照這種說法,那麼它就應該是六件重要玉禮器當中的專門禮祭大地的黃琮。」

  龍鑌抬起頭,發現錢老在注意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怎麼抽起了煙,真是不懂禮貌!連忙把煙頭在煙灰盅裡摁滅,歉意的說道:「對不起,董事長,我入神了。其實我對文物一點都不懂,我全是在瞎說,呵呵。」

  錢老神情很慈祥,也很平和,微微笑著接過話頭說道:「那你能不能估算一下這兩件東西的價值?說說看。」

  這可就是個難題了,龍鑌的確對這玩意不瞭解,他從來就沒有留意過什麼文物的價值,就連他自己的那個祖傳族譜他都沒有考慮過什麼金錢價值,他早就認為,文物只不過是一段歷史的見證,一段歲月的流傳罷了。

  可這是董事長的詢問,又必須回答,雖然還不能得曉董事長的用意,他只好略微停頓的答道:「從歷史的角度來看,或許這玉琮歷史久遠一些,而且也是國家禮器,很有歷史研究價值,但從神秘的色彩來看,或許這隻小老鼠更有特色,因為當時它是專門藏在翰林院用來保存古籍的,據說就是萬兩黃金也無法換得這種寶物。我覺得這黃玉琮只不過是一件時代的禮器,充當著禮制的象徵和宗廟的擺設,這隻小老鼠雖然沒有它的高貴特點,但是我到認為這隻小老鼠在我心目中的遠遠高於那件玉琮。」

  「黃金有價玉無價,黃金只不過是一種充當流通貨幣的稀有金屬,而真正的美玉卻是世間罕有的,是無價之寶。這件玉琮應該是當時的宗廟禮器,我想它的價值應該在五千萬港元以上,那隻小老鼠就沒有辦法計算了,因為不論是它的物理研究價值還是它的實用價值,這個玉琮都不能與之相提並論。」

  龍鑌他知道錢老肯定是在考核他,但是心裡覺得這個問題有些無聊,沒有意義,似乎錢老根本沒這個必要來考試他的文物鑒別水平,他本來就一竅不通嘛!

  錢老微瞇的雙眼似望非望地觀察著龍鑌的神色變化,他非常欣慰的發現龍鑌在這樣的絕世珍寶面前很是坦然,沒有什麼掩飾的貪念,看著玉琮就是把它當成一段歷史,研究灰玉鼠時就是注重玉鼠的紅眼睛,很尋常的抽煙,很平靜的聊天,無所謂的回答,並且他的回答讓自己極為滿意。

  憑這孩子的博學,他完全知道它們價值連城,可他沒有什麼愛不釋手,沒有什麼戀戀不捨,眼裡看過了也就從心裡放下了,他沒有那種世俗貪婪心理存在!他的表情眼神變化自然純樸,完全沒有那種據為己有內心渴望,不像有些人一樣眼裡看過了心裡卻念念不忘。

  這不是用什麼心理克制能力做作出來的!這是他的本性所決定的。怪不得薛國蔚說這孩子非常節省,從來沒有亂花過一分錢,這是一個深知艱難辛苦,不為物慾所動的好孩子!這是有大器量的好苗子!怪不得可以在長安計劃草案中提出如此有氣度有魄力的想法!

  真是字如其人!文如其人!言如其人!

  *****

  可以進入正題了,下面才是錢老要求見他的真正目的。

  錢老不置可否地點點頭,話鋒一轉就直接了當的問:「敖成,對,敖成,你把計劃草案寫成這樣的理由是什麼?你說說看,我想聽。」

  果不出所料!龍鑌暗道,心裡由來湧起一點欣慰,終於憑自己的真才實學引起了集團領袖的注意!

  龍鑌沉穩地答道:「《孫子兵法》有云: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故經之以五事校之以計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將,五曰法。薛總告訴了我這一仗關係太大,可以說是生死決戰,對方不把我們致於死地就不可能罷手。而目前局勢敵暗我明,我們所有的情況對手一定瞭解,照常理我們內部可能已經有他的間諜,我們的行蹤動向可以說全部在他的掌握之中,而我們對他知之甚少,此其一。」

  「其二,敵攻我守,對手敢在您壽筵上送那副畫,這就是戰場上的挑戰書,它預謀準備已久,有凌厲的系統進攻計劃,而我們卻連基本的馬其頓防線都沒有,我們是倉卒迎戰。」

  「其三,我們是營地,是生產企業,我們是上市集團公司,時刻受到來自不明其中究裡的強大的新聞輿論壓力和股民壓力,我們舉止笨拙,轉動不易,受攻擊點太多,對手卻是流兵冷箭,我們必定防不勝防。」

  「其四,我們號令不一,上下離心,集團危機處理系統不完善,應變措施單調化,對手則是整體作戰,步令一致。」

  「其五,對手沒有暴露大本營,對手沒有弱點,我們就沒法主動攻擊,就沒可能採用圍魏救趙的老辦法。」

  「其六,我們集團人事方面存在重大缺陷,派系鬥爭嚴重,能員大將缺乏,目前應對的專項軍費沒有著落,資金來源、管理、後備需要迫切解決,可對手必定早已詳細方案。」

  「準確的說,我們無將、少法、失地、喪道,對手則是整體協同攻擊,萬事具備,只需要借助天時!」

  龍鑌一口飲盡眼前的茶水,又習慣性摸向口袋掏煙,馬上又停住了,咧嘴一笑。

  錢老一邊看著他,一邊仔細品味著他的話,並結合自己的考慮分析著,看見龍鑌的動作不由也笑了一下,示意他可以盡情抽煙,沒關係。

  龍鑌也很坦然,他認為在這位睿智的老人面前,如果自己過於做作反而是無知和愚蠢,彰顯自己的本色也許有助於老人對自己真實的評判。龍鑌繼續說了下去: 「明智看待分析評估雙方情勢,對我們而言這一戰不能打,但是卻又必須打。外憂內患,我們決不能簡單的打對抗戰,消耗戰。要怎樣才能避免『盲人騎瞎馬,夜半臨深池』的後果呢?很簡單,攘外必先安內。目前我們第一要做的就是先解決內部矛盾,只能把自己先抱成一團,屯糧、練兵、選將、除蠹,修築合理防線,絕不能貿然開戰。鯰魚計劃進展已有初步成效,但是我們人手不夠,行動又過於隱秘,又沒有總部的聲勢配合,所以進展還是緩慢。現在看來,鯰魚計劃只能是長安計劃的一個分支行動,必須納入長安計劃之內。」

  「那麼我認為我們第二要做的就是可以在集團展開秘密調查行動,從而間接探知對手的攻擊方向。根據目前我們所掌握的集團情況,從戰爭換位思維分析,我個人覺得這個焦嶸森可能是採取「內圈外圍戰略四大進攻板塊」的戰術策略。

  「內圈進攻第一板塊就是對集團內部下手。其一,由於我們集團主要是生產製造業,生產營銷管理是我們的命脈和根基,對手肯定會對這裡進行周密佈置,它將在原材料渠道、一線生產部門、企業管理部門、產品銷售渠道和銷售終端上大做文章。」

  「其二,公司財務是血液,目前已經有太多雜質、膿汁、細菌病毒,集團財務網絡是血液循環體系,已經有太多地方破裂,跑冒滴漏現象非常嚴重,必須當心空轉、資金周轉阻滯、貨款回籠麻煩、貸款催還等等重大問題。」

  「其三,對方插手集團人事,暗埋間諜,竊取機密,埋下謠言製造者,製造問題糾紛麻煩,掌控一定的重要部門,挑唆不和,使高層離心離異,各自為政,不能抱成一團共同抵禦外敵。我懷疑兩年前的商業間諜罪案就是對方所為,我相信肯定還有暗藏的間諜潛伏在不同部門。」

  「內圈進攻第二板塊就是對董事長您和您家裡下手。您是利衡的心臟和精神支柱,您有在企業界深厚的德望,您有許多援手,這是對方最為顧忌的,他前幾次也就是吃虧在這裡,他不會再犯這個錯誤。而您一倒,利衡就會失去核心,就會失去世交好友的支持,相反利衡會成為一塊肥肉,諸多人會因為利益的驅使而忘卻道義,爭相分羹啖吃!」

  「對您的家人下手,家人是您的血脈傳承,我感到這個焦嶸森一定會對他們下手,應該會從人類的本能慾望方面對他們下套,無外乎色情、賭博、毒品等等低級下流手段,但是傷害力很大,他會通過這些方面將他們逼上絕路或者施加控制,我看他已經下手了!要不然也不會在那畫上寫下這樣的話。還有他會就您的遺囑繼承對您的那些候選人挑起戰火,他已經在這樣做了,而且已經達到了目的。」

   「既然已經對集團、對您家裡下了手,就必定會對外圍展開進攻。外圍第一進攻板塊無疑就是對您的那些世交好友下手,他只可能採取古代張儀瓦解六國的策略,利用利衡的現狀條件在他們面前進行醜化您和利衡的形象、利益誘惑、利害評析或者錯誤導向,使大家一來對您的身體不抱信心,二來對利衡前景不看好,放棄支援企圖或是有了怠慢之意或是持觀望態度,打擊您有可能的援軍。我看莫董和何董送的壽禮就已經有了這個苗頭。」

  「外圍第二進攻板塊就是這個焦嶸森擅長的股票攻擊,這是他最後進行的一招,以我的想法,他會集聚巨額資金在某個時候對展開猛烈的攻擊!這個時候就是外圍大盤要大跌的前夕,就是他利用各種手段協調一致將利衡所有矛盾一起激發的時候,也就是他充分散發謠言輿論摧毀眾人信心的時候,也是您的身體再度出現問題的時候,但這個時候卻是他所必需的東風!他要想一戰而勝,那麼他就一定要等這東風的到來!」

  龍鑌表情十分凝重,語氣也很低沉,他對長安計劃已經反覆推理過了,甚至在腦海裡浮現出了那場惡戰的場景!

  錢老和薛總也同樣表情嚴肅,三個人都沒有留意到面前的茶水早已涼了,龍鑌抽著煙,繼續說著。

  「這個焦嶸森無疑是個很自傲、心地很狹小、睚眥必報的人,這種人會將他所受過的痛苦全部加倍還擊給他的仇敵。他不達目的誓不罷休,而且他自認為勝券在握。他現在就是要激怒您,使您失去正常工作能力、判斷能力、應付能力,他應該不會謀殺您,只會不停從精神上刺激您,打擊您,他要迫使您失去理智,失去平和的心態,他要奪去您的產業,要您親眼看到慘敗,親自嘗嘗失去親人的苦果。

  「他自視非常高,不僅僅是要取得勝利的戰果,還要享受貓玩老鼠的過程。他既然有了毒辣的系統的全面進攻戰略,他就會基本按照程序去走,他變態的喜歡欣賞他的精確算計能力,他不會輕易就發動攻擊,因為在他看來,利衡實在就是囊中之物。這既是他的可怕之處,同時又是他致命的死穴!」

  薛總完全同意龍鑌的分析,他把徵詢的眼光看向錢老。

  錢老兀自在沉思,的確,龍鑌制定這樣的長安計劃草案有充沛的理由,甚至龍鑌的分析提醒了他很多!

  錢老思忖良久,開口說道:「你接著說吧。」

  龍鑌知道自己的看法得到了錢老的認同,心裡開始有些輕鬆起來,說道:「其實這個焦嶸森攻擊的就是我們整個利衡系統,是攻擊我們的所有生產關係、社會關係鏈條,他的胃口太大了,企圖也太陰狠,他要把利衡的骨肉全面絞碎。根據目前的港股大盤行情和世界股市行情,還不到他出手的時候,我們還有時間來迎戰。」

  「我們的關係鏈條目前並沒有出現嚴重的壞死和斷裂,董事長的態度和身體就成為了最關鍵的一環。我認為,他的外圍攻擊全部依賴於他的內圈進攻成果,只要利衡不出現不可挽轉的實質性硬傷,我們的經營環扣就不會斷裂,那麼他的外圍戰略就難以產生協同倍增效應。焦嶸森應該已經計算估測了董事長必將採取的某些策略以及反應,所以我們最好根據情況,將計就計。」

  「戰場上風雲莫測,無法百密無疏,也必定會出現很多我們意想不到的情況,所以一定要有一個擁有很大權力的秘密指揮機構,直接向您負責。我覺得我們只能把他看成一個最可怕的對手,作這樣的最壞考慮。」

  龍鑌深深歎息一口,道:「董事長,薛總,老輩有句俗話『為人心術不可得罪於天地,否則必將天理不容!』,焦嶸森的不幸並不是錢老的過錯,這全是他自己咎由自取,他的仇敵其實是他自己。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他肯定沒有好下場。」

  錢老深似大海,龍鑌只能從錢老的凝重神情看出他焦慮極重,可錢老在語言上卻依舊平和的道:「敖成,哦,不,應該叫你作龍鑌,你的本名是龍鑌,你的個人情況薛總都跟我說了,你的假身份問題薛總已經安排人去幫你解決了,你暫時不要有那個顧慮。可以告訴你,你的分析言之成理,薛總和你的計劃草案大體我將採納,我們找個時間再來商榷操作細節。目前已經有一些證據驗證了你的分析,過幾天你會接觸到一些情報資料。」

  龍鑌被老人當面揭穿身份,雖然他認為薛總會告訴老人這個秘密,但是最先錢老稱呼他『敖成』時他並沒有當場進行坦白,自感頗有點不好意思。

  錢老微微笑了,接著說道:「龍鑌,明天的高層會議你就作為鞋業特別職員代表參加旁聽,就這樣,你先去休息吧!」

  龍鑌禮貌告辭退了出來。他聽力極佳,在掩門退出之後隱約聽到薛總在問:「錢老,您覺得這個孩子怎麼樣?」

  「利衡無雙!」彷彿錢老是這樣回答。
huro 發表於 2008-5-20 14:25
第十二章


  二零零二年十月十四日上午十時正,利衡長安總部一號會議室。

  天色微陰,雲層完全遮住了太陽,這是一個陰天。

  錢老正在董事長辦公室的沙發上閉目養神,他看上去精神很不好。總裁辦主任安儀躡手躡腳地對他說道:「董事長,人都到齊了,金總和葉總就在門外等您,您看是不是現在開始?」

  錢老似乎很疲弱的應承道:「安主任,請給我再泡杯茶吧,要濃點。」 又用右手揉揉太陽穴,閉著蒼老的眼睛說道,「你還去給我找條熱毛巾來。」

  安儀是個非常職業化的女性,三十五歲的年紀,工作風格麻利。只見她一轉身就利索的準備好了這一切,錢老接過毛巾,展開蓋在臉上,用雙手輕捂了一會兒,尤其在眼睛周圍揉擦幾下,又將毛巾搓擦著手,遞給安儀,端起杯子站了起來,邁步就走向會議室。

  安儀驚訝的發現錢老居然就這麼一會兒功夫就似乎恢復了勃勃的精神。

  錢老在總裁金匡寧和葉子亨副總裁的陪同下走進會議室。

  所有的人立刻全部站起來對著錢老行注目禮,錢老微笑著回看著大家,穩步走到會議桌前那張顯著的意大利皮椅上,轉身將正面對著這些集團下屬公司總經理和總部部門經理以上職務的人們,精神矍鑠的語音沉渾地說道:「好好,好!都來了,大家坐,大家坐!」說罷,用雙手示意大家坐下。

  才剛坐下,利衡藥業的副總經理段平春就大聲說道:「大家瞧瞧,看董事長的氣色多棒!簡直就是龍馬精神,風采依舊,江山不改嘛!真不知道那些個謠言是誰在瞎傳!這下你們可以放二十四個心了!呵呵,董事長,呆會兒,我可要多敬您兩杯!」

  段平春的話頓時引來大家對錢老的集體掃瞄和互相的耳語。錢老微微笑的看著大家,也玩笑似的說道:「哈哈,等下我可是只能喝飲料了,我的私人醫生可反覆交代絕對禁煙禁酒,恐怕你們今天只能另外找整蠱對象了!我看,金總裁應該可以應付你們一兩個不成問題,是不是,匡寧?」

  整個會議室立刻爆出一陣笑聲,嚴肅沉悶的氣氛變得輕鬆起來。龍鑌坐在會議室裡最不起眼的角落,也跟著臉上顯出彷彿開心的笑容。

  金匡寧總裁等大家的笑聲平息下來後,就形容正色說道:「今天我們開個集團高層會議,這只是一個關於集團經營情況的碰頭會議,人都到齊了,董事長對這個會議比較重視,特地從香港趕過來對我們進行督導。大家也都清楚,最近我們集團內部流傳一種關於董事長健康狀況的謠言,現在大家都已經親眼見到了董事長,我們秉著暫不予追究的原則希望那些沒有半點根據的話就到此為止,並且大家作為利衡的高級職員有責任和義務在集團內部予以澄清,如果誰還變相散佈這種沒根沒據謠言的話,一經查出,絕不寬貸!」

  金總今天說話格外嚴肅,完全沒有往常的寬厚之感,全體與會人員互相對視一眼,會議室裡除了金總裁的話音外,鴉雀無聲。

  金總接著說道:「下面請集團各企業如實通報一下基本情況,匯報順序不變,還是和以前一樣,不要談絕密型的資料,主要說說目前的企業發展情況及綜合性問題。先請利衡服飾說說。」

  利衡服飾老總是個香港女人,名字叫李於芝蘭,龍鑌從這位女老總略帶閃爍的隱晦言詞就可以知道,利衡服飾並不樂觀,行業間過大的競爭壓力已經極度壓縮了利潤空間,紡織行業群雄逐鹿,使得利衡服飾被迫走上平庸化經營之路,看來利衡服飾的確得重重打個感歎號!

  利衡經貿老總盧家明則神采飛揚,詳述了他所領導的利衡地產和利衡投資兩個子企業的纍纍碩果,卻對出現嚴重虧損的利衡商廈一筆帶過。他的口才很好,將利衡經貿的團結和繁榮業績描寫得情景交融,獲得了大家比較有反應的掌聲表揚。葉子亨及時的插嘴進行稱讚。

  這個人必是葉子亨的鐵桿擁戴者!龍鑌暗道。

  利衡化工是主要生產化妝用品的公司,老總就是集團副總裁波特利先生兼任,他的匯報十分穩重平和,主要內容就是產品目前銷路在國外顯然優於國內與港澳台,並表示將加強新產品的研發力度,加強廣告投入。這個外國人一向沒有什麼多餘表情。

  利衡建材、利衡藥業、利衡電子的匯報大同小異。

  輪到利衡機械重工了,老總是祝本同,他明確表示公司在立體車庫的項目上完全遭至失敗,如今已經完全變成一塊雞肋,他建議集團通過他的放棄方案。

  最後就是到了錢毓慧的利衡鞋業。利衡鞋業的困境是人所盡知的,所有的人全部將視線投射到她的臉上,與其說是在等待她的匯報,還不如說是在等待她的解釋說辭。

  錢老的神情變得極為嚴肅,非常嚴肅,從眼睛到面部表情,無不散發出責備的意味。有幾個人為她開始惴惴不安。

  錢毓慧的語氣比較自責,神情開始黯然,她在詳述了鞋業的諸般困境之後如是說道:「這一切的原因全部是由於我的無能,所以我一是懇請集團對我的管理能力進行重新評估考核,二是懇請集團人事部加強對鞋業的人力資源調配,三是要求鞋業進行全面審計調查整頓。我說完了,謝謝!」

  錢毓慧坐下後,強忍的眼淚終於簌簌滑下,她明明滿心委屈卻又只得自己一個人將所有的經營責任全部扛起,將所有的罪責全部包在自己頭上,她希望可以借助今天的這個會議來引起高層對鞋業的注意,改變高層對鞋業漠視的局面。

  所有的人全部齊唰唰的注視著錢老,這是他的產業,這是他的女兒!錢老會怎麼說呢?

  錢老揭開茶杯,總裁辦主任安儀馬上利索地給他添滿水。錢老用目光對金總示意了一下。

  金總立刻會意,說道:「下面請國際總部總裁曾副董事長說說香港的情況。」

  曾海長身為副董事長卻兼任國際總部總裁其實他的擔子比任何人都重,他可以說是主管著利衡集團的喉舌,國際總部是集團至為重要的中轉站,它的渠道通暢與否直接關聯著集團企業運營發展。可他更是有苦說不出。他是錢老一手栽培出來的子弟兵,但他已經明顯對國際總部的管理變得力不從心,可錢老就是不讓他退,理由很簡單,他最為熟悉利衡的那些老客戶。

  錢老早在移交總裁職位前就已經將大部分經濟實體轉移到了大陸內地,充分利用大陸的政策優勢和人力成本優勢獲得長足發展。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國際總部就是集團總部對香港的一個派出機構。

  葉子亨知道曾海長的匯報裡有多少水分,他一個勁的暗笑,私下裡盤計著他的如意算盤,他完全有理由相信只要不出意外,最多只需一年,董事長兼總裁的位置非他莫屬!

  錢老帶著那副用了二十來年的老花眼鏡,舉杯喝水,他那雙內斂精華的眼睛透過K金眼鏡框,透過杯沿,似在專著的注視某個人,又似在巡視著所有人,透過這些環坐在超長會議桌的這些利衡高貴人物的頭顱,和正進行同樣模式運行的龍鑌的眼神碰撞在一起,激閃一下,迅速移開,最後定格在他那最有能力的女婿葉子亨臉上。

  錢老放下杯子,臉上出現了大家無比熟悉的平和的微笑,說道:「子亨,你說說看,對集團當前的發展,你說說你自己的想法。」

  葉子亨非常驚異於聽到泰山大人今天居然當著眾位實權人物的面叫自己作「子亨」,這可是破天荒的大事!這可是值得深思、值得回味、值得慶祝、值得感動的大事!莫非這老東西老頑固老不死的有了……深意?!

  葉子亨立刻本能的端正腰子,挺直身子,一改剛剛對曾海長略帶輕視的面部肌肉組合,他的五官距離配置登時呈出誠懇、摯切和深思的表情形象,剛開口說話:「董事長,總裁,還有各位同事,我身為…」

  就在這時,突然從陰暗的雲層天際驚現一道極亮的閃電,正好對著窗子坐著的幾個人清晰地看到這道閃電宛若一條游龍從天際垂下來,正好擊打在總部大坪前的三根分別懸掛著國旗、香港特區區旗和利衡標誌旗的旗桿上,旗桿上頓時金光閃爍!緊跟著一聲無比巨大的炸雷響徹天宇!震得所有的玻璃哐哐亂動。

  有一兩個正好端起杯子準備喝茶人被這個霹靂驚嚇得將茶水潑的到處都是,絕大部分人都向外本能反應地望去,利衡藥業的副總經理段平春站起身子向下一看,略帶些驚恐叫道:「媽的!出鬼了!我們利衡的標誌旗起火了!!」

  錢老、薛總立刻不約而同的在腦海裡浮現四個大字「天象示警」!

  龍鑌聞言站起身透過人頭的縫隙看到這一幕場景,馬上走到薛總耳邊低聲道:「薛總,馬上換旗,制止傳謠!」

  薛總立時省悟過來,出聲喝止大家:「你們幹什麼!還有沒有身份?坐下!」

  這些個高級主管也發覺自己沒有什麼規矩了,馬上原樣坐好,但是所有的人心裡都瀰散著詭異神秘的疑惑!不過沒有人敢出聲。

  薛總立刻招呼總裁辦主任安儀過來,低聲吩咐一番。安儀匆匆出去辦事去了。

  搞心理訓導是薛總的強項,在這個非常時刻他不需要得到錢老和金總的發言許可,薛總用手指重重敲打兩下會議桌,語氣很是嚴厲:「段平春,你整日嬉皮笑臉也就罷了,你腦袋裡面亂七八糟想的是什麼?你這樣瞎說還得了?!你出去,想清楚了再進來對大家道歉!」

  段平春意識到自己犯了嚴重過錯,這是不可饒恕的過錯!他滿是歉疚,老實的站起來,對著錢老,對著金總,對著所有在座的人員深深鞠了一躬,低聲說道:「對不起,對不起!」就拉開門出去反思了。

  薛總絕不能再讓集團裡傳播這種徹底動搖軍心的謠言,他至少要爭取控制在這個小範圍內!否則局面就會對長安計劃更加不利!他站起來,嚴厲的掃視四周,非常嚴肅的道:「天上打個雷,閃個電,有什麼大驚小怪的!你們是不是第一次看見打雷閃電?值得你們這樣?這旗桿不過就像是一個避雷針嘛,把天上的閃電引了下來而已!今天純粹是個意外,我希望大家不要四處外傳,如果我調查發現有什麼不利於集團的坊間流言的話,一定追查到底,對流言的製造者傳播者一律開除!」

  說罷,用眼睛依次掃視大家,最後停在金總和幾位副總裁臉上,請示的問道:「金總裁、葉副總裁、錢(同華)副總裁、毓慧還有波特利先生,你們看如何?」

  葉子亨眉毛微微向上一跳,立刻接過話頭以很堅定的語氣說道:「我贊同薛副總裁的提議,這種人根本就是敗類,完全不配成為利衡的職員!我看這個段平春就是需要最先處理的一個人!」

  好傢伙,真會抓住一切時機排除異己!段平春可是利衡藥業的頂梁大將,堂堂藥理學的博士,天不怕地不怕,是薛總從某科研院所專門高薪挖角搞到手的,對藥業的貢獻多多,平生也只服錢老和薛總。龍鑌暗地冷笑,手段未免太張揚了點吧,錢老、金總能答應?!

  藥業公司的老總伍三奎早就有點厭惡段平春的個性,也及時加火添油道:「段副總是得有人治治他了,要不然大家學起樣來,整個管理體系就癱瘓了。」

  這時波特利先生出口說道:「我看段平春副總也道歉了,況且他這是無心之失,就不要追究了,他可是藥業公司裡非常重要的技術人才。」

  金總看了一眼錢老,錢老依舊沒有表情,金總又望向薛總,薛總沉著說:「我同意波特利先生的意見。」

  金總有了底,就對著所有的人說道:「對於藥業公司副總經理段平春先生今天發生的的事情,我們出於他是無心之錯的考慮,暫時不予管理處罰,但是鄭重向在座諸位申明,如果今後調查到諸位所管轄的部門裡有任何不利集團聲譽,破壞利衡企業形象的流言蜚語流傳,那麼不但要堅決開除其傳播者,而且其部門主管也難辭其咎!」

  金總側轉身子並將眼神投向身邊的錢老,道:「現在請我們利衡集團錢正生董事長給我們訓話。」

  所有的人立時將腰桿再度拉直,齊唰唰的看向錢老——這顆利衡的太陽,雖然已經日暮黃昏。

  錢老微笑著,錢老的微笑彷彿是煦日的陽光溫暖的熏在在座的所有人身上,錢老環視一圈,看著這些利衡當前的骨架,探測著他們或真誠、或陰鬱、或內疚、或得意、或有心、或無意的諸般心聲,錢老視線的每一次停留、每一次掃瞄都在這些人心裡撩起一絲波瀾,然而每個人都沒有將內心所想所感表呈於臉上,每個人的臉上都是千篇一律的神聖仰慕服從崇拜的表情。

  除了龍鑌是一副深思走神的模樣外。

  錢老開口卻是令眾人奇怪的話:「安主任,請你把段副總叫進來吧!」

  段平春一臉愧疚神色走進來,對著錢老低頭鞠躬,道:「董事長,對不起,我給您丟臉了!」

  錢老呵呵一笑,向段平春招手並道:「平春啊,年輕人心直口快是件好事,可是說話的場合得有顧忌,得分個彼此,是不是?好了,沒事了,回座位上去坐吧。」

  錢老端起茶杯略抿一下,放下杯子,臉上浮起慈祥的笑容,似乎每一條皺紋裡,每一個褶皺裡都寫滿欣慰、寫滿平靜、寫滿感謝,錢老的聲音蒼老而又帶著激情,在普通話中又夾雜著幾句標準的香港白話,利衡集團裡凡是聽過錢老講話的人都知道,錢老的話不僅是訓導,而且是一種心的交流,靈魂的感染,聽錢老訓話簡直就是一種享受。

  錢老很開朗的說道:「看到你們的身體精神狀態這麼好,我實在很高興。原因很簡單,因為你們是利衡這具軀體上的主要器官,利衡正是因為有了你們才充滿生機活力,才能獲得如此蓬勃的發展,利衡的現在和將來全部依賴於你們對員工的正確管理引導,依賴於你們的誠心付出,可以這樣說,沒有你們就沒有利衡,我作為利衡的董事長在此向你們致謝了!」

  錢老站起來,對著大家鞠躬。

  慌得很大部分人忙不迭的站起來,他們可不敢坐著受董事長的大禮,有幾個人甚至參差不齊的對錢老回禮,當然也有欲起不起的。

  場面上頓時有些混亂,失去先前的古板刻意,大家表情也開始出現略有差異的特色。

  錢老示意大家坐下,錢老神情很是專注,他鄭重中帶點幽默的說道:「你們也許很奇怪,我錢老頭子怎麼今天學起了鞠躬彎腰的那套?呵呵,坦率的告訴你們,我可不喜歡日本人那動不動就90度彎曲的身體語言表達姿勢,他們不管是對朋友還是敵人,不管是要感謝你還是要算計你,全都來這套,他們的鞠躬不代表任何內心真實想法,假得很。我錢正生不同,我只對我的朋友和令我肅然起敬的傑出人士,我只在我無以表達內心的感動、感謝和真誠的敬意的時候,我才會這麼做,你們都是利衡的老員工了,你們回憶一下就知道我把這個禮節看得很重。」

  「只有人才才是利衡真正的根本。在我的心目中,你們是利衡的根本,所以我唯有如此才能對你們表示我的敬意!」錢老邊說邊觀察著這些人的神情,接著說道,「可惜今天我只能表示我的精神誠意,暫時還不能表示我的物質誠意,要不等下我來敬大家三杯酒如何?平春,(錢老將視線對向剛剛涉嫌製造謠言的段平春)你剛才不是說要和我喝酒嗎?你說怎麼樣?」

  會議室裡頓時響起一陣開心的哄笑,段平春面紅耳赤,囁嚅著,誰也聽不到他在說什麼。大家的情緒完全放鬆了。

  金總有些緊張地插嘴說道:「董事長,您可得戒煙戒酒的啊!」

  錢老爽朗地笑了幾聲,快慰地說道:「人到七十古來稀,醫生的話是放屁,要是全部聽他的這也不准那也不准,那我就是能過百歲壽年也沒個意思了!哈哈。」

  緊接著,錢老立時口風一轉,道:「人年紀到了這個歲數,哪能沒個小病小災?老天爺都要打雷颳風下雨,是不是?你們聽聽,說曹操,曹操到,這不,又起雷了!」說罷,錢老向窗外一指!

  窗外已經烏雲疊如累卵,道道金龍游閃於這濃淡不一的黑海中,偶爾以凌厲的氣勢狠狠割裂,如車輪般滾動的雷霆一浪接著一浪在這天宇四方廣袤無限的地域裡轟鳴,彷彿這就是上蒼那破壞一切、毀滅一切、征服一切的最具有威嚴的力量發出的怒吼,那巨大的風力簡直就成了蒼天的主宰憤怒的粗息,緊跟著金錢大小的雨點以萬馬奔騰之勢驟然擊打向大地,打在山野、打在田間,打在一切依賴於大地而存在的建築物之上!

  窗上頓時響起雨點高昂的啪啪撞擊聲!頓時,一股豪氣,一種畏懼,一種敬服,一種鬥志,一點蜷縮,盡在這些人各自隱藏著的內心裡漲潮!

  錢老的眼神突地變得異常銳利,彷彿就像要刺入每一個利衡職員的靈魂最隱秘最脆弱的地方,他原本蒼老的聲音不再蒼老,原本低沉的語調不再低沉,完全就是金鐵相撞、刀戈互擊產生的金石之聲!發人聾聵!

  「這是什麼?看清楚,聽明白,仔細想想,這就是蒼天的神聖威力!敬天畏地法人,什麼叫敬天畏地法人?敬天畏地就是要知道為人作事須循天理,心術不可得罪於天地!什麼叫法人?就是人與人之間交往聯繫時應當遵循的規範。人不但得講個人慾望,更得講道義良心!人不知道天知道,我不知道地知道!」

  錢老端起杯子正準備喝茶,卻又放下,從口袋裡摸出一根雪茄放到鼻子下聞聞,又放下,掏出一根極品雲煙,眾目睽睽之下點上火抽吸起來,錢老呼出一口清煙,清煙散後表情回復平和,他的聲音又是那種經典的韻調:「團隊精神是利衡最優秀的傳統,團隊情緒的穩定是利衡發展的前提,團隊緊抱一團的黏合劑就是利衡所有職員對利衡的那種歸屬的情感,就是那種家的感覺。你們奔波在外,成為利衡的一員,你們固然是為了生活為了發展,你們投身利衡就應該將更多的心思放在企業的發展壯大上面,放在員工的生活冷暖上面,你們有責任全力維護好利衡的穩定大局。」

  錢老的心裡颼地劇疼一下,他知道這一切都和自己的那些個不孝後人有直接的關係,但現在最關鍵的就是警戒那些尚且還沒有陷入很深的優秀利衡人才,非如此不能生效,況且這也必須如此作才符合自己的常規風格!

  「一個真正的利衡人是一心只放在企業裡,決不應該為了爭權奪利而勾心鬥角拉幫結派!老話一句: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過而改之,善莫大焉。你們不了了之,那麼我也就不了了之。」錢老將煙頭在煙灰盅裡摁滅,道:「我去過蘇州,在蘇州的積功堂裡有一副對聯我印象至為深刻,你們聽好了,對聯是這樣的:上聯『積累譬為山,得寸則寸,得尺則尺』,下聯就是『功修無辜獲,種豆是豆,種瓜是瓜』。這副對聯我希望是我們大家共同的自勉之聯。」

  龍鑌坐在利衡總部一號會議室的偏僻角落,彷彿像是在欣賞藝術品一般欣賞著老人精彩的演講,他著實感受到老人的演講就像是一通震天動地的擂擂戰鼓之聲,極大的驚醒尚在沉夢中的彷徨者,又像是一把鋒銳的手術刀,毫不留情的割棄著那些猶豫者體內惡毒的腫瘤!

  老人不僅貫徹了長安計劃的第一小步,更是獨特而傑出的奏出了這個交響樂的過鳴起音!相信效果遠遠超於自己的預計。

  所有的人都以各自不同的心態聆聽著,各自不同的感想,和彼此內心世界裡那先前的觀念想法對抗掙扎融和,一切無法用準確的語言來描繪。

  錢老知道時候差不多了,該變換話題了,於是錢老又點燃一根煙,用恨鐵不成鋼的口氣對著錢同華這個利衡集團副總裁,他錢正生的大兒子,說道:「錢同華,你是集團的副總裁,你一天到晚參與管理了企業多少事情?你說說?你給在座的諸位說說!你再看看你的姐夫子亨!子亨那天不是在為企業的事情忙碌?那天不是在為企業的事情奔波?你錢同華要是有你姐夫一半的勤奮認真,負責的管理好了你份內的業務,我錢正生就死也瞑目了!你還要我為你操心多久?」

  大家的眼睛不約而同的在錢同華和葉子亨兩人臉上打量,心裡很自然的湧起不約而同的評判。

  只有幾個有心機的人暗自想到:錢老今天怎麼把只能私下訓斥兒子的話當著這麼多高層職員的面說出來啊,這不成心令錢副總裁難堪嗎?錢老在這樣的高層會議上把葉副總裁和錢副總裁進行相互比較,這是一時性起呢,還是另有深意?難道……?

  錢同華果然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渾身上下不自在,他非常想對著他老子大吼一聲:夠了!,可是他著實沒這個膽,而且就是給他二十四個膽,他也不敢對他老頭子這麼回嘴,他從心底裡畏懼。

  葉子亨聽得心裡哪個爽啊,簡直就和那臨射精時的感覺完全一樣,飄,飄,成仙!要知道,要想得到老頭子的表揚,比登天還難!

  錢同華老婆阿容用無比惡毒的眼神盯著坐在對面掩飾不住得意之色的葉子亨!

  錢同華也暗暗毒了葉子亨一眼,繼而在心裡已經把葉子亨的媽媽、姐姐還有他可能的情婦狠狠強姦了三百八十次!

  錢老微瞇著雙眼,透過老花鏡片掃視了全體人員的表情,尤其注意了葉子亨和錢同華的情緒體現,又展眼向龍鑌看去,龍鑌正經威坐,看上去似乎很嚴肅,其實嘴角還是有一絲潛藏的笑意,似有若無地游動著,在錢老的眼裡像一條可愛的精靈的魚。

  錢老接著將話頭對準小女兒錢毓慧,他的語氣變得無奈,隱約還有點老人慣有的悲哀腔調在內,道:「鞋業公司是我錢正生夫人一手創辦起來的心血,曾經為利衡的壯大貢獻良多。」錢老從面前用左手舉起一份材料,向辦公桌上一丟,「我實在沒有想到現在鞋業的情況竟然到了如此觸目驚心的地步!這些蛀蟲,這些不勞而獲的人到底要幹什麼!」

  錢老用拿煙的手指向那份材料上敲打,咚咚幾下,剛勁有力,那種義憤填膺、那種進行到底的氣勢溢於言表,道:「查,查,堅決查!匡寧,你是集團總裁,這件事情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這樣吧,我看監管部也對自己的基本職責有所疏忽,這次就從集團各大企業進行抽調人選組織成商務特別調查小組,人選就由你、子亨和國蔚三人研究決定,我就在長安等你們的消息!錢毓慧給我寫個詳細報告上來。」

  錢老再次看看錢毓慧,又把視線挪開,語重心長的說道:「都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句話以我錢正生七十多年的人生閱歷來看,的確有道理。但是最關鍵的是君子愛財,要取之有道。如果將人才和錢財來作個比較選擇的話,我一定只會選擇人才,所以我向在座的諸位來作個保證,你們都是利衡的高級人才,只要你們依舊為利衡盡自己的能力去服務,我就會讓你們得到價值相等的回報,利衡是你們的家,是你們真正的港灣!我說的完了!謝謝!」

  掌聲響起,似乎掩蓋了窗外的風雨聲。

  錢老回到董事長辦公室裡,總裁辦主任安儀跟了進來,錢老示意她把門關好。

  錢老一待門關好,臉上登時顯得疲憊不堪,精神非常憔悴,安儀暗地奇怪,卻不敢說什麼,進入盥洗間,麻利地擰了一把溫熱的毛巾,準備遞給錢老,卻驚訝的發現錢老已經偏在沙發上睡著了!

  安儀輕輕的拿出一床小薄被小心的袒在錢老的身上,悄悄掩門離去。

  錢老卻倏地睜開了眼!

  **********

  錢老以其展現在眾人面前那健康狀態一舉粉碎了關於錢老身體的謠言的各種版本,似乎就在一夜之間謠言就如烈日下的浮雪徹底消融,沒有任何人敢再冒大不韙進行製造與傳播,普通的職員們都相信錢老的身子骨現在可好得很。然而錢老在會議上的一些話語流傳開來之後卻又引發了員工們在背地裡的議論:

  「看錢老那架勢,看樣子錢老是真的準備將位子傳給葉副總裁了。」

  「難說,錢老的身體還這麼結實,錢老才七十二歲,能放棄這最高權位嗎? 也似乎不太可能將位子傳給女婿啊!」

  「錢同華再怎麼說也是個副總,雖然他沒有葉副總裁那麼有實權,但他畢竟是錢老的親生兒子啊!而且錢老也只有錢副總給他生了一個孫子錢喻藩!」

  「看來葉副總和錢副總有得鬥了!我看我們這些人不過就是個天生打工的命,誰當董事長不都一樣?這可是汪渾水,少淌進去為妙!錢老自有主張,得罪了那一方都不好啊!」

  「錢老發起火來那可是雷霆萬鈞啊!還真那麼巧!剛好那天上正他娘的打著炸雷!真絕了!錢老肯定現在對集團的很多問題引起了高度警覺!說不定錢老對那天集團的標誌旗起火耿耿於懷!」

  「果然對鞋業開刀了!弄不好全部得撤職處理!想想看,董事長坐鎮長安督查,那可是破天荒頭一遭啊!」

  ……

  一時間,在集團中高管理層內部展開了諸多極小範圍的地下討論,大家反覆推測研究著十月十四日高層會議上的各個精彩場景,各自權衡著自己的行事打算,各自謀劃著自己的思想準備。

  ******

  葉子亨認為這是最好的打擊錢同華和錢毓慧的絕佳機會,他立即安插得力人手進入商務調查組,薛總提出為了更好的引起集團各大企業對鞋業問題的重視和經驗借鑒,必須下屬各企業都要結合不同部門不同分工調出優秀人才參與進來。於是金匡寧、葉子亨和薛國蔚三人在總裁辦公室一直研究到深夜才最後圈定人選,制定好整個調查步驟程序。

  龍鑌在第二天就被薛總告知,他已被錢老任命為董事長特別助理,只是這個身份不能公開,也只有金總薛總和錢老三人知道,這段時間他還得繼續在鞋業配合商務特別調查組進行調查。

  龍鑌已被獲准接觸公司所有機密,此刻心裡更加有底了,自然知道這配合調查的用意。當夜薛總又和龍鑌進行一夜長談,進一步完善著戰術細節。

  ********

  錢老的司機兼保鏢康定莊是中央警衛團的退役軍人,是康鐵的河南同鄉,因犯了一點錯誤被從北京退役之後,分配到地方市委專門擔任小車司機。看不慣當地領導的腐敗行為,一氣之下就投奔康鐵。四年前的一天,他剛上班不久,當時周擎和康鐵正在操練場上與他二對一的攻擊,領教過他的手段,很偶然的被錢老碰到,得到錢老賞識,通過一段時間考察,就被錢老聘為司機兼保鏢,甚至還為他辦理了香港勞務輸出手續,使他獲得香港暫住權。

  他熟悉大部分情報技術,竊聽器就是他在半年前發現的!他甚至通過秘密攝錄,還在五個月前發現了錢老家中的傭人有兩個行蹤詭秘。

  錢老接受康定莊的建議,一方面要不露聲色任由他們竊聽,另一方面還要安派專業偵探社進行偵探,卻苦於進展不大,從美國反饋回來的消息只知道焦嶸森在美國一個新成立的資本管理公司有一點股份,這個公司的主營業務就是金融投資,規模並不大,註冊資金才二千五百萬美元,目前其公司管理的資本總額還不到一億美元,算起來焦嶸森的本金最多只有四百萬美金。

  據錢老所知,焦嶸森在五年前的進攻中元氣大傷,並且因為他的固執導致其他投資大戶虧損慘重,聽說焦嶸森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事情擺平的。照常理,焦嶸森根本沒實力對利衡展開阻擊。調查在接下來的日子裡並沒有多少後期成果,但是錢老並沒有放棄繼續調查,功夫不負有心人,直到兩個月前,錢老才發現焦嶸森竟然又拉攏了投資大戶,而且焦嶸森還通過一個公司對幾家經濟實體進行控股,而這幾家實體全部和利衡集團有某種經營聯繫!利衡看上去表面風光,其實早已風雨飄搖,內外交困!錢老這才引起高度警覺,才意識到焦嶸森這次的進攻有可能是要致自己於死地。

  錢老只能針對焦嶸森的性格特點採取麻痺戰術,對所有事情裝糊塗,繼續展開更秘密的調查,卻發現調查再也無法深入下去,完全打入不進焦嶸森的經營團隊裡去,無法再得到更有價值的情報。

  沒想到,焦嶸森居然開始公開挑戰!不過也好,也給了自己一個重新管理集團日常事務的理由。無疑,自己目前的所有表現不會引起焦嶸森的警惕,不會提前發動總攻擊,可是可利用的時間非常有限,誰知道他的進攻時間到底是什麼時候?

  他的確基本上同意龍鑌的長安計劃策略,至少在目前來說,這是唯一可選的戰略方案,基本上優化了所有的戰略資源,而且比自己苦思冥想的更加富有欺騙性,相信也更加富有成效。

  **********

  美國舊金山城市。

  焦嶸森喜歡這裡,他不為什麼,就為的是喜歡這個城市的中文譯名「舊金山」,他喜歡金錢,尤其喜歡黃金,他喜歡山,因為他的名字中「嶸」就用這個「山」作偏旁,而且他覺得森林只有在山上才能長得茂盛,長得繁榮。

  他自從上次報復失敗後,他在台灣碰到了一個術數高人,這個高人簡單幾句話就徹底征服了曾經完全不相信這些唯心東西的他。這位高人可是超級怪物,不要他焦嶸森的錢,聲言自己專修陰陽之道,只需要一棟山間獨院,只需要每三天就一個皮膚白嫩的處女。這位高人他可是真正的價值萬金!精通梅花易數和奇門遁甲,基本上可以預測到金融市場的重大波動,甚至通曉如何為自己改運!

  他不惜一切代價禮聘這位高人,滿足這位高人的一切要求,結果回報竟是如此豐厚!他頗有些後悔為什麼自己不早認識這位高人!

  他躺在中國老式籐椅上,看著大海,分析著剛剛從幾條不同渠道收到的情報信息:這個老王八蛋又玩起了那套慣用的人心戰術,居然還這麼硬撐著開什麼集團高層會議!真不知道他已經要死到臨頭了!真是老天爺都在幫我啊!老天爺都幫我打雷劈他了!可笑這老鬼還對那些下屬說什麼謠言理論,到時候會讓他知道什麼才叫真正的謠言了!更為可笑的是居然還要玩什麼鯰魚計劃!真是笑死我了!

  可惜不能親眼見到這個老鬼氣得中風的樣子!不過可千萬不要死啊,我焦嶸森可還得要他親眼看看自己的慘狀!也必定要他親自嘗嘗家破人亡的味道!我要將我經歷的痛苦百倍地還加在你的身上,你全家的身上!

  ……

  舊金山,舊金山,衣不如新,人不如舊啊!姐姐,老婆,我焦嶸森必給你們一個交代,告慰你們的在天之靈!

  焦嶸森望著大海,恨不得望到太平洋的彼岸,恨不得立刻用牙撕咬掉錢正生全身的肉!

  大海沒有體悟到他的心情,夕陽正以動閃的光點裝飾著海浪的顏色,遊艇、海鳥、白雲在這黃昏的海景裡,依舊演繹著大海那精緻之處的絕妙美麗,彷彿一陣風吹過,低聲吟誦「魂兮歸來」!

  *********

  十月十五日下午,葉子亨特意安排一個飯局,他得好好犒勞一下這些自己選派出來參與商務特別調查小組的忠心下屬,這些人都是將來有大用的人選,再者,他得面授機宜,交代他們怎麼把握好這個調查的「度」和節奏,這可是關鍵!

  先每人發一個一千六百八的利是紅包,再就是敬酒鼓勵,跟著就是面授調查機宜了,告訴他們的調查方向等等等等,安排負責人選,明確匯報程序,最後留下那個負責人姚馮如此這般交代一番。
huro 發表於 2008-5-20 14:26
第十三章


  錢老在葉子亨、錢同華還有安儀等幾個人的面前總是顯得精神狀態不佳,讓他們感覺情緒似乎起伏不定,身體各方面狀況都不穩定,尤其是健康堪憂。但是錢老在其他人面前卻依舊精神氣爽,完全一副老當益壯的樣子。

  不過他們都發現錢老近來記憶力非常糟糕,有些事情明明上午才匯報,到了下午錢老就忘了,每次都得打開記事本才能想起這件事。

  而且最讓安儀留心的就是從來不吃安眠藥的錢老吃起了安眠藥,而且最容易偏躺在沙發上睡過去,也最容易醒過來,不能有一點響聲驚動的。錢老每天呆在總部的時間都很長,經常召集一些下屬私下匯報工作,薛國蔚和金匡寧他們都比較關切錢老的身體,並反覆交代她一定要按時提醒錢老吃一些藥片。

  葉子亨、錢同華和安儀完全有理由堅信錢老現在是在硬撐,企圖通過他倔強的努力來打造修補好利衡這艘航空母艦,看樣子錢老真可憐,連自己的身體病痛都不敢公開宣揚。

  錢同華真實地意識到了葉子亨對他的威脅,沒想到老頭子的天平已經明顯偏向葉子亨那邊了,看來這董事長的位子有可能落入他人之手,錢同華自認為自己不是草包,得趕快加緊行動,吃喝玩樂的機會以後有的是,雖然他葉子亨有大把親信,可他錢同華也不是吃素的!

  葉子亨耐心把控著對鞋業公司進行商務調查的節奏,他得把這次大好良機製造成自己的殺手鑭,他不但要打破一個舊世界,他更重要要重新創建一個新世界,他要將自己的精力都投注到這件事情上,只有這樣,他才能完全在老頭子心目中佔住最佳的位置!

  *****

  錢老並沒有催促這慢吞吞的調查,直到十月二十七日問題終於不可避免的浮出水面。

  這天下午,利衡總部董事長辦公室裡,錢老坐在沙發上,葉子亨,錢同華,錢毓慧,還有安儀和姚馮圍坐在四周。

  錢老面色非常嚴肅,皺著眉頭,大家都看得出,錢老在壓抑自己的憤怒。

  良久歎了一口氣,道:「毓慧,這樣的情況你難道一點都不知道?你就對你主管負責的企業這麼放任自流?你就這樣任由他們胡作非為?」

  錢毓慧顯然是有點委屈,嘴唇囁嚅著,想開口又不敢開口,生恐自己一句話說錯刺激了錢老,又導致錢老發病。

  錢老等待了一會兒,發現她居然連辯駁都沒有,反倒有火了,語氣不由加重了:「你這樣怎麼能管理一個現代企業!你在美國都學了些什麼東西?這些都是最基本的經營管理,你居然從不過問?你是不是非要我把你撤掉你才舒服?……」

  葉子亨覺得是該自己說話了,他得在錢老面前加強愛護弟妹的言行表演,只見他誠懇的對錢老說道:「董事長,毓慧孤身一人,又得掛牽開開,這麼大攤子也實在夠累的,在管理上可能有點疏忽,這也在所難免。您就不要再責怪她了,毓慧已經很難過了。

  錢老閉上眼睛,似乎又疲倦地瞇了一下眼睛,道:「子亨,你談談你的處理意見。」

  葉子亨輕歎一聲,沉重地道:「董事長,說句實在話,我也著實沒有想到居然牽扯這麼大,到現在為止,我還有點不願意去相信這個調查事實,是不是再把那些人叫過來當著面問一下,你看,這樣是不是更穩當一些?」

  錢老略一沉思,知道這是葉子亨的進逼手段,點頭允許。

  姚馮轉身就出去「傳喚」這些涉案犯。安儀遵照錢老吩咐在本子上飛快的記錄著。

  利衡鞋業財務部經理、銷售部經理、質檢部主管等人相繼從董事長室躬縮著退去,重被看管起來,等待恐怖的命運裁決,大禍臨頭了他們唯一能作的就是竭盡全力推卸責任,力圖盡量減輕自己的罪責。

  這時錢同華阿容面色慘白低著頭。

  在大家眼裡錢老明顯是被錢同華氣瘋了,在房子裡來回焦躁走著,邊走邊罵:「你這個敗家子,我錢正生真是瞎了眼,生了你這麼個豬狗不如的畜生!這麼好的一個企業被你弄得亂七八糟,你把你母親的心血全部糟蹋了!你給我說,你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

  錢同華不敢回答,額頭上出現一層細細的汗珠。

  「你怎麼解釋,財務經理是你哪個情婦的親戚,你承不承認他說的是事實?」

  空氣極度壓抑,誰都可以感覺到錢老的怒火。

  錢老努力平息下來,坐到椅子上,陰沉著臉,森然的口吻道:「我不會再問第二遍,我也不在乎我有沒有你這個兒子。」

  自然又到了葉子亨開口打圓場的時候了,葉子亨光鮮修飾的臉上全然一副熱忱真摯的神情,他來到錢同華面前,用似乎自已也有罪的慚愧神色對著錢老道:「爸爸,您別生氣,讓我來勸勸同華吧。」

  又轉過臉,換上著急的語氣說道:「同華,你就對爸爸說一下,一家人嘛,天大的事情也可以內部解決,要不然爸爸沒辦法對董事會交代的啊!你也是集團的副董事長,你知道事情的嚴重性,現在這些人全部把責任向你身上推,你不對董事長解釋,我們就是想幫你也幫不上啊!我知道你是有原因,有什麼苦衷你就說嘛。如果你不說,萬一被捅出去的話,那你就是想挽救也來不及了!」

  錢同華怨毒地盯著葉子亨,看著這張假到了極點的臉,他恨不得一巴掌扇過去,扇得它鼻青臉腫,他恨不得一腳踢過去,踢得它眼冒金星,他恨啊!

  錢同華恨歸恨,心裡卻徹底後怕了,決定自己還是把鞋業的事情老實交代出來的好,反正不是秘密了,興許老頭子會網開自己一面也說不定。只見他用無比悔過的神情語氣外加兩滴眼淚,痛悔地說道:「董事長,爸,那是在上次金融風暴的時候,當時我在鞋業當總經理,我們的訂單大量減少,生產成本過高,為了保證企業不發生帳面虧損,我就開始用中低檔原料生產中低檔產品,後來,那些人告訴我乾脆就用這些東西生產,這樣就可以虛報成本落入自己口袋,我當時手裡正好短缺點頭寸,因此就默許了。……」

  錢老冷笑:「你怎麼會短缺頭寸的?是賭嗎?」

  錢同華低聲道: 「是,本來我以前玩牌也不玩這麼大的,可是那天我和一個新加坡客戶以及兩個日本朋友進行商務談判,是一筆上億元的合同,談判比較順利,雙方約好兩天後參觀企業就正式簽合同。後來他們提出玩玩梭哈,我想我們如果可以讓這位客戶滿意的話,那麼我們鞋業就可以徹底打個勝仗了。所以我就和他們玩起來了。沒想到,我那天輸了八百多萬。第二天,我不服輸,又和他們賭,我最後竟輸了兩千萬!我當時還抱著他們簽合同的幻想,等我省悟過來這是一場老千局時,沒想到他們就再也沒和我聯繫過了。我又擔心報警會影響利衡的聲譽,所以就只好……」

  錢老陰沉道:「所以你就只好用劣質膠、劣質皮、作假帳來沖減?所以你就乾脆把這爛攤子甩給繼任者?你錢同華不是有很多錢嗎?怎麼兩千來萬就弄得你玩起低三下四的陰招來?」

  錢同華有這麼多股份,每年也有不少的分紅,可是他的開銷呢?他不敢回答了。

  錢同華老婆阿容也站在一邊,見狀便火上澆油道:「他有很多錢?爸爸,他的錢全部都在女人身上花光了,全部都在拉斯維加斯、都在澳門賭光了!連喻藩的零花錢都是我來給!」

  錢老眼睛一瞪:「你給我、我,閉嘴!你還有臉、有臉來說!當我老糊塗了,什麼都、都不知道?」

  鞋業的窟窿必須填補,否則,無法向各位董事交代,也無法向股民交代,至於鞋業的今後運作是下一個課題,眼下最關鍵的就是保住自己兒子,這是錢老所說的,也得到了葉子亨贊同。錢毓慧提出自己願意借一點錢給大哥錢同華用來還帳,葉子亨也積極響應,錢老也表示自己能拿出一點錢來挽救他。

  錢同華一口咬定自己在集團再也沒有幹過其他壞事。

  葉子亨暗暗冷笑。

  安儀完全有理由認為錢老有點老糊塗了,這樣維護自己兒子,那還不全亂了套?

  ※※※

  龍鑌和薛總此時正在利衡建材廠區外的一個小山頭上,這裡綠樹成蔭,兩人正坐在巴掌大的平地上爭論。

  薛總沒料到龍鑌竟然這麼倔強,他有些發脾氣了,道:「你自己說說看,你為什麼就不肯去香港工作?你為什麼就非得固執己見?」

  龍鑌不為自己尊敬的薛總的嚴厲所動,他抽著煙,遙望遠山,遠山如煙,他沒有回答薛總的話,卻低沉而有些落寞的背誦著泰戈爾的詩句:「我的這點兒閒暇,正在向前飛翔,我就像一隻短命的蝴蝶,在落日的天空裡,完成它彩翼的最後翩躚;……我背對著現在,坐在通往過去的斜坡上,生命被許多痛苦驅策而行,一度我曾在這裡遊戲……」

  「回答我,為什麼不肯去香港工作?」薛總道。

  龍鑌將煙頭丟在腳下,碾滅,帶些苦悶的說道:「薛總,沒用的,現在我的朋友石偉處境很危險,您不是也看到了那個常成在電子郵件上說了,警察已經準備好了我的模擬畫像,那個鄭家現在已經決定對我正式全國通緝。就是跑到香港,又能怎麼樣,就是您給我辦個真的敖成的身份證,辦個護照去國外,我也不願意這麼一輩子流竄逃亡。除非鄭家倒台,否則根本就阻止不了全國通緝的命運,就根本沒辦法改變警方態度!但是鄭家倒台可能嗎?又怎麼可能他舅舅和他父親一起下台?」

  薛總道:「如果要讓他舅舅和他父親一起下台,你有什麼法子?」

  龍鑌依舊那副苦悶的樣子,他的眉宇之間似乎全部是對命運的憂愁,卻在眼眸中流閃出一絲狡黠,口吻卻依然沉重道:「在我們內地,領導幹部基本上都是能上不能下的,他們的關係網和影響力根深蒂固,只要他依然還在官場之內,就有中國官場慣有的力量來幫助他實現他的某個願望。除非他離開了政治舞台。」

  「要想一個領導幹部完全離開政治舞台,就必須從他的上級部門下手,利用他的對手,抓住他的貪污受賄證據,並且還必須確保可以排除各種壓力和干預。我們內地反貪部門對那些領導幹部有一種這樣的處理辦法,在得到上級黨委的批准之後,把有貪污受賄嫌疑的領導幹部進行『雙規』。」

  「我朋友石偉告訴了我鄭家這兩個領導肯定有巨額貪污受賄嫌疑,在生意圈裡有這個傳聞。我原本打算和我朋友一起去秘密調查鄭家那兩個大領導,以便掌握他們的證據,可是我發現我的朋友根本沒可能去完成這個不可能的任務,而我也根本沒能力,也沒時間去做。」

  薛總猛然醒覺:好傢伙,這小子居然要玩釜底抽薪!嗯,說不定還要借用利衡這把刀來下手!且逗逗他!

  薛總一臉正經:「那你準備怎麼辦?需要我作什麼?」

  龍鑌依舊很沉重的口氣:「薛總,也許我太卑鄙,但是我朋友告訴我鄭家這兩個領導肯定是貪污犯!我想,既然我找不到他們貪污的證據,那我為什麼不去製造他們貪污受賄的證據?而且只要我朋友盡量搜集一些傳聞放進舉報材料裡面,連帶上這份製造出來鐵證,再通過某個外商的身份直接請求中紀委查辦,那就可以轉移他們對我的注意力了,而且官場裡有風向標,如果哪個領導被紀委反貪局審查,那肯定所有人都避之不及,包括警方也會放鬆對我的追捕!

  薛總有些樂呵了,反問道:「你以為人家那麼笨,你一送錢別人就會收嗎?你以為別人這些大領導不防備你這樣的招術?你以為『雙規』就能整倒他?我告訴你,除非這個人太貪得無厭了!除非這個人有政壇對手要整垮他!呵呵!」

  黃頭髮許志為最終還是被放了出來,幾個受害者在一群流氓的金錢賠償和武力威脅下,放棄了對告狀的堅持。進哥留下騷貨鼕鼕繼續他那誘騙鄭學的上癮計劃,先返廣東。他相信鄭學這條魚已經逃不脫他的掌心。

  海濤石偉通過各種途徑終於證實進哥已經在廣東深圳混成了黑社會大哥級人物,也打聽到了袁擇的底細,知道鄭學現在正天天和鼕鼕在一起。他們把這些資料通過郵件告知了龍鑌,龍鑌堅決要求海濤他們不要再進行放棄這危險的舉措,他不想再將這些兄弟牽掣進來。

  石偉被許志為安排的小流氓打了一頓,還好傷勢不重。

  **********

  常成深感自身的某種危險性,他發現鄭學有幾次對他說『只有鼕鼕印度的煙才有勁,才夠味』,他本能地意識到進哥把鼕鼕安排在鄭學身邊有深意。

  廖業也勸常成,眼下還不如就直接回上海去,乾脆就當畢業實習算了,反正在學校裡也學不了什麼東西了。

  常成覺得雯麗真的很可憐,他也就偶爾把雯麗約出來散散步,畢竟兩個人都是被別人拋棄的,有點心靈上的共鳴和相互憐惜。

  他越來越覺得龍鑌不那麼可恨了,反倒還感覺龍鑌的留言很真誠,他也對秋雅的電話打得少了,似乎沒有了以前的那種激情,每每到了一個人獨處的深夜,他就有些懊悔自己的過錯。

  ********

  靜兒果然對玄學有奇異的天賦,對別人來說艱澀難懂的介紹中國古代術數的書籍,她卻可以毫不費力的悟解,她不但抓緊時間泡在圖書館裡翻看這整整幾書架的玄學理論書籍,而且還專門向學校裡的那幾個研究周易的哲學教授去請教,最有趣的是她和爺爺時不時在網上進行QQ談話。

  每次靜兒打算和爺爺談論龍鑌、商討關於熊山風水的時候,爺爺總是左顧右而言它,總是岔開話題。靜兒實在被爺爺氣得沒法子,爺爺老是用那句「什麼都不用想,什麼都不用管,好好完成學業」的話來搪塞她。

  這天她以放棄學業來威脅爺爺,逼爺爺告訴她到底龍鑌會不會被警察抓住,有沒有生命危險,身體有沒有毛病?

  爺爺笑著問道:「靜兒,你不是學了點東西嗎?你為什麼不自己推算一下?」

  靜兒氣呼呼的在電腦上答道:「有道是關心則亂,我的心靜不下來,怎麼可能推算準確?況且我雜亂的意念根本就沒辦法和天地磁場相融和。爺爺,你就告訴我吧,要不,我以後就再也不問你了,好不好?」

  停頓了一會兒,爺爺發過來信息:「他得學習各種人的語言,得去學習事情的層出不窮的技巧。」

  靜兒還是不滿意,繼續問道:「那他到底有沒有危險?」

  爺爺這次倒答的很快:「天堂和地獄同時存在於人間,這是上蒼的安排,人間就是一副陰陽運轉的太極圖。人的命運就是決定於他如何駕馭自身靈魂裡那黑暗和光明的相抗爭的過程。丫頭,我只能告訴你,這個孩子天生就是個製造敵人的傢伙。」

  *******

  鄭學覺得實在爽,父親很快就要陞官了,而舅舅據說也快扶正了,鼕鼕天天變著法子讓自己開心,打打麻將,出去快樂的,日子過得很快活。進哥還對他說準備邀請一幫廣東大款在長漢開一間高檔的夜總會,順便搞點刺激的地下賭博。讓他入干股分紅。

  *********

  錢同華非常沮喪,只好和錢老簽訂一個秘密協議,錢老這才答應出資幫他度過難關。錢老答應對錢同華既往不咎,要錢同華好好爭氣,他已經老了,遲早要放下這個擔子的。

  錢同華私下裡發了毒誓,要與葉子亨不共戴天,決不容許葉子亨對自己的繼承權染指!他認為,父親到底還是希望把位子傳給他的,他怎麼著也得好好表現一下,也要好好的拉攏下屬。阿容聽了老公的說服,也決定聯手幫助老公獲得第一繼承權,兩口子居然暫時結成了盟友。

  錢毓慧被錢老徹底晾到了一邊,回到了總部,雖然也還是副總裁兼鞋業的老總,可是暫時不需要管理鞋業公司的具體事務,現在明顯總部的那些高級白領對她不怎麼恭敬禮貌了。

  葉子亨成了最大的贏家,錢老和他長談了一次話,令他好生激動一番,一個星期了還記憶猶新,他時不時回憶一下,反覆品味著這話裡所蘊含的深刻意義。

  *********

  鄭學這幾天可被鼕鼕整得夠戧,鼕鼕的理由很簡單也很充分,進哥交代她了:鄭學的身體還在恢復期,是不能過度縱慾的,也不能抽太多的特製煙,必須多吃點補品養身子。

  鄭學感到進哥的確夠哥們,但是未免有點管的太寬,看到鼕鼕堅決不允許他碰,他火了,就拉巴起太子脾氣,揍了鼕鼕一耳光,鼕鼕哭著跑了。

  這下可不得了!

  鄭學到了下午就感到煙癮大犯,什麼萬寶路、三五、雪茄全都止不了那種麻癢到骨頭裡的癮頭,他找遍了那套租住的房子,好不容易才翻出一支特製煙和幾個煙頭,立刻抽起來!

  打鼕鼕電話關機,打進哥電話無法接通,他焦躁不安地好不容易才等到鼕鼕回來,卻是收拾東西要走,理由簡單:她長這麼大,從來沒被人打過,她絕不能和一個打她的男人在一起!

  鄭學正好這時癮頭又上來了,要鼕鼕給他煙抽,鼕鼕說沒有,鄭學急了,掏出錢要鼕鼕快去買,鼕鼕斷然拒絕說那煙只有進哥的一個朋友有,可那個人現在在廣東。

  鼕鼕提著包就要出門,鄭學此時正陷入癮頭髮作的地步,也就全然不顧忌什麼了,跪在鼕鼕面前,老婆老婆地求著,鼕鼕依舊不管,執意要走。

  鄭學急上火,揚起刀來要威脅鼕鼕,鼕鼕久經沙場毫無畏懼。鄭學只得打電話向進哥求助,進哥對著鼕鼕就是一頓臭罵,命令鼕鼕不准走,老老實實聽鄭學的話,立即千方百計的去買特製煙。

  鼕鼕掉著眼淚,變戲法似的從奶罩裡掏出幾根特製煙!鄭學撲了上去!

  其實鄭學也有點懷疑這特製煙是不是那毒品,可他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鼕鼕從來不花他的錢,反而常常給錢給鄭學用,而且在性生活上極力滿足鄭學,又過幾天後鼕鼕和他一起坐飛機去廣州,準備找那進哥的朋友買點特製煙。

  錢老每天都在翻閱大量的文件,精力卻明顯不濟,每天吃的東西也很少,一心投放在整頓企業上,誰都勸不聽。在他的督促下,利衡集團從總部到下屬企業,面貌有所改觀,總部的職員忙碌個不停,下屬企業也根據總部人事部的人才自薦和相互評估方案展開了全面動員。

  遠在美國的焦嶸森被手下匯報的有關利衡情報弄得啞然失笑,在他看來錢老似乎也只能這麼做。

  其實除了薛總和龍鑌外,誰也不知道錢老根本在作假樣子,錢老秘密的進食,所謂的看文件不過就是賈寶玉看書罷了,腦袋裡想的依舊是龍鑌的那些建議,他一直在權衡斟酌著。不過錢老權衡歸權衡,該貫徹執行的計劃步驟照樣進行,事態發展暫時還在他的預料和掌控之中。

  相反龍鑌倒成了沒事幹的人,有事沒事就串著門子。

  一個人總是要到了身臨險境才能迫使他進行最關鍵的權衡,作出決定命運走向的抉擇!

  學會放棄,未嘗不是一種智慧;正面自己瞭解的恐懼才是勇者無所畏懼的前提!

  置之死地而後生,這句話看似只有七個字,可是這要具備怎樣的大智慧、大勇氣的人才能準確看清死地的演變,才能正確看待事情的後果,才能選擇後生的方式!

  被詛咒的世人之心已經開始陰謀的囂張,涅槃的徵兆已經出現,到底今生前世苦苦積修的陰德會不會為自己帶來上蒼的福報?

  看看大海,看看世間各種各樣的一切的海,你就會知道什麼叫做「無涯」!

  ******

  鄭學和鼕鼕來到廣東受到了進哥非常隆重的招待,在一間檔次很高的夜總會包廂裡鄭學和一些妖艷小姐們玩猜拳,玩骰盅,說黃色笑話,大方的讓他品味把玩她們胸口的那兩塊軟肉!甚至還有女孩當場與一個進哥叫來作陪的富豪模樣的朋友玩骰盅脫衣服!

  這個女孩光著身子,驕傲的站在沙發上旋轉一圈,那潔白的乳房隨著扭動的肢體上下左右抒發著女性的韻律,那暗暗的陰毛在這包房裡昏色的光線下動盪著一種誘惑,那個富豪在眾人浪笑聲中將這個女孩撲到在沙發上,用他的五爪金龍瘋狂的揉捏著這具肉體!

  鄭學耳朵裡灌塞的全是激情而且從不停止的音樂,肚子裡塞的是令精神麻醉迷茫的酒精,眼睛裡看到的是這番令他徹底張揚獸性的情景,他真實體會到了什麼才叫作淫靡!鄭學毫無顧忌地抽大麻, 「唆K」,當他暈沉著偏在沙發上睡了過去的時候卻被進哥示意一個女孩拿出注射器,熟練的給他打了一針四號海洛因……

  進哥為了可以完全控制鄭學費盡心機,他清楚要想壟斷長漢老家乃至周邊縣市的毒品市場,假如沒有鄭學的家庭背景,沒有警方的縱容那簡直就不可能!鄭學已經徹底染了毒癮!接下來,便是需要鄭學欠下巨額債務的時候了。

  進哥帶著鄭學在一幫男女的簇擁下,來到了一個地下賭檔,檔口設在廣園路口旁的一幢三十層的高樓裡,鄭學已經陪進哥來玩過一次,他手氣不錯,那次贏了兩萬。可今天的賭局是進哥委託兩個老千安排的,自然有巧妙的程序。氣氛很熱烈,賭的是牌九。

  進哥給了鄭學兩萬去賭。鄭學手氣依然很順,一下子贏了一萬多,鄭學並不是每次都押,他心裡計算著莊家閒家的輸贏變化,自以為是地計算著概率才下注。

  這次鄭學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認為第二號的位置可能會贏,因為第二號已經連開七把都比莊家小了,鄭學果斷的下注兩千。

  果然開出來後是七點,這個點數可不小了,一群跟著鄭學下注的女人興奮地誇獎著鄭學下注准。沒想到莊家居然是板九!莊家面無表情的全吃。

  這把失利,沒關係,繼續,這次鄭學下注翻番,四千!

  這把就倒霉了,只有四點,莊家六點,居然專吃二號位置!

  鄭學有點失去冷靜,這一把無論如何是得下注的,因為莊家已經連贏九把了,不可能連贏二號位置十把吧!

  沒想到這次莊家又贏了!

  鄭學盯看莊家洗牌很仔細,按道理莊家不可能是出老千,而且進哥也向他保證過這家檔口是絕對公平的!

  ……

  鄭學徹底鑽進了圈套,他把贏的和進哥給的全部輸出去了後,向進哥借了五萬繼續賭。

  跟著又來了幾個豪客,下注很是驚人,都是上萬的注碼。莊家也不是固定的莊家,不時有人輪換著作莊。

  說來也是,只要鄭學下重注,保證鄭學輸定,如果他下小注,那他就會贏。鄭學完全失去了理智,又向進哥借錢,進哥表示沒有了,鄭學只好委託進哥派人去從他的卡裡支取。

  鄭學不信邪,便由進哥擔保向賭檔借了二十萬作本金,自己作莊希望可以扳回本錢。一度他曾經贏回十萬,但是到底他還是輸了。

  期間進哥也假惺惺地勸他暫時休手,今天手氣不好,明天再來賭,但是鄭學已經完全昏了頭!一直賭到深夜三點,鄭學居然在檔口欠下八十萬!

  對方不放人了,除非鄭學立刻還掉所欠的債務,並且還要求進哥對他的擔保責任負責。理由很簡單,檔口借出來的是現金,並非賭帳,鄭學自己不聽勸,全部輸給了別的賭客,他們檔口不過是抽了5%的佣金而已!

  鄭學雖然有點懷疑自己上當受騙,但是又覺得似乎自己沒理由,其實就算他懷疑進哥他也根本不敢表示出來,經過講數,進哥自願負擔十五萬,檔口也看在進哥的面子上給予減免五萬,鄭學寫了四十萬的借條。

  進哥帶來幾個富豪模樣的人對鄭學聲稱將到老家開設夜總會和賭檔,要求鄭學全力幫忙,答應給鄭學一定比例的干股,鄭學滿口應承。

  鄭學醒悟自己染上了毒癮,但是此時無可遏制的毒癮、放縱的生活以及進哥虛構的美好世界已經令他完全沒有了什麼理智。進哥利用女色、金錢、享受等等人類的慾望,採取軟硬兼施、恩威並舉的手腕成功達到了對鄭學控制的目的。

  *********

  常成的心理很矛盾,他矛盾的過著日子,矛盾的為龍鑌傳遞著情報。而龍鑌繼續對常成施展攻心戰術,企圖通過文字語言瓦解常成的心理防線。

  廖業已經覺察到了常成的一點心理變化,開始催促常成帶他回常氏企業進行實習,常常故意在他面前提到秋雅、雯麗、鄭學和龍鑌,甚至還提起過龍鑌的山城老鄉劉光華!

  龍鑌自信薛總和錢老對他目前尷尬而且危險的身份不會坐視不理,他知道如今他對於長安計劃的重要性,長安計劃看似簡單的基本策略,其實真正實行起來步驟非常複雜,而且充滿不定的變數,其反饋修正的重任只能由他龍鑌來擔當。

  龍鑌迫切希望可以通過薛總錢老他們用某個製造出來的炸彈去為國家除去鄭家那兩條蛀蟲,為社會除掉兩個貪官,為自己的命運少些來自官方的壓力,手段雖然卑鄙了點,但是為了生存安全他只得借助一切可以借助的力量。

  ********

  局勢緩慢的演變著。

  薛總對龍鑌主筆設計的集團人才自薦和評估方案很是滿意,龍鑌基於蓋洛普公司的用人理念結合利衡的實際,結合中下管理階層乃至生產一線人員的實際訴求,制定出來的這套方案具備很好的可操作性。

  在集團刊物《利衡人》上錢老親自寫了令絕大部分苦盼出頭的底層員工欣喜的倡議文,在總部人事部和辦公室的共同號召下,利衡開始了在外人眼裡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人才運動!

  師出有名,於是在錢老和金匡寧總裁的安排下,總部人事部開始進行小規模人事變動。當然這在焦嶸森眼裡不過就是錢老的老一套把戲,可對錢老而言,他坐鎮指揮這此行動必將會打亂現有勢力格局,重新整合高層人物在集團的派系力量,勢力格局必將產生一定變化,可高層人物卻又不得不認同支持這次行動,因為這次行動目前只是針對中下層管理人員,並沒有觸動到高層,高層完全沒有受到牽連。

  錢老的理由很充分,通過開展民意測驗,加強生產質量管理,提高管理效率,重塑企業形象,保證能者得其位。其實誰都明白,錢老這是在打人事外圍戰,在聚攏人心,在向全體員工展示他錢正生的絕對權威!

  ******

  「兵者以勢為先」,龍鑌和薛總堅持要進行大規模的宣傳造勢,力圖產生群體輿論效應,鯰魚效應的最終實質就是產生群情湧動,利衡員工絕大部分都是中國人,中國人有被宣傳灌輸的優良傳統,充分在員工中發動情緒誘導,必定可以達到所需的「勢」想想,整個利衡職員加起來好幾萬,那是一種多大的聲勢!

  人是盲目的動物,天生就需要不停的新的精神刺激,天生就渴望得到群體的認同,天生就對危險懷有恐懼,天生就容易受到群體意識的同化,面對不同的路,人,會去選擇。

  ********

  自美國總統布什得到了美國國會眾參兩院對伊拉克的動武授權後,焦嶸森就一直密切關注著世界各地的金融市場,他們這群金融鱷魚就等著情勢的演化,時機一到他們就會在全世界範圍內出手興風作浪。十月十六日,美國參議院又以93票對1票的絕對優勢通過了總額達3551億美元的2003年國防預算,十一月八日,聯合國安理會又一致通過了關於伊拉克問題的新決議,宣佈如果伊拉克再不執行決議,就被認為是對其銷毀武器承諾的「實質性違反」,將面臨「嚴重後果」。

  焦嶸森長舒一口氣,這次又被那隱世高人算準了,薩達姆的命運已經注定,剩下的就是等待動手的最佳時機了。

  焦嶸森不喜歡玩女人,他倒有點像個寡慾的清修者,他也特別喜歡喝茶。他現在依然在舊金山那憑海而建的豪宅平台上,躺在安樂椅上小憩,默默思索有關利衡的情報。他覺得錢老精明,利用那些繼承者之間的矛盾轉移他們的視線,為自己爭取時間和機會得以整頓利衡集團。

  現在他主導的這個遊戲才剛剛開始,高潮還沒到來,他決意繼續從精神上更猛烈地打擊錢老,徹底摧毀錢老的意志!

  焦嶸森從來就不覺得自己這麼做有什麼過錯,他不相信這世界上有什麼正義公理仁義道德,從來不認為這個世界上有什麼天地良心,戰爭全部都是為了利益需要而已,用不著去考慮別人的死活。他甚至自認為自己與那些政客相比已經是個大好人了!

  ***********

  葉子亨對鞋業公司的管理層開始進行大換血,他新安插的幾個重要部門經理全都是他調派過來的嫡系部隊,這些人還真有點能力,對鞋業的各項管理制度進行了重新制定,並且處罰措施非常嚴厲,對質量生產要求極為嚴格。

  錢同華沒想到葉子亨居然在短短的十來天就使鞋業公司為之一變!他極其妒忌,他一想起自己還欠著一筆巨債一想起葉子亨就渾身上下都不開心。他只要一不開心就會去玩女人,去賭博,今年上半年他賭世界盃足球輸慘了!

  欠數都是得還的,而且年底就是最後期限,他覺得自己只要拚死去再博一回。他約了一幫富豪在十一月十八日去玩牌,十一月十八日是黃道吉日,他找人卜算過,他命格五行中水弱,這天他只要坐正西方的位置,借助大海的威力,包管穩贏。

  果然,這次錢同華斬獲不少,贏了一千多萬港幣。錢同華又請人推算過,下次最好的日子是十一月二十九日,晚上七點開賭對他最有利!
huro 發表於 2008-5-20 14:26
第十四章


  十一月五日,兩個港商通過人介紹認識了袁擇,在酒桌上談得十分投機,港商邀請袁擇入股做生意,並願意給予袁擇非常優惠的條件。袁擇自然認為他是地頭蛇,又有鄭學舅舅作靠山,這可是送上門來的肥肉,哪有不吃的道理!

  袁擇顯擺自己的能耐,對港商大談他所瞭解的官場內幕,大談對鄭家領導的認知,為了順利解決這筆合作生意前期的某些事宜,袁擇又帶著港商親自給鄭學舅舅送禮,鄭學舅舅裝模作樣地推搪著收下了港商所送的總價值四十萬人民幣的賄賂。

  港商們又在袁擇的引薦下與鄭學見面,他們一見鄭學就看出鄭學吸毒,眉宇間瀰散著一股邪氣,整個人顯得十分陰鬱。他們給鄭學豐厚的見面禮,並也給了鄭學父親價值不菲的賄賂,鄭學父親許諾將盡量幫他們鋪路。

  *********

  學校裡那些大四的學生們近來言論得最多的就是畢業後的工作去向問題,對於他們來說,這可是頭等大事!十多年的光陰還不就是為了謀得一個滿意的飯碗?!當然,還有一件最刺激、最無奈、最迷惘、最感到時間緊迫的事情,那就是戀情了!

  大四是瘋狂的,大四是黃昏,是白晝與黑夜交接的黃昏,是象牙塔和社會這個醬缸之間些許模糊的交界,步出象牙塔後大傢伙兒就各幹各的事、各過各的日子了,走不同的人生路了,從此天各一方、各人以個人的方式去面對生活、面對社會、面對情感、面對一切遭遇到的黑暗與光明、痛苦與無奈、哀愁與喜悅了,一時間,所有的壓抑、所有的怨憤、所有的激情盡被放縱出來!

  廖業深知這個道理,他清楚自己專業知識很一般,家庭背景也很普通,很難找到一個理想的工作,他很想去常成家的常氏企業工作,可他又發覺常成近期跟他有些疏遠,有意無意地在躲避著他,他想知道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這天,廖業呆在網吧,他試圖破解常成的電子郵箱密碼,很偶然的他發現常成的密碼就是秋雅的生日數字。他看到了龍鑌寫來的那幾封信。廖業知道常成肯定對他可能有了高度防備,他知道這一切都是龍鑌十月一日那份信的結果!他暗自怨恨。他對常成採取隱晦的要挾暗示,常成最終還是開口同意讓廖業去他家企業上班。

  寶貝芬和海濤一起回了海濤山東老家,石偉和杜慈兩個活寶對就業上班滿不在乎,依舊嘻嘻哈哈,杜慈希望石偉考研究生,可石偉反倒慫恿杜慈去考研究生,結果兩人誰都沒去考。

  靜兒的靈秀美貌招引來許多鍥而不捨的追求者,可靜兒對他們不屑一顧,她鄙薄那些追求者,同時她又鄙薄自己,她明知龍鑌和秋雅有某種婚約,卻仍對這份虛幻無望的情感倔強的執著。龍鑌對待她很決絕,全然無視於她的感受,內心的焦慮,相思的痛苦似同毒蛇一般噬咬她溫柔的心,她將愁怨訴之於文字,用文字一筆一劃的為自己織就一張虛幻的網。

  那柄小刀依舊天天陪伴著她度過每一個溫馨卻又哀怨的長夜,她數著龍鑌將要再次手術以取出鋼板的日子,幻想她那早已融入龍鑌肌體之內的血液是如何的暢遊在龍鑌的每一道血管之中的,她在如是這般的情感中徹底沉溺了。

  杜慈心細,從靜兒反常的情緒中看出靜兒苦戀的心思,在她的極力主張下,靜兒忐忑不安地違背了龍鑌的交代,照了一張照片掃瞄了還寫了一封信。杜慈威脅石偉原封不動的給龍鑌留下的電子郵件地址發了過去。

  *************

  通過鄭學的中介,進哥一夥人和一些警察敗類搭上了關係。進哥所謂的搞豪華夜總會只是一個幌子,他真正的目的其實就是獨霸這裡的毒品市場,他就是要借助鄭家的背景通過警匪勾結把其他沒有大後台支持的小毒販子擠走,以引進投資的名義搞興地下賭場這個行業,吞併其他的小黑惡勢力,成為這裡的黑道老大!

  鄭學已經沉溺毒海無法自拔,況且他還欠著進哥他們一夥人的一屁股債,眼下每天消耗的毒品都得鼕鼕提供,他已經瞭解了進哥所作所為卻根本不敢聲張。

  對地下賭場約定了股份和利益的分配,進哥和那幾個合夥人負責全部投資,那些個警察敗類根據各自的職權大小每月可得3000元到幾萬元不等。

  有了警察作靠山,有了鄭學的背景作靠山,第一間地下賭場籌建非常順利,開張才三天,光抽水這間賭場就已經有了二十萬!

  進哥親自把兩萬元錢分給鄭學,以不容置否的口氣說道:「鄭哥,這錢可是勞動果實啊!這才是剛開張三天的紅利,以後可就是雪花般的鈔票就他媽的往你懷裡鑽!怎麼樣,爽吧!要想掙大錢就得像我說得那樣,把它搞大!要壟斷!」

  鄭學暗自一揣摩,一間賭場一個月就是二十萬,一年就是二百四十萬,那麼五間賭場一年就是一千二百萬!兩年呢?三年呢?如果再加上夜總會的紅利那不……!而且夜總會裡還有大把技術高超的小姐可以恣意玩弄!

  鄭學後來竟帶著進哥的一個合夥人去拜訪他舅舅和他父親,自然對方奉上了巨額禮金。

  進哥趁熱打鐵又開了兩間賭場,並從廣東禮請了一些老千過來幫手,又開始在各大夜總會、酒吧、迪廳秘密銷售冰毒、搖頭丸、大麻、白粉、黑芝麻!

  **************

  十一月二十九日,公海,伊麗莎白賭船上。錢同華渴望中的賭局正在大戰。

  錢同華坐在賭桌前已經汗流滿面,他深為後悔,為什麼自己玩著玩著就玩得這麼大了!帶來的現金兌換成的籌碼輸光了,私開的一張兩千萬空頭支票所換來的籌碼也快沒了。

  ……

  為了平息內心的緊張,錢同華不停的抽煙,不停的喝小姐為他送上來的茶水;為了可以博得扳本的機會,他似乎完全喪失理智了,根本不考慮濫開空頭支票的後果;為了盡快的扭轉敗局,他每把牌都至少要跟到第四張牌,他甚至要求放寬賭注的限額規定!

  他根本就沒有常人的思維了,在他看來,每把牌都是自己運氣差的結果,他徹底失去了對梭哈賭術的正常分析能力,陷入了瘋狂的地步,當然這些茶水裡面早已被放置了點特殊東西。

  最後一局中,錢同華居然膽大妄為連開兩張八千萬的空頭支票,要和對手搏生死一把,結局自然可想而知。到了結束的時候了,對方清點錢同華開出的空頭支票,總額竟然高達七億兩千萬!

  看著厚厚一疊支票,錢同華的腦袋轟地一下炸醒了!他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這夥人中有兩個是錢同華所熟知的朋友,可支票並不在他朋友手上,而是另兩個外貌很憨厚模樣的人手裡,這時他們終於露出了原形,一個中年人立改那副傻憨的樣子,冷冰冰的道:「錢董事長,這些支票你怎麼交代?你的帳戶上有沒有這麼多錢?」

  錢同華手足發冷,全身顫抖的道:「兩位大……佬,你們得給……我一點時間,支票上是有一點……虛數,但是我……保證把數補上!」他把求援的眼光看向那兩位老朋友哥們,並道,「你們……知道我們錢家的家底的,幫我做個擔保吧!相信我,我從來不會少任何人一毫的!」

  這兩位朋友早就知道這是一個局了,他們兩人將得到對方應承過的一千五百萬進帳,根本就不搭理錢同華,其中一個故意道:「怎麼,錢董,你的支票難道是空頭支票?空頭支票你也敢開,膽子夠大的。」

  錢同華眼見求情無果,繼而想耍無賴道:「我看是……你們這次……賭……有問題!」

  一直在旁邊觀看的主管當即予以制止,進行言辭上的隱晦威脅。其實這賭船還是比較公正的,而且也不會容許賭客對賭船進行任何譭謗,錢同華今天是輸在技術上,心理上,輸在這群人的聯手上,輸在這茶水裡。

  錢同華無處求助,這麼一筆巨款,他徹底恐懼了!

  中年人開口說道:「錢董事長,你好歹也是你們利衡集團的大股東,這樣吧,今天我們也就不逼你了,你就用你的那些股份作抵押吧!給你七天時間,我們暫時不收你的利息,七天之後你把數了了,支票原封不動的退還;七天後沒了,那就按那些收數公司的利息規矩算,三個月後你要是還沒有了數,那你就只有把你的股份去賣掉了!怎麼樣?」

  錢同華被他們抓死了心理,經過談判,終於賭船律師的公證下,簽了一份協議,協議規定:錢同華有十五天的時間去籌數,十五天以後錢同華將付五分月息,三個月後,如還未把數了結,錢同華必須變賣股票家產來還帳。

  錢同華將自己推向了絕地!

  *******

  遠在大洋彼岸的焦嶸森得知這個愚蠢而精彩的美好戰果,不由得仰天長笑,對著蒼茫大海高聲道:「錢老鬼,你看看你的寶貝兒子吧!」

  焦嶸森興奮地來回踱著,感到實在沒有什麼可以充分表達他內心的快慰,他的瞳孔因為興奮而極度擴大,又因為緊張的渴求一種發洩又縮成針孔一般小,他突地拎起一根高爾夫球棍對著他豪宅裡的那些玻璃什麼凳椅什麼一頓亂打,聽到玻璃清脆的碎裂聲,看到桌椅被摧殘後樣子,他登時體驗到了力量的暢意、毀滅的快感!

  ************

  由於是有選擇的提拔著基線主管,將員工反響較大的管理人員暫時調離了職位,並力圖縮小打擊面,盡量多對中層管理人員進行語言警告,這樣一來雖然對基線生產管理的力量進行了加強,但是並沒有打亂各企業的人事勢力格局,並沒有真正傷害到各團體的利益,反而獲得了那些高層人物的一致好評。

  這場人事運動果然影響很大,雖然提拔的新主管不多,但是在中低管理層和基線生產部門也產生了非常良好的影響,各類自薦材料雪片般飛向總部人事部,大部分都在信上直接寫「薛國蔚部長或薛國蔚副總裁親啟」,還有一些就是向薛總的郵箱裡發送電子郵件,或是在集團公司網站的留言欄裡留言!

  總部人事部成了最忙碌的部門,從下屬企業抽調了幾個人上來專門協助人事整頓工作,一大批有潛質的人選被圈定。

  *******

  錢老似乎非常關切鞋業公司的進展狀況,一個月內就不辭辛勞地去鞋業公司視察了兩次,並對葉子亨讚歎有加,而對錢毓慧提都沒提,這令得葉子亨得意不已!

  更令葉子亨激動的則是錢同華在賭局中發生事情,這個賭局其實就是他巧妙安排的,不過連他都沒有想到錢同華居然愚蠢到這個地步!這七億兩千萬中他佔兩成,足有一億多,他暗自籌謀著,覺得只要到時候根據戰略需要把這事捅出來,那麼錢老心目中的天平將徹底傾向於他。

  他確信錢老身體不好,為了在錢老面前展現出他模範父親、標準好女婿、最佳管理者、最佳繼承人的形象,葉子亨營造出鞋業已經扭轉經營頹勢的假象,與個別代理銷售商們簽訂低利潤的秘密協議,他自己掏出腰包來彌補利潤差。很快鞋業貨如輪轉!

  他對錢素雪也格外親熱起來,對兩個女兒也格外的嚴厲,對所有的員工全都一副笑臉,對錢老倡導的人事整頓也全力支持,在企管部趙思文副部長的建議下,配合錢老的人事整頓甚至組織一套調研班子對集團所屬各企業進行一次系統的情況調研,錢老對他當面讚賞。

  可惜,葉子亨並不知道那個賭局真正的籌劃者不是他,而是焦嶸森。

  *************

  十二月初的一天,龍鑌又來到深圳,他坐在深圳寶安區的一間網吧裡打開電子郵箱,他發現在石偉郵件裡的附件裡有靜兒信。

  打開,靜兒清麗的身影慢慢展現在眼前,靜兒了些,照片上靜兒憔悴許多,微笑著,那笑容中似乎帶了些苦澀,帶了點酸楚的韻味,那雙清澈明亮的雙眼似乎已經失去了以前那種透徹的光華,反而注滿了一種令人心碎的隱憂。

  屏幕上呈現著這樣的文字:

  在我夢幻的森林裡,到處生長著我不知名卻熟悉的植物,我無法看清它們真實的模樣,可我渴望辨別出它們的名字。

  在我時刻呼吸著的空氣裡,到處瀰漫著親切卻又陌生的氣息,我明明在著意的尋找,可就在著意中消失它的蹤跡。

  在我意識朦朧的黃昏裡,浩渺的蒼天吞噬著剩餘的雲霞,似乎就在那最接近日落的地界,有一隻歸鳥張開雙翅在撲稜那光明與黑暗交戰的瞬間美麗。

  在我的世界裡,我用存在的回憶支付著思緒無休止的索取,我用虛無的構想為膽怯的歌詞譜上音符,我用真實的遺留告慰著空洞的沉寂。

  辨別什麼,尋找什麼,傾聽什麼, 渴望什麼,黃昏中的風沐浴著日夕,風裡應該迴盪有黃昏的歎息。

  閉上欲淚的雙眼,想著你,卻忘記了自己。

  *

  又《臨江仙 ·無題》

  沿前衰草入黃昏,西天一抹殘紅。最記青春曾幾綠,搖曳點珠露,而今舞秋風。

  歌管聊賴感孤鴻,由它更漏聲聲。愛登舊樓看月冷,青山憐酒醉,寂寞不由人。

  靜兒

  ************

  驟然間,龍鑌那深深壓抑著的東西一下子被挑動起來!

  他不可遏制地想起了那遠在加拿大的秋雅,又狂亂地迷茫地憶起了這個冰雪可人的靜兒,又有些焦躁地閃過雯麗的影子,又似乎感受到了薛冰瑩明目張膽的糾纏……

  繼而又深切的懷想起了齊爺爺、爸爸媽媽,以及那遠在美國的外公德老……

  又回憶起了他一生坎坷的路,童年,中學,大學,成人典禮,打劫受傷,傷害事件,躲藏和逃亡……

  一時間,一股又酸又烈的熱氣從心底升騰,和手中那支燃燒著的香煙的煙霧繚繞滲和在一起,迷糊了他的雙眼,堵塞了他的喉嚨,令他呼吸艱難,整個大腦開始漲痛,尤其是以前曾經被進哥他們用鐵管敲打過那個部位出現針刺的感覺!

  龍鑌連忙合上眼睛,做著深呼吸,盡力平息自己的心情。好一會兒,他感覺差不多了,才重新睜開眼。

  他幾乎是本能地,不由自主地,就用一首詞給靜兒寫了回信。

  《臨江仙 · 感今》

  幽星殘月霜重,枯柳寒鴉煙晨,孤客不覺小隆冬。近岸清江碧,遠山瑟暮紅。

  西山千林野暗,角樓短簫聲冷,慣於秋恨總相溶。指間煙不盡,杯中酒莫空。

  *************

  國家中紀委某辦公室。

  一群官員正在研究堆放在檯面上的舉報材料,這是有關鄭學父親和鄭學舅舅的受賄材料,舉報者有那兩名港商還有好幾個私人企業老總。事實詳盡確鑿的材料不容忽視,而且港商們聲稱如果不將貪官繩之以法,那他們就要在香港媒體上將他們犯罪的證據進行公佈!甚至還在各大網站用中、英、法、德、日五國文字進行公開!

  很快,有關此事的專案小組成立了。專案小組組長總結發言時語氣嚴厲,道:「同志們,你們要想想頭頂的國徽!要想想你們在黨旗下的宣誓!立黨為公,執政為民,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這就是我們加強黨的作風建設的根本目的!我們黨的黨風關係到黨的形象,關係到人心向背,關係到黨和國家的生死存亡啊!江澤民同志在十六大報告中指出:不堅決懲治腐敗,黨和人民群眾的血肉聯繫就要受到嚴重損害,黨的執政地位就有喪失的危險,黨就有可能走向自我毀滅!」

  副書記的語氣轉為語重心長:「同志們,不錯,他們也曾經是為黨和國家立過汗馬功勞的建設人才,在他們所領導、所管轄的城市裡的確有不少可人的政績,但是如果他們腐敗了,那就成了破壞黨和政府的形象的敗類,就成了國家和人民的蛀蟲!如果他們觸犯了法律,那他們就必定受到法律的嚴懲!自從建國以來,我們懲罰了多少貪官污吏,我們從未手軟!你們不要有什麼顧慮,也不要有什麼幻想,這件案子一定要一查到底!」

  ****************

  夜晚。龍鑌從深圳寶安區的那間網吧裡走了出來,順著來路走回下榻的酒店,心情沉重壓抑。

  這已經是冬天了,在這座年輕的繁華的濱海城市裡,也有了幾分涼意,路燈閃爍著霧白的光,依舊還有不知死活的飛蛾四下裡盤旋著,這是這類昆蟲生物趨光的本能,大大小小,疊疊湧著,有點現代的意味。

  龍鑌喉管裡還有點堵著感覺,又感到似乎是抽多了煙,舌頭也很苦澀。他抬頭看看前面,酒店的標誌就醒目的在幽越的夜空中耀著眼,再走幾分鐘就到了。

  叮呤--!手機又響了,不用說,肯定又是薛冰瑩!

  龍鑌摁了接聽鍵,道:「喂?」

  薛冰瑩故作的嬌柔的嗓音:「阿成,你到了沒有啊?」

  龍鑌平淡的答道:「還沒,我想去吃點東西,你自己忙去吧。我還要過一陣才回來。」說完,就把電話掐斷了,信步拐向路旁的這間「雲夢小吃店」。

  龍鑌還真是餓了,他叫了一份大碗加辣的牛肉粉條,坐在凳子上一邊吃一邊看著馬路上流動著的車子、逛走著的人們。吃過東西後龍鑌找了一片草地躺著,仰望頭頂星空,任清冷的夜風吹拂,直到深夜十一點才回酒店。

  他一進酒店房間,就看到薛冰瑩正坐在他房間裡,對他怒目相視,龍鑌知道她為什麼生氣,禮貌地打了個招呼。

  兩人都沒有說話,好一陣子後跳起來撲上去緊緊環抱著龍鑌。

  薛冰瑩喜歡他,這龍鑌知道,而且這些日子來已經多次對他進行騷擾了,龍鑌一直在盡力迴避兩人獨處的場合。龍鑌體諒她的情緒,便溫聲說道:「冰瑩,你和我都有各自的朋友,別這樣,好不好?」

  薛冰瑩也不知哪根筋不對,踮起腳就向龍鑌臉上湊,龍鑌偏頭躲過,道:「冰瑩,冷靜些,別這樣讓我難做!」

  薛冰瑩見自己主動投懷送抱、慷慨主動的求吻又被龍鑌再一次拒絕,頗有些羞怒,狠狠在龍鑌肩頭咬了一口,推開龍鑌,又抬腳朝著龍鑌那帶傷的右腿發脾氣踢了一下,正中右膝傷處!她並不知道龍鑌右腿受過傷!嘴裡罵道:「仆街!普你老母!」

  龍鑌實在沒想到傷處都有一年了,自己平時還能做健身鍛煉,滿以為已經恢復如初了,居然還那麼禁不起刺激,他登時感到一種尖銳的刺痛從骨頭的深處直衝頭頂,進而瀰漫了整個右半身!他低哼一聲,感到有些站立不穩,連忙側身坐在床上。

  掀起褲腿一看,右腿上兩條鋸齒狀長長的傷疤,有若兩條恐怖的巨大的蜈蚣吸附在皮膚上,龍鑌將腿放直,用手掌輕揉被薛冰瑩踢中的地方,疼痛並沒有因此而減輕,反倒開始加劇!

  尤其是大腦,感受到了血液流撞的激烈,太陽穴明顯出現了隨心跳搏動著的起伏,龍鑌還來不及多按摩一會兒,驟地感到大腦一陣暈眩。

  薛冰瑩驚訝的看著龍鑌那疤痕纍纍的右腿,心裡湧起愧疚,嘴巴卻還不認錯,依舊在罵道:「踢死你這仆街的!」神情氣惱地坐在另一張床上,眼睛卻緊張的盯著龍鑌,看到龍鑌的表情有些難受又忍不住問道:「衰仔,你沒什麼事吧?」

  龍鑌努力抵抗著頭的昏沉與暈眩,閉上眼偏身躺在床上,沒有搭理這個脾氣古怪喜怒無常的薛冰瑩,一時間,百般回憶絞纏著,朦朧似乎中,他感到秋雅正在用熱燙的毛巾為他的傷處做著熱敷,輕柔的小手在輕柔的撫摩著傷處。

  頭的漲痛開始模糊他的意志,大腦彷彿變成一鍋正在被一種無形力量攪拌旋轉著稀粥,而那中心點正是那曾經受過重擊的地方!

  薛冰瑩有些害怕了,急忙搖晃著龍鑌的身子,問道:「喂,你沒事吧,要不要去醫院啊?」

  龍鑌搖著頭,堅持著答道:「不要叫他們,我不要緊,就是頭有點難受,躺一下就好了。你不要跟他們說今天的事,記住。」

  龍鑌昏沉沉的,似乎靈魂離開了本體,全身有不著力的感覺。

  薛冰瑩摸不清龍鑌的虛實,又搞不懂所有的狀況,又不敢對薛總打電話,看到龍鑌那樣子,心裡又變得很難受,一急,掉眼淚了,替龍鑌蓋上被子,坐在床邊抽噎著。

  *************

  龍鑌的病情十分怪異,直到半夜他才甦醒過來,一睜眼,他就發現居然薛冰瑩和他躺在一個被窩裡!薛冰瑩睡在他的左側,將左手摟抱著他的腰,頭枕著他的手臂,臉朝向他的脖頸,大腿劈放在他的左腿上,全身緊緊挨著龍鑌,睡得正酣。

  藉著房間裡略暗的燈光,龍鑌偏頭看著薛冰瑩的臉,不錯,這張臉是很美麗的,性感中帶有前衛的招搖,修飾裡卻不失自然的嫵媚,緊閉的雙眸猶自掛著一點淚痕。

  透過薄薄的褲子,龍鑌感到薛冰瑩那緊貼著自己柔軟正散發著一種令他焦灼的熱度,他突地有了要佔有這種熱度,要徹底享受這種熱度的慾望!龍鑌感到了薛冰瑩柔軟火熱的肢體已經令他本能的燃燒著一種慾望!一種似乎遺忘了許久的慾望!一種似乎被壓抑了很久的慾望!一種被他一直克制著的慾望!

  自懂事以來,龍鑌一直很怕自己的這種慾望,從雯麗到秋雅到靜兒,他一直在用他的意志力和這種性的本能做著抗爭,這是很辛苦的事兒,那陽根勃勃的雄起總令他全身難受得緊,特別是和秋雅獨處時,他除了和秋雅稍微親親嘴外,總是避免和秋雅過度進行肢體接觸,雖然他的確想更進一步探試秋雅的秘密。

  ……

  這是一個愛慕著自己的女人,這是一具成熟的性感的女人的軀體!龍鑌感到全身炙燙的慾火迫切的使他想要伸張狂躁的情慾,陽根已經在極度的堅硬之中對龍鑌發出絕不向道德和意志進行什麼妥協的命令!

  龍鑌象做賊一樣,伸出右手,微微觸摸著薛冰瑩那被薄薄的毛衣保護著的、正挨擠著自己胸口的乳房,微微的,觸摸著,用指尖感覺著。

  薛冰瑩騰地醒了,卻假裝不知道,早有經驗的她暗自為龍鑌小偷似的行為好笑,卻又感到一種羞澀,這種羞澀是來自她的等待,她的興奮,她臉上泛起少女似的紅潤,龍鑌的體味令她感到一種迷惘的麻痺,一股空虛而又充實的熱流從小腹之下,從龍鑌正在遊戲的地方湧起,響應著她的需求!

  龍鑌笨拙的手指觸碰到了她的乳尖,剎時她感到一點麻醉刺得她的軀體本能的一縮!

  這一縮令得龍鑌尷尬不已,連忙把手縮回去。

  薛冰瑩乾脆翻身趴在龍鑌身上,主動吻住龍鑌的嘴,並熟練地將舌頭伸進龍鑌的口中,靈活得如同蛇一般在裡面鑽捲著!

  這可是龍鑌沒有碰到過的架勢,雖然他也親過三個女孩,可和雯麗那簡直就是小孩子的把戲,和秋雅也是淺嘗輒止,和靜兒那也是溫柔的觸碰一下而已,哪有薛冰瑩這般熟練老到,這對於他那簡直就是驚濤駭浪了!

  他登時也有些迷失,笨拙的回應著,試圖和她靈巧的軟舌進行某種空間對接,結果反倒招致冰瑩更激情的吸吮滑卷,冰瑩的丁香軟舌令他的陽根更加猛烈的搏漲!

  冰瑩不斷將軟軀在龍鑌身上揉動著,並抓起龍鑌的右手示意他揉摸她的神聖的乳房,龍鑌被動又主動的接受了這個美妙的暗示。

  這一下過不了幾分鐘,兩人的體溫急劇升高,彼此都感到熱不可當,薛冰瑩乾脆果斷的脫下薄毛衣,露出了僅帶乳罩的誘人的胸膛,又立刻翻到躺下,用手一帶龍鑌,讓龍鑌翻身壓在她身上,兩人繼續狂亂地親吻著!

  薛冰瑩將龍鑌的襯衣解開,又解開自己的乳罩,兩人赤裸的上身緊緊貼在一起,這一下子兩人徹底感受到了肌膚相接的興奮,感受到了那溫軟與剛實的刺激。

  龍鑌用右手覆蓋著冰瑩潔白嬌嫩的乳房,笨拙的摩擦著,冰瑩的手卻隔著龍鑌的長褲摸向他的陽根,繼而乾脆伸進龍鑌的褲裡,牢牢抓著。

  或許是薛冰瑩太性急了,又或許是龍鑌太敏感了,薛冰瑩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這個舉動竟然導致龍鑌立刻中止了和她不可開交的接吻,並從她的身上翻下,把手也拿開了!

  更沒想到龍鑌居然飛速的穿好衣服,冷漠的道:「對不起,冰瑩,我是有女朋友的,我們到此為止吧。」說罷,起身欲走。

  薛冰瑩感到自己毫無臉面,龍鑌不通人情的表現徹底傷害了她的自尊,她又羞又怒又恨,道:「你給我站住!你還是不是男人?」

  龍鑌為自己剛才輕浮的行徑慚悔得很,他不能再讓自己陷入莫名其妙的感情漩渦中,他邊開門邊說道:「冰瑩,對不起,我們到此為止吧。」

  薛冰瑩便如電影經典鏡頭裡那樣,抓起枕頭、煙灰盅扔了過去。

  龍鑌又回到網吧上網,他反覆查看有關金融市場的網頁,通宵未眠。

  第二天龍鑌接到薛總電話便直接回到長安,薛冰瑩和另外幾人則仍留在深圳,督促利衡建材企業的人事工作。

  龍鑌和薛總在書房裡談了一天,晚餐時分錢老來到了薛總的書房,薛總替錢老泡好茶,又給錢老的凳子上加一個軟靠背墊子,隨後錢老出聲說道:「龍鑌,薛總說你要求提前啟動金融應急程序,說說你的理由。」

  龍鑌打開薛總桌前的電腦登陸上網後,將美國道瓊斯指數、納斯達克指數、標普指數、香港恆生指數以及國際原油行情等的圖表按照三個月、六個月、一年、二年和五年的分界打印出來,擺放到桌子上,並畫上幾條簡單的壓力線、支撐線。錢老和薛總沒有言語,看著龍鑌操作著。

  龍鑌腦門上似乎浮出一層淡淡的光,他點燃一根煙眉頭微微皺著說道:「今年是歐美金融市場比較動盪的一年,尤其是在9·11事件中遭受沉重打擊的美國經濟並沒有得到緩和,商業醜聞不斷,從今年1月份零售業鉅子凱馬特和電訊業巨頭「環球電訊公司」先後申請破產保護到6月份世界通訊公司涉嫌最嚴重的財務欺詐案,對美國經濟更是雪上加霜,7月份以後,拉美國家股市匯市普遍暴跌,國家風險指數直線上升,拉美經濟已經出現金融危機的苗頭。」

  「美國國會眾參兩院以壓倒多數票表決通過了授權布什對伊拉克發動戰爭打擊的決議,聯合國安理會通過的關於伊拉克問題的決議為美英兩國再添加一點借口和國際輿論的籌碼,進入11月後,越來越多跡象表明戰爭聲勢進一步營造,進攻打擊伊拉克的局開始就緒,這是金融行家所渴望局面,往往這樣的局面就意味著市場將出現大動作。再看美國各大指數自前一段時間大幅下跌之後,一直在反覆進行築底,就道瓊斯指數而言,這幾天正好觸碰到這條下降壓力線(龍鑌用筆指著),底部支撐厚實。」

  薛總和錢老點頭。

  龍鑌拿起國際原油價格行情,接著說道:「牽一髮而動全身,最關鍵的高手的佈局歷來是先抑而後張,先退而後進,越是大戰將臨,市場就越是平靜,這在那些炒作基金者的手法裡尤為如此。委內瑞拉前兩天爆發針對總統的大罷工已經不可避免的波及到了石油的生產和出口,直接影響到美國的石油供應,國際油價將在近期大幅攀升。這個星期的原油期貨交投清淡太過異常,而且和諸多指數圖形結合起來看,在近期必將醞釀一場較大的石油風暴。」

  「委內瑞拉的局勢不會馬上平歇,這將是一條導火線,將導致國際油價飛速上揚,像布倫特原油價格極有可能在近兩個月內從目前的25美元上揚38%以上,原油價格的波動又將使各大股市下滑運行,道瓊斯指數將從目前的八千八百多點繼續考驗七千五百點的支撐位,恆生指數也將相應的下行。」

  ……

  「美國政客們深知戰爭與政治和國內經濟的邏輯,美國經濟一直對石油過於依賴,對原油價格過於敏感,這次對伊拉克的戰爭無疑又是一次插手石油市場的遊戲。而且布什也必須進行這一場戰爭,現在的不過是在向全世界做秀而已。這是一次絕好的金融機會,真正的金融大鱷是絕不會放過這次良機的,他們將圍繞著這次戰火對市場大造輿論、大肆圈錢!這是他們炒作手法中最擅長的『趁火打劫』之招!」

  龍鑌條分縷析地說完,眼神堅定的看著錢老和薛總。

  錢老表情顯得很凝重,薛總對金融分析並不很在行,看到錢老沒反應,便對龍鑌說道:「龍鑌,那你具體的計劃是什麼呢?」

  龍鑌看了一眼錢老,沉聲道:「焦嶸森目前的注意力包括資金應該全部是在各大期貨市場,以他的本事沒理由看不出這個機會,更何況他和不少炒家一直有密切往來,他會抓住這次機會進行圈錢,以獲得更大的資本,而且他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對我們進攻。」

  「我認為,第一立刻召集已經選定的操盤能手,進駐金融基地。第二,調集全部秘密資金入市。第三,對本集團的股票也要秘密進行一定程度的拋空,既要公佈鞋業公司的一些不良事情,又要安排對集團的外界新聞宣傳,以增強股民對利衡的信心和抗力,自報一定家醜的同時相應的也就打亂了焦嶸森的佈局。第四,將彙集的資金全部購買期貨。投向紐約楂入一月份原油期貨合約。」

  「既然原油市場要燃起戰火,焦嶸森他抓住這個機遇圈錢,我們同樣可以抓住這個機遇壯大自己的資金實力,這樣我們才有本錢進行對抗,我有信心可以在這兩個月內,將現有資金翻三倍!」

  龍鑌將煙頭在煙灰盅裡摁熄。

  錢老越來越強烈地預感到一種東西,他看著龍鑌這位他特意任命的特別助理,心裡由來一種欣慰,忍不住又想起那位隱世高人的詩讖。

  是的,詩讖。他對這首詩讖無比深刻!

  但是要他下定這樣大的決心,還真有點為難,萬一失敗,就將把利衡拖垮!但是他又明顯被龍鑌說服了!而且他又對那詩讖中的隱晦指點確信不疑!

  他一直對金融行業懷有一種說不清的情緒,他也深知金融行業特別是期貨行業裡巨大的風險暴利性,他一向只從事實業,因此在集團的金融資本運營上一直就是一個軟肋,也是集團多樣化的一個硬傷。這也是龍鑌在長安計劃裡力圖改善的一個重點。

  錢老看著龍鑌那充滿自信的眼神,終於出聲了:「龍鑌,你還給我一個理由吧!」

  龍鑌毫不猶豫,斷然道:「如果您還要理由的話,那麼我認為這是承接和保障整個長安計劃的順利實施的關鍵一環,沒有這個步驟,計劃就得不到資金實力的有效保障,集團也就無法順利實現戰略轉移,就將在焦嶸森的攻擊中缺乏有效的戰鬥力!」

  薛總插嘴問道:「龍鑌,你並沒有真正炒作過期貨,你甚至連實戰經驗都沒有,一下子就要主管這麼大的資金運作,是不是有點紙上談兵了?」

  錢老聞聲也看著龍鑌,等待著他的回答。

  這的確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龍鑌略一沉吟,沉穩的答道:「一直以來,我都在對金融市場做著網上的模擬操演,雖然沒有實戰過,但是我的投資操演至今保持不敗記錄。雖然金融行業尤其是期貨行業帶有很大的或然性投機色彩,市場的不確定性往往無法準確預測,但是我這次投資建議是源於對目前世界政治局勢和經濟局勢的理性分析判斷,而且與市場分析相應吻合,因此這次行動並不是一種簡單的炒作謀利行為,我不但有對實際的邏輯分析作為理論保證,而且我有極強的市場預感。入市的時機就在這幾天,我請你們相信我,我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下午,錢老終於下了決心,和薛總經過商量決定從香港把那兩名已圈定的最可靠的操盤手調集過來主持操盤,到了下午六點,這兩名操盤手趕到了,他們認可龍鑌對美國股市和香港股市的看法。

  由於這次是秘密行動而且涉及的資金太過龐大,因此他們三人必須得嚴加看護,切斷與外界的一切聯繫,周擎、康鐵、孫文泉以及另外兩名保安被抽調出來擔任保護任務。地點就是在附近的一套別墅內。

  與這次行動相配套的事情陸續進行著。美元被分解成多個帳戶從香港打到美國,按計劃展開行動。

  ****************

  專案組對鄭學父親舅舅的調查很順利,沒有遇到太大難度,鄭學父親為了搞出政績,透支地方財力物力,大肆策劃一系列政績工程,為了個人私慾漠視組織程序提拔大批不稱職的官員,收受巨額的賄賂!鄭學舅舅純粹是個只會吹牛拍馬、唯利是圖、毫無建樹的貪官!

  越來越多的舉報信飛向中紀委,其中有一份離奇的舉報信舉報了一個重要事實:這兩位領導居然充當由境外黑惡勢力操縱控制的地下賭場和毒品販子的保護傘!而且拉攏一批人民警察下水!鄭學更是一個癮君子!

  這與公安部的絕密情報相吻合。

  專案組已經搜羅到了足以令這兩位領導判死刑的證據,經批准立即將鄭學父親鄭學舅舅雙規!異地關押。

  **************

  龍鑌並不知道這令人驚喜的一切,,他和那兩個操盤手秘密呆在金融基地裡,一刻也不敢鬆懈地研究著國際形勢,局勢在他預期中發展,市場對伊拉克戰爭的憂慮進一步加深,第一批資金才一投向紐約商交所立刻獲得了帳面回報!緊接著,錢老將調集的第二批、第三批資金也投向國際原油期貨市場!

  薛冰瑩就在當天晚上就對錢毓慧副總裁電話裡進行了哭訴,她長這麼大,談了幾個朋友都從來沒遇到過這種陣前剎車的荒唐情況,也從來沒有聽說過世界上還有這種嗅到了魚腥味居然還能作到不吃魚的雄貓!

  薛冰瑩無法理解,完全無法理解!
huro 發表於 2008-5-20 14:26
第十五章


  錢同華無限懊悔,那次賭船的慘烈搏殺已經成了一個令他寢食難安的噩夢!

  他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他知道如果到了那天他交不出那筆數意味著什麼,他現在恨不得可以用他三十年的生命來換得時光倒流回去,那麼他一定不會去參加那次賭博!他懷疑其中有鬼,秘密聘請高級私人偵探進行調查!

  錢同華的出手也未免太過簡單,對方早有防備,私家偵探不僅跟蹤調查完全沒有結果,反倒被對方收買了,利用作出一些假情況。

  十二月十日,他被禮貌的邀請到了香港維多利亞大酒店的總統套房裡。對方陣勢強大,不但有兩位資深律師,而且還有黑幫人物在內,錢同華只得乖乖的在兩名大律師的見證下將自己的集團股權證明等文件交出來歸附某律師事務所托管,並且簽訂了一份資金協議!

  錢同華完了。

  焦嶸森春風得意,將大半資金調集起來楂入原油期貨,做著收穫巨額回報的美夢。

  靜兒再一次被龍鑌那首唱和的詞撩得茶飯不思,徹夜無眠,更加渴望見到那張英挺的面容,那滄桑的眼神!她強烈的感到那詞簡直其中的每一個字都是一顆顆來自九天瀚宇的孤飛隕石,劃亮她的靈魂的夜空,令她的全部心神都寄附於上,她完全以為她的生命就是為了龍鑌而降臨於今生塵世的,她甚至產生一種莫名其妙的幻象:她今生今世都一直和龍鑌依偎在一起,血肉相連,誰也無法分割!

  常成突然接到父親電話,非常嚴厲催促他立刻回來,絕不要再和鄭學家發生什麼聯繫,常成收拾東西就悄悄走了,誰也沒告訴,包括廖業。廖業得知常成已經溜回家了,自然氣憤不已。

  鄭學袋子裡鼓鼓的,雖然身子虛點,但是漂亮的女人可就從來沒少過,鄭學感到生活美極了!

  進哥以神奇的速度在這座城市開了五間地下賭場,並且成功的控制了四間夜總會、迪廳的毒品銷售,不少小毒販從他們的一些代理人那裡進貨。進哥一夥借助鄭家背景,依賴警方中的敗類勢力,迅速崛起,實力閃電般壯大,地盤霸道的擴張,必定打亂了原來比較穩定的黑道局面,極大的侵犯了諸多團體的利益,引起原有黑白兩道的強烈不滿。

  *****************

  *是風還是雨把它的情緒籠罩了我,令我在這懨懨機心中徹底將自己鎖進逃無可逃的俗世囚籠。雁唳霜晨,尚且還呼吸著自由的空氣,唯獨舒慰的就是暫時還遠離監牢;寒雲霧夜,孤孑的身影用心讀閱著天地,剩餘的那點慶幸無非就是明滅的燈光提醒著黑夜裡並不全是黑暗。

  命運真能逃亡嗎?誰賜予給了我的生命?什麼伴我走過了這些歲月?前方又將是什麼樣的路?

  命運是不可逃亡的,終歸是無處可逃的,……

  龍鑌坐在別墅的樓頂,抽著煙,看著天,想著事情。

  周擎噔噔跑上來,盡量壓低嗓子叫道:「敖助理,薛總來了,讓你下來!」

  **********

  周擎他們依舊警惕地觀察著整棟別墅周圍的動靜,龍鑌和香港的那兩位操盤手阿力、肥仔以及前幾天從總部投資部調過來的阿暉四個人圍坐在這間秘密的房裡,傾聽著薛總的講話。

  薛總顯然壓抑不住內心的激動,從聲音裡就可以察覺到他的興奮:「好!你們做的真出色!董事長讓我轉達他對你們的問候!目前的盈利已經十分可觀了,大家對下階段的行情有了統一的看法沒有?」

  就這個問題,四人已經基本達成一致,阿力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他開口說道:「薛副總裁,這次操盤還得多謝敖成老弟的果斷啊!當時我們在29美元的價位時準備出貨,敖老弟堅決制止,他堅持說目前漲勢未盡,後來價位到了31美元時,他又極力主張出貨,你看,好玄,最高點就是31·25美元,現在又回抽到 30美元了!他可比我和肥仔多了一分市場天賦的本能!我看,還是就由敖老弟來說說我們對下階段行情的預測吧!」

  龍鑌在阿力的鼓勵和薛總的默許下,呵呵笑了一下,說了幾句自謙的話後就道:「美伊戰爭爆發的不確定性成為籠罩在世界經濟上空的陰雲,而處在這片烏雲中心地帶的正是世界原油市場。未來一周或幾周的國際油價走勢,將依然保持堅挺,市場基金將會藉機暴炒。

  當前,國際油價實際有三個主要支撐點:除美、伊衝突外還有委內瑞拉大罷工局勢的發展和美國原油庫存的變化情況。國際油價將繼續受到美、伊戰爭陰雲有力的支撐。……實際上,就是美、伊戰爭打不起來,單從美國庫存降低和委國大罷工造成的石油短缺也可以導致國際油價漲至35美元/桶。另外,在中國石油需求高速增長的帶動下,在亞洲和北美相對比較嚴寒的氣候影響下,世界石油的需求也將持續增加。所以,國際油價將繼續堅挺並繼續在高位振蕩。我們預計,到明年一月底,國際油價將初試34到35美元的高位。」

  薛總將詢問的目光掃視另外三個人,道:「這是你們一致的看法嗎?」

  大家點頭稱是。

  薛總想了想問道:「那麼你們怎麼看待美國如今的言行?你們如何理解那些大炒家的策略?」

  龍鑌和阿力他們相視一笑,龍鑌說道:「為了找到戰爭的借口,美國必定會千方百計製造國際輿論,玩弄花招手腕,現在只不過是美國慣常的招術罷了;那些大炒家也一定會遍佈疑雲,麻痺那些短線跟風牟利的。總的說來,不過就是利用各種因素壯大利於自己的聲勢而已,其最終目的就是一個插手控制海灣石油或者從石油的價差中謀利。目前,應該是遊戲當中必要的過場。」

  ……

  薛總很滿意他們的回答,必定錢老也會認可這個結論,但是這段日子來集團股票跟隨港股大勢下滑,已經出現加速的苗頭,這已經成了集團的心病,得聽聽他們的解釋才行!

  阿力對此表示憂慮,但龍鑌則看法不同,他道:「雖然世界原油價格的持續高漲對集團特別是利衡化工和利衡服飾的負面間接影響非常大,形成了不斷上漲的成本壓力,以及對美出口受到衝擊。但是不會長時間的維持高位,美國經濟發展受到油價制約,如果世界石油價格每桶上升5美元,美國國內生產總值就要下降0。5個百分點,美國政府不會漠視高位油價帶來的間接嚴重經濟影響,不會任由經濟的大幅衰退,沙特等其他石油大國必定將會提高石油產量,目前我們主要就是抓住這個時間差,只要我們的反應迅捷,我們就能達到預期目標!我們在原油期貨上獲得的收益將比因油價上漲而造成的損失遠高幾倍!」

  頓了頓,龍鑌又說道:「只是,我實在覺得我們有必要對集團的經營方針進行調整了!」

  ***************

  今天將召開利衡集團高層和董事局的聯席會議,這天的天氣似乎格外的好,南國的冬日令人感到極為煦暖,萬里碧空,只在遙遠的天際遊蕩著幾片白雲,和和的風,似乎和和的心情。

  可薛總的心情並不輕鬆!他隱約預感到今天將是利衡集團史上一個不一般的日子,他提醒錢老留神,錢老卻笑笑著說:「該來的終歸要來,何不看看它的來法?」

  這雖是一個年底的例會,可是因為有了董事會部分董事的參與,而顯得有幾分特殊,這個聯席會議的結論將決定著集團的年報內容,直接關聯著集團董事會對集團一年經營的評價,以及對集團明年經營計劃的通過與否。

  漸漸的,隨著各企業的匯報進行,開場時輕鬆的氣氛消失了,轉而瀰漫著凝重的氣息。

  當利衡鞋業的匯報剛進行到中途,莫副董事長兒子阿遠打斷了正在匯報的錢毓慧,道:「錢副總裁,打斷你一下,我有一點疑問想說出來,你身為總經理,為什麼鞋業公司有這麼大財務問題?難道你真的是一點都沒有察覺嗎?還是你畏於某種因素隱匿不報?致使鞋業公司發生人事震盪?我想請你解釋一下。」

  莫副董事長見狀連忙制止,並歉意的說道:「不好意思了,各位同仁,我已經決定將我在利衡集團的股份全部轉贈給兒子阿遠,我沒有對大家說明,讓你們感到唐突了!」

  錢老心裡咯噔一下。

  錢毓慧面對這個問題無法給自己圓理,神情頗為尷尬,葉子亨適時的出聲道:「這都是那幾個員工瞞著錢副總裁干的,我身為集團副總裁也對此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我願意自請處分!不過,錢副總裁密切配合商務調查小組很快就查清了問題,」他將眼睛有意無意的望向竭力保持表情平靜的錢同華,又道,「通過這些天來的整頓,鞋業已經完全扭轉了經營頹勢,走上了正軌。」

  錢毓慧已經懷上了馬健清的孩子,此刻突然湧上來強烈的嘔意,她實在忍不住轉身就去了洗手間,顯得很是失禮。

  葉子亨瞥眼望向錢老,錢老刀刻的皺紋上一點也沒有神情的起伏變化。……

  ……

  散會後,莫副董事長、何副董事長、曾副董事長以及莫董兒子阿遠又聚到了錢老的辦公室。

  莫董和何董對視一眼,何董意味深長的問錢老道:「正生,你還記得我在你生日時送給你的書法嗎?」

  錢老立時就明白何董的意思,他口氣沉重的道:「永濟,我怎麼會不記得?『進退常思之,智愚一念間』,你寫的好啊!」

  何董說道:「正生,我們都老了,都已經日落夕陽了,很多東西不能總是抓在手裡不放啊!我也和桂山一樣,準備過了今年就退休,把公司交給阿賢管理算了,利衡的股份我也準備轉給他了,到底年輕人跟得上時代一些,我們這些老傢伙已經落伍啦。」

  錢老用眼睛的餘光掃過他們的臉,若有所思的道:「是啊,你說的有道理,看來我也只有傳給他了,只有他可以給我一點信心。」

  阿遠口快:「錢伯伯,你是不是已經決定傳給葉副總裁了?你可真的不能任由錢同華胡作非為啊,這次他闖了這麼大的禍,居然還若無其事!幸虧我爸和何叔盡量壓制,那些人才沒聲張,沒把這件事公佈給媒體!要不然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錢同華的事情錢老已經在前一天從莫董口中知曉,此時他滿心滿腹悲涼,卻似乎感激的朝他們點點頭,並沒有對阿遠的話出聲以置可否。

  **********

  龍鑌對這一切尚懵懂不知,他和阿力他們呆在這棟別墅裡,反覆推演著行情,繼續著事關利衡生死的大事,龍鑌也按照工作要求,沒有通過網絡、電話與外界發生過任何聯繫。薛總也沒有向龍鑌透露過半點關於鄭家的事情,

  石偉、海濤對龍鑌斷絕聯繫的做法咬牙切齒,他們太渴望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了,可是龍鑌卻像憑空消失的電波一樣,無影無蹤!

  秋雅得知鄭家那兩個領導被雙規審查後就決定回國,此時常成也對這份感情有些厭倦,對秋雅沒有那麼逼迫了。秋雅在溫哥華很偶然地遇見正在訪友遊玩的德老,德老一直對龍鑌念念不忘,當秋雅告知龍鑌在這一兩年間發生過的事情後德老心中突然生出極想回國看看的念頭。

  於是德老秋雅便在2002年的聖誕節前夕結伴飛回了國內。秋雅和德老今天下午就到這座城市。靜兒、海濤、石偉、杜慈來到機場準備接機。

  ***************

  無處不在無孔不入的風象徵的是蒼天的力量,沒有固定形狀的雲時刻舒揚表現的是蒼天的心情,錢老深諳此理,觀風識雲是這位老人平素的一種消遣,老人常常借此來平緩情緒。

  這是午後,2003年1月1日元旦的午後,天空照樣晴朗,陽光依然明媚嫵麗,與前些日子不同的就是整個天空視野裡飄蕩著幾種形狀、幾種層次的雲,有風。

  風是從西北邊刮過來的,廣東以北的那些省份早已進入了隆冬時節,因為受到來自西伯利亞寒流的影響,今後幾天廣東的氣溫也將持續下降。不過今天還算好,不見得有多少蕭殺的寒意。

  錢老順著別墅小區的碎石子路,微躬著背,反扣著雙手,走著。保鏢康定莊照舊跟在錢老身後,稍拉開一點距離。

  雲層明暗厚薄不一,絮絮的,由得高空的風漫無目的弄揉,抽像看去,總覺得能和世上的某種物件產生視覺上的聯繫,可定睛一看,卻又仍然還是水氣團聚的形態。風天然就是藝術家,可它並不在乎它的藝術作品是否應該保留在藝術神聖的殿堂,它甚至根本就不在意作品存在的時間,它一心強調的是它獨到的創意,是它動感的創作過程。

  錢老悠悠地看著雲,感受著風,用靈魂和精神共同的諧振來理解著風和雲無休止的演繹,悠悠的似乎是在對康定莊,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語的說道:「同聲相應,同氣相求;水流濕,火就燥;雲從龍,風從虎;聖人作而萬物睹;本乎天者親上,本乎地者親下,則各從其類也。」

  康定莊知道老人的習慣,不是老人招呼他是不會出聲打攪老人的,他也追隨錢老的視線看著那天空的風雲。

  錢老反扣的雙手輕輕地相互敲打著,良久道:「定莊啊,這段話有深意啊!聲音相同的動物會鳴聲相應,氣息類同的生靈會彼此交感追求,水性陰柔自然就會朝向低窪濕潤的地方流淌,火性陽剛遇上乾燥的什物就要燃燒。雲隨著龍吟而變化,風隨著虎嘯而生成。本來與天類同的陽氣向上升騰,本來與地類同的陰氣自然就會下降,萬事萬物曾幾何時不是各自依照著它所屬的性質類別而相互依聚的呢?」

  ……

  轉過這個彎,就到了一個涼亭,這個涼亭是仿古的建築。錢老走到涼亭的階梯前立定,卻回過頭望向康定莊道:「定莊,你們老家那裡過年的時候舞龍嗎?」

  康定莊不知道錢老問這話的含義,便道:「舞龍,也舞獅子,不過不像廣東香港那麼厲害,而且大都是一些莊稼漢土把式亂耍,沒有什麼嚴格的套路。」

  錢老微微一笑,道:「龍,有套路嗎?有了死板的套路,那還叫做龍嗎?呵呵,真正的龍或是騰躍上進,或是退處深淵,或是進攻,或是防守,或是動,或是進,風雨雲霓,霹靂雷霆,暖暖春意,爆裂山洪!自我檢驗,審時度勢,先於天象而行事,上天不會背棄它,後於天象而運作,它也能遵從上天的變化規律。呵呵,定莊,上天造就出了龍,怎麼會有俗化的套路?」

  錢老帶些抑鬱的長出一口氣,道:「只能說那些莊稼漢土把式不知道龍的習性罷了!只能說他們沒有緣分來看到真正的龍的真身罷了!」錢老又扭頭望向康定莊,道,「你說呢?」

  ***************

  杜慈緊緊摟著秋雅又叫又跳,還狠狠地在秋雅紅潤的臉上吧唧了一口!

  石偉故意吞嚥著口水,色眼迷離地走到秋雅面前,嘖嘖聲道:「哇塞,秋雅!怎麼你去加拿大轉悠一圈就變得這麼迷人了啊?看看,簡直連氣質都跟以前有了大大的變化!嗯,實在太美了,可惜了,我不是杜慈,也不是女人,要不然,哈哈,也要學她對你那樣!哈哈!」

  杜慈作勢欲踢,石偉忙閃身避開,嘴上沒有停歇大聲道:「嗯,不過,嘿嘿,就是在你眉宇間有幾許憔悴的痕跡,是不是想老六想的?」

  秋雅笑著啐了他一口,道:「石癟三,怎麼你還是老沒正經的樣子?」

  杜慈老套地對著石偉圓睜雙眼,石偉一手接過秋雅的包,怪聲怪氣的道:「杜慈,什麼時候你也去加拿大給我轉悠一圈,也讓我這當老公的上上臉!怎麼樣?」

  這邊海濤已經拎著德老的行李走過來了,石偉忙尊敬地對德老打著招呼。

  秋雅微笑著和靜兒握手,靜兒同樣微笑地望著秋雅的眼睛,原本略有些不安的心理平和下來,此刻反而感覺到一種來自心靈的寧靜。

  倆人靜靜地對望著,似乎有一種彼此相同的東西在交融著,兩雙同樣美麗明亮的眼睛穿越空間的距離,彼此洞悉著彼此的內心,有一點挑戰,又有一點攀比,有一點抗拒,又有一點融和,有一點寬容,又有一點妒忌,有一點理解,又有一點迷茫。

  突然兩人不約而同的出聲道:「你好!」

  就在這一聲「你好」中,秋雅頓時感到一種內心焦灼的淒楚和哀怨,一種由來的痛苦和難受,完全忘卻了靜兒是她潛在的危險情敵,就渴望能在這個瞭解她的內心的人面前抒發壓抑的情緒,忍不住撲在靜兒的懷裡,嚶嚶作泣!

  石偉對著杜慈、海濤、還有德老大大地吐了一下舌頭,表示驚奇。

  ******************

  考慮到社會和政局的安定繁榮狀況,考慮到即將召開的全國人大會議,高層領導和專案組找到一些涉案人員談了話,講明了事情的嚴重性,他們對自己曾經的腐敗墮落行為進行了悔改,主動上交了受賄款,並保證一定要努力學習「三個代表」的精神,改過自新,用它來指導自己的工作和生活。黨和政府絕不能容忍一切腐敗分子逍遙法外。

  鄭家的兩大領導他們還幻想專案組的行動顧忌和手下留情,或許就會有條生路也說不定。可隨著情況的演變,他們出於多種考慮,選擇了自盡。兩位一直標榜自己廉潔奉公、勤政為民、道德典範的黨員領導同志帶著不甘帶著無奈帶著不平畏罪跳樓自盡。

  緊隨著公安部對進哥一夥的調查,經過一段時間的秘密偵察,公安部和省公安廳特別調查小組得出了結論:進哥一夥是有組織的犯罪團體,利用警察隊伍中極少數的敗類和已被雙規的兩位領導作為保護傘,販賣毒品,開設地下賭場,並且和廣東某販毒集團有很深的聯繫,是社會主義新時期一股比較典型的黑惡勢力!

  此時,鄭家領導已經自盡,領導當即作出批示:為了人民的生命財產安全,必須立即剷除!決不手軟!

  進哥一夥火力配備很強,不僅有手槍而且還有微型衝鋒鎗,抓捕小組在抓捕過程中遭遇他們激烈反抗,最終進哥一夥全部被擊斃。

  ************

  2003年1月13日,錢老決定親自把一些消息告訴龍鑌,酒宴慰勞金融基地勞作的這幾個干將之後錢老、薛總、龍鑌三個人來到二樓會客室裡,錢老示意薛總開口。

  薛總凝視著龍鑌的眼睛,說道:「龍鑌,本來這幾件事是想等這次金融行動結束以後再告訴你的,但是董事長認為你有很好的心理素質知道怎樣看待和處理這些消息,知道怎樣衡量事情的輕重,並且堅信你不會因此而影響到工作情緒,你得有心理準備。」

  龍鑌將目光從薛總臉上移到錢老的眼睛,錢老微微對他點了一下頭,龍鑌沉聲應道:「沒問題,您就說吧,古人說『欲臨死而無掛礙,先在生時事事看得輕;欲遇變而無倉忙,須向常時唸唸守得定』,我什麼事都看開了,請您放心吧!」

  薛總暗讚一聲,便道:「是這樣的,第一件事就是那個鄭學的父親和舅舅因為貪污受賄被中紀委進行雙規後,前兩天畏罪自殺了;第二件事就是那個外號進哥的黑社會人物被警方抓捕,在槍戰中被警方擊斃。」

  真的嗎?真的嗎?龍鑌的腦海裡第一個反應就是對這兩個消息的真實性進行懷疑,立刻他就給予了肯定,並且立刻回想起了他以前對薛總說過的一些隱諭暗示的話,難道薛總,難道錢老果真為了保護他這個打工仔的安危而採取了那種手段,操縱導演出了這場搏殺遊戲?如果真是如此,那豈不意味著自己在這兩位長者的心裡是何等重要的位置!

  龍鑌忍壓住激動的心情,望向薛總望向錢老,錢老和薛總的眼神報以肯定的回答。

  龍鑌心裡驟然掀起萬丈狂瀾:蒼天不背棄我!蒼天不背棄我!我的長安計劃就要成功了!他努力平息著內心的狂濤,禁不住激動道:「董事長、薛總,君既以國士待我,我必以國士報之!」

  薛總也笑了一下,錢老頜首一笑,暗道:到底還是個孩子,思維再怎麼老成周密,赤子心腸也還是難免溢於言表!不過這樣好啊!這才是男兒丈夫真性情啊!

  薛總接著轉變了口吻,語氣變得有幾分沉重說道:「還有幾件事恐怕就不那麼讓人樂觀了,第一件就是半個多月前那個真正的江西農民敖成因為妻子紅杏出牆而將她和情夫殺死後逃亡,警方發了全國通緝令,長安警方發現殺人犯敖成就在利衡集團!」

  龍鑌頓時傻眼了!

  薛總苦笑一下,接著道:「第二件就是警方已經公佈了你的模擬畫像,通過協查通報確認了你就藏在利衡集團,就是冒名頂替的敖成,去年年底來到集團抓你。」 薛總居然呵呵笑了,「龍鑌,現在你看,你是敖成也罷,龍鑌也罷,反正你兩個身份都是通緝犯,都是逃犯,你說你怎麼辦?」

  錢老也樂和著道:「是啊,哪有這麼衰的?花錢買個身份證,薛總為了確保安全又花費心思給你弄來個敖成的真身份證,這倒好,頂替的這個莫名其妙也成殺人逃犯了!小龍啊,你說你應該怎麼辦?說說看!」

  龍鑌為這兩位長者的幽默哭笑不得!能說什麼,自認倒霉吧!

  但是龍鑌復又一想:看他們如此輕鬆的的詼諧,應該是要麼已經處理妥當,要麼是處理後的局勢不會對自己造成多少危害!

  龍鑌釋然,便道:「我只要鄭家的靠山沒有了,我就會在監牢裡沒有了生命的威脅,我既然犯了罪,就早已做好了受法律制裁和懲罰的準備,讓我心有不甘的就是我還沒有好好報答你們對我的恩情,我還沒有完成自己的心願。等這次金融行動一結束,我就會向警方自首,坐上幾年牢為自己莽撞的行為贖罪。」

  薛總和錢老相視而笑,薛總咧著嘴笑說道:「第三件就是鄭學沾上毒癮,逃跑了,由於他涉嫌進哥黑社會組織,現在他也成了逃犯。呵呵,你說,沒有苦主,你說你們大陸的法院會怎麼判決?」

  是啊,一個再也沒有半點權勢的癮君子會有人幫他說話嗎?法庭能公正嗎?法官能公正嗎?

  龍鑌憨憨地抓了抓頭皮,笑了。他並沒有為此而出現大驚大喜大悲的反應,適度的表達深得錢老歡心。

  ***********

  笑聲平靜後,錢老卻面容慘淡下來,嗓音傷感而低沉,眼裡似乎布著一種濃濃的霧氣,浮湧著濃濃的悲涼,艱難地說道:「錢同華欠下巨額賭債,股權已經被對方控制了,孫子錢喻藩前些天在醫院檢查時發現已經感染了艾滋病,錢毓慧懷上了馬健清的私生子,現在完全無心工作,兩個兒媳在外包養男人,我錢正生怎麼生了些這樣的蠢豬啊……」

  錢同華和錢喻藩的事情就是連薛總也不知道,薛總嚇了一跳,道:「同華欠了多少?這可是關係利衡的大事啊!能不能花點代價把股權換回來?喻藩怎麼會感染上這種病了?錢老?」

  錢老的眼神定定的,望著同樣對此有些驚駭的龍鑌,緩緩的說道:「小龍啊,看樣子,真的被你當初的推測說中了,焦嶸森真的對我的家庭下手了!據莫董他們講,錢同華總共欠了九億多港元外債,他開了大量的空頭支票在對方手上,這是有人故意安排的圈套。我這個兒子已經完了。」

  龍鑌知道這嚴重性,凝神道:「想不到他下手這麼快!這件事一旦被外界得知,那麼利衡一定會招來拋售狂潮!也許這就是焦嶸森所製造出來時機!如果花錢可以把股權贖回來的話那還好辦,九億多不是問題,這次金融行動我初步預計可以從原油期貨當中獲利兩億五千萬美元,其中董事長私人帳戶的盈利就有一億兩千萬以上!」

  「喻藩兄弟的病是不是焦嶸森安排所為?如果是的話,那就說明他這是要用來進一步打擊董事長您的精神和信念,瓦解您的鬥志,使您失去應有的冷靜,進而做出錯誤的決策!喻藩兄弟是您唯一的孫子,難道他竟然歹毒到了要您絕後的地步?」

  「還有莫董他們是通過什麼途徑得知錢副總裁賭債股權的事情的?這是不是說明焦嶸森已經開始了通過您的知交好友對您下手?葉副總裁是不是也知道了這樣的事情?他又是什麼態度?」

  錢老漸漸舒展了眉頭,悄攥了一下拳頭,復又鬆開……

  三人聊了很久,錢老的精神明顯頹敗很多,面對這麼多打擊,他只能打碎了牙和著血往肚裡吞,雖然他意志堅強,可精神終歸是受到重創的,龍鑌盡力寬慰著老人。

  談話結束三個人下了樓,錢老和薛總跟大家握手言別,當錢老握著龍鑌厚實的大手之時,龍鑌明顯感覺到了老人似乎通過他的手向他表達了某種東西!

  **************

  鄭家不倒,龍鑌就永無漂白罪孽的機會;薩達姆不倒,伊拉克不淪為戰場,那麼美國也就無法滿足其政治和經濟上對這場戰爭的需要;或許這是李代桃僵。

  不過,誰也沒有想到,一場上蒼導演的「李代桃僵」遊戲已經開始進行,這是一場足以影響全中國的戰爭。上蒼用它沉重的幽默和無奈的遊戲愚弄著這些萬物之靈,人性的一切在非典面前赤裸裸的顯露無遺!

  二零零二年十一月十六日,中國內地廣東出現第一例非典型肺炎患者,發病症狀與流行感冒、上呼吸道感染、細菌性或真菌性肺炎、艾滋病合併肺部感染、軍團病等等臨床表現類似,起病急,發熱,畏寒、頭痛,關節肌肉酸痛、乏力、咳嗽,當時醫生均以為可能是重症流感或呼吸器官疾病而已,也就發生連串誤診情況,流感或呼吸器官疾病成了替罪羊,非典病毒利用替死鬼完全麻痺了人類心理,以其極大的傳染能力直接危害到人類,而國家衛生部高官卻對此嚴重瀆職。

  **************

  從「無」中生出「有」來,本就是這個世界的一種貫徹始終的智慧,一種應用頗廣的邏輯,是上蒼顯示其存在、也是生靈們出於目的和慾望而進行的作為方式。很難準確的予以描述,但是仔細想想,這個如今的世界不就是從「無」中,從天地的混沌中演化成如今的「有」嗎?

  ***********

  沒想到這個鄭家就這麼就完蛋了!更沒有想到,居然進哥也死了!更可笑的是,鄭學這個狗日的竟然也嚇得不知躲到哪裡去了!

  哼哈哈,原來這個老六要自己提供這些貪官的情報還真有點作用!真不知道是不是老六向總書記、國家主席、總理、部長們寫了感天泣地的舉報信,感動了上天,中紀委才派了調查組打擊貪官污吏的!神啊,老六真神!

  不過轉念一想,老六能有那麼神嗎?我石癟三怎麼左看右看他整個一副傻憨憨的德性?

  ……

  石偉坐在德老家的沙發上,賊賊的樂呵著,一個勁的自個兒乾笑。

  杜慈繫著圍裙從廚房裡走出來,對著石偉的頭上就是一個爆栗,道:「還在笑,還在笑!大家在忙你偷懶!還不快點去買飲料、啤酒!」

  石偉躲閃不及,受了一下,這才想起今天是他們來德老家做客,說是作客,其實是慶祝,今天值得大大慶祝!當然石偉他們還有別的目的。石偉不敢吱聲,對著德老和海濤傻笑一下,轉身就下了樓。

  德老很是喜歡龍鑌的這些同學加朋友,看得出這都是些真性情而且善良的孩子,特別是這些日子來,他們生怕自己孤獨難過,常常陪伴自己聊天,倒也著實打發了這痛苦的時光。

  石偉待大家都坐定,站起身,慷慨激昂的端起杯子,道:「來,我們一起乾杯!為貪污腐敗分子見了馬克思,為社會渣滓見了閻王,為德老和龍鑌早日祖孫相認,干啊!」

  德老的心情很激動,舉著杯子的手不禁顫抖,是啊,早日祖孫相認,誰能想到龍鑌竟然是自己的孫子呢?

  石偉慇勤的為德老夾菜,諂媚地道:「德老,我和海濤可都是您孫子龍鑌的結拜兄弟,您是龍鑌的爺爺,那也就是我們的爺爺,您說啊,這個老天爺也真是怪哉,愣是就把龍鑌給安排到了這座學校,給了您和龍鑌祖孫相認的機緣!對不對,德爺爺?」

  海濤不知道他的葫蘆裡到底要賣什麼藥,便順著石偉的口氣解釋道:「不過呢,換個角度來看,德老,其實龍鑌是很有孝心的,他不和您相認,是不願意違背祖輩和他媽媽的交代,您說,是嗎?」

  石偉、寶貝芬、杜慈還有秋雅連忙附和稱是,靜兒甜甜地笑著,秋雅則端起飲料站起身,儼然以龍鑌代言人的身份對著德老說道:「外公,我代替他向您認個罪,您不要怪他,好嗎?」

  德老早已從八婆的石偉口中知道了龍鑌和秋雅還有靜兒的瓜葛關係,他呵呵的也和她碰著杯笑道:「秋雅,我哪會怪他呢,憑空多了一個孫子,我高興還來不及啊!」

  石偉生怕秋雅把話頭扯得太遠,搞得他不好開展地下行動,便拍手說道:「德爺爺,說實在的,要不是這次您回來通過關係去找那些警察瞭解情況,我們還真不知道您孫子龍鑌原來有一封這麼重要的信在警察手上!不過我有些納悶,為什麼那些警察沒有聲張您是他的爺爺,沒有去打電話向您核實情況呢?」

  德老微微一笑,道:「不是沒有,據那個人講,他們正準備向學校領導調查的時候,就被制止了,加上我又在國外,他們也覺得沒這個必要,當然關鍵就是鄭家的領導指示,絕不要被我知道,以避免不必要的干擾。呵呵,他們有些顧忌。」

  石偉立刻誇張的道:「原來如此,他們知道您有這麼多學生朋友在搞政治當領導,自然就得考慮您的影響力了!陰險啊,要不是您這次回來動用了寶貴的人事資源,要不是這兩位敗類當時已經被雙規,您是無論如何也難以知道龍鑌就是您的骨肉血親啊!」

  他轉悠著綠豆小眼,觀察著德老的神情變化,接著旁敲側擊的說道:「德爺爺,現在鄭家也已經沒有勢力了,完蛋了,龍鑌這個小壞蛋您可得要好生保護著啊,您都是上了年紀的人了,這輩子還圖個啥?就像我爺爺說的那樣「不就是圖個子孫後代平平安安、幸福美滿、無病無災、不吃官司」嗎?您說,我爺爺說的是不是這個理兒?」

  大傢伙兒捏著把汗,緊張的注視著德老的臉,忐忑的等待和期望著老人回答。

  德老知道這個孩子的心思,曉得這個孩子說這話的含義,但他不好回答這個問題,一不小心就會被這古靈精怪的孩子把自己逼向道德良心、親情、法律互相混戰的死角,他一生奉承的社會公平的倫理觀就會徹底陷入被動的境地,這段時間來,他想得很多,為了龍鑌他幾乎心力憔悴,的確,憑他的影響力現在只要直接找到那幾個權力人物,應該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龍鑌也會就被法庭輕描淡寫的意思一下。但是這樣作了的話那就完全違背了他的立身準則!可不作的話呢,龍鑌就一定會被按照故意傷害他人身體造成重傷予以刑罰!

  兒子媳婦在美國,老伴離開了,辛辛苦苦找了女兒女婿幾十年,可沒想到也沒了,蒼天有眼還給他留下這麼一個外孫,還讓他在有生之年無意中就找到了,可誰能想到現在卻在外面逃亡!

  德老真的很難做,很難做。

  ……

  德老不會迴避孩子們的問題,只見他微微笑著說道:「現在沒有結案,我不是當事人,還是不要讓警察同志為難吧!石偉同學,你爺爺說的很對,但是這畢竟只是老人們的心願啊,到底怎麼樣那還是得要求晚輩後代自個兒把握自個兒前途的。」

  石偉倒沒想到老人囫圇一圈就化解了自己的攻勢,梗起脖子準備駁斥的,嘴巴丫了兩丫,卻發現找不著駁斥的論點,就嘿嘿乾笑兩聲,道:「德爺爺說得對,說得對,可惜龍鑌沒在,要不然就可以親自聽到爺爺的訓教了!也好改掉他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壞脾氣。呵呵,嘿嘿。」

  德老知道自己根本就沒有說服石偉他們,現在這些個小青年,受到社會上蔚然成為時代潮流的拉關係搞腐敗漠視社會公平風氣的日夜熏陶,也決不是自己三言兩語就可以說服得了的,其實仔細想想,當真正關乎到自己身上來的時候,自己一味堅守的德操也很難說服自己在公理面前的私情。德老暗歎一口氣,微搖了一下頭。

  秋雅心急如焚,恨不得跪在地上求德老幫助龍鑌救出苦海,只要能換來龍鑌的安全和自由,就算要她犧牲自己的生命都無所謂,從加拿大回到學校已經有十多二十天了,完全沒有龍鑌的任何消息,電話打不通,電子郵件沒有回音,據石偉講,龍鑌已經失去聯繫四十多天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沒有?龍鑌是不是出了什麼意外?龍鑌不會有什麼三長兩短吧?

  秋雅聽德老的意思似乎這個作爺爺的完全是一種超然事外的態度,眼下又正是抓廉政建設的風頭上,求情送禮也缺少關鍵的門路,越想越急,心頭一酸,忍不住掉起了眼淚!

  靜兒這些日子來,已經和秋雅成了極好的朋友,兩人甚至天天在一張床上一個枕頭上睡覺,說不完的話,倒不盡的心事,當然話題總是離不開龍鑌的,許是因為龍鑌杳無音信的緣故,兩人談論起龍鑌時也彼此沒有什麼醋意。見到秋雅又哭了,靜兒忙遞過去紙巾,柔聲安慰道:「秋雅,沒事的,我爺爺都告訴我了,龍鑌沒什麼大礙的,不過就是狐狸過河不小心被水打濕了尾巴而已,沒事的。」

  石偉大奇:「咦?我怎麼從來沒有聽你說過?你爺爺是個算命的神仙?還有這種比喻的?」

  這哪是靜兒爺爺推算的啊!這純粹是靜兒自己心裡替龍鑌著急,就學著爺爺用揲蓍法進行占卦,得出來的結論,她自己根本也沒底,但此刻她的目的是為了安慰秋雅,要裝就索性裝到底,反正爺爺並沒有說過龍鑌會有生命危險的,只見靜兒肅容道:「我爺爺那可是在易經玄學領域極有造詣的,就像德老在文哲領域裡那樣,他可是一言斷乾坤、一語定生死的!說的話那基本上沒有不靈驗!」

  石偉大呼「可惜」,神色也極為嚴肅的道:「唉,為什麼我上次去你家不找他老人家給我算上一卦呢?就算不給我算,怎麼著也得給俺肚子算上一算,看看她以後到底是給我生個小癟三還是生個小肚子啊!?靜兒!你怎麼不早告訴我!?」

  秋雅噗哧笑了出來,大家都笑了!

  ……

  數日後,石偉海濤得知龍鑌曾經在利衡集團呆過,他倆和秋雅決定和秋雅一起去廣東探問實情。

  **************

  鄭學完全喪了膽,這一切對他來說是個不真實的夢,一切必須、只能是個不真實的、絕對沒有發生過的夢,憑空出現的、是老天爺、上帝、釋迦牟尼、玉皇大帝、穆罕默德這些神靈出於玩笑心理而捉弄他、戲耍他無中生有出來的噩夢!是撒旦、本·拉登、李洪志、麻原章晃、卡羅斯他們製造的虛幻恐怖事件!

  怎麼可能呢?

  一下子世界全顛倒了,黑白顛倒了,天地顛倒了,地球兩極顛倒了,怎麼可能呢?

  怎麼敢想像進哥居然被那些特警打成了個人體窟窿?怎麼敢想像居然自己也會成為逃犯?

  要是舅舅和父親還在位子上,還好好的,照樣四平八穩的也和那些同志們一樣拿著回扣收著紅包跑著關係做著報告的話,誰敢動自己一根寒毛?!

  沒想到,沒想到,沒想到啊!!!!!

  ……

  算了,還是別想了,再抽上一點吧,抽上了就忘記了,抽上了就沒事了,抽上了就安全了,不是嗎?

  ……

  突然間,鄭學恨死了這白色的粉末!全部都是它害的!全部都是!要不是它,自己就根本不會任由進哥擺佈!要不是它,自己就根本不會犯罪!要不是它,自己怎麼會四處逃亡!

  鄭學瘋狂的用手全力一揮,把桌上的那幾包粉掃到地下!跳起來,沒命的用腳跺著!跺著!極度的發洩著心中的怨憤!

  正在過著癮的鼕鼕被鄭學瘋子一樣的舉動嚇了一跳,醒過神來後發現命根子正在被鄭學糟蹋,立時撲過去,從鄭學的腳下用白嫩的手在地上掃攏著粉末,如喪考妣尖叫道:「你個逼養的,你瘋了,你不吃了嗎?這還怎麼吃啊?」

  鄭學瞪著佈滿血絲的血紅的眼睛,惡狠狠的盯著這個風騷的女人,我操她媽的,對,就是這個臭婊子騙自己吸毒的,就是這個臭婊子弄得自己上癮的,一切都是這個臭婊子害得!

  鄭學完全被極度的恨所湮滅,揚起一腳正中鼕鼕的下巴,鼕鼕慘叫一聲倒地,鄭學跳到她身上,揪起她的頭髮,死命扇她的耳光,一下,兩下,三下,四下,五下,六下……,嘴裡還叫罵道:「臭婊子,都是你害得,我讓你喊!我讓你抽!抽死你個臭婊子!抽死你!」

  鄭學那戴著白金鑽戒的手毫不留情的揍打在鼕鼕妖艷的臉上,鼕鼕嘴巴、鼻子、眼睛裡全部出血了,她無力的斷續的哀聲求著饒。

  鄭學打累了,卻忽地又感到一種強烈的快感,他沒想到女人被虐待的慘叫、被虐待的形體令他得到極大的興奮,他立時有了發洩性的慾望,他把鼕鼕拖到沙發上,三把兩把撕扯掉鼕鼕的褲子,根本就不管鼕鼕下面是否潤滑,掏出他那幾天都沒有清洗的雞巴,吐了一口唾沫塗在上面,對準鼕鼕淫騷的陰部,來回滑弄一下,就是一戳!

  一邊干,一邊用手抓打著,尖尖的指甲在鼕鼕雪白的肌膚上留下道道猩紅的印跡!

  ……

  鄭學沉沉睡了,這次抽的量多了點,但是的確舒服,完全忘記了煩惱,睡得真是香啊!

  鼕鼕悄悄爬起來,從鄭學褲子下解開鑰匙,開了抽屜、箱子,搜出了所有的現金、存折、卡首飾還有證件,全部塞進這個提包裡,想了想,又往桌子上放了五百元錢,清理了幾件好看一點的衣服,悄悄用鑰匙鎖上門,走了!

  臨行前,最後望了一眼這個男人,這是一個下流無恥的魔鬼,一個沒心沒肺的男人,一個看起來很聰明其實傻得不行的臭男人!為什麼我這麼一個漂亮的女孩遇上的都是一些無情無義的男人呢?

  ……

  鄭學一覺醒來,很舒坦,睜開眼睛看表,已經是一月十七日凌晨一點了,好久沒有睡得這麼舒服了!

  看看身邊,鼕鼕這個死麻皮不在,是不是又去買零食去了?

  得,少管這個賤婦,抽兩口再說!鄭學爬起來準備找貨,發覺不對勁!

  ……

  我的天啦!這個婊子養的竟然把錢全部偷走了,卡也偷走了,她知道密碼!就留下一個存折!連身份證都被拿走了!

  鄭學一屁股坐在床上,好一會兒,拚命用手捶打著自己的腦袋,又扇起了自己的耳光,痛苦之極的用牙咬著自己的手!

  呆呆的抽著品嚐不到半點煙味的香煙,傻子一樣的呆望著,過一陣子,又將紅炙的煙頭烙向他的手腕,他面容可怖努力用意志忍住鑽心的刺痛!
huro 發表於 2008-5-20 14:27
第三卷 命運的逃亡(修改版) 第十六章 人算天算勝算


  二零零三年一月二十日夜,利衡集團金融基地別墅,電腦室裡。

  圍繞著到底是不是抓住價位進行平倉,一場激烈卻不是對抗性的爭吵開始了。肥仔和阿力認為原油期貨還將持續寬幅上漲,國際油價將繼續堅挺並繼續在高位振蕩。

  龍鑌卻認為當前國際油價持續上漲的支撐力已開始減弱,油價必然出現回落,現在的高價只是被炒家們故意炒作起來的瞬間高位報價,只見龍鑌嘴巴一咧,露出潔白的牙齒,特別是那幾顆虎牙在明亮的燈光下灼灼生輝,臉上呈出帥氣的笑容:「這是炒家們使用的迷惑手段,目的是進行震倉,誤導跟風者,真正的行情還沒到來,我們只能充分抓住良機,短線炒作獲利,沒必要死扛,等價位回落後我們再入市,那樣就更有把握。這是最理想的平倉出貨價位,我們現在的獲利已經超過兩億六千萬美元了,戰績輝煌!」

  龍鑌將手在空中一揮,斬釘截鐵:「我絕對相信下個月,還會繼續沖高,因為根據氣象預測,美國的寒流天氣將持續下去,到時美國取暖油庫存量必將下降,同時原油價格高漲使煉油商利潤減少,油品庫存下降,人們對汽油供應短缺的憂慮將越來越加重。高明的大炒家們必須要再打壓出一個回調波浪他才可以繼續獲取利益,所以這個回調浪他必須要作出來,漲也一定會漲!」

  龍鑌的口吻又轉成商量,微笑著道:「1月27日是核查組向聯合國提交核查報告的日子,這將是一個十分重要的日子。也是炒家們做回調浪的時機,我們何不等待下一次機會?我們有必要冒那麼大的風險固執對待行情嗎?」

  ……

  龍鑌說服了大家,於是立刻對原油期貨進行平倉,價位還基本理想,錢老得知了金融行動第一階段以大獲全勝的戰果結束的消息,激動得兩眼濕潤,嘴唇蠕動不已!

  更讓人驚異的是,一月二十一日晚上,也就是龍鑌他們平倉後的第二個交易日,油價立刻開始下跌,到二十二日晚上,油價已經跌至32美元!

  肥仔坐在別墅屋頂上,對著龍鑌肩頭狠狠拍了一下,佩服的說道:「阿成,犀利!犀利!」

  二十二日下午阿力和肥仔樂呵呵的回香港見老婆兒女了,龍鑌身份已經暴露,不能回集團總部,就只能秘密呆在這棟別墅了,錢老怕他一個人孤單不好過,就給龍鑌配了一部別克小車,周擎被特地安排作龍鑌的專職司機和保鏢,這可是對於一個普通員工不敢想像的殊榮。

  別墅裡頓時顯得空蕩蕩的。這天,龍鑌和周擎兩人對飲著啤酒。

  周擎知道龍鑌心煩,是啊,碰上這樣的事誰都心煩。就算是個逃犯,龍鑌也是周擎的偶像,絕對的偶像,在周擎的眼裡,身為逃犯的龍鑌創造了打工者的神話,為大陸內地的打工者在香港老闆面前大大的露臉,大大的爭光,揚眉吐氣啊!

  英雄的偶像心煩,就陪偶像喝酒吧,男人有心事,一醉解千愁嘛!

  今天龍鑌要周擎開車來到深圳松崗上網,之後他就變得悶悶不樂,回到別墅就是喝酒,從下午兩點鐘一直喝到現在下午六點,不說一句話。周擎沒有追問,也沒有故意找話,反正只要龍鑌舉杯,他就也舉杯,龍鑌喝多少,他就喝多少,龍鑌幹掉,他也幹掉。周擎不知道龍鑌查看了郵件,石偉在郵件裡說出了德老的事情。

  ……

  周擎暗暗數了一下易拉罐的啤酒瓶,好傢伙,兩個人就著花生米,已經喝了四十二瓶了!

  ********

  我的痛苦是無法言語的,誰也無法理解!

  秋雅啊,秋雅,你為什麼要把我的事我的經歷告訴德老,我的外公!你為什麼要讓外公回來?

  外公,您要我怎麼面對您?難道您不知道您不理解我那不能和您相認的苦衷嗎?您難道認為我是不願意和您相認嗎?我在這個活著的世界上除了您就再也沒有了血管裡、骨髓裡流淌著相同血液的親人了,可我不能和您相認啊!我的親爺爺!

  您好好的在美國陪著舅舅、舅媽和弟弟不是很好嗎?為什麼您要回來?我是受到上蒼詛咒的後人,我怎麼敢冒著給您帶來死亡的威脅去認您這個好外公啊!

  ……

  我悲楚莫及,我知道外公一定夜不成眠的等待著我回去和他相認,這對於一個年近古稀的老人來說,是一種怎樣熱切的渴望,是一種怎樣舒慰的情懷期待著孫子的歸來,可如果我拒絕相認,甚至採取逃避方式的話,又將會帶給他多大的痛苦,又將是一個多大的打擊!

  ……

  原來心理的矛盾和靈魂的失落就是痛苦的根源,痛苦就是靈魂和心靈輾轉在這矛盾的鬥爭與擁有的失落之中的,可是此刻我卻更加強烈的感到了濃烈的悲哀,這種悲哀是茫然無助的,這種無助的悲哀是希望中充滿絕望,絕望中卻又滿懷希望的,這種悲哀的根由是面對兩個答案、兩個結局,無從選擇,無法選擇,不能選擇,這種沒有選擇的悲哀是無從申訴、無從吶喊,而且無從逃避的!

  外公啊,我的外公!爸爸,媽媽,你們能指點給我一條兩全其美的路嗎?

  ……

  我仰頭喝盡杯中的酒,又拉開一罐啤酒,啤酒是「青島」牌的,這酒不像白酒那樣上頭,也喝不醉,我再怎麼喝也還是清醒的,但是我如今唯願自己在清醒的時候可以昏厥倒下,那麼也就不枉了「青島」「清倒」「傾倒」的美名!

  再怎麼酒精含量低的啤酒到底也還是酒,我不間斷地胡喝終歸腦袋開始暈沉,藉著飄忽的酒勁,我合上了雙眼,亂七八糟的想著我的親人,我的朋友,我的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個女孩,還有我的狗兒子--豹子!

  ……

  誰在我臉上用濕濕的東西,對了,是舌頭,舔過來舔過去?

  ……

  龍鑌努力想睜開眼,可眼皮子耷拉在一塊,似乎重得很,張不開。他用盡全身力氣想用手把這舌頭扒弄開去,嘴裡嘟囔的道:「誰………啊,別……吵我……!」

  他竭力睜開一條縫,望去,房裡到處都是人,幾張臉在他眼前閃動!

  誰?他心臟驟然一縮:難道是追捕我的警察?

  心臟登時被高濃度分泌的腎上腺素刺激得狂跳起來!他全身從腳到頭皮驟然一麻,一個哆嗦,醒酒了!

  猛地一睜開眼!

  嗷嗚——!一聲狗叫!是豹子?

  斑斑點點的斑點狗豆豆把血紅的嘴湊到龍鑌臉上,想繼續獻慇勤,龍鑌用手擋住,扭頭想看清楚那些人。

  怎麼可能?他們從哪裡冒出來的?怎麼可能?我的秋雅,石偉、海濤!

  **********

  錢老、薛總,還有石偉、海濤,複雜的眼神看著龍鑌,而秋雅全身發抖,猛地哇地一聲撲在龍鑌懷裡,淚如泉湧。

  龍鑌好不容易才等懷中的秋雅哭夠,接著歉意地對大家笑笑。

  ********

  如此輝煌的成績已經充分證明了龍鑌的謀略和眼光超乎常人,在多次詢問龍鑌關於利衡集團的整體認識之後,錢老越發想證實龍鑌到底是不是與自己多年前從一個隱世高人處得到詩畿有關,他早在內心裡把龍鑌當作異數。

  錢老要龍鑌過幾天陪他去江蘇走走。

  ***************

  凡是有智慧的生靈,都有生存的技巧,都有求生的本能,都有對更好生存的慾望,逃生者算,獵食者算,下墜者算,上爬者算,保衛者算,進攻者算,你算我也算,他算她也算,大家都算,算得一塌糊塗,一起開闢無窮無盡的戰場。

  在這個世界裡,一切被誘惑著的人都在算,就連老天都在算,可誰能勝算?

  ****************

  常成終於心裡那塊石頭落下了地,雖然惆悵滿懷,原來為之精心設計過的企業發展預想變成空了,但是似乎心裡反倒踏實了許多。他也為自己感到有幾份奇怪,為什麼鄭學、鄭家這麼倒霉,他非但沒有出於友誼和道義基礎之上的兔死狐悲哀傷同情,反而有些解恨的情緒,這是怎麼回事?

  他為此考慮了幾天,覺得自己一定有點變態的卑鄙。

  這天,他突然接到鄭學打來的電話,鄭學告訴他已經到了上海,等待他救難。

  此刻鄭學正龜縮在一間飯館最靠裡邊的那張桌子上,緊張而且警惕的盯著大門的入口。

  廖業把自己徹底當成狗屁不如的玩意,對常成鞍前馬後極盡阿諛奉承卑躬屈膝之能事。常成還是把他安排在常氏企業裡實習,此時常成正和廖業在商量如何應付鄭學的對策。

  常成有點擔心以前的事情,道:「廖業,你說假設他用以前龍鑌的事情來要挾我,怎麼辦?」

  廖業深知這是自己對常成表現忠心和智慧的最好時候,他飛速的轉動大腦思維著,詳細的分析解說著形勢,將屁股坐在沙發的前端,身子前傾,雙手支放在微微岔開的腿上,神色無比真誠,兩眼敬畏的看著常成,道:「鄭家倒了,進哥死了,空口無憑,無根無據,常哥你本來就從頭到尾都沒有參與過那件事,那完全就是鄭學和龍鑌的私仇啊!說起來,他鄭學還借了你那麼多錢都沒還,你已經夠朋友了。」

  常成點點頭,道:「唉,真沒想到他好好一個大學生竟然變成這個樣子!我是真的想再拉他一把啊,說起來,大家都是同學,都曾經是玩得很好的朋友。」

  廖業暗暗在心底罵了幾句,臉上卻恭敬的道:「常哥,你是絕對不能和他見面的。這樣吧,你去崇明島散散心,這事您就交給我去辦,我保證讓大家滿意。」

  常成一臉狐疑,道:「去崇明島散散心?為什麼要去那裡?交給你辦?你怎麼辦?我可沒有什麼錢給啊!」

  廖業暗罵一聲「豬玀」,依舊赤誠,飽含革命獻身精神的道:「對,去散散心,把手機關掉,你就放心的交給我辦吧,不需要錢,一分錢都不要。」

  常成想了想,諒他廖業也不會玩什麼把戲!也玩不出什麼把戲!便道:「好吧,那我去散散心,不過你要萬無一失啊!」

  廖業怪怪的答道:「您放心吧,我保證讓您高枕無憂!」

  等常成走後,廖業打的來到大東門復興東路上,看到了那個和鄭學約好見面的飯館,非常隱秘地看到了鄭學果然在裡面,隨後他走到街道拐角處IC卡電話機撥打刑警大隊電話,報稱在這個飯館裡有被長漢市警方通緝的攜槍逃犯。

  ************

  鄭學焦急的等待著常成的到來,反覆地看表,緊盯著飯館門口。這時走進來三四個西裝革履的人自個兒找了一張檯子坐下,招呼小姐上來點菜。

  鄭學起身準備去洗手間,走到那幾個人坐著的檯子前,鄭學突然感到自己的雙臂被人反手扣住,一陣大力壓上來,他立時被制倒在地!

  一個人大聲喝道:「快,銬起來,看他的槍在哪裡!快搜!」

  完了,完了,被逮住了,被逮住了,鄭學覺得天塌地陷,全身癱軟,他感到自己的骨頭都快被壓斷了,一種熟悉的恐懼,對,就是那種上次被天殺的龍鑌傷害時熟悉的恐懼鋪天蓋地的堆壓上來,鄭學絕望的哀喊著:「殺人啦,救命啊!啊--,啊啊--,救命——!」

  一個人死死的用膝蓋抵著鄭學的背,並用一隻手把鄭學的腦袋毫無留情的壓在大理石地板上,威嚴的道:「我們是上海市刑警,奉命將你逮捕歸案,你有什麼話就到公安局說!」

  另一個人道:「隊長,槍沒找到,身上沒有,包裡也沒有!」

  這時鄭學已經被手銬銬住了,那個隊長俯下身子,厲聲問道:「說,你的同夥在哪裡?槍你藏在哪裡?」

  鄭學徹底蒙了,他哪裡有什麼槍啊?也就是聽許志為說過他們有槍,但是他可見都沒見到過啊!這可是天大的冤枉!他的口裡有了唾沫血污流出來,他本能的求著饒道:「你,你們…抓錯…人了,我…哪有…槍…,我是…個游…客,快…放了…我!」

  這個隊長掏出一張紙,道:「我們不會抓錯人的,你是鄭學…」

  這時,一個人報告道:「隊長,這小子藏了很多毒品!你看!」說罷,遞過來一些小紙包!

  鄭學腦袋嗡的一下,意志真正摧毀了,口齒不清的說著:「不是我的,不是我的……!」

  隊長嚴峻的下命令:「帶回去立即審問!」突然,他聳聳鼻子,疑惑的問,「怎麼這麼臭啊?」他又試著嗅了兩下!

  那個報告毒品的人驚訝的叫道:「隊長,這個傢伙拉屎了!大小便失禁!」

  隊長哭笑不得,媽媽的,沒見過這麼膽小的通緝犯居然還是黑社會骨幹成員!孬種!他輕蔑的叫了一聲!

  鄭學被壓低著腦袋,推搡出去,他渾身疼痛難忍,准又是舊傷受到刺激了,弄不好也被那些人扭斷骨頭了,挫傷了肉,他現在連走路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甚至連叫屈喊冤的力氣鬥志勇氣也徹底失去,整個就是崩潰癱瘓的狀態!

  鄭學因為拉了大便,因此沒有資格坐那三菱吉普的座位,刑警們把他鎖在後部,並忍受著惡臭。

  鄭學此刻腦子裡只有絕望,在絕望之際他也在想:我今天才到上海,上海這麼大,警察怎麼會這麼快知道我來上海了?又怎麼會知道我在那飯館裡?難道是飯館裡的人舉報?但是他們又怎麼會知道我是個通緝犯?

  難道是常成他告的密?對,只有他知道我在那裡!怪不得電話無法接通!

  ……

  廖業看著鄭學那副慘不忍睹極度落魄的樣子被警察押解上車,心裡又一次體會到了他製造刺激遊戲的快感!他感到只有通過這種精心打造設計的遊戲才能無限真實的反應出他廖業的絕頂的智慧、絕品的價值。

  鄭學第二天晚上就被趕來的警察接收押送回老家了。

  常成被廖業的匯報嚇了一跳,原本以為廖業是通過言語說服從而把鄭學嚇跑,一個人遠走高飛再也不敢來找他的,那曾料到廖業居然是向冒充龍鑌身份向警察舉報!

  但是聽廖業的解釋又是那麼個理:誰能保證他以後不向你敲詐勒索?把他送進監獄也可以幫助他戒毒啊!坐上幾年牢再出來不就改過自新了嗎?浪子回頭金不換,說不定他以後就做好人了,他鄭學要是到外面混的話,弄不好就死無全屍了,這樣我們是在幫他啊!

  常成也想到:對啊,萬一他走投無路,甚至利用其他黑惡勢力向自己敲詐怎麼辦?這樣興許是好些。

  *************

  龍鑌沒有安全的身份證件,不能坐飛機,只能由周擎開著那輛別克車去江蘇,而錢老將在隨後在康鐵和康定莊兩人護送下坐飛機去上海,到時就由周擎來接機兩人再到蘇州會合。

  龍鑌最為納悶的就是錢老怎麼要去江蘇蘇州,那可是秋雅的老家啊!秋雅卻最是激動,原本以為去江蘇就已經是天大的樂事了,沒想到居然還是回她老家。

  石偉卻暗自在心裡謀算著:奶奶的,這次你龍鑌可逃不出我的魔爪了!馬上電話安排杜慈和靜兒以一起過春節的名義說服德爺爺到江蘇來,安排他們祖孫相認!

  海濤先行回山東了,於是周擎石偉龍鑌還有秋雅四人坐著那輛別克轎車前往江蘇。

  石偉會開車,只見他楂著方向盤,腳踏油門,時不時透過反光鏡,偷看著後座上龍鑌和秋雅是否有什麼香艷鏡頭出現,嘴上還不忘聊天開玩笑:「老六,你這小子倒也還不賴,做逃犯居然老總還給你配車!高,實在是高明!佩服,做逃犯都做得這麼有素質有檔次!秋雅,還不趕快『啵』你老公一下,獎勵獎勵?」

  秋雅正幸福的依偎著龍鑌的胸膛,芊芊素手還是不忘抓緊龍鑌的胳膊,聽到石偉的揶揄,立刻自豪的回駁著道:「那是當然,我的老公是誰啊?哪像你,開個車都開得慢吞吞的,是不是剛學會啊,你可得小心我們的生命安全!」

  其實石偉的車技也還過得去,但他不會把車開得太快,他故意哈哈大笑道:「有必要開得這麼快嗎?我石偉雖然說話稀里糊塗,但是幹這必須高度小心的司機活時,我是一定謹小慎微的,這叫穩當!周擎,你說是不是?秋雅你看看,現在多好,窗外風景如畫,車內溫暖如春,愛情美滿,友誼常青,交談愉快!哈哈-哈!你老公不就是正抱著身邊的風景,看著窗外的風景,想著床上的風景嗎?」

  秋雅羞澀的仰頭看著龍鑌。

  ……

  南方的冬天根本就不像北方那般嚴酷,雖然道兩旁的有很多樹上都已被風吹枯了吹落了葉子,就剩下褐色的枝條還在執拗向天,但是還是有無數的濃綠深青的樹木為起伏的群山敷上營養的色彩,昭顯著生命的倔強,野草大半已經殘黃,偶爾幾處甚至有被燃燒過的痕跡,黑黑的,就像肌膚上未好的結痂。

  龍鑌像一座雕像,黑土地黃泥巴大石頭擠壓而塑的雕像,憨憨的,傻傻的,又土土的,可那頭髮那鬍鬚那眉毛卻像極了山頭拔翠的塔松,格調粗曠又嚴峻,獨特的眸子卻在僵硬的姿勢中每一輪轉都放出細可覺察到的精光!

  龍鑌用手臂緊緊了秋雅有些瘦削的肩膀,有幾份感慨,卻又是不著邊際的說道:「這個世界真是有生命的啊,一草一木,一石一沙,都在呼吸著,變化著,只是這世界的生命構成太複雜也太不可思議了。」

  一車四人不緊不慢直到第二天下午,也就是一月二十五日下午,才到蘇州,龍鑌堅決不去秋雅家,秋雅只好替他們找到一間比較僻靜的酒店,自己先回家向父母報個到。

  **********

  錢老交代了,只需要周擎一個人來上海接機,飛機是中午十二點到,周擎一大早就著早就檢查過的車子去了上海。

  石偉四肢岔開,平放在床上,無聊的用遙控器123456789順序的操縱著酒店的電視,腦子裡暗自浮想聯翩:哈哈,馬上就有好戲看了!想想就激動!祖孫相認,血脈相親,痛哭流涕,泣不成聲,緊緊擁抱,感慨萬分,大庭廣眾,人間真情!我看你老六到時怎麼感謝我!

  龍鑌正在看《思維盛宴》這本書,他偏頭看了看表情變化奇怪的石偉,隨口問道:「老三,你又在琢磨什麼餿主意?」

  石偉激靈一抖,被龍鑌這句話嚇壞了,復又省悟過來,龍鑌怎麼可能知道自己導演的好戲?又沒有打電話?嘿嘿,德爺爺肚子靜兒他們再過兩個小時就到了蘇州了,我就是再怎麼想告訴你老六,我也要努力堅持爭取要保密到最後時刻!就是不告訴你!石偉陰陰的乾笑著,掩飾道:「我靠!冤枉我對你這麼好,在你眼裡,你三哥我石偉就這麼壞嗎?」

  秋雅剛好走出來,甜甜的對著龍鑌一笑,楊柳腰肢輕擺,走到石偉跟前,故意回敬答道:「你知道肚子稱呼你什麼?是『shit』,是『癟三』!你全身上下,你說你哪點不壞?」

  *************

  康定莊開著車駛到酒店門口,康鐵摁下車窗,龍鑌他們忙迎上前,向車裡尊敬的叫道:「董事長,您上去休息一會兒吧!」

  錢老伸出右手揉揉兩側太陽穴,又梳理了一下有些花白的頭髮,別臉對龍鑌說道:「十來年沒來蘇州了,變化真大!這樣吧,先大家一起去**酒樓吃飯,其他事等下說罷!」

  錢老康定莊還有龍鑌三人單獨從後門離開,藉著傍晚昏昏的天色,三人穿街走巷,很快來到了一處老街,錢老駐足,努力的辨認著,回憶著,皺著深深的眉頭,微搖著頭道:「不對啊,不對啊!阿莊,你去找人問一下,那個十五年前的『度睡齋』是不是搬走了?還有這條街道是什麼時候拆遷的?」

  龍鑌扶著錢老靠著街邊門面佇立,看著康定莊找著那些大爺大媽四處詢問,康定莊還掏出電話問了起來。

  不一會兒,他跑了過來,神色頗為失望,滿懷歉意的向錢老匯報:「董事長,那個大爺說『度睡齋』早在十年前就不存在了,聽說那個店子是專門作老人葬殮的器物衣服的,他還說那個店子老闆是個老人家,十年前就已經去了,這位大爺也不知道他的後人在哪裡。錢老,您看^……」

  錢老歎口氣,三人回到酒樓,秋雅觀察到錢老的神色有些黯然失落,她討好似的道:「錢爺爺,蘇州我最熟,我明天就給您作嚮導,帶您去參觀舉世聞名的蘇州各大園林,那什麼拙政園啦……」

  龍鑌突地出聲打斷秋雅的話頭,道:「秋雅,你是在蘇州長大的,你有聽說過『度睡齋』這個專門作作老人葬殮的器物衣服的老字號店子嗎?」

  秋雅自言自語將『度睡齋』這三個字讀了幾遍,抬起頭微撅著嘴唇語速緩慢的回答道:「有印象,好像是我的小學同學她爺爺開的店子,我以前還去玩過,你等著,我打電話找人問一下啊!」

  真是柳暗花明,又可以用「得來全不費功夫」來形容,很快就有了回音,這個店子的確是早就關門了,但是秋雅已經和這位同學取得了聯繫。

  **************

  看到這麼多貴客帶著這麼昂貴的禮物登門拜訪,這位度睡齋老人的兒子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到了!

  秋雅拉著她的同學在一旁說著女孩子們的悄悄話,時不時她那同學發出嘖嘖羨慕的聲音,還偷偷上下打量著龍鑌。

  錢老非常誠懇非常有禮貌的說明了來意:「初次見面,一點小心意而已,希望笑納。是這樣的,我十五年前來過蘇州,曾經在令尊的度睡齋和令尊還有他的一位朋友長談過半天,大家聊得很愉快,後來我因為俗務纏身一直沒能再次造訪,沒想到一晃就是十五年!唉,老人了,就想著找幾個談得來的老朋友說說陳年舊事,今天我來是想了卻當年大家共同許下的一壺凍頂烏龍茶一夜龍門陣的心願,可令尊已經過世了,看來這個心願已經成空了!」

  這位度睡齋老人的兒子看年紀也有五十歲出頭了,他明白後,很是理解老人們的那點子通病,便附和道:「我父親十年前就走了,我們就把度睡齋關了。這次來,真是讓您失望了!」

  一陣唏噓,錢老似乎想起什麼,語氣沉重的道:「能不能請你拿出相冊,我想看看令尊的一些照片。」

  秋雅的那個同學連忙站起來從抽屜裡找出厚厚的相冊,擺在錢老面前,錢老慢慢的翻閱著,審視著全家福中的那個老人的影像,錢老已經肯定這個老人就是自己十五年前遇見的那個老人,翻著翻著,錢老似乎因為沒有在這些相片中發現他所期望的東西開始有些失望,有些急躁,直翻到最後一頁終於出聲問道:「令尊的所有照片都在這裡嗎?怎麼這裡不見令尊和他的其他一些朋友的合影照片?」

  度睡齋老人的兒子道:「我父親除了和家人過年照照相外,平時很少照相的,他的照片都在這裡啊,我們已經整理過了,難道您老和我父親合過影嗎?」

  錢老搖搖頭,搖搖頭,沉默無語。

  秋雅的同學正在觀察注視著,突然說道:「哦,對了,爺爺還有幾張老相片被我插放在其他相片的後面去了,來,我給您找出來!」

  老照片被找出來了,錢老拿著這幾張老照片的手竟然出現過於激動的顫抖,淚光已現,雙眼直勾勾的看著這張放在最上面的相片,就連蒼老的聲音也有些顫抖起來:「對……對……就……就是他……就是他!」

  這是兩個老人的合影,度睡齋老人一身青布長衫,而另一個老人也同樣是這副打扮,兩人神情嚴肅,不拘一笑,冷滯中帶著滄桑。

  錢老壓抑不住情緒,急切地將照片遞給度睡齋老人的兒子詢問道:「這張照片是令尊什麼時候照的?在他身邊的這一位就是上次和我一次喝茶聊天的!你知道他在哪裡嗎?」

  老人的兒子看了看,似乎是在想著,回憶著,又似乎年代過於久遠無法重拾記憶,為難的道:「對不起您,我實在想不起是什麼時候照的了,這個老人家我記得我見過他兩次,那還是打倒四人幫以後的事情了,我才三十左右吧,姓蘇,我當時稱他做蘇伯,好像挺慈善的一個老人。」

  錢老急切的問:「你能不能告訴我他到底在哪裡?能不能找到他?」

  他有些疑惑的看著錢老,接著道,「怎麼您也認識他嗎?我就記得他好像是無錫人,至於是在無錫哪裡我就不知道了!我父親過世後加上我們又搬了家他就再也沒有來過了,有十來年了吧,要找他恐怕很為難吧。況且他年紀和我父親差不多,算起來今年也有八十,老人家有一年沒一年,他一副鄉下人打扮,誰知道還在不在?無錫這麼大,難找啊!」

  錢老剛剛燃起的希望,剛剛出現的興奮,頓時又被他的話熄滅,錢老奇怪自己為什麼現在越來越沒有了一向引以為豪的定力,錢老變得有些頹然,失望的道:「大海撈針,大海撈針,找不到了!找不到了,老人了……」

  錢老兩滴濁淚簌然而下,順著面頰滾落。

  康定莊扶住錢老靠著沙發,龍鑌有幾分感慨的向這張兩位青布長衫老人的照片看去!

  龍鑌遽然一震!強烈的一震!

  龍鑌的心神被眼睛所看到的這兩位老人為之遽然一震!

  這個不是上次和靜兒在一起的那個老爺爺嗎?這個明明就是那個老爺爺啊!對,一定就是,哪怕就是再過去二十年,也絕對可以一眼就判斷出來,那雙眼睛,對,就是憑那雙眼睛,就足以判定!深刻睿智而且神光湛湛,是絕對獨一無二的!

  *************

  秋雅向她同學借走這張照片,隨後四個人匆匆告別,趕回酒店找石偉驗證。

  石偉才一拿起照片,立刻就肯定這個老人就是靜兒的爺爺,「八十歲了,沒病沒災,健康的很,而且據靜兒自己說她爺爺是個大大厲害的高人,可以定乾坤斷生死的玄學大師,哈哈,不過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石偉如是說,哈哈道,「我知道地方,也知道電話號碼,現在就給你們打電話約好,明天就可以帶你們去!哈哈!」

  錢老覺得自己真有些孩子氣了,這一個晚上幾番悲喜起伏,情緒上下跌宕,衰老的心臟真的有些受不了這種刺激,他用手撫著自己的胸口,緩慢的做著深呼吸,秋雅給錢老燙了一把熱毛巾,給老人做熱敷,擦臉。

  躺在床上,龍鑌暗道:靜兒爺爺只是錢老見過一次面的朋友,如果石偉說的是真的話,難道錢老是要去算命?是錢老自己算,還是要給我龍鑌算?我需不需要告訴錢老關於我的詛咒的故事?

  石偉尋機跑到外面一個電話過去,先是解釋了一下後就交代道:「肚子,你跟德爺爺說今天晚上和龍鑌相認的節目取消,改為明天在靜兒家。」又對靜兒說道, 「靜兒,你們最好今天就趕回無錫,……龍老六的董事長要去見你爺爺,他和你爺爺是老朋友,你要你爺爺一定要在家等我們,我隨時通報情況!千萬不能誤事!」

  ****************

  靜兒和德老杜慈三人剛好此時抵達蘇州,三人接到石偉電話後隨即租車趕往靜兒老家。

  靜兒爺爺對靜兒帶來一個老人和杜慈深夜回家並不感到奇怪,反而親自在大門口等著。

  靜兒興奮的親了爺爺一口,又摟著媽媽,靜兒媽媽一個勁兒的柔聲嗔怪女兒:「看你,都大學生了,回來也不說一聲,來來,大家請坐,請坐!」

  靜兒爸爸畢恭畢敬的咨詢靜兒爺爺道:「爸爸,您是怎麼推算出靜兒今天晚上這個時候就會到家的?而且家裡還會來貴客?為什麼我測的明夷卦並沒有體現出這個信息?是不是我忽略了哪些外應?」

  靜兒爺爺正在請德老喝茶,差點被靜兒他爸的狗屁話嗆住喉嚨,懶得搭理這個蠢材,便向靜兒一指:「去,去問你的丫頭,她可以教你。」

  說罷,便和德老說起了山海經、擺起了龍門陣。

  **************

  其實這是一個普通的夜晚,這是一個普通的春節前的夜晚,北風吹嗍,呼嘯著將城市燈光吹得昏暗,將夜色吹得更加黑沉,將疊嶂的遠山吹得不剩下黑黝的輪廓,吹瘦了高樓大宇在空間中的張揚氣勢,吹斷了尚且殘留在越冬大樹上掙扎的殘葉枯枝,吹走了戀留道路的輕物浮塵。

  夜深了,夜空紛紛揚揚下起了雪粒子。

  凜冽寒風夾帶著雪粒子,噼裡啪啦,像是融冰後的黃河暴跳如雷,咆哮著,呼號著,翻捲著,在廣漠無際的九重天宇裡,在一撼無涯的俗世人間中,一浪高過一浪的無情掃蕩著,有時輕柔得似乎是在撫摸情人肌膚,有時卻又惡狠狠地發洩著變態的震怒,無情的蹂躪著,撕扯著這一切,巨大的怪響徹夜未息……嗚——哐啷—— 噠噠噠噠——噹——呼!

  這個夜晚注定很多人失眠,龍鑌,靜兒,錢老,德老,幾乎徹夜未眠。

  ***************

  車子以均勻的時速穿行在佈滿黑褐色雪泥的柏油路上,昨夜的風雪給鄉野覆上淺淺的銀白,到處的斜枝歪杈上都鬆垮的托著薄薄的積雪,大地的色彩顯得單調而且對比也強烈,不是白的一片就是黑的一陀,再不然就是灰綠的一叢。

  靜兒和杜慈還有靜兒媽媽忙著擺放著美味可口的茶點,細細的清理擦洗著桌椅板凳什物。這時,正在書房裡和德老品茶評古論今的靜兒爺爺走出來,對著靜兒說道:「丫頭,他們快到了,可以去接了!」

  德老有些驚訝的看著隨後又走回書房的這個仙風道骨般的老人,暗道:莫不成這個涉獵八索九丘諸子百家的老人可以精通周易預測梅花神算?不過憑自己對古文化的瞭解,占卜沒可能這麼精確到瑣碎小事啊!況且也沒可能有如此高的靈驗率啊?

  靜兒和杜慈一蹦而起,急匆匆的換上鞋子出去。

  **********

  「到了,就在前面,看,就是那棟靠著小樹林山風格別雅的兩層小樓,低矮的院牆,四周都有竹子的,對,從這小石橋開過去,龍鑌,你不知道,上次我和肚子在這條小河抓了很多小魚!哈哈,你看,這不,靜兒和杜慈已經在那兒等我們了!」坐在前座的石偉大呼小叫,把車窗手忙腳亂的搖下來,將頭伸出去,高呼,「靜兒 ——!肚子——!」

  *********

  康定莊小心的護著錢老走出的士,康鐵、周擎在後面跟著,石偉三兩下就竄到靜兒和杜慈跟前,先是對靜兒使了一個會意的眼色,接著涎著個臉湊到杜慈面前,嬉皮笑臉道:「肚子,老婆大人,想不想我?」

  秋雅使力準備拖著龍鑌走快些,可龍鑌就是這麼不緊不慢的,秋雅索性扔掉龍鑌的手,快步迎上前去,摟著靜兒纖巧的腰肢,對著靜兒泛著紅潤的臉結結實實香了一口,道:「靜兒,來,我給你介紹,這是錢爺爺,這是……」

  靜兒微笑著禮貌的對錢老道:「錢爺爺,您好!」又對康鐵他們問好,轉而看向龍鑌。

  看著龍鑌那正兒八百的神態,靜兒的心神出奇的慌亂,似乎就在和龍鑌眼神相碰的那一個瞬間就立刻手足無措心如鹿撞,本來預備的招呼竟然到了嘴邊硬是說不出來,透亮的紅潤一下子湧到腮邊!

  龍鑌低吸了一口微氣,他注意到秋雅和錢老他們都在注視著自己,他用尋常的口氣平常的說道:「靜兒,好久不見,你,還好嗎?」

  靜兒真是怪極了自己突如其來一塌糊塗的無用,她知道自己為什麼這樣子的緣故,忙低哼一聲「哎!」復又急忙轉身用手示範大家:「來,錢爺爺,我家就在前面,您慢些,這路上的雪已經掃掉了,可還是有些滑的,您小心。」

  ***********

  不用靜兒介紹,錢老甩開康定莊意欲攙扶的手,急步上前,雙手緊握靜兒爺爺的手,激顫的震搖著,言語幾乎哽塞:「老朋……友,老……朋友,老朋友!十五年了啦,十五年啦!十五年啊!沒想到我們還有重逢的時候!沒想到啊!」老淚已然滾落!

  靜兒爺爺也很有些感慨:「是啊,人生如水,歲月如河,兩片各自漂流的落葉還能再度相遇,這是機緣啊!老天安排的機緣啊!」

  靜兒爺爺一一和大家握手表示歡迎和問候,等到龍鑌的時候,靜兒爺爺卻停住了,龍鑌伸出去的手又不好收回來,只得僵在半空中,有些尷尬卻恭恭敬敬的對靜兒爺爺鞠躬道:「蘇爺爺,您好!」

  靜兒爺爺凝視著龍鑌,片刻後竟合上眼,輕歎一口氣,道:「別叫我爺爺吧,我擔當不起,誰又擔當得起呢?」竟然無視龍鑌,轉身將錢老請進屋內!

  龍鑌的臉色驟然低落下來:不是嗎?誰又擔當得起自己叫爺爺呢?

  那種無可申訴、無法不去面對、無能抗爭的愧疚,浪一般的沖蕩過來!他放下手,神情黯然。

  靜兒深為爺爺的失禮和托大感到不安,雖然她知道爺爺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舉止都有深意,但是她看到龍鑌遭受爺爺如此這般的對待時很有些心痛和濃濃的歉意,她低聲對龍鑌說道:「對不起!」

  石偉生恐龍鑌在這裡發倔脾氣,就用手推搡龍鑌並壓低嗓門激將地說道:「老六!你不會這麼小氣吧!蘇爺爺說你一句都不行,你還怎麼幹大事業?走,一起進去,又沒人吃了你。」

  秋雅也試著挽著龍鑌,龍鑌輕輕避開,腳步有些輕飄的踏進了靜兒家的門。

  *************

  錢老和靜兒爺爺聊起了十五年前的那段陳年往事,談論起了度睡齋老人的點滴,互相問候著對方的情況,錢老還饒有興致的講述起了這次尋找的過程。

  康鐵他們很是自覺,知道自己沒資格湊熱鬧,三個人坐在擺放著貴重禮品的小桌子旁,喝著茶。

  石偉滿心以為該給龍鑌一個驚喜了,便朝著杜慈使眼色,杜慈飛速的瞥看龍鑌,搖搖頭,用手指了指書房的位置。

  石偉故意用大家都能聽見的聲音大聲問道:「靜兒,我發現你們家的裝修設計佈置真正是格調不同凡響,清奇而不流俗,古典而不陳舊,就連小小的盆景都擺放得恰到好處,簡直就是達到了增一分嫌肥、減一分嫌瘦的極品境界,美,實在是美!秋雅,龍鑌,你們說是不是?」

  秋雅早就在為靜兒家的家居風味傾倒了,接口道:「是啊,好漂亮!」她用肘碰碰龍鑌道,「是不是?你說。」

  龍鑌克制下波動的情緒,假裝微笑用眼光審視一番,附聲道:「是啊,很漂亮,很有獨特格調。」

  石偉立身就起,朝向書房一指,道:「龍鑌,告訴你,靜兒家的書房更有格調,而且還有很多好書,靜兒,帶我們去參觀一下?」

  話音剛落,靜兒爺爺就把眼光投向龍鑌,杜慈和靜兒也緊張的看著龍鑌,錢老也順著大家的眼光看著龍鑌!

  德老像一個孩子一樣緊張地坐在書房椅子上,望著窗外凝固的雪景,尖著耳朵聆聽分辨著外面的所有的聲響。

  *****************

  你個石偉真是多事!明明知道我心情不好,你自己去看不就得了,還非拉上我不可幹什麼?我有大把的事情要想,哪有你這麼無憂無慮?!

  龍鑌一到靜兒家就覺得心裡有東西一直堵得慌,墜得很。他沒有理會石偉,而是站了起來,問靜兒道:「靜兒,你這兒可以上網嗎?我順便去查查網絡資料。」

  靜兒複雜的看了她爺爺和石偉一眼,慌亂的答道:「有有,可以上網,就在書房,我帶你去!」

  龍鑌禮貌的對錢老對靜兒爺爺咧嘴笑了一下。

  靜兒莫名在腦海中浮現出令她無限淒傷的畫面,她隱隱感到有不好的大事發生!但是她的腳卻有點不聽使喚,不由自主的向書房走去,走到門口她透過珠簾看到德老竟然正在用手絹擦拭著眼淚!

  她的雙腳突地無力挪動,呼吸急促卻又像是已經停止,胸口傳來巨大的窒息感覺!

  她呆呆的站在門口,望著德老。

  石偉帶著得逞的勝利微笑穿過珠簾,用眼睛對著德老發出即將如願以償的信號,並立時轉身將簾子撣起,將舌頭在嘴裡上下靈活的彈動,氣流穿梭過跳動,以一個單調的音節發出暢意暢快的節奏之聲!

  石偉興奮激昂激動激情的看向龍鑌!石偉等待著擁抱、哭聲、感動、淚水的各大喜劇場景的光輝到來!

  還這麼隆重?讓我先進書房參觀?我啥時候被你石偉捏造成尊貴的客人了?龍鑌似笑非笑的看著有些得意忘形的石偉,看著有些木然的靜兒,如是想到。略一低頭就伸腳跨進了書房。

  *************

  我的天!怎麼回事?怎麼德老,怎麼我最怕見到的外公竟然呆在靜兒家的書房裡?!

  說實在的,如果知道這裡面坐著的那個人竟然是德老,竟然是我外公的話,我就算是得罪完全世界的人,我也不會去;就算是讓我死,我也不會去!我決不會去!!絕不!

  我登時全身麻痺,頭皮發炸!

  不可能的!秋雅不可能騙我,德老不是在學校呆得好好的嗎?怎麼會在這裡!!

  德老正滿臉淚痕的對著我微笑,對著我--這個他的外孫微笑!兩隻發紅的眼睛正充滿著期待、充滿著等候、充滿著慈愛的對我微笑,並那麼不可抵擋的伸出他蒼老的雙手,張開,似乎在暗示我他將用最溫暖的胸膛,用最深的親情來擁抱著我,容納著我,那無限慈愛的笑容裡深深隱藏的是二十多年的期盼與淒情,那縱橫奔流的淚眼裡全是令我必然融化的熱切,全是令我極度憐傷的哀楚!

  外公無限感傷的囁著嘴唇:「孩子,我的孩子,過來,過來,讓爺爺看看!」

  我在極度的驚愕與震撼裡佇住腳步,心臟狂亂無依之極的躁跳,靈魂無助之極,我完全沒料想到我一生中最恐懼見到的外公德老此刻竟如此這般的出現在我的面前!

  我幾乎有些崩潰了!

  再度清醒是在石偉得意的將我推著並鼓勵我進去之後的那一個剎那!

  我極度迷惘之中聽到了我的心在向蒼天撕肝裂肺的吶喊:我能叫爺爺嗎?我能認外公嗎?老天爺,請求你快給我一個答案吧!

  立時我的腦海裡浮出齊爺爺別我而去的悲情場景,我強烈的意識到此刻唯一不同的就是那時是清涼中帶著暑氣的夏夜,那是在故土的熊山,耳畔迴響的是親人離逝不得不哀傷的哭喊,而這卻是冰冷中飽含溫情的霜天,這是雪花飄零中的江南……

  猛地,天地間鳴響起上蒼威嚴的詛咒之聲!

  我慢慢向後退去,試圖慢慢向後退去……

  這個時候,德老,我的外公,我媽媽的父親,竟然傷心的站起身向我迎來,哽咽出聲:「鑌兒,鑌兒,我的孩子,我是你爺爺啊!我就是你媽媽文演的父親啊!鑌兒,我的孩子……」

  *************

  聽到令我恐懼相見相認的外公德老發自內心發自靈魂的寂寞親情呼喚,我的心都碎了,徹底的被上蒼森森的巨手一巴掌打成幾片,我陷入精神崩潰的邊緣!

  一直以來,不,準確的說,齊爺爺別我之後,我就成了一個孤蕩遊魂,雖有摯友,雖有戀人,可到底那份親情的絕滅是愁苦的孤恨!沒有人比我更能深切的體會這種血脈遙相呼應的相依情感,他將血遺傳給了母親,母親又將血遺傳給了我,我們血液裡共同的成分此刻就在我的全身血管裡放肆奔流!

  正是因為我沒有,所以我比任何人都更為渴望;正是因為我沒有,所以我比任何人都知道親情的價值;正是因為我失去過,所以我比任何人都知道它在孤子生命中的地位!我躲開它,就是為了讓自己知道這個世上還有著血脈親人,我逃避掉,就是為了保存住這份孤葉飄飛時那點子僅存的親情溫暖,雖然我不能觸摸,可我知道萬里之外還有這溫暖就足夠了!

  看著他濁淚縱橫奔流的蒼老的臉、期盼的眼,我的心一絲一毫一片一塊被萬噸水壓、被億萬大山、被全世界的海洋、被整個宇宙的重量碾壓成血肉難分的粉泥!從來我就不害怕詛咒對我的傷害,然而此刻,我無限恐慌的害怕了,的確。

  面對這突然到來的絕非幸福的幸福,我卻害怕這幸福的代價,這代價是什麼?

  上蒼啊!我已經在你的詛咒威力之下身殘力竭,對你的詛咒警告我無時不刻的在警惕防備,為什麼你依舊要這樣把我逼向絕望的境地!我是那麼堅強才把無依的孤苦認作是生命中永存的部分,才把對親人的渴望深埋永藏在心底,為什麼你還是要背棄我!上蒼!

  然而,此刻,我只有絕望的恐懼了!

  ****************

  石偉伸手阻住龍鑌驚恐的退怯,他得意而且誠懇真心的說道:「老六,怕什麼,他就是你爺爺啊!是你媽媽文演的親生爸爸,你看我好不容易才安排這出你祖孫相認的節目,你怎麼害怕呢?去吧,去叫爺爺,我都叫德爺爺了,你能不…」

  龍鑌驟然醒覺:對了,怪不得他言詞閃爍、表情神秘、神色怪異,原來是他,原來是這所謂的兄弟自作聰明干的蠢事!

  和著恐懼與膽怯,龍鑌怒火沸騰,將對上蒼的憤怒轉接到對石偉的愚蠢行徑的發洩懲罰之上,大拳憤然一揮,狠狠揍向這個該打的傢伙,怒喝道:「你這個蠢豬!你幹的好事!你難道不知道後果嗎?!」

  石偉被龍鑌一下擊倒在地!

  龍鑌在所有人的驚愕中狂奔出屋外!

  德老慌然奔跟上來,向著龍鑌沒命逃離的身影,無力哀喊:「鑌兒,你不要怕,爺爺不會怪你,你快回來!」

  龍鑌聽到德老哀切無比的泣聲,腳停頓了一下,復又撒腿順著大道衝去!

  康鐵他們愕然不知到底發生什麼事,錢老緊張龍鑌的失常,喝道:「還不快跟上去?!」

  靜兒爺爺阻住了錢老的起身,搖搖手,搖搖手。

  其他人一窩蜂的跑到院牆外。

  驟地,這片原野起風了,呼--!一群正在枝頭歌唱的小鳥被竹葉搖動的颯響和大家的腳步驚起,展翅飛向遠方!

  **************

  龍鑌無視大家的叫喚,繼續撒腿奔著,他要逃,逃離這警告,逃離這傷害!

  秋雅踉蹌著追上來,哭聲切切:「你等等我,你等等我!」

  靜兒看著龍鑌驚人的快速逃竄著,眼見他就要跑到那石橋了,靜兒無比氣憤的尖聲道:「龍鑌你這個懦夫!你除了會躲、會逃,你還能幹什麼?你還是不是男子漢?逃就能解決問題嗎?」

  沒命逃竄著的龍鑌本就盡力漠化著外界的叫喊,極度恐懼中的他無視於大家的存在,可他就是遙遠的卻又無比清晰的聽到了靜兒憤怒的指責、震撼的質問、鄙視的訓斥!

  龍鑌蹭地在橋面正中央剎住了腳步。

  看著龍鑌居然在橋面上住了腳步,大家登時呆住了:這傢伙不是要……吧?

  靜兒感應到了她的話對龍鑌起了功效,便急忙對大家低聲道:「你們不要來,我去和他說!」

  靜兒轉瞬就到了龍鑌面前。

  被靜兒言語制止了逃竄想法的龍鑌正無助的、哀傷的、痛苦的、直勾勾的仰頭看著這賊老天,雙膝重重的頹然跪倒在地,對著河水低頭哀戚出聲!

  橋下的河水不變的流淌著,輕輕的,又清清的,捲著浮動的草葉,緩緩的,向著太湖,逝者如這斯夫。

  靜兒轉過身對著大家搖著手,又柔聲的叫了一聲:「龍鑌,我是靜兒!」

  在極度悲傷情緒籠罩下的龍鑌許是被這溫情的叫聲有些打動,他略略抬了一下頭看了靜兒一眼。

  靜兒的心被這個正跪著的大男孩臉上的表情如同重錘一擊,狠狠一下打得她芳心欲碎,她分明看到了他臉上那兩行尚在流淌沒有固化的男兒淚!

  靜兒不顧一切的本能回應的俯身下去,緊緊將龍鑌的頭抱在懷裡,柔聲的道:「鑌,你怎麼能這麼狠心?怎麼能這麼沒有孝心?看你這麼魯莽,都將德爺爺急哭了,你把你兄弟都打傷了!

  龍鑌極力壓住哭泣的慾望,不發一言。

  靜兒過了一會兒,語風突然一變:「龍鑌,這條橋就譬如奈何橋,你要是出於心靈的恐懼而繼續向前逃的話,我們不攔阻你,不過你這是走向詛咒的地獄,你今生再也無法翻身;你要是回頭和大家一起來共同面對詛咒的話,那你才能是重回人間!逃是逃不掉的!」

  靜兒感覺到了正被她溫柔的摟在懷裡的龍鑌陡然一震!

  靜兒的口氣復又無限柔情的低聲說道:「龍鑌,你一直是我靜兒心目中的英雄,我為自己愛著你無比驕傲,我甚至為我的血可以和你相融,可以在你體內流淌而萬分自豪!起來走吧,好嗎?你得為德爺爺想想啊!他都已經是古稀的老人了。」

  看著龍鑌依舊沉吟不語,靜兒放慢語速:「大家都在等著你,你再怎麼也不能讓德爺爺讓錢爺爺為你擔心為你擔驚受怕啊!再說啦,你不是已經打了那個罪魁禍首石癟三嗎?把他打得鼻青臉腫四腳朝天直叫痛呢!你也出氣了啊!是不是?」

  靜兒將溫熱溫熱的手替龍鑌擦去濕濕的淚痕,那雙明亮明亮的大眼睛熾熱、真誠、毫不退縮、毫無畏懼的看著龍鑌。

  龍鑌抬起頭,看看自己橋的前方、自己打算的逃跑方向、靜兒口中的地獄,又回頭橋的這頭、站滿了親人朋友的那頭、靜兒口中的人間,更抬頭看看這浩瀚的蒼宇,看著這混白的雲層,看看這誰也不知道的天堂,最後復又投眸於這橋下清越的河水,河水流淌,是流向太湖,也許還會流向海洋,會被蒸發成水汽,上升到那誰也不知道的天堂,變成雲層,變成雨滴,重回這大地,這人間,這河,這湖泊,這海洋,構成一個玄妙的循環。

  龍鑌忽騰地掙開緊張關注他的靜兒,一躍而起,對這無窮無盡無始無終無邊無界的浩渺蒼天一聲震人心腑的長嘯:啊——!

  ……

  龍鑌完全就像一頭尚未被馴化的野獸,一頭憤怒的野獸,一頭怪異的野獸!

  只見他旁若無人的當著靜兒的面三兩下就脫下西裝解下領帶脫光襯衣,又解開皮帶,脫掉長褲,脫掉襪子!

  靜兒的臉登時通紅,低頭不敢看,卻又有些緊張的問:「龍鑌,你要幹什麼?」

  龍鑌並沒有如大家以為他發瘋了的那樣脫掉緊身的內褲,而是一個縱撲張開大字直愣愣的結結實實的平打在冰冷的水面上!

  發出巨大的嘩啦--聲響!水面炸開了鍋,水花四濺!

  ***************

  糟了,龍鑌想不開,投河自盡了!難道投河自盡了?

  大傢伙兒不約而同的想到!

  靜兒大駭之下轉瞬釋然:哪有投河自盡還脫掉衣服的?也好,就讓冰冷的河水讓他冷靜一下!

  秋雅掙開杜慈的緊箍,又叫又哭的向著橋上跑來:「不要啊!龍鑌!不要啊!……」

  正在揉著痛處的石偉也隨後想到:媽媽的,這個龍瘋子!這個時候了,還游什麼泳!

  他忙和大家一起奔到橋上、河邊。

  秋雅對著靜兒哭叫:「都是你,都是你,」轉又將目光看著正在河裡翻江倒騰的龍鑌哀怨哭道:「龍鑌,我也下來陪你!」起身欲投!

  大家慌忙制止,這又一個添亂的傢伙!

  ************

  河水冰涼入骨,龍鑌像一條游龍,沉到河底,睜著眼睛,看著河底的景物,復又浮起來,舒展臂膀劃著,又掬起河水洗著臉,梳理著頭髮,雙腳踩著水用手搓擦著胸部脖頸,又潛到水底撈起鵝卵石,用力向天擲去!

  一個猛子扎到河底,他大口大口的喝著這冰涼的河水,讓這冰涼的寒意化去五臟六腑的灸炙!

  半晌,龍鑌才游向岸邊,哭哭啼啼的秋雅急忙遞上衣服。

  石偉賊賊的解恨似的看著上岸後龍鑌那雙腿間隆起的部位、看著龍鑌那禁不住打著的冷顫暗笑,媽媽的,活該!

  龍鑌接過秋雅遞過來的長褲穿好,拒絕穿上衣,光著腳丫子,就朝靜兒家走去。

  秋雅還試圖將西裝給龍鑌遮在肩上,但他步速太快,所有的人在後面跟著,所有的人都在暗道:這傢伙真是有幾分瘋氣!

  ************

  德老正黯然垂淚坐在客廳裡,靜兒爺爺和錢老好言勸解著寬慰著。

  龍鑌光著上身,面容青白,走到德老面前,嗵的跪下,直挺挺的,用手指著胸口的胎印,一個字一個字的道:「這就是我們龍家世代相遺的標記——斷角龍頭!」

  德老、錢老、靜兒爺爺凝神望去!

  被冰水刺激下的胎印在龍鑌那泛起雞皮疙瘩的胸部顯得格外鮮紅奪目,活生生的,那神態似乎正在為斷去的龍角哀聲!

  靜兒爺爺沒有去觀望大家的驚詫,喃聲自語道:「果真有這麼個東西,果真是這麼回事,果真如此!」

  龍鑌被強制帶去用熱水加溫沖洗後又走到德老面前跪下,悲聲說道:「媽媽在遺書裡已經交代過了,您說,我能怎麼辦?」

  德老不禁又落淚:「孩子,你怎麼這麼糊塗,這詛咒的事怎麼也能當真呢?你不是學過自然科學的嗎?你還記不記得我對你說過的話?」

  龍鑌痛苦地搖頭:「記得,您問過我什麼是智慧,還想我暗示這個世界上一切生靈一切事物都是有思維,有意識的,智慧是無處不在。但是我的特殊人生決定了我比別人可以更深切的感悟到上蒼的智慧,感受到上蒼的手段和心機是絕對無法抗拒的。我曾經試圖否決過詛咒的存在,但是我最終只得屈服於上蒼的權威。您是這麼有大智慧的哲人,難道不知道我為什麼要逃避?您難道以為我不想嗎?」

  德老渭然歎息,濁淚繼續滾下:「孩子,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上蒼的智慧是『道』啊,『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這就是上蒼真實的智慧啊,上蒼是正道的,是對萬物無所偏愛的,是任其自然生長的,哪裡可能對你龍家玩弄詛咒這種邪魔歪道?你怎麼能誤解天地本原的智慧把它理解成手段和心機?」

  龍鑌不服,頂嘴回駁:「不,您這是在安慰我!如果上蒼公平,為什麼人類歷史佈滿這麼多苦難?為什麼人與人之間的境遇有這麼大差別?為什麼我們龍家六十四代都逃脫不了找個相同的結局?上蒼如果真有公平公正的智慧,為什麼不消弭這利益驅動下無休止的爭鬥?為什麼還要讓生命在求存中掙扎,還要讓淚水痛苦著生活?讓無恥者繼續風光尊貴的高高在上,讓勤勞善良者輾轉在低賤愁鬱的底層壓迫?您錯了,上蒼是有所偏愛的,是不公平的!」

  龍鑌重重的對著德老磕三個響頭,不知不覺滿臉淚水道:「您原諒我吧,就當從沒見到過我,讓我自生自滅。我知道社會是發展的,人類是在進步的,但是我也知道詛咒是不可違背的。我說服不了自己,我寧願逃避!」

  靜兒爺爺暗自在心裡罵道:這個臭小子,搞得亂七八糟還要強詞奪理!現在你爺爺根本就是因為你而危在旦夕了,你還不自知!他嚴厲的看著龍鑌,語氣不容辯駁的斥道:「虧了錢董事長還這麼器重你,把你帶到我這裡來!我看你簡直就是一塊不可雕的朽木!真懷疑你是不是瞎貓撞到死耗子才在公司獲得這麼大成就!魯莽!倔強!機械!你當以為你見到了你自己的爺爺,爺爺也知道你就是他孫子了,你現在不承認不叫爺爺就可以沒事?你把詛咒當成了電腦,只要自己不打yes不打回車鍵,詛咒就沒有反應?真是笑話!」

  錢老有些明白了,便也說道:「還不快向爺爺端茶認錯?告訴你,連我都想收你做我的孫子呢!你是不是也想逃啊?」

  龍鑌愣愕的看著這三位老人,腦子裡急速的思考判斷著這一切邏輯,良久,他對著錢老道:「你別嚇唬我,這個玩笑開不得的!」復又看著靜兒爺爺玄奇的眼神,道,「您剛才不是對我說誰也擔當不起我叫爺爺的嗎?這又是怎麼回事?」

  靜兒爺爺暗暗想道:箭在弦上了,箭在弦上了啊!他站起來,凝重的說道:「傻小子,生死有命,你管得了自己,管得了天嗎?」轉頭又對錢老和德老說道:「來來,來,咱們三個老東西去書房坐,別管他,讓他想清楚點!」

  德老錢老會意,一併起身就向書房走去,靜兒爺爺走到門口之際又扭頭對靜兒道:「丫頭,你也來!」

  靜兒心痛的看看正直挺挺跪著的龍鑌,忐忑不安的跟著走進書房,關上了門。

  秋雅忙上前試圖把心上人從冰涼的地上拉起,可龍鑌實在太重了,甚至她連胳膊都搬不動,石偉上前準備幫忙,龍鑌對他怒盯一眼,石偉吐了一下舌頭。

  秋雅蹲低身子,有些焦急擔心的柔聲勸著,試圖說服他不要再跪了。

  龍鑌神情漠然,置若罔聞,雙眼空洞。

  石偉悄悄的拉了拉因為龍鑌的漠然而感到受了傷害的秋雅,低聲道:「隨他,隨他,他是頭倔驢!」

  *********

  靜兒用上好的小雜木炭火燒著水,靈巧的為三位老人泡好茶後,便文靜的靠著爺爺坐著。

  靜兒爺爺示意大家品茶道:「這是太湖縹緲峰出品的『碧螺春』,嘗嘗靜丫頭的手藝。」

  ……

  交談詢問了很久之後,錢老對靜兒爺爺道:「蘇老,你說他那個詛咒到底有多少真實性?最先我調查時純粹當它是無稽之談,小龍也沒對我說過,沒想到他自己卻這麼當真!」

  靜兒爺爺覺得到了這個事情太複雜也不好對這兩位老人說明白,便道:「這個詛咒的起因很難解釋,而且並沒有現成的記載給予參考,但是它是確有其事的!我只能告訴你們,這孩子儀表堂堂,絕非夭壽無福之人。」

  靜兒爺爺慈愛的看了靜兒一眼,接著道:「這小子和我師門有不解的淵源,別擔心這小子,龍家的這個詛咒都六十四代了,一千多年,萬事萬物有始就有終,說不定也該到結束的時候。」

  轉又注視著德老和錢老,有些沉重地道:「我們都老了,我可以告訴你們,今年是我們三個人共同的大劫之年,不定哪天就走了,大家想開點,做個心理準備吧。這與詛咒是不是有關已經不重要了。」

  德老已經釋然,呵呵道:「生老病死嘛,自然規律,要是千年不死,那不成老怪物啦?」

  錢老同樣樂和著說道:「是啊,我今年七十三了,誰知道一躺下去明天還能不能起來?生死無常,生和死都是大自然的規律,老天爺要收你,想跑也跑不掉,想躲也躲不開,想避也避不了!我們都是老人了,有一年沒一年,活一天是一天吧!只要留住自己最念想的東西在身邊就好了!我喜歡這孩子,是個人才啊。」

  德老接口說道:「是啊,我都已經老了,我怎麼能再忍心讓這孩子孤孤單單沒個照應在外奔波?一生出來就沒了爹娘,從來就沒有享受過真正的親情。就算詛咒是真的,我也不在乎。」

  德老的話撩起錢老的惆悵,錢老深以為然,他收正笑容,臉色非常沉重,道:「蘇老,其實我這次到訪,是有大事要做決定!事情太大,不這樣度量不行。我沒想到今天可以在這裡遇到龍鑌的外公,這真是上天絕妙的安排,我就更有底氣了!是這樣的,您蘇老十五年前就給我卜算過並寫了一首詩讖,當時並還交代過有緣自會相見。」

  「因為您準確的暗示過我的人生大事,當時我粗粗一想就以為你對過去推算的很準,可對我的未來卻含含糊糊,尤其是這首詩讖更是不知所云。我只理解出了一句話,覺得這句『船家最宜去長安』很合我當時的心意,『船家』就是『傳家』『傳佳』嘛,剛好那時東莞長安正是開發的時候,我就在那裡立了根。後來集團果然如魚得水,發展迅猛。可我到底還是因為雜務纏身,一直沒法子靜心琢磨那首詩讖,直到九七年那次金融風暴集團遭遇最大的狙擊,我艱難抗勝之後,才聯想到這句『耕牛幸擺尾蠅榮』是指九七年這是牛年,我們慶幸打敗焦嶸森這只吸血的牛蠅!」

   「後來決定不再兼任公司總裁,放手給孩子們鍛煉,看看到底誰可以作合格的繼承人。誰知道,到了去年我發現焦嶸森根本就沒有放棄過報復的念頭,而且一個個兒孫全都讓我傷透了心!正在這時我得知小龍的真名不是叫敖成,而是叫龍鑌,而且生肖是屬牛,一下子我就似乎把詩讖裡的很多玄機想明白了,您還記得寫的詩讖嗎?」

  靜兒爺爺微笑著用手摸摸全神貫注聽故事的靜兒的頭,繼又將目光看著錢老道:「我很少替人卜算的,你是我的有緣人,在度睡齋一語投機,我就用古法寫了這首詩讖,自然是記得的。」

  錢老點點頭,掂量著語氣說道:「對於詩讖我還有太多不解的地方,您可以給我解釋清楚嗎?」

  靜兒爺爺搖搖頭,用非常久遠的腔調說道:「老朋友,我們玄門道派是講究悟性的,有道是『師傅帶進門,修為在個人』,我的悟性有限,能推算準確就已經不錯了,怎麼可以解釋未來呢?我只能通過元神來卜知一段時間、某個、某類事件的變化結局,是絕對達不到《推背圖》《燒餅歌》等術數大家的層次啊!」

  靜兒插著嘴道:「是啊,錢爺爺,怎麼領悟全部是在於對像個人的,要不然這些古籍流傳了這麼久,為什麼總是人們要到了事後才能明白呢?」

  錢老有些失望道:「原來蘇老您也不能給我一個肯定的答案啊!」

  靜兒爺爺拍拍靜兒的手,對錢老說道:「錢老,你不就是在考慮自己的兒孫沒一個是合格的接班人人選,你既不願意把財產均攤給後人,又擔心這次存亡大戰,又不肯一拍屁股一撩手,其實啊,老夥計,你的得失心太重了!你以前的自私心也太重了!現在你發現龍鑌這小子很合你的心意,但是他年紀又太小,雖然你願意相信他可以將你的事業發揚光大,但是到底你對他接觸不多,而這件事情又太大,將來萬一你去了,他會遇到很多阻力很多打擊,你又對他是否足以戰勝困難沒有信心,你心裡不踏實,所以你便在心裡想是否可以在我這裡得到什麼詩讖的啟示,你就好真正下定決心將所有的重擔托付給他!是不是?」

  被靜兒爺爺一毫不差的說中了心思,錢老的老臉有點紅了,點頭稱是。

  靜兒爺爺的眼神開始顯得格外神秘,微笑一下道:「你覺得這樣做是最好的選擇,你就去做,沒必要我來給你一個肯定的答案。你覺得不行,那就拉倒,還是把家產留給自己的兒孫划算,誰知道你辛辛苦苦才有的這份家業會不會被這個臭小子糟蹋掉?誰知道這個臭小子會不會吃喝嫖賭追求紙醉金迷的享樂?大家說,對不對?」

  錢老搖頭笑道:「這孩子不會,不是那樣的人。」

  靜兒爺爺點點頭:「錢老,你覺得你的產業應該拿去幹些什麼?是繼續無休止的擴大,還是僅僅達到巨型跨國集團的地步,還是覺得為更多的人謀福利?再有,這個小子到底是智慧、是本性、是理想、還是德操最打動你?」

  錢老聞聲若有所思。靜兒爺爺輕歎一氣,看著身邊的靜兒道:「錢老,一切在你,不用問我。」

  **************

  之後,靜兒把龍鑌領進書房。

  靜兒爺爺沉聲問道:「怎麼,想清楚了嗎?」

  龍鑌在這些睿智的老人面前,感到自己就是一個伊呀學步的小娃娃,低著頭,不敢看大家,低聲答道:「想清楚了。」

  「那還不趕快叫?」錢老故作威嚴的道。靜兒使勁忍住笑。

  德老無限喜愛的看著這個高大卻孩子般的外孫,眼底無窮期盼!

  龍鑌的手開始有些顫抖,一會兒,勇敢的抬起頭,兩眼灼灼的火熱,灼灼的愧疚,灼灼的痛苦,灼灼的哀戚!嘴唇懦懦顫動,卻張著叫喚不出那兩個字!

  德老的淚被龍鑌眼裡複雜的情緒再度激下!德老先哽著出聲了:「孩子,孩子,過來!」

  龍鑌終於不可遏制的爆發了,從心最隱秘的角落裡發出一聲壓抑的嘶聲:「外……外公!」

  無限艱難的叫出這句話,龍鑌上前噗地跪在地上,將手箍住德老,淚流滿面,落地無聲,萬分艱難地哽咽道:「外……公……對不起……對不起!」

  「孩子,我的好孩子,可苦了你了!是爺爺,是外公對不起你!讓你一個人在外奔波流浪!外公對不起你!……孩子,我的孩子!……」

  兩人抱成一團,龍鑌像個孩子般痛哭起來,沉澱了多年的淚水盡情奔流出來,靜兒別臉過去,強自忍著即將爆發的哭泣……

  錢老眼睛也紅了,靜兒爺爺唏噓著……

  ************

  錢老已經有了真正的繼承人人選。他趁著氣氛,向著德老說道:「德老,我是真心喜愛這個孩子,我是真想有個這樣的孫子,那樣的話我死而無憾了!你覺得意下如何?小龍,你呢?」

  德老微笑著看著龍鑌,龍鑌看了看錢老,又看了看德老,更是看了看靜兒爺爺,有些作難。

  靜兒暗自為這個木頭著急,便用手扯了他一下,悄聲道:「叫啊!快叫啊!」

  龍鑌鼓足勇氣,跪下來,叫出了口:「干爺爺!」接著磕了三個響頭!

  錢老喜極欲泣,激動的連忙扶起龍鑌,咧著嘴笑道:「好好,我沒有什麼好禮物送給你,這只簽字筆還是你過世的干奶奶送給我的,我就轉送給你吧!」

  龍鑌不敢去接這太過貴重的禮物,受寵若驚的道:「這,這,這可是她老人家留給您的那點子念想啊,我怕我承受不起!」

  錢老呵呵樂道:「傻小子,不收見面禮可不行!只要你讓我放心,有什麼不能給你的!」

  ……

  三老兩少圍坐在一起喝茶,龍鑌突然道:「不管你們如何叫我不要把詛咒當成一回事,我還是要堅持要求你們答應我,第一外公千萬不能把我是您外孫的消息告訴舅舅他們,第二干爺爺也絕對不能把我們的關係傳揚給您的家人,我無力阻止你們看淡生死無視詛咒的存在,但我不能不警惕這種邪惡的真實。」

  這句話是深得靜兒爺爺之心的,他意味深長的對這兩位老人說道:「德老、錢老,萬事還是小心點的好,反正你們也只要有他是你們的孫子就足夠了,何必在乎到底是公開還是私底下的場合呢?」

  錢老和德老想了想,覺得也是。

  ……

  靜兒看著龍鑌竊竊的笑著,龍鑌被她有些不好意思了,問道:「靜兒,你笑什麼?」

  靜兒閃亮的眼睛透徹的注視著龍鑌,用手指著三位老人道:「我真是羨慕你,居然有三位這麼有智慧的老人這麼器重你這塊又重又硬又笨又倔強的傻木頭!你真是幸運,有兩個竟還是你的爺爺!」

  龍鑌傻呵呵的笑著回道:「你不也一樣嗎?難道他們就不是你的爺爺?」

  靜兒臉紅了起來,許是誤解了某種意思,嬌羞著啐道:「你——!哪裡一樣?!」
huro 發表於 2008-5-20 14:29
第四卷 偉大的羅網(修改版) 第一章 偉大的定義


  錢老已經達到了此次帶著龍鑌尋訪靜兒爺爺的目的,看看時辰,已是下午三點半,起身告辭。

  靜兒爺爺從不過於刻意的留客,見到錢老執意堅持,便也起身相送。

  在橋頭,錢老看著這些年輕人的臉,看著這些年輕人的眼睛,尤其是看到龍鑌眼睛裡的那種說不出來的神韻之時,登地感覺一股酸氣上湧,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了這種心神搖曳的舒慰了!他忙將臉轉向靜兒爺爺和德老,指著橋那頭的道路,掩飾著老懷的激動自嘲似的笑道:「蘇老,德老,我也很想學學二老『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盡情極興享受這所剩無幾的時光,可是不行啊,俗務太多不得不回去處理啊!你看,等下我就得再沿著來路回去了!雪水煮茶、把手言談,真想留住此情此景啊!」

  德老同樣為之喟然:「錢老啊,真正多謝您對鑌兒的照顧和器重,我真為鑌兒有您……而萬分高興啊!我一定會登門拜訪您的!」

  錢老呵呵朗笑:「歡迎,歡迎,一定掃席以待!」錢老望向正在觀景的靜兒爺爺,也問道,「蘇老,您是否攜手同來?到時,我們把手言談,秉燭品茗,抵足而眠,如何?」

  靜兒爺爺微微笑著,兩眼像是看到了未來一樣看著天上流雲看著橋下流水看著身絆流風,聲音古遠而又神秘,低低的說道:「生命如雲如水如風,生了逝了去了,老傢伙們,有緣自然還會有相見的時候,這,我們不是都知道嗎?」

  錢老點點頭:「是啊,譬如這雲,飄著飄著就改變了,就不見了,只有看見過這雲的人還記得有過這麼一朵雲在天上飄過。」

  德老也點點頭:「是啊,就像這風,吹著吹著就過去了,就消失了,只有被這風吹過的生靈還記得有過這麼一陣風在身邊吹過。

  靜兒爺爺不易察覺的點點頭:「也就像這水,從來處流來,又奔向去處而去,生命有水性,自然就得衰老,就要回到該去的地方,水的來處和去處本來就是一個循環,誰又可分得出它的來處和去處?」

  錢老和德老更是點了點頭,不約而同的道:「是啊,誰又可分得出它的來處和去處?」

  三位老人面面相對,齊聲大笑起來。

  ***************

  冬天的夜色自然比夏夜來得早,才六點多一點,天色就已經越越沉沉的幽暗下來,不過雪夜裡,那一片蒼茫的大地上泛映出清白又似乎是溫暖的寒光,點點零星著的燈火,各自照耀著各自的家居,靜心望去,這方地域倒著實朦朧霧演著一種迷離的雪夜清華,淡淡的,幽幽的,遠遠的,輕輕的,分辨不出這到底是人間還是天堂。

  石偉、龍鑌、秋雅、靜兒、杜慈五人呆在靜兒的書房裡,秋雅似乎再度意識到她和靜兒已經處於競爭狀態,便緊緊的抓握住龍鑌的手臂,以幸福的姿勢依偎著龍鑌。

  靜兒心情很不好,情緒低落,其實她並不怪秋雅故意當她面炫耀那與龍鑌非同一般的關係,準確的說,是龍鑌那對她漠然無視的神情把她刺傷了。於是靜兒找個借口離開了她的小書房。

  石偉朝向靜兒離去的背影吐了一下舌頭,作出一個理解的怪相。

  當龍鑌他們下樓走進靜兒爺爺的書房,卻意外的發現居然靜兒正在那裡暗暗飲泣,兩行晶亮晶亮的液體正順著白裡透紅的臉頰簌然滑淌,那滿是淚光的眼睛在和龍鑌眼睛相碰的時候分明就寫滿少女心懷的傷感。

  德老正在好言的安慰著她,靜兒在無限哀怨憂傷的看了一眼龍鑌之後,扭回頭就用紙巾擦去了淚痕,強顏歡笑的打著招呼說道:「你們來了,來坐吧,我正在聽德爺爺講感人的故事,德爺爺講得好有哲理,好讓人感動,我都掉眼淚了。」

  說石偉糊塗吧,他一點兒都不糊塗;說他不糊塗吧,他又純粹是亂七八糟瞎搗蛋的一個玩意。只見他立時一副「喲和,又有什麼奇聞異事!」的神情,忙不迭的追問道:「什麼故事,什麼哲理,靜兒快說來聽聽!」

  待大家坐定,靜兒便對著石偉說道:「你們進來之前德爺爺正跟我在說『就是神也很難在戀愛中保持其聰明』,還說了德爺爺和德奶奶他們在三反五反、文化大革命那時所經歷的故事,還說了德爺爺被打成右派份子時德奶奶始終對他不離不棄的情景,這不,我都感動得掉眼淚了!」

  德爺爺暗自歎息:好個冰雪聰明慧質蘭心的小姑娘啊!自己明明是因為她在落淚而試著勸解,沒想到她輕言幾句就避免了場面的尷尬!

  石偉大喜,樂道:「靜兒,快複述給我聽,我也要感動感動!也要領會一下關於愛情的哲學!我要把這哲學用來指導我和肚子的愛情實踐工作!快!快說!」

  龍鑌壓抑著心裡的隱隱浪濤,用盡量調節著的面部微笑表情展現給大家,也任隨秋雅緊挨著他,緊依偎著他。

  ***********

  靜兒的眼神回復神采與明亮,晶瑩剔透極了,她的語音就像這屋外又隱約飛揚的雪粒兒隱約偶爾打在窗戶玻璃上一般,叮叮噹噹,煞是清脆好聽。

  靜兒輕輕的,柔軟的,珠圓玉潤的,儂個江南水鄉話語道:「你垂詢什麼是愛嗎?當我們在自身思想的幽谷中發現一片虛空,從而在天地萬物中呼喚、尋求與身內之物的通感對應之時,受到我們所感、所懼、所企望的事物的那種情不自禁的、強有力的吸引,就是愛。」

  靜兒的眼睛莫名又濕潤了,淚光閃閃,有幾分哽咽,接著背下去:「我們祈願漠然麻木的冰唇不要對另一顆火熱的心、顫抖的唇譏誚嘲諷。這就是愛,這就是那不僅聯結了人與人而且聯結了人與萬物的神聖的契約和債券!……當我們在大千世界尋覓到了靈魂的對應物,在天地萬物中發現了可以無誤地評估我們自身的知音,我們與對應物就好比兩架精美的豎琴弦,在一個快樂聲音的伴奏下發出音響,這音響與我們自身神經組織的震顫相共振。這——就是愛所要達到的無形的、不可企及的目標。」

  靜兒的眼睛重幽怨的盯著一臉肅然的龍鑌,淚滑了下來,哽聲道:「正是它,驅使人的力量去追逐其淡淡的影子;沒有它,為愛所駕馭的心靈就永遠不會安寧,永遠不會歇息。因此,在孤獨中,或處在一群不理解我們的人之中,我們會熱愛花朵、小草、河流以及天空。就在藍天下,在春天樹葉的顫動中,我們找到了秘密的心靈的回應,無語的風中有一種雄辯;流淌的溪水和河邊瑟瑟的葦葉聲中,有一首歌謠。它們與我們靈魂之間神秘的感應,喚醒我們心中的精靈去跳一場酣暢淋漓的狂喜之舞,並使神秘的、溫柔的淚盈滿我們的眼睛,如勇士勝利的熱情,又如愛人為你獨自歌唱之音。」

  靜兒再也控制不住了,看著龍鑌,看著無語的龍鑌終於淚流滿面!哽咽抽泣出聲:「愛的需求和力量一旦死去,人就成為一個活著的墓穴,苟延殘喘的就只是一副軀殼!」

  龍鑌心如千載古鐘,被靜兒的淚水如百斤重錘狠狠撞擊著!他看看秋雅,再看看靜兒,默默垂下眼瞼。

  其實這些日子來,他時常在思索秋雅和靜兒對他的情感,他覺得自己根本不知道如何面對處理。秋雅,靜兒,他,一種三角的情感,矛盾交織在他的內心之中,他也曾暗暗卑鄙貪婪的幻想過:要是我可以兩個都娶那多好啊,先祖們不是也娶過幾個老婆嗎?可現在卻是現代社會,難道自己還要將心破開兩半嗎?那不是對神聖愛情無恥的玷污?!他甚至納悶過:難道我就連我的感情都被上蒼詛咒了嗎?

  現在,靜兒的這番話其實就是在向他袒露無遺的表白少女哀怨的情懷,他怎麼可能不知道靜兒背誦著詩人雪萊的詩句,隱晦地向他表達現在她正「帶著無法承受這種現實的情緒,在溫柔的顫慄和虛弱中,在海角天涯尋覓知音而得到的卻只是憎恨與失望」?

  石偉故意惡搞地推推龍鑌,道:「喂,老六,你說說什麼是愛?」

  在大家的注視下,龍鑌清了清似乎有些堵住的嗓子,整了整有些僵滯的笑容,似有所指的又不著邊際的空洞的說道:「什麼才是愛?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不過我看,要知道什麼是愛,就得先搞清楚什麼才是生活。」

  靜兒爺爺、德老用老人特有的寬容看著這些個小孩子,他們理解,因為對愛情的困惑是孩子們成長中必然要經歷的過程。

  ***********

  第二天,靜兒爺爺帶著大伙坐船游太湖。

  清晨的湖風清泠,湖光亦總是藉著遠遠的山色交相疊映著這似乎岑寂又似乎升騰的神秘,一群越冬的水鴨驚喜的撲稜著湖面的天空,雙翅震落的水滴在漫空閃現著朝陽瞬間的晶瑩,粼粼的水波積積湧蕩著,分著叉,劃著圈,遙遙的平靜,近近的起伏,一切泊泊的卻又是一切慵倦的,一切分離的卻又是一切依戀的。

  湖波瀲灩,晨雲春樹,山水卻又是在如少女跳舞嬉戲的足那般輕靈的流淌著朦朧,極目而去,浩淼而又飄忽,視線不再曲折,變得異常銳利,就連那湖岸邊一株焦黃的的蘆葦那無奈彎腰的情形都一清二楚,聽覺也不再受到凡塵噪響的干擾,變得異常敏銳,甚至可以聽到了那水底的一條爬行的魚發出的一聲歎息!這分明就是有生命的天然啊!

  湖水其實深不可測,並不是那種純然透明的清澈,湖水清涼而又深沉著,龍鑌努力的想看穿這湖,靜兒爺爺看著龍鑌,樂呵呵的點撥著道:「你看得穿嗎?」

  龍鑌良久,搖搖頭:「看不穿,我只是凡夫俗子而已。」

  眼前景致,江山入目,幾重畫意,湖風滿懷,另種詩情。

  德老突然輕誦出聲道:「雪夜誰吹短簫聲,欲催心思入小樓。」

  靜兒正是情緒滿懷,一時憶起昨夜,又正好遠遠看到一隻野鴨鳴叫著貼著湖面飛掠隨即接句道:「燭屏闌影和古調,寒鳧無辜負霜愁。」

  靜兒爺爺儘管已經八十高齡,可才思真謂敏捷,立刻接了下句:「任得奇山蒼風勁,渡浪何妨御扁舟?」

  龍鑌此刻已然似乎有些悟了,他也看著那只野鴨一翅一翅的飛遠,飛遠,直奔那鰲頭渚去,便也得句,道:「笑將兩羽飛日月,我自行雲向鰲頭。」

  石偉拊掌大聲讚好,卻又不知趣的問靜兒道:「靜兒,你說這首七律叫什麼名字好呢?」

  靜兒看了秋雅又看了龍鑌一眼,別臉看著湖水,低聲說道:「四人和誦,卻各有主題,就叫《無題》吧!」

  鰲頭渚那片淺灘上叢生錯亂的蘆葦只要有風就會蓬頭散髮的招搖不停,細細的黃黃的葦桿尖端懸撐著那些白色的蘆葦花絮,陽光生命似的在湖波的漣漪中歡欣流動著,閃亮著,全無固定的形態,似乎只要哪位觀察者一聲激動的喝彩,一聲感懷的呼喚,它就會役使著這湖水、這大地、這天空、這一切的水草樹木從平靜的沉睡中甦醒過來。

  靜兒她們三個女孩子還有石偉心情喜悅的在這片湖灘上找尋著新鮮,龍鑌卻陪著兩位老人佇立著並用目光試圖在蘆葦根部的陰影裡找尋游動的生命。

  靜兒爺爺,看著孩子們各自的身形,試試的問身旁的龍鑌道:「小龍,在找什麼?」

  龍鑌抬頭看了一眼天上掛著的太陽,用手揉揉眼,道:「在找魚。」

  德老呵呵笑了:「這些都是小小的魚,岸邊可沒有大魚。」

  靜兒爺爺也笑著道:「是啊,這種小魚都長不大的,要想找大魚得到太湖的深水裡去,老輩人還傳說那湖裡有龍。」

  龍鑌看著兩位老人,卻回答道:「小魚兒有小魚兒的活法,大魚有大魚的地界,我不知道這湖裡有沒有龍,我只是想看看這蘆葦從中的小魚兒可以游多遠。」

  德老看著龍鑌俯下身子,那臉上神情像個看螞蟻回家的三歲孩童一樣,便輕輕一歎道:「孩子,你仔細看看這太湖有多大,這天有多高,這天地有多大。」

  靜兒爺爺開始呵呵笑了起來,道:「小魚兒當然是游不遠了,可是大魚就不是小小的蘆葦從可以困住的了,它可沒必要依賴蘆葦從中的養分來生存,他得去湖中才能長大。」

  龍鑌仰起頭,聲音還是很低沉的問道:「那大魚兒又能在湖裡游多遠?這麼多漁夫在打魚。」

  這時石偉他們過來了,靜兒接上口就道:「我記得上次你不就和我說起過魚嗎?一條聰明的精靈的魚那漁夫是抓不到的,聽說這湖裡最大的魚可以有幾百斤。」靜兒眨巴幾下大眼睛,頑皮的道,「你不就是一條精靈的魚嗎?誰也抓不到你!」

  龍鑌淡淡的道:「說是精靈,其實只不過是褪色的精靈,就是一條魚,想游也游不遠的,說不定到了半途就會沉到湖底,從此銷聲匿跡。」

  一時盡皆靜寂無聲。

  靜兒爺爺忽地用手指著這太湖中那無窮起伏著的浪波,意有所指的對著年輕人們說道:「筍因落籜方成竹。」

  德老立刻明白過來了,對著靜兒爺爺會心一笑,接口下句便唱詠道:「魚為奔波始化龍!」

  ***************

  晚上,靜兒爺爺和德老還有靜兒在書房談話,兩位老人都為靜兒的感情問題有些擔憂。

  靜兒爺爺語氣有幾分沉重的道:「德老,你是龍鑌的外公,我也就不隱瞞你什麼了。說句實在話,我私心裡並不心願我的靜丫頭去喜歡龍鑌,但是我干涉不了,靜丫頭是誰也管不了,我也就只能隨她了。」

  德老看看靜兒,他也覺得有點棘手,低歎一氣,關心而又沉重的對靜兒說道:「靜兒,有時候呢,人還是得退一步想想的,你是學中文的,不能受到文學作品過多的影響,太過於勉強自己是不好的,知道嗎?」

  靜兒眼神雖然有些黯淡卻依然明亮照人,毅然決然的口氣說道:「爺爺,德爺爺,我知道。」

  靜兒爺爺決定向錢老解釋一下關於龍鑌身上的玄異,作為龍鑌的外公,他是有權利知道的。只見他品著茶水,淺淺的啜了一口,含在嘴裡,讓茶的清潤淡香悠綿著齒頰,慢慢的嚥下後,道:「德老,你是正學大家,對神秘事物抱定的是『六合之外存而不論』的態度,不過這個世界上還是有些東西現代科學解釋不了,譬如龍家這背負了六十四代的詛咒。」

  「我們師門有記載,祖師爺不過五給龍家人算過命就惹禍上身,我的那個同門師弟因為給小龍推過八字摸過骨就生不如死這麼些年,到底詛咒是怎麼回事,為何會有這樣的詛咒,我到現在也沒弄明白,如果按照迷信說法,會覺得是什麼玄術人士對龍家下的惡毒詛咒,可我查閱了師門所有資料,把這點排除了,因為就算有人下過惡毒詛咒,也不可能延續千年六十四代龍家兒孫。」

  德老難以理解的搖搖頭,道:「心理學上有一種叫做心理暗示的理論,我覺得或許是這個詛咒作為一種潛意識已經深入到了龍家人包括他們配偶的意識深層。」

  靜兒爺爺不同意,道:「這個理論我看過,無法解釋那些小孩子和那些配偶娘家人的死因了,而且龍家人個個性格堅強,潛意識裡對於個體死亡並沒有明顯的恐懼成分,這個理論只有參考意義,不能解決詛咒的實質問題。」

  靜兒爺爺想了想,要靜兒去把龍鑌他們都叫來。

  趁著靜兒去的時候,靜兒爺爺對著德老說道:「德老啊,講件事你得心裡有個數。你如今面顴暗紅,隱透青紫,唇色泛翳,榮矗之鼻微黑,巽桃之耳已現乾焦,聲不暢適,神不守真,德老,明年的陰曆五月、八月是你的一道關口,你得有數啊,過得了五,就躲不過八。你得把握好剩下的日子,好好的陪陪這個乖孫子吧!」

  德老聞聲愣了一下,隨後就接口道:「呵呵,早就想開了,人生一世,草木一春,來如風雨,去如微塵。」

  正在這時,靜兒他們一大群年輕人進來了,靜兒爺爺遂收聲不語。

  石偉滿臉恭敬,作古正經的道:「蘇爺爺,德爺爺,您們二老叫我們來是不是要對我們論功行賞啊?我們這麼聽話懂事,準備獎勵我們什麼啊?」

  靜兒爺爺呵呵笑著,撫著長鬚說道:「好啊,小石,你們說說什麼才是幸福,誰說的好我就給誰獎勵。」

  石偉立即答道:「哈,這個我知道,幸福就是五子登科,票子、位子、車子、房子、馬子,票子要數到手酸痛,位子要坐到屁股痛,房子要大到腳走痛,車子要換到門開痛,馬子要瞧到眼睛痛……」

  杜慈怒視,石偉忙不迭的為自己做著解釋:「開玩笑,開玩笑。」

  靜兒爺爺呵呵一笑,望著杜慈道:「那小杜,你認為呢?」

  杜慈還是恨恨的盯了石偉一眼,沒好氣的道:「幸福我看就是平平安安、家庭溫暖和睦、不愁吃穿最實在的了,別的什麼不敢想也想不來。」

  靜兒爺爺頜首,又笑著問秋雅:「小黃,你呢?」

  秋雅深情脈脈的看著身旁的龍鑌,溫柔的說道:「如果幸福是不准更多奢望的話,我覺得只有和我深愛的人形影不離那才是真正的幸福。」

  靜兒爺爺看著靜兒,靜兒知道輪到她說了,便道:「這個問題太大,而且我也答不了,如果非要我說那我也只能說,幸福就是生活中沒有遺憾。」

  德老讚許的點著頭,又和靜兒爺爺一起將目光投在龍鑌身上。

  一直以來,龍鑌都覺得所謂的幸福距離自己很遙遠,對他而言,只有平安的活著才可算是幸福的最根本的基石!龍鑌索性簡單的答了兩個字:「活著。」

  心,為之一碎,德老情緒立時跟著複雜起來,盡失自己一貫修心的沉穩平和,失聲就道:「鑌兒,你怎麼能這麼悲觀呢?現在是科學技術高度發達、社會文明也快速進步的世界了,求得很好的生存這對你根本就不是一件難事,你怎麼能還是被唯心主義的陰影蒙住你的眼睛、你的智慧?…」

  靜兒爺爺看到德老準備上綱上線了,便用手拍拍德老那有些激顫的手,呵呵道:「德老,德老,都說了是問孩子們,有道是人各有心,心各有見,年輕人們都有自己的想法,你怎麼犯了夫子意氣?」

  *************

  石偉轉變話題,纏著靜兒爺爺給他看相,爺爺熬煩不過便對靜兒說道:「靜兒你先說說。」

  靜兒故意用手在石偉的臉上、手掌上比劃著,故意說道:「依我看啦,此人五嶽四瀆三停諸部,欹斜不正,傾側缺陷,色澤昏暗,面如尖棗,腮骨寬闊,耳後可見,觀其發疏而黃,觀其頭小頸長,觀其眉有逆生且重重如絲,觀其眼如鷺鷥眊然偏視,耳無輪,口無稜,鼻仰孔,目無神……」

  本就不相信靜兒會看相的石偉急忙喝止,道:「我就知道你會把全世界最癟三的詞語用在我身上,你靜兒什麼時候也變得秋雅杜慈了,這麼損我!多帥的一個靚仔活生生的被你說成吳孟達、八兩金!你個丫頭騙子沒良心啊!」轉又求著靜兒爺爺,道,「蘇爺爺,這不,你都看到了!求您給我看一下吧,就一下!」

  靜兒爺爺笑笑,想了一會兒,就道:「小石,我先送你一句話『家庭和睦,疏食盡有餘歡;骨肉乖違,珍饈亦減至味』。你的相其實很好,有這些好兄弟朋友,有一個一門心思都在你身上的女朋友,你又這麼聰明靈性,沒問題的,你能處理好將來的事情。」

  石偉等了一會兒,見老人沒有再說,便失望的道:「就這麼點,完了?」

  靜兒爺爺呵呵笑著點頭。

  石偉失望之極,哀聲道:「我還想您會告訴我的壽……」石偉立時意識到了,忙改口笑著道,「我這麼瘦到底要什麼時候才能長胖呢?蘇爺爺,你告訴我。」

  靜兒爺爺很是欣賞石偉的急智口才,出言接口道:「小石,官清書吏瘦,神靈廟祝肥。你要胖幹什麼?現在不是挺好嗎!」

  靜兒爺爺索性對著這些個年輕人一路說過去:「小杜,你會生對雙胞胎。小黃,天下無不是的父母,須防一人著惱,須防一事不終。靜丫頭,你也記住『靜中方能觀物動』,其他的你就少管了。」

  隨後靜兒爺爺就在大家莫名其妙的注視下,轉身從抽屜裡拿出一疊打印出來的圖紙,擺到桌子上,對著正在沉思的龍鑌說道:「我和靜丫頭去年去過你老家山城,也去了熊山,親自去勘探過你龍家屋場和祖墳的風水,……,小龍,你別老是對自己的命運耿耿於懷,你看看這些地貌圖片,這裡並不是惡形之地,不僅如此,相反還是一道上佳之地,看,這道山脈綿貫不絕,龍頭入江,中間並無隔礙,你先人葬於此、安家於此,是可以永葆血脈不致斷絕的!你們龍家人世代不離此是有深意的,肯定得到過術士指點。」

  龍鑌細細的看著這些他無比熟悉的山脈河流,這是時常在他夢中出現的地方啊,靈魂忽地陣陣激顫,喃喃的道:「外公,媽媽就是睡在這裡,爸爸就是睡在這裡,齊爺爺就是睡在這裡,將來我也要睡在這裡……」

  靜兒爺爺驟然揚起手指對著龍鑌的腦袋狠敲一擊,從喉嚨裡爆出一聲炸喝:「呔!你走火入魔了!」

  ……

  蒙了!幾乎所有人都蒙了!

  一個八十歲的神仙級的人物竟然也出手打人!這不是開玩笑嗎?!

  當頭棒喝!德老一愣之後迅速領會到了此舉的用意。靜兒,也隨之明白了她爺爺的用意。

  一番玄乎的對話開始了。

  靜兒爺爺:「你在害怕?」

  龍鑌:「是。」

  靜兒爺爺:「你害怕什麼?」

  龍鑌:「失去。」

  靜兒爺爺:「是生命嗎?」

  龍鑌:「是。」

  靜兒爺爺:「誰的?」

  龍鑌無語。

  靜兒爺爺:「生命有開始嗎?」

  龍鑌:「有。」

  靜兒爺爺:「生命有結束嗎?」

  龍鑌:「也有。」

  靜兒爺爺:「你為什麼要在回答中加個『也』字?」

  龍鑌猶豫:「不同的就有不同的長短。」

  靜兒爺爺:「長短重要嗎?」

  龍鑌:「重要。」

  德老插問:「為什麼重要?」

  龍鑌:「長短是歷程,長短是生活。」

  德老繼續:「長短是價值嗎?」

  龍鑌反問:「不是價值嗎?」

  德老:「為什麼是價值?」

  龍鑌:「生活需要。」

  靜兒爺爺:「是誰生活需要?」

  龍鑌:「是我,是大家,是每一個我不願意帶去傷害的人。」

  靜兒爺爺:「到底是什麼需要?想清楚。」

  龍鑌摸摸挨打的地方:「錯了,是心。」

  靜兒爺爺撫鬚,德老含笑,齊聲:「心需要長短嗎?」

  龍鑌疑惑:「不需要嗎?」

  ……

  該到下一步了,靜兒爺爺站起身,為書房裡的每一個人倒滿茶,對龍鑌說道:「小龍,世間沒有全才,人間沒有全福,天道無以窮盡。道在天更在人,在身亦更在心。上蒼的心就是上蒼的智慧,也就是道,怎麼可以窮盡呢?你對詛咒一知半解,糊里糊塗的鑽那牛角尖,你不覺得你太膚淺了嗎?」

  靜兒爺爺在滿座人心神搖曳之中敬畏的注視之中,包括德老在內,用空靈到極至的聲音道:「小龍,這些話你也許現在消化不了,不要緊,慢慢來。我們大家都不怕,你怕什麼?你有劫數,這個我和你外公都不否認,現在我就囉嗦點,再對你說兩句話,但願這兩句話你可以終身受益:慘莫慘於劫數,凶莫凶於刀兵,若要死中得活,非大功德不能。希望你記住。」

  龍鑌似乎明白了。

  *************

  初次進入看守所那關押犯人的住處的鄭學,跪在地上,正被兩個同監的犯人老大玩著遊戲。

  一個黑壯個子男人壓低嗓子怒斥鄭學:「日你個先人板板!你個婊子養的!你給我老實點跪好!」說罷,怒然將手惡狠狠的戳著鄭學的腦袋。

  另一個白瘦犯人嘿笑著用腳觸探著鄭學的陰部,鄭學畏懼的將身子後縮著,並倒伏在地,驚恐哀戚卻又極力壓低聲音哀求著。

  黑壯個子男人陰森的道:「你個婊子養的!你以前不是很拽嗎?不是有很多條子罩著你嗎?」

  鄭學不敢答話,泣聲求饒。

  「呀喝!你還敢不答話?!來,媽拉個逼!老子們來幫你戒毒!」 黑壯個子男人想起他那些外面兄弟們以前被進哥壓迫的事情,怒氣又上來了,低喝,「說,你是要喝咖啡還是可樂還是牛奶,你自己選一樣!」

  鄭學知道咖啡是尿,可樂是唾液,而牛奶則是精液,黑壯個子男人要用這樣的東西逼他吞下去,他只得拚命磕頭,想躲過這個災難。

  ……

  罪惡與侮辱在監牢裡只是強者的遊戲,鄭學此時在他們眼裡只是任人宰割的動物,他的求饒並沒有讓他躲過這個災難。

  鄭學被這種恥辱痛苦得無法形容。半夜時分,他等這兩人睡熟之後才躡手躡腳來到監房角落的茅坑,努力的將手指伸進喉的深處,極力的想把腹中的髒東西嘔出來,軟軟無力的指頭戳進更加脆弱柔軟的喉部,那劇烈的不適感引發的空洞的收縮幾乎令他倒下!

  他盡量控制著下蹲時的聲響,死死的用牙咬著下唇,吞嚥下去每一次無聲的飲泣,曾經俊秀的臉面上已經找不到半點乾淨的肌膚,濃濃的尿騷味和著茅坑裡那種奇異的噁心,令他的面容極度扭曲。

  已經喝下肚子的尿是肯定嘔不出來了的,他非常小心的旋開一點水龍頭,希望可以用乾淨的水珠漱個口,把臉擦搓著洗一下,洗掉那唇齒間、面頰上殘留著的精液和尿液。而且,千萬不能發出半點聲響把他們驚醒,要不然,明天的罪會更難受。

  好容易,才做完這件事。

  鄭學呆傻的望著高高牆頭上那個小小的鐵窗,看著窗外那一輪所謂的月亮。昏淡而陰暗的光透過鐵欄杆穿下,鄭學看著這可憐的碎裂的光影,想他母親。

  他還在想朝陽燦爛的紅霞,東湖上瀰漫的水氣,婆娑的綠樹,草坪的青翠,夜色朦朧時的清風。

  他特別想那飛鳥扇動的翅膀。

  *************

  焦嶸森異常憤怒,把一切拿得動的東西狠狠的四處亂砸!

  他在這波石油期貨行情中由於太貪,沒有及早平倉,沒想油價一下子就狂洩下來,結果沒有賺到預期收入。這件事對他的全盤計劃進展不利。

  **************

  除夕夜了,這錢老家聚會的日子,錢老預感到這將是他生命中最後一個除夕。

  聚餐之後,錢老微瞇著眼睛掃視著那些圍坐在巨大圓席上的兒孫們,一聲不吭。

  原本熱鬧的氣氛頓時壓抑下來,眾人心懷忐忑地坐在那裡,尤其是錢同華,表情更是怪異。

  錢老咬咬牙,突地一雙鋒銳的眼睛蹭地盯向錢同華,冷不防的就道:「錢同華,你是不是幹了什麼虧心事?這麼神不守舍?是的話,就說出來,也讓我們大家開開眼界!」

  葉子亨忙一臉誠敬的表情對著錢老說道:「爸爸,最近同華也為了節後召開的董事大會忙得顛三倒四的,累得不行。」

  錢同華覺得父親的話就像是一個個毫無痕跡的炸雷,嚇得他心驚肉跳,而葉子亨那陰不陰陽不陽的話卻又讓他覺得肚子裡被塞進去了五十隻蟑螂八十隻蒼蠅一百三十條蚯蚓外加一桶辣椒水一般,全身異常難受。他臉色變換不定,強自鎮靜的道:「爸爸,姐夫說的不錯,最近我是睡眠不好,集團裡我分管那塊的總結報告書總是寫的不太滿意,所以,最近我就多勞了點神,您別見怪。」

  錢老語氣變得非常森嚴,道:「錢同華,我的好兒子,我錢正生的乖兒子,我錢正生的長子,你都已經死到臨頭了,你還想瞞到什麼時候?你是不是非得等到仇人打到我錢家的頭上了你才肯說?今天你就當著你兄弟姐妹的妹,四四六六給我擼清楚!否則……」

  錢同華臉色煞地慘白,渾身開始發顫,就在大家驚愕之中他死豬一般哀嚎起來,騰地跪在錢老面前,嘶啞的道:「爸……爸…,我…對不…起您,我…我…」

  葉子亨心裡那美的!表情卻十分驚訝,連忙起身去攙扶,裝著用力的樣子試圖把錢同華攙扶起來,嘴上還道:「同華,你怎麼啦?出了什麼事?這是過年啊!有什麼事都是可以商量的嘛,起來起來,別嚇壞了孩子們!也不好看啊!」

  錢同華恨不得一刀捅了這個虛偽陰險的仆街仔,啞著嗓子怨恨之極的吼道:「你給我滾開!都是你陷害的!都是你陷害的!」

  錢老要得就是這個結果,只見他冷冰冰的不看葉子亨一眼,先是吩咐傭人把開開帶出去後,對著錢同華道:「你就跪著說吧,把所有的事情都給我說出來!」

  ……錢同華哭喪著吐出了一切……

  四周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噤口不語。錢老任得錢同華悔恨交加的跪在那裡,居然語氣平緩的說道;「我很心寒。」

  錢老從口袋摸出一根煙,點上火,眼神定定的道:「我活到現在七十三了,打工搵食,創業克艱,生兒育女,撫養成人,公司上市,擴建規模。在普通人眼裡,我錢正生真是個有福氣的人,有事業有鈔票,有兒子有女兒,有孫子有孫女,有地位有名聲,還缺什麼呢?似乎什麼都不缺!難道我錢正生還有什麼不知足的?還這麼煩惱是不是庸人自擾!?」

  錢老震震煙頭的煙灰,語聲有些嚴厲,更有些滄桑,道:「人,真是個不知足的畜生!天高什麼高,人心比天高,井水當酒賣,還說沒有豬吃的糟!我錢正生到底也跳不出這五行三界!我煩,我擔心,我提心吊膽,怕的是什麼?我就怕我堂堂正正一生,臨到死來卻不得善終!」

  「我為什麼要擔心我能不能得到善終?還不就是擔心這份家業!還不就是擔心你們這一群兒孫將來境遇淒涼!」錢老略略瞥了一眼依舊跪在那裡飲泣的錢同華,厭惡喝道:「滾遠點!敗家子!」

  復又抬起頭,有些滄桑,「心情好,也許我會給你們每個人幾百千把萬讓你們不致於流落街頭。但你們別想指望這份家業會怎麼樣的均攤,我告訴你們,別做這樣的癡心妄想,沒門!我會把我的家業全部留給我最信得過,而且一定會把這份家業管好並且有能力壯大的後人來管理,免得你們又去花費心思,絞盡腦汁玩什麼勾心鬥角。」

  錢老居然又向錢毓慧開炮了:「錢毓慧,別用私生子來出我錢家的洋相!我算是真正看透了你到底是個稀泥糊不上牆的阿斗!」

  說罷,停歇了一會兒,似乎是平靜怒氣,轉而語聲柔和的轉向葉子亨道:「子亨,你雖然是女婿,但是我一直是把你當成兒子一樣看待,這些年來,你是如何的為集團工作的我心裡有數,子亨,做男人要大肚能容,器量如海,弟妹對你有什麼誤解,你可不能往心裡去。你從事企業管理這麼久了,你應該知道這個道理,你可不能讓大家失望啊!」

  葉子亨連忙畢恭畢敬的道:「是的,爸爸,我一定會記住您的話,我是家族的一份子,我一定會盡我自己的可能、盡我的那份責任!」

  錢老隨後就道:「那,子亨,你覺得這個敗家子的事情應該怎麼處理?應該怎麼向董事會交代?萬一事情傳揚出去,又怎麼向傳媒向股民交代?」

  對這個問題怎麼回答,葉子亨早已考慮清楚,但此刻他必須裝出一副拚命思索、很是為難的樣子來,良久才道:「爸爸,我覺得現在第一要做的就只有由我們向董事會主動承認這件事,瞞是瞞不住的,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我們第二要做的就有三個選擇,一是由您老決定到底是不是把股權贖回來;二是如果您決定放棄,那就看誰願意出合理的市價購買;三是我們對這件事情不予理睬,我們採取法律手段提起訴訟。不過這件事情關鍵就是同華開了那麼多空白支票,所以我還是比較贊成前兩種選擇的。」

  錢老沒有做答,又詢問其他兒女,個個沉默不語,誰都認為錢老已經決定了繼承者就是葉子亨或者大姐家。好一會兒,小媳婦阿蘭尖酸的說道:「我看,既然姐夫這麼熱心,怎麼不讓姐夫出錢承接下來,不就才幾個億嗎,姐夫這點子小錢還不是一揮筆的事?」

  葉子亨表情有些不自然,他飛快的看了老婆錢素雪一眼,又看了錢老一眼,尷尬的辯解道:「阿蘭,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姐夫的家底,我們的生活來源還不就是靠那點分紅那點子薪水?怎麼可能買的起?這事還得爸爸拿主意的,我只不過是向爸爸提建議罷了。」

  阿容立時接口就發出了憋了好久的怨氣,道:「葉副總裁你也太謙虛了吧?整個利衡你有一半的天下,這次人事改革你又要計劃提拔多少親信?你打一個噴嚏整個集團都要感冒!你一跺腳利衡都要地震!……」

  葉子亨的臉色劇變,試圖對著錢老解釋。沒等他說話錢老就將手一揮,安慰道:「子亨,這樣吧,子亨,你務必就在這十天時間之內,去找你的朋友融資貸款,用你的名義用你的能力去籌集所需的資金,具體怎麼操作你就和他們商量,反正必須要讓其他董事挑不出毛病來,子亨啊,這是考驗你能力的最關鍵的一件事情啊!」

  葉子亨連忙點頭稱是。

  一個一個的數過去,個數可真不少,可是有幾個像樣的? 看他們那七模八稜的表情,看他們那默然卻怪味的眼睛,想到他們那五顏六色的內心,錢老似乎活生生的就被他們撕成兩半,他那蒼老的家主之心被割得鮮血淋漓!

  錢老喟然歎息:這些真的都是我錢正生的後人嗎?利益難道竟然有這麼大威力?唉,還是古人說的好啊,兒孫勝於我,將錢留他作甚麼;兒孫不如我,將錢留他作甚麼!

  *************

  在山城,江坪鎮,雯麗自己的家中。

  今年天氣明顯比往年寒冷,前兩天這裡下了一場大雪,記得有好多年沒有下過這麼大雪了。放眼望去,到處都白茫茫的一片,厚厚的,蓬蓬的,似乎有種暖和的感覺。

  然而雯麗不快樂,雖然此刻在家烤著火,可她渾身發寒。母親總是有意無意地用話語刺激她,而周圍鄉鄰總是用異樣的眼神看她,她感覺自己再也不能在這裡呆下去。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huro

LV:7 大臣

追蹤
  • 101

    主題

  • 30244

    回文

  • 5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