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 被上蒼詛咒的天才 作者:阿三瘦馬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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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ro 2008-5-20 13:59:16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6 62152
huro 發表於 2008-5-20 14:15
第二卷 生命的標點(修改版) 第十三章 學會做那下酒菜(三)


  我對肌體創傷所帶來的痛楚並不陌生,痛楚不過就是神經傳遞給大腦的一種感覺而已,我能忍受。最先我為了忘記這種痛楚而試圖讓自己昏睡過去,我以為疼痛到了極至的話就能昏睡過去,而昏睡過去的人是不可能感覺得到疼痛的,可我現在發現我的以為是錯誤的,我無法昏睡過去,我也無法忘記痛楚,於是我就只能忍受這痛楚。

  為了忍受痛楚,我無法安靜,可我又只能安靜,於是為了安靜我就閉上自己雙眼,我安靜地數著自己的心跳,數著自己的呼吸,品味著全身不同傷處所傳出來的痛楚感覺。我知道護士剛才給我打了一支安眠針和止痛針,可沒有半點效果。

  右腳打上厚厚的石膏平平地擺在床上,不能有任何移動,石膏繃帶一直纏到我的大腿根部,整條腿生生地麻脹鑽痛,似乎不屬於我自己;背上傷口用紗布從我胸前團團裹住,上身的體重毫不留情地壓在傷口上,我只能仰躺著;肋骨斷了,醫生說得當心斷折的肋骨刺進肺部,我只敢很輕地呼吸,慢慢的,慢慢的;我頭上也纏繞著一大捆紗布,頭髮已被剃光,譬如帶著一個白色的頭盔;而為了讓右腳和背部的痛感只保持在一個恆定的程度,我就將左腳支起,左手小心翼翼地彎撐著,將身子盡量向左偏斜一點,努力將軀體重量由左腳左臀和左肩來承擔。

  我想看看活動的物體以便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可我頭痛欲炸,氣血劇烈地衝撞著頭頸血管,血管也如心跳那樣在突突搏動,那種不可形容的刺感也被血液裹挾著一陣陣傳遍全身,我不想自己就連睜眼都吃力,可卻又發現那在我平日裡根本不曾察覺的睜眼眨眼動作在此刻此際竟會如此艱難……

  捫心自問,我真想呻吟幾聲。因為縱算身邊的朋友同學再如何安慰你寬慰你,這一切自身軀殼的痛楚只有自己才能感受得到,在這個時候我再次強烈地醒悟到:軀殼的痛苦其實也如精神意念思想等一樣,它孤獨,孤獨地只屬於你自己。

  我也曾問自己:也許在這個時候用聲響表達出身體的痛苦可以減輕負累,說不定加大加粗點呼吸的聲音就有這個效應。可我又還是在艱難堅決地吞嚥著咀嚼著這掙扎於唇齒縫隙中的懦弱的宣洩慾望,我自己對自己說,我要把這痛楚當成我的酒,我要看著它把我蒼白的神經都予麻醉,我要獨品,我也只能獨品……

  當然,我還很想睡一覺,並期翼夢見我所有的親人……爸媽的懷抱,齊爺爺的手,外公睿智的眼睛,甚至還有那兩個白衣服和黑衣服……

  **************************

  有警察已經在秋雅那裡作了問話筆錄,初步定性為搶劫傷人事件。可石偉有些疑惑了:怎麼這些搶劫犯搶了錢不趕緊跑,卻特地廢掉龍鑌的腿呢?

  龍鑌的腦部受到損害,醫生懷疑可能有輕微腦震盪,目前不能接受警察的詢問。龍鑌和秋雅暫時在一個雙人病房裡,石偉和杜慈鄔慶芬海濤輪番倒班守護著。秋雅側身躺在病床上,任杜慈在自己傷處怎麼揉著藥油似乎全無感覺,只是淚眼模糊癡癡地看著龍鑌。

  凜冽的北風不時搖撼著病房的門窗,窗外終於開始唏唏沙沙下起了雪粒子,雪粒子打在玻璃上,噼噼啪啪叮叮咚咚,好像一首沒有音符格律的曲子,枯燥而又單調地擊蕩著這間小小的病房,驚擾著病房裡的這幾個人。

  天亮了,龍鑌挺過了這漫長的一夜,石偉他們好幾次問他痛不痛,他都只是艱澀地笑笑,艱難地說自己沒什麼。第二天下午醫生們會診結果出來了,龍鑌必須盡快消炎退燒,作全身CT掃瞄,檢查腦部是否有淤血,爭取三五天後用全身麻醉進行接骨手術,秋雅沒什麼大礙,只需再打些消炎針吃些消腫化淤的藥,兩天後就可以出院。

  門外靜悄悄地飄起了2002年入冬以來的第一場大雪,病房裡開啟了暖氣,並不見得寒冷,龍鑌全身換穿著病號服,褲子只穿了一邊,鬆鬆的套在左腿上,身上袒著一床薄被,他用意志來忘卻週身傷痛,平躺在病床上靜靜地等待著黃昏的到來,陸陸續續有些男女同學來看望了龍鑌和秋雅,待大家都走後,龍鑌總算在臨近黃昏時睡著了……

  ***********************

  熊山怎麼全都光禿禿的了?田地裡怎麼什麼作物也沒有啊?就是冬天至少應該也有小麥和蔬菜的啊!為什麼這條寬闊的資江也不見有江水奔淌流瀉?放眼四際,天地間竟然沒有一絲綠色沒有一隻飛鳥甚至就連昆蟲都看不見!只餘下蒼黑的房屋如墳墓般立在土地上,沉沉懨懨地散發死寂的幽冷氣息……

  怎麼……又怎麼回事?……我竟飛起來了,我竟然飛起來了!……

  白衣服和黑衣服哈哈狂笑著……哈哈狂笑著抓住我的手……

  我用力一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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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地一陣劇烈的疼痛刺入大腦,手臂肌肉不自禁地抽搐著攢勁,龍鑌猛地睜開了眼,眼球環顧四周,窗外已經漆黑一團,依稀仍可聽到有風聲和雪粒子的聲音,明潔光亮的病房裡只有秋雅在,其他人都不見了,秋雅的臉依舊有些紅腫,額頭上還青了一塊,上面有擦傷的痕跡。

  「龍鑌,你醒了?」秋雅被龍鑌驚動了她的沉思,忙用雙手包住龍鑌的左手柔聲問道,「好點了嗎?還痛不痛?」

  秋雅的溫柔略略使龍鑌暫時淡忘了肌體的痛楚,龍鑌感激的看著秋雅這張曾經何等潑辣的花顏,他說話還是有些吃力,道:「好點了,現在什麼時候了?他們呢?」

  原來秋雅堅決不肯回去休息,她要在龍鑌床前守護著他,海濤和石偉現在到外面去吃點東西,已經晚上十點了。

  龍鑌已經躺得很麻木了,示意秋雅給他把床搖起來。連續不斷的吊針使醒後的龍鑌有小便的感覺,但是這不能當著她的面來解決,他得等海濤他們回來。

  ※※※

  門口響起敲門聲。

  秋雅鬆開正按摩的手,站起來道:「他們來了,我去開門。」

  常成一隻手提著一大袋東西,一隻手提著一個花籃站在門口,後面跟著鄭學和雯麗。

  他們是來看秋雅的,龍鑌雖然對鄭學有看法,但對常成並無惡感,他對常成笑笑,表示招呼。

  秋雅冷冰冰的道:「你來幹什麼?」

  常成的確是出於對秋雅情況的擔心,考慮再三而來的,在得知秋雅和龍鑌的傷情後,他甚至還有些愧疚與後悔。鄭學則完全不同,他是借來看望秋雅的機會親自實地瞭解一下龍鑌斷腿的慘象,好讓自己心裡爽爽,並故意拖著雯麗來示威。

  現在鄭學實在是心裡樂開了花:沒想到這小子這麼慘!真他媽的給我出了一口大氣!不過也要說這小子也夠狠,養的一條土狗也厲害,居然那邊六個人五個掛綵!也好,現在那邊要求補償醫藥費一萬五,老子還可以搞他常成一筆錢,他不敢不給!

  鄭學臉上卻沒有露出半點快慰的神情,相反還很關心的問秋雅:「你沒有受傷吧?」

  秋雅死死盯著鄭學和常成,在她心裡,肯定他們是不懷好意來看自己和龍鑌的遭殃倒霉的,她照舊冷冰冰地回道:「不用你黃鼠狼拜年,你們走!雯麗,你也走!」說罷,把門砰的關上。

  ***************

  鄭學成功地從常成手裡拿到了八萬,他給了兩萬給那個朋友轉交那幫人,他現在得意萬分,不僅掌握了常成買兇傷人的證據,而且也找到了一條財源,在他眼裡,常成充其量不過是一個沒大腦的富豪家的書獃子,這種人就是活該被利用的蠢貨。

  常成不知道自己已經落入鄭學的轂中,在鄭學的挑唆下,連最後那點愧疚的良知也淡去了,下決心準備對秋雅的父母施加壓力,他以前一直掩瞞著的。

  ****************

  龍鑌的顱內有一塊淤血,萬幸還沒有壓迫到神經區,消炎情況也比較好,小便排泄也正常,只是三天了大便還沒有過。

  後天就要動手術了,醫生在龍鑌手上抽了血化驗血型,這是要割開小腿部、膝部和肋部的大手術,可能到時需要輸血,醫生還給龍鑌開了一劑潤腸藥,要求龍鑌徹底排泄乾淨,同時要求病人親屬到場簽字。

  這對於龍鑌是一個天大的難題。

  入夜,在龍鑌的執意要求下幾個兄弟都回去休息了,病房裡依舊是秋雅在陪著他。

  秋雅細微的關心著龍鑌,輕輕幫龍鑌活動著能動的手腳,這幾天苦難使兩人的關係升溫很快。龍鑌的傷痛已經減輕了很多,頭部的腫已經消退,只是背部由於長久壓迫感覺非常痛辣火熱,胸部只要不咳漱就不很難受,右腿雖然因為不能移動而僵木,但比以前那鑽心的痛楚能忍受些,況且秋雅輕柔的摩挲可以令他轉移感覺。

  秋雅到了夜裡,就會大膽地親親龍鑌的嘴唇,以表深深愛意。

  秋雅剛好把病床搖起,就聽到龍鑌的腹部傳來一陣響。

  秋雅知道醫生的交代,臉微微一紅,忙從床下拿出從未用過的便盆。

  龍鑌就是因為這個事而有些煩惱,他知道現在的自己甚至比不上以前癱瘓的齊爺爺,在前兩天他就在腦海裡反覆演習過方便時的動作要領,結果他發現自己不能對胸部、背部的肌肉使力,只能斜斜地躺在呈一定坡度的病床上,必須用最大的意志力忍耐住撕裂肌膚的痛苦,如此這般進行……

  ******************

  痛苦已經到達極限,但是該出來的還是沒有出來,冷汗卻涔涔而下!

  龍鑌雙手抓住床沿,左腳弓起,咬緊牙關。

  秋雅深深感受到了龍鑌顫抖著的痛苦,把臉埋在龍鑌的頸部,企圖用微不足道的溫馨來助他消弭。

  沒經歷過這種苦的人是不知道這要多大的意志和勇氣的,尤其是對於全身是傷卻不肯平躺解決方便問題的龍鑌。

  過於的用力引起胸部的咳嗽,全身有些抽搐。

  ……

  秋雅終於聽見了讓她高興的聲響,她竟然哭了起來。

  根本不顧少女的害羞,根本不顧髒,她想都沒想就給幾乎痛昏過去的龍鑌作完事後清潔工作。

  流著欣慰的淚水,飛快的從洗手間跑出來,拿來滾燙的毛巾,給他擦著臉。

  ****************

  這是愛情嗎?這是愛的力量嗎?

  這是只可能對自己的至親才會這麼做的事啊!

  我是她的至親嗎?我不是!那我是她的什麼人?

  龍鑌想起自己以前為齊爺爺所做的點點滴滴時,完全被秋雅感動了。

  腦子裡回想起母親的信,先祖的囑咐,自己身負龍家唯一血脈的傳承重任,這一向來的事情彷彿已充分證明秋雅確實是合乎要求的女孩,自己理想的妻子。

  看著此刻面帶羞澀給他用熱毛巾擦著手腳的,龍鑌覺得該跟她深入談談了。

  *************

  龍鑌緊握秋雅的一隻手,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她,神情凝重,語音雖低沉卻很清晰:「秋雅!你知道作我龍家人的妻子的代價有多大嗎?」

  秋雅沒料到龍鑌怎麼突然這麼問,愣了一下,馬上答道:「知道,聽雯麗說過,不太相信。」

  龍鑌的眉頭皺了,長出一口氣,非常嚴肅的道:「我以我的人格擔保,全是真的,現在我就跟你講述一遍我龍家的歷史,我知道你很喜歡我,但我希望你想清楚,走到那一步是要用生命來做代價的……」

  ……

  秋雅聽著龍鑌背完他母親寫的遺書,已經泣不成聲,只知道把臉埋在龍鑌的手掌裡,用嘴咬著他的手指。

  *****************

  十點鐘就要上手術台了,除了廖業有事外,幾個兄弟都在,還有杜慈和蘇靜兒等幾個秋雅的同學老鄉,都上來鼓勵龍鑌幾句話。

  蘇靜兒一直非常落寞非常幽怨的看著龍鑌,她已經知道秋雅以妻子的名義在手術單上簽了字,由於龍鑌是孤兒,又沒有任何親戚,況且學校一般也不會參與手術責任,醫院也就認可了這本來不合乎規定的簽字。

  蘇靜兒見大家和龍鑌說得差不多了,便鎮定了一下心神,靜靜地走到龍鑌床前,輕柔嫩爽地吟詠幾句古文:「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坐《春秋》,屈原放逐乃賦《離騷》,左丘失明闕有《國語》,孫子臏腳《兵法》修列,不韋遷蜀世傳《呂覽》,韓非囚秦《說難》《孤憤》……

  故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弗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人恆過,然後能改;囚於心,衡於慮,而後作;征於色,發於聲,而後喻。……」

  龍鑌微微頜首。*

  ***************

  我只進行了腰部麻醉,儘管醫生再三解釋全身麻醉對人腦沒有多大損害。

  我決不肯把自己變作一具沒有感覺的屍體,任由醫生按照程序工作,我要親眼親耳感受著我這本微不足道的軀體是如何在仇恨、憤怒和痛苦中經歷著手術刀肢解。

  所以任他醫生如何舌燦蓮花,我仍倔強的堅持。

  我甚至有些渴望軀體的痛苦再進一層。

  手術因此延誤半個小時。

  **************

  我的堅持給麻醉帶來很大難度,但我表示我絕對不會因為疼痛而失去自我控制,不會對醫生手術有什麼干擾。

  繞開我的背部傷口,藥劑從脊柱中注入。

  我的雙手、包括全身都被固定了,赤裸著,護士小姐用鑷子夾著棉球,來回消著毒。

  自胸腹以下,好像有億萬根極微小極微小的針在刺磨著肌膚,從體表進入體內,又從體內鑽出體表,我完全不能操縱支配我的肢體了,我無比真切地突地想起了我的那個怪夢。

  現在我完全感覺到他們兩人又朝我走過來,看不清面容,可是能看到他們正曖昧地陰笑著。我憤怒於他們的落井下石,我仇恨於他們的喪心病狂,我清楚記得他們曾經對我的傷害!我用眼睛表達著我鋼鐵般的殺機,我要狠狠地將他們撕成碎片!

  黑衣服站在我的右腳邊,拿起了我的右腳。

  白衣服站在我的胸前,拿起了我的右手。

  我極力欲掙脫他們。

  可心底又有一種力量使我無法對我的肢體進行操控!

  我甚至連頭連脖子都沒有扭動,我的牙咬著我的牙,我的悲頂著我的恨!

  黑衣服剝開了我的腿皮,並用手把它拔開,露出鮮紅的肉,鮮紅的肉上迸出鮮紅的血。

  白衣服伸出他的手指,數著我的肋骨。

  我感覺不到疼痛,感覺不到恐懼,我完全知道他們下一步要幹什麼,但我此刻只有憤怒。

  一塊白布擋在眼前,隔絕了我觀察的動作。

  白布灰濛濛的,似乎象熊山上亙古飄蕩在眼前的濃霧。風雨驅動著濃霧那變幻不息的姿形,一個個霧點跳躍著,跳躍的軌跡居然連成了先祖的囑咐,母親的遺書,極快的速度,極快的縱閃,極快的消失,最後竟然用我能懂的文字玄奇地演示著我從前一直不明白的哲思,我突地明白了……

  我至為清楚地聽見那些機械器具擺弄著我骨頭的聲音,清晰而又刺耳……就在這裡,就在耳邊。

  我將自己幻化成一個小我,看見了我的心的跳動,我的肺的張縮,吞吐著血液,出入著渾濁。

  卡——卡!嚓——嚓!滴——答!吱——嘶!

  無數的我在無數的我中,吶喊!

  無數的靈魂在無數的我中,抗爭!

  黑衣服和白衣服看著正在被他們啃吃的我,嘴裡咀嚼著,表情很滿足,在獰笑。

  幾百位先祖的形容從爸媽的瞳孔裡浮凸出來,帶著無限深沉的愛,撫慰著正在艱難鬥爭著的我,我用堅定的目光回報著他們積澱了千年的希望與關懷。

  我的另一個我和他們站在一起,看著不能動彈的我。

  黑衣服和白衣服是完全一點不浪費地啃吃著我。

  我用我凌厲的眼神在與他們戰鬥著!我要用自己的力量將憤怒貫徹到底!

  我不屑向我那些個正在我身旁看著我的先祖們求救,我唯一迫切的就是要向他們證明——我是龍家真正的子孫!

  我清楚的記得我給他們做的祭文……

  ********************

  那個中年護士用鑷子夾起紗布,擦擦龍鑌頭上的冷汗,輕聲問道:「龍鑌,能堅持嗎?」

  龍鑌眨了一下眼,表示能挺住。

  雖然他體格結實,但是考慮到肋骨手術的特殊性,醫生決定還是要給龍鑌輸血。

  龍鑌是Rh陰性AB型稀有血型,Rh陰性AB型是種很罕見的稀有血型,整個長漢有記錄的也不過寥寥幾人,血庫已經沒有存貨。

  蘇靜兒同樣也是Rh陰性AB型血型,她前兩天得知龍鑌竟和她同一血型,為了能讓龍鑌輸血安全,她已經專門向醫院獻了四百毫升血,專門供給龍鑌做手術,血型配對實驗時成功。龍鑌沒有出現輸血抗原過敏反應!顯然,現在這批血液已經被龍鑌的肌體接受。

  靜兒那深紅的血一滴一滴順著導管流入龍鑌體內……

  正在手術的醫生們沒有看到龍鑌胸口那被蓋在布下的龍頭胎記慢慢變成赤紅色……

  現在,手術就要結束了。

  靈台裡無比空明,提醒我,我似乎又是在資江的水中,水面就在頭頂,我用力,用力,集聚生命、集聚靈魂、集聚一切我可以集聚到的力量,我要掙脫,我一定要掙脫!

  我要靠自己!

  水面似乎很高,但已經觸手可及。

  我已經有多長時間沒有呼吸了,我滿腔的壓抑,充滿生的慾望與激情。

  我竭盡全力一蹬!

  終於,我的鼻孔我的嘴巴我的臉露出了水面,我大口大口的呼吸著。

  ********************

  龍家第一代祖,子真公遺言:「獲罪於天,無所禱也!人無神則無以立,天無神則無以存!夫神者何焉?及思將亡,方知天道;及身將滅,方知神存……」

  詛咒,詛咒是個什麼東西?可怕嗎?

  詛咒,詛咒是個什麼東西!

  可怕的不是詛咒,而是對恐懼的無知,所有的恐懼全部是來源於對自身生命的過分在乎!

  把痛苦都當成了酒,把痛苦都當成了美麗,把一切都當成那下酒的菜,那麼反過來,詛咒難道不會變成一種祝福?恐懼難道就不會變成一種享受了嗎?!

  生命可能會短暫,我何不將有限的時光用來做對我而言有意義的事?何苦沉溺於不能實踐的哲思?我既然可以忍受著這譬如刮骨療傷般的苦疼,又怎麼會再把對死的恐懼、對生命的在乎當回事呢?

  我還要用我的全部身心來與這所謂的詛咒對抗!把詛咒不當成詛咒,那我就衝出了詛咒的束縛!

  ***************

  我看著還在快樂地咀嚼著我肉和骨頭的黑衣服和白衣服,我笑了笑,對他們,算是打了一個禮貌的招呼,請他們放心的,好好的用餐,不用著急,沒人催促他們,把肉和骨頭嚼碎點,當心別卡了喉嚨。

  黑衣服和白衣服倏地消失了,手術室裡只有已經做完了手術的醫生。

  醫生們驚奇地看著這個沒有痛感的我居然在微微的笑。

  我是在向他們表示感謝。

  ********************

  傷口已經拆線,現在是手術後的第十五天。後天就是2002年。

  龍鑌正在看蘇靜兒前幾天送的《孫子兵法》和《鬼谷子全書》。他已經在看第五遍了。

  秋雅去機場接她母親,杜慈正躺另一張病床上看著《知音》雜誌。石偉和海濤走了進來,端著精心挑選的盒飯。

  海濤最煩龍鑌不聽醫囑,醫生交代龍鑌最好臥床休息,不要用腦過度。海濤上前劈手奪過。

  龍鑌無奈的笑笑,接過盒飯,吃掉,又開始喝骨頭湯。海濤認為既然傷了骨頭就得靠喝骨頭湯來滋補,這陣子龍鑌已經喝了N碗了。

  石偉今天很特別,破例沒有和杜慈吵鬧,龍鑌托他打聽調查的事他已經得知了答案,石偉正在考慮要不要告訴龍鑌。他從朋友口中知道這個進哥就是揚家灣那個專門拿人錢財與人消災的職業打手進猛子,三進宮人物,心狠手辣,朋友甚至告訴石偉,進哥手下有五六個人,據說前不久吃了虧,幾個人被一條狗掛了彩,大出洋相,道上朋友當成笑話講,現在外出躲風了還沒露面。

  這幫人在江湖上有面子,是不會去做那種攔路搶劫的傻事的,對於他們而言,隨便找個店子敲詐一筆也不止這個數,何苦為了千把塊錢來搶劫傷害兩個學生呢?只有一個理由。那就是被人僱請了!

  誰是僱主?誰有這個可能?

  一要能認識或者通過關係接觸到他們;二是必須與龍鑌有不可調解的仇怨;三是有足夠的資金來支付佣金。

  龍鑌和那些家教學生的家長們關係都很好,家長們都非常感謝他,龍鑌打工期間沒有得罪過任何社會人物,所以不可能有學校外的矛盾,只可能來自學校內,並且只可能是感情糾葛。與龍鑌發生感情糾葛的人有兩個,一個是雯麗,以前她是龍鑌的女朋友,現在卻是鄭學的女朋友;另一個是秋雅,曾經差點要和常成訂婚,現在卻以龍家媳婦自居。

  鄭學是長漢人,有關係有背景,常成是個富家公子,有的是錢。這樣,分析的結果就會指向兩個人,那就是鄭學和常成。所以毫無疑問,這次事件一定和他們有關。

  石偉有些擔憂龍鑌幾天前說的那句話:「既然生命如此短暫,那我何不快意恩仇?」

  石偉確信,這個動全身大手術居然敢不要全身麻醉的傢伙,絕對是說的出來就做得到,和他那條神犬一樣,都是不怕死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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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鑌自己也沒想到,現在他越看蘇靜兒送的《孫子兵法》和《鬼谷子全書》就越有體會,其實這些書自己以前都看過,卻不甚理解,以為只是用於戰爭的古代理論,完全沒有領悟到這裡面那些文字含義是對人類機謀的最精闢概括,他真有些質疑自己:是不是手術後變聰明了?

  他結合自己的生活實際,結合自己所看閱過書籍,頗有些恍然大悟,總算對自己以前弄不懂的東西有些明白為什麼了,他對「言為心聲」這句話有了更深一層的理解:人原來是通過言語向外界或者特定的人、事傳達某種信息,這一切是建立在自我的需要上的,口頭語言和內心實際並不等同,其關聯程度和表達性質完全因人而異,所以這個世界上才普遍存在虛假和真誠、含蓄和外放。

  同樣的一句話不同的人說,在不同的地點,不同的時間,針對不同的事情,用不同的語氣,完全表達不同的思想。就連表達,也不能代表實際思想。原來這就是人心的複雜性。所以言為心聲其實又純粹是毫無意義的一個成語。

  他很感謝蘇靜兒送給他的這兩本書。

  ******************

  秋雅她母親是因為常成在電話裡聲淚俱下的訴苦而趕到長漢來瞭解情況。

  說句良心話,現在的龍鑌確實不堪入眼:光頭上才長了半個厘米長的頭髮,臉色黝黑,右腿還纏放在石膏托子裡以確保新駁接的骨頭不被移位,這哪裡像個什麼大學生,反倒像個受傷的街痞!

  自然,在秋雅她母親的眼裡,怎麼能和瀟灑儒雅博學多金的常成來比呢?再況且,自己家的工廠簡直就是半條命被常氏企業捏在手裡。

  龍鑌已經看出秋雅她母親滿胸對自己的不屑,只見她隨口安慰了他兩句就匆匆告辭,拖著秋雅離開了病房。

  *******************

  秋雅兩天一夜沒有來醫院了。

  在兄弟們的眼裡,龍鑌沒有因此就有什麼心情鬱悶或發呆,相反他照樣和兄弟們聊天,說笑,胃口也照樣不錯。

  只是龍鑌看書更入神了,有時石偉對他說什麼,他好像沒什麼反應,似乎完全進入了書中世界。

  其實這書還是蘇靜兒送的《孫子兵法》和《鬼谷子全書》那兩本書,被他這麼翻過來倒過去的看著。
huro 發表於 2008-5-20 14:16
第十四章 醉裡挑燈看劍(上)


  長漢賓館六樓的一間豪華客房裡,秋雅正在和母親辯駁。

  常成一副很傷心的樣子,雙手支在腿上,撐著他垂下的頭。

  秋雅母親已經開始發火:「雅雅!看樣子我們真是把你慣壞了!這麼不把父母放在眼裡!」

  秋雅立時回道:「父母是來愛的,是來尊敬的,不是用來放在眼裡的!戀愛自主,婚姻自由,這是法律規定的!就是父母也不能干涉我!我愛喜歡誰就喜歡誰,你們管這麼多幹什麼!你們管不著!」

  秋雅母親責備與氣惱的表情:「你說說,你說說!常成哪點不比這個什麼龍鑌強上一百倍!你們兩個青梅竹馬,感情這麼好,好端端的你為什麼要受那個這個流氓的欺騙?常成一向來對你這麼好,你怎麼忍心去傷他?」

  秋雅非常反感母親這幾句反覆糾纏囉嗦的話,她絲毫不顧忌正在一旁痛苦狀的常成的感受,大聲回嘴:「媽!我再最後說一遍!我從來就沒有真正喜歡過常成,我對他只不過是妹妹對哥哥般的感情,我根本不愛他,我愛的是龍鑌!就算他年紀比我小,我也根本不在乎!至於以前什麼訂婚的,那全是你們一手包辦!跟我沒有任何關係!」

  秋雅說著說著就遷怒於常成了:「常成!你要還是個男人,你就拿出點氣量出來!我和你早就是八百年前的過去了!我不怕告訴你,在我心裡,我已經是龍鑌的妻子了!」

  常成心頭巨震,雖然他已經聽到傳聞,說什麼秋雅以妻子的身份在龍鑌的手術上簽字承擔手術責任,他不敢去相信這個傳聞。可是現在,居然秋雅當面向他說出這話……

  他臉色唰地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說不出話來。片刻後,狠狠摔門而去!

  秋雅母親氣極起身:「你,你……你……好好好!……我叫你爸爸來收拾你!」

  秋雅母親走了,是流著淚走的。

  秋雅一直到母親上飛機都沒和母親說話,只是答應母親回去過年。外公外婆還有爺爺很想她,她也很想他們老人。

  秋雅果敢的舉動對於幾個知情的女孩子震動極大。想想一個女孩子居然敢以妻子的身份,為一個尚未與之正式確定戀人關係的男人在手術通知單上簽字,為他端屎倒尿,這種情感完全感染了這些女孩子的心,不僅使秋雅贏得了滿堂尊重,而且女生們也試圖效仿。

  龍鑌那幾個兄弟充分感受到了這個無比美好的變化,很有些感謝秋雅以自己的行為給女友們樹立了個優秀榜樣。石偉更是如此,最近杜慈明顯極其關心石偉的冷暖,還常常當著大伙的面幫他作著頭部按摩。

  龍鑌已經通過石偉打聽出了那個進哥和黃頭髮的底細,現在雖然缺乏指向鄭學常成的直接證據,但是基本上已經可以肯定這件事和常成鄭學有關。龍鑌並不能容忍有隱伏的敵人存在,傷人的暗箭使他警覺自己的安危,他不能疏忽漠視那嚴重威脅自己的殺機。只是現在決不是快意恩仇的時候,非但如此,還必須裝做完全不知情的樣子出來,只有這樣才能把一切可能的威脅降到最低。

  警察還是沒有做出案件結論,他們也懷疑是進猛子這夥人搶劫所為,但是在沒有抓到疑犯之前不會公佈自己的調查進度,雖然龍鑌受的是重傷,但這段時間案子太多了,難免有些騰不出手。

  龍鑌努力的鍛煉著身體,力圖盡快恢復,雖然只能非常艱難地拄著枴杖在房間裡來回走走,但是他的手臂肌肉已經可以運動啞鈴了,肋骨的癒合很快,胸部背部基本上已經恢復。

  拗不過石偉的堅持,龍鑌在寒假期間就住在石偉的家中,同學們都各自回去了,除了廖業,兄弟們都時不時打電話或者上網來問候情況,蘇靜兒也打了一次電話來探詢傷情的恢復,不過聊了幾句後就掛了。廖業和鄭學常成走的太近了,已經被石偉當成漢奸懷疑對象,在石偉心裡,這個人已經不是兄弟。情誼也分輕重淡薄,也有表達方式的區別,其實龍鑌深深領會這一點。

  龍鑌並不知道自己身上流淌著蘇靜兒的血液,杜慈也沒有違背她對靜兒的承諾告訴別人。龍鑌頗有些掛念那個遠在江蘇家中的秋雅,她已經三天沒有上網也沒有打電話過來了。

  *************

  這個假期對於秋雅而言度日如年,她在故鄉老家的所有情感關係都因為她的一意孤行,遭遇到嚴重的挑戰。

  所有得知消息的長輩和朋友都來勸阻,就連外公外婆還有爺爺都不理解她,秋雅完全陷入了孤立,從前溫暖的親情如今她感到極度的陌生。

  秋雅人生中第一次被親人誤解阻繞,第一次被她最愛的父母責罵,而被責罵的理由竟是要強迫她的愛情,不准她與龍鑌繼續來往,她不喜歡常成,可所有的親人全都站在一邊,逼著她嫁給他。

  儘管她曾經和常成有過歷史,但是她那時不知道愛是怎麼回事,愛上龍鑌後才知道與對常成的感覺完全不同,她要嫁給龍鑌,就像龍鑌的母親當年嫁給他父親那樣,就算真的龍鑌活不過三十歲,而且自己可能在龍鑌死後一年之內就會發瘋就會自殺,她也完全不在乎,她現在就已經受不了見不到龍鑌的日子了,她感覺要是她不嫁給龍鑌,她寧可去死!

  她很愛她的親人,但她自感自己更不能沒有龍鑌,她用絕食來反抗著抗議著表示著。

  秋雅越是這樣,常成就越被挑起自己一定要搶回她的心思。

  大年初六,秋雅從老家偷偷跑來長漢,向龍鑌哭訴了這一切。龍鑌感歎萬分,在日記上如是寫到:

  要用怎樣的語言來描述你的勇氣?我的女孩!

  要用怎樣的詩歌來唱詠你的迷惘與堅強?我的姑娘!

  要用怎樣的胸膛來容納你的愛情?我的情人!

  在我不知你的痛苦的時候,我還以為你不會孤獨。

  你來自悠閒的豪華年代,你本來應如珍寶,裝飾著富貴的皇冠,可你寧願放棄眾多虛榮但欽羨的目光。

  我在怪石嶙峋的山頂療傷,我竟沒有發覺你已赤著腳朝向我的世界,在黑夜裡全然攀登。

  你難道不畏懼萬丈深崖?

  你真的用你聖潔的美麗洞悉了我亙古等候又尋找著的心事?

  伶婷的,你走來,是卸了妝的玫瑰。*

  **************

  離大學畢業只有一年半了,在這剩下的日子裡,傷癒後的龍鑌還會這樣繼續糾纏於自己的情感、自己的思索之中,無所目標、無所作為嗎?

  他強烈的感到,和發達地區的鄉鎮相比,故土的父老鄉親生活太苦了,尤其是大風村和古寨村的鄉親,沒知識,沒技術,沒眼界,沒頭腦,不懂得如何利用一切閒置的自然資源和人力資源。年輕的還能到外頭打工賺點錢養家,年老的或者婦孺就完全只能以餬口的簡單農活維生。

  改革開放二十年,家鄉農耕面貌幾乎沒有改變,雖然鄉政府也進行過什麼所謂的山地開發,但是從自己那些老師們的口裡得知,它很有些是政治任務的攤派,領導上報政績的虛假材料,很多上級部門的扶貧項目其實到了鄉里就變了樣,轉了性,那些本就少的可憐的資金左拐右拐,就巧妙地沒有了或者用到了不該用的地方。

  王校長早就狠狠的批評過他,希望他給自己定個人生方向目標;家鄉的鄉親們希望他將來可以改變家鄉的貧窮面貌;他自己還清楚記得當時為何要報考湖南農業大學的初衷,原本那個時候就下決心在有限的生命時間裡,為鄉親父老做些真正有意義的事情。

  要想改善鄉親們的生活苦境,必須從三條路著手:一是改變家鄉的水利環境。水是人類之源,是生存之源,是發展之源,沒有水,什麼事都做不了。熊山幾乎全是天水田,靠天吃飯,山上樹木稀少,山泉眼不多,雨大了就成災,雨小了就變旱,最好可以修建一座大水庫,把水蓄積起來,再修建網絡式的引水渠道,這樣就可以完全保證大面積天水田的灌溉,可以將一季雜交水稻改種為雙季雜交水稻。並且還要結合搞水利建設,深入發動群眾植樹造林,決不能像鄉政府那樣流於形式。

  第二個就是根據家鄉土壤條件和區域環境優勢,引種經濟作物,帶動特種養殖,從鄉親們熟悉的農業方面著手,把有用的農業技術傳播開來,提高鄉親們的家庭收入水平。

  第三就是改變家鄉的交通面貌,徹底告別閉塞封鎖交通不利的過去,引進投資。

  龍鑌已深刻理解到為什麼當初齊爺爺做主將他的志願改填為水利工程的深意,爺爺就是希望他將來可以為自己的故土修建一個大水庫,修建良好的水利系統。

  自己如果在有生之年,可以完成這三件事,那就是最有效的報答鄉親們恩情的辦法。

  ……

  那天,在聽完秋雅的哭訴後,龍鑌抓過秋雅的手,向秋雅說了他對未來的打算,並看著這雙倔強的眼睛道:「秋雅,我非常感謝你的厚愛,今天我當著三哥石偉的面跟你說,你如果跟著我就意味著生活艱苦,路途坎坷,生命前途莫測,你還要獨自承受背棄家庭,與之斷絕來往的苦難,除了幾個好友,沒人會理解你,幾乎所有的人都會鄙視你,甚至還有人會傷害你,你要能忍住對親人的思念……」

  「這一切是需要莫大的勇氣的!」

  「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清楚,不要你對我馬上做答。」

  「這不是一條只有兩人卿卿我我的簡單生活之路,你有幾年的時間來考慮和進行你的選擇,我要提醒你,你的選擇就是你的人生。」

  秋雅的眼睛晶瑩明亮,紅紅的唇,白白的牙,她盯著我,藝術的回答道:「這勇氣難道你不能給我嗎?」

  石偉不失時機地哇了一聲:「哇!真受不了你們兩個這麼談情說愛!作生意啊?還有談判條件?!要不要簽份合同啊?」

  秋雅羞怒,作狀欲打。

  石偉馬上開溜,拋下一句話:「給你們關上門,保證我不會打擾,你們可以完完全全,隨隨便便,毫無顧忌的開展主動和被動的KISS行為!」

  ******************

  開學了,又和兄弟們聚到了一個寢室。

  豹子在嗅著每一個來到寢室玩耍聊天的人的體味,嗅歸嗅,它可不屑對一些無關的人類搖它那高貴的尾巴。

  大傢伙決定今天晚餐到外頭撮一頓,海濤要喝酒慶祝龍鑌丟掉了枴杖,雖然走路還是不自然,但是已經回復了以前的七分風采。

  秋雅、杜慈還有蘇靜兒相伴來到了寢室。

  飯館裡。大家圍坐在一起。

  豹子不吃情況不明或生人丟的食物,哪怕是它最愛吃的肉骨頭,不過今天,它可以大快朵頤了。

  石偉別有用心的夾著大肉骨頭放進龍鑌的碗裡,表情很關心的樣子道:「老六,多吃點,你和豹子可是同病相憐,它有你就有,它吃你也吃!」

  對這個無賴龍鑌至今沒有想到對付的法子,可惜不能多喝酒,要不然龍鑌真想灌醉他,也好堵住他這張永遠吐不出象牙的臭嘴。龍鑌只能稍稍的喝一點點酒,不能過量,現在還在養傷期間。

  杜慈在桌子底下踢了石偉一腳,臉上卻笑嘻嘻的給石偉夾著菜。

  海濤和大家碰了一下杯,飲盡後對著龍鑌道:「老六,聽石偉說,你有一個與眾不同的人生目標?說說看,兄弟們給你參考一下。」

  秋雅溫情地坐在龍鑌右邊,用左手輕柔的按摩著他那條傷腿。

  雯麗看著秋雅,蘇靜兒注視著龍鑌的臉,廖業時不時掃視著她們。

  龍鑌覺得這樣的場合難得,說出自己的計劃,或許可以集思廣益。

  ***********************

  海濤按定了不打消龍鑌那股赤子熱忱的念頭,用比較婉轉的語氣道:「老六,我比你可能接觸貨幣運作的機會要多些,我對金錢的本質理解也許比你稍微深刻一些,我要提醒你一下,你有沒有對進行這幾項工程做具體資金預算計劃?資金需要多少,從哪來?規模,工期,項目有沒有可行性?」

  這正是龍鑌日思夜想的難題,龍鑌在電腦裡畫了個水庫及灌溉網絡系統的3D草圖,也做了個粗糙的工程預算,資金至少要一千三百萬,這還不包括鄉親們的免費勞力攤派和對部分需搬遷農戶的賠償,工期至少要三年。

  雖然引種經濟作物和特種養殖可以帶來經濟收入,但是前期投入資金龐大,必須組建公司進行規模運營,建立產供銷網絡,而且短時期內公司絕對是虧本經營,起碼要三五年才會上道,才會有起色。

  其他諸如植樹造林、重塑交通新局面同樣不是區區小錢就可以做到的。最關鍵的就是,這裡的所有事情全都離不開當地政府,沒有當地政府的支持,是無法成事的。

  至於金錢資金龍鑌也做了打算,生命留給他的時間有限,他必須在賺錢最快的行業裡獲取足夠的資金。他知道當今世界合法賺錢最快的無非就是博彩和金融衍生產物如股票、期貨、外匯交易。

  博彩行業就是賭博,這在許多發達國家和地區非常盛行,在中國只有福利彩票和地下賭博。龍鑌對這類東西不感冒,那是純粹的自然概率,沒有什麼規律可尋,況且把積累資金的希望寄托在這上面就太可笑了。

  從經濟學理論可以知道,金融衍生產物的過程變化可以很大程度上進行預測分析的,它有自己的內在規律,並且和區域或世界的各種形勢變化密切相關聯,他已經正式在鑽研證券金融理論,而且領悟力極快。

  在他所瞭解一些金融傳記人物裡,很多人是靠這個行業發家的。別人能靠幾百元起家,難道他就不能嗎?別人能領悟能預測規律發展走勢,難道他就不能嗎?當然,無可否認,風險與收益成正比,收益越快,風險也越大,收益越多,風險也越高。不過他已經連死都不怕,連痛苦都可以當成享受,難道還會怕風險?

  如果自己空有那番心願,永遠沒有實現的實力,甚至連這點風險都不敢去面對,那豈不成了笑話!

  金融行業裡的成就不在乎你的基礎,你的學歷,只與你的悟性、你的反應、你對理論與知識的靈活運用、你所掌握的相關信息緊密關聯。龍鑌早就想明白了這一點,既然選擇了自己的目標,那麼在那有限的生命時間裡,他除了走這條路就已經沒有其他行業的選擇。就算自己到死都沒有成功,他也要去試。

  **********************

  海濤喝著酒,抽著煙在沉思,沒有答話。邱秦和文宣在低聲耳語。石偉站起身給大家添酒。廖業一臉輕蔑,漫不經心的抬頭掃看四周。

  氣氛有些沉靜。女孩子中只有雯麗和秋雅沒怎麼表示驚奇,其餘的表情各異。

  石偉總是善於支持的,他端起茶杯對著龍鑌道:「老六,你的想法我贊成,你的建議我同意,你的目標我支持,沒說的,到那時侯,你要錢,我給錢,你要人,我給肚子!為了兄弟嘛,我這二十四根肋骨全部可以插刀!」

  說完,用手在自己的肋部比畫一下,轉頭卻對大伙擠弄著眼睛。

  沒人發笑,杜慈毫不留情的揪了他一把。

  向來有些木吶的文宣感到胸中血氣翻湧,突然開口道:「老六!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做到!」

  邱秦很老成,在兄弟們的眼裡是比較穩重成熟的,他點燃一根煙,深深吸了一口,用很低的聲調說:「龍鑌,如果你這樣選擇了自己的目標方向,你有沒有覺得這條路太難走?弄不好,一竿子走到黑,你還看不見日頭!將來你還要戀愛、結婚、生孩子、養家餬口,買房子、買傢俱、買車,人情往來,你難道不覺得有些不現實嗎?這些歷來都是政府行為啊,現在這個社會,你人微言輕,身單力薄,誰搭理你啊!」

  廖業終於忍不住要嘲弄龍鑌的慾望了,他眼神怪異,皮笑肉不笑說道:「龍鑌,哦對了,現在應該叫你做龍大俠,嘿嘿,你還真捨己為人啊!你這所謂理想目標可真夠偉大的!簡直就是一篇小學生談理想的優秀作文嘛!是不是要當個超人來拯救全世界受苦受難的無產階級勞動人民?只要動動筆桿子就可以天降橫財、成為俠客般的英雄人物?就可以縱橫四海天下無敵?就可以隨便自己想賺幾億幾百萬幾千億就賺到?

  就可以甚至只用自己的腳後跟就可以發明什麼超能電池?只要隨便做一個夢就可以編出萬能的黑客軟件、殺毒軟件,暢銷全世界?什麼外星人的晶片未來時代英雄的附體?什麼魔法師轉換時空?笑話!就算你特殊到擁有什麼詛咒,也不要得寸進尺到這個地步啊!你當這是網絡意淫的YY小說題材?我看你八成是網絡意淫多了,才這麼天真!要不要再來幾個絕色美女陪伴你闖蕩外太空,飛越銀河?

  老六!以前我還覺得你比一般人老成持重一些,現在學會起瞎雞巴玩科幻世界,別把你的幻想在酒桌上說出來,好不好?你何不想想自己,前不久被幾個流竄犯都搞得這麼慘,不成人形!……就連醫藥費都還不是靠海濤、秋雅和幾個兄弟們的贊助?這不,連你老家都怕你治不好病變成了個殘廢,給你寄錢過來了!你連吃飯生活都要靠搞家教來生存,你憑什麼來癡人說夢?

  ……不是我說你,我這是在提醒你,讓你清醒別犯傻!別人的死活關你鳥事?你管好自己就得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幹什麼要把自己打扮成三十年代的共產黨員?六十年代的雷鋒?九十年代的孔繁森?……

  ……你抬眼看看這個周圍世界,哪個不是為了自己?當官的為了位子,有權的為了票子,有錢的為了妹子,老百姓為了肚子,誰像你這麼想?你是不是腦袋被敲了一下,腦震盪後遺症?天真幼稚!現在小孩子都曉得這個道理,虧了你還是個有天才稱號的名牌大學生!哈哈哈!笑死我了!」

  奸笑!奸笑!石偉心底非常憤怒,心裡暗罵敗類!雜種!

  石偉轉頭向受害者龍鑌看去。

  我的天啦!這傢伙還是人嗎?被一個狗日出來的王八蛋這麼譏笑諷刺侮辱,居然還泰山壓頂,面不改色!居然還很自如的微笑!不,不可能!一定是他把所有的憤怒埋在心底,強顏歡笑,強迫自己不發火!

  *******************

  的確,龍鑌在蘇靜兒的眼裡此刻就像一座完美的糅合了大衛、思想者、愷撒等所有雕像內蘊之美之震撼的絕世之作。

  他,鎮靜自若,雖在淺淺的微笑,眼神卻仿若深不可測的無波古井。

  在龍鑌的思維裡,廖業那堂而皇之的振振有辭不過是人類那千種思想裡的一種代表,他就像是在審視一種世界觀、一種邏輯一樣,似乎是在看廖業這本書的內容簡介,他覺得,怎麼說,這也能稱得上評論中的精華。

  靜兒強烈的感應到龍鑌此刻的心理活動,竟然如此超然事外。

  寵辱不驚,物我兩忘!

  看著這張古銅肌膚的臉,靜兒喃喃自語這兩個詞,已經醉了。

  *****************

  秋雅在廖業一開口沒幾句就有些驚慌失措,生恐龍鑌受到什麼打擊,想發火站起來指罵廖業一番,卻被龍鑌握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

  聽到後來廖業竟然開始嗤笑龍鑌窮,恥笑龍鑌天真幼稚,頓時感到一股又憤又怒不可壓抑憎恨厭惡的血氣急湧喉管,她再也忍不住了,伸出手指著廖業的鼻子罵道:「你什麼東西!自己自私自利,還恬不知恥譏笑龍鑌!我都看在你們兄弟的面子上沒和你計較一些事,你居然惡狗傷人!你還不如狗!豹子都比你強一百倍!

  你平時整天唧唧歪歪不知羞恥,拍常成鄭學的馬屁,早看見你就噁心!你他媽的王八蛋,說,你為什麼要對常成鄭學他們告訴龍鑌的家事!你到底得了什麼好處!?今天你不撩個明明白白,我就跟你沒完!你害得我好苦!」

  秋雅罵人的架勢這裡很多人都見識過,連堂堂的豪門子弟鄭學都挨過她的耳光,常成被她罵著好玩,她很有些男人性格,敢作敢為,但潑辣中卻又很有女性的嬌柔,當然這個只有龍鑌領略過風采,在一部分人的眼裡她完全就是潑婦。

  這幾記狠拳正打中廖業的要害。

  廖業其實已經打算好了,今天就是和這幾位所謂的兄弟們最後團聚一次,明天他就要搬到校外去,鄭學新換租了一套三房兩廳,嫌太冷清晚上不熱鬧,已經邀請他帶女朋友來和自己同住。他早就不心願再和這群傻小子呆在一個寢室了,和這群低智商動物呆久了,難免自己也會跟著變傻。

  廖業的臉青了又紅,紅了又白,自己心中有鬼,但此刻是不能承認和示弱的。他梗起脖子,強顏作色回敬道:「黃秋雅!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名堂,你不要血口噴人,毀壞我的名譽!我姓廖的行得正、坐得直,用不著拍誰的馬屁,討誰的好!」

  石偉站起來,拿起一張餐巾紙擦擦嘴邊的酒漬,往地上一丟,使勁用腳一跺,再加上幾碾,更啐了一口唾沫,笑嘻嘻的將眼睛在大家臉上關注一遍,最後定格在廖業那表情變化不定的臉上:「嘿嘿!嘿!我還真不知道你竟然是姓尿,看樣子當時叫你做尿液還真抬舉你了!想不到你果真有這光榮事!當初還只是有點懷疑你!把你和豹子相比,那簡直就是侮辱了這頭神犬!」

  說著,居然轉頭對向正在專心致志的啃著骨頭的豹子,不怕氣死人的說道:「豹子!豹子!我說的是不是這個理兒?!回答一下!」

  只有上蒼才知道,這條狗是什麼變的,它許是聽見石偉的叫喚,抬起狗頭看到大家尤其是女孩子的目光注視著它的狗臉,心裡頗為得意,竟然丟下可愛的骨頭,挪著優雅的腳步,後退伸直,來了一個標準的狗懶腰,將狗身抖擻完畢後,對著那些熱切注視它的目光汪汪叫兩聲,算是表示回答。

  女孩子們哄堂大笑。

  ***********

  廖業面紅耳赤,羞怒不堪,怨氣全部撒向秋雅,對他來說在這麼多人面前把秋雅的醜事全捅出來,徹底搞臭她埋汰她,就成了他現在唯一可以反駁可以出氣可以轉移大家對自己嘲笑的手段,黃秋雅讓他不好過,他也要讓黃秋雅不好過!

  這樣的酒完全不能再喝了,這樣的地方完全不能再呆了,自己這麼聰明的人怎麼還能和這幫弱智再呆在一起,還拜什麼兄弟把子?!荒唐!但是,怎麼著也得先把心裡的怨氣發洩出來,才可以不丟面子很自尊的揚長而去!

  廖業穩穩神,一口喝掉杯中酒,針一般變態的眼神陰毒地盯著秋雅的臉,羞辱已經完全泯滅了他的理智和僅有的天良,咬牙切齒道:「我廖業再怎麼下流無恥,我也他媽的對得住自己的良心!我也懂知恩圖報,我一輩子更是恩怨分明!我告訴你們,我廖業再怎麼下流無恥,也決不會像有些女人那樣,今天挑撥離間唆使自己的好朋友和她的戀人分手,明天就對好朋友的戀人投懷送抱!

  ……上午和自己的未婚夫拜拜,下午就另一個男人摟在一塊!一家老小都是靠某位癡情的好男人維持生活,居然恩將仇報拋棄丟下這位癡情漢,找了一個小弟弟就厚顏無恥的宣佈要告別過去,追求什麼真正的愛情!……哈哈!我倒想問問這無情無義水性揚花的浪貨,你還是不是處女?是不是小弟弟的做愛水平比那個癡情漢要厲害些?!哈哈!」

  秋雅驟地面色慘白,全身發抖。

  ****************

  啪!砰!

  我操你媽!

  龍鑌再也忍不住了,手重重一擊桌子,拍案而起!抓起酒杯砸去!

  如果這傢伙只是在譏刺我嘲笑我,我完全無所謂,反正嘴巴長在他身上,他說他的,我聽我的,最初我就打算自己要集思廣益博采眾長完善自己的計劃,以形成一個考慮周全、條理清晰、步驟妥當、邏輯策劃嚴密、安排合理的行動系統。

  儘管他對我使用帶有侮辱性的詞彙,但是不可否認,他的思想觀點確實是當今社會上的主導潮流,很有參考價值,我當時一直在思考如何在這種潮流下開展自己的初步行動,規避可能遭遇的問題和風險,衝破這種靴絆和制約,可萬沒想到,他竟然下賤卑鄙到這個地步!

  誰也不能羞辱傷害我的女人!更何況是對正努力抗拒和承受著許多力量打擊下的秋雅——這個一心要嫁給我並為之不顧一切的外剛內柔的好姑娘!

  廖業這樣的「兄弟」這樣的「同學」這樣的「朋友」,簡直連豬牛都不如!哪配和我有什麼親密關係!不要也罷!

  龍鑌怒火中燒,凶神惡煞的喝道:「我告訴你,廖業,我今天和你割袍斷交情義兩絕!從今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我今天放過你!你只要再敢羞辱誣陷秋雅,我要你的命!我不怕多你一個仇人,再多來幾個也是小事!……你要宣揚那些狗屁道理你給我滾到廁所裡去對著糞坑講,少在這裡污染環境!」

  「滾!我不想看到你!」

  ******

  看著廖業拖著他女友灰溜溜地摔門而去,石偉和杜慈鼓掌歡呼。

  龍鑌知道秋雅絕對受到了極大傷害,這些話太毒,太陰,太狠,完全超出了正常人承受的範圍之外。他很心痛這位敢做敢為的姑娘此刻竟如此脆弱,手足發冷,面色慘白,連眼淚都不會掉了,他不知道如何來安慰她,只好把她摟在自己的胸前。

  海濤今天破例沒有和廖業發生爭執,他由頭到尾都沒說什麼話,他站起身給龍鑌倒了一杯酒,兩人碰干了,又遞給龍鑌一根他剛點著了的煙,道:「老六,抽一根!」

  龍鑌從沒吸過煙,只知道煙中含有尼古丁等致癌物質,據說對身體有害,此刻他顧不了這麼多,接過來就抽,濃濃的煙霧衝入肺部,猛地一陣咳嗽。

  「沒事沒事,多抽幾口就習慣了!」海濤笑著道:「石偉不是說過嗎,酒解愁,煙去悶,沒有肚子就冷板凳!是不是,石偉?」

  蘇靜兒看著怒火過後的龍鑌第一次學抽煙,心裡好想起來制止,可還是沒有,現在的氣氛她感到自己根本不應該插嘴。

  等龍鑌抽了一半,海濤說話了:「老六,其實我早就看不起他了,自從那次爭論之後我就發現他根本就不是個東西,典型的忘了祖宗是誰的傢伙,出賣朋友,惟利是圖!」

  看著龍鑌很注意在聽自己說話,海濤接著說道:「雖然他的確卑鄙下流無恥之極,但是他今天關於對社會的那點子分析還是有他的正確性的,他是說的實情,你說呢?」

  龍鑌點頭道:「我知道,我並不是因為他尖酸刻薄的挖苦而生氣,我是氣憤他對秋雅的人格侮辱。我清楚他所說的實情,我對此已經有了充分的思想準備。」

  海濤重重地吐出一口煙,道:「邱秦說了,你有沒有覺得這條路太難走?你值得嗎?這樣犧牲自己?」

  濃煙入喉,有些辛辣,也像酒,有種醉的感覺。

  龍鑌瞇了一會兒眼睛,似乎是在沉思,又似乎是在考慮如何作答,更似乎是在冥想故土,冥想生命,冥想人生,冥想故土的父老鄉親,冥想自己龍家的命運,衡量判斷著世間萬事萬物的輕重價值,噌地睜開眼,斬釘截鐵地道:「我來到這世上走一遭不容易,應該是為了走這一遭的意義與價值。」

  石偉想了想龍鑌的話,出聲叫道:「我靠!同樣都是人,都是爹媽生的,怎麼兩人區別這麼大?!」

  蘇靜兒瞥了石偉一眼,轉頭又扭向龍鑌,道:「孟子有著名的養心與養體之說,昔年公都子問孟子:『均是人也,或為大人,或為小人,何也?』孟子問答說:『從其大體為大人 ,從其小體為小人。』養心為大,養體為小。先立乎其大者,則其小者不能奪也,此為大人而已矣。」

  蘇靜兒的眼睛完全放出了光,盯著龍鑌的眼睛繼續說道:「成績好會讀書,會賺錢發財,會搞科學研究創造發明,或者精通專業技術,那些人不過只是具備小才能,是小才子而已,只有那些敢擔當,敢抗爭,敢於對抗黑暗,敢於用自己的全部為崇高的目標付出的人才是具備真正的大才能,是大才子,雖千萬人吾往也,胸中有浩然正氣而不可屈撓侵奪者也,這才是大丈夫!孟子就曾經說過:『居天下之廣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與民由之;不得志,獨行其道。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

  全體為之鼓掌!

  ********************

  孤獨的燈光映射出神聖的感動,顫粟的黃昏諭示著未知的輪迴。

  什麼是流星,從無垠遠的地域,飛來,穿越我這黑透了的夜空,劃亮了我的今生世界?

  太陽風,焦慮的喧囂在這個時代,生靈們各自艱累徘徊,喘息著生存。

  有了生命才有人生,有了思想才有靈魂。

  生命的人生因此也就成了路,自己選擇的不歸,走了也就從此沒法回頭。

  來到這世上走一遭不容易,應該是為了走這一遭的意義與價值。

  現實奴役著思想的心,只有靈魂才能瞭解靈魂。

  ***********

  此後的日子裡,龍鑌瘋狂地閱讀各式書籍,他跳出自我的局限,跳出書本文字的束縛,從多角度來看待問題,容忍並正面人生的一切變化,在行思中貫徹自己的理念,他真正開始成熟起來……
huro 發表於 2008-5-20 14:17
第十五章 醉裡挑燈看劍(中)


  上蒼啊,請賜給我一個這樣的愛人!

  他剛強得可以挑起千鈞重擔,他溫柔得又會撫摩一株小草。

  他勇敢得能直面死亡的威懾,他堅毅得可以承受一切軀體的痛苦。他不會怨恨世人的誤解,他寬闊的胸懷足以容納世界。他嚴肅的對待著人生,但他又幽默開朗的對待著生活中的點滴。

  他愛憎分明,敢愛敢恨,可以為愛情犧牲自己的生命,同時他又對待敵人毫不留情,他的善良只用於善良的人們。他會不擇手段地剝奪著世間吝嗇豪富的財產,擁有著巨大的財富,可他又會為了受苦受難的平民可以一無所有。

  他單純得像個剛出世的孩子,他純潔得如同雪白的羔羊,會因為樸實的感動而歡欣跳躍,會因為生命的痛苦而滿面淚流;可他又複雜得深不可測,狡猾得像只千年狐狸,在保護自己的同時,又善於給他眼中的罪人帶來災難。

  他慈悲得會為衣不蔽體的乞丐哭泣,他雄辯的口才可以辯摧眾口,日服千人,但又面對人性的無情和人心的無知常常無言以答。

  他藐視一切強大的威權,他同情一切弱小聲音的控訴,他睿智得能影響與引導著人類的思想,他一句簡單的言語就能飽蘊哲理,但他卻又會因為他人的哲言而拜倒於跟前,徹夜長思。不管道路如何艱難,他決不會氣妥,不管奮鬥如何艱辛,他總能肩扛責任。

  他自己沒有恐懼,可他又深深恐懼。

  上蒼啊,請賜給我一個這樣的愛人吧!

  除了此,我別無所求!

  蘇靜兒清泠的面容沐浴在初春的風裡,嬌雅的身軀佇立在東湖的岸邊,目視著千年不變依然浩淼的湖水,向天地之主宰虔誠而憂鬱的如是申請與祈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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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廖業在兄弟們的鄙視中搬離了寢室,但他那些沒有男人風度的言語卻惡毒的發生著作用,毫無疑問地影響到了秋雅對龍鑌的態度,尤其是最後那句「無情無義水性揚花的浪貨,你還是不是處女」被廖業在龍鑌這麼多兄弟朋友面前叫出來,徹底的刺傷了她,她為自己那次半年前因酒後情緒失控而和常成發生過一次性關係而無限傷感和後悔,深深自責著。

  萬沒想到常成居然把這事也向廖業說,現在被廖業這麼一折騰,肯定全校皆知。雖然現在並不是貞操年代,但是處女膜破裂的過錯畢竟有她的原因,令她在自己深愛的人面前自感無顏以對。

  龍鑌腳依然還有些跛,行動不是很方便,秋雅雖然還是每天下午都陪龍鑌一起去食堂用餐,但是她已有些害怕和常成當面,害怕在三人當面的時候常成也會如廖業那般將她羞辱。在這種過於擔心在乎與自責下,她的憂鬱和恐懼越發厲害,精神迅速頹喪,甚至到了茶飯不思夜不安眠的地步。

  龍鑌清楚秋雅的恐懼與憂愁,他曾經專門開導過秋雅,表白了自己的現代意識觀點,生理上的貞操與心理上的貞操是不等同的,愛情、婚姻的高貴本性不能由一塊處女膜來決定它們價值的高低、決定存在的取捨,曾經的過去不能影響到將來的幸福,龍鑌認為自己雖然以前也因為鄭學拖住雯麗的手而傷心失落乃至有暴力報復的念頭,但是現在已經不會那麼幼稚了,對待愛情第一要明白的就是彼此接受容許過往的歷史,重要的是攜手面對未來。

  對於秋雅他必須好好愛護珍惜,他還得完成祖輩要求將來延續血脈的最大遺願,秋雅和母親有個共同點,她這麼愛自己,是符合母親要求的媳婦,況且她確實讓自己感動,而且有時也很可愛,別看她外表這麼潑辣堅強,其實內心非常柔弱,令自己很是憐惜。

  由於腿傷的緣故,他無法外出進行家教。但龍鑌讀書未免太拚命了,也許是感覺生命時間緊迫的緣故,他根據讀書計劃晝夜不停的看書、思索,從專業的到經濟金融類的,將自己的領悟全部抄錄在本上,一天幾乎只睡了兩三個小時。

  ***************

  2002年4月1日,除了這是西方的愚人節外,它本應該也是一個普通的、如常的日子。

  龍鑌照舊在秋雅的押解下,和石偉杜慈一起去食堂吃飯。

  石偉一邊經典地數著飯粒,一邊妒忌地看著不停的向嘴巴裡倒著食物的龍鑌,還時不時的將自己和杜慈秋雅的就餐姿態作著對比,冷不丁衝著龍鑌就道:「老六!打擾一下你美好的食慾!問你一下,你們老家喂的那種肥嘟嘟的、湯湯水水從不挑食的,吃起東西來是不是就你像這副模樣?我沒見過,你說給我聽聽?」

  杜慈撲哧笑了起來,知道這壞蛋又要損龍鑌了,卻也不忍放過這大好的湊合機會,在充滿欣賞和飽含愛憐的深情看了石偉一眼後,接上口故作嬌聲:「說嘛!龍鑌老六!我也想知道!」

  好傢伙,這麼不懷好意,還這麼配合默契!龍鑌側眼看了一下也在忍笑的秋雅,暗自尋思,怎麼著也得煞煞這兩個傢伙的威風才行,要不然,往後這兩口子可真一起騎在脖子上撒尿了。

  龍鑌也故作驚訝的道:「怎麼?石偉?你忘記了?你要問的那種四肢偶蹄動物,就是去年暑假那次你在村文書劉金富家的廁所裡方便的時候,由於它無知的以為你雪白的屁股是同伴的「肚子」,結果它從圈裡把嘴伸出來,狠狠的用牙在上面表示了幾下親熱……你難道忘記了?它們一般都是整天碘著個「肚子」走不動路,有事沒事就哼唧幾聲,一貫是夫唱婦隨的!」

  鬱悶~~!偷雞不著反失把米!杜慈和石偉恨恨地看著正在學石偉擠眉弄眼的龍鑌。

  秋雅忍不住笑起來了。

  「這麼好笑嗎?秋雅?」常成滿面笑容的向著秋雅龍鑌他們走來,邊走邊說道。鄭學和廖業緊隨其後,雯麗在門口表情落寞的站著。

  常成和鄭學都用挑戰的眼神,自感很高貴的盯看著面色不改仍在微笑的龍鑌。

  誰也不能理解,就連最精明古怪的石偉在內,不知道龍鑌面對情敵面對傷害他的仇敵面對這即將就到來的風波,居然還能如此鎮靜,居然還能彷彿友好的笑出來!

  不,不是彷彿,而是真誠的友好的在笑!龍鑌是不是太陰險了啊!石偉禁閉呼吸,暗忖。

  常成是強裝出來的!龍鑌一見常成的表情就立刻推測到,在他印象裡常成書生氣十足,比較木訥,今天居然裝出這副樣子,估計是鄭學挑唆並安排這樣的出場動作,意在氣勢上打壓自己,這小子心機夠深沉,居然干了壞事還敢來示威!龍鑌打定了先看看他們的表現和企圖的主意。

  常成似乎非常溫柔,非常深情的看著很有些慌亂的秋雅,一面在心裡罵著「騷貨」,一面嘴上造作的語氣道:「秋雅,節日快樂!」又將眼睛瞄向龍鑌,帶著些怨憤情緒的笑著道:「嘿嘿,龍鑌!也祝你愚快!」

  鄭學立刻得意的嘲笑:「哈哈,是愚快!不過是愚蠢的愚,愚蠢的快樂!愚蠢的傻瓜的快樂!」

  好傢伙!居然特地挑了今天愚人節來找茬!龍鑌和石偉同時想到。

  秋雅最怕最怕的就是碰到這樣的場面,而且這還是食堂,如果被常成鄭學他們這麼一鬧,那飽受屈辱的自己以後還怎麼做人!不知怎麼的,自從她和龍鑌正式確立戀愛關係後,她越來越在乎別人對自己的看法,越來越在乎龍鑌對自己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越來越擔心龍鑌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在愛她,龍鑌是不是還會愛雯麗,龍鑌會不會愛上別的女孩子,自己可是有過過去的,龍鑌到底是不是真的不在乎,不計較自己……

  此刻,秋雅完全被內心的惶恐失去了發言反抗還擊的能力,她竟然感到現在身上有些發冷。

  她沒有答話,低著頭咀嚼著飯粒,清眸有些淚光,只知道死死的盯著坐在右邊的龍鑌那抓著飯盆的手。

  這雙手,很溫暖,很有力,那手上的繭摸在臉上感覺是很異樣的,看,這雙手上的青筋血管有獨特的跳動節奏,一奔一奔一奔的,像野馬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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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雅,前幾天,你爸爸到我家來請求增加訂單,還特地請我媽也去吃了飯,說是要給我們倆訂個日子,選個好時辰結婚,呵呵,他還把你的生辰八字都給送來了,我還真不知道原來我們倆都是卯時出生的!呵呵……」常成故作輕鬆用聊天的語氣,就好像龍鑌不在這裡,不在秋雅身邊一樣,把龍鑌當成空氣,若無其事的乾笑著道。

  秋雅本能的想大聲回嘴駁斥,剛要扭頭開口,卻馬上黯然依舊盯看著龍鑌的手,不語。

  鄭學見狀,立刻得意的陰聲叫道:「哇塞!看樣子,你們兩夫妻可真有緣分!唉,我和雯麗這個窮丫頭就沒這種天作機緣了!常成,是兄弟,就到了你們好日子的時候一定要叫我一聲啊,這頓喜酒,兄弟我就是再他媽的窮,也一定要飛到上海去吃!」

  說完,又故意把頭伸到飯桌前,看看秋雅飯碗裡的飯菜,帶些鄙夷的譏諷道:「不會吧?秋雅!怎麼現在窮得連好菜都吃不起了?就吃點豆芽、肉片?這麼悲慘?」掉轉脖子向著常成,「常成,我可要說你了!你怎麼能不給秋雅一點錢花銷呢?拿個十萬八萬出來,你又不是什麼難事!要是餓瘦了秋雅,我看你怎麼以後跟你的兒子交差!再說啦,秋雅現在可是除了自己還得再養一個國家殘廢!你何不大方一點呢?」

  非常滿意鄭學如此機敏如此刁鑽的配合,真不愧為最佳鐵哥,義氣!常成高興而又感激地回視鄭學,道:「沒問題!」又關心的問秋雅,「雅,你開個口吧,多少,要多少?知道你的錢都給別人做醫藥費了,今年你家裡又沒有給你匯錢過來?說吧,要多少,我和你又不是外人!你是我的未婚妻,對吧?」

  媽的!真毒!咬人不用牙齒!殺人不用刀槍!石偉看著泫然欲泣的秋雅,看著面如金鐵的龍鑌,暗罵:「常成這小子怎麼現在變得這麼壞?怎麼被鄭學教唆得成了這麼一個貨色?真他奶奶的白面書生十個九個陰!廖業也一樣,瞧這狗日的那副奸相!」

  不鳥他幾句是不行了!鬼才知道老六這小子受這麼大恥辱還不出聲,是幹什麼!石偉眼珠子一轉,也嘿嘿作著怪笑,無比誇張的叫道:「我靠!搶老婆不用這麼無恥吧?用錢來砸?這麼沒素質,沒檔次,沒水平!才見!今天我算是開了眼界了!」

  小眼睛偏過去對著杜慈故意獻媚的問道:「肚子!你會不會被這些個學校帥哥、富豪子弟、公子哥兒、紈褲之徒、中國大款、世界首富、亞洲英傑、十大傑出青年排行榜的前三名,這麼用鈔票給砸走啊?會的話就說一聲啊!」

  杜慈頓覺心裡無比舒心,石癟三就是石癟三,高!實在是高!立馬作勢喝道:「你找死啊!是不是不耐煩我了,想把我往火坑裡推!SHIT!有錢有什麼了不起!有本事把章子怡、張曼玉砸到手來看看!憑什麼你這個癟三小樣兒敢到我面前顯擺?」

  杜慈的眼睛一直是氣洶洶的盯著石偉,完全沒有看向常成鄭學他們。

  ******************

  的確,在正常人的眼裡,我完全應該也像對付廖業那樣和他們狠狠的對罵一架,我對他們有著斷骨的仇恨,我對這點是決不會放過他們的,可是我如果不控制住自己的情緒,那麼弄不好他們會說更多難堪的話,會對秋雅造成更多傷害,尤其是在食堂這種大庭廣眾的場合。

  秋雅本來就已經非常難受和後悔以前的過去了,她早就原原本本的告訴了我半年前那件事情的經過,我知道她現在還在扛著這個心理包袱,有種無形的自卑情緒。如果我的鹵莽導致他們用更無恥更下流的言語,對我,對秋雅,進行毫無顧忌的攻擊,那必定會帶來更多的圍觀者,會令秋雅痛不欲生,造成永不能癒合的傷痕!

  我能冒這個險嗎?

  現在,就已經有不少同學端著飯盆,準備看肯定即將上演的龍爭虎鬥了!

  我必須為秋雅考慮!她已經獨自在承受著親情的打壓了,獨自在承受著對歷史過錯的愧疚了,我怎麼能逞匹夫之勇呢?昔年的韓信都能忍受胯下之辱,我為何不能為了一個如此愛我的女孩作一點犧牲?

  儘管他們和廖業的那次一樣是在羞辱我們,但是那次廖業是為了出氣而出髒話!而今天他們卻明顯是上門尋釁,有圖謀有準備而來!

  細想推測,弄不好他們根本就是意圖逼我先動手打架,再假裝受傷,然後通過關係要學校開除我,這樣就會達到將我與秋雅隔離開來的目的,我的大學畢業證沒了,而且現在我還行動不便,就連打工餬口都有困難,後來的結局就可想而知……好厲害的連環計!一環扣一環,只要我妄言妄動,事情局面、所有步驟就會不受控制的走下去!

  萬幸這段時間自己對靜兒送的書領悟得深,才沒有被他們設的圈套牽著鼻子走。

  忍受著常人所不能忍受的,作為著常人所不能作為的,大丈夫不僅僅要威武不能屈,還必須羞辱心中忍!忍是為了積累心中的恨,忍是為了將來更兇惡,更不留情的報復!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現在的匹夫之怒,只能使雙方濺血五步,但是我有了自己實力後,我會自己毫髮無傷,而他們一定會身入黃土!

  我現在決不能被開除!決不能遠離秋雅!秋雅是我的女人,是我未來的妻子,在為了我而受到如此傷害的時候,我必須拋棄個人榮辱,讓她的心靈受到安撫!我要和她一起延續我龍家第六十五代的血脈!

  況且我還要完成我那個艱難的目標、遙遠的理想!我還必須努力充實自己!現在我的理論知識太有限了,我現在不能離開學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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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秋雅模糊的淚眼裡,龍鑌手上的青筋、血管飛速地跳動,此刻的秋雅根本不知道來如何處理如何面對,她只有無力的喘息著。

  食堂裡幾百個人一起呼吸著的空氣渾濁極了,和著各種菜的味道,夾雜著千百個不同的思想、不同的反應發出來的不同的聲音,簡直可以把你的頭腦轟炸成白癡。

  龍鑌在常成、鄭學、廖業意料之中的站起來,也意料之中的開口說話,沒想到卻說著意想不到的話。只見他有力的攙起無力的秋雅,用格外富有雄性磁性的男低音,非常溫柔的說道:「秋雅,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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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偉杜慈驚愣了,卻立時反應過來,站起身一同向外走去。石偉居然還嬉皮笑臉的對著一些立足圍觀的、起步上前的、駐足不動的同學怪聲說道:「哈哈嘿!你們沒見過這麼聊天吧?」

  經常在晚餐時分就遠遠注視觀察龍鑌的蘇靜兒,終於舒出一口長氣,一直緊張僵硬著的嬌柔身子此時幾乎癱軟下來。

  恨恨地盯著龍鑌他們遠去的背影,鄭學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婊子養的!」

  沒有預料和期待中的拚鬥出現,以各種姿態圍觀的同學們又三三兩兩以各種姿態散去,偶爾的還有一些尚不肯走,想從鄭學他們接下來的言語和表情裡看到故事後續發展的曙光,以便自己可以掌握內幕消息進行跟蹤宣傳報道。

  廖業清楚地聽見了常成上下牙齒咬合的聲音,他巴不連得這兩人更加恨龍鑌,他必須再澆一點指向石偉的油。

  人群還是散開了,大學生也還是有些大學生的素質的。廖業友好關切地拍拍他倆的背,低聲道:「機會多的是,現在這小子非常怕事,我看,他是抱定了惹不起躲得起,主要是這個石偉太他媽的吊,要不是他說這些屁話,今天早就成了。下次我們得把他們分開才行,不過也怪,上次他敢用酒杯砸我,怎麼今天像個孬種?有點沒理由啊!我看,關鍵是可能常哥的話還不夠刺激,下次常哥乾脆直截了當說出秋雅的身體特徵,我擔保,絕對馬到功成,一次搞定。」

  鄭學邪笑一下,點頭。常成眉頭皺了一下。

  廖業見沒人反對,暗喜,道:「走吧,我們再去策劃一下,這次要把步驟全部設定好。」

  鄭學哈哈笑著,拍了一下廖業的頭:「好哇,你小子真夠得上一個軍師!他媽的龍鑌拽,看他能拽出個什麼鳥樣!」

  常成此刻心裡想的卻全部是秋雅潔白如玉的身體,這是他的,這是他的!誰也不能搶走!他為她付出了多少感情,現在她卻這麼折磨他,他哪裡做錯了?哪裡都沒有!鄭學廖業說的對,這個世上有這麼虧本的買賣嗎?要是自己還不學會心狠手辣,不擇手段,那將來管理家族企業不得立馬玩完?

  叔叔都已經在罵自己太慈善了,像個娘們,一個大男人連已經被自己上過的女人都搞不定,還被一個小不點農民搶走,簡直丟光了常家的臉!爸媽雖然沒有說什麼,但是已經看出他們也對自己不滿!

  我是誰?我是常家的長子長孫!正宗的第一繼承人!我決不能這麼無用!黃秋雅是有些賤格,不過她今天見到我怎麼就沒像以前那樣?她是不是有些怕我向她家報復還是怎麼呢?娘西皮,女人真不是個好東西!雯麗也……

  一抬頭就看到雯麗,驟然,他眼睛一亮!

  一臉熱乎的神情立刻浮上他那白嫩的沒有一粒青春炸藥包的臉上,他推了推鄭學的手膀子,笑著道:「走吧,去喝兩杯,就我們三個,你讓雯麗回去。」

  **************

  聽完龍鑌事後的分析考慮,石偉、杜慈、秋雅方才嚇出一身冷汗,尤其秋雅更是面色全變。大家仔細一想,發現這已經不是一場簡單學生式的爭風吃醋,而是圍繞著一個女人,展開你死我活的搏鬥。

  雖然沒有直接證據指向常成鄭學就是上次龍鑌遇襲的幕後操縱者,但是已經具備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這三個人現在無疑是狼鼠一窩,新仇舊恨加疊在一起,不可能輕鬆了事,善罷甘休的。

  眼下,在完全沒實力與其對抗的情況下,龍鑌秋雅必須好好保護自己。暫時不要再一起去食堂吃飯,盡量避免在公眾場合一起露面,估計他們不敢囂張到來寢室吵鬧。暫時還不知道他們會採取什麼方法行動,不過龍鑌已經更加感到時間的緊迫性,也許自己會為了保護未來的妻子,因此而陷入一個身不由己的漩渦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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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家境十分窮困又患白血病的同學,那個龍鑌曾為之幾乎捐出自己所有的同學,最終還是沒有找到合適移植的骨髓,在一個雨意蕭然的下午,告別了人間。從發病到死亡,時間還不到一年。

  這件事對龍鑌的觸動很大,在上蒼面前,生命的無奈再一次撥動他的心弦,他讀書已經在玩命了,誰也勸不聽,包括秋雅。所幸的是常成鄭學他們並沒有什麼舉動,以至於石偉在想是不是他們倆太多心太膽小了,有點驚弓之鳥的味道。

  龍鑌又開始變得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他已經瞭解了經濟學的諸多理論學派,開始專攻證券金融理論實務。

  秋雅和杜慈天天在一起,形影不離,石偉只好為此而作出一點犧牲,不過他還是向龍鑌抱怨過說他近來很少親到杜慈可愛柔軟的小嘴了,只好在夜裡孤獨地予以懷念

  **************

  所有的打擊都是令人快速成長的動力與催化劑,常成越來越富有心機了,他在等待尋找向龍鑌秋雅一次撈回的機會。鄭學又以一個堂而皇之的借口找他要了三萬塊,他強烈的感到自己的這個把柄被鄭學抓住了,這點在廖業向他刻意示好下已經得到了證實,他必須擺脫這個糾纏,要不然,鄭學會不斷的以要安撫據說至今仍在外流亡的進哥一夥為由找他要錢。他常成可不能被鄭學認為是條任人宰割的羔羊,他得和鄭學好好交個底點個醒才行,順便再為自己的宏偉計謀做點準備工作。

  這天下午,常成和鄭學來到洪山商場買衣服,兩人買好衣服後又到一間格調清雅的茶館喝茶。今天不是週末,茶館沒什麼人,更沒有熟人。

  常成很喜歡品玩高雅的茶道。鄭學現在對高雅的茶道已經很感興趣。

  不過他們今天怎麼也沒想到,那用木欄柵圍住並半拉簾布的隔壁桌裡,正坐著蘇靜兒和她的爺爺。靜兒爺爺是被靜兒用五個電話催過來的。

  爺爺不僅喜歡靜兒的茶藝,也很想見識小孫女要他來風鑒的那個男孩。靜兒知道爺爺的脾氣喜好,下了車當然先好好慰勞一下爺爺,讓爺爺過過茶癮再談正事。

  這間茶館靜兒來過,不錯。

  ***************

  鄭學端起紫砂茶杯,在鼻子下來回讓那朦朧氤氳水氣飄悠,輕柔地將這淺淺琥珀色的名茶水飲盡,微微舌頭在口腔裡轉轉,露出欣賞的神情說道:「嗯,好茶!」

  常成今天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他要摔掉包袱,只是話茬子有點難打開。常成早就考慮好要先從廖業扯起,再爭取引到那幾個話題上,這樣才顯得自然而然不露刻意的痕跡。

  鄭學並不知道常成已經開了竊錄設備。

  常成近來也學會了抽煙,他遞給鄭學一根大中華,點上火,沉聲道:「鄭學,你和廖業一起住了這麼久,你覺得他怎麼樣?」

  鄭學品著煙香,把煙灰往地上彈了一下,嘴角向上一動,道:「挺勤快,衛生意識很強,很會討好的傢伙,雖然他媽的是個小市民,工人階級的後代,不過還不錯。」

  常成立刻接上口道:「我也感覺可以,不過你認為他對我們這麼巴結討好,有沒有什麼目的?」

  鄭學輕哼一聲道:「那還用說!現在大學生畢業找工作這麼難,他想求我們以後幫忙唄!他又沒有什麼特別才能,也不會去考什麼研究生,將來不定就只會到什麼狗屁水利工程公司,干個鳥雞巴技術員工程師!一個月就那麼千把塊的工資,養自己都養不起,將來怎麼討老婆!你說他不對我們討好賣乖,難道還對那些個雞巴教授討好去?」

  常成試探著繼續問道:「那你準備怎麼幫他?」

  鄭學不屑的道:「他?幫他?他不過是條狗而已!沒有錢,光拍馬屁有個屁用!要我幫他說話可以,拿錢來!現在就是請那些人吃頓飯都要幾千!是吧,總不能請別人去吃小飯店!送幾條煙也得幾千,沒面子還不收呢!你沒有鐵硬的關係,還想進好單位?做夢!再說啦,我又沒有欠他的人情!最多將來看在玩得不錯的份上,給他引薦一下,他要是沒錢送禮,那也白搭!還是只能自己去人才招聘!嘿嘿。」

  常成雖然覺得鄭學說的是理,但聽到他左一個錢右一個錢,心裡怪膩味,忍了忍又道:「你說的有點道理,不過這次要不是他告訴我們一些事情,我們還真出不了氣,有時想想,他對我們還不錯,是嗎?你說呢?」

  鄭學不以為然:「哈,成哥,你錯了,這廖業腦後肯定有反骨,背叛兄弟沒義氣,不過他這應該叫棄暗投明,識時務者為俊傑!有發展前途!什麼背不背叛!這個世界上只有利益的主導和決定權,聰明的人就懂得服從利益的驅使!哪有什麼道義!哈哈!你不會這麼天真地真把他當作鐵桿兄弟吧?成哥?」

  終於露出尾巴來了,對廖業要做的事已經做完了,是時候該挑明第二個問題了!

  常成摁滅煙頭,似笑非笑的對著正得意忘形的鄭學就道:「鄭學,我們兩個可是哥們,你總不至於也是這麼處理我們之間的關係的吧?」

  鄭學一愣,立時回過神來,心裡暗自懊惱,臉上卻表情嚴肅的道:「成哥!你這說的什麼話?我們倆的關係能是廖業那玩意可比的嗎?我有政治背景,你有經濟背景,我們倆將來雙劍合壁,那不叱吒風雲?我們倆什麼感情?是吧!」

  常成心裡暗罵,弄走我這麼多錢,還厚顏無恥的說感情,這麼狡猾!嘴上卻道:「對對對!他廖業是沒的比!不過鄭學,咱們還是得把一些問題擺清楚才行,這樣的話,對我們彼此都有好處。你上次說那個什麼進哥到哪裡去了?」

  鄭學遲鈍了一下,道:「聽我那朋友講,好像是在廣州……你也知道,那些個公安已經瞄上他們了,加上他們還有一些其他案子,不跑路能行嗎?……現在正搞什麼嚴打運動,萬一扯上我們可就不好辦了!」

  常成立時就道:「等等!扯上我們?扯上什麼我們!我早就聲言過,我與這件事完全沒關係!至於那些錢,是我送給你花銷的,與什麼進哥沒任何關係!我也從來不認識什麼進哥!」

  鄭學看著常成眼鏡底下的那雙眼睛,感到怎麼那麼模糊,是不是他的鏡面有些反光?

  常成的嘴巴沒有停:「鄭學,咱們是好兄弟,就連有血緣關係的親兄弟也比不上我們!但是在大是大非的問題上,我還是得事先講清楚!我從來就與龍鑌被打的事情無關,也從來沒在那個現場出現過,至於是誰做的,我也不知道!我也是後來聽別人說這事,我才知道原來還發生過這麼大快人心的事情的!」

  他的眼睛盯著鄭學那有些不自然的神色,知道自己的打壓攻心已經起了作用,覺得還要再示一下好才行,接著又道:「鄭學,你是個絕頂聰明的人,你有這麼良好的政壇背景,又這麼擅長玩政治遊戲,與人勾心鬥角,所以你絕對最適合從政!我敢擔保,你不用十年,就可以成為我們國家的政治新星!我是個學經濟的,將來肯定也是繼承自己的家族企業,是嗎?現在這個社會,你不從政的話,是不會有什麼患得患失的!有錢能使鬼推磨,打官司對我們常家人來說,是家常便飯!你就不同了,萬一有什麼牽扯上你,那你的一馬平川的政治道路就有麻煩了!你說我講的對嗎?」

  看著鄭學開始愕然的表情,他很滿意,接著道:「你知道的,我是有點錢,可那也是血汗錢!不是天上掉的!香港報紙上、香港電影裡說買條人命也只要幾萬塊就夠,對吧?算算,好像我已經送給你十四萬花了,怎麼著,我也對得起咱們兄弟的感情了吧?這樣吧,我就再給你一萬去買幾身西裝,咱們倆可就什麼污七八糟的事都沒發生過了,在這個學校,在這個城市,我也就只聽說過你了,只認識你了,咱們就還是好兄弟,你覺得如何?」

  **********

  原來這傢伙苦心積慮說這麼久,就是要和我撇清僱請進哥打人的事!

  這個奸商,書獃子!一點都不知道江湖人士怎麼混的!不過他說的也有道理,我就乾脆再拿出一萬安撫進哥,也學他那樣和那個朋友撇清,免得給自己帶來後遺症!這個書獃子以後有的是利用價值,沒必要和他搞僵關係,瞧他那副拚命想漂白自己的德性!

  鄭學裝出很為難的樣子,頗為委屈的道:「成哥!看來,你真的對我誤解了!我可以對老天發誓!我他媽的要是吞貪了你的錢,沒把它用在正事上的話,我他媽的是婊子養的!不得好死!不過,你成哥既然發話了,我鄭學要是再說什麼也就太不義氣了!這樣吧,我自己出三萬,一起給我那朋友送去,畢竟,人家在廣東,那地方的開支太大!給他們湊個四季發財的整數,討個吉利。好吧,成哥,從今天現在這個時刻起,我們就與那些外人沒有任何關係了!」

  常成一見自己的目的達到,也就不在乎這幾萬,明知是鄭學自己要,又要裝出一副義氣的樣子,他接口道:「這樣吧,我也知道你困難,手頭不寬裕,兄弟我就再給兩萬你花吧,你也好給雯麗和她家買點東西!兄弟,我可是做到仁至義盡了,要是再發生什麼不愉快的事情那我可就不好說了!」

  媽的!婊子養的,還想威脅我!你還嫩了點!我舅舅是誰?我爸爸是誰?你也不去打聽打聽!鄭學想歸想,罵歸罵,說出來的話可就充滿友誼了:「成哥!我們倆誰跟誰啊!你放一萬個心,我保證你一清二白!」

  靜兒爺爺被這些老是往自己耳朵裡鑽的話弄得有些煩,兩個小青年扯這些讓他反感的話把他那點好好品茶的心情都破壞了,久歷人生的他雖然不屑去干涉別人的思想,但是他聽聲音感覺這兩個小青年資質不錯,可惜不走正道。於是便起身準備去勸說他們兩句,靜兒趕緊示意爺爺坐下,繼續聽,不要說話,好好品茶。

  靜兒早就聽出來是常成和鄭學兩人了,她沒想到今天居然這麼湊巧,被她發現了這個真實的秘密,原來果真是他們倆花錢雇打手干的。

  她一邊聽,一邊緊張的思索著,並用筆在紙上寫道:「爺爺,我認識他們,他們是我學校的,你不要出聲。」

  她把紙條遞給爺爺。

  比較關鍵的話兩人都說完了,接下來,常成和鄭學又如同好朋友一樣,全然沒有剛才的唇槍舌劍。

  鄭學其實心裡已經非常警覺了,他沒想到這個書獃子一下子就變得這麼有心計,看樣子自己低估了他,萬幸他還不知道城市的江湖規則,要不然這朋友可就做到頭了。他必須要馬上掌握談話的主動權,將彼此的注意力轉移,才是上策。

  鄭學又點燃一根煙,重重的吸著,似乎非常關切的道:「成哥,我覺得你也該對黃秋雅作個兩全打算了,你總不能就在一棵樹上栓死吧?現在氣也出了,你自己對我們講,也不打算再搞他們了,如果你不搞的話,是不是表示已經決定放棄黃秋雅了?要我說,乾脆,不要再花心思在她身上了,不值得啊!反正你也不虧,她的處女都給了你,現在打不定已經被姓龍的那小子變成了破鞋!難道你還真打算再要?有必要為了一棵自己已經砍伐過的樹而放棄大片美好的森林嗎?」

  常成顯然受不了鄭學的這種話語,他有些激動的反斥:「你最好不要誣陷秋雅,雖然現在她經常和那個雜種在一起,但她不會這麼隨便!」

  鄭學覺得常成的癡情很可笑,就道:「你瞧我,我的生活多麼充滿陽光!想要雯麗了,就把她叫過來,想要飄雪了,就到華師去,想開開葷了,就和那幫子豪客去花錢樂子一下,哪像你,自個和自個過不去,當個苦行僧!何必!」

  常成本就比較反感鄭學的博愛理論,他有時真為雯麗感到惋惜,明知道鄭學是一個浪子,卻還在幻想這個浪子會娶她。可每每在為雯麗惋惜的同時,他卻更痛恨秋雅和龍鑌,痛恨秋雅為什麼不能像雯麗那樣一心一意的愛他,反而背叛他,打擊他,傷害他,痛恨龍鑌為什麼親口答應過他,決不會和秋雅有關係的,現在居然要佔有秋雅,還在這麼多人面前宣佈秋雅是他未來的妻子!

  這段日子以來,他在廖業的私自暗示啟發下,已經苦心設慮的想了一條借刀殺人的很周全的毒計,他要一舉三得,如果成功的話,他不僅可以把龍鑌趕去學校,而且可以有充分理由逼秋雅家把她送到國外,順便還報復一下鄭學對他的無恥敲詐,他不需要自己花費一分錢,只需要到時動動嘴皮子,由廖業去具體實施。

  他相信只要自己把這些錄好的話放給廖業聽,廖業就會毫不猶豫的去做,只要自己答應以後給他安排一個好工作,就行。

  現在,他必須接著把鄭學對雯麗的真實想法誘出來,這才是真正的炸彈!

  常成的聲音不由自主的有一絲顫抖,道:「鄭學,你和雯麗也談了快兩年了,她還為你打掉過一個孩子,你和雯麗到底準備怎麼辦?是不是畢業後就結婚?」

  哈哈哈!鄭學浪笑道:「常成!你不會這麼幼稚吧?結婚?我才多大?二十一歲!怎麼著也得到二十八歲以後,弄不好得三十才說!這自由海闊的天空,為什麼要結婚?今年換一個,明年換一個,多好玩!再說啦,要結婚也輪不到雯麗身上啊!她一個鄉里妹子,家裡窮得叮噹響!還不配!」

  常成暗自歎息一下,卻又繼續問道:「那你打算怎麼辦?對雯麗,就這麼拖著,把這麼一個漂亮的女孩拖老?你是不是太狠心了?」

  鄭學怪笑幾聲,得意的道:「哈哈,關我鳥事!是她自願跟我的,我又沒求她!不過你也真別說,他娘的,雯麗的身材皮膚那是誰都沒得比的,緞子一般滑嫩得膩手,那長相我看整個學校就除了那個什麼蘇靜兒外,其他人都比不上,包括你的秋雅在內。……媽的,那個蘇靜兒太刺手了,根本不搭理我!」

  靜兒聽到他們居然說起了自己,和爺爺對視一笑,繼續屏氣聽著。

  ****************

  常成還是繼續說道:「鄭學,雯麗真的做你的妻子不錯,又漂亮又賢惠,還這麼愛你!你為什麼身在福中不知福呢?」

  鄭學道:「笑話,我將來準是和什麼高乾女兒結婚的,要想爬得快,除了要靠自己家的關係外,最要緊的還是要靠老丈人!所以嗎,我只要一等畢業,我就馬上和雯麗拜拜。我那老頭子過兩個月就要從老家到省裡來了,聽說明年還要往上提,你說,到時候我不更有面子了,再找個鄉下妹子那不成笑話了嗎?簡直就成了阻礙我前進道路上的絆腳石嘛!」

  常成道:「這麼說,你是一定要和雯麗分手,你就是為了玩玩她罷了!是不是?」

  鄭學很為納悶為什麼常成今天好像變了個人似的,總是糾纏這個問題不放,便問道:「是不是雯麗要你來幫她說句話,沒用的,常成,你還是管好你自己吧!我現在還沒有玩膩雯麗,她的身體還是讓我著迷,不過分手是肯定無疑的,反正這是兩相情願的事,我得到了快感,她也同樣快感啊!對吧,再說啦,她以前也不照樣狠心摔掉了那個龍雜種!有什麼資格來恨我!」

  猛地,鄭學臉色一變,狐疑地道:「成哥!你不會是要把這些話告訴雯麗吧!你要這樣做,我要翻臉的!」

  常成心裡有些負罪,他何只這麼簡單!他不僅要告訴雯麗,他還要借別人的口告訴龍鑌,他還要迫使龍鑌去把鄭學打個半死,他要害得龍鑌走投無路,雯麗太愛鄭學了,雯麗知道這些真相後,會非常麻煩,甚至會……

  但是,常成怎麼會把內心的計謀洩露出來呢?

  他立刻果斷反駁道:「我操,鄭學!我有那麼八婆嗎?自己的事都處理不了,還管你的什麼破事!我不過是看到雯麗很可憐,自己表示一點同情心罷了。」

  鄭學雖然有些狐疑,但是一想,也覺得說的對。

  ************

  看著鄭學常成兩人離去,靜兒長舒一口氣,拍了自己的胸口。

  對著爺爺若有所思的神情,靜兒輕聲說道:「爺爺,一個男人有這麼壞嗎?」

  爺爺好像沒回答她,用手掐算著。

  在最寵自己的爺爺面前,靜兒簡直就是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她嬌憨無比的聲音透入老人的耳朵:「爺爺!爺爺~~!」

  爺爺從沉思中抬起頭來,神秘兮兮的對著靜兒道:「傻丫頭,那個壞小子有麻煩了!」

  爺爺總算從忐忑不安的靜兒口中得知了,原來這兩個小子對付過的那個姓龍的就是靜兒要他到長漢來風鑒的那個人,這個人當然就是靜兒喜歡的龍鑌。

  對於小孫女,他一直鍾愛無比,靜兒也自幼聰穎過人,他早就知道此女非凡物,但他不會說給任何人知道,他算命但是也知道人必須知命、守命,不能逆命。這次他來長漢玩,一是真的想見見這個龍鑌,二來他也要到黃石去走走,拜拜祖師爺的墳墓。

  只是沒料到這個龍鑌居然是個所謂被詛咒的人,聽完靜兒講述她所知道有關龍鑌的點滴,他悚然了!

  莫非祖師爺遇見的那個人的後代,被自己一百多年後又撞見了?天底下,有這麼邪乎的事?

  祖師爺在遺本上告誡說對這被上蒼詛咒的龍家人是決不能進行摸骨、推演八字,祖師爺的交代不能違反,這個孩子自己不能風鑒,沒必要冒這個險。

  可自己唯一的孫女居然對他動了心!……不過,自己就看一眼,應該沒問題,總不能太不關心靜丫頭了,就這麼個寶貝孫女,萬一靜丫頭來個非他不嫁,那不完了!

  爺爺思忖半天,終於開口:「丫頭,爺爺可要先跟你說明,爺爺就和你假裝路過的看一眼,你可不准纏著問爺爺為什麼,並且你要絕對聽爺爺的話,好不好?」

  從小就知道爺爺高深莫測,靜兒只好答應。

  *************

  「爺爺,爺爺!就是那個臉黑黑的!」靜兒神色有些緊張了。

  老人銳利的眼睛向龍鑌看去。

  龍鑌剛從食堂出來時還在想著理察·丹尼士在期貨市場的傳奇經歷,突然強烈的感到有人在注視他,他平眼望去,看到了靜兒和一個老人家在一起。

  每每見到靜兒,他總是有種很高興的感覺。他忙快步上前,叫道:「靜兒,好久不見你了!最近怎麼樣?」說罷,又對在旁的老人道,「您好!」

  靜兒淡淡的微笑著,略有些羞澀的道:「哦,龍鑌,你的腿好些了嗎?」

  龍鑌把腿抬了抬,道:「呵呵,還有點不適,不過沒關係了,我都可以慢跑步了!恢復得挺快,醫生說,這得益於我以前的鍛煉,謝謝你的關心!」

  靜兒又道:「怎麼今天不見杜慈秋雅?」

  龍鑌笑笑道:「她們和石偉去街上買東西了。」

  交談了幾句後龍鑌走了,老人神情十分凝重,還有些黯然,和靜兒一同走在東湖邊的碎石路上。

  靜兒知道爺爺要說話了,不敢打擾,也不敢問。

  老人彎腰扯起一根小草,問靜兒:「丫頭,你是個聰明人,爺爺知道,好鼓不用重錘,爺爺就問你幾個問題,你回答也罷,不回答也罷,能不能領悟到,就看你的機緣了。」

  老人用手指捏起小草,道:「這是什麼?」

  老人又指著身旁的樹,道:「這是什麼?」

  老人還指著水波蕩漾的湖,道:「這是什麼?」

  老人將眼睛望向遠方,指著天邊,道:「這是什麼?」

  老人更看著自己心愛的孫女,道:「你又是什麼?」

  最後老人喃喃自語著:「知不知道這一切為什麼會這樣?」

  爺爺走了,去了黃石,去拜祭祖師爺。

  臨上車前,交代靜兒一句話:「好好把學業修完,什麼也不要說,什麼也不要做,什麼也不要想,什麼也不要管。」

  這個世界上,誰的話都可以不理,但是爺爺的話必須要聽,因為爺爺在靜兒心裡是個謎,也是個世外高人。
huro 發表於 2008-5-20 14:17
第二卷 生命的標點(修改版) 第十六章 醉裡挑燈看劍(下)


  「我仿若孤獨的風帆,在水的世界裡為了尋找土地,我向著陽光的居處遠航。我的確有方向,只是我還得一個人再堅強地生產堅強。」

  龍鑌又在筆記本上寫下了這兩句話,接著又專心致志地看起了書。

  秋雅溫柔地給他按摩著頭部和肩部,用手輕輕梳著他的頭,她不會像杜慈那樣唧唧喳喳說話,她有時靜靜地躺在床上看著龍鑌的側影,她很滿足,覺得自己太幸福了,從來沒有想到愛情的感覺這麼美好!當然,要是趁他們都不在的時候,龍鑌也會偷偷抱自己一下,親自己一下,這時候她簡直就會興奮的昏迷過去。

  她愛他頭髮,眉毛,眼睛,鼻子,背影,他說的每一句話她都會品嚐幾百遍,龍的一切就是她的一切,甚至超過了她的一切。

  她瘋狂的迷戀著龍鑌。

  最近她老愛癡癡幻想著自己將來和龍鑌生的那個孩子,會是個什麼模樣呢?是不是也皮膚黑黑的,像他爸爸一樣?還是白白的,像自己?是不是將來也像他爸爸一樣長的這麼高壯?

  她喜歡要個男孩,要個小小龍鑌!

  **********

  已經是六月份了,過不了幾天,自己就要滿十七歲了,今年因為腳的緣故,自己根本沒賺到什麼錢,好不容易五月初才能堅持一下鍛煉,腳還是有些不舒服,就好像天氣預報能準確的預報下雨,難受的很,總感覺裡面的異物在作怪或者是什麼創傷性風濕關節炎。

  不過還好,感謝進寶和那些個學生,總算又找到了三份家教。

  出於安全考慮,我現在外出都帶上了那把祖傳的開那個寶盒的鑰匙小刀,刀很小,長不過三寸,寬不過五分,可這把刀很是鋒利堅硬,有點像古代傳說中的寶刀,雖談不上削鐵如泥,卻也有點無堅不摧的感覺。石偉老是問這把刀的來歷,我還是不能說的。

  這個世界上只有雯麗才知道這個秘密,我也自信她不會洩露這個秘密,石偉給我配置了一個外面蒙皮裡面是不銹鋼片的刀鞘,我貼腿藏著。

  這天我家教回來的時候在學校側門口碰到靜兒。

  對靜兒我總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有時覺得她像雯麗,有時覺得她又像秋雅,還有時覺得她像海濤石偉,甚至有時覺得她像德老,不過更多的是覺得她不是凡間的女子,是謫落人間的仙女,有些不沾塵俗不沾人間煙火的味道。她送給我的那兩本書我常翻看,弄得秋雅都有些吃醋。

  靜兒站在路邊向我招手,可能是她看見我了吧。

  ************

  「靜兒,在這等誰?是不是男朋友?」龍鑌不由自主的推著車子邊走邊問靜兒。

  靜兒表情有些奇怪的看著龍鑌,道:「怎麼,你沒見過我男朋友嗎?」

  龍鑌的心咚的一下,愕然道:「我有見過你男朋友嗎?」

  靜兒抿著嘴的笑有點神秘,不語,澄淨澄靜的雙眼若有深意的看著龍鑌。

  龍鑌立時覺得自己怎麼這麼喜歡管別人的閒事,怎麼變得和石偉一樣的?於是,嘿嘿乾硬的笑了幾聲。

  靜兒對龍鑌這一連串的情緒波瀾變化很感興趣,有窮追不捨的架勢,繼續問道:「怎麼,鼎鼎有名的龍大俠,口才出眾的大男人,今天笨嘴拙舌不會說話啦?」

  龍鑌知道這丫頭在激將自己,乾脆裝糊塗,照舊乾笑,看你靜兒怎麼接下去說!

  果然,靜兒意識到自己有些過於咄咄逼人了,走了兩步話鋒一轉就道:「龍鑌,你現在不急著回宿舍吧,要不陪我去走走?」

  龍鑌想讓兩個人之間的氣氛緩和一下,別太尷尬,就故作幽默的道:「好哇,說句實在話,認識你這麼久,和你可真沒說幾句話!你冷不丁的就給我講道理,說故事,我都記得一清二楚!呵呵!」

  聽到龍鑌居然說把自己的話記得一清二楚,眼睛飛速一瞥看著龍剛毅的臉,靜兒的心裡由來一陣悸顫,聲音有些失衡的道:「是嗎?我都忘記了,你背給我聽聽,我都說過些什麼?」

  那些話是龍鑌常用來提醒自己的,要他背那還不輕鬆流利!

  **************

  聽著龍鑌用他那夾生的普通話背誦著自己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靜兒的心裡已經流滿了淚水,是感動?是震驚?還是酸楚?還是幸福?

  靜兒自己也無法形容。

  只知道心底狂湧的浪潮就這樣將她的靈魂完完全全淹沒在了龍鑌重複的海洋。

  她從此徹底窒息了!

  誰也沒辦法挽救她。

  ********

  「怎麼樣?靜兒?一字不差吧?」

  龍鑌此時在靜兒的眼裡像個孩子一樣的單純著欣喜,似乎滿心渴望得到獎勵。

  靜兒強忍即將奪眶的淚,讚賞的語氣道:「嗯,不錯,阿姨獎勵你一塊糖!聽話,乖啊!」

  龍鑌傻乎乎的笑笑,還伸出手去,道:「拿來啊!快給!」

  靜兒在口袋裡摸索了一陣,把小巧的雙手往他的大掌中一放,緊緊合住。

  她閉上了眼睛,秀肩有些隱約的抽動。似乎是在感受著他手掌的溫度,感受著他脈搏的跳動,感受著他靈魂的聲音。

  突然,靜兒緊緊抱住龍鑌的猿腰,將臉也像秋雅那樣死死的貼在他前胸的位置,似乎在用生命的全部力量……

  馬上,卻又踮起腳跟,飛快地在龍鑌的唇上親了一口,迅速頭也不回地跑了。

  *************

  看著這個身影逐漸消失在夜色中,龍鑌把嘴唇往裡一收,唇上還有依稀的清香,他不禁用舌頭舔了舔,有些意興闌珊的韻味。

  發現手上多了個東西,他仔細一看,是張紙條。

  紙條上面寫著:好好把學業修完,什麼也不要說,什麼也不要做,什麼也不要想,什麼也不要管。萬一有急事打我電話:138********,切記。靜兒。

  龍鑌把紙條往口袋裡一塞!

  ************

  一直在夜晚暗暗跟蹤龍鑌形跡和歸納總結龍鑌最近生活習慣的廖業,沒想到今天他能拍攝到龍鑌和靜兒接吻的鏡頭,他立即把剛攝下的影像連夜送到常成手中。

  常成給了他兩萬,吩咐他照步驟可以行事了。兩萬塊是活動經費。事成後還有三萬獎勵。

  「成哥就是大方,豪!這才是真正做大事的料!」不愧自己為他反覆表的忠心!廖業暗喜,哪像那個狗屁鄭學,仗著自己是高幹子弟,這麼玩老子,這下神不知,鬼不覺,也要他嘗嘗我廖業的厲害!只要這件事作成了,自己可就走上光明大道了!

  想著就得樂!哈哈哈!

  *************

  靜兒這幾天總是心緒不寧,似乎感應到有什麼事要發生,她平生第一次有了恐懼,有了真正的恐懼,但是爺爺下午又打電話來,再次說了那幾句話:好好把學業修完,什麼也不要說,什麼也不要做,什麼也不要想,什麼也不要管。

  爺爺從來沒有這樣對自己鄭重過,爺爺以前反覆告戒爸爸的就是人必須知命、守命,不能逆命。命運有自己的邏輯與規律,人只能順導,萬不可逆天改命!尤其不可擅自為別人改命。

  可是,龍鑌的體內可是有自己的血在流淌著啊,自己的血早就和他交融在一塊了,除非死了,否則,誰還能把它們分離開來?

  肯定爺爺知道要發生什麼的了,要不然他不會這麼慎重,回想起那天爺爺神秘兮兮的說那個壞小子有麻煩了,會不會就是指鄭學要出事,而且和龍鑌有關?他們可是冤家仇人啊!現在唯一的就是希望龍鑌可以從自己的紙條中領悟出什麼!

  要不要自己把那些事都告訴龍鑌呢,讓他早日察覺?

  可爺爺的話又怎麼能違背?……

  她就這樣整日胡思亂想著,不敢輕舉妄動。

  **********

  誰能知命?只有人到了老了的時候,回顧自己的一生,才會醒悟,原來人真是有點命運的。

  人可以自己創造神話人物,但是人是永遠無法創造上蒼的。

  人和萬物生靈不過是上蒼的子民,是上蒼的一部分構成細胞而已。

  僅僅如此而已,最多有時充當一下腦細胞的功能。

  *************

  靜兒最怕的事還是最終發生了!

  那麼不可逆改!不可抗拒!不能理解!

  今天晚上又是要經歷東湖邊的這條小路,還有幾分鐘就到了,夏季的夜裡這條路上總有清涼清涼的湖風吹拂,假如有月光照耀的話那就會更美。

  可惜了,今天只有昏暗淡黃的路燈光懶散地鋪灑路面,天上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天色有些陰沉,應該到明天有雨吧,陰雨天總是令人心情鬱悶,我尤其不喜歡陰雨天,明天有可能就是陰雨天,當然也是我的十七歲生日。

  「龍鑌!龍鑌!」

  我騎著自行車,突然聽到一個聲音在叫我!好像是用家鄉的土話在喊。

  想起來了,是老鄉劉光華的聲音。

  他怎麼會在這兒?我趕緊把車停下。他就在路邊站著,寒暄幾句後他交給我一個隨身聽,要我聽聽裡面的錄音。

  這裡面有一盒磁帶。可這是一卷讓我完全無可彈壓心中憤怒的磁帶!

  新仇舊恨!

  新仇舊恨!!

  新仇舊恨!!!

  聽完磁帶,我只知道我那冷得要凍結天地間一切的聲音在說:「鄭學在哪裡?」

  劉光華並不知道為什麼廖業要自己在現在這個時候把這盒磁帶連同錄音機交給龍鑌,但當聽見裡面的內容竟然是鄭學完全在欺騙玩弄雯麗時,出於老鄉的義憤填膺就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廖業,廖業告訴他說他也看不慣鄭學的所作所為,雯麗那麼好的一個女孩子鄭學居然這麼對她!廖業還送給他一個價值2000元的隨身CD機

  看著龍鑌的那股憤怒的樣子,劉光華有些慌張了,指著前面道:「我聽廖業講,他們好像就在前面路邊亭子旁談判。」

  我至今仍不否認,其實雯麗在我心裡佔住著一個角落,不過我想我已經將那種情感轉化為對她找到幸福愛情的歸宿而深深欣慰的祝福,並且我先前也一直在想,如果我將來有足夠能力向這些人討回血債的時候,我會不會因為雯麗的緣故而放鄭學一馬呢?

  可我卻一直沒有考慮過假如鄭學對雯麗的感情全是假的,那我該怎麼辦?我沒有想過,萬一得知了這個事實,我應該如何處理?

  劉光華所說的地點眨眼就到,幾分鐘的時間,我還沒來得及細細思考回味為什麼是常成和鄭學的對答,為什麼廖業會把磁帶交給我的老鄉劉光華,為什麼劉光華會在這裡等著我,為什麼會偏偏這麼巧鄭學和雯麗就在前面談判……我情緒激動,來不及認真冷靜下來思考判斷這一切邏輯關係,這一切被計算得多麼周密,完全就是國手下棋,步步進逼,一環緊扣一環,比那一次在食堂更為凶險,更為歹毒!

  ※※※

  雯麗,這個我曾經為之迷惘為之傷懷過的,曾決心要嫁給我的姑娘正在聲嘶力竭地哭著,呻吟嗚咽著:「你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騙我……你為什麼要這樣騙我?……為什麼?……為什麼!」

  鄭學,這個確定無疑就是他僱請打手打折我的右腿,使我從此致殘的;這個曾經在雯麗面前信誓旦旦海誓山盟,還曾經導致雯麗子宮外孕險些命喪黃泉,卻居然好像與他無關的,這個完全就是在欺騙玩弄著雯麗的傢伙,現在就在我的面前對著雯麗厚顏無恥地道:「好了好了!你還哭個屁!反正你已經知道了,我就乾脆打開窗子說亮話!我和飄雪也已經有一年的交往了,你不是都看到了嗎?那有什麼!她就很清楚,懂事!知道大學時大家就只是玩玩而已,既然曾經擁有,何必在乎天長地久?是不是?」

  「再說啦,我們才多大,這麼早結婚那不笑死人!我將來怎麼在那些哥們面前抬起頭?飄雪比你可人,只會找我要點錢花,我在你身上花的可不少!比她多得多!你算算,哪年你不給你家寄大把什麼補品衣服回去?再說我把你和飄雪一比,還是認為我愛你比愛她多些!是不是?既然如此,你何必這麼認真!」

  我的怒火完全燒昏了頭腦,我的全部憤怒全部集中在了自己的手上,牙齒上,心臟裡!

  鄭學不知道我就在這棵樹下,依舊在自顧自的說:「雯麗,人要知足!知足者才能常樂嘛!為什麼人不能大方一點,大度一點,慷慨一點,放眼天下呢?怎麼能這麼自私,愛情那有什麼道理規定一定只能獨佔,不能分享?是不是?……古時候的那些高官貴族財神爺,誰不是三妻四妾五姨太?唐伯虎都有九個老婆!對不對?那皇帝可就更多了,三宮六院,三千佳麗,每天睡三個,都要三年才能打個來回,你怎麼就想不明……」

  他發現雯麗已經沒有嗚咽的聲音了,有些疑惑,忙低下頭去看。

  「救命啊!死人啦!快來人啦!」

  鄭學驚恐的聲音在這樣的夜色裡,格外刺耳!格外撩人!格外令人心生殺機!!

  ******************

  老家熊山上有時可以聽見豺狗的吠叫,有時可聽見烏鴉的嘶鳴,有時還可聽見貓頭鷹的哀號,不過我最願意聽的還是那月下孤狼的昂首向月,響徹整個熊山的嚎嗥!

  啊——嗷——!

  我衝上前!

  揮臂一拳!

  鑼鼓齊鳴!

  對準倒地哀號的這隻狗獾就是一腳!

  狗獾全身弓起!

  記得豹子致死野味時總是要一口咬住獵物的喉管,狠命一咬的!

  我一聲怒吼!左膝重重砸在狗獾的胸上,雙手鐵爪順力死死掐住狗獾的喉嚨!

  我要給它做個水陸道場!!

  然後再剝皮,剔骨,放大把干紅辣椒把肉爆炒,再加粗鹽,拿瓶二鍋頭,好好的叫上秋雅、海濤、石偉,哦,對了,還有那個悄悄親過我一下的靜兒……

  等等,靜兒?

  靜兒?!

  靜兒!

  給我寫過一個紙條的,紙條上面是怎麼說的?

  我想想。

  怎麼想不起來呢?

  狗獾開始了最後的幾下蹬腿。

  一下。我數著。

  二下。我微笑數著。

  三下。我滿臉微笑的數著。

  猛地,我突然聞到了一種香,好像是雯麗身上的,又好像是秋雅身上和嘴裡的,更好像是靜兒那唇間的……

  我終於記起來那張紙條上這麼寫著:好好把學業修完,什麼也不要說,什麼也不要做,什麼也不要想,什麼也不要管。萬一有急事打我電話:138********,切記。靜兒。

  靜兒,靜兒。靜兒!

  靜兒似乎已經知道今天這事會發生?會發生!

  她是在隱晦的提醒我!提醒我!警告我!

  常成那在磁帶裡的聲音,廖業交給劉光華的磁帶,劉光華居然知道在哪裡等我,鄭學雯麗就在這前面不遠談判!

  陰謀!

  陰謀!!

  我竟然完全被別人擺佈!毫不察覺的掉進了圈套!!

  誰設的計?誰?常成?廖業?

  我一身冷汗,驟然鬆開手!

  *****************

  第一反應,飛到雯麗身前,一試,還好,有脈搏,有呼吸。

  低頭察看,是割脈了,血淋淋的,應該沒有割斷血管,這我很清楚。

  馬上撕掉襯衣,拿布條裹紮緊。

  再跑到這個被我誤以為是狗獾的鄭學那一試,還有一點脈搏,手掌對著他胸口作了兩下壓迫,我感覺得到他的胸骨和肋骨斷了。

  怎麼辦?

  已經聽見那邊有人在叫喚喊人了!

  像廖業的聲音!

  我急速回想了一下靜兒的紙條,我記得上面有寫著:什麼也不要說,什麼也不要做,什麼也不要想,什麼也不要管。萬一有急事打我電話:138********,切記。靜兒。

  對,聽靜兒的!

  反正雯麗不會有事了!就算鄭學被我打死了,大不了抓住了就償命!

  我要活下去!

  要活下去,就得逃!馬上離開殺人現場!馬上!

  我還背負著先祖的重任!我還沒有完成自己的理想目標!

  我還沒有和秋雅結婚!

  我還要再見靜兒!我必須馬上見到靜兒!
huro 發表於 2008-5-20 14:19
第三卷 命運的逃亡(修改版) 第一章 河風吹老少年郎(上)


  看鄭學的傷情,不死也是重傷。

  我這是怎麼回事?

  怎麼竟失去理智,將一個受到國家法律保護的公民竟然當成熊山上的野物,故意傷害甚至可能故意傷害致死呢?

  我這已經構成了犯罪!

  如果鄭學沒死,依照刑法,至少三年以上,十年以下的有期徒刑;萬一鄭學死了,那我肯定得依法償命!

  仔細回想一下自己剛才的衝動,我感到我原來有很強的暴虐傾向。長年的壓抑和復仇心理的自我控制,全部在鄭學驚恐的叫喊「救命啊!死人啦!」的聲音裡徹底失去理智!心生殺機!!

  我完全沒怎麼細思雯麗死亡的可能性就以為雯麗死了,我將所有的罪責全部加到了鄭學的身上,那久經積累的對鄭學的仇恨就在那一刻爆發,我要將他加諸於我身上的一切全部對他加倍的回贈!如果我不是突然想起靜兒紙條上的話,那我肯定還不會這麼早醒悟過來!

  但是,我徹底的錯了!

  這一切無疑被精心策劃預謀的,甚至連我的性格思想行為反應全部被精心計算在內,我完全被別人設計成了程序,按照既定的步驟輸入,自己毫不察覺的掉入觳中!

  山風已起,接著必將是暴雨雷電;高手佈局,必有致命殺著!

  縝密推理,唯一可能、唯一有條件布下此局的只有常成!

  根據刑事偵查學理論,我的這次傷害行動因果關係明顯,警察完全可以輕易歸納到私仇報復殺人和戀愛糾紛殺人,就算鄭學沒死,我也會被定為殺人未遂。

  依據正常思路,鄭家是絕對不會放過我的,他們會利用各種手段,對我展開追捕,他們一定要抓到我進行復仇懲罰,在監獄裡是什麼樣的情形,這個我早就從我那閱讀過的諸多書裡瞭解,它完全是另一種社會。如果我因為負有犯罪感而不逃,必定會被警察抓住,會搜出我的刀子,鄭家的人利用各種關係必將我整成……;如果我在逃亡中被抓住了,那麼我就更添加了一項罪名,畏罪潛逃!

  人心的複雜與多變,狡獪與難測,今天給我又上了一堂最好的課!

  回憶一下錄音,這些錄音必定經過一些剪輯,我完全可以肯定了,常成必定也是那次僱請事件的主謀!廖業只是幫兇和執行者。

  我有太多的事情沒做,我決不能身陷囚籠,在獄中過著非人的日子,受著非人的折磨,這一切鄭家是必定會千方百計惡毒的對付我的。基督山伯爵裡的點點滴滴盡意浮現在我眼前!

  常成的目的不僅是要我徹底玩完,更重要的是他要奪走秋雅,要報復秋雅!

  石偉說的沒錯,那種白面書生毒起來遠遠超過那些只會喊打喊殺的進哥似的流氓,流氓就像豺狗,要不了你的命,可毒蛇會致你於死地,永世不得翻身!

  王校長再三提醒過我:要好好保護自己。靜兒的紙條上也告誡我:什麼也不要說,什麼也不要做,什麼也不要想,什麼也不要管。我怎麼能這麼糊塗呢!!

  眼下,絕對不能聯繫海濤石偉那些兄弟們,更不能聯繫秋雅,我必須馬上見到靜兒,問個明白,也交代一下事情。

  ……

  警車的尖鳴已經聽不見了。

  赤著上身的龍鑌盡力鎮靜神色,和出租車司機愉快的聊著。

  身上只有一百多塊錢,第一件要做的就是要買件上衣。長漢的夏天,夜晚赤膊的人很多,龍鑌的打扮並沒有使司機訝異。

  長漢工業大學門口下了車,龍鑌馬上在一個公用電話廳撥打了靜兒的電話。靜兒沒有關機。

  *****************

  龍鑌聽到電話那頭傳來了靜兒熟悉的聲音:「喂,你好!請問是誰?」

  龍鑌力圖使自己的聲音沉穩,道:「靜兒嗎,我是龍鑌。你休息了沒有,我出了點情況。」

  靜兒的聲音停頓了幾秒,不過依舊嬌爽:「我馬上出來,你現在在哪?」

  龍鑌暗自舒了口氣,回答道:「在長漢工業大學大門口附近的一間電話亭。我是打的來這兒的。」

  接著,龍鑌低聲簡單的說了一下發生的事。

  靜兒的聲音又停頓了幾秒,接著有幾分急促:「你馬上轉到音樂學院門口去,我們那裡見!」

  *************

  天,終於下起了雨!

  狂風,閃電,巨雷,整個雨夜下的長漢已經分不清天地,雨夜裡燈光混沌的照射著。

  這間小茶館裡已經沒有幾個音樂學院的學生在喝茶聊天了,龍鑌和靜兒面對面坐著。

  靜兒的眼睛有些發癡的注視著龍鑌這張表情如常的臉,她知道,這張看似平靜的臉上其實內心正翻滾著無數波瀾。

  她終於悟到了爺爺臨行前和今天下午給她電話裡的囑咐,原來爺爺已經清楚推算出來這一切會發生,根據命相學說法,就是鄭學和龍鑌都有大劫,逃無可逃。

  但是爺爺的「什麼也不要說,什麼也不要做,什麼也不要想,什麼也不要管」這幾句話到底有些什麼深意呢?是專門告訴她?還是要她轉告龍鑌?還是對他們的共同囑咐?

  眼下這種局勢,龍鑌不逃就徹底完了!不逃行嗎?逃亡途中要生存啊,他又沒帶錢,自己不管行嗎?眼下自己必須全力開解他,他也必須逃亡了,必須要以完善的機敏來處理這逃亡的生涯。

  「什麼也不要說」是不是要龍鑌無論什麼情況下都不要說出這件事,承認這件事,這麼簡單呢?還是另有深意?

  靜兒和龍鑌細細品味著這四句話,感到實在艱深莫測。

  *****************

  龍鑌想暫時就在長漢市內潛藏起來,等確信鄭學的傷勢之後再衡量自己到底犯了多大罪行,以探聽到底事件的嚴重程度,然後再決定是完全隱姓埋名連故土也不能回去,還是只暫時躲避一下,待事情有了可商量解決的餘地後再回來繼續進行學業。

  靜兒當即反對,堅持龍鑌必須做最壞的打算,為了安全起見,一切應變工作都必須把鄭學已經被打死來對待,決不能出現什麼疏忽,一著不慎,滿盤皆輸。不管怎麼樣,龍鑌必須馬上離開長漢。

  從刑偵角度來看,要想抓住龍鑌只可能針對龍鑌的關係網出手,在他們眼裡倉皇畏罪潛逃的龍鑌無身份、無金錢,無目的,肯定得和他的關係人進行聯繫,布控方向只會在老家和長漢的朋友熟人,有可能對電話進行監聽,對異常行蹤進行跟蹤,因為實在是鄭家的關係太大,必須考慮到這一層。

  龍鑌不能把自己的那些兄弟牽扯進來,萬一這件事很大,他們會犯有包庇罪,知情不報,幫助罪犯潛逃,罪行可大可小,現在看來,唯一不被警察注意、危險性小的就只有靜兒,但是誰能擔保靜兒不會被深謀遠慮誓要斬草除根的佈局者發現呢?

  龍鑌仔細考慮很久後,否決了靜兒將來要一直保持通風報信的想法,他還是要看準瞭解清楚昨天夜裡的所有情況後,再做怎麼逃亡的決定,並且他要獨立承擔這一切後果,不能將任何好友牽扯進來。

  ************

  雨停了。茶館也打烊了。

  時間已經快三點了,兩人來到滾滾長江的江堤上,找了條水泥凳坐下。

  今天夜裡看樣子已經只能熬坐到天亮了。

  江風好大,帶著仲夏雨夜的寒意,侵襲著靜兒柔嫩的肌膚,她很冷,體溫的流逝連和著內心的悲傷,在深深的擔憂裡有些難以抗拒江風清寒。靜兒看著這張十七歲的臉,這張比自己還小一歲多的臉,她無比強烈的感受到了他的滄桑,他的苦難,他的無奈,還有他那堅毅無匹的鬥志。

  她和他是血肉交融著的,他的身上流淌著她的血,那是她的心,她的愛,她的靈魂。

  靜兒被沒有停止過的江風吹出了眼淚,還有些克制地顫抖著。她無比渴望地想投入身邊這個堅實的懷抱,那裡有她曾不顧矜持感受過的溫暖和堅強。

  「河風吹老少年郎!」龍鑌低沉的說道。

  龍鑌從悠思中出來,發現了靜兒的異樣。對這個女孩,他是心緒複雜,一向不肯進一步對她深思的。他已經有了秋雅,不敢再對靜兒有什麼野心,不過他總強烈的感應到她的一切似乎總是令自己情緒起伏不定。幾天前他就完全明白靜兒對他的心思了,他迴避著自己的情緒與思想,不願意自己花心得在和秋雅談戀愛時還想著靜兒。

  可現在明顯靜兒受不了這寒冷,他必須有所表現。古人云「嫂溺兄援」嘛!更何況這又不是男女授受不親的年代,自己的全身上下還不早被那醫院動手術的護士醫生看了個精光?摟住靜兒幫她抵禦寒冷不算對不起秋雅吧!

  靜兒緊緊的扭身抱著龍鑌,輕聲抽泣起來,不是為了別的,只是在傷感龍鑌,這個自己傾心以愛的人的命運。她好想告訴他,自己從最初在文學院那次風波後就開始注意他,兩年來,她為他如春蠶吐絲,已經不能自拔,但是,現在是說的時候嗎?

  龍鑌用自己堅強的手臂摟著靜兒,沒有絲毫男女的慾念,依舊在心裡思索著這所有的經過,他不能再犯任何錯誤,再出現任何疏漏。

  他回憶著自己看過的所有書中關於逃亡,關於躲避警察偵查的細節,甚至仔細回憶著自己粗粗翻閱過的刑事偵查理論,設想和思索著自己在逃亡路上可能會碰到哪些對自己有危險情況,應該如何處理應對……

  龍鑌背對著長江,從沒熬過夜的靜兒被他盡量摟在懷裡的溫暖迷失了,沉沉睡去。

  靜兒的身子好軟,柔若無骨,和秋雅一樣柔和。這些日子以來,秋雅的個性完全變了,再也不見從前那種潑辣尖酸的脾氣,完全就是一副小妻子的模樣,靜兒可不同,很睿智,自己有些自愧不如。不知道雯麗怎麼樣了?要不要緊?

  天色將亮,龍鑌又開始有些雜念。

  龍鑌身上只帶了自己的學生證,身份證和銀行卡全部被放在了寢室,他身上並沒有多餘的錢,靜兒昨夜就已經在櫃員機裡取了二千元,不顧龍鑌的拒絕,硬是連銀行卡連手機塞到他手裡,吩咐他盡量小心,隨即就趕回學校去刺聽消息了。

  ************

  秋雅完全嚇懵了!龍鑌怎麼可能去故意傷害鄭學呢?

  看著學校保衛處裡正在對她進行聲色俱歷地逼問龍鑌下落的警察,她簡直不敢相信這個事實!她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龍鑌千萬千萬不要回來,趕緊跑得遠遠的。

  石偉海濤文宣邱秦根本還不知道龍鑌發生了什麼事,大清早就被帶到了保衛處接受問話。

  石偉、海濤一見警察,再聯想從來沒有在外面過過夜的龍鑌一夜未歸,就知道出了大事,在不明情況的前提下,裝糊塗裝得警察發了脾氣,身受領導強大壓力的警察不顧保衛處的阻攔,把他倆帶到局子裡去了。文宣、邱秦依據事實,坦然向警察告訴了有關雯麗龍鑌鄭學的一切。

  沒有人知道廖業、常成單獨和警察說了什麼,甚至除了廖業、常成外,沒人知道他們倆對劉光華幹了什麼,學校只知道劉光華對警察說龍鑌從來不和他們那些老鄉打交道,說雯麗以前和龍鑌好過,不過現在雯麗和鄭學在好,其他就不清楚了。

  對於靜兒來說,所有的消息都被封鎖了。

  靜兒發現,龍鑌的那棟公寓樓旁一直停放著一輛長O牌照的黑色桑塔納,裡面有兩個人。學校幾道門口只要細心觀察,就發現都有點異常。寢室門關起來了,靜兒直到中午才在食堂裡見到文宣。文宣已被嚴厲警告,不得洩露半點有關問話的情況。

  她假裝很巧碰到的樣子,道:「文大哥,你也在啊?」

  文宣還心有餘悸,見是靜兒,擠著笑道:「哦,是你啊,蘇靜兒。」

  靜兒很自然的說道:「咦?怎麼不見你的那些兄弟們?他們呢?」

  文宣趕忙警覺的四處看了一下後,接著向前走,兩眼直看前方,目不斜視。

  杜慈在靜兒的誘問下,午休時在寢室裡告訴靜兒,秋雅早上被老師叫走,還沒回來。杜慈還不知道她的石偉已經被弄到局子裡坦白從寬去了。

  *****************

  看樣子,情形不容樂觀。

  誰知道龍鑌那幾下到底把鄭學打成什麼樣,有沒有可能如同水滸傳裡的魯智深那樣兇猛?無從得知。

  根據這種厲兵秣馬、刻意營造的平靜氣氛,極有可能就是故意做出來引誘龍鑌回來的。想想,不見石偉、海濤,也不見秋雅,甚至同學之間不知一點風聲,再看看文宣諱疾莫深的表情,一切都似乎表明,他們也許知道龍鑌沒路可走,正在張網等待著龍鑌怎麼的自投羅網。

  這一切反而更加證明,要麼鄭學非常危險,要麼鄭家對警察施加了極大壓力,一定要把龍鑌逮捕歸案!

  靜兒堅信自己的判斷。龍鑌必須走,馬上走!

  *************

  那一夜110的警察沒有發現犯罪分子龍鑌的行蹤逃向,只好召來救護車把昏迷的鄭學和雯麗送到醫院。從鄭學的口袋裡翻出電話本,赫然發現第一頁上面寫著舅舅***,電話**********,這***可是市裡的大領導啊!還有鄭學的父親的名字也似乎有些熟悉。

  警察不敢怠慢,急忙電話通知。

  個把小時後,鄭學有些清醒了,他拼著僅存的那絲意志,掙扎著用極度虛弱的聲音,告知了舅舅和警察,這一切全是龍鑌干的,便不再說話。

  這位市領導勃然大怒,嚴令公安局立即把犯罪嫌疑人龍鑌抓捕歸案。

  警察沒有在昏沉的雯麗那裡問出個什麼,但是他們現在緊要的是馬上抓到膽大妄為的兇手,只要抓到了兇手,案情就會一目瞭然。

  幾個刑偵高手隨即趕到學校,找到保衛處領導和幾個老師,馬上掌握了龍鑌的基本背景情況。

  針對疑犯是個未滿十八歲、出身農村、社會關係單一、又曾受到過搶劫傷害,性格孤僻不善於與人打交道、可能有些膽小怕事又尚是初犯,還搞勤工儉學的特點,他們分析疑犯有可能身上沒錢,不會逃很遠,傷了人心裡肯定緊張慌亂,很可能會與他相好的同學朋友進行消息打探或者尋求資金援助。

  他們定了封鎖消息,麻痺疑犯,公交站點、汽車站、火車站布控,在學校的幾個主要出入點張網以待,盡量不打草驚蛇的抓捕方案,局領導原則上批准了這個方案,再三強調必須在48小時內抓到疑犯,否則,誰也沒辦法交差!

  石偉在被與海濤分開單獨詢問後,知道了龍鑌居然幹下了這麼一件大快人心的驚世之作,心裡一面大爽,一面又無比的為龍鑌擔憂,同時又在沒命的祈禱鄭學千萬不要掛了,最好是什麼傷都沒有,暗地希望龍鑌趕快逃到天涯海角,千萬不要去自己家和那些學生家,不過也自信龍鑌沒那麼笨。

  他敵不過人民警察的強大威力,老老實實的說了和文宣邱秦差不多的內容,語氣堅決,根本沒有確定龍鑌和鄭學早有嫌隙的這個事實。

  海濤被警察狠狠的扇了一耳光,居然到了局子裡還敢以沉默對抗法律!該打!

  秋雅被一男一女兩個警察反覆問訊,精神有些崩潰,靈機一動,乾脆在哭聲中昏迷過去。

  海濤、石偉、秋雅的手機被擺放到桌子上,專人看守著,手機已經連上了監聽設備,他們三人已被嚴厲申明,在有電話進來時必須老實按規定說話,如有違抗,按包庇罪論處。

  媽的!恐嚇!老子鳥你才怪!石偉海濤兩人同時在心裡罵到。

  **********

  現在常成唯一擔心的就是廖業,萬一龍鑌被逮住,肯定會把案發前劉光華和他相見過的事情說出來,那麼劉光華就會把廖業的指使說出來,廖業有沒有可能頂得住警察問話的壓力呢?

  自己前天根據計劃安排廖業假裝無意地向雯麗洩露出鄭學是在玩弄她以及鄭學仍然同時和其他女人保持性關係的秘密,廖業努力勸慰雯麗想開些,在雯麗的逼問下,他接著再假裝被雯麗逼得沒辦法了,告知雯麗如果要想證實的話可以明天去跟蹤一下,他只告訴一下大致地方和大概他們約會的時間,並且反覆交代雯麗一定要發誓保守自己的洩密,否則就對不起他廖業的好心,而且他廖業肯定會死無葬身之地。據廖業回復,雯麗應承得很好。

  ****************

  鄭學已經再次清醒過來了。

  鄭學這兩天來欣喜異常,每晚都會來這裡和這個新鮮的靚女在這個時候約會,進行快樂的接吻和撫摩,沒想到這個偶然相識的靚女對自己一見鍾情,兩次親密接觸後,居然答應今天晚上就願意給他!

  靚女和他約會很有規律,準時晚上九點三十分到十一點,摸是盡情讓他摸,就是不肯讓他上,把他的胃口吊得天高!據靚女自己說,她是地質大學的,雙市人。

  鄭學口袋裡仍好好的放著三個邦德牌的避孕套,自從上次雯麗懷孕出事後他開始使用這玩意,他感覺這玩意就好像是穿著襪子洗腳,有些隔靴搔癢,不過還是謹慎點好,現在愛滋病也得留神。

  沒想到自己心急火燒好不容易等來靚女,才撫摩了幾下乳房,剛剛開始褪下靚女的牛仔褲,雯麗就來了,還大哭大叫!

  靚女可他媽的跑得真快,肯定是生氣了!

  沒辦法,好生勸一下雯麗吧,結果還她媽的不聽勸!居然自殺了!

  血糊糊的,可怕!恐怖!

  更沒想到,居然狗日的龍鑌也衝出來了!

  眼睛完全睜不開,全身痛得不得了,還是昏迷過去好些,這樣不痛,要不,打一支杜冷丁?

  ************

  廖業擔心雯麗會說出自己的洩密,卻不擔心劉光華的洩密。

  靚女不過是個妓女而已,廖業以一個商人的身份要她按照要求的去做,給了她六千,條件就是必須在那個色鬼的老婆來了以後,她就必須離開長漢。

  靚女得意,這還不好,自己正準備去東莞找事做,現在既有錢得,又能幫女同胞出氣治治花心的色鬼,刺激又好玩。

  ************

  常成、廖業萬沒想到雯麗會自殺,龍鑌竟然把鄭學打得那麼慘,現在還在搶救之中,這是出乎意料的。

  他們知道龍鑌的拳頭很厲害,原本只是想借刀殺人,讓鄭學先挨打,再慫恿他做法醫輕傷鑒定,再利用鄭學的關係把龍鑌開除。

  廖業甚至藉著昏暗的光拍了DV,雖不清楚但可以辨認,連同上次靜兒親吻龍鑌的DV一起,就完全可以把龍鑌污蔑成一個玩弄女性、無惡不作的流氓,不僅可以嚴重打擊獨佔欲極強的秋雅,而且可以以此為憑據逼得黃家把獨生女送到國外,徹底隔離他們的聯繫。

  廖業盡自己的全力,在常成面前展示著自己的忠心和謀略,搖尾討好,常成可是他至少可以縮短十年二十年艱苦奮鬥的最佳主人。

  在常成的心裡,廖業的確很會耍陰謀詭計,是個軍師、總經理助理的材料,但是現在事情出乎他們意料的鬧大了,如何善後?如何保全自己?

  這個遊戲怎麼不聽自己使喚了呢?怎麼辦?

  如果被鄭家知道一切全是他們倆主使策劃的,那不引火燒身了嗎?

  萬幸的是廖業趕在110之前就成功的拖著劉光華及時撤退了,沒有被110以目擊證人的身份傳喚,而且廖業也反應迅速,馬上就威嚇加利誘的把劉光華成功拉下水,使劉光華也覺得自己對此事有不可忽視的罪責,並且也對鄭學家的勢力非常恐怖,老老實實的照著他們的安排說話,不該說的一字不能吐!

  目前看來,他們並沒有對此事沾惹上任何不利的因素,他們兩個也以是鄭學最好的朋友的身份,正在和鄭學那即將當上省級領導的父親訴說著他們所知道的情況。

  ***************

  這個遊戲已經不是他們兩個說不玩就不玩了的,這個遊戲的後果太為可怕了,甚至可能他常成家也沒辦法控制這個局面了!

  鄭學,這個獨生子,鄭家的三代血脈唯一延續希望!

  還這麼優秀,這麼英俊,完全融合了老人和他妻子的最佳基因!心頭至愛!

  沒人可以傷害,就連身為領導的他自己也從沒對寶貝兒子說過重話,聽話懂事的兒子從小雖有些搗蛋惡作劇,但是是憑真本事考上這名牌大學的!

  醫生會診結果並不樂觀,脾破裂出血、胸骨骨折、肋骨斷了三根、甲狀軟骨碎裂、中度腦缺氧昏迷,斷折的肋骨刺破兩肺葉引起併發症,鼻樑骨斷折,上門牙斷折,並曾被人用手嚴重窒息喉部……

  什麼才能平息這位省級高級領導家庭的憤怒與仇恨?

  必須盡快要將膽敢觸犯法律,違法犯罪,故意重傷他人身體,殺人未遂的兇手緝拿歸案,決不可有損法律的尊嚴,違背人民的囑咐,無視受害者的痛苦!

  *************

  這個完全由兩個大學生策劃出來的刺激遊戲,至此已經依據自身的慣性進行下去了,它仿若巨大的風輪,被一股有形也無形的狂風力量不可抗拒的推轉著,將這些人物一個接一個拉向漩渦的中心!

  一切的焦點全部指向今天剛滿十七歲的龍鑌!

  三條路在龍鑌眼前。

  一、懾於法律的威嚴與光榮人民警察的機智勇敢、鋪天蓋地,不要企圖能做漏網之魚,須知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的真理,馬上投案自首,坦白從寬,不要越講越寬,寄希望於政府看在自己還沒滿十八歲、又是孤兒、又是大學生、又有自首情節、也有悔過表現並全力表白自己並沒有故意傷害的真實意思,全是一時頭腦糊塗衝動的原因上,對自己進行寬大處理,力爭刑期在八年之內。

  儘管本身沒有任何資本來請可以翻雲覆雨的著名律師,來進行有效的攻關運動,但是要自信,要相信自己的口才,可以感動那些富有良心的庭長、檢察官、審判長們,讓他們嘴下留情。

  二、自感實在敵不過智勇雙全的人民公安,作為一個可憐得不能用也沒得用自己身份證的刑事在逃犯,在經常性的警察臨檢、查房、盤查、動不動就到來的治安運動風暴中,實在畏懼警察叔叔那銳利的眼神和那把可以依法擊斃正不顧鳴槍警告依舊逃跑著的自己的小手槍,實在害怕那幾乎不會對自己銷案與停止的網上追逃行動,乾脆無地自容的束手就擒,或者就是來個死亡前的壯烈,吃上幾粒鉛豆豆,從此免去警察叔叔的辛苦,想必能在生命消失的最後給警察叔叔做點立功受獎的貢獻,也不枉此生對警察叔叔的辛苦做了報答。

  三、辨證地分析,逃亡和追捕是一對永恆的矛盾,它們相互依存又相互對立,既具有同一性,又具有鬥爭性,不可調和卻又有可能處在永不停歇的變化中,如果手段高明,逃亡和追捕就會失去既定的概念,誰是逃亡,誰是追捕,就會徹底模糊!追捕的不知道逃亡的在哪,逃亡的不知道追捕的在哪,或者就有可能逃亡的完全牽著追捕者的鼻子,「走啊走,走啊走,找到一個朋友,敬個禮,握握手,大家一起大家一起,一二再見!」。

  多少英雄就是在追捕中歷練出來的,只有在真正關係到生命的危險之時,人才可能爆發自己最大的潛能,把自己鍛煉得像狐狸一樣狡猾,像獅子一樣兇猛,像蛇一樣歹毒,像麂子一樣警覺,像蒼鷹一樣目光高遠。

  **********

  龍鑌,這個有罪卻又有些可憐的少年,在這股猛烈無匹的河風裡,漸漸蒼老了他的天真、赤誠、純潔的心。

  山城那些整天在資江裡打魚的漁民常對龍鑌說的一句話就是:河風吹老少年郎!

  龍鑌對此已經考慮得非常清楚。

  *****************

  常成和廖業已經有些畏懼了,畏懼於鄭家的憤怒,畏懼於鄭家的力量,但是這個遊戲兩人必須得壯著膽子玩下去,讓它永遠繼續著,直到超出法律追訴的期限!

  他倆至誠地向上帝祈禱,祈禱要麼龍鑌突然因各種原因死去,要麼龍鑌永遠不要被警察抓到,這樣他們作為始作俑者才能安心。

  人心就是這麼滑稽,陰謀者居然為被陷害者祈禱他逃亡路上一帆風順。

  廖業真的輕鬆達到了他渴望的目的,因為他已經成了常成最好的朋友、兄弟、軍師、狗腿子、馬屁精和難以摔掉的鼻涕,他徹底地成功將自己的命運與常家第一繼承人栓在了一起,他幸福並快樂著,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從犯,沒錢沒勢,重擔不用他扛,就算天塌下來,哼!常家頂著呢,他早就備份了必要的東西放在了安全的地方。他很快慰,這個世界真的是聰明人的世界。

  常成最終接受了廖業的說服,必須立刻隔離秋雅,以防龍鑌在逃亡途中用電話或網絡告知事情具體經過,以秋雅的脾氣弄不好會把天捅破!隔離秋雅唯一的辦法就是要讓秋雅徹底對龍鑌失望、死心,進而把她弄到國外去。

  只要事情能熬過一兩年,這些什麼錄音、女人、劉光華等等的口供就可以來個死不認帳。

  還必須盡可能的更加關切鄭學,這樣不僅可以獲知案情的可靠消息,還可以完全掌握鄭家的動態,甚至可以深獲鄭家的賞識,憑借自己的身份,可以輕鬆密切領導層的關係,為常氏企業在長江中部流域的擴張打下政治基礎。

  至於秋雅,只要控制了黃家,就無法逃出你常成的手心,從她的思維模式就可以知道,這種女人,也許必須用口袋包圍戰術才能生效。

  常成感到自己的確離不開廖業,廖業也許是自己的福星和最佳得力助手,況且,他掌握了自己這麼多秘密。

  *****************

  警察一直在各個布控點埋伏到深夜,也沒有發現龍鑌的蹤影,文宣和邱秦也沒有與外界甚至和同學都進行過什麼聯絡,放在局子裡的手提電話雖然來過幾個電話,但根據監聽沒有任何可疑發現,已經追查到那個搭載龍鑌的出租車司機,但是在長漢工業大學也沒有發現,只知道龍鑌當夜買過一件T恤。

  證人的傳喚已經超過12小時,經請示,繼續控制12小時。

  秋雅更加擔憂,海濤在暗自祈禱,石偉暗笑:「老六多聰明的一個人,憑你們?哈哈!」

  石偉居然睡著了,口水流得滿手都是。

  深夜1點,終於做出了發佈市內通緝令的決定,他們相信,無錢、無身份、無犯罪經驗的龍鑌依舊害怕的躲在管轄範圍內,不大可能已經逃出市外,只要一通緝,必定龍鑌就會浮出水面。

  唯一惱火的就是,這個犯罪分子只有學籍卡上的照片和軍訓的全班合影,還是兩三年前的,據說他變化比較大,個子也高壯了很多,從他寢室裡也沒有搜查到有用資料,都是些書本和筆記,並不能提供多少有用線索。

  罪犯不可能北逃,最可能就是下湖南找同學老鄉,或者逃回山城老家躲風,現在必須派遣干警去湖南了。

  不過在幾條主要進出長漢的幹道包括碼頭,還是必須安排警力對的士和長途汽車、客輪進行盤查的。案發才一天,這個小犯罪分子還不夠網上追逃的資格。

  **************

  時間回到案發的第二天,也就是石偉他們被帶到局子裡的那天,晚上11點30分,距離長漢市將近八百里外的江西省九江市裡的一間大排擋上。

  九江市正處於著名的廬山風景區腳下,這裡到處都可見旅遊的人們。

  龍鑌和靜兒對坐在一張角落的餐桌上,吃著今天第一頓安心的食物。

  靜兒明亮的眼眸,濃濃的,蜜蜜的,幽幽的,注視著龍鑌的臉。

  今天正是2002年農曆5月12日,龍鑌十七歲的生日。
huro 發表於 2008-5-20 14:20
第二章 河風吹老少年郎(中)


  是不是命運的詛咒,使我無法擁有通向安寧的永久權利?

  路,是那麼簡單和明瞭,如夢。可我的路?卻早已偏離了眾人都在興高采烈走著的大道,而且光明不曾降臨。

  世界不會因為躲避就簡單,生命不會因為小心就沒有傷害,未來從此被逃亡重新設定,主宰了生存的概念,遊走在痛苦與孤獨的邊緣,不指望那沉寂的春天終將有一天可發出神秘甦醒之歌的聲音。

  可誰知道!這沉澱著一生的吶喊,竟只能在心底狂呼!

  龍鑌喝著靜兒替他要的酒,思緒有點起伏。

  靜兒真的很靜,靜靜的看著他,不說話,沒有打擾。

  靜兒也在想著自己,到底自己這麼做,是對還是錯?是過於小心還是處理得當?是不是已經全然違背了爺爺的交代?會有什麼後果呢?

  爺爺歷來很少給人推卦,就是推了卦也只是簡單說幾句讖語,怎麼去領會就全憑個人的悟性。那麼這幾句話到底是在暗示什麼呢?難道僅僅只指昨天這件事?還是在暗示龍鑌或者自己以後的行動呢?

  難解!

  不過再怎麼說,現在龍鑌畢竟已經逃出了長漢,短期內安全了。

  有危險的時候一定要果斷處理事情,雖然六百塊從長漢包租一輛的士來到九江,代價有點高昂,不過總算把這個自己傾心以愛的人送出了是非之地。

  自己善意的欺騙龍鑌說石偉他們要他趕緊走,秋雅和兄弟們都沒事,雯麗也沒事,就是鄭學傷勢有點嚴重,不過沒有生命危險,暫時龍鑌必須避避風再說,這樣才連拉帶扯把他弄上出租車。

  九江是個旅遊城市,這裡的長江大堤曾灑下過朱總理的淚水,著名的豆腐渣水利工程是學校老師一直作為教學範例講解的,九江也就從此譽滿全國。現在並不是旅遊高峰,旅遊的人不太多,形形色色人群在街道上遊逛,人才出眾的龍鑌和靜兒夾雜在人群中頗有些顯眼。

  整個市內旅館業比較發達,而且對住宿登記管理很鬆懈,這個旅館的前台小姐很隨意地登記了靜兒的身份證,也沒問他們是要一間房還是兩間房,就似乎非常熟練非常熱情的給他們安排了一個雙人間。

  靜兒和龍鑌表情坦然,若無其事地跟在客房服務小姐身後走向他們的住房,這個客房服務小姐拎著開水壺一邊走著,一邊暗自在心底羨慕:這麼英俊漂亮的一對,等下就會顛龍倒風,欲仙欲死了,他們應該是一對戀人,那個女的肯定不是做雞的!做雞的沒她那氣質。唉,他們可真幸福,可以到處遊山玩水,可我呢?還……

  兩人分別沖完澡,一起坐在沙發上,靜兒給龍鑌泡了一杯熱茶。

  龍鑌待靜兒坐定,兩眼有些抑鬱地看著面前的床鋪,好一會才聲音略顯低沉的道:「靜兒,你要累了,就去休息吧。我還想坐坐。」

  靜兒對他們兩人將會在一間房裡過夜還是有些羞澀,小女孩的天性使她心懷忐忑,雖然理智告訴她,她決不會有任何被龍鑌侵犯的可能,但是畢竟孤男寡女同宿一室對她少女芳心刺激很大。正在為此含羞之際,聞言忙掩飾地答道:「我不累,我正在想明天的打算……嗯,龍鑌,要不我們明天去廬山散散心?」

  龍鑌依樣聲音低沉:「不了,靜兒,你明天就回學校吧,過幾天就要考試了,我非常謝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但我的事,你就到此為止吧!」

  靜兒凝看著龍鑌表情有些落索的臉,依舊剛毅的容顏在這暗黃並不明亮的燈光下,似乎已經呈現出幾分過於滄桑的老成,靜兒想從這裡看出點什麼,可是沒有答案。

  靜兒的心情一下子黯然下來:是啊,說什麼我也不是秋雅,他也許是在想秋雅了,不希望我說話打擾吧!靜兒心裡一酸,卻還是鼓著勇氣說道:「龍鑌,我只是做了一個好朋友應該做的,這沒什麼。現在離考試還有幾天,不用急著回去,我陪你去看看廬山的五老峰、三泉疊和龍首崖吧,聽我爺爺說那裡鍾靈毓秀,風水別具一格呢!好嗎,龍鑌?」

  靜兒,柳眉細長微彎,雙瞳明亮清澈,鼻樑秀直挺拔,光潔滑膩的面腮,烏黑柔順的長髮散披在兩肩,自然地散發出一份令龍鑌無法抗拒直欲沉陷的純然氣質,龍鑌看著這張無比動人的容顏,非常真實的感覺到了她對自己的愛意,心裡突地有種急切的傾訴慾望,想立刻告訴她自己這一天多來的所思所想,但是這一瞬間的情感衝動立時又被自己既定的意志壓制住。

  自己早就知道靜兒的苦心,也早就看出現在這件事情的麻煩程度,最好的兄弟們沒有隻言片語的字條托靜兒轉給自己,靜兒對雯麗、鄭學的傷勢含糊其詞,還拉扯自己打的到九江,這一切反倒強烈印證現在事情嚴重到了何種地步!

  如果再不勒令靜兒懸崖勒馬超然事外,萬一自己逃亡失敗那麼靜兒必定也將受到牽連!我已經因為自己的鹵莽而導致命運逃亡,是逃亡就必須有個逃亡的樣子,怎麼能把這個完全與此事無關的我的兄弟朋友們牽連進來?怎麼能去縱容這個女孩對自己的情感?這種情感無論是對她還是對自己,都是絕對無益的禍害!

  龍鑌斟酌著言語,推敲著字句,端起茶水抿了一口,慢聲道:「靜兒,我得和你認真說些事情,你不管能不能接受這些安排,你可以質疑,但你最後都得照做。我知道事情已經很嚴重了,我希望你能把實際情況告訴我,我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靜兒知道再也瞞不過龍鑌,便無奈地把她所瞭解的都坦白交代了。龍鑌並不訝異,他也完全認同這種平靜的表面其實內裡更為凶險,可以推測這裡其實暗藏著對方誓不罷休的機心。現在雙方都在暗處,各自對對方情形一無所知。想想,靜兒的處置方法其實是正確的,也許自己作不到如此果斷,畢竟自己心有牽掛,靜兒作為旁觀者,遠比自己這個當局者要清楚要理智些。

  龍鑌拒絕接受靜兒再給他更多的錢充作逃往資金的好意,她能理解龍鑌的心情,也不忍打擊龍鑌的自尊,便旁敲側擊的道:「那你準備去哪裡?怎麼應付將來的情況?」

  一個逃亡者不僅僅要有逃亡的鬥志,更要有逃亡的理論知識,要學會換體思維,逃亡者有逃亡者的心理,追捕者也有追捕的心理和策略。成為一隻漏網之魚的最好辦法就是遠遠的躲在漁網的外面。

  「我有雙手,我就可以靠自己的體力來養活自己,」龍鑌知道靜兒實際上是擔憂自己到底打算如何勝利的逃亡、隱蔽的生存,他微微一笑繼續說道:「一塊鵝卵石如果掉進鵝卵石堆裡,你要怎麼才能準確的找出來?」

  靜兒也笑著道:「牢牢記住這塊鵝卵石的特徵,仔細篩選吧!」

  龍鑌又笑著問道:「一條從漁夫網裡逃脫的魚如果重新回到江河,漁夫要怎樣才能把它抓回來?」

  靜兒想了一下,接著道:「馬上用漁網圍住這條魚最後消失的河段,再把網收緊;或者就是把這個河段徹底隔離起來,把河裡的水抽乾,相信可以抓到。」

  龍鑌緊跟著問道:「如果這條魚速度很快,馬上溜到了漁夫控制不了的地方呢?」

  靜兒已經懂了他的寓意,咪咪笑答:「呵呵,發動通知其他漁夫撒網抓吧,運氣好的話,也許能抓住這條狡猾的魚。」

  龍鑌很滿意這個回答,繼續:「可是這條魚把自己偽裝得沒有任何特徵,並且它一直沉在河底,極少拋頭露面,只不過是河裡億萬條中的一條,就和其他普通的魚一樣,一個其他地段的漁夫還能辨認出來嗎?」

  靜兒笑得更深了:「很難,很難,不過問題是這條魚實在有些惹眼,不像是條尋常的魚。它的五官、個頭、年齡和其他類型的魚相比,有很容易辨認體征,而且還沒有魚的身份證,怎麼辦呢?」

  龍鑌敲敲自己的腦袋,狡黠的道:「這條魚會想辦法搞一個加大了年齡的、五官比較模糊近似的外省縣市的假身份證,小心的偽裝好自己,保持高度警覺,並且絕不在一個尋食區域呆太長時間。」

  靜兒又笑了,不過笑得格外苦澀。

  龍鑌不但拒絕了她的金錢,拒絕了她的通信工具,拒絕了她的通信計劃,更拒絕了她尚未明確表白的愛情,可他的理由卻令她自己無法反駁。他的理由很簡單:誰犯了錯,誰就得自己獨自承受;自己釀的苦果,自己就得去吃。

  他說雖然他犯罪後的逃亡是懦夫的行徑,但是那是因為他有被別人陰謀設計的可能,他的逃亡是在尋找時機查明真相,找到主謀者的證據,實現自己的理想目標後再報仇雪恥。

  他生命時間也許有限得只剩下最多十三年,他沒有理由傻不拉嘰去承擔什麼罪責,他傷害的本就是一個敗類。他的逃亡是退一步,而退一步的結果卻是為了進三步。他逃亡的現實意義遠遠高於畏法服罪的社會意義。

  既然是逃亡,就沒必要再和從前的關係進行聯繫,不知者無罪,可知情不報卻是重罪,既知聯繫無益,何必再進行聯繫?既然失去聯繫,那麼感情付出也就是竹籃打水!既是竹籃打水,何不立刻停止?

  靜兒閉著眼睛想著身旁躺在另一張床上的龍鑌,淚水再也無法控制,此時的她淚水不僅流淌在臉上,也流淌在心裡。

  這天,就是長漢市警察執行新的抓捕方案這天,也是龍鑌犯下故意傷害重罪的第三天,上午。

  靜兒站在九江至長漢的長途客車前,再次不顧少女矜持地緊緊擁抱著即將孤身逃亡的龍鑌,她那無限傷情的淚水打濕了龍鑌的胸膛,沾滿了龍鑌的臉。

  目送長途汽車遠去,龍鑌打開靜兒最後強行塞給自己的一個紙包,裡面有一千塊錢,和一張寫滿字的紙。紙上寫了兩首詞。

  《鳳棲梧--九江贈君》

  麗影娉婷倚楊柳,九重寒霧,似乎已深秋。縱知相思無片語,自將丹心鎖君樓。

  每把輕狂付春夢,箋成燭灰,醉筆寫還休。望極風波余孤月,照得江花別樣愁。

  《蝶戀花 --九江別君》

  誰減煙波來時路?詞成斷句,殘詩誰能續。月浸寒亭潤早秋,誰解相思悲如許。

  清風莫追點驚鴻。別意長長,從此飛何處。渺渺雁影動忽忽,總覺似有也似無。

  又語:不論你有怎樣的理由,你還是應該和我保持一定聯繫,以便掌握相關情況。切!永遠掛牽你。靜兒。

  班車按照既定的行駛路線高速向目的地長漢市駛去。

  車輪滾動在柏油路面上,路兩旁的樹木、房屋、山坡飛快地向後退著,滿車行旅對此似乎已經麻木,除了間或的掃看一眼窗外,剩下的就是以各種軀體姿態等待著時間的流逝,目的地的到達。

  靜兒靜靜的,坐在臨窗的位置,忍受著頭頂上那股下吹的空調冷風——這是冰冷的寒意,從脊樑一直到脖頸,披肩的秀髮也失去了僅有的那點遮擋作用。她柔柔的素手緊緊捂著挎包,隔著挎包薄薄的羊皮她溫柔地感受著包裡這把千百年的利器。

  這把利器就是龍鑌交代她保管的小刀,小刀古舊拙樸,和戰場上的兵器相比,雖然卑微得沒有份量,卻完全可以看出它極品的無堅不摧的質素!

  小刀就是龍鑌,她可以強烈的感覺到,刀上甚至還有他的體溫,他的氣息,他的話語,他的思想,他的眼神,他的一切。

  也是靜兒坐車的這個時辰,石偉、海濤正滿面怒容的坐在寢室裡,海濤離奇憤慨:「我操他媽的這些狗腿子!龍鑌被打折了腿、打成腦震盪,他們就不管事!鳥雞巴鄭學被搞了一下,就他媽的好像傷了他爹媽!還通緝令!我操!」

  石偉非常願意理解海濤的感受,但是天生的謹慎令他如同機警的老鼠,時刻警惕和防備著貓的花招,他壓低嗓音道:「海濤,現在別說,我把門關上先,小心條子安裝了竊聽器。」

  杜慈立刻深以為然,道:「是啊,電影上就常可以看到警察布控竊聽秘密,就是使用竊聽器來的。」說著,不忘對機智勇敢的癟三給以一記悠長眉眼的獎勵。

  翻箱倒櫃的檢查結果無疑是一無所獲,石偉還是有些不信,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有什麼地方疏漏了。石偉的神態此時格外像水滸裡的時遷,小眼賊賊的溜上幾百溜,表情粗看上去居然還很嚴肅。

  杜慈和鄔慶芬想笑卻不敢笑,海濤躺到了床上,把巨腿擱在坐在床邊的鄔慶芬手上,享受著輕柔的揉捏,還猛猛的抽著煙。

  石偉瘦骨嶙峋的爪子突地在書桌上表達出不滿,「砰」!,嘴巴裡用極快的速度釋放出流利的聲波:「奶奶的!莫不成他們把竊聽器安裝在日光燈裡?鎮流器裡?木頭裡?鞋跟裡?我的鋼筆裡?牆壁裡?媽的!我要是找不出你來,那我不是成了「東方之豬」?我靠!明天我把豹子帶過來,要它來找找!」

  秋雅躲在一旁一個勁抹著不聽控制的淚,堅持著整理龍鑌的床鋪和書籍,根本沒有搭理石偉那千方百計的搞笑,一股強大的力量支撐著她整理著愛人那些被警察搜查翻亂了的東西。現在,她不敢去想,不敢去思考的嚴重後果,她惟有置身於這些依舊散發著那熟悉體味的物品中,她才不慌亂,才感到心裡踏實。

  石偉很想知道文宣和邱秦到底對條子說了些什麼,條子又對他們說了些什麼。他悄悄的拉著文宣到陽台上,低聲問了起來。

  文宣面帶愧疚,很老實的陳述了事實,表示大家要相信法律面前是公平的,要不然也不會在法庭上面刻著天平,要相信法律上規定的自首可以得到寬大處理的說法,龍鑌還不滿十八歲,只要學校出面,法官會給龍鑌一個改過自新重新做人的機會。他一定會勸龍鑌趕快回來投案自首,只有投案自首才是唯一正確的出路,千萬不要再東躲西藏逃亡。他覺得,只有這樣才是真正幫助犯了法的兄弟龍鑌。

  石偉又把邱秦叫出來,詢問。邱秦有些不耐煩,對石偉把自己當成什麼叛徒洩密者的問訊方式和眼神很反感。他簡單的把情況說了幾句,就道:「龍鑌他是那根筋有問題?還恨鄭學搶走雯麗?打傷鄭學,還傷得這麼重!你說吧,現在,他鐵定是犯下了故意傷害罪!還得求上帝保佑,鄭學千萬不要死!他也不想想鄭家的勢力!他有什麼本錢和別人鬥!像他這種得罪了大領導家庭的人,犯了法還怎麼逃?又不是一般的刑事案子!別人不會放過他的!」

  「我告訴你!他現在真正麻煩了!我特地找了法律書來看,像他這種情況,刑期不輕!他的青春歲月恐怕就要在監獄裡度過了!現在通緝令都發了,你說他還往哪裡逃?不用三天,你就看著吧,我們的這個兄弟就會被逮住!學校可能馬上就要開除他了!」

  「石偉!現在都已經是這個樣子了,你還在這裡瞎折騰個啥?石偉,你的家就在長漢,我勸你最好小心惹禍上身!惹火了他們,你可以想像被報復的後果,當心鄭學以後把你當成出氣筒!你不會這麼沒理智吧?講兄弟義氣也要在對自己沒有傷害的前提下才行的。管好自己吧,老六已經完了,別把自己扯進去才是上策。」

  石偉並不奇怪邱秦的說法,在他看來這很正常,人是自私的動物,是利己的生靈,這沒有什麼好奇怪的,他這不過是為自己著想,正常得很,要是龍鑌只是自己一般的朋友兄弟那麼他也會這樣子做。

  可是,邱秦能理解自己對龍鑌的如此這般深切的友情嗎?龍鑌的堅強、堅忍、可怕的生命力和意志力、從不叫苦的奮鬥精神、剛毅的眼神、高遠的理念、坎坷的經歷以及那顆赤子之心,早就令石偉立誓今生做他的生死兄弟,生死至交!

  可自己現在有必要對邱秦的邏輯進行反駁,對自己的想法進行表白嗎?

  沒有不同心靈不同思想的衝突與對抗,人不能成熟;沒有各種事件和時間的考驗,就不能斷定友情的真誠和深淺程度。

  在如何對待對友誼的處理上,是沒有對錯的,我們只是獨立的個體,對自己的付出從來都有自己的決定,誰又可指責誰,干涉誰,要求誰,懷恨誰呢?

  誰沒有權利,也沒有理由,因為,這友誼僅僅只是分聚無常變化多端的朋友之間的情感,僅此而已。

  如是,他們那曾經純潔無暇的友情在如何對待萬一龍鑌向自己求救而自己應該怎樣處理的討論裡,開始出現不可癒合的裂痕。

  海濤石偉面對這種情況只有苦笑對視,他們倆心裡知道從此這當年結拜的六兄弟能真正稱得上兄弟就只有他們和龍鑌三人了。

  回顧兩年前的兄弟結拜,回顧三年來這一室六人友情變化,廖業最先結束,接著就是龍鑌逃亡,現在邱秦文宣兩人又是在友情考驗之時離心而去。石偉海濤很是感慨,喝著悶酒,彼此都黯然悟到:原來結拜兄弟友誼就只是這麼回事:結拜——矛盾——意見思想相離作風相左——有人淡出——面對難題考驗最需要幫助的時候 ——矛盾激發和觀念分歧顯露——最後只剩下真正的知己(最好能剩下一兩個),就此生足矣!

  友情是酒,事情是酒,考驗是酒,成熟也是酒,可永遠只有真誠的成熟的友情才是真正的美酒,才讓自己心感雋永綿長,一生芬芳。

  就在他們還在寢室聊天的這個時候,龍鑌已經拎著背包,在九江車站周圍的各個角落搜尋那些辦假證的電話廣告了。

  這是第一要事,也是靜兒最為擔心的事情,因為對警察來說,不管你用什麼理由來解釋掩飾,一個沒有身份證明的人就是一個可疑的人,尤其是使用偽造身份證的人,更是必須仔細盤查祖宗三代,個人經歷,出來原因,使用理由,真實背景,真實身份,並且有權把你扣押。

  龍鑌已經撕了幾張名片,抄錄了十來個不同的電話、尋呼機號碼、還有聯繫人名。在路邊的公用電話廳上撥第一個名叫「張大海」先生的,名頭很嚇人,東南亞證件製作集團國內分公司業務經理,手機號碼*******8888,尋呼號碼***********,並且名片後面註明:設計精美、手藝高超、以假亂真、品種齊全,諸如畢業證、身份證、職稱證、碩士博士學位證、各種資格證、流動人口證、未婚證、結婚證、甚至還有結紮證!童叟無欺,價格面談,質量三包,已被人民保險公司光榮承包,並通過ISO9001、ISO9002國際質量認證體系認證。

  先撥打手機號碼,手機方便,不用等待。

  永遠一成不變的女聲:「您好,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請核對後再撥。SORRY……。」

  再仔細看看號碼,沒錯啊,自己是撥的這個號碼!怎麼是空號呢?

  算了,撥尋呼吧!

  等了一陣,沒反應。再看另一張名片吧!

  這是一個名叫「王紅梅」小姐的,是東南亞證件製作集團國內總部業務副經理。也有手機,號碼*******9999,還有尋呼號碼。

  還是那一成不變的女聲:「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SORRY……。」

  龍鑌有些苦笑,看來這些人的手機都是唬人的,還是抱他們回電話的希望吧!

  打了幾個CAII機後,龍鑌守在電話亭裡乾等。

  十分鐘過去了,龍鑌又接著重撥了一遍。

  這次運氣好,有人回電了。開口就是:「你誰啊?」

  這個聲音很嘶啞,口音有點像是湖南人,不知是張先生還是王先生又或者是李先生的,龍鑌便用很不標準的普通話問道:「您好,請問,你是張先生還是王先生?還是李先生?」

  對方聲音有些煩躁:「你是誰?有什麼事?」

  龍鑌想我就乾脆直說吧,便道:「我想找東南亞證件製作集團的那幾個先生,有點事。」

  對方就道:「你就說你要辦證不就行了,囉囉嗦嗦幹什麼!說吧,要辦什麼證?」

  龍鑌暗喜,這人爽快,有點海濤的性格,便道:「我要辦個身份證。」

  對方道:「身份證要八十塊,先收定金,辦好付完錢。行不行?」

  龍鑌想,別人要求收定金也合理,就道:「好吧。什麼時候有?」

  對方停了一會才道:「三天後,不過你如果要加快,也可以,但需要增加點加快費。下午就有的加六十,明天的加三十。」

  「怎麼要這麼多錢!」龍鑌問道,「可不可以少點?」

  對方似乎吃準了龍鑌的心理,故作為難的口氣道:「這是公司規定的,你想想,工作人員要加班加點,曬圖製版過塑加工,是不是,這樣吧,我就自作主張,給你減免一點如何,下午就有的加四十,明天的就加二十。不能再少了,再少公司要罰款的,到時我連工錢路費都弄不到。」

  龍鑌暗歎一口氣道:「好吧,我就定下午就要的。還有,請問你可不可以搞到真身份證,要像我的。」

  對方大喜,這肯定是一頭可以狠宰的豬,故意遲疑道:「這樣,很困難啊,不過,大哥我願意幫你這個忙,只是價錢要很高。這樣吧,你在哪裡,我們一起到街心公園那裡面談吧。」

  對方掛了電話,電話又響起,是一個女聲,不知她是東南亞證件製作集團總部裡王小姐還是劉小姐。龍鑌又和她展開新一輪對話。

  這位小姐的價格比那位先生的低了很多,明顯有誠實的職業道德,據她說她們總部已經鄭重的對顧客進行了社會承諾,顧客是她們的上帝,是他們的衣食父母。她現在就在車站旁邊,可以馬上見面洽談,並且表示他們手上有很多小偷高價賣給他們的真身份證,可以供您自由選擇。

  這還能自稱是「小姐」嗎?

  我的天!整個一山城天雷鄉趕集的大媽。肥肥矮矮,滿臉皺紋麻子,坑坑窪窪,細瞇的眼睛比石偉還要賊溜,警惕的打量掃視分析判斷著這個高帥的小伙子。

  她聽出來龍鑌是她的湖南老鄉,並且就是她家鄉湘中地帶的人,見是老鄉她心裡也就減少了戒備。她帶著龍鑌照了一次性大頭快相,約定下午四點老地方交貨後,迅速拿了二十塊定金離去。她保證一定按要求給龍鑌搞到相似的真身份證,不過要價三百。

  龍鑌百無聊賴,想起靜兒以前送的那《孫子兵法》和《鬼谷子全書》,便來到新華書店,找了起來。

  下午四點鐘的時候兩張身份證都送到了龍鑌手上。這張偽造的假身份證實在談不上製作精良以假亂真,稍加仔細就可以看出來,這就更不用說能騙過那些受過專業訓練、火眼金睛的警察爺爺們了。

  龍鑌很不滿意,龍鑌想退貨,「小姐」大媽不同意,並且拚命擔保:「這種質量的身份證保證可以住酒店旅社,除了銀行人員和警察大人外管保別人不會起疑!小兄弟,這絕對可以暢銷全國住遍各地啊!」

  這個名字叫做敖成的真身份證,據「小姐」大媽說是她走訪了不少親戚朋友哥們費盡千辛萬苦才尋找到的,七年前辦理的,表面已經被汗漬水印弄得有些模糊,不過粗粗看去,還是與龍鑌有幾分相似,龍鑌也不十分滿意。

  但「小姐」大媽的理由十分充分:「你那麼靚仔,怎麼可能找到完全相像的?這張證件我還是花了三百塊血本為你在一個小偷手裡買的啊……你看看,江西省景德鎮古塘鄉高巖村九組的,年齡今年24歲,身份照片是七年前的,都七年了相貌肯定有變化啊,是不是……喏,他長點鬍子,臉拉長點,鼻子高一點,眉毛粗一點,下巴方一點,這不就活脫脫的一個你嗎?……再看,名字也好聽,敖成,和你多配!」

  靜兒被小不點許素素的玩笑話嚇了一跳。

  下午靜兒回到寢室,洗去疲憊的風塵,躺到床上瞇了一會,小不點許素素躡手躡腳走到她跟前突然冷不丁地大喝道:「蘇靜兒,舉起手來,你已經被捕了!」

  靜兒尚正在沉思冥想,猛地睜開眼就看到許素素把臉湊在眼前神秘兮兮的問道:「老實說,你這兩個晚上到哪裡去了?從實招來!」沒等她答話,又嘴不停的說道,「靜兒,你知不知道秋雅的男朋友就那個水利工程系的龍鑌,他殺人了!是個通緝犯!現在全市都在抓他!」

  靜兒心頭巨震,下手真狠啊!居然開始通緝了!幸虧自己反應快。她仍假裝驚異問道:「是嗎?怎麼回事?說說。」

  許素素嘰嘰喳喳說了起來,說著說著,突然表情怪怪的道:「靜兒,呵呵,好像你也就是那天晚上接了個電話出去後就沒回來的哦!是不是?對了,你和龍鑌不也認識嗎?嘻嘻,你不會是這兩天就和他在一起吧?」

  言者無意,聽者有心。靜兒真的被她的這句玩笑話嚇了一跳,心一下子幾乎蹦出喉嚨,但她馬上予以嚴正指責:「素素!我這兩天去了一個老鄉同學那裡玩去了!你千萬不要亂說話啊!這是大事,你可別亂說,你亂說,是要惹大麻煩的!」

  小不點許素素吐了一下舌頭。

  杜慈陪著靜兒一起來到寢室看望秋雅,秋雅正把頭蒙在毛巾被裡,可以看見那玲瓏的曲線有隱約抽泣的起伏。

  靜兒清楚這件事情對秋雅的打擊,但她迫切的需要從秋雅嘴裡知道現在局勢的動態和情況,以便提供給還在九江等待消息的龍鑌知曉。她和秋雅算是玩得比較好的朋友兼老鄉,一切安慰和勸解顯得很是自然。

  秋雅誰也不理,而且靜兒越是勸,抽泣得就越厲害。

  杜慈輕輕的拉了一下靜兒,低聲在靜兒耳邊道:「算了,她整天都這個樣子。說完,用手指示意到外面去聊。」

  從杜慈嘴裡知道的情況是最重要的,根據目前來看,龍鑌的確除了遠遁他鄉,隱姓埋名,別無他法,學業也徹底完了,龍鑌和自己都決不能再抱什麼不切實際的幻想了,唯一要考慮的就是怎麼逃亡下去,以及在逃亡的路上怎麼生存下去。

  小不點許素素的國際玩笑正是自己的死穴,如果敏感的人加以聯繫猜想的話,那……,難道爺爺那交代自己「什麼都不要管」就包含這種意思?那另外幾句話又怎麼理解呢?

  叮叮——!

  一陣手機響聲打斷正在操場獨坐的靜兒的沉思。

  一看來電顯示,呵!九江的區號,是龍鑌打來的!

  龍鑌換了旅社,這是一間私人的小旅館,一天房租12元,是四個床位的大房,龍鑌躺在靠後窗的右邊那張床上翻閱著新買的《鬼谷子全書》,抬腕看看電子錶,九點四十了,去給靜兒打個電話,徹底搞清事情現狀。

  靜兒把她瞭解到的情況全部告訴了龍鑌。通完電話後龍鑌死死攥緊拳頭。

  自己果然被通緝了!終於只能這樣決斷了!

  決斷是痛苦的,可為了決斷而進行的思考其實更令自己難受;決斷是選擇,決斷意味著自己從此就不得不將過去放棄;決斷意味著從此自己只能使用別人的名,冒充別人的姓,而將自我真實的代號忘卻;這樣的決斷是種無奈的恥辱,是靈魂愧疚的負累。

  既然已經決斷了,那就意味著自己必須強行遺忘過往,必須真真實實把自己當成那個江西景德鎮古塘鄉高巖村九組24歲的敖成,一個24歲的江西農民。

  決斷是為了逃亡,逃亡是為了生命為了生存,一個逃亡的人是沒有未來的人,是只能考慮如何活著如何逃亡的人。感情的延續如今已經沒了多少意義,天知道孤獨一身的自己還將歷經多少風波磨難,既然做了決斷,就必須徹底絕了秋雅的真情和念想,不能拖累和連累這位好女孩。可以想像她現在獨自承受著的悲苦,一抔孤心只能贈以內疚的祝福。

  不能再和他們聯繫,不能再給他們帶來麻煩,我自信沒有線索,他們警察就無法抓捕到我,我會是一條沉底的魚,將遠遠的覓食於漁夫的漁網之外。

  逃亡嘛,它的準確概念就是為了某種生存的必要,而力圖逃避法律的追捕。逃亡,不僅要掩飾自己的身份,還必須盡可能利用合法謀生手段來延續自身的生存。現在看來,逃亡路線第一就是必須前往江西景德鎮,相信憑著自己高大壯實的體格,應該謀生不是多大問題。

  根據概率論分析,全國這麼大,這麼多人口,警察實在不可能知道我頂用了江西小伙子的身份,匿身在江西。更何況,景德鎮也只是我的第一個逃亡地點。既然自己現在是一個江西景德鎮人的身份,那麼就得對江西景德鎮的風俗地理人情以及方言有所瞭解。

  班車是清早七點半的,開往景德鎮,一個我完全不認識的地方。

  龍鑌躺在床上想到。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街道,陌生的口音,陌生的人群。

  下午時分,龍鑌提著包,站在長途汽車站門口。

  第一個念頭就是必須盡快熟悉這陌生的一切,否則無法在特殊情況下圓通自己的謊言。

  言語的內容表達徹底成了為了自我需要而進行的掩飾,言為心聲在虛假的個體身上而今只是狗屁。說謊,滿嘴的謊言,居然悲哀得竟成了保護自己生存的一件武器!

  龍鑌苦笑一下,搖搖頭。

  在城市裡謀生的農民打工群體,有很大的一部分是堆砌磚瓦的城市建築體力勞動者。龍鑌把包放在小旅社,匆匆吃了三塊錢的盒飯,立刻就去尋找建築工地,他雖不會泥瓦活手藝,但是他熟知建築理論,也可以出賣自己的體力來換取溫飽。

  沒有哪個建築體力勞動者是打扮清爽乾淨整潔的,龍鑌特地把自己的頭髮揉亂,也沒洗臉,他必須像一個體力勞動者。

  這是一棟正在修建主體工程的大樓,牆體框架還在搭建,水泥攪拌機轟轟作響,工地裡人頭聳動,不時的有裝卸車翻卸著沙子卵石。

  得先找到工頭,請求他容許自己做工。應該這個脖子上掛著口哨,頭上戴著淺黃色頭盔,身上沒有污跡,正在不停巡走,年齡大約四十上下的男人是個包工頭吧!

  龍鑌沉著氣走上前,一臉老實誠懇的用普通話道:「這位大叔,你們這裡還需要幹活的嗎?」

  這個人的確是個小包工頭,聞言用警惕和懷疑的眼神上下打量著這個高高大大的小伙,怎麼咋看都不像個幹這種活的呢?還是個外地人!在這裡幹活的可一般都是景德鎮的啊,很多還就是自己同鄉同村的,就算自己不認識,也至少得有人介紹進來啊!誰知道這人是什麼來歷是幹什麼的!現在自己不缺人,別理他得了。

  這人權威而果斷的一揮手,粗聲道:「沒有,不需要,不需要!你去別家問問!」說罷,轉身向剛開進來的一輛滿載卵石的裝卸車走去,根本不給龍鑌繼續說話的機會。

  看樣子,這家是沒有希望了,轉下一家吧,但願東方不亮西方亮。

  前面這一棟樓房,主體框架已經完工,龍鑌放眼探去,卻見不到多少做工的人,好容易看到一個身材瘦小的小伙子表情漠然的從外頭走進來,龍鑌忙問道:「這位大哥,請問包工頭在哪?」

  瘦小小伙子冷冷打量他一眼,恨然道:「包工頭死了,被野狗吃了!你有什麼事找這個屄養的?」

  龍鑌有些奇怪他的話語,便道:「哦,我想找包工頭問問看這裡需不需要人幹活。」

  瘦小小伙子愣了一下,馬上咬牙切齒道:「你最好趕快去其他地方吧,這裡的老闆良心都被狗吃了!我干了三個月,工錢只發了兩百,他媽個屄的,現在大包工頭拐了錢跑了,小包工頭不敢露面!」

  說著,突把眼凝在龍鑌的臉上,疑道:「你是外鄉人吧?怎麼到這樣的小地方來做事?」

  龍鑌正要試驗一下自己的謊言,就沉聲道:「我老家就是景德鎮古塘鄉的,不過我自小在湖南生活了很多年,現在回來了,就出來找點工做,也好賺點錢養活一下自己。所以我說的並不是老家話,你看,你這不一聽就聽出來了!」

  瘦小小伙子想了想,覺得好像原來是這麼回事,看看這小伙子人挺有禮貌,又高又壯實,幹活肯定不錯,便好心的道:「這樣子啊,我就是風崗鎮的,和你們老家鎮上有七八十里遠,我還去過你們那裡,你們那裡還不錯。你要是真的想找工做,呆會我帶你去個地方試試,我有不少朋友在那裡干,怎麼樣?」
huro 發表於 2008-5-20 14:21
第三章 河風吹老少年郎(下)


  瘦小小伙子姓宋,全名宋文化,一個善良的好心人。他帶著龍鑌來到城西北的一處工地,找到幾個朋友,說了說情況。

  龍鑌那張敖成的真身份證遞給包工頭呂叔過目,呂叔五十來歲,滿臉刀刻的皺紋。

  呂叔接過身份證粗粗一看又遞給龍鑌道:「看不出來,很年輕嘛!敖成?姓敖的可比較少,百家姓裡可難找到這姓。小伙子,讀了多少書啊?」

  呂叔對這張敖成的身份證並沒有懷疑,龍鑌心中一喜,忙以自己很熟悉的那種卑恭又敬重農村語氣答道:「哦,呂叔,我讀到了初三,沒畢業就停學了。」

  在呂叔的眼裡,這個壯實農村小伙臉黑黑的,相貌堂堂,應該是把勞力的好手,在家裡肯定是丁壯勞動力,挑樑柱,懂禮貌,外表老實,雖然口音是外地人,不過他那解釋像這麼回事,先試用兩天看看,在外討吃也為難,能幫就幫一下,反正工地也需要人。

  呂叔拍拍龍鑌肩膀道:「這樣吧,敖老弟,你先試用兩天,你沒有泥瓦手藝,只能幹干粗活,你的工錢就給你十塊錢一天,給你在工棚裡安排個地方住,飯菜不包,每天三塊隨你吃,從你工錢裡扣,你干兩天看看,如果合適的話,我再和你談,怎麼樣?

  ***********

  龍鑌的活很簡單,就是幫著裝卸車卸貨,並按要求碼放好水泥包、紅磚和預制板,沒車來的時候就幫忙篩沙子。這全是重體力活,龍鑌從來沒這麼幹過。扛水泥包和碼磚都沒什麼事,就是抬放預制板有點吃不消,那上千斤的重量分攤壓在幾個人身上,就感到那尚未完全痊癒的右腳傳出一種恐怖的刺痛。

  以前再辛苦,也不過是挑挑擔跑跑路,進了大學後出來打工最多就是搬搬貨送送快餐,絕沒現在這麼吃力,肩膀雖有些紅腫倒也沒什麼,主要是去年右腿折斷過,裡面還有鋼板,明顯有些使不上力,真的有點難受。記得醫生也囑咐過,最好不要干重體力活,不能過於讓傷腳受力。

  要是自己的腳沒事就好了,可是如今還能顧得上這麼一點肢體的痛苦嗎?生理上的苦和累跟內心的承受相比,根本就不算什麼!

  貼身緊藏的那幾百塊錢必須用來防備緊急情況,現在好不容易找到這麼一個有吃有住還能積攢點碎銀子的好地方,又可以讓自己安全隱身融入這個群體,消失於通緝羅網之外,還可以瞭解熟悉景德鎮的風情人物地理,自己哪怕再怎麼苦,再怎麼累,也必須好好珍惜。

  現在錢是次要的,關鍵是可以有個這樣沉到河底的場所,靜靜避過抓捕的鋒芒,安全地討食而且自己還可以學到這門泥瓦匠手藝,看起來這門手藝很容易操作,比較簡單,沒多少技術含量,自己只要稍加學習就可以掌握。

  宋文化會教自己的,他明天就要到這裡來和自己一起幹活,他的那些血汗工錢看起來在短期內是要不回了,房子老闆說工錢已經按合同規定支付,可大包工頭黑心的把錢拐走了,連累到小包工頭也只好躲起來,據說是大包工頭賭博玩牌九輸大了,只好跑路。

  兩天後呂叔對龍鑌的表現比較滿意,同意把他留下來,看在龍鑌幹活挺能吃苦的份上,給了他每天20塊錢的工資。

  ************

  端著飯盆,盛上滿滿一盆飯,今天的晚餐菜是尖椒炒肉和冬瓜湯,這可是好菜。

  宋文化和龍鑌一起坐在幾塊摞著的磚上,邊吃邊聊。

  現在的龍鑌在大伙的眼裡和他們是一類人,誰也不可能知道他是個被通緝的刑事逃犯,是名牌大學尚未畢業的大學生。龍鑌已經成功的在他們眼前塑造出了幹活賣力、老實本分、吃苦耐勞、不斤斤計較的大眾化打工者形象。

  宋文化把筷子在飯盆上敲敲,嘴裡一邊咀嚼著食物,一邊吐詞不清的對龍鑌道:「敖成,聽呂叔說,可能要準備晚上加班了,老闆對施工進度不怎麼滿意,要我們加快。」

  龍鑌很用心的學習著景德鎮方言,他迫使自己挖掘語言潛力,努力的把握著這方言的抑揚頓挫獨特的字句發音。只見他努力模仿著腔調,不倫不類的景德鎮方言腔調道:「是嗎,那你不晚上不能打牌了?也就不會輸錢了,好事啊!反正你又沒贏過。加班有加班工資還不好!」

  宋文化把頭對著龍鑌一扭,低聲道:「臭小子,你知道個屁!晚上加班不安全!容易出事!你不知道,前兩個月我以前那個工地就有一個人在晚上加班時摔斷了腿!老闆才給了多少?兩千六就打發了!誰叫你自己不小心?自認倒霉吧!」

  龍鑌奇道:「那豈不連醫藥費都要傷者自己出?怎麼沒一點勞動安全保障嗎?」

  宋文化把嘴裡尚未完全吞掉的食物向地上一噴,彷彿是發現了口裡有沙子一樣,又吐了幾下,接著才道:「告訴你,像我們這種小建築隊,大包頭早就跟工頭說好了,傷殘自負!你想想,大包頭不對工頭事先講好,萬一有人出了麻煩,那不得賠死!工頭其實也賺不了什麼錢,就是賺點工錢,一般也是家鄉人。去年有個人摔死了,最後他家鬧鬧也不過才搞了兩萬多!要是碰上是什麼行政機關還好辦,要是私人工地,那就真的完了。你可得小心點。」

  ******************

  龍鑌一有空閒,就拿著磚頭比畫著砌磚的動作,宋文化也每每飯後就教教龍鑌,其實這手藝也真比較簡單,不是什麼細緻活,就強調手穩要有力。半個月下來後,龍鑌的雙手很快積累出了數目可觀的老繭,也掌握了建築活的基本手藝。

  呂叔同意讓龍鑌試試,幾個老師傅看了他的當面操作,進行了檢查後,感覺雖然有點生疏,但都比較滿意,在宋文化的說服下,呂叔決定提高龍鑌的待遇,並由簡單雜工轉為瓦匠,工資也從20元提高到了25元。

  龍鑌不用再這麼辛苦的扛東西了,他的傷腳實在有幾分吃不住這等高強度的勞動作業,他明顯的感到右腳裡那種酸酸麻嘛的感覺越來越強烈,漲漲得難受。幸好有了這些善良人的幫助,生存才沒這麼危險和困難。

  宋文化已經和他成了最好的朋友,他啥都好,就是好賭,水平又不高,每次都會輸,還好大家都是辛苦人,玩牌也玩得不大,就幾十塊的輸贏。

  龍鑌沒有再和靜兒聯繫,也沒有去網吧上網和那些兄弟瞭解情況,他知道大家都在等他的音信,但是他不能去和他們聯繫。

  現在誰也不知道龍鑌在哪裡,他似乎已經消失了,徹底的消失了。

  *****************

  學校也已經放假了,大學生們大部分都回家了,長漢實在太熱,還是回家舒服一些。

  秋雅在龍鑌出事的第五天就被父親接回了老家,向學校請了病假,幾門缺考的課程等開學再補考。父親的理由很簡單:現在不是你和我辯論爭吵的時候,等你回家修心養性冷靜下來後我再和你說道理,你現在回家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免得你媽媽和你爺爺奶奶為你擔驚受怕,我和你媽媽就你這麼個女兒,你再怎麼任性也得為父母想想。

  秋雅這次很怪,把龍鑌的衣物收拾了幾件,完全沒有答理大家的詢問,連一聲告別都沒有,自個就下了樓,便很聽話的和父親一起回去了。杜慈抵不過石偉的賴皮,暑假就呆在他家。

  在幾個兄弟離學校前,警察又特地上門談話,做了思想動員工作,要求這些大學生一定要盡一個公民應盡的義務,為維護社會治安秩序,維護安定繁榮穩定的人民生活局面,為懲治犯罪要作出應有的貢獻。

  石偉擔負著偵察重任,隨時有責任向遠在山東的海濤匯報從各種渠道得來的警方與鄭家動態,兩人謹慎得很,都是到網吧上網,用事先約定好的網名,一個是雕牌避孕套,一個自然就是排骨豬腳,進入聊聊網站裡一個特定城市進行語音私聊,理由這樣可以絕對避開有心人的追蹤。當然他們只要在網上就隨時打開QQ,企圖等待逃亡的龍鑌來聯繫。

  靜兒一回到老家,就跟爺爺說了龍鑌的事,沒想到爺爺似乎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只是又重複強調那幾句話,並且,表情格外慎重。

  雯麗手上的傷是沒事了,可她不敢再回江坪鎮,整個暑假都躲在山城的姨媽家裡,基本上連門都沒怎出。龍鑌成為通緝犯的事實在山城那些好事人的嘴裡傳得沸沸揚揚,尤其在天雷鄉和江坪鎮更多的人認定龍家的人是絕對不能沾邊的,誰不信?那好,你去看看吳家那個漂亮的女大學生,就是被這小子沾過後現在玩起了自殺!還有,那個胡書記的兒子不就是這個壞心眼的小子在河裡弄死的嗎?!幸好胡家沒絕後,老天爺保佑,居然書記夫人生了個大胖小子!

  鄭學依舊在醫院躺著,生命已經沒了危險,傷口已經拆線了,恢復得也還可以,只不過還是只能吃流食。

  警方在山城一無所獲,在長漢的埋點布控也在半個月後宣告失敗,打電話報告通緝疑犯行蹤的倒很多,折騰起來全是誤會,不過也還倒有點成績,無意中抓到了幾個在網逃犯,並在車站破獲了兩起較大的運毒案。

  警方分析,龍鑌肯定是逃到了其他省份,不在長漢市區了,只能進行網上追逃。鄭學舅舅與父親以高級領導的身份厲加指責警方的無能與失職,但是他們對這個狡猾異常的犯罪分子也顯得無可奈何,只得把警察抓到這個罪犯的期限延至明年二月份,並強調說這是最後機會,如果到時這種罪大惡極的罪犯還逍遙法外的話,那麼有關警察必須承擔相應責任。

  有警察認為重點應該放到醫院,因為龍鑌的腳受過重傷,裡面還有鋼板,肯定在年底或明年初必須取出來的

  ************

  七月中旬,靜兒的父母終於從靜兒異常情緒中,察覺出她肯定在學校發生了大事,靜兒不忍欺瞞日見擔憂憔悴的母親,遂一一告知,在得知女兒居然插手犯罪分子潛逃的事實後,父母驚恐萬分,連忙找爺爺商量對策。

  爺爺又簡單的說了幾句話:有罪的不一定就是立案的罪犯,犯罪的不一定都能抓到,犯罪和發現、犯罪和懲罰是兩回事,有沒有罪、有什麼罪老天爺知道,什麼是罪、怎麼才叫懲罰也只有老天爺知道,你們瞎操什麼心!

  爺爺的話在這個家庭有絕對權威,靜兒父母也就釋懷了,任由靜兒忙自己的事,不過靜兒很有分寸,通常在和石偉聊天時都不迴避爺爺。

  這天石偉閒扯時又扯到了那個在天雷鄉曾給龍鑌算過命的長鬍子老人,並說那個老頭已經癱瘓在床好多年了。

  靜兒爺爺預感到長鬍子老頭有可能就是自己解放後失去聯繫的那個師弟,自己曾佔過幾卦,卦上顯示這個師弟還活著,位置在西南方。

  靜兒爺爺已經快八十了,老伴早在大躍進就過世,師父也早不在人間,師傅一生只收了七個弟子,他們玄家門派講究弟子出師前必須得到師父傳的三個陰卦,但是這七個弟子中有三個弟子在出師時師父一直傳不了卦,接連三次出師儀式都是如此,師傅不敢逆天,只得作罷。所以嚴格的來說靜兒爺爺他們只有四個師兄弟,靜兒爺爺最早入師門,是嫡傳大師兄,掌握著師門所有秘密,有歷代祖師爺所抄傳下來的事件記錄。這是風水大師不過五的師門絕密,包括爺爺的身份,除了靜兒一家沒幾個人知道。

  對於這些玄學大師,他們講究道法自然,聚散有緣,從不強求,所以動不動就失去聯絡是很正常。意外得知這個失去聯繫五十年的師弟下落,靜兒爺爺推算出師弟已經油盡燈枯,熬不過立秋了。這些日子來,他反覆翻閱著祖師不過五的記錄和一些師門紀要,總是感覺龍鑌身上的那個詛咒無法破解,這個難題挑起了老人潛在的好勝心理,他覺得有必要去看看這位師弟,順便親自查探勘驗一下熊山的風水,搞清楚到底熊山和詛咒有沒有什麼聯繫,他想只要自己不給龍鑌推八字算命,應該不算違背祖師遺訓。

  七月二十日,爺爺和靜兒坐上了上海至貴陽的火車,靜兒已經從石偉那裡知曉了計劃地點的詳細路線。

  工地放了三天假,龍鑌應宋文化邀請到他老家風崗鎮去玩,順便幫手弄弄地裡的農活,這是實地接觸景德鎮鄉村的大好機會,也是逃亡準備工作的必要程序,龍鑌欣然應邀。

  石偉在網上破口大罵龍鑌,話筒那邊的海濤耳朵都被震聾了。

  石偉叼著煙,嘴唇不斷的吐納著藉以發出聲音的空氣:「老大,這個雞巴老六太沒良心沒義氣了,你說說都快一個月了,他居然可以做到完全不跟我們聯繫!是豬也會想到我們肯定在等著他的音信啊!他怎麼就不用自己的屁股去想想!打個電話寫封信也他媽的好讓我們放心啊!……現在他在外面怎麼樣,我們不知道;有沒有錢用,我們不知道;到底在哪裡,我們也不知道;就連他現在是死是活,我們都不知道!你說他還把我們當成兄弟沒有?!……我靠!我要是見到他了,我一定要屌死他!」

  海濤在話筒那邊說道:「老三!你別瞎說行不!我感覺老六現在在外面肯定沒什麼事,之所以不和我們聯繫肯定有他的理由!對了,你有沒有再要杜慈打電話給秋雅?看看龍鑌有沒有和秋雅聯繫過?」

  石偉從鼻子裡哼了一聲,道:「打過了!秋雅家這次是個女的接的電話,杜慈說這是她家的保姆,還是那句老話,對不起,秋雅不在家。問半天問不出個所以然!杜慈都打算回去一趟看個究竟,要我陪她回去見見她父母!嘿嘿,我還不知道見到岳父岳母怎麼辦呢!」

  海濤在那頭放聲大笑:「哈哈哈!你小子是不是已經把肚子安全處理了?咹?!老實交代!快!」

  石偉嘿嘿幾聲奸笑,曖昧地道:「哈哈!我這麼丁點道行,還不是向你老大學的!沒有你的現身說法,沒有你的作惡多端,沒有你和寶貝芬作榜樣,肚子哪會把她下半身的幸福托付給我,把那作他兒子爸爸的光榮榮耀贈送給我?!說到底,我和肚子都很感謝你啊!你簡直就是我們人生的太陽!我已和她商量好了,準備請你和寶貝芬作我們的伴郎伴娘!嘿嘿,不知兄台意下如何?」

  ……

  石偉道:「老大,我們是不是太他媽的小心了!條子哪有這麼厲害?真非得到網吧來上網嗎?這個月我光在網吧就花掉了三百了!」

  海濤喝罵道:「你沒錢?少雞巴扯蛋!」

  ……

  石偉和海濤瞎天糊地的亂扯,眼角無意中見到自己的QQ在閃爍,嗯,原來有陌生人請求加自己為好友,媽的,男人就滾,美妞就歡迎!今天肚子和媽媽買東西去了,難得的自由空間!看看這陌生人的呢稱,咦,還真有個性!

  是個男的,居然叫「癟十排骨」,找死!捅老子的馬蜂窩!

  石偉立刻劈里啪啦發出一段話:「你丫的!你是欠抽還是皮癢?叫個名字也叫得這麼低級!你知不知道現在排骨漲價?深圳據說都賣十二塊一斤了!排骨也敢癟十?報上名來!你是不是個賣豬肉的!要搞什麼網上促銷?」

  嘀嘀嘀嘀!

  石偉雙擊頭像,對話框裡又出現一段話:「騎著單車帶著狗,有了肚子用雕牌,男人洗澡玩偷窺,我鄙視你!」

  石偉立即感到這一定是一個非常熟悉自己的人,並且一定是自己的同學!他馬上對話筒那邊的海濤道:「老大,有點情況,等下再和你聊!」

  他馬上又打過去一段話:「玩玩迷藏我最愛,你的帽子歪歪戴,八字臭腳穿皮鞋,一腳踢你屁股開!有種的報上名來!」

  對方過了一會,又傳過來了:「雪地裡打兔,大河中撈魚,餐館裡打工,酒桌上成人。」

  石偉心裡已經開始激動,他飛速的又打幾個字:「哥們,來點可以確認身份的秘密的私事。這裡我孤身一人,正和海老大在聊聊語音聊天室,安全。」

  對方立刻回話:「秘密的床上大便,屁股和豬接吻,偽裝的浪子,現實的處男。還需要提示嗎?」

  石偉兩眼放出無比興奮的光芒,立刻寫道:「收到!!!莫改名字,立刻來聊聊語音***聊天室!等你!我馬上通知老大!」*

  *************

  靜兒和爺爺坐上火車,一老一少反正假期沒事,順便出外旅遊一下也好。

  靜兒坐在臥鋪車廂過道旁的凳子上,凝看窗外飛馳的景物,數這遙遠地界裡的山峰,數著均勻節奏的鐵軌聲,秀眼中的憂鬱似乎已經完全遮蔽了她的靈氣。

  爺爺過來和她對面坐著,拍拍她的小腦袋,呵呵笑了兩聲,慈聲道:「丫頭,怎麼你也看出來這些風景萬物裡有思想了?來,說給爺爺聽聽。」

  八十歲的老人了,身子骨還這麼硬朗,口齒還這麼不饒人,打斷了沉思的靜兒似乎感到被爺爺識破了心事,嬌嗔起來,粉臉一抹紅暈。

  ……

  髒亂差,這是所有人對山城的感覺。山城最好的酒店就是山城賓館,靜兒和爺爺就在這間賓館住下,然後按照石偉所說的地址去找那個長鬍子老頭。

  爺爺其實早就掐指算到今天一定會與師弟重逢,而且這個故人已經身在彌留,即將離開人世。

  ********

  劉老中醫和這個長鬍子老頭有幾十年的交情,昨天他被老人兒子用車接到縣城來,這過去的幾天裡,老人的情形非常危險,有一兩次都被胸口的痰堵住,差點就搶救不過來了。劉老中醫為長鬍子老人把脈之後就拿出半根野山參和一顆小黑丸,吩咐長鬍子老人的兒子馬上用淘米水磨一點,餵給老人喝。

  沒有想到癱瘓在床口齒不靈意識糊塗幾近八年的老人,在服用了劉老中醫給的藥後突然神智清醒了,從上午11點開始就能用語言很清晰地表達思想,還叫嚷著肚餓,吃了一大碗碎豬肝粥,還直叫再來一碗。

  吃過了粥,老人就開始嘟囔:「該來了,該來了。」還不停的用那完全只剩骨頭的手掐算著。

  劉老中醫把老人兒孫叫到屋外,告知他們老人這是迴光返照,根據脈象,過不了今晚12點,可以作些後事準備了。

  *****************

  很快,靜兒和爺爺便找到了長鬍子老頭家裡。靜兒爺爺一待主人開門,就直往裡屋走,滿屋的人都納悶了,怎麼回事?

  長鬍子老頭依舊還在嘟囔:「該來了,怎麼還不來?」

  靜兒爺爺雖然見慣了人生無常,但是當親眼看見五十年不見的師弟在五十年後竟是這副模樣,如今再度相逢卻馬上即將永別,心頭還是有些悲涼,握住師弟瘦骨嶙峋的手緊緊地搖了搖,不忍說話。

  長鬍子老頭已經認出來了眼前這個神采煥然的老人就是自己苦等著的大師兄,禁不住嘴唇抖索,兩行濁淚順著眼角流下。

  長鬍子老頭命令其他人都出去,靜兒爺爺護住了他即將離體的元神。兩位老人閉門在內談了一個時辰,沒人知道他們談了什麼。靜兒爺爺出來了,把老人的兒孫叫進去,聽老人交代後事,見老人最後一面。

  老人請求靜兒爺爺給他的兒孫打了一個卦,最後要長孫給他點上一鍋煙,留下了長孫跪在他床前,吩咐任何人都不能再來吵醒他,也不要哭得太早,要不然他又要回來會很辛苦的。

  晚上七點剛到,長鬍子老人闔然而逝,臉上略帶微笑,似乎已經滿足。

  老人走的時候,靜兒和爺爺沒有在房內,而是站在大院當中,爺爺反手看天,靜兒看著爺爺。

  天上繁星無數,明滅閃著,爺爺的眼眸一動不動凝視那廣袤無垠的湛黑夜空。

  靜兒和爺爺還有劉老中醫一起前去天雷鄉。劉老中醫已經知道了他們的來歷,知道他們的目的是為了他喜愛的龍鑌。

  靜兒緊緊盯著窗外的路和景致,心裡一直默默念叨:這是龍鑌曾走過的路,這是龍鑌曾看過的景致……

  到了十二中,靜兒特地要求停下,用新買的攝像機攝下了龍鑌曾在此學習了三年的學校場景,攝下了龍鑌曾經經歷生死危機的資江河。

  在劉老中醫兒子劉德賢帶領下靜兒和爺爺來到大風村,花了大半天的時間攝下了沿途值得細細研究的風物景象。

  ***********************

  龍鑌從景德鎮工地附近的網吧出來,已經是快到吃晚餐的時候。

  相信憑這麼狡詐的聯繫手法,應該警方不可能追蹤到什麼線索。也許自己實在是有些杯弓蛇影了,這一個月來幾乎沒出過大門,要不是陪著宋文化回老家一趟後被勾起心中那刻意壓制的情感,結果冒險通過QQ用巧妙的呢稱試著聯繫石偉,還真不知道現在那件事情的局面狀況。

  我現在完全不需要石偉海濤他們的資金資助,我可以憑自己的勞力養活自己,永遠不會淪落到沿街乞討的的地步。

  從目前形勢來看,這個敖成的身份暫時沒有露出破綻,沒有人起疑心。我相信再到工地幹上一個月,我就基本上可以完全把自己裝扮成一個徹徹底底底的江西景德鎮以泥瓦手藝謀生的青年農民,我細緻的觀察著身邊這些人的舉止言談,比較著他們的生活習慣,分析研究著他們的思維想法,感受著他們小氣、自我計較、狹隘、粗魯、善良、率真的內心,體會著他們對社會、對鄉鎮政府、對村幹部的些許簡單憤懣,對現實世界貧富懸殊巨大的妒忌和羨慕,對金錢物質的夢寐渴求心理,我真實的發現他們說歸說罵歸罵,可切身的要求其實非常的渺小卑微,僅僅只需要能長久的有一個可以出賣勞力獲得勞動報酬的工作而已。

  可我置身於他們之中,卻形成如此強烈的對比,顯出如此巨大的反差!

  我是在網逃犯,他們是守法公民;我是冒名頂替,他們是合法良民;我背景複雜,他們經歷單純;我虛假的對他們進行欺騙,他們善良好心的接納我;我時刻警覺的探察周圍空氣,苦心為自己下一次逃匿做著準備,可他們簡單的生活著,勞動著,他們最渴望的目標就是把孩子送出書來,養大成人,最樂意的事就是抱著家裡的黃臉婆,美美的光著身子睡她一覺,最浪漫的癡想就是啥時候才能整整那些個電影明星,最滿意的是領工資時比往常多得了百八十。

  生活在他們眼裡就是這麼回事,他們平靜平凡平常的悲著笑著愁著苦著恨著憤著樂著。

  可我沒有這個權利。

  老鷹依舊在天上,滿世界搜尋闖禍的麻雀,絕對有幾分驚恐膽怯的麻雀藏身於小雞群中,竭力想將掉落在地的雞毛粘在身上。

  我還是決定盡快脫離這個群體,我不能真的把自己當成小雞,我是一隻麻雀,麻雀應該有麻雀的生活,有麻雀的責任,再怎麼掩飾,也還存在麻雀的危險。

  兵無常勢水無常形,只有不停游動不斷改變位置不斷隱形的魚才相對安全。

  *****************

  計劃不如變化快,隨機應變,判斷迅速,正確行事,是逃往生涯對龍鑌最好的鍛煉。

  宋文化老是叫龍鑌幹活小心,千萬要謹慎,不要圖急,要慢慢來,特別要看清自己的腳下是不是踩實了。誰知道八月十號他自己就出事了。

  這也怪他,本來先天晚上就已經加班到九點了,大家匆匆沖完澡都準備安歇。這傢伙牌癮又犯了,硬是左拉右扯的把幾個老牌友弄起來扎金花。

  龍鑌照舊看著那兩本書,這書都看了十幾遍,越看就越覺得深奧無比,感到簡直囊括了人類幾千年的心計智慧。

  龍鑌從來不參與他們賭博,雖然他們平時打牌輸贏並不是很大,但是這天宋文化的運氣實在太差,兩個小時下來他就輸掉了一百多,別人都睡覺了,他還在拿著撲克反覆演示,一直折騰到兩三點才睡。

  第二天自然精力很差,幹活有些迷糊,一不小心把腳踏空了,從房屋裡腳手架上摔了下來,腦袋砸在灰桶上,出血了,手肘也折了,幸好腳手架不算高,傷勢還不算很嚴重,大家連忙把他送到醫院包紮打針。

  傷病自負這是包工頭早就交代過的。人民醫院的費用對於宋文化來說太過恐怖,手摔斷居然要幾千!在他老家衛生院最多也就千把,如果是到草藥郎中跌打師父那裡治的話,還不用七百。

  宋文化躺在人民醫院病床上,得知費用後堅決要求去把大家湊起來的住院押金拿回來,他要回去治傷。

  龍鑌和宋文化的一個朋友來到醫生值班室,好說歹說總算以窮人的苦衷折服了醫生的堅持,經過幾道手續,被醫院以亂七八糟理由扣除近兩百塊錢後,便到結算處準備把剩餘的錢領回來。

  獵鷹一樣的銳利,麂子一樣的警覺!

  正對著小小的窗口和裡面工作人員講述情況的我,從眼角的餘光裡瞥見了一個從我身後擦過的身影,一個時常在大學宿舍食堂裡撞見過的,同屆同專業不同班的同學!

  他從我的身後走過,敲開了結算處的鐵門,叫裡面那位阿姨的「媽」。

  無疑,肯定,絕對!我的事他一定知道,我的被通緝故事是每個同學的飯後談資,睡前笑餌,他是絕對認識我的!

  沒想到,在這裡竟然會碰到一個知曉我底細的人!

  我的形體太招人注意了!儘管我的衣服上全是水泥石灰的印漬,但是並沒有掩蓋住我麻雀的本色。

  我迅速低頭別臉用手假裝梳理頭髮,並用極低的聲音對同來的同事道:「我上個廁所。」

  就在我轉身離開的時候,我清晰的聽到他在問:「媽,那個高個子的背影怎麼那麼像我們大學裡的一個同學?!他們是什麼人?媽?」

  阿姨漫不經心的道:「什麼人?還能是什麼人?沒錢治病的民工唄!才來半天就鬧著要結帳走!」

  我迅速收拾了自己簡單的行李背包,以老家有急事要自己馬上回去處理的理由在呂叔那裡結完帳,來不及等宋文化回來,立刻趕到汽車站坐上了景德鎮到鷹潭的班車。

  畢竟自己已被網上追逃,畢竟我不過是一隻僥倖在逃的麻雀。我不能冒險,因為對方太過強大,自己只是一隻麻雀,既然已經有可能暴露了隱匿的行蹤,那就必須馬上轉移到一個新的無人知曉的地帶。

  *****************

  靜兒和爺爺從山城又坐上了深圳西到張家界的火車,準備前往張家界去遊玩幾天。

  花錢在車上補了硬臥,畢竟爺爺年紀大了,有個臥鋪躺躺總歸對老人好些,但爺爺堅持不坐軟臥,爺爺很反感空調,說空調讓他出不了汗,不好,熱就是熱,冷就是冷,大自然既然有冷熱濕燥,為什麼要貪圖感官舒適,依賴人為環境呢?夏天嘛,就是要熱,要出汗的。

  靜兒給爺爺泡好茶,又給爺爺捶捶背,試探著問道:「爺爺,你是不是覺得熊山風水可能跟龍鑌的事有關係?到底爸爸嘴裡老是念叨的易經八卦風水堪輿奇門遁甲,是不是真有那麼回事?為什麼你不教他?」

  爺爺最喜歡靜兒的小手捶打自己老背的感覺,因為他不但可以享受到孫女的親情,而且可以借此懷想一下那早已別世多年的靜兒奶奶,想當年,年輕時靜兒奶奶也時常這樣給自己舒舒筋骨。

  爺爺總是想逗逗自己的孫女,他嘻皮的樂道:「怎麼啦?丫頭。幾年前爺爺問你,看你想不想學爺爺的本事,你還說爺爺是個封建迷信分子,裝神弄鬼的神漢,你說孔老夫子早就表明了你的態度『子不語亂力怪神』,是不是因為龍小子的緣故,現在一下子就對那些東西感興趣了?說給爺爺聽聽。」

  靜兒被爺爺老沒正經的話有些羞惱,撅起紅潤的小嘴,語氣假裝嚴肅道:「爺爺,你要還不回答我的問題,還要瞎說別的什麼的話,當心我就再也不向你請教啦!我看你怎麼對你的祖師爺交代!」說罷還故意在爺爺背上輕揪一把,停手宣告罷工。

  這可一下點住了爺爺的死穴。

  爺爺一直沒收傳人,根據祖師交代的方法出外尋訪了幾次,都沒遇上合適的傳人。爺爺很低調,這個世上除了有數的幾個人外,他那風水大師「不過五」的師門嫡傳執掌弟子身份一直不為外所知。

  靜兒爺爺遵照先師遺命,全國一解放,立刻就回到故土,隱去行蹤,對外界事情一概不答不理,安心和靜兒奶奶過起了小家庭生活,工作任由村裡領導安排。靜兒奶奶在生下靜兒父親後不到兩年就過世了,遠在幾百里外修建鐵路的他雖然早就預測到這種結果,但是在那個絕對年代,也只能聽天由命。好不容易既當爹又當娘把靜兒父親拉扯大,上了大學成了家,生養了靜兒。

  老人很豁達,知天達命,萬事講緣,唯一於心耿耿的就是師門的傳承大事。玄家講求悟性,沒有悟性就達不到境界,可是在老人看來靜兒父親的資質不高,決非理想人選,可偏生靜兒父親對這些玄家玩意極為感冒,老人怕給自己兒子帶來禍端,索性乾脆什麼都不教,隨靜兒父親瞎折騰。

  爺爺本想將玄學傳於靜兒,可這兩父女玩極端,靜兒根本就無視玄學的存在,她號稱自己是徹底的唯物主義無神論者,決不會被這些腐朽的封建迷信思想左右自己的智慧,反倒給爺爺上了一堂政治思想教育課。爺爺知道機緣未到,不可強求,還是順其自然罷。

  果然,靜兒上大學後態度有了變化,開始要爺爺講述一點古代的玄家事件,對一些現代科學理論解釋不了的東西有了興趣,時不時趁假期就向爺爺請教,爺爺知道時候快到了,尤其是在見到了孫女對龍鑌的態度之後。

  今天可是老人收傳人的最好機會,老人不會錯過的。

  爺爺笑著拍拍靜兒的頭,樂呵呵的道:「丫頭,等到了張家界後,爺爺就跟你說說。」

  *****************

  用任何一個字來形容張家界的風光都不為過。

  奇峰險壑,鳥澗鳴幽,參天巨木,山溪漫流。可惜它的敗筆就是人工建築雜亂,四面八方的遊客消減了自然的寧靜與祥和,千古天然的美景被現代事物破壞了本源的和諧。

  靜兒和爺爺坐在山道旁的涼亭。

  爺爺的目光深邃,用手指著四周層巒疊嶂的山脈,示意靜兒好生細看,道:「靜兒,別看爺爺讀的是老書,沒有經歷你們的現代教育,但是爺爺可不是老糊塗。現代的科學技術已經這麼翻天覆地的改變著現實世界,和老祖宗他們那時已經完全不同了!所以爺爺也經常瞭解學習現代科學技術理論,從不迂腐的只讀些古書。」

  「現代科學發展極快,但是,現實的人窮盡各種技術,花費無數金錢與精力,他們其實無非就是在探求世界萬物的表象,看到的只是一種表象的變化,製造和使用的也只是改變表象的技術工具和手段,他們以為自己是在探求萬事萬物的本原,他們以為自己可以瞭解和掌控著世界,殊不知他們完全忘記了他們的根本,他們永遠只是上蒼的一個構成部分,只是一個細胞群體,永遠時刻被上蒼用它奇妙的邏輯和規律影響著。」

  老人睿智的眼神慈愛的看著心愛的小孫女,靜兒點頭稱是,沒有出聲打亂爺爺的思路。老人繼續談論說解著,任由自己的話語傳遞在這些山,這些樹,這些風,這些水中。

  「現代科學解釋不了龍小子家族的神秘,但是這種神秘是真實存在的,龍小子身上的詛咒也是有的,上蒼的確詛咒了他們這個家族。知道你整天在為龍小子犯愁,知道你又因為那小子你想學爺爺的東西了,小丫頭,你可不要把這些東西看成簡單的文學作品來對待啊!它是玄學,是學問,是現代科學也沒作出正確解釋的學問。」

  「你那笨牛老爸學了一二十年,連邊都沒摸著,居然就敢測卦!整天背那周易理論有個屁用!爺爺老了,師門傳承的擔子得你給我扛起來了,不過你還是得想清楚,你學了,接了擔子,就會影響你一輩子,你就會開始一條未知的人生路;你要是不學的話,雖然爺爺的東西失傳了,但是你會過得很平靜很安逸,也許會很幸福。雖然爺爺現在也不能解釋龍小子家族的神秘,但是爺爺肯定將來會給你這丫頭一個答案。龍小子的事你就不要費心思了,你就好好學你的東西就行,其餘的你就是擔心緊張也沒有用。」

  爺爺意味深長的拍拍靜兒的手,最後道:「丫頭,好好把爺爺說的話想想。」

  ****************

  鬼谷子語:「故變生事,事生謀,謀生計,計生儀,儀生說,說生進,進生退,退生制;因以治於事,故百事一道,而百度一數也。」

  從景德鎮一上車,龍鑌就反覆思忖著這句話,同時又仔細推敲著自己今後的去路。

  如今全國撲天蓋地民工潮,絕大部分都集結在沿海省份,尤其又以廣東為甚。成千萬的青壯年湧向廣東淘金,只要自己能完全融入他們之中,以相同的謀生方式生活,相信憑現在敖成的身份沒人會過多追根問底。

  我在本來詛咒短命的基礎上,如今更成為一個沒有平靜生活權利的人,犯了罪的逃犯,命運如今又重新簡單,簡單得就是逃亡,逃避追捕,生存,發展,積累實力,復仇,力爭一洗清白,實現理想願望。

  身背莫名其妙上蒼詛咒,心懷千般複雜的情感,就連那一點曾經的歡樂如今都已隨風逝去,盡化成孤旅天涯遙遠的記憶。在我的世界裡,只有悲憤,只有離愁,只有痛苦,只有傷懷,只有無奈,只有不停歇的命運抗爭!生活,已經是絕對的戰鬥!

  戰車滾滾,旌旗風捲,殺聲震地,狼煙蔽天,片片刀光劍影,處處血肉橫飛。人生有寧靜嗎?人生有安逸嗎?人生有和諧平安的幸福嗎?

  有!但不是我!有,的確有!但真的不包括我!潛伏!發展!健康!安全!金錢!實力!這幾種東西如今對我是何等重要!
huro 發表於 2008-5-20 14:21
第四章 獨特的潛龍


  八月十三日的時候,靜兒正在家裡寫詩填詞,意外的石偉和杜慈登門造訪。

  其實嚴格的說,石偉和杜慈有點興師問罪的勢頭。他們並不知道靜兒對龍鑌的幫助,龍鑌沒對石偉提起過,靜兒也沒有。各自都相互保著密,以為越少人知道越保險,這不能說做的不對,但也不能說作對了。

  他們兩個是昨天才從長漢來到常熟市杜慈家的,一回到家杜慈媽就給了他們一封秋雅兩天前從上海寄的快件。看完信後他們才知道秋雅請假休學一年,發信的時候人已經到了上海,估計現在已經到了加拿大。

  石偉和杜慈經過一夜商謀之後,第二天清早就去了蘇州看個究竟,沒見到秋雅父母,但是從保姆的口中驗證了這個事實。滿懷一肚子悶氣,決定找靜兒問個究竟。從蘇州到靜兒家在的無錫只有半個多小時路程,很近。

  一陣寒暄過後,石偉和杜慈便偕同靜兒到書房裡品茶。女孩子們嘛,總歸不論心裡是否有什麼不爽,見面都熱乎得很,靜兒和杜慈親密的挨坐著,嘻嘻的樂呵著。

  石偉可是有強烈的來訪目的,他決定要先誘出靜兒的話頭,再進行嚴厲的拷問。老六和秋雅都已經到了準備談婚論嫁的地步了,你靜兒現在還插槓子有什麼意義!難不成還顯擺你的癡情你的溫柔?炫耀你的挖牆角功夫?

  石偉暗忖,喝著上品清茶,表情卻是平和之極,用純粹閒聊的語氣說道:「靜兒,怎麼十多天沒上網啦?在忙些什麼,連上網都沒時間了啊?」

  靜兒略略的展顏一笑,提起很古董的宜興紫砂壺,很輕柔很優美的給他們的杯裡添滿茶水,回看了一眼杜慈才道:「沒忙些啥,就在家裡看看書,陪陪爺爺,練練字什麼的。」

  石偉也咧嘴一笑,繼續道:「嘿嘿,肚子要像你那樣也懂得修心養性就好了,也就不會老幹那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缺德事了!嘿嘿!」

  杜慈已經聽出石癟三的語帶雙關,面對即將出現的火藥場面,她心中很有些不忍這樣對靜兒,她覺得這樣不顧情面的刺激美麗溫柔善良的靜兒,實在令自己難受。她破例沒有像往常一樣對石偉抬槓,自個兒站起身就踱到靜兒的書桌旁,掃視著古典韻味的書架。

  石偉眼尖,瞥眼中就看到靜兒剛剛填好的一首詞《憶江南》。他可對古典詩詞深有體會,親自目睹了古典詩詞的偉大魔力的。他拿起信紙,學著老學究的模樣,搖頭晃腦的讀起來。靜兒已經來不及阻止了。

  《憶江南· 同心結》

  傷離別,便怨同心結。聚時不識別後愁,別後長思聚時月,愁思誰來卻?

  石偉故意拖長腔調把這首詞讀罷,似乎一種揶揄的味道,做作的說道:「哇塞!靜兒!怪不得沒上網了,原來在織同心結!是哪位幸運的靚仔啊?」眼神銳利的在靜兒臉上盯看。

  靜兒的臉不受控制的紅暈起來,起身準備從石偉手上拿回這張少女隱秘的紙。

  石偉把手一舉,笑容邪邪的,不懷好意問道:「哈哈哈!說來聽聽!是不是龍鑌?咹?是不是老六這臭小子?艷福不淺啦!想不到出名的「無戲玫瑰」居然暗戀有婦之夫!呵呵,想不到,想不到。原來你的戲是專門給龍鑌的。嘿嘿!」

  自己的外號叫「無戲玫瑰」,這個靜兒早就知道了,也不知是那個好事者,把自己老家無錫換稱無戲,言下之意就是無論那個男生怎麼追,全都好像沒反應,無戲!

  被石偉這麼羞惱的說破心思,靜兒的臉變得通紅,竟忘記怎麼回駁,只得把身子一轉,嘴裡擠出幾個字:「你,石偉!杜慈!你看他在瞎說些什麼?」

  杜慈似乎完全把昨夜兩人的商定拋擲腦後,女性天然本能的回護著靜兒,劈手從石癟三手裡奪過信紙,將他使勁推了一掌,嬌喝道:「怎麼啦!怎麼啦!是喜歡龍鑌又怎麼樣!?你嫉妒還是羨慕?!你哪半點還像個男人!正事沒有,大操閒心,女人都沒有你這麼八婆!你乾脆去做變性手術得了!這樣你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去管人家女孩子的心事!」

  石偉乾笑著道:「嘿嘿,肚子,別這麼損我嗎!我不過就是說說靜兒而已。是嘛,靜兒喜歡龍鑌又怎麼樣?反正暗戀龍鑌的女生也不少,我就是妒忌羨慕也不關我事啊!要關也就關龍小子的老婆——秋雅的事嘛!嘿嘿,靜兒,算我多嘴,不過我就是想著龍鑌秋雅他們兩口子這戀愛也處得真夠衰的!男的跑路,女的被迫離開學校去了外國。嘿嘿,多嘴多嘴!」

  很驚訝的聽到秋雅居然被迫去了外國!靜兒自然追問緣由。

  石偉終於成功的把話題引導了秋雅身上,也可以成功的向靜兒逼問一些事情的來龍去脈了。

  他拿出了秋雅的信,並特意從裡面抽出一張紙條將它擺放在信上面,遞給靜兒。

  靜兒已經看清楚了這張紙條就是自己當初寫給龍鑌的那張紙條,怎麼會在這封信裡?靜兒按捺住不解的疑惑,展開信,信是秋雅寫給杜慈的。

  慈慈:

  也許你收到這信的時候,我已經到了國外,到了加拿大,這個我陌生的國度。

  原諒我的不告而別,也原諒我一直沒有和你們聯繫,我有說不出的苦衷。

  真誠的勸告你們,千萬不要去試圖和龍鑌作什麼聯繫,你們要對他有信心,他會保護好自己的,由於某些不便解釋的原因,也許弄不好你們對他好心的關懷和幫助反而會對他不利。

  如果他有和你們聯繫的話,你們也一定要說服他立刻中止聯繫的行為。請務必轉告他,雖然他這次是因為雯麗的緣故而發生這件事,讓我心裡很難受,但是我既然決定用自己的生命來陪伴他走完這一生,那我就必定要有勇氣來接受他的一切,既然已經將精神托付給他,那就必然能用身心來容納著他。

  我愛他,不論我身在何處,不論我身陷何種境地,我都將用我的全部靈魂來愛他,為他祈禱,為他祝福,願他平平安安的活著,不管未來將如何的殘酷,未來將有如何的後果,我都會等著他,和他生死相隨,我發誓。

  我不得不走,走的理由你們不必知道,現時的離開對他的生存有利,你們要勸他千萬不要拋頭露面,也千萬不要去做什麼洗刷自己清白的舉動,現在他之所以安全,全部是因為對方沒有他清晰的近期影像與照片,千萬千萬,不要暴露行蹤,切切轉告。

  靜兒喜歡他,我早已知道,我不希望她插入我們之中,這張紙條是從龍鑌衣服裡找到的,你們把這張紙條退回給她,也許這會幫助她早點絕了那不該有的念頭。

  到了加拿大後,我會把新的聯繫方法告訴你們的。

  最後請轉告他,我知道怎樣照顧好自己,叫他不要擔心。

  想你們!

  祝好!秋雅於上海。

  ****************

  秋雅走了?秋雅走了!秋雅走了……

  為什麼?是什麼原因令她被迫走?

  紙條?秋雅一定是在幫龍鑌洗衣服時找到了那張紙條。秋雅在向自己示威,是在強調愛情的排他性和獨佔性,不過看語氣,秋雅好緊張。

  到底為什麼秋雅會說她有說不出的苦衷,有某些不便解釋的原因呢?從詞句上看,秋雅一定知道一些秘密,什麼秘密?

  靜兒飛快的思索著,推測著各種可能性。

  在石偉的預計裡,靜兒肯定會羞愧的哭泣掉淚,會拚命解釋寫紙條的緣由。很意外,靜兒似乎沒什麼不安,也沒什麼愧疚的神色,居然好像是在想問題。

  我靠!真服了這個漂亮娘們!石偉很為氣惱,語帶譏諷道:「怎麼,靜兒,想什麼呢?條子我已經按秋雅的吩咐照辦了,你有什麼需要表白的嗎?秋雅可是對你的做法有點子吃醋哦!沒想到,秋雅居然對情感這麼認死理!難得,難得!只是,靜兒,人家兩口子現在這麼苦,你何必再橫生枝節呢?」

  杜慈氣極,跳起來一手揪住石偉的耳朵,一邊旋一邊還往上提,嘴裡罵道:「死癟三!你少說一句話你會死啊!你是不是眼紅龍鑌受歡迎就也想有別的女孩子喜歡你?!就你那德行,你也配?怎麼,靜兒就不能喜歡龍鑌?誰規定他沒有權利?……我告訴你,靜兒比誰都有權利!龍鑌身上就流淌著靜兒的血!今天要不是因為你唧唧歪歪,我還不會把這個秘密告訴你!」

  靜兒被杜慈的話說得更羞了,一直紅到了腮後,自個兒走回凳子上,泡起了茶。

  石偉的嘴巴哦了幾哦,立時就像發現新大陸似的,在擺脫了杜慈的爪子後,展開了不屈不饒的追根究底工作。

  風波總算平息,石偉想了又想,覺得靜兒既然有血流在老六身上,那就肯定不是外人,最起碼不會是臥底眼線或間諜了,便炫耀似的談起了龍鑌曾經和他聯繫過一次的故事細節起來。

  靜兒沒有對石偉透露自己曾去過山城,更沒有透露半點龍鑌出逃的點滴,雖然龍鑌一直以來沒有跟她聯繫過,但她完全理解龍鑌的苦衷,並且認同龍鑌的抉擇。只是,她真的想他,想的很苦,很苦,掛牽他的身體,他的病腿,他的安危。

  經過一番商議,三人統一了認識,覺得最好遵照秋雅的安排去做,同時得告知龍鑌,他最近肯定是安全的,沒有被任何人發現行蹤。

  三人都懷疑常成,因為從目前的局勢看,鄭學受傷,龍鑌出逃,常成愛的女人秋雅出國,常成和鄭家走得更近,這一切事件裡,最大的利益獲得者就是常成

  ***********

  常成對廖業極為滿意。

  這小子天生就是干陰謀的料!他端著酒杯,微點著頭,廖業慇勤的把他自己的杯子湊過來,兩人「叮——」的碰了一下。

  廖業用非常識趣的表情,用非常合適的語氣,對正一臉滿足著的常成道:「常總,現在你已經成功的拔掉了所有的釘子。你看,向鄭學出了口惡氣,卻反而更受鄭家器重,這對將來常氏的發展作用極大,其次把龍鑌那該死的眼中釘逼出學校大門,像喪家狗一樣逃亡,時刻驚恐擔憂警察的追捕,哪裡還敢有心思染指你的感情禁地?再有用言語刺激秋雅,激起她的怨恨,醒悟自己的過錯,並且利用手中那龍傻瓜和蘇靜兒親吻的影像進一步打擊秋雅,又利用龍傻瓜沒有清晰影照在警察手中的情況,以秋雅的家庭壓力和影像把柄,多管齊下,多方施壓,哈哈,結果成功的就讓秋雅乖乖的聽從你的指示,去了外國!……常總,龍小子他現在恐怕還在討飯吧!跛著個腿,當乞丐吧!」

  常成的確心滿意足,心曠神怡,秋雅已經走了,遠遠地走了,不過她依舊生活在自己的視線之下。沒想到這次一向對自己憤責有加的老爸都很欣賞自己對秋雅的做法,認為自己這才像個男人了!老爸就是老爸,一語道破人的實質:人很賤,是服從於條件的支配,只有條件才能逼他作選擇,沒有有利條件,你就製造有利條件!你就是你,一切都要為了你!

  常成知道廖業有些表功的味道,在他眼裡,廖業如今只是一條師爺軍師般的狗,只需給點骨頭就會對你忠心,但是他很需要這樣的狗,相信這樣的狗可以幫自己辦很多將來不便親自出面的事,況且這顆腦袋很有利用價值。

  他看著廖業獻媚的神情,很快慰的道:「老廖,我已經跟我老子說了,你一畢業就來總部上班吧,……嗯,問一下你,你為什麼這麼肯定秋雅一定會給杜慈寫信呢,並且一定會給杜慈他們傳達過去我手裡有龍鑌影像的信息呢?真的可以到達令龍鑌他們投鼠忌器的效果?」

  廖業的表情馬上重新謙恭起來:「常總,我懷疑,她還是不那麼容易屈服的,她一直在有心無心的旁敲側擊,打聽我們完整的計劃,所以我就跟蹤她,果然在上海她就去郵局寄了特快。龍鑌肯定和石偉有聯繫,龍鑌無疑會知道消息的。……現在,我擔心萬一這個龍鑌太笨,把我們的事情捅給鄭家就不太妙了,這小子一直傻乎乎的,我看,我們得把從鄭家得來的消息透露一點給石偉他們,讓這小子繼續安全的躲下去,這樣對我們有利,常總,你不能和鄭家把關係鬧僵的,因小失大,划不來。龍小子的生死把柄在我們手上,他的行蹤以後應該也瞞不過我們的眼睛,他根本就只敢偷偷躲著生存,無從威脅我們,這你就放心吧。」

  常成臉上現出一種擔憂的神色,幽聲道:「沒想到,一個小遊戲居然牽連到了官場情場黑社會經濟界,居然一不留神演變成了這麼一個龐大的計劃,因為各自的利益所在,現在誰也控制不了它的走向了!」

  廖業不失時機的敬酒,狂拍無恥的馬屁:「常總,你不就在左右著這個遊戲嗎?你難道不知道,你已經顯出了當代梟雄的雛形了嗎?!」

  *************

  龍鑌,穿著磨損汗黃的襯衣,背著背包,背包裡有幾件換洗衣服,有洗漱用品,有兩本書。身上現在還有一百八十塊現金,農行卡裡還有八百,這就是現在的全部家當。

  一口氣就跑到廣東東莞,終於來到這樣一個機會主義者的沃土,一個能力展現的會堂,面對沒有文憑,沒有學歷證明,根本就只能充當最低級的打工者的命運,龍鑌會認命的只圖簡單生存嗎?

  不!龍鑌已經想清楚了,他專一研究領悟著孫子和鬼谷子的理論,將自我思維的注意力集中在了人性人心的探究上,他的潛能得到極大爆發,他領悟到應該如何進行戰略的宏觀規劃,更領悟到了如何施展鬼神莫測的具體戰術。

  尷尬的身份,謹慎的防範,博學的頭腦,必須要在盡快的時間內完成自我實力的壯大,卻又必須將真實的「本我」徹底隱藏。他絕不能只是簡單的逃亡,他要在這命運的逃亡中把握住自己的命運!

  他首先又花四十塊人民幣辦了一個假流動人口證,接著就是找來近期的各類報紙反覆研究,緊接著又跑到書店反覆翻閱某類書籍,兩天後換上乾淨衣服,模樣清爽,來到東莞人才市場正式應聘。

  今天已經是八月十五日了,希望今天在東莞長安可以得到這份合適的工作。

  龍鑌摸摸衣兜的人事部面試卡片,嗯,硬硬的還在。

  **************

  說句實在話,利衡集團總部副總經理兼人事部經理薛國蔚,活到五十三歲還從來沒有見到過這麼奇特這麼絕佳的書法。

  這就是他一生每天堅持練習兩小時,苦苦企望達到的書法境界啊!沒想到竟在一個農村打工仔的筆下出現!

  簡單的水筆寫就的字體竟然可以讓他這個書法癡迷者,產生「形中有猛獸,神裡蘊天聲」的強烈感覺。

  細看,撇如刀削驚燕,捺若錘打高山,點似浪子之心,千般彭湃,曲比吳帶飄風,靈氣逼人,豎是萬年蒼木,橫乃銅鐵扁擔,勾含劍,提有風,彎折崎嶇,蜀道難行!

  很小開始,他就一直認同「字如其人「這個道理,字是打門錘,能寫一筆好字的人,絕對是個素質不錯的人。

  一直以來,他就在召錄企業人才上很是注重這方面,理由很簡單,他擅長從字體字形以及字的運筆形跡中,比較接近的判斷出寫字者的心理品性,是浮躁還是沉穩,是急性子還是慢性子,是天馬行空的還是簡單僵化的思維方式,甚至還可以看出這人的思維習慣。

  多年來,他都非常稱職的履行了自己的職責,集團的壯大發展有他的汗馬功勞,他一直備受董事會信任,掌控著整個集團中高級人才的人事權利。

  他祖籍梅州人,七十年代去的香港,是香港特別行政區的居民。這次他本來是準備和東莞獵眼資訊人才公司簽訂幾份協議的,公司迫切的需要一個化工博士,一個中醫藥理博士,四個醫學碩士,兩個管理經驗豐富的國內MBA和一個有國外企管經驗的國外MBA,利衡藥業急需合適人才加大技術開發力量,而利衡服飾的管理層要進行換血才行。

  同行的利衡服飾人事經理侯燕玲在路經東莞人才市場的時候,請求頂頭上司去招聘現場親臨視察指導一下,利衡服飾人事部的兩個人員楊禮義和田君瑤現在正在那裡招聘,招收各類有經驗的管理技術人員。

  楊禮義和田君瑤一見到上司來了,馬上起身恭敬問好,楊禮義主動匯報起了招聘情況。三天的招聘工作進行很順利,預期目標基本完成,已發面試通知卡的那些應聘管理技術人員全部有大專學歷以上,甚至還有三個研究生,不過不是名牌院校碩士。

  侯燕玲很滿意楊禮義的匯報,立刻指示回去後馬上按時間要求,著手進入面試考試程序的準備工作。

  薛國蔚靜靜的聽著,侯燕玲是利衡服飾人事部的經理,這些是她的工作。薛國蔚注意到田君瑤悄悄的把一疊按常規做法已經篩掉的應聘人員信息資料,擺放在這張桌子的顯眼位置。他一眼就看到了最上面的那張個人信息資料,這紙上的奇特的書法!

  他伸手把這張個人信息資料拿起,仔細看了起來,竟然感動著看了良久,隨後突然省悟過來——這個人叫敖成,江西人,初中文化,居然應聘作管理人員!

  再看他的詳細簡歷:身高一米八一,體重84公斤,年齡24歲,已婚,沒有在廣東的工作經驗,倒是在江西幹了多年,15歲就開始工作,從事過商業,服務業,酒店業,建築業,製衣廠,鞋廠,當過代課教師(教小學),自己開過飯館,開過小商店,當過雜工,服務員,泥瓦匠,木匠,機修工,自學了大學經濟管理課程,金融證券課程,MBA課程,擅長書法,寫作,英語閱讀翻譯熟練,熟悉多種電腦應用軟件,吃苦耐勞,沉穩老實,個人無薪水要求。

  這是不是在開玩笑?哪有這樣的怪事?太誇張了吧!但是看這字,應該不會是一個吹牛說謊的人啊!

  薛國蔚被這份個人簡歷弄迷惑了,渴望知道這份簡歷來龍去脈的迫切,心中湧起不可壓抑的愛才之意令他開口了。

  他飛快的把那些被篩掉的其餘個人資料翻了一遍後放回桌上,左手單單拿著這份資料,右手食指在這張簡歷上彈了彈,對著楊禮義和田君瑤說道:「這是怎麼回事,你們說說!」

  楊禮義偏頭略看了一下這份簡歷,露出滿臉不屑的神情,嘲弄的口氣道:「這個?這個人肯定是個騙子!人是長得又高又帥,像個北方靚仔,可是他初中畢業證都沒有,牛皮居然吹到天上去了!什麼自學,沒有憑證那還不隨他瞎吹。我看他,百分之一百是個騙子。薛總,侯經理,您們看,他說自己只要一個月時間熟悉一下環境,就可以勝任企劃部經理助理,辦公室秘書等文員職位,還有什麼技術設計,工序課長,主管也會適合他!您們說,我們怎麼會被他騙到?」

  侯燕玲經理意識到薛總的詢問不這麼簡單,出於女性的謹慎她說道:「是啊,薛總,我們人事部歷來對人員的招聘非常謹慎,細細推敲的,雖然這個敖成,字是寫得不錯,但是像這類沒有學歷不老實還要說謊的人,我們人事部歷來就是立刻篩掉的。」

  薛國蔚頓了頓,思忖著道:「小楊,你沒有對他說要他做工人嗎?」

  楊禮義似乎回憶了一下就道:「薛總,我們在人才市場一般不招收初級工人,招收初級工人不需要我們勞精費神,就是我們臨時急需要人也就只需到時在廠門口立一塊牌子就可以了。我們只需要招收熟練工人,這個人並沒有我們所需的工作經歷。」

  薛國蔚道:「那你有沒有當面考核他,詢問他一些必要的問題?」

  楊禮義認定了今天是薛總在考驗他的工作能力,說不定自己會被提拔了!心頭暗喜,表情卻顯得很鎮靜,道:「我覺得沒有必要,因為作為一個有三年人事工作經驗的員工,他必須能在最快的時間內找出應聘者個人資料上的漏洞與虛假,並立刻作出慎重判斷,將一切有可能將來對公司不利的應聘對像篩選乾淨。對於這個人的資料,我發現漏洞百出,自然,我就把它篩掉了。」

  的確,楊禮義做的沒錯,但是薛國蔚心裡總象堵著什麼,他越來越強烈的預感到這個敖成可能是個人才,就憑這筆字!就可窺斑見豹!

  他又細細看了一遍,這個敖成連電話號碼都沒有留下,沒有聯繫方式,有可能是楊禮義沒有要求他留。他有些可惜的自語到:「一筆好字!少見啊!」

  田君瑤一直尖著耳朵聽著他們的對話。說句實在話,她對當時楊禮義的做法很不滿,楊禮義認為這個敖成穿得破舊簡歷寫得不合常理就武斷地認為敖成一定是在說謊,連問都不問就把他打發走了。

  她可覺得這個敖成不簡單,雖然連初中學歷證書都沒有,但是看這個男人不俗的談吐、獨特的氣質,就可以想像這樣的人肯定很有潛力,況且中國那麼大,臥虎藏龍之輩數不勝數,怎麼就可以斷定人家是說謊的呢?

  老實說,楊禮義霸道得很,總是仗著他是人事部經理助理的身份,憑著他的資格老不把自己放在眼裡,自己又不敢明著違背他的意願,沒必要為一個陌生人和他搞僵關係,但是心裡卻總希望這個敖成可以成為自己的同事。看到這麼好的機會,自己耍了個小花招,總算引起了上司的注意。

  這個敖成自己已經暗地觀察了半天了,半個小時前自己還看見他在那邊的啊!現在哪去了?

  ******************

  龍鑌很有些失望,沒想到自己苦心準備的兩天功夫基本上沒用,自己總不能從一個普通工人開始幹起吧!接觸不到管理層面,接觸不到企業核心領導,自己要想實現目標得花多少時間!

  一個普通的打工者,沒地位,沒關係,沒機會,要怎樣的機緣,怎樣的幸運才有可能得到核心人物的賞識!金錢的匱乏,時間的緊迫,安全的係數,就會變成致命的問題。

  最捷徑的方法就是從事企業管理,那樣自己就可以充分的學習應用所學的知識。將孫子鬼谷子的理論要義充分結合人性本質,應用於現代大型企業的管理之中,並努力推銷自己,找機會尋找資金以提成方式開始證券操練,這是自己的目的啊!

  沒想到這些企業的招聘者,看到自己沒有文憑,結果要麼譏諷自己,要麼根本不搭理自己,要麼就是看自己願不願意去做銷售,看自己願不願做工人,有的還問自己有沒有退伍證,要不去作保安挺合適。

  最可氣的是有個也是來應聘的三十多歲的男人,看了自己很久後,居然主動拉著自己到一邊,說他有朋友在夜總會上班,看你長得高大威猛,完全可以做鴨子,做男妓啊!要不然,真是浪費了一塊好材料!甚至毛遂自薦要做我的「鴨霸王」代理人!

  自己抱著決不惹事的想法,自然不會理他。不過文憑真的那麼重要嗎?

  龍鑌走到大廳的靠門邊,回看著紛紛嘈嘈的人群,警惕著是否有熟悉的面孔,心情失落地想著。

  田君瑤眼尖,看到了正掉頭看的龍鑌,立時用手指著龍賓的方向,對薛國蔚喜聲道:「薛總,你看,那個敖成就在那裡!」

  楊禮義和侯燕玲不滿的盯了她一眼,意思是「就你羅索!多什麼事!」。

  薛國蔚凝眼看去,的確,那裡是站著一個又高又結實的小伙子,看身形挺帥的。去見識一下也好,看到底他有沒有料!**

  薛國蔚走到龍鑌面前。

  龍鑌鎮靜的看著這個風度翩翩的中年男子,他從裝束打扮上可以斷定,這個人一定是一個企業領導,不知他要幹什麼?

  薛國蔚仔細看著龍鑌,他看到了龍鑌眼裡有一種執著深沉的東西,甚至可以讓他感受到一種滄桑,一種智慧。

  這是四十歲以上的人才有的東西,他怎麼也有?薛國蔚暗道。

  龍鑌也這樣回看著薛國蔚,兩人無聲的交流著只有他們兩人才能理解的內容,洞悉著彼此的內心。

  凝看片刻,薛國蔚開口道:「Do you think you can make youself easily understood in English?」(你覺得你能流利的用英語進行自我表達嗎?)。

  好傢伙,考我了!心血沒有白費,機會來了。龍鑌立刻以均衡勻速的語氣接口答道:「Yes,in most circumstances。」(是的,在多數情況下可以做到)。

  薛國蔚略微頜首,又道:「How about overtime work?」(你對加班怎麼看)。

  龍鑌繼續道:「overtime work is very common in companies。I can work overtime if it’s necessary。」(在公司裡加班是很正常的,如果有必要我會當仁不讓)。

  薛國蔚沒有表情,又道:「What salary do you expect?」(你對薪金有什麼看法嗎)?

  龍鑌知道進入正題了,微笑著答道:「Shall we discuss my responsibilities with your company first? I think salary is closely related to the responslbilities of the job。」(我想我們是否先談談自己在公司工作所承擔的責任?我覺得,薪金問題應該是和工作責任緊密相關的)。

  薛國蔚微笑了,又問道:「Do you work well under pressure?」(你在面臨工作壓力的時候能收放自如嗎)?

  龍鑌也笑了,道:「Working under pressure is exciting and challenging。 I don’t mind working under pressure。I work well under these circumstances。 People can, I can……」(在壓力下工作是很有鞭策力和富有挑戰性的,我不在乎工作的壓力,我自信能幹好,別人能,我也能)。

  薛國蔚笑容中滿藏著欣賞,雖然這個敖成的口語很不標準,但是語義不卑不亢,清楚明確,像寫出那樣的字的人,他接著玩笑似的用普通話說道:「你就那麼有信心?」

  龍鑌覺得這樣的問題不能直接了當的回答,必須要婉轉一點,才可表現自己的水平。

  他也玩笑似的道:「我記得聖經裡好像有這麼一段話——基督曾向病人們問道:『你們有信仰有信心嗎?』病人們回答到有,基督得到了他們信仰的保證後,便布撒福音給這些人們,他說:『上帝的子民啊,你們的信心將使你們擁有一切。』這位先生,對於我來說,我雖然不是基督教徒,但是我也有信仰,我的信仰就是我自己,我的信仰就是我的信心,我就是我的信心。」

  薛國蔚意味深長的看著龍鑌,點點頭,點點頭,很有些反常的點點頭,掏出自己的名片遞給龍鑌,道:「敖成,是嗎,你明天十五日來這個地方面試吧,到了以後,打個電話給我。」

  ***************

  就這樣,十五號的面試結束了,龍鑌十六日被安排到利衡集團總部人事部,暫時做見習文員。

  然而,薛國蔚的副總經理辦公室裡,有幾個人卻圍繞著龍鑌展開一場爭論。

  企劃部副部長趙思文很不解,對著人事部副部長姚馮道:「姚部長,文憑並不能代表一個人的真實水平,沒有文憑照樣可以幹得很好的!我們的董事長錢老白手起家創業之初,還不是僅僅小學畢業?我就覺得這個敖成很不錯,一個初中沒畢業的農民青年,居然可以靈活的分析去年利衡服飾那個失敗的企劃個案其中尚欠周密的地方,而且在知識點考核中,他能回答出比較艱深的問題,依我看,儘管他沒有文憑,但他的水平絕不會在名牌大學的經濟學學士之下。」

  人事部副部長姚馮很有些看不起這個非正統名校科班出身的趙思文,一個普通的什麼湖南財經學院畢業,讀了個什麼在職研究生,居然才三年時間就從分公司直接爬到了總部企劃部副經理的職位。自己可是拿的正牌名校的MBA證書,四年下來也不過才到了這個職位。

  一個農民,不就是寫字寫得好嘛,什麼文憑也沒有,就這樣一步登天了?!你趙思文講這話,你不是衝著我來嗎?怎麼看著我是名校碩士你心裡不爽,就非得找機會來表現你擅長搞策劃,一個在職研究生比我這個名校碩士強?我操你媽!

  姚馮心裡起了怒火,大罵,臉上卻只是微微露出一點不以為然的氣色,道:「趙經理說得很好,這樣吧,薛總,既然趙副部長這麼賞識敖成,要不薛總您看,是不是把敖成轉到企劃部去見習,如果試用期合格的話,就直接安排在總部企劃部?也許敖成在企劃部比在人事部發揮的作用更大?」

  薛總看看姚馮,又看看趙思文,他知道這兩人的心思,他對姚馮並不怎麼器重,可是姚馮深得莫副董事長的欣賞,又和葉子亨副總經理走得很近,他早就覺察姚馮這人心機太重,姚馮在身邊令他有種褲腳上沾塊口香糖的感覺,但是這本身就是高級領導之間的權力制衡產物,他也沒必要打破這種平衡。

  薛總掉轉頭又看看利衡服飾的侯燕玲,道:「侯經理,你怎麼看?」

  侯燕玲三十來歲,少婦風韻,卻決非波大沒腦的角色,她微微笑道:「薛總,敖成是您這個伯樂相中的千里馬,那還得您說了算。年輕人嗎,年輕就是資本啊。」

  薛總對他們的面子都給完了,便說話道:「敖成沒有文憑,並不代表他沒有能力,文憑只是一張通行證而已,只是表示你也許有資格進入某個企業,並不能作為自己更上層樓的憑持。其實自學和正規學院教育一樣,都是可以出人才的,美國的阿瑟-李維同樣初中都沒畢業,不也最後在美國工商界佔據一席之地?好漢不怕出身低,對人才不能用過多地通用規則來發現和使用他。人才是要靠培養的,只要他有成為人才的天生素質,那我們就有責任去培養他。」

  「這個敖成潛質不錯,儘管沒有受過系統教育,但是自身涉足很廣,有發展培養潛力這樣吧,小趙,他下星期就到你們企劃部去,你交一個調查課題給他,要他和小方去鞋廠進行廠區環境建設項目調研。小姚你就安排瞿秘書向他簡單介紹一下公司。好了,侯經理留下來,其他的可以回去了。」

  *****************

  龍鑌坐在人事部那張正對著門的電腦辦公桌裡,觀察著周邊環境。

  外企就是外企,這辦公樓的裝潢還真是捨得花本錢。中央空調的冷氣讓整間房裡充滿涼意,窗明几淨,五張電腦辦公桌分成兩排挨著牆,每張桌子上都擺放了一台電腦,人事檔案室就在左邊隔臨,裡層有防盜鐵門鎖起來,外間還有人在辦公,可能這裡是整個集團公司的人事機密所在吧。右邊是人事部部長室。

  眼下安身之所是已經找到了,這是最理想的去處。工業化的社會裡,尤其是在這種現代先進企業,一切講究的是效果,重視的是現實能力,必須要有自身實力要有真本事來作後盾,機遇只給有準備的人。

  不過,他們是不是懷疑我說謊呢?居然把我在個人信息資料上的能力全部測試了一遍,不僅測考了不少MBA管理學中的知識點,還要求我使用了那些電腦軟件,甚至還考了現代證券組合理論中馬柯維茨的均值方差模型。

  ……

  我將會在這個企業裡充當什麼樣的角色呢?一個初中生,居然成為了大型外資企業的白領,到底薛總有什麼深意呢?

  ……

  桌子上什麼都沒有,龍鑌依舊打量著環境。

  人事部裡現在就只有兩個人,一個女的一個男的,那個男的戴寬邊眼鏡,看上去三十出頭,正在伏案寫東西,那個女的四十來歲,坐在最靠內的位置,正在打著電話,和石偉一樣煲著電話粥,分析那個男的可能是一個標準的干實事的人,那個女的肯定是有什麼背景,要不然,也不會在這樣的企業裡堂而皇之地幹著違背企業管理常規的事。

  ******************

  瞿秘書越來越反感薛總的作風,把這麼一個初中生招聘來做集團總部裡的高級白領,簡直是出洋相嘛!鬧將出去,如果被其他同行知道了,那簡直就是大笑話!總部裡的同事有幾個人不是碩士,就連博士也隨處可見!說得誇張點,就連那掃地擦桌端茶送水拚命獻慇勤搞好同事領導關係的辦公室女職員都是漂亮的大學女生!

  這裡誰不是十載寒窗,從書海裡打熬出來的?費了多少心血,寫壞了多少支筆,耗費了多少青春年華,才弄到那張文憑,才可以憑著真才實學進了這家跨國企業,自己作了多少卑躬屈膝的小人,為公司賣了多少力氣心血,才從底線企業爬到副總秘書、辦公室助理這個位置,憑什麼把一個農民泥腿子初中生搞來寒磣大家!

  每月六千的收入,老婆孟柳芳也在利衡經貿作了總經理秘書,小日子幸福得很,並且有消息說可能公司準備提拔自己。誰知道,多滿足的現狀,卻被薛國蔚特招進來的這個敖成,弄得就像嗓子眼裡卡著一隻蒼蠅!……

  瞿秘書特意對龍鑌作了自我介紹:「瞿安祖,辦公室主任助理,安徽人,東北財大MBA,請問,敖先生你是那所學校畢業,什麼專業?」

  龍鑌怎麼會聽不出他的意思,根本對他言中的譏笑語氣不作反應,知道這小子對自己有敵意就可以了,龍鑌很坦然道:「瞿助理,你好,我叫敖成,江西人,新來的,沒有上過大學,請你多多指教。」

  沒有把這個一步登天的人弄得面紅耳赤,這很有些出於瞿安祖的預計,看樣子這小子的涵養很好,算了,以後機會多的是,先給他把集團簡單介紹一下吧,瞿安祖暗道。

  ***************

  從瞿助理的嘴中知道,利衡集團是由香港富豪錢正生所創辦,並被香港錢氏企業控股,在大陸內地的主要是生產和技研等國內總部部門,集團在香港還有國際總部,集團在內地共有九家大型子企業,分別是利衡化工,利衡藥業,利衡服飾,利衡鞋業,利衡經貿,利衡電子,利衡建材,利衡機械重工,還有一家正在籌備中。集團下屬二三級企業以長安為中心點,主要分佈在珠江三角洲的東莞惠州和深圳一帶。利衡服飾,利衡電子,利衡藥業等等企業就在長安這個集團生產園區內。

  集團董事長錢正生,集團總裁金匡寧,副董事長六位分別是莫桂山,李元福,何永濟,曾海長,錢素雪(錢正生之長女),錢同華(錢正生之子),副總裁五人分別是葉子亨(錢素雪之夫),錢同華,薛國蔚,錢毓慧(錢正生之小女),波特利先生。

  瞿安祖又帶龍鑌去量了身體,定了工作服型號,發放了辦公用品和員工手冊,帶龍鑌去了員工公寓,安排了住宿之地,發放了規定的生活用品。

  這家集團公司對自己的待遇很好,超出自己的預計。給自己定的試用期薪水2000元,試用期三個月,表現突出的可以提前轉正,據說轉正後可以分到兩人一間的公寓,當然現在自己還只是試用期,目前只能住在保安人員們的宿舍區,六人一間。

  龍鑌辦好了餐卡,又在園區內買好了床上用品,把床鋪整理好了。總算將近兩個月的奔波可以真正歇一下腳了,可以安穩地睡上一覺。走投無路的人在無法通過自身的力量來改變個體環境時,只有對現實屈從,遷就環境,進而積累自身實力,才是唯一正確地選擇。

  龍鑌暗自躺在床上思忖。

  ***********************

  八月十九號,已從美國返回並順路在香港和錢正生董事長商議集團今後發展大計的集團總裁金匡寧,突然從香港錢老的家中給薛國蔚打來一個電話。

  集團總裁金匡寧和薛國蔚寒暄幾句,簡單談了一下美國之行的情況又交代說他後天將召開集團全體高層管理人員會議後,在電話那頭似乎頓了一下,語速遲緩的問道:「薛總,聽說總部幾天前新招進來一個靚仔,初中還沒畢業,已經安排在人事部了,有沒有這回事?」

  薛國蔚心裡暗道果不出所料,這麼快就傳到總裁和錢老耳裡了。他沉聲回答道:「哦,金總,是有這麼回事。不過還沒有確定在哪個部門。這小伙子已經按人事規定程序進行了考核,考核合格,我就安排他進入試用期了。」

  金匡寧遲疑地,似乎有些不解的說道:「薛總,我和錢老一向都不干涉你在人事上的決定,因為我們完全相信你的識人眼光,不過,現在我和錢老都有點不明白,你為什麼對那些本科生碩士博士留學生要求那麼苛刻,大部分你都不要,怎麼這次就破格特招一個初中生進總部呢?……就算他考核合格,也似乎不適合到集團總部做白領吧,薛總,你是不是再斟酌一下?現在這件事已經有點風風揚揚了,據說下屬子公司裡有些職員叫嚷著一個初中生進總部讓他們寒心,還準備要離開公司,他們中很多人都給公司干了很多年了,可不能因為考慮不周而造成集團寶貴的人才流失啊!」

  薛國蔚心中早就有底,對這件事他考慮得非常周密了,他有獨到的思考。

  薛國蔚沉聲道:「金總,我先給您說個真實的事件。某地有一種淡水魚味道很鮮美,市場需求特別大,但是就是通過成本低廉的海洋運輸時,那些魚都死氣沉沉,魚的存活率非常低,大部分供貨商都為運輸成本過高的難題頭痛。可是有一個人他的魚的存活率非常高,同樣是海洋運輸,為什麼他有截然不同的效果?」

  「最後,大家發現了他的秘密,原來就是他在這些運載艙裡,放了幾條特殊的魚,這種特殊的魚喜歡追逐獵吃這種淡水魚,並且生性特別活躍,精力非常充沛,可以24小時不停游動,是這種魚的一種天敵,因此他運輸的淡水魚根本就沒有死氣沉沉的跡象,充滿生機活力,時刻緊張著天敵的追殺。自然,他的利潤就很高了。」

  「對於一個大企業,中高級管理和技術人才是它的命根。但是真正的命根必須是那些忠於公司,富有開創精神,富有鬥志,生機活潑,居安思危,有憂患意識的,不糾纏於人事的人才。集團攤子過大,對人才的管理使用和對待上,難免會有很多疏忽,尤其是內地人才的素質文化特點和工作理念跟國外的有些區別,簡單的激勵機制已經開始導致我們集團中暮氣叢生,我們猶如一個巨人,步履沉重騰挪不易,人浮於事的現象越來越嚴重,勞資成本支出越來越高,現在我們集團的發展已經到了很關鍵的時刻,這對集團是個不得不長遠打算的現狀問題。」

  「這個青年叫敖成,雖然沒有進修過正規大學,甚至還初中沒畢業,但是經過我的多方考察分析,我發現他有很多常人不具備的特點,博覽諸子百家,思維縝密,創意獨特天馬行空,性情果敢堅強,反應機敏,精力充沛,工作成效很高,沒有過多的私慾,大度而且睿智,獨立工作能力極強。」

  「現在這個敖成就好比是那種特殊的魚,只要我們宣傳得當,他就可以給我們利衡集團這個大魚群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可以在企業中興起『是人才就有機會,就有發展』的氛圍,可以加大各級管理人員的危機意識,可以有效的帶動中下層員工積極上進,對工作更加負責。如果繼續將他好生鍛煉培養一下,必定可以成長為集團的中堅力量。」

  薛總最後說道:「金總,我相信我的眼光和判斷,麻煩您把我的考慮轉告給董事長錢董。」

  金總這個電話是用的免提,錢老也清清楚楚的聽到了。

  兩人相互對視著看了一會,錢老點頭,表示支持薛國蔚的觀點,金總也深以為然。

  的確,集團企業必須動手術進行淨化了。
huro 發表於 2008-5-20 14:22
第五章 鯰魚計劃(上)


  兩天下來,龍鑌已經和本宿舍及隔臨宿舍的十幾個保安混熟了。

  他們可全部是退伍軍人,都有點拳腳功夫,雖然平時是做保安,但需要時也可以客串保鏢工作。龍鑌尤其對他們中的康鐵、周擎和孫文泉三人有好感。

  龍鑌也和人事部的其他同事都相互認識了,龍鑌心裡有數擺在他面前的已經是一個尷尬的局面。

  不表現自己的才華和能力,就有可能令原本器重自己的薛總失去對自己的信心,那麼也就失去獲得上位的機會;如果過於張揚自己,那必定會成為同事們的視線焦點,任何人必定都會懷疑為何一個初中生竟然可以把只有學士碩士才能勝任的工作做得那麼好,這無疑有違自己力圖隱蔽的初衷,說不定會帶來極大的安全隱患,得不償失。

  上次石偉告訴我,通緝令上的照片是幾年前的,不像現在的我。可如今,我已經有清楚的近照留在了這家公司!我的安全是因為追捕我的警方沒有我準確的容貌相片,是因為我沒有讓任何人知道我的真實去處。可是如果我因過於出風頭而招致集團把我的真實照片公開的話,那我肯定無處可逃!集團這麼大,誰可擔保沒有認識我的人?!

  不上進,我沒出路;太顯眼招搖,我不安全。

  這是一對令人難受的矛盾!矛盾!

  有個笑話說:女人們相互在一起談論自己的男人,那個百歲老太太最後集眾婦女之評論總結陳詞——男人們只有一句謊話不會說:「這孩子是從我的肚子裡生出來的!」,除此之外,臭男人們會撒世界上一切的謊。

  我是男人,我撒謊,我只有撒謊,也只得撒謊。

  其實說到底,人類所有的機謀、用心、動機全部都必須用巧妙的謊言來達到它的目的!尤其在戰爭中更是如此,謀略和欺騙完全就是同等含義!謊言是人類的共性,欺騙是人類的本能,它們之所以盛行是因為它能滿足個體的某種需要,達到個體的某種目的。

  試看看我們生活中的這個世界,無處不在無時不有謊言和欺騙。為了虛榮心,為了自尊,為了自信,為了自卑,為了掩飾羞愧,為了掩蓋失敗,為了自我利益,為了自我慾望,為了愛為了恨……為了萬千理由和目的,對別人說謊,也對自己說謊,欺騙著別人,欺騙著自己,卻又滿足著自己!

  ……

  在思維和價值,理想和現實,存在與需要,簡單和城府,道德與謀略等的諸般拚搏廝殺決鬥中,面對殘酷的生存競爭,龍鑌果斷地成熟了!

  對鬼谷子和孫子的苦心研究結果,使他開始走進了精湛老練睿智的思辯者們神聖的殿堂,他權謀神秘而且高深莫測,卻又冠冕堂皇!

  總裁金匡寧和薛總看了龍鑌獨立主筆寫的利衡鞋廠調研報告,兩人對坐在沙發上。

  薛總很凝重地對金總說道:「金總,我和你是最受錢老信任的人,我們的使命就是好好照顧著利衡集團,這是錢老的畢生心血,但是現在愈加嚴重的安逸思想使本就過於龐大的集團企業反應遲鈍,企業的管理用人制度已經顯出臃腫的老態,國外市場已有加劇萎縮的跡象,企業優勢已經喪失殆盡,集團在香港的股價一路陰跌,已經完全沒有了從前的輝煌。照這樣下去,想實現錢老那進入世界500強的夢想,不知得到猴年馬月!」

  金總歎了口氣,說道:「是啊,錢老的身後事遺產繼承分配我們干涉不了,也管不了,錢老這次和我說,他已經知道他的這些子女插手集團企業人事安排,互不相讓,各自全力培植自己的實力,形成盤根錯節的人事網絡,爭權奪利,勾心鬥角,導致集團中高層領導暮氣叢生。」

  薛總點點頭道:「嗯,我早已強烈感覺到了這股嚴重威脅集團良好生存發展的暗流,如今更有愈演愈烈的態勢啊!」

  金總又道:「錢老已經老了,他說他無力再親體力行的予以強力整頓,他也控制不了局勢的發展與惡化了,現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我們兩人身上,錢老看了你新制定的鯰魚計劃草案,表示全力支持,錢老說鯰魚計劃必須對集團進行洗血清腦剜肉療瘡,必須要借此機會從中下層職員中挖掘,必須要全力培育出富有團隊作戰精神的支柱人才,只有這樣才能保證人才的忠誠度和減低來自權力頂層的干擾。」

  薛總接上口說道:「沒錯,有了人才就會有一切,人才是利衡真正的根本,只有這樣,集團才不會在各種風波中動搖它的筋骨,也只有這樣,那些來自高層的震動,產權的變更,企業的改組才不至於折傷集團的根本。」

  金總將薛總寫的鯰魚計劃草案放在龍鑌寫的利衡鞋廠調研報告上,然後用手指敲敲,對薛總說道:「錢老在我臨走前交代我說,既然要搞鯰魚計劃,那就必須切實進行下去,整個計劃的核心就概括為這麼幾句話:士為知己者死,那麼只要你是「士」,是人才,你為利衡賣命,你以利衡為家,利衡讓你把我們當作「知己」,就給你機會,給你待遇,給你前程!如果你不是『士『不是人才,那你就讓位!你要在集團裡搗蛋,幹出不利於集團的事情,那你就離開利衡!」

  薛總重重地點頭,深沉地道:「但願我們可以通過鯰魚計劃從中提煉出利衡的脊樑吧!」

  *****************

  當邏輯到了一定的高度,合理的謊言就會變成絕佳的策略。

  總裁辦公室裡,總裁金匡寧,副總裁薛國蔚,龍鑌坐在沙發上。

  金匡寧從哲學到文學,從西方到東方,從古代到現代,從管理科學到行為科學,從資治通鑒考到孫子兵法,從經濟學主要流派觀點考到耗散結構、突變論及協同學,龍鑌都侃侃而談,沒有一點滯澀,幾乎沒有邏輯錯誤,而且觀點獨到、思路清晰、條理清楚、有理有節。

  金總可是老牌博士啊,非常欣賞地看著這個不慌不忙的初中生,眉如臥蠶,眸似朗星,鼻如懸膽,唇若彎弓,耳廓清明,膚色微黑,看模樣似乎最多二十剛出頭,不錯,非常不錯,尤其是那番對鬼谷子兵法的奇特見解自己還是第一次聽到。

  真是腹有詩書氣自華!這不是一個讀死書的人,遠遠比那些只會讀死書,沒有開創性的碩士博士強幾倍!想想當年錢老也不過是幾百港幣起家,也不過讀了高小而已。他完全有幾分錢老當年的神韻!

  當然,現在不能和從前那個時代相比,但是這個只有初中學歷的靚仔完全緊跟著知識潮流,把握了各種先進管理理論的精髓,最重要的是,他已基本上懂得了人性的奧秘,並且有極佳的氣氛調節掌握能力,縱橫捭闔,奔放含蓄,談笑風生,收放自如,要不然,也不可能短短一個多小時就給自己留下這麼深刻的良好印象!

  千軍易得,一將難求!什麼是將才?這就是大將之才!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這樣的人才哪怕是個殺人犯,哪怕真是間諜,自己也毫不猶豫重用!況且據薛總匯報,根本不可能是個商業間諜呢!看那雙滿是老繭的手,聽那很不標準帶有濃重口音的英語口語,想想他那博覽古典諸子百家的儒士談吐,看那真誠睿智滄桑的眼睛,看那奇特無匹的書法字跡,他一定可以獨自承擔鯰魚計劃中的關鍵重任!

  金總徹底釋懷,示意薛總向龍鑌說出鯰魚計劃裡那些龍鑌可以知道的內容。

  **************

  甫一說完,他們沒想到龍鑌略一沉思,立刻就悟到了薛總力排眾議要錄用他的深意了!!

  這是著名的鯰魚效應!

  好傢伙,我這個初中生敖成,居然被金總裁和薛總當作了利衡集團的那條地位超然的鯰魚!千載難逢的機遇!極度危險的處境!最佳表現機會,員工最高殊榮!

  只見他輕抿一口茶,明亮的眼睛看著金總和薛總道:「金總,薛總,您們是不是要我充當集團裡那條有獨到作用的鯰魚?」

  金總和薛總驚異地相互對視一眼,好傢伙,真是聞一知十,舉一反三啊!他們根本沒有對他說鯰魚效應鯰魚計劃,只是簡單說說要把他作為集團重視人才的典型範例進行宣講,要他作為人事部的特派員沉到各下屬企業,對集團人才進行秘密瞭解調查評估等等,怎麼他一下子就發現了鯰魚計劃的實質核心呢?

  金總和薛總微笑著示意龍鑌說下去,他已經給了他們太多的驚奇,看他還要繼續製造驚奇!

  龍鑌無比鎮靜,無比沉穩,高而寬的額頭上似乎透射出智慧的光芒,兩眼散發出古代俠客才具備的那種凜然神采,堅定而且感動的語氣說道:「金總,薛總,我信奉這句古話:『君既以國士待我,我必以國士報之。』您們肯花這麼寶貴的時間來考核我這麼一個小人物,這是對我的極大知遇,我只有謹慎對待我的重任,我才能報答您們的知遇之恩。」

  「我相信,您們一定是有感於集團的人事現狀,打算革新求變,可能您們已經有了一個完整的人事計劃,並且打算把我作一支先鋒部隊和秘密武器,來發揮鯰魚的效能。我想說一下我最近的思考和看法。」

  「雖然我對公司具體情形不是很瞭解,但是我這些天從同事口中從企劃部以前的資料中看出集團從上到下已經出現大型老牌家族集團企業的通病。人事不換血,人才就沒有奔頭,錯綜複雜的人事網絡關係令得失去團隊精神,沒有獨特的利衡集團企業文化,沒有權威的宣傳影響,這樣已經導致無法塑造出獨特的利衡人,也形成不了強大的集團凝聚力,員工和企業的關係就永遠是僱主和雇工的簡單勞動關係,員工沒有任何忠誠度可言。」

  「孫子兵法就說過:『故令之以文,齊之以武,是謂必取。』其實必須把員工當成士兵,把企業當成一支軍隊,當然,我知道目前公司不可能做到。但是就這個人事計劃而言,我的看法是:兵者,詭道也,須奇正雙下,實以虛之,虛以實之,虛實並用。」

  龍鑌注意到金總和薛總在認真聽著,沒有出現反感和厭惡的神色,便繼續說道:「鑒於目前的人事態勢平衡,最好不要輕易打亂打破,先全力從最底層開始,由下至上,奇正雙下。」

  薛總笑著問道:「好,那你說說要怎麼樣奇正雙下?」

  龍鑌鎮定自若地道:「正兵就是大力宣傳員工對集團的重要性,集團對合格的管理人才技術人才熟練工人的重視性,抽調組織各下屬企業人事工作人員制定基層人才自我推薦表,採取多種測評形式和考察形式,光明正大的對基線主管重新考核評估,力爭在基層員工中製造出較大的聲勢。」

  「哦,那你的意思就是要進行大規模人事改革?」金總問道。

  「不,這只是在基層進行人事變動,不會觸動高層利益,不會發生因為大規模人事改革而引起的高層利益衝突,而且師出有名,也不會有反對聲音。這是第一步行動。」龍鑌沉著說道,「既然把我當作鯰魚,那麼奇兵就由我擔任,帶一些合適人選下沉到基層,根據交代的任務,秘密進行人事考察。按照您們的步驟要求行事。」

  金總微笑著道:「嗯,小敖,看來奇兵是得你來擔任,我們想把你作為集團重視人才的典型範例進行宣講,你怎麼看待這個問題?」

  龍鑌早就為這事暗自心驚,只見他面不改色沉聲說道:「我個人覺得對我的宣傳最好在合理的範圍,不要過多把我作為人事特例典型,否則就有可能導致畫蛇添足。呵呵,在一些同事的眼裡,我是因為長得不錯又高大威猛,才被公司破格提拔進入總部的,我想就算是宣傳我也不必在宣傳資料上刊登我的照片,……現在已經有不少人說我是什麼小白臉等等,您們也不要去追究這些謠言的來歷,既然是謠言,就一定會不攻自破,只是,如果登載我的形體照片肯定會對計劃有不利影響。」

  薛總和金總相視一笑,薛總端起茶杯喝口水,又問道:「嗯,說得有理。那麼小敖,你準備怎麼開展工作呢?」

  龍鑌垂眼沉思一會,復抬起炯炯有神的眸子望著金總薛總,老練地說道:「既然我是奇兵,就具備奇兵的姿態特點,奇就奇在我的工作際遇,奇就奇在我主管的秘密任務上。我到基層肯定會有很多人想瞭解我的際遇,而我也必然會通過自己的眼睛發現不少在基層懷才不遇無法施展才能的人才,我會一一寫出評估報告,也肯定會通過他們發現很多下屬企業經營內幕機密,說不定還包括某些企業主管領導的不良行為。」

  薛總頻頻頜首道:「嗯,奇正兩用,知己知彼,敵明我暗。那第二步呢?」

  「第二步行動就是結合多方渠道所瞭解的信息,正兵採取有力舉措,抓實證據,掃敗葉,剪殘枝,除腐蟲,江邊洗蘿蔔,一個一個來,這樣,任他是誰的嫡系部隊,那個人也沒有話說。不過真正形成能者上庸者下的機制,達到有德有才者居其位謀其事的全新局面,太難,先搞定中下層的員工再說,那樣是可以培植出一部分企業真正的精華來了的。」

  龍鑌嚥了一口口水,神情不變,繼續說道:「孫子在兵法的最後曾強調『故惟明君賢將,能以上智為間者,必成大功,此兵之要,三軍之所恃而動也。』您們是明君賢將,把我作為『上智間者』給我最重要的任務,我知道自己肩頭的責任,我一定會正確安全妥當的完成這個任務的,不會讓您們失望,我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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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惟明君賢將,能以上智為間者,必成大功,此兵之要,三軍之所恃而動也。」這句話正是金總和薛總曾反覆推敲過的,也正是選用龍鑌的理由,沒背景,有個人工作奇遇,睿智機敏,吃苦耐勞,慎言無慾等等。沒想這句話同樣從龍鑌口裡說了出來

  如今看來,龍鑌真的將是這局人事大棋中的最有殺傷力的奇招!

  金總沉思良久,突然站起來,那雙看盡了人生五十來年風雨的眼睛緊緊盯在龍鑌高貴的臉上,他用力的握住龍鑌的手,重重的搖著。

  龍鑌其實驚出了一身冷汗,總算在充分發表建設性意見的過程中,把拋頭露面的出頭鳥,潛在的照片傳播可能性等等危險地雷排除了,可不管怎麼樣,這頭很怕出名的胖豬是躲不掉了!

  胖豬雖胖,但是肯定會頭腦發達,肢體靈活,必須得如狐狸去走冰封的江河,一步三看,小心翼翼,小心翼翼。龍鑌暗道。

  龍鑌內心隱藏著很深的複雜情緒,到底是瞞不過這兩位歷經世故的老總的,他們兩人也已經從龍鑌眼裡顯現的那一絲愧疚與歉然,證實了龍鑌有很刻意迴避的心事。

  薛總激動的心情使得他的右手不由自主的在大腿上輕輕敲打著,他飛速思忖著:現在需不需要把我們討論過的那些問題跟他談談,看是否能幫助到他什麼呢?

  沒想到求才心切的金匡寧總裁已經先開口說話了:「敖成,我來問你幾個問題,你盡量如實回答我,如果你覺得不想回答的話那你就保持沉默也行,怎麼樣?」

  頓時,一股不祥的預感從龍鑌心頭升起,他的心似乎被人用線拉扯住一般,他兩眼平視金總,無聲地點點頭。

  金總問道:「嗯,你到今天為止來公司多長時間了?」

  「我八月十六日正式上班,今天是九月一日,十七天了。」

  「唔,」金總雙手握在一起,復又鬆開,道,「利衡是個大集團公司,旗下子公司眾多,凡是在集團有點職位的人都必須經過相當嚴格的人事考核,特別是兩年前集團曾發生過一起嚴重的商業間諜罪案導致公司遭受重大損失後,我們更是有點風聲鶴唳十年井繩的擔憂,對疑人不可重用的原則更是特別堅持,這個情況你瞭解麼?」

  龍鑌屏住呼吸,點點頭。

  「嗯,這樣吧,坦白說,你的簡歷上說你是一個初中還沒畢業的已經成家的農村青年,嗯,你是個聰明人,你自己想想,一個這樣的農村青年有多大的可能性可以接觸並廣泛閱讀過這麼多書籍?一個四處打工過生活的打工者有機會、有必要、有可能在閱讀那些書籍的同時還去自學諸如那些電腦軟件和英語嗎?好,就算有這個水準,為什麼不就在老家就業,為什麼還要四處做各種體力勞動來養家餬口?假如真有這樣的人的話,我敢擔保他早就已被其他企業老闆重用了!」金總說這些話的時候表情很溫和,語氣很慈善,不含半點質問指責的味道, 「敖成,我們對你的性情才華乃至背景來歷的判斷全部基於我們的推測,我和薛總都懷疑你的簡歷並不真實,所以我們分析你一定不會是一個農民那麼簡單!你有很多隱情沒有對我們說,嗯,當然我們相信我們的眼光,憑我們的閱歷,從你的言行舉止就可以看出你不會是一個心懷叵測有不可告人目的的人。你說我說的對嗎?」

  龍鑌心如亂麻,他努力鎮定自己,試圖去回駁這些金總的話,卻發現無從反駁,只得黯然地垂下眼瞼,無言以對。

  金總又道:「敖成,我希望你能把你的隱情告訴我們,要知道現在你的一切頗有些讓我們感覺你有如迷霧,而我們讓你這個有如迷霧的人接觸、知曉甚至從事如此機密的重大計劃,我們是有些輕率,有些貿然,是有欠慎重考慮的,如果不是薛總非常器重你並極力推薦的話,我和薛總也根本不用花時間來考核你,所以我們希望你對我們說實話。」

  龍鑌突然心裡異常難受,驀地記憶起了童年的無數往事,回思起了在長漢發生的點滴,濃濃的悲哀不受控制地欺壓上來,將他團團籠罩在裡面,令他透不過氣呼吸,他在這一刻全身肌肉都僵硬了!

  薛總和金總交換了一下眼色,薛總向金總擺擺手後便出聲說道:「小敖,我們集團職員中平庸之輩太多了,而真正傑出的人才非常欠缺。今天我們之所以這麼慎重地跟你談話,是因為你不是一個普通一般的人,我們才放下手頭事務專門考核你,這是很不一般的待遇啊。」

  龍鑌僵木地點點頭,眼睛空洞地盯著坐在對面的薛總的胸口。

  薛總繼續說道:「你讀過兵書,知道一個軍隊為什麼能打勝仗的原因就是因為將軍統帥和士兵之間互相信任絕不欺瞞,統帥傾心照顧愛護,將軍士兵沒有後顧之憂,才可以托以生死,上下一心,擰成一根繩,才發揮出最大的作戰能力。把你選做鯰魚計劃的奇兵,就是在重用你,所謂『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們重用你就會讓你接觸核心機密,就會放手放權讓你去做,絕不可輕易質疑你的行為、目的乃至背景品性,但是你得理解,我們雖然決定重用你了,可我們的懷疑和顧慮還是存在的。」

  龍鑌艱難地吐出一句:「我能理解,我用人格保證我絕不是商業間諜,更沒有包藏禍心。」

  「呵呵,你這孩子,看你手上摩出的厚繭就知道你是在苦海中長大的,我們並沒有說你是商業間諜,也並沒有懷疑你有什麼禍心啊!」金總笑了兩聲,爽朗地道,「嗯,薛總,我決定了,不管這孩子是什麼來歷,有什麼欺瞞,我都認定他最合我心意的人選,我要好好重用他!」

  龍鑌身子猛地一震!抬眼複雜地掃視著他們這兩個集團高官。

  薛總此時卻長長歎了一口氣,很沉重地道:「小敖,其實我們原本不必這麼急著找你的,只是因為現在集團局勢已經非常嚴峻,錢董事長極為擔憂他的身後事,集團改革勢在必行!如果我們再按照從前的慣常做法,極有可能受到多方阻擊,導致半途而廢!所以我們等不及了,也因你的出現,而讓我突然產生制定這個鯰魚計劃的念頭,我們決定兵行險著,啟用你並利用你的鯰魚效應結合人才選拔,激起員工的上進情緒,造出聲勢……」

  金總插話道:「嗯,不過你剛才的發言把這個鯰魚計劃更加補充完善了,我沒有看錯人!」

  薛總點點頭道:「人和人的相識得講緣分,我和你能在人才市場相見,你隨後又進入集團並成為這個計劃中的一份子,小敖,這就是緣分啊,所以你必須相信,我們是真心希望你成長為集團的先鋒戰將!我們希望你把你的真實情況毫無顧忌的告訴我們,我們一定會全方位為你考慮為你分擔你的煩惱憂愁,幫你解決你的麻煩,你放心,我們不會對你造成傷害。」

  金總和薛總的確是非常喜愛龍鑌,英雄相惜,熟知古史的他們知道豪傑也有落難的時候,他們也的確擔憂龍鑌的來歷和他的神秘背景,也許是一種冥冥中的力量作用,使得地位與龍鑌如此懸殊的他們以一種難以想像的俠義風範對待龍鑌,幾乎是不可遏制不由自主地向龍鑌伸出友誼之手,並把龍鑌當成忘年交,當成了知己。

  這是一個有極高才華的孩子,這是一個真正值得幫助提攜的青年,他們決定盡自己的全力去鋪路,他們要把龍鑌造就成一個人物!*

  ***************

  英雄和知己結交於信義!

  龍鑌感動的大腦已經略顯空白,就是這句話不停的,不停的在思維的海洋裡掀起滔天巨潮!!

  我怎麼這麼糊塗!怎麼對所有的人都深懷戒心!這是完全錯誤的啊!世界上有各種各樣的人,我必須以各種相應的方式去對待,但是我根本不應該再無恥欺瞞這兩位——地位高高在上卻不惜折節下交於我這個逃犯打工者的令人尊敬的長者啊!

  「量權不審,不知強弱輕重之稱;揣情不審,不知隱匿變化之動靜。」對鬼谷子的揣情量權理論,我怎麼用得這麼生硬!過於揣摩別人,卻忘記了思量權衡自己,沒有學會怎樣站在別人的立場上來分析自己,卻一個勁的以自己的觀點去分析別人,我簡直就像那個只懂紙上談兵的趙括!

  我絕對不能再輕易以為自己的謊話就可以滿足自己目的的需要,人是複雜的自我認識分析系統,不是簡單的電腦,你輸入什麼信息,他就會有什麼樣的反應!這是極其錯誤的!

  大隱隱於朝,中隱隱於市,小隱隱於野。我相信,利衡就是我最好的隱身之所,我不僅要隱身於此,我還要借他們的助力,徹底對自己改頭換面!我現在唯一正確地選擇就是向他們適當坦白,既然我現在已經有了身份隨時被他人懷疑,被暴露的危險,那我就要借助他們對我的恩義,幫助我消弭那些我無能為力對付威脅,只有他們能作到!

  當然,我不能讓他們背負幫助逃犯潛逃的罪名!我有這個能力說服這兩位可敬的長者!

  龍鑌內心瘋狂震撼,心中浪潮洶湧,那股似酸似苦的熱氣,和著孤兒的悲淒,逃犯的艱難,學子的無奈,戀情的失落,友情的感動,對恥辱的怨恨,對詛咒的憤怒,對陰謀的仇恨,對生活的掙扎,對人生的思考,從星眸中滾落兩行清亮無比卻飽含滄桑的血淚!

  在金匡寧和薛國蔚的眼裡,龍鑌的臉上依舊沒有起伏的表情,但是他們的靈魂之耳已經無比清晰地聽到了這個孩子吶喊世界吶喊蒼天的心靈悲歌!

  ***********

  龍鑌自感沒有必要擦去這不聽使喚自然滾下的淚水,再一次回顧自己艱酸的路程,在這些智者的面前,虛偽的做作完全是多餘的,他們仿若是那自己從未謀面的父親,是濃濃的父愛,是切切的關懷,是深深的慰問,是至誠的友誼。

  龍鑌憂傷而低沉的聲音迴盪在利衡集團總裁金匡寧的辦公室裡:「金總,薛總,請原諒我以前為了保護自己而不得不進行的欺騙,我的確有不可告人的背景和不可告人的經歷,我的身份是假的,我的名字是假的,我的年紀也是假的,就連我的婚姻也是子虛烏有的。但是為了延續生存為了對抗命運,我只有屈從於現實,將自己偽裝,我的謊言,我的欺瞞全是違心的。」

  「我以我的靈魂以我先祖的名義來向您們保證,我決不是一個商業間諜,也不是一個懷有醜惡目的的人。我的真名叫龍鑌,湖南山城人,今年17歲,是長漢大學的三年級學生。我父母雙亡,我一歲就成了孤兒……」

  「我被別人設計了一個精心的圈套,自己糊塗的鑽了進去。……看到初戀的女友受到傷害,我在心痛、衝動和復仇心理的驅使下,我用暴力對那個男的犯下了故意傷害的罪行。……」

  「您們現在清楚了,我是一個逃犯,因對方的勢力背景非常強大,我異常小心地保護著自己,我相信自己的判斷,以對方的手段,只要我進了監獄,我的生命就絕對沒有任何保障,所以我不能被抓住。因為命運被詛咒的緣故,我的安危身系我龍家六十四代血脈的傳承,我一心想在有生之年實現自己渺小的理想……我要盡自己的全部能力來改變家鄉父老鄉親的生活面貌。」

  「我今天向您們坦白,是因為您們給了我那種我夢寐以求的父親的感覺,今天我像一個小孩一樣在您們面前流淚,是因為我真的企盼親情的呼喚。我向您們坦白,是因為您們這樣無私的真誠幫助我,我也必須把我真實的本來告知您們,我不能愧對您們的厚愛而再進行欺瞞,我必須消除您們的擔憂和顧慮。」

  「與我為敵的人一方是有雄厚的權力背景,另一方是有雄厚的經濟背景,而我只是一個升斗小民,他們絕不會放過我的。您們身上擔負著錢老的囑咐和重托,肩扛著集團的命運,我不希望您們因為我而受到什麼牽連,不希望集團因為我而受到什麼不利影響,所以我懇請您們千萬不可捲入這個漩渦,陷進這個泥坑!」

  「我會保護好自己,如果必要時,我會離開集團,繼續我的逃亡之路。我也許只是您們人生路途上的一個過客,如果您們真的想幫助我,就讓我在公司呆下去,我需要這份工作,我還必須取出傷腿的鋼板,我還有未實現的夢想。但是您們一定不要去干預那件事,您們就當著什麼都不知道,您們什麼都不要去做,這是我今天坦白的最終目的。」

  「謝謝您們!我回宿舍了!謝謝您們!」

  龍鑌站起身,對著正陷入沉思的金匡寧總裁和薛國蔚副總裁深深鞠了一躬,用手擦乾淚,掩門離去。

  ********

  龍鑌離去的時候是晚上七點半,他坐在草坪的角落,遠遠觀察著總裁室的燈光。

  金匡寧和薛國蔚一直就鯰魚計劃和這個神秘的孩子討論到深夜十一點。

  他們最強烈的感慨就是人生五十年的苦難竟然被濃縮,一股腦加在這個年僅十七歲的孩子身上,而這個孩子居然還如此優秀!

  *********

  五天後,薛總把龍鑌叫到辦公室,交給他一個皮包和一疊稿紙,告訴他鯰魚行動照常進行。

  這是一份九張信紙,是薛總手寫的鯰魚計劃方案,上面有金總的簽字。龍鑌逐字逐句看完了,又看了一遍,合上材料,閉目無聲背誦一遍,再打開對照,嗯,一字不差!

  薛總滿意的看著他,問道:「記住了嗎?」

  龍鑌點點頭,很肯定的道:「記住了!沒有遺漏,沒有錯誤!」

  薛總站起身,充滿關切地輕聲道:「好了,回去收拾一下,你明天直接去利衡鞋業報到,其他的我會跟你聯繫。」

  龍鑌從桌上拿起包,禮貌告別後離開了薛總辦公室。

  包裡還有一張銀行卡,一部普通的手機和充電器,其他什麼也沒有。

  **************

  寢室裡非常明顯的瀰散著異樣的氣氛,死氣沉沉,各個一副苦大怨深的樣子。

  石偉受不了這壓抑透頂的鬱悶,乾脆把腳往桌上一架,抽著煙,背起了《三字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苟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專。……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子不學,非所宜。……」

  背了一點後,覺得不是那個味,什麼狗屁三字經,重改!

  他立刻親口改編出新版《三字經》:「人一生,都渾蛋!一生出,就哭喊,吃了奶,拉大便;沒奶吃,要東西,不給他,就吵鬧;三四歲,學翻天,砸玩具,過家家;五六歲,幼兒園,看女孩,拉尿尿,和男孩,比雞雞;七八歲,上學啦,ABC,一二三;九十歲,看動畫,老師說,很聽話;十一二,打電動,看父母,像傻瓜,幹什麼,三分鐘;十三四,懂點事,變超人,救世界。」

  「十五六,不得了,小雞雞,長毛了;十七八,嚇死啦,鬍子出來嗓子啞,小雞成了大雞巴;二十來歲游擊隊,色眼嘻嘻看靚妹,看見美眉就去追,山坡草邊到處睡;三十多,不玩咯,快行動,別囉嗦,看見女人大膽說,請你做我的老婆;四十了,改邪歸正變好了,前半生也玩完了。」

  「剩下那些歲月裡,手裡沒有人民幣,看見別人就來氣,看著自己就沒力,看見老婆就打屁,動不動就對兒子說大道理,兒子也把我當成屁!操他媽,天上掉過銀子嗎?幹你娘,老子能不能進天堂?進天堂,進天堂!!」

  總算海濤、邱秦、文宣被石偉的自我交代逗笑了!

  海濤暫時拋卻了對龍鑌安危和處境的掛牽,獎賞似的丟給石偉一根煙,充滿鼓勵的語氣道:「老三,你還能不能再編一出三字經,專門講我們男人跟女人的故事的,你今天要是編出來了,等下晚餐我請客,把兄弟們的女朋友都叫來,喝酒高興高興!怎麼樣?」

  石偉一聽大樂,高興追問道:「老大,你講話算數?」

  海濤豪氣的道:「當然,我今年假期可是在我老子那裡賺了點零花錢!血汗錢!我的血汗錢!當然得找大家慶祝一下!媽的,真想老六!你就別擔心了,快說,快說!我看你能不能讓我開心起來!」

  石偉賊眼慣例的溜上幾溜,裝腔作勢喝了口水,潤潤嗓子,展開精瘦的雙臂做著小鳥飛翔的動作,邁著卓別林的七倒八歪的步伐,著名的公鴨喉嚨怪聲怪氣的道: 「男之初,性本善,找個大姐學經驗;女之初,性本恬,找個小弟放空彈;形相近,心相遠,早晚肯定要玩完!要說甜,就半年,時間長了心便懶;不說錢,情還淺,小姐還沒看上眼。說起錢,成一半,女人心裡在盤算;不合適,分手算,再找一個另開盤!……」

  還沒等石偉把情景交融的藝術動作收工做完,門口已經傳來一聲母夜叉的河東獅吼:「死癟三!你不想活了!!!」

  杜慈圓臉到處佈滿令石偉恐怖的殺機,惡狠狠地盯著他的小眼睛,一隻肥嘟嘟的手正指著他的頭!似乎隨時都有可能發起猛烈攻擊,並且杜慈的姿勢完全與天地、宿舍大樓、過道、寢室的一切物件包括這裡的空氣,成為一體,完全完全沒有任何破綻!

  這是真正的絕頂高手!這是真正絕頂高手才具備的風範!

  石偉油然而生的恐懼象熊熊烈火在燃燒,在灸烤他的臟腑,他發現他可能根本不能經受杜慈那致命的一擊!

  他怎麼能這樣侮辱愛情呢?還這麼悲慘的被杜慈逮了個正著?!

  他求助的無辜的眼神,在哈哈大笑的兄弟們那裡乞求不到半點國際主義精神的援助!

  即將絕望認命之際,他鷹鷲般銳利的眼睛發現了!那個正躲在杜慈身後掩嘴偷笑的靜兒!

  感謝仁慈的上帝!終於有救了!!

  耳朵是免不了要受罪的,石偉哭喪著臉,哀聲求道:「肚子,我親愛的肚子,老婆,我用生命來愛的老婆,你說,咱們都這個地步了,我怎麼會用骯髒的言語來侮辱神聖的愛情呢?我剛才表演的那全是別人說的,絕對不是我坦蕩和潔白的心聲啊!你得完全相信我啊!在我的內心深處,你不知道,我把我們之間那純潔的愛情擺放到了何等崇高的地位!你在我的眼裡,簡直就是我的雅典娜!我求求你,你就鬆手吧!實在有點痛!要不,親愛的,你多少輕一點?行不?」

  居然還如此油嘴滑舌!杜慈決定好好整治石偉一番,這傢伙太不地道了,自己都已經和他那個了,他還這樣不知足!不對他管嚴點可不行,老公可是自己的,自己不管誰管?主意已定,杜慈反而更加用力了。

  石偉強忍著痛,痛罵海濤:「就是你這雕牌避孕套出的餿主意!你沒良心啊!沒義氣啊,還不幫手?」

  不見成效和有幫助的援手,石偉只得厚著臉皮求同來的靜兒:「靜兒小姐!你可是個大好人,你總不能見死不救吧?你不會也一心看我的好戲吧?肚子!你就別折磨我了!不好看啊!你要還繼續這樣揪我,叫我以後還怎麼混?……」

  好不容易,在靜兒的幫助下,石偉解困,在一陣嬉鬧譴責之後,大傢伙一同去了校門外的小飯館喝酒吃飯。

  其實今天大家之所以鬱悶,全部是因為警察叔叔們又上門來到寢室作了一番情況調查,並且從公民的義務角度,從良心的角度,從打擊犯罪的角度,對他們作了苦口婆心的思想動員工作報告。

  當然這四個人當中,肯定只有海濤和石偉情緒起伏大,尤其是海濤對自己曾被警察叔叔真誠教育過的那記代表正義的耳光至今念念不忘,忍住心頭的怒火待警察叔叔們走後,大家就開始了鬱悶。

  稀里糊塗,瘋瘋癲癲,亂七八糟,胡天海地喝完那頓意在尋醉的酒了。

  和邱秦、文宣及他們倆人的女友告別分手後,海濤、石偉、鄔慶芬、杜慈還有靜兒,五個人慢悠悠的散步來到東湖邊的一塊青翠青翠的草地上,坐下。

  喝完白酒再喝啤酒,倒別是一番爽意!

  冰冰的啤酒下肚,有若天山頂峰的雪水從頭頂滋溜的淋下來,在這暑氣未消的九月裡全身上下都舒坦得很,尤其是有自己的親密愛人緊緊依偎在旁邊,那股子爽啊!

  在飯館裡早已被白酒沖淡了心中的不快與煩悶,海濤此時和大夥兒正談笑風生著。

  海濤樂呵著,和石偉打著趣道:「石偉,你在酒桌上那番關於制服和身份的德性的報告,可真他媽的做得好,完全淋漓盡致的展現出了你非同凡響的才華與睿智嘛!沒想到你這怕老婆的驢蛋居然有這麼深刻的見解,真不愧是我海濤的鐵桿兄弟!來,敬你一下!」

  石偉自是十分得意,能夠得到海老大如此高的評價,這可是盤古開天地以來,破天荒的頭一遭!尤其是當著女孩子們那可更為露臉!

  石偉炫耀似的對女孩子們做著鬼臉,狠狠地把手中的啤酒瓶和海濤碰了一下響,轉頭對海濤道:「怕老婆?怕老婆怎麼啦?老婆不僅是要用來愛的,更是要用來怕的!沒有怕哪來的恩愛,哪來的溫柔安慰?海老大!我可不會像你,有事沒事自個兒搞自慰!嘿嘿,我也真不知道,寶貝芬喜歡你哪一點!」

  又是一陣狂笑,鄔慶芬和杜慈反正都已經成婦女了,多少潛意識裡有些開放了,也湊著樂,可靜兒還是個標準的黃花大閨女,月色下,粉臉有幾分羞澀紅潤。

  海濤就是覺得石偉在酒桌上的發言讓他心裡痛快,他要求石偉再即興發揮一遍。

  石偉站起身,舉起啤酒,以千古賤人的風度圍著大伙轉了一圈,用格外沉重的語調,故作傷感的說道:「各位善良的勞動人民啊!你們單純的背景,你們樸實的生活,你們誠實的品德怎麼可能對社會中的制服身份和權利身份有這般的深刻認識?你們簡單卻聖潔的靈魂怎麼可能明白那些複雜德性的醜惡?你們囿於局限的視野如何可以理解那些卑污者們無恥的無所不用其極的手段?」

  「沒有正直公平公開的輿論體系進行監督,權力便肆虐在腐敗的土壤上,生根發芽,開枝散葉;沒有堅定有力決不退縮的監察廉政機構,制服們便放縱囂張的慾望,千方百計,敲詐勒索。正義的和卑鄙的交索糾纏在一起,又有多少有明顯的界限?權力統御著權力,力量區別著對手,下級服從著上級。」

  「低下者們用盡全力舔著高尚者們的腳趾,高尚者們得意的蹂躪著低下者們的心靈,慾望扭曲了制服穿戴者們的道德,手段成了滿足那些需求的必要!一切行為的實踐蘊涵著特定的原因,因為存在更多的給予所以就有了奉獻,因為有了得到才更多的報答!」

  「什麼是服務?自己就是人民中的一員,所以為自己服務就是為人民服務!荒誕者們的邏輯固然荒誕,然而卻不無道理,你難道沒看見——同樣是工作,同樣是勞動,區別只是勞動和工作的類別,為什麼他們遠遠比沒有制服、沒有身份、沒有權利的我們佔有著更多的物質?難道他們的勞動強度比我們還辛苦還艱難嗎?」

  「我們是主人翁,他們是公僕,我們是納稅人,他們是公務員,我們是農民,我們是個體戶,我們是工人,他們保衛者我們,管理著我們,教育著我們,規範著我們,約束著我們,他們有的用心機為我們服務,他們有的用貪婪為我們服務,他們有的用要求為我們服務,我們用我們的血汗養著他們,他們卻高高在上,他們用光明正大、光彩奪目、光照千秋的言語裝裱著他們自我表示的道德!」

  「我們卑微,我們無奈,我們無力,我們永遠只好伏在他們的權威下,或是哭泣著命運,或是悲歎著生活,或是屈從於擺佈,或是申訴著冤曲,或是堅強的抗爭,或是模仿著榜樣!或是用最隱秘、最迫切、最渴望、最哀楚、最可憐的聲音期盼著艱難生活範圍裡的包青天!」

  「其實,我們的要求很少,真的很少,微不足道,我們只是需要公平!這是不是無聊的奢望呢?!」

  *************

  啪啪啪!

  大家感動不已,被石偉的即興演講徹底感動了!

  杜慈簡直把那雙充滿無限愛意的眼睛張大到了極限,似乎如果不這樣,就無法表示自己對石癟三的傾慕,對石癟三的憐愛。

  靜兒著實沒有料到石偉居然具備如此憤世嫉俗的才氣,因為在她的眼裡,石偉只是一個雖然世俗卻不失節操,雖然平庸卻不失高貴,雖然搞笑卻不至無聊,雖然精明卻不失豪爽,雖然低微卻不失氣度的比較尋常的有個性的男人,但是似乎應該講不出這麼深刻的話啊!

  她略帶疑惑的眼睛狡黠的看著石偉,看著他得意忘形洋洋自得的模樣,冷不防突然問道:「石偉,這些話不是你所說的吧?在哪裡抄襲的?坦白交代!繳槍不殺!」

  石偉的笑容立時開始僵硬,尷尬的用右手食指搔搔頭皮,嘿嘿乾笑著道:「我靠!這都被你猜出來了!你還是不是有胸脯沒大腦的女人啊!?嘿嘿,這些東西都是龍老六寫在草紙上的,我看著這麼漂亮的字,這麼精彩的話,就把它從老六手上沒收了,我得好好把它收藏起來,這不,我都背得滾瓜爛熟了!我可沒騙你們啊!我最多也就在你們面前冒名頂替的背誦了一遍,雖是侵犯老六的知識版權,可是反正你們又不會付給我什麼稿費!對吧?……肚子,你要再揪我耳朵,我可翻臉了啊!」

  正在這時,海濤的電話響了!

  一看號碼,哦,老爸的!

  通常的幾句家人親情問候後,老爸說道:「海子(海濤的小名)啊!剛才你有人打電話過來要我一定告訴你,說他現在正在電腦網絡上等著你,要你如果得空就去上網,我問他是誰,他也不說,就說一定要我告訴你,你自己看著辦吧!」

  這一定是老六!他們火速打的到省博物館附近的一家檔次比較高的網吧,租下一個包廂,上網。

  石偉順手買了一張神州行電話卡,全新號碼,又不用登記身份證。

  石偉登陸QQ,媽的,廣告一大堆,沒有留言,沒有信息,倒是熟悉的MM們一大片全在好友欄裡面!查找「癟十排骨」,這可是龍鑌上次聯繫時的代號,上次一聯繫完,石偉就應龍鑌的吩咐,已經將以前的那個QQ號碼刪除了。

  沒有發現龍鑌的那個呢稱!不在線上!那他在哪?

  石偉回思一下,立刻登陸聊聊網站,幾番周折,來到**聊天室!

  果然,「癟十排骨」就呆在那裡!

  石偉果斷地不假思索的將自己命名為「癟三戴著避孕套」,立刻對這個「癟十排骨」發出私聊請求!

  五個人的眼睛全部盯在電腦屏幕上,緊緊圍坐在這台電腦周圍,呼吸急促。

  快啊快啊快啊!這網速怎麼這麼慢!還他媽的ADSL! 還寬頻?!我靠!

  石偉戴著耳機,特意把傳聲的接頭插進電腦喇叭接口,只用麥說話,聽就得大家聽。

  對方沒有拒絕私聊請求。

  似乎好久過去,喇叭裡傳出了那熟悉的聲音:「喂,是老大和老三嗎?我是老六。」

  石偉激動得道:「老六,是我,石偉,這裡還有海老大,肚子,寶貝芬,還有靜兒!」

  龍鑌爽朗的聲音:「大家好!」

  石偉急切的道:「老六,你放心的說,我們是在網吧的包廂裡,沒人知道!你現在在哪?」

  似乎停頓了十秒鐘,聲音出來了:「我現在在惠州。」
huro 發表於 2008-5-20 14:23
第六章 鯰魚計劃(下)


  今天我擔負著神秘的鯰魚計劃工作任務來到惠州,明天將和幾個人見面,晚上有空,所以特意出來找海濤石偉打探一下情況。石偉把他所知道的情況全部告訴了我,我隨即陷入了長思。

  我現時的身份,我的安身之所,我的工作地點目前就除了金總和薛總外,沒有任何人知曉。我不會愚蠢的將這些情況告訴石偉他們,我不能因為自己的不謹慎而給自己給他們帶來任何可能的危險。

  常成計謀如此之高!居然策劃出這麼樣一個一箭雙鵰,一箭三雕,乃至一箭多雕的妙計!如今形勢已經更加嚴重,我沒有想到這個陰謀策劃者常成竟然捏住了我的喉管!我現在處於四面楚歌的包圍中,看似我已經逃無可逃,避無從避。

  世界上絕對沒有不露破綻的防守!

  我的防守有很多漏洞,第一,我雖然沒有近期照片在警方手上,但是警方可以通過在通緝令上模擬畫像;第二,雖然我用催發素催生鬍鬚,也戴了一副茶色眼鏡以改變形貌,但是難保我在今後不碰上熟人或知情者;第三,我有可能因為在集團太過招人注意,而被有心人調查出景德鎮的敖成不是我另有他人,那麼我就會在長安險象環生!

  我這麼小心謹慎的逃亡,還是留下這麼多漏洞。

  但是世界上也絕對沒有天衣無縫的謀策,沒有永不停歇勢不可摧的進攻。難道常成和鄭學就完全沒有致命的破綻嗎?

  常成計策高超,卻依舊存在很多疑點。第一,為何劉光華不向警察說明當時情況,到底他和廖業之間有什麼關係;第二,為什麼雯麗和鄭學會在我必經的那條偏僻路上出現,為何廖業又如此知情,還特意安排劉光華來刺激我;第三,為何常成要把鄭學作為犧牲品,而現在他們的關係卻反而更加密切;第四,常成和鄭學的錄音對話必定是常成偷錄的,常成難道就不怕我把這錄音事件告訴鄭學嗎;第五,為何秋雅要離開大陸而去萬里之遙的加拿大,以秋雅的性格,常成要想要挾她那就只可能是掌握到致我於死地的東西,秋雅才會服從,那麼這個東西大體估計也就只可能是我的清晰影像;第六,既然常成有我的清晰影像,為何他又引而不發?他難道僅僅只是為了要挾秋雅嗎?

  不!我斷定,其實常成也害怕這件事被捅破!因為這個遊戲他就是始作俑者,他也玩不起這個遊戲,也不敢得罪鄭學家的官場背景!而且這件事情有三個對他構成威脅的人,一個是雯麗,一個是劉光華,另一個就是廖業!

  最先傷害我的就是常成鄭學他們僱人干的!我只要可以找到並且可以控制住進哥那一夥傷害我的兇手,我也就反掐住了他們兩個的脖子!相信老鄉劉光華應該知道一些內幕,我只要能控制他就可以對廖業構成一點威脅,廖業是個唯利是圖的小人,我只要有能力就可以利用恐嚇和金錢把他控制起來,控制住了他我也就對常成有了制約手段,就可以分化常成和鄭學!

  我完全必須由一條善良只知潛伏逃避的魚轉化成一隻聰明的野狼!我唯有各個擊破,才是最佳選擇!

  仔細想想,雖然現在我處境艱難,但是我已經有了表面上合法的身份,並且已經在一家特大企業裡擔任重要工作,已經被智者賞識,並可能對我予以很大程度的蔭護,只要我不孚所望,我自信我就可以積累實力!要知道,現在我手裡已經有了很大的權力!我的每一份秘密報告都足以影響集團中下層人員在集團裡的前途!

  認真冷靜思考分析評估,我其實已經由純粹的戰略撤退開始轉化為戰略防禦,只要我構建好足夠嚴密的戰略防禦體系,我就可以有休息生養的時間,高築牆,深挖洞,廣積糧!雖然敵我雙方還沒達到戰略平衡,但是完全不暴露目標的我至少可以做到讓他們東張西望,找不著北,有力也無處使!

  我的隱蔽,我的不事聲張就是我解救自己的唯一前提。我有能依靠的力量,石偉他們向我透露來自對手的一點信息。而且可以借助金總和薛總的力量,讓他們來幫我消弭一點來自集團內部的危險了。

  我得靠自己,才能真正達到戰略進攻,才能利用人性的弱點為自己獲得長安!全力幫助金總他們完善和實現鯰魚計劃,讓錢老的利衡集團長久平安,這是我目前的大事。這樣我就可以真正成為他們倚重的大將。

  「預則立,不預則廢」!「夫未戰而廟算勝者,得算多也」!

  我必須制定絕佳的戰略行動!

  首先我得真正保證自己再也不被別人算計!

  孫子曰:「不可勝者,守也」。既然我現在不可能戰勝他們,那我就安心防禦,保護自己。

  孫子又曰:「善守者,藏於九地之下」。我必須要把自己隱藏在深不可知的地下,使對手完全發現不了我的任何行蹤。

  孫子再曰:「昔之善戰者,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不可勝在己,可勝在敵。故善戰者,能為不可勝,不可使敵之可勝。」我不會再讓他們發現,更不會再讓他們抓住我的把柄!我最緊要的就是要他們無法再威脅到我!

  想想利衡總部所在地——長安,長久平安,真是個好地名!怪不得錢老要把總部設在這裡,原來有這個深意!對,就以這個地名冠名,制定我的戰略行動!

  我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我現在必須毫無牽掛的做事,我不能分心再去擔憂一些不應該擔憂的事了,我要全力以赴!

  來吧,所有的對手,你們都來吧!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你要戰,那就戰!

  ************

  該對兄弟們進行各種事項交代了。龍鑌主意已定。

  龍鑌先安排了三個女孩子出去,石偉海濤不管她們有多大意見,照辦無誤。

  跟著,他們兩個清晰的聽到了喇叭裡那充滿激揚鬥志,充滿戰士力度,充滿男人魅力的磁性聲音:「海濤,石偉,我現在的工作穩定,也不辛苦,公司老總也還器重我,我的生活也過得去,身體也很好。我已經有了非常清楚明確的計劃策略,如果你們想真心的幫助我,那你們必須強力配合我。」

  「首先你們最好以後兩個人不要再走得這麼近,再這麼親熱,必須假裝對我的事情漠不關心,麻痺對方,你們才能消除他人的注意,消除他人有可能對你們不利的行為,對方肯定會懷疑你們和我有接觸的,你們這樣做,是保護了自己,也保護了大家和我。」

  「我剛才在一個網吧老闆手裡買了兩個QQ號碼,另外,我還新申請了兩個電子郵箱,你們最好是用不同的新信箱和QQ把字序交叉打亂,你們可以在安全的時候對我發送消息,但是我們最好不要再通過聊聊聯繫了,我們一個月聯繫一兩次就可以了。如果方便的話,你們就另外置辦一個手機號碼,每逢星期六晚上十點到十二點,你們就換上新卡開機,我不一定會和你們聯繫。邱秦文宣他們你們也不要怪他們,人各有志,不能勉強。」

  「我知道我給你們帶來很多不便,但是沒法子,在外逃亡總不是辦法,我得為自己找條活路。而在目前這樣的情況下,我要想有出路,就只有按照自己的計劃行事,具體的內容我將來會告知你們,但目前不適宜,我還沒有精確計算,我只好努力防禦。不過放心,只要我們同心協力,只要兄弟們幫忙,我肯定會有雲開日散的一天!千萬保密,女孩子的嘴不嚴,又膽小,不能讓她們知道,甚至你們兩個都不用跟她們解釋什麼。」

  「如果秋雅跟你們聯繫了,你們不能透露我的計劃,你們就說我九月份的時候曾經給海濤的家裡打過一個電話,要他家轉告你們,我過得很好,其他的什麼也別說了。另外,想辦法去搞到常成的或者鄭學的電子信箱,我有用,切記!拜託!」

  *********

  女孩子們老大不高興的進來,尤其是杜慈更是搶過麥就大罵,說龍鑌不夠意思。

  龍鑌解釋到只是為了從安全角度出發,越少人知道就越安全的道理。

  輪到靜兒和龍鑌說話了,大家都已經知道了靜兒對龍鑌的心意,都在等著看龍鑌怎麼對靜兒說話。

  靜兒一腔心思都在等龍鑌的軟言安慰與問好,她呼吸有些急促,情緒有些緊張,似乎渴望把那幾個月來的癡情意想全部通過小小的喇叭和麥宣洩出來。

  她盡力平息自己的呼吸,極其細軟的聲音道:「龍鑌,你還好嗎?我是靜兒。」

  龍鑌聲音格外冷淡:「哦,是你啊!你怎麼老跟石偉海濤混在一起?我不是早就跟你說過,不要過問我的閒事,我和你是徹底沒關係的人,你為什麼還非要趟這鍋混水?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命運,你操那個閒心幹什麼?你自己去找一份適合你的感情吧,別再浪費你的少女心思,我不領情!好了,叫石偉接!」

  靜兒嘴唇哆嗦,玉臉刷的慘白,兩行淚無聲無息的滑落眼角,心似乎被一種東西活生生的撕成兩半,一半留在九江,一半去了惠州,自己胸膛裡卻空空如也。

  她緩緩站起身,低頭把麥放在桌上,黯然離開,極力壓制著即將迸出的哭泣。

  石偉和海濤當即責怪龍鑌無情,不應該這麼說靜兒,沒想龍鑌振振有辭道:「我們最好不要討論這種無聊的事情,我現在是在逃亡,有今天沒明天,大家安心做自己的事就行了。」

  *************

  秋雅非常氣憤,這個常成不但每天晚上固定十點半鍾打電話來,查探她是否在宿舍休息,而且居然九月底要來加拿大,美名其曰關心看望她,其實無非是來偵察看自己是不是在國外找了男友!

  其實常成已經有些懊悔,懊悔自己自己不該逞一時怨氣,把秋雅發配到加拿大去。他擔心自己萬一失去了對秋雅的控制,那就滿盤皆輸了!到底要不要把秋雅弄回長漢來呢?個把月不見她了,真他媽的想!自己也真他媽的賤,為什麼對別的女人就是提不起半點興趣呢?

  現在完全沒有龍鑌的下落,他簡直就好像在世上消失了一樣,像一點小水滴在陽光下蒸發了,無影無蹤。

  他一定躲藏得很好!這個懦夫雜種!居然怕得根本不敢和他的那些兄弟們聯繫。害得自己千方百計搞到他們那些兄弟的QQ號碼和電子郵箱,又白花金錢委託黑客高手進行破解,找不到半點線索。想想自己也太容易相信廖業了,他說龍鑌肯定會和石偉他們聯繫,而且不會打電話,只可能通過網絡,自己就真的拿出錢來丟進了水裡,連泡卷都不打一個!現在倒好,廖業居然認定是石偉海濤他們新申請了QQ號碼和電子郵箱!

  想想警察們也真的辦事效率不太高,不過自己倒是非常希望他們永遠也別抓到龍鑌。

  不過自己分析,龍鑌不可能不和石偉他們聯繫,可能是聯繫的次數極少,必定聯繫方法也比較巧妙罷!只是,正如廖業所說,目前還是得向他們透露一點警方和鄭家的信息才行,要不然,可真得前功盡棄了!也真他媽解恨!看著鄭學現在那副衰樣,想著龍鑌那副喪家之犬的德性,痛快!我看你們誰還敢惹我!?

  自己曾盡力的平息和好言勸解鄭學,叫他放心,那龍鑌是絕對逃不掉法律的制裁的。真沒想到鄭學居然要他死!居然還說只要龍鑌落在他手上,就會安排人在牢子裡做了他!這小子真毒!不過也好,這樣可以讓自己更加解恨,而且還不用自己出錢出力擔風險!看樣子,借刀殺人真的是三十六計中最高明的計策!

  只不過,廖業講的更有道理,要有最有效地手段來防止龍鑌孤注一擲給說出事情的經過,就算警方沒證據,但是以鄭家的個性,肯定會懷疑,那樣自己引火上身,雖然不至於將自己怎麼樣,但是會對常氏企業造成很大傷害,目前企業已經決定大量投資長江中上游了,而且鄭家也非常滿意自己的心意,都表示將大力支持家族的勢力擴張。

  必須要有能絕對鉗制龍鑌的嘴巴的東西!預防他反咬一口,兩敗俱傷!

  但是,那是什麼東西呢?

  *******************

  就是九月,也不見南方的城市出現清爽的涼意,沒有下雨,整個夜空都浮蕩著令人焦躁、令人苦悶的熱氣,這是怪怪的人造森林,怪怪的感覺,怪怪的世界,怪怪的生靈。

  龍鑌漫步走在惠州的街道上,看著幻閃的霓虹,看著川流的車輛,看著鋼筋水泥裡透射出來的燈光,看著燈光照耀下用各式姿態走著路的人們。

  路兩旁的草地上三三兩兩憩坐著打發黑暗時間的人們,一路上還有幾條小狗圍著吵鬧蹦跳。不少男人赤著上身,把T恤袒在肩上,穿著那種很大的短褲,踢踏著拖鞋,毫無隱瞞的向大家展示著他對炎熱氣候的態度,女人們的打扮更是百花齊放,超短裙的,露臍裝的,樸素的,張揚的,倒也在這城市夜色映襯下,恍然一種說不出的風景。

  那常常成雙結對的應該是戀人吧,彼此細語呢喃,又或是嘻打玩鬧,還有的光明正大的在樹蔭下親熱著。這樣的情景總是容易想起自己的情感,一切熟悉的全都遙遠著,至為親密的盡皆離自己萬里之外,那是只有通過地圖或者通過資料才能予以想像的地域,我關切的,我愛的,愛我的,關切我的,以及我的那不能相認的血親,全然在那遙遠得連思感都不知如何抵達的地域。

  龍鑌已經開始抽煙了,他覺得煙似乎可以舒緩他繃得鐵緊的思想之弦,可以從唇齒之間吐出淡淡的寂寥,那輕悠上升而且消失的藍色的氤氳似乎可以稍稍帶走心頭覺察不到的煩悶。

  他從袋子裡掏出一根「湘煙」,這種煙便宜,只要兩塊一包,而且又是自己的家鄉煙,有熟悉的湖南味道。

  點上火,沉吸一口,呼出,家的感覺便出來了。

  龍鑌的打扮很樸素,T恤、長褲、皮鞋,全身唯一值錢的就只有腰間的手機。

  前面正來回踱走著兩個女孩,穿著似乎比較時髦,一個長髮一個短髮,來回的張望著。

  龍鑌一見她們正擋著自己的去路,就準備從她們身旁繞過去。

  誰知道,短髮女孩轉身就挽上龍鑌的右手臂,將她豐碩的乳房緊緊擠壓著龍鑌的手臂,還故意一鬆一收強調著柔軟,嘴裡卻用極其做作著性感的聲調道:「靚仔,要人陪嗎?」

  原來是做雞的!怎麼現在還有路邊野雞嗎?

  據常理現在的妓女都已經不再這麼明目張膽的在大街上拉客了,都已經進入了各色按摩店,理髮店,桑拿室或者夜總會酒吧了啊!居然還敢公然賣淫?不怕碰上便衣嗎?

  龍鑌並不十分鄙薄妓女,相反他有些同情她們的遭遇,覺得這些人其實是不幸的女人,她們淪落到出賣自己身體肯定都有不得不的原因。

  他平淡地說道:「小姐,對不起,你找別人吧!」說罷,將右手從短髮女孩的手裡抽出,繼續向前走去。

  短髮似乎見慣了這架勢,跟上來又用同樣招式緊纏住龍鑌,道:「來嘛!靚仔,你長得這麼帥,我今天免費為你服務,給你冰火五重天全套,包你快活!你不要掙嘛!靚仔,你仔細看看我,我長得很漂亮哦!」

  龍鑌只覺得這女孩身上的香味很好聞,似乎跟鞋業公司那個財務經理身上的一樣,應該是很貴的名牌香水吧!扭頭看看這個女孩,長得很順眼,不過給人一種很風騷的感覺。

  龍鑌淡淡的動了一下嘴唇,依舊平靜地道:「小姐,你找別人吧!說罷,繼續向前走去。」

  短髮女孩見到龍鑌無動於衷的樣子,有些急了,趕忙說道:「靚仔,你別這麼不給面子嘛!男歡女愛很尋常的事嘛,怎麼這麼沒情調?要不,我和我的那個朋友一起,我們三個人一起度過這快樂的夜晚?」

  笑話!真的把我當成那些個好色之徒了!龍鑌聲音有些發冷:「小姐,你最好自重些!生活縱然有不幸的原因,但是你不應該把自己看得這麼低賤,生活的不幸並不能成為你活著無恥的理由。」

  龍鑌管她聽不聽得懂,也許自己純粹是對牛彈琴,純粹是浪費表情,但是這個女孩已經令自己鄙視她,龍鑌將手一甩,掉身離去。

  留下那個短髮女孩在身後怪笑:「屌你老母!死衰仔!你仆街!裝咩也正經!」

  心情多少被這個短髮女孩弄得有些不快,怎麼一個漂漂亮亮的女孩能這麼沒有一點自我尊重!龍鑌加快步速,來到酒店,走進房間,洗了手,撕開自己順便買的方便麵,用開水泡好。

  現在早就過了看新聞的時候,看看表都已經晚上十點了,還是吃了麵條看看書罷!這本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高行健寫的《靈山》值得再看一遍!

  客房的空調開得很讓人不舒服,閉閉的,透不了氣,還不如打開窗子,拉開窗簾,興許感覺還好些。站在九層樓的窗台看惠州的夜景,雖沒有登高望遠、極目天涯的暢意,但如果看那充滿生命力街道時,卻有一點居高臨下俯覽塵寰的感覺。

  不過這樣的景色卻沒有層次,也沒有起伏的變化,無非就是人行、車動、燈光交替熄滅閃亮,看久了龍鑌他就覺得這房屋、街道、樹木、車子、燈光似乎不過是這城市的臉,城市的軀殼,看久了龍鑌就思考。

  這城市的心呢?這城市的心在哪裡?這城市的心是什麼模樣的?

  這城市的心是由這城市裡居住著的人們來演繹、來展現、來寫實的嗎?

  複雜的心緒急促地刺激著龍鑌那也在同時和大家一樣跳動著的心,一排排哲理般的字句紛紛呈現於他的腦際,不受他控制,不經他思索,不需要邏輯,甚至來不及細細咀嚼。

  在這城市,一切曾經高昂過的頭顱在這片土地上只能長久低垂,只剩下靈魂在這暗淡中猶哭泣流逝。流逝其實就只是流逝,永遠這般單一的複雜著,卻又如一個謎題。

  高貴的物件,美麗的醜陋,俊逸的卑鄙,低廉的羞恥,樸素的汗水,奇特的錢香,共著生存的含義交揉羼雜,裝扮著這城市的潔淨與輝煌,道德用在眾人良心中的地位清楚地證明了這是慾望勃發而產生的奇跡。

  城市的居住者們說這是風景,而且沒有邊緣,這沒有邊緣的風景是界限,區別著各種各樣的活著的人們。誰可嘲笑他人活著的方式?生活啊,在人們眼裡只是一種存在,存在著卑微的慾望、活著的目的以及為了活著而進行的可憐努力。

  付出總是因為有希望,那希望的定義能否單純、能否有含義、能否高尚,就不是這些人們所關心的話題,現實就是如此,在乎的只有回報,關注的只有答案。這回報、這答案是鏈條,是籌碼,是付出的所在,決定著命運,決定著價值,決定著流浪的人們是否還要再流浪。

  在這城市流浪的人,譬如我們。總是用流連的目光品看著每一個風景,原來每一個流連的目光、每一個邊緣的風景裡都有著某種顏色的夢。

  生命沒有援助。任你如何對待那些已經流逝了的,終究你每一天的心情都有改變。我們不一樣的腳步,響的是不一樣的節奏,就這樣敲打著這城市的軀殼,軀殼裡的你我總是各式心情揣測計劃著明天的生活。

  記憶嗎?昨天的日子;無知吧?今天的感覺;幻滅了!明天的夢。

  我們是城市的螞蟻,城市的蟋蟀,城市的蚊子,城市的老鼠,城市的蟑螂,也許有人會變成城市的鳥,城市的蝴蝶,城市的貓和狗,城市的殺蟲劑,甚至城市的雕像,但是我們在流浪之際也能找到地方宣佈我們的節目,表演我們的動作,舒懷我們的歌唱。

  是的,我們只是城市的螞蟻。螞蟻是堅毅的生靈,就算有一堵牆也是它的天堂。

  願上蒼今夜無心,不要驅趕他們的喜悅,任時間去演譯他們的人生。************

  利衡集團總裁金匡寧和副總裁薛國蔚兩人坐在董事長錢老的書房裡,錢老照舊左手裡拿著那個有些發黑的橡木煙斗,煙斗裡照舊是不裝煙的,錢老總是喜歡把它抓在手上,錢老戒煙十年了,而這個煙斗也伴他有三十多年歲月了。

  這個書房是錢老最近五年來接見重要人士的地方,對於一般的到訪人士,錢老通常在大書房或者會客廳相見,換言之,這個書房是閒人免入的機要重地。桌子上擺放著幾份份報告,這幾份報告錢老已經對比著看了一遍。

  *******

  這些報告中有三份報告,是最近幾個月關於利衡鞋業公司的評估報告,評估對像同一,內容卻各有差異,而結論更是截然不同。

  一份是集團資產評估部所做,他們認為利衡鞋業公司由於行業競爭太大,導致市場份額和盈利空間有些萎縮,建議總部投資引進新的生產線,更換已經落後的生產線,加大廣告投入,必能擴大市場份額,重現原有輝煌。

  另一份則是兩個月前企劃部趙思文所做,他認為在外界環境多重因素的阻擊作用下,制鞋的利潤空間已被強力壓縮,鞋業公司相當多的優秀老牌技工被人挖走,企業目前僅是維持不虧不賺的保本狀態,

  最後一份是龍鑌寫的,他則是非常堅決地認為鞋業公司職員人事關係亂七八糟,領導不力,管理鬆散,已經到了舉步惟艱虧本運營勉力支持的地步,像這種技術含量不高、競爭成本過大、利潤空間過小、經營風險過大、企業投入產出比太小的夕陽輕工產業,根本不值得再投入資金進行整改,最合適的法子就是與其他大型優秀鞋業公司進行聯營,如果不採取這種法子那麼鞋業公司將是利衡集團這輛本可高速行駛的轎車被迫拖著的牛車,制鞋業只是利衡的稻草,如果碰上下雨天,就會成為沉重的包袱。

  錢老用右手五指按揉著頭皮,年紀大了,看東西看長點時間,腦袋就不舒服,非得抓揉一下頭皮才稍微舒服點。金總和薛總知道其實這是錢老思考問題的習慣,每每這樣時總是表示錢老正在做某種重要決定或者做重要判斷,下重要結論。

  果然,錢老開口說話了:「你們有沒有覺得這個敖成寫的這個鞋廠評估報告太危言聳聽了?難道真有這麼多問題?難道鞋業公司如果維持現狀不變的話就真的會在一年後陷入經營困境?三份報告各不相同,到底哪份報告才是最具有參考價值?真有這個敖成說得那麼嚴重嗎?監管部為何又沒有做出相應的企業危機動態報告?」

  金總和薛總對看了一眼,錢老的反應是在他們預想之中的。

  金總斟酌著語句,用盡量溫和的語調說道:「錢老,也許這份報告裡的觀點有些偏激,不過裡面有些分析稱得上一針見血,直刺要害!只是,他的結論太過大膽!仔細想想,相比於十多年之前來說,我們現在的確已經沒有了人力資源優勢,政策資源優勢,地域資源優勢,也不無道理,至少可以引起我們高度警覺。」

  ……

  錢老看著金總在侃侃而談,金總是他七年前高薪聘請來集團擔任高層領導,為人穩重,三年前自己因為已年近七十,身體不適,就力排眾議推舉他作集團總裁,這三年來他一直超然隱於幕後觀察著在集團的一切變化。

  誰都知道,集團的企業是自己的命根子,可現在集團真的是弊病叢生啊!自己已經72歲了,一直在為接班人的問題苦惱,四個兒女性情各異,品德不一,家庭成員複雜,非常令自己為之頭痛。

  長女錢素雪五十一歲,性格柔弱,頭腦單純,家庭主婦類型,讓她擔任著集團副董事長是自己出於權力制衡的考慮。

  大兒子錢同華四十九歲,擔任著集團副董事長和集團副總裁,卻一直玩劣不改,完全是紈褲子弟的習性,仗著已故的夫人遺贈給他的股份和錢財,每日就會香車美人,嫖賭逍遙,濫用職權,這已經是個中年廢人了,自己早就對他不抱希望。

  二兒子錢同夏四十四歲,從小就有癲癇,頭腦愚笨,不善交際言談,更無半點管理知識,沒有進入家族企業經營管理,這也不能作為自己的接班人。

  小女兒錢毓慧三十六歲,目前擔任集團副總裁兼鞋業公司總經理,感情過於豐富是她致命的缺點,備遭感情磨難,生活鬱鬱寡歡,她才三十六歲就已經經歷兩次失敗婚姻的沉重打擊,進入集團也才是最近四年的事,她雖然稱自己的心,卻歷練不夠啊。

  大女婿葉子亨,有管理才能,在集團裡很得人心,十年前曾經挪用巨額公款,為人有些不正,在外偷養情人,對大女兒錢素雪感情不忠,自己總是對他沒有好感,品性不端是接班的大忌!再看他現在在集團裡拚命培植自己的勢力,接位野心,已經昭然若揭。

  大媳婦阿萍,典型的八婆,極為貪婪,在香港國際總部掛著副總裁的頭銜,大量安置親信,作了很多對公司不利的事情。

  小媳婦阿蘭也不甘示弱,和她在國際總部爭權奪勢,她們爭鬥的結果就是完全不把國際總部總裁兼集團副董事長曾海長放在眼裡,使得國際總部的經營局勢每況愈下。

  集團副董事長莫桂山和何永濟有他們自己的集團事業,況且本來股份就占的很少,每人都只有7%,他們的股份是多年前為了感謝他們的幫助而低價轉讓的,曾海長的父親和李元福是自己的老部下,是一起打天下的弟兄,利衡的元老,他們的5%股份是自己贈與他們的。

  當時除去一些零散的小股東,自己和夫人共佔有股份69%,其中自己占45%,夫人24%,十年前相濡以沫的夫人過世之後,根據遺囑,夫人將12%的股份留給了她特別偏愛的大兒子錢同華,剩餘12%就平分給了其他三個子女,每人4%。

  這是夫人最大的錯誤,夫人寫這份明顯厚薄彼此的遺囑時並沒有和自己通氣,為了安慰兒女,自己又拿出3%的股份分給其他三人。這樣,集團的股份就變成錢同華獨佔12%,其他三個子女各佔5%,自己42%。

  矛盾也因此而徹底公開化,溫馨的家庭團聚局面已經不再重現,慣例的家庭團聚日裡已經很有幾分唇槍舌劍,磨刀嚯嚯,要不是對自己這隻老虎有所畏懼的話,恐怕早已……

  可是自己這隻老虎已經明顯有些老了。

  這些年來,自己越是翻看《資治通鑒》,翻看古代帝王歷史,越是感到心生寒意!

  越來越恐懼現代版的奪嫡分權之戰會真實的在自己家族的身上上演。自己死後那42%股份的去留分配,那集團董事長的位置,那集團高層的改組,那權力的再分配,完全將是一場兩敗俱傷的軍閥混戰,戰爭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利益,而戰爭的參與者卻全是自己的血親,戰爭的後果卻是親情的徹底解體!

  天下熙熙,皆因利來;天下攘攘,皆由利往。如今看來,嚴重的傷害將不可避免地降臨到兒女的身上。

  想起來就傷心,自己可以用幾百港幣就創下有如此規模的基業,可這些兒女個個沒有遺傳自己的氣度,全都盯著這塊現成的餡餅,沒有獨立創業的勇氣。自己在兒女的培養教導上徹底失敗,和其他大家族相比,自己簡直羞愧難當。

  孫輩們同樣讓自己傷心!

  錢素雪生了兩個女兒葉詠荷、葉詠芝,雖然也有個什麼名校學歷,可根本就是繡花枕頭,紅漆馬桶,只知道旅行購物梳妝打扮,一對花瓶廢物而已;錢同華倒是生了兩個兒子錢喻藩、錢瑜國,錢喻藩簡直是他父親翻版花花公子,錢喻國是自己最鍾愛的,性情等方面也最像自己,可三年前在美國留學時因為車禍就已身亡。

  小兒子不僅是癲癇而且還是個性無能,多方治療沒有成效,本就沒指望他給自己傳宗接代留下錢家血脈,可五年前據私家偵探報告,他有性變態行為,竟已經和兩個男人有密切的同志關係,簡直丟盡了錢家列祖列宗的臉!

  小女兒兩次婚姻的結果是留下了一個五歲的中美混血男孩開開。

  這樣的孫子輩,這樣的第三代怎麼能作接班人!

  大女婿太精明,大女兒太笨拙,如果基業交給他們,有可能利衡將改朝換代,落入他人之手。現在唯一稱得上勉強的就只有小女兒!現在唯一可供選擇的就只有這個小女兒,雖然小女兒性格有缺陷,心地有些善良,手段不夠狠辣,而且城府不夠深沉,但是畢竟具備了一些作為集團核心的特性,相信只要磨練可以接自己的班。

  小女兒錢毓慧是在美國哈佛讀的工商管理,回香港後屈於自己的安排,和周氏企業的三公子結為秦晉之好,沒想三年後就離婚了,之後毓慧去了加拿大,又去了美國拿了碩士學位,八年前和一個搞藝術的白種人結婚,一直到四年前離婚才返家。

  為了讓女兒可以用自己的能力來服眾,自己苦心的為女兒創造條件,讓她在集團企業的不同工作崗位上進行鍛煉,這幾年中自己還是比較欣慰這個女兒毓慧的。

  說句實在話,鞋業本來就不是集團的經營重點,一年多前把女兒毓慧安排在鞋業總經理的位置上,就是希望她一來可以去鍛煉獨攬全盤的能力,掌控協調處理複雜人際關係的能力,爭取徹底改觀鞋業公司的面貌,用業績事實來向大家證明她的能力是可以扛起利衡的大梁的,那樣的話就可以在將來的傳位上堵住其他人的嘴。

  要知道,來自其他兒女的壓力弄不好會把自己搞得不得善終!尤其是那幾個兒女們的配偶,更是沒安好心,一心想只等自己一斷氣就群起瓜分,並且一直在不停的利用各種手段向他暗示,自己家是最合適繼承者,就算不傳位也一定要一碗水端平!

  在這些虎視眈眈的配偶面前,自己的那幾個兒女簡直就是廢物,自己的基業是絕不能落在他們手上,只有把這剩下的42%的股份全部留給唯一還信得過小女,才可有保住基業的可能。

  可小女讓他很失望,這個敖成的大膽預言報告猶如鋼刀深深扎進他心裡最怕扎到的地方,他一直幻想著小女能整頓好鞋業,那樣就可以有資格有能力來接掌整個集團,可是小女還是不行啊!不行啊!

  不!絕不能讓女兒畏難退縮,必須要向金總他們施加壓力,要他們全力輔佐小女把鞋業搞好,同時也必須對集團進行換血,為女兒打造出良好的局面。現在暗流湧動,禍端將起啊!唉,想起自己那份對其他三個兒女顯失公平的遺囑,這必定會徹底造成兄妹親情決裂,他們必定會對自己產生不理解的怨恨,但是已經顧不上了,一切都得為了讓自己的心血基業能得以順利傳承!

  ****************

  錢老睜開微合著的雙眼,把蒼老的頭從紫檀木椅的靠背上抬起來,又道:「我知道鞋業公司被其他人安插了太多人員,生產、銷售和財務上自然會存在不少問題,毓慧她做到這一步並不容易。可是我對這些問題我也無法去下決心調查!為什麼?因為一不小心就肯定會牽扯上我的那些個不孝後代!知不知道康熙皇帝和乾隆皇帝為什麼在晚年不整頓腐敗的吏治?就是因為只要自己一動手就肯定會傷及兒孫!我不想被外人看我的笑話,被外人知道我錢正生居然生養些這等窩囊廢,我得保住我的老臉!」

  「唉!」錢老長長歎一口氣,眼神充滿無奈,「我既想保住利衡基業不落於外人之手,可以讓人信服的得以正常傳承,不想在這件事上出現太多我不希望見到的干擾,想保護兒孫不致於血緣相疏;我既想要那些無恥的敗家子住手,又不想送他們坐牢;我既想讓集團進行換血清淤堵漏,重現全新局面,又不想造成集團震動引起不必要的恐慌,造成不利影響,導致集團股價下降,出現聲譽危機。」

  金總和薛總點頭,表示理解。

  錢老從紫檀椅上站起來,拖著瘦削身子來回橐橐踱著,緩緩轉身面對他們倆,凝聲道:「我把集團總部設在東莞長安,我就是希望集團可以長保安寧,可以長治久安。鞋業公司處在各類大型專一化制鞋企業的競爭中,無疑在夾縫裡生存很為艱難,但是只有在艱難中才可以給人鍛煉,才可以激發人的鬥志和好勝之心。你們是我最信任的人,現在可以給你們交個實底了,我需要的只是集團可以長安,你們不能進行雷霆行為,只能調查問題,不能私自去處理問題,你們只能提建議,卻不能左右毓慧的思維和操縱擺佈她的行動,你們要保住鞋業表面的平靜,不能造成矛盾的激發和公開。」

  「鞋業怎麼可能不賺錢?但是這必須要毓慧自己獨立進行處理,如果她可以在這裡得到了真正有效地鍛煉,那麼我就是再爛掉一兩個企業也值得。她要鍛煉出真正的管理才幹,這樣將來才能去和別人抗衡,才能和強者作戰,才能保住利衡的基業!」

  「你們兩個都五十多了,匡寧長於協調理事,國蔚長於識人,但是你們總歸是要退休的,我也老了,身體也不好,很快要退休,我得為利衡基業著想啊,不把毓慧鍛煉出來,利衡將來後繼無人啊!」

  ************

  金總和薛總聽完這個長篇大論,直覺得老人的話令人回味。

  他們原本是想借龍鑌的這份激進報告,試圖讓錢老下決心授權調查和清理集團企業尤其是鞋業公司,現在各自為政背地裡中飽私囊的腐敗貪污蛀蟲行為。沒想到錢老比他們想得更深,不聲張是為了麻痺對手,秘密調查是為了防止銷毀罪證,獲取證據是為了用來脅迫和鎮住其他早懷覬覦最高權位的兒女,展開鯰魚行動是為了給女兒毓慧創造全新的人事人才局面,而且要利用這種艱難的局勢來鍛煉女兒,讓女兒真正在鬥爭中學會鬥爭的智慧!而這一切又全是為了讓毓慧將來順利接班。

  真是老謀深算!甚至可以推測出老人最後的步驟可能就是徹底清除家族垃圾!只是不知道老人那種魚和熊掌兼得的考慮到底能不能變成現實,這就實在有些不可預知了。

  總算清楚的得曉了老人心底的秘密,目的達到,可以放心的做事了。

  **********

  兩人露出輕鬆的神色,起身告辭,正待出門,突然被老人出聲叫住:「等等,好傢伙,今天居然對我玩聲東擊西的小花招,激將我說出了最保密的東西,你們的目的是達到了!可得必須保密啊!」

  金總和薛總頗有些尷尬,嘿嘿笑了幾聲,金總看了薛總一眼,薛總會意,玩笑似的說道:「錢老,就我們那點道行,還瞞得過您?還不是在您的手心裡!您放心,今天我們都已經忘記您說的了,我們只是記得我們肩頭的責任和擔子,我們決不會懈怠,更不會下軟蛋,我們雖沒有諸葛亮的本事,但是我們可以向您保證,我們會有諸葛亮的操守德行,該怎麼作我們就怎麼作,您老就放心休養吧!進度和情況我們會隨時向您匯報的,不會誤事的!」

  錢老非常凝重的眼神盯看著他們良久道:「我不是一個吝嗇的老闆,更不是一個不識好歹的老闆,世界上什麼最讓一個老人重視?是情感,是情感產生的信義!送你們八個字:人有善念,天必佑之!……哦,那個寫報告的小伙子是叫敖成吧?不錯,要看男兒,須先看膽!我看他的膽挺大,是個人才,好生培養,可以在適當時候把他安排在毓慧身邊。」

  **************

  遠在惠州的龍鑌此時正在吃著方便麵,他根本不知道在香港錢老家裡發生的這一幕。他正吃得好香,這味兒,又辣又鮮,尤其是這湯,喝起來真是痛快!

  他正喝得起勁,突然叮鈴鈴——!客房電話響了!

  龍鑌拿起電話,低沉的嗓音道:「喂,你好!」

  電話裡濃得像蜜一樣充滿挑逗的聲音傳出:「你好!老闆!如此寂寞的夜晚你難不難過?需不需要我來陪你聊天?」

  龍鑌乍一聽,哭笑不得,怎麼現在無處不雞啊!神州大地怎麼到處一片雞叫?到個酒店也不安穩!還真的被孫文泉開玩笑的說中了?!

  再一聽,嗨!這不就是那個短髮野雞的聲音嗎?怎麼跟蹤拉客居然拉到了自己住的酒店?!

  龍鑌懶得多說,把電話掛上。拿出《靈山》又看了起來。

  似乎才幾分鐘,電話又響了,龍鑌一拿起電話,馬上又聽到了那個令人感到悲哀的聲音居然在笑!他繼續掛上。

  似乎又只過了幾分鐘,這次他的手機響了,一看,是個陌生的號碼,接聽。

  怎麼?怎麼回事?竟然又是這個短髮女孩的聲音!

  如此糾纏不休,佛也生煙!龍鑌差點火了!但立時一想,不對啊,她怎麼可能知道自己的手提號碼?沒理由!

  耐著性子,不理會這個野雞繼續無恥的勾引,他嚴肅的聲音道:「小姐,我不管你是怎麼知道我的電話號碼的,我希望你自重點,不要再來騷擾我,我再申明一下,我不需要你的特別服務!」

  乾脆把手機關了,把電話拔了,別被無聊的電話打亂自己看書的雅興。

  似乎又只過了幾分鐘,有人敲門了,「咚——咚咚!咚——咚咚!」

  誰呀?這麼晚?不會是服務員吧?

  看樣子在這樣的商業都市,自己想靜心看書都不可能。龍鑌從床上爬起來,開門。

  一看——暈!

  居然又是那短髮女孩和另一個長髮女孩——這兩隻野雞!

  有這麼鍥而不捨的野雞嗎?!沒聽說過!

  ***************

  薛冰瑩和楚燕燕兩人就在這間客房門口站住,薛冰瑩極力忍住笑,咚咚咚的敲開了門。

  一看到那龍鑌那副作古正經的嚴肅神情,薛冰瑩偏生還要作出一副風騷的模樣,故意把身子靠在門口,嘀聲嘀氣的浪聲說道:「靚仔——!你幹嗎非得拒美女於千里之外嘛!雖然人家是送上門來的貨,可好歹我們兩個也是靚妹,是不是?長夜漫漫,無心睡眠,你就不能放縱一下自己,把自己全部交給感覺嗎?你看我們兩個也不差啊,你也怎得憐香惜玉一番才是啊!」

  一定有問題!知道我的電話號碼,知道我的房間號碼,甚至還這樣窮追不捨!馬上回思一下,吧台絕沒有留下我的電話號碼,目前來說,知道我電話就只有可能是集團內部的人!並且是和我有聯繫的人!尤其在惠州,如果說我的電話被陌生人知道,那就只可能是我明天要見面那四個人,但是薛總指示我來見的那四個人,明明是男人啊!而且其中就有原先總部保安周擎!

  按常規邏輯,就只有可能是周擎在開玩笑!不過這個玩笑也開得太低級了!龍鑌心裡有底了,嘴上卻冷冷道:「小姐,我看你們兩個還真那個!惠州街頭這麼多色鬼,幹嗎非得纏上我?是不是生活過的太平淡了,想找點刺激?想看看別人怎麼出洋相?我不習慣對女孩子發脾氣,但我奉勸一句話,別拿肉麻當有趣!玩笑得有節制,別看老虎不發火你就把它當……」

  「當標本?!哈哈哈!」薛冰瑩瞅住話茬子尖聲笑叫,「是不是當標本啊?我看你不僅是個標本,還是個老古董!哈哈哈!」

  同來的楚燕燕也花枝亂顫的捂嘴笑起來。

  真是不可理喻!我看她和石偉一個德行!龍鑌心裡暗道,該給她們一個下馬威了,要不然她們可真得把我當成了傻瓜在戲弄!

  龍鑌微瞇著雙眼,毫無表情的看著她們那種說不出味道的笑樣,或許她們有嘲弄,或許她們有得意有鄙薄,過一會兒,兩人發現眼前這個傻憨憨的靚仔沒有羞怒的反應,便自感沒趣了,薛冰瑩就改用輕視的眼神看著他,帶有一點激怒他的笑意。

  龍鑌知道開口回擊的時候到了,便低沉之極的說道:「玩笑也玩夠了,笑也笑完了,你們兩個是誰?周擎他們呢?躲在哪裡?還不叫出來!?」

  薛冰瑩的笑容凝固,如同玩具公仔,楚燕燕心頭劇地一震:「好厲害的反應!真快!」

  薛冰瑩緊緊地盯著龍鑌銳利的眼眸,突然格格笑幾聲,掏出手機撥打,怪怪地道:「進來吧,周擎,被他識破了,真沒勁!」

  不多時,周擎訕笑著走進客房,一臉無辜的樣子對龍鑌說道:「阿龍,這這可不關我的事……」

  沒想到短髮女孩薛冰瑩竟然是薛總的小女兒,她和她父親的性格差異太大,居然對龍鑌開這種根本不是女孩子能開的玩笑!這也得怪周擎多嘴,硬要對她吹擂龍鑌是個正經八百的靚仔,肯定不會在男女問題上胡來。

  薛冰瑩她本就對父親的說教有牴觸情緒,更對父親和周擎所做有關龍鑌的評價有反感,況且以她對男人的一貫認識就是天底下就沒有幾個男人不好色,自然也就上了性子和周擎打起了賭,賭我肯定會大起色心,醜態百出!

  試想,兩個如花似玉的靚妹心甘情願不用任何代價就獻身,又不用負責任,可以放心大膽的來個一龍戰雙鳳,要是不動心,除非這個男人生理有問題!甚至楚燕燕也抱著搞笑的態度隨著她胡來。

  就這樣才上演了龍鑌所遭遇野雞場面的那幾幕鏡頭。

  ……因為薛冰瑩賭注賭輸了,於是接著便是薛冰瑩請客,四個人出去吃消夜,消夜完了後薛冰瑩又吵著要去卡拉OK,龍鑌只得陪著,等他打車回到酒店時已經是深夜兩點四十分了。

  沖了個涼,龍鑌躺在床上抽著煙,默默在心裡細細推敲這段日子以來發生的事情,細細判斷分析著這些日子來所接觸過的關鍵人物。

ps:沒有第七章,首發網站也沒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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