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 被上蒼詛咒的天才 作者:阿三瘦馬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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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ro 2008-5-20 13:59:16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6 62146
huro 發表於 2008-5-20 14:34
第四卷 偉大的羅網(修改版) 第十二章 罪人與遺囑(下)


  焦嶸森心裡有一萬個理由認定錢老對自己貌似真誠示好實則卑鄙虛偽透頂,悻悻的也怨恨的將雪茄向病房潔淨的地板上一擲,雪茄碰到地板彈跳一下濺出一串火花就滾溜到了病床下去了,焦嶸森將臉板得如同殭屍,陰陰的說道:「不是你我說了算,那是誰說了算?莫非你還要那些法官律師來給你我定罪?定得了嗎?錢正生?!」

  錢老兩眼依舊沒有看焦嶸森,只是淒然一笑,道:「嶸森,法官律師對大富豪來說自然定不了,可是上蒼辦得到。」

  焦嶸森看著錢老那一副「讓上天給世人定罪」的模樣神情,他覺得病床上的錢老格外噁心,窩火得很,便嗤笑道:「上蒼?什麼狗屁!基督教義裡說我們都是罪人,每個人都有罪,上帝就一個老頭而已,連耶穌都救不了,他還能給誰定罪?笑話!」

  錢老眉毛蹙結在一起,沉聲不語,只是發出虛弱的鼻息聲。

  焦嶸森認為自己的話起到了打擊錢老心神的作用,便嘿嘿冷笑,口氣驟然變得森寒,道:「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請自己去!你多大了,自己清楚得很!我嘛,才五十七八,就是輪到你這歲數就見閻王我也還有十五六年好活,不愁搞不定自己想搞的事!」

  他又是嘿嘿笑著,道:「錢正生!你用不了多少日子就會去陰間見你的老婆了!嘿嘿,說不定你老婆正在陰間給我的老婆姐姐當丫鬟使喚!嘿嘿,已經是陰曆六月了,你嘛七十三了!七十三,七十三,我看你怎麼過這關!看到底是誰先炸油鍋過刀山,看誰先受陰間的罪!看閻羅王先定誰的罪!」

  錢老身體突地激靈一抖!目光複雜的看向焦嶸森。

  焦嶸森更是得意起來,重又點燃一根雪茄,美美的吸上一口,悠揚的吐出一個粗大的煙圈,然後他將雪茄對準煙圈中央一戳,又是使勁一攪和,煙圈頓時化成一團翻滾的煙氣。

  焦嶸森毒毒的回盯著錢老,他那眼神裡的凜凜寒意如同要將錢老帶到他焦嶸森老婆和姐姐的墳墓前,然後再將錢老五花大綁的在墳墓前悔罪!

  他突地哈哈狂笑起來,全然無視那些就站在門口噤口不語的手下和龍鑌他們,一陣後他才停住,無比暢快的看著這個病床上的仇人。

  錢老複雜的看了焦嶸森良久,一直等他笑完了才暗啞深沉的開口說道:「笑完了嗎?笑完了的話我介紹一個人給你認識,說不定你早就熟悉他了。」說完向著門口叫道,「小龍,進來!」

  龍鑌一直在門口聽著,聞聲立刻沉穩的走了進來,對著錢老恭敬的叫了一聲「錢主席」後逕自坐到焦嶸森旁邊的沙發,目不斜視似乎把焦嶸森當作不存在。

  焦嶸森其實早就注意到了龍鑌的存在,從龍鑌一走進病房他就在上下打量這個高人口中「所謂的他的剋星」,他覺得眼前的龍鑌似乎就只是一個比較有性格的年輕人罷了,他怎麼也不能把他和情報裡的形象聯繫起來,他有點不能相信。

  錢老用羸弱的手向龍鑌虛指一下,便將臉對著焦嶸森道:「嶸森,這就是龍鑌。」他又對龍鑌說道,「小龍,這就是……」

  未等錢老說完,龍鑌卻打斷錢老的話,對焦嶸森望也不望一眼輕笑一下道:「主席,您不用介紹了,這是焦嶸森焦老闆嘛,利衡集團上下誰不認識?」說完也毫不客氣的掏出煙點上火抽了起來。

  正在享受著言語攻擊快感的焦嶸森本來正等著這個值得一見的小晚輩恭謹的社交禮儀,卻看到龍鑌連基本的禮貌都沒有,心裡登時非常不快,想他何等人物,豈能被一個毛頭小伙子如此輕視!

  焦嶸森嘴角一抽,重重的哼了一下,對著錢老作色斥道:「錢正生!給你面子我才在你見閻王前來看一下,安安靜靜和你說兩句話!你倒好,叫來一個乳臭未乾的細路仔來攪場!你喜歡熱鬧是吧?」他扭頭向門口喝道,「都給我進來!我這位老朋友喜歡熱鬧!」

  焦嶸森的手下立刻齊整的應聲「是!」便試圖向裡走,卻被康定莊他們幾個阻住,眼見一場衝突就要上演了!

  焦嶸森挑釁似的斜看著錢老,錢老的目光卻深不可測,幽幽的看著他的眼睛,似乎要把他的靈魂看穿看透。

  只要焦嶸森這樣搞事那就證明他已經失去了穩定的心態,要的就是這樣的結果。龍鑌看著相互推搡的眾人,突地大笑兩下,道:「哈哈!虧了我以前還以為堂堂焦大老闆是個梟雄!沒想到就那麼一點和小輩計較的胸懷氣度!怪不得會再三慘敗!」

  「啪」的一聲,焦嶸森手指著龍鑌厲聲喝道:「你好大的膽!給我滾!這裡沒你說話的份!」

  錢老細細的審視著焦嶸森,這才開口說道:「嶸森,小孩子不懂事,你就原諒他一下。」錢老轉又沉聲對龍鑌說道,「小龍,把煙熄掉,在大人面前要有禮貌。」

  龍鑌故意不語,照樣抽煙。

  焦嶸森眉稜骨卻向上一跳,突出聲喝止了門口的手下,對錢老陰沉沉的說道:「錢正生,這個小子不怎麼把你放在眼裡,連你的話他都當成耳邊風,這種不聽話對你不忠不敬的人你還要,我看你是老糊塗了吧!」

  焦嶸森嘿嘿笑著,繼續道:「錢正生,你知道為什麼你這幾年對你的集團下屬失去控制?看在我們老交情的份上,我告誡你一下,就是因為你過分縱容這類恃功自傲的人!你算一下有多少人背叛了你!」

  焦嶸森冷冰冰的,不帶一絲人情味,道:「換作我早就把這類人踢掉了,虧了你還把這個腦後有反骨的傢伙當成寶!」

  龍鑌笑嘻嘻的照樣一邊抽著煙一邊瞥看著焦嶸森,錢老卻來回的掃視著他倆,突然道:「嶸森,我都已經決定讓他擔更大的擔子了,那你說我該怎麼辦?」

  焦嶸森本能的問道:「什麼擔子?」

  錢老慘然一笑,聲音低沉而又飄忽,道:「集團總裁金匡寧副總裁薛國蔚出了車禍,你說我不把董事局主席和集團總裁位置交給他那我交給誰?」

  焦嶸森心裡陡地一驚,不敢相信的道:「你是不是吃錯藥了?就他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傻瓜能坐這個位子?哈哈!怪不得,怪不得!」焦嶸森狂笑兩句,揶揄道, 「你錢正生一個兒子坐牢,一個兒子低能,大女兒是個廢物,小女兒懷了私生子,兩個兒媳婦都是只會偷公款的淫娃蕩婦,大女婿有能力卻又被你趕走!你不把這一切交給這個反骨仔你交給誰呢!!哈哈!有趣,實在有趣!」

  早就分析到了焦嶸森此次前來就是要借碰面的機會對錢老極盡諷刺打擊之能事,以言語刺激容易中風的錢老進而渲洩心中的怒火怨氣,這都是意料之中的。錢老並不為焦嶸森的這番言語所動,卻是對龍鑌微微點頭示意。

  龍鑌將快燃盡的煙頭在煙灰盅裡摁滅,掏出煙盒嘻嘻的對焦嶸森道:「焦大爺,您那旱煙味沖,我看準是你買了假貨!我的這種白沙煙雖然只有五塊錢一包,不過味正香醇,可比你那假貨強多了,呵呵。」

  焦嶸森覺得自己剛才都是在放屁了,一點作用都沒有起到,他壓抑著騰騰直上的肝火,對著這個小輩低喝道:「滾!」

  龍鑌呵呵笑著,掏出一根煙,卡的一下點上火,故意將這盒五塊錢的煙和一塊錢一個的打火機放在桌子上,放在焦嶸森面前,呵呵的道:「焦大爺,要不你抽抽?」

  這不純粹就把自己在當傻瓜捉弄嗎?這小子真他媽的是個什麼怪物?高人自昨晚上起就昏迷不醒,是不是這小子搞的什麼鬼?焦嶸森氣不可遏了,將面前的煙和打火機一掌揮落在地,同時厲聲喝道:「出去!」

  龍鑌看到焦嶸森如此激怒,知道自己用在石偉那裡學來的無賴手段攻心技法已經奏效,立即口鋒一轉,臉上露出無比歉意,恭敬的說道:「對不起,對不起,焦老闆,是我這個後生仔這個晚輩沒禮貌,沒有對您老人家畢恭畢敬誠惶誠恐,求您不要把我趕出去,我向您鞠躬認罪了!」說罷龍鑌站起身對他鞠了一躬。

  焦嶸森面部表情稍稍緩和,但是龍鑌不會給焦嶸森任何喘息停歇靜心思考冷靜的機會。只見他隨即坐下,格格一笑,道:「不過呢,焦大老闆何等氣度!豈會在意我這個無名小輩的不敬言語?」

  龍鑌將眼睛看著焦嶸森,滔滔不絕的道:「想你焦老闆十七歲開始搵工做事,二十三歲開始炒金,二十八歲做股票經紀,三十五歲就已經因為手法獨到名動香江,四十二歲在泰國開始發跡,結交了大批富豪,五十歲你又成為索羅斯的盟軍,以改革金融秩序的名義給整個東南亞金融市場帶來災難,今年你五十六歲又借這次美伊戰爭參與打造了這場原油期貨之戰!你才華橫溢,博古通今,老謀深算,長袖善舞,縱橫四海,何等叱吒風雲!知你的人誰不畏你?誰不怕你?」

  焦嶸森心裡一驚,這小子說我這些事情什麼意思!他面色陰沉,冷聲道:「你知道就好。年輕人得意不可忘形……」

  未待他說完,龍鑌突然收斂恭敬,面容冷峻,目光一寒,語鋒斷然一轉冷森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得意忘形了?是不是認為我不知天高地厚了?你是不是還想說你吃的鹽都比我吃的飯要多,過的橋都比我走的路要多?你是不是要我這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對你這個所謂的長者畢恭畢敬執晚輩禮?然後你再擺出長輩風範對我訓斥一番以顯示你的睿智高明?告訴你,你趁早打消這個愚蠢的念頭,我對你鞠躬是因為你和錢老有一兩個共同的人格上的個別閃光點,值得我敬重!說起來你也是長者,我應該敬重,可我一想起你那根本就不能和錢老相比的九條罪行,我就蔑視你!」

  焦嶸森不禁狂笑起來,道:「小子,看來剛才你是聽到我和你主人的對話了,沒想到我在你嘴裡居然還有九條罪行!真想聽你說說是哪九條罪!不過,哈哈,你只是錢正生的狗,只配去舔你主人拉屎的屁股溝子!你還不夠格來評點我,來定我的罪!怎麼,錢正生,你是不是黔驢技窮了,自己說不過我就找來一條狗對我狂叫?!哈哈哈!」

  龍鑌神色不變,卻對錢老說道:「主席,您好好休息吧,有些人連自己都認不清楚,這種人和他說話有什麼意思!純粹浪費口水。」

  焦嶸森立時收了狂笑,陰寒的道:「小子,說話注意點,當心禍從口出!」

  龍鑌瞧都不瞧他一眼,淡聲道:「你是長者,憑什麼出口傷人?你如果胸中無鬼,為什麼不聽我把話說完?錢老臥病在床,不能多說話,為何你屢屢惡語相加?我是利衡投資公司的總裁,全盤經手對抗你的股票狙擊行動,你根本就是畏懼我,不敢和我說話,你根本就是擔心我是你的剋星,卻給自己的逃避找一個『我不夠格』 的借口,你有什麼能耐?!」

  焦嶸森的心裡像被重錘狠擊一下,他腦子中登時浮現昨夜那高人迷糊中的譫語「龍,血龍,別吃我!」,又想起高人以前對他說過的剋星之類的話,不由得一股寒意上來,他死死的盯著龍鑌,復又想到這他媽的不過就是一個雞巴大的屁孩子,怕他那豈不成了笑話!於是那種複雜的心緒令他格格怪笑著說道:「好!你既然要來把我和你主人比較一番,我也就給你這個機會,好久沒有聽人說過壞話了,看你能把我說出個什麼花樣來!小子,說吧!」

  龍鑌對手頭所有關於焦嶸森的情報資料細細研究過,知道焦嶸森其實並非寡情之輩,相反是個極重情感的人,不過由於他睚眥必報的秉性故而令他的情感也有些邪惡。可以說這種邪惡的情感正是焦嶸森如此這般所作所為的根源,要想徹底擊敗他就必須從情感上打擊他,瓦解掉他的支柱!

  龍鑌站起身來,在房間裡慢慢踱著,沒有立刻說話,焦嶸森有些不耐煩,重重咳了一下,摸出一根雪茄抽了起來。

  龍鑌看看德老,又看向門外,他隱約看到從人縫裡靜兒鼓勵的眼神,便微微一笑,沉聲道:「焦老闆,第一,你孝敬父母這一點上和錢老一樣,令我敬佩;第二,你對妻子柔情蜜意恩愛有加,妻子別你而去之後你終生未娶,你的專情令我敬佩;第三,你帶著未滿週歲的女兒,隻身遠走異國他鄉,吃盡人間千般苦,你的忍耐力你的父愛令我敬佩;第四,你和胞姐手足情深無人能比,這你比沒有兄妹的錢老強,錢老也承認你比他那些兄弟鬩牆的子女強上百倍,這你同樣令我敬佩;第五,你經歷了多少風浪,依舊鬥志堅定,一旦認定不達目的誓不罷休,這種真正男人陽剛令我敬佩;第六,你智慧超人,靠著自學摸索你就成為國際炒家,多少碩士博士教授學者專家被你役使,在你面前不值一文,你的氣勢同樣令我敬佩;第七,你如今的天下是你縱橫捭闔於商界之中靠雙手打拼廝殺得來的,你這還是令我油然敬佩的!」

  龍鑌頓了頓,真誠的道:「我為你這令我敬佩的七點向你鞠躬表示敬意!」說完,龍鑌恭敬的站在焦嶸森面前對他鞠了一躬。

  焦嶸森這些多少年來隱秘著的情感就被龍鑌一張一弛的言行猛然掀起駭浪驚濤,所有的傷懷齊齊湧上心頭,他突地憶起了早已不在塵世別他而去的嚴父慈母親姐嬌妻,也不可遏制的想起了那秘密居住在英國大學的二十二歲的愛女,萬般情感火一樣的炙烤他鐵石一樣的心,令他頓時莫名的燃起一種酸烈苦澀的感覺,已經不知道眼淚是什麼東西了的他竟然不知不覺滾下兩顆!

  焦嶸森全然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進入了龍鑌誘導設定的思維意識空間,口裡模糊的「哦」了一聲,龍鑌見此情景立即眼中寒光暴閃,屈指指向焦嶸森,無比陰森幽沉的譏刺道:「你也會掉眼淚?真是天大的笑話!說你孝敬父母,你卻為了金錢鋌而走險貪污公款,你知不知道你老父因你的過錯而傷心落淚,恨你這個不孝子?說你恩愛妻子,你卻放縱生活,為了金錢去勾搭富婆,你何來愛妻的忠誠?說你與胞姐手足情深,你還記不記得你姐為了替你還債被迫作了妓女?說你有男人陽剛,你卻只敢隱姓埋名遠避他鄉,就連開戰報復都偷偷摸摸,你什麼時候有過光明正大?說你憐愛幼女,可你卻從來不敢把她帶在身邊,你怕什麼?」

  焦嶸森悲傷未盡,卻立時被龍鑌尖銳凌厲的斥責駁問打得心底滴血,這些隱恨他從來都不敢深想,一直都把錢老當成血恨的起因,他臉色慘白,心臟狂跳,無力的嘶聲駁道:「胡說八道!」

  龍鑌看著焦嶸森手腳發顫的樣子,毫不留情的進逼道:「哈哈,我倒希望這是誹謗!如果這是莫須有的事情的話,你不就根本用不著這麼痛苦了嗎?你幹什麼要緊張?要流淚?我早就料到你沒有膽量聽我說完!你害怕!你怕我!你從心底裡怕我!你的律師就在門口,你把他叫進來啊!你叫你的律師去告我啊!」

  隨他前來的律師閃身欲進,嘴裡不忘表功似的叫道:「董事長,他這已經構成了誹謗!我要不……」

  焦嶸森發抖的手掄起煙灰缸對著律師砸去,艱難的道:「你滾!」律師忙不迭的躲到走廊裡,他轉又對龍鑌道,「我……讓你………說……完!」

  龍鑌迅速的將腦子裡所有的情報過了一遍,冷然一笑,索性加大攻心力度:「你自負歷經人海滄桑,卻不知恩義何解!你自負博文廣學,卻不識寬恕二字!你自得於手下忠心,卻不能以德服人!你自稱重情,你愛的卻是你自己!你自誇機謀權變,卻不知什麼叫作井底之蛙!你自傲智慧過人,卻不知花費自己三十年歲月去報復一段莫須有的仇恨是何等愚蠢!你狡詐陰險,明知錢老身體有恙還故意在錢老的壽筵上下戰書!你自恃金錢權勢無惡不作,間諜竊聽,陰謀圈套,縱火投毒,合同陷阱,破壞生產經營,製造車禍,散佈謠言,混淆視聽,你算什麼英雄好漢?你也是有女兒的父親,可你為了給你的所謂高人滿足淫樂,你不惜一切手段逼迫那和你女兒一樣的少女,你曾幾何時做過一件積陰德的好事?你就不怕將來別人用同樣的手段報復你的女兒?你忘了你老婆是怎麼死的嗎?你難道就忘了那些強暴你老婆的人帶給你的仇恨?!」

  冷冰冰的利劍飛速的在焦嶸森的心上抽插,焦嶸森面色死灰,無言以對,燃燒的雪茄不自覺的從他震顫的手指間滑落,他失神的準備彎腰去拾,龍鑌陰森的冷哼一聲,用腳點著那被焦嶸森掃落的白沙煙,輕蔑的道:「焦大爺,換我這五塊人民幣的白沙煙抽吧,這味道比你那古巴旱煙強多了!怎麼樣,焦大爺?」

  焦嶸森木然的呆看著病房的地板,呆看著地板上那根雪茄,此刻腦子裡全是愛妻的死狀,妻子是被別人強暴而死的,還是她自己自殺的?是不是錢正生害的?

  龍鑌不會放過任何打擊的良機,陰沉沉的道:「焦大爺,昨天給我算命的那位高人真的是算得很準,就像你安排手下在機場的路上製造車禍一樣的准,也就像你報復那些強暴你老婆的黑道人物一樣的准,更像你千方百計想要錢老中風一樣的准!你可以滿足了,你的手下也就那麼兩三個背叛你而已,你不是已經處理好他們了嗎?」

  這些事情很多都是龍鑌和錢老推理出來的,但是無疑是準確的匕首!

  龍鑌緊接著就是一聲冷喝:「哈哈!一個連自己的對手都不敢正視不敢面對的人是何等悲哀!一個連自己的報復手段都不敢承認的人是何等失敗!你有什麼臉面去見你的列祖列宗,你有什麼臉面去見你的父母姐姐?有什麼臉面去見你的老婆?!笑話!哈哈!」

  焦嶸森感到胸口劇烈的刺痛,在疼痛中的他豈容龍鑌抹煞他光榮的復仇經歷,這些可都是他將來去黃泉見親人的資本!只見他言語斷斷續續,艱辛的反駁道:「誰說我…沒有…臉面?我…殺了那些…人…把他們的…肉…餵了鯊魚…幫我老婆…報了仇,你…小子…幸運…車禍沒摔死…你,別…得意…我…和你…還…有得玩…!」

  轟地一下門外炸鍋了!所有的人都聽到了焦嶸森親口說出的犯罪事實。

  那個在走廊的律師慌忙喊道:「董事長,別亂說話!」

  焦嶸森似乎清醒過來了,那幾個黑道人物的死雖然早已結案可那是被定性為黑社會仇殺,並沒有牽扯到自己身上啊!更何況自己剛才不就是承認車禍是自己操縱的了嗎?!

  龍鑌毒毒的盯著焦嶸森,毫不留情的道:「告訴你,焦大爺,讓我這個晚輩告訴你這個焦大爺一句話吧,人,不但得意不可忘形,就是失意也不可忘形!不用等上天了,現在我就可以定你的罪,你的謀殺罪名成立,在大陸會被判處死刑槍斃!三塊錢一顆的子彈我就慷慨點給你出了,希望你下輩子作個寬恕別人的好人。」

  律師在門外大叫:「你們這是誘供!沒有法律支持!」

  龍鑌森然喝道:「認罪吧!焦大爺。」

  焦嶸森斜眼看看冷峻的龍鑌,再看看沉聲不語的錢老,最後看看門口的那些人,他搖了搖自己的腦袋,覺得腦子裡塞滿了這一生經歷和認識的萬千人物和事件,幾乎快將他的腦袋漲炸了,越來越懵懂昏沉,一瞬間似乎心臟的刺痛消失了,他記得這種痛還是很久以前,對,就是得知愛妻自殺時產生的,是到了愛妻安墳下葬的時候才消失的,這二十年來都沒有過了,真好,這讓他靜下來無比清晰的想著愛妻的一切。

  焦嶸森朦朧中覺得自己已經來到了那埋著父母姐姐和愛妻的風水山坡上,四週一片灰暗,卻依稀看見幢幢人影正在各自用不同的速度揮動著鋤頭、鐵鍬、十字鎬挖掘墳坑,對了,還有人在用手挖,用嘴啃,他們有些人已經站在墳坑裡,有的人站在坑邊,有些是躺著在挖,有些人是側著身子,哦,還有些人在要別人給他挖。

  不過,奇了,居然還有幾個人是倒立著挖坑!

  嗯,這些坑有的深,有的淺,深的已經不可見底,只是遙遙聽見傳來勤奮的挖掘聲響,那些淺的則剛到腰部剛齊腳背。焦嶸森感到自己走到了一個大坑前,他赫然看到一個自己就站在這個坑裡,那地坑早就已經有幾個人深了,那個自己正掄著鋤頭、鐵鍬奮力的挖掘著,偌大的坑中,橫著,豎著竟然鋪滿了縱橫交錯的死人骨頭,纍纍重疊著,一根根新鮮而又陳舊,泛著磷磷枯白的光。他分明看到那個自己對著他咧嘴一笑後就不停的舞動著锃亮的鐵鍬將那些枯骨剷起,手臂向天一揚,那一根根人骨就幽森的浮了上來,墜落在地上發出沉悶暗啞的聲音。這個自己每用鐵鍬鏟一下每將鐵鍬裡的人骨對天上揚一下,都會聆聽骨頭落地的聲響,然後就會對他咧嘴笑一下。

  轉瞬白骨愈堆愈高,不一會兒便在坑邊堆成了一座白森森人骨之山。可地底下的白骨依舊那麼多,他看到這個自己開始出離憤怒,竟然發狂似地啃吃著幾根上面還沾著血肉的人骨,猙獰的對他笑道:「焦大爺你來了,肚子餓嗎,要不要來點?」

  突然,一陣陰寒的地獄之風吹得他心口處無比尖痛!這座白森森的小山嘩啦一下垮了,全部的人骨如石頭一般砸落坑中,將這個自己埋陷在裡頭,只露出那個自己的披頭散髮的腦袋,一雙手狂亂在坑裡揮舞亂招,億萬條蛆蟲從這張臉上五官七竅中鑽進鑽出,齊聲狂喊道:「焦大爺!焦大爺!焦大爺……」

  他無比恐懼,無比恐懼,猛然回頭,卻又剛好看到他的姐姐還有他最愛的愛妻朝向他走來,他驚喜又慌忙還恐懼的迎了上去,驚喜又慌忙還恐懼的問:「老婆,姐姐,你們這是從哪裡來啊?」

  他姐姐還有他最愛的愛妻卻對他說道:「焦大爺…焦大爺…你來了…」

  他感到心口的尖痛愈是痛楚了,他哦呀著嘴,卻無言以答。這時突然他姐姐和他愛妻全身的衣服碎成碎片,變成一片片紙灰如同黑蝴蝶幽幽在陰風中飄舞,只聽見姐姐就在這黑蝴蝶中淫蕩的叫道:「焦大爺,焦大爺,來嘛,我保證伺候得你舒舒服服,不用多,三十文錢就可以了!」他又聽到他愛妻慘痛而又呻吟的叫道:「焦大爺,來強姦我吧,來吧,輕點,輕點!」

  他恐懼傷心極了,一陣狂躁的嘔吐,他發現自己的心已經從喉管裡噴了出來落到地上,他忙揀起來一看,這是心嗎?這分明就是發出無比惡臭的血塊!這無比惡臭的血塊居然還在跳動!

  他嚇得鬆脫了手,驚恐的看著在地上淫蕩的扭動著的姐姐和愛妻,喃喃道:「這是我的心嗎,這是我的心嗎?」

  只見姐姐騰地從地上一躍而起,衝到他面前,尖利的嘶喊道:「焦大爺,焦大爺!怎麼不是你的心?怎麼不是你的心?我做舞女賣身就是為了幫你找回你這顆心!你為什麼不要?!!」

  只見愛妻在地上翻滾著艱難的滾到他腳下,身上佈滿受到虐待的抓痕,哀怨的泣聲道:「焦大爺,焦大爺,怎麼不是你的心?怎麼不是你的心?我自殺就是為了幫你找回你這顆心啊!你怎麼能不要呢?!」

  只聽見那個埋在人骨堆裡的自己狂笑著喊道:「焦大爺,我的焦大爺,你不要心,我要,我要!快給我,快給我!有了心我就不用挖坑了!就可以不用吃這些人骨頭了!哈哈哈!」

  他覺得心裡空洞極了,虛無極了,四處磷磷點點的野火沒有溫度的閃爍著,任得陰風到處吹蕩,他看著最愛的姐姐和愛妻那副令他直欲就地死去的模樣,他眼淚簌簌而下!

  簌簌而下的眼淚斜飄著滴到那個散發著無比惡臭的居然還在跳動的血塊裡,騰地就變得鮮亮,他狂喜的看到這一切,狂喜的將這顆不再是血塊的心用雙手捧起來,狂喜的對著赤身裸體的姐姐和愛妻叫喊道:「這是我的心!這是我的心!姐姐,老婆,你們看,這是我的心!這是我的心!」

  赤身裸體的姐姐和愛妻竟然微笑起來對他說道:「那你把它安回去不就行了?!」

  這時那個墳坑裡的自己在尖聲喊道:「不要安,不要安,你安了我就不能叫你焦大爺了!」

  他憤怒了,厲聲喝道:「你給我住嘴!我不能允許你叫我焦大爺!我是焦嶸森!」

  這個剎那姐姐和愛妻對他露出欣慰的笑容,道:「嶸森,安好了心你就回去吧!」

  他淒然一笑,衝過去緊緊摟著這兩具冰冷的肌體無比痛苦的哭喊道:「姐姐,老婆!我不回去了,我要在這裡陪你們!」

  他一口就把這顆鮮亮的心吞進嘴裡生生嚥了下去!

  一切朦朧恍惚的聲響戛然而止,一切虛幻縹緲的鏡像無影無蹤,焦嶸森驚醒過後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病房冰涼的地板上,映入眼的是天花板和幾個模糊的人頭,他感到自己的心在跳一陣又停一陣,他艱難的轉動調控著眼球,想找那個平生第一個敢叫他做「焦大爺」的龍鑌,卻發現這些人都不是。

  他極力的集聚最後那點力量,想痛快的張嘴叫喊,想告訴所有的人,特別是那個龍鑌,可是他卻只能在艱澀的喉管裡發出細顫飄忽的聲音:「龍……鑌……龍……鑌……!」

  ************

  龍鑌就冷冷的站在那裡看著焦嶸森慢悠悠的捂著胸口滑倒在地上,他覺得自己無比的解恨!看到焦嶸森倒地不起痛苦不堪就有人去叫醫生了,現在龍鑌他又站在焦嶸森手下的背後觀看著。焦嶸森叫他的時候他聽到了,可是他不願意去應答,既然目的已經達到,那麼龍鑌就不會再多說一個字!任何知道他內心苦楚的人也會如他那樣不說一個字的!

  焦嶸森沒有聽見龍鑌的應答,也許根本就聽不見所有的應答聲了,他喃喃的說了幾句,在醫生剛巧趕到之時就走向了不知是天堂還是地獄的國度,這幾句最後的遺言只有一個手下湊在他耳邊聽到了。

  醫生的搶救只是走走過場,當宣佈搶救無效時焦嶸森的那幾個手下面色慘白,他們從來沒有想到自己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令他們膽顫心驚的老闆竟然會被這個年輕人當場罵死!

  康鐵迅速將消息傳到錢老的病房裡,氣氛立即如黑暗般沉靜下來,錢老仰躺在病床上,看著天花板,又定定的看著孝心的守候在身邊的龍鑌,覺得這個干孫子像是一塊神秘的莫測的鑌鐵,一塊神秘的莫測的鑌鐵,閃著玄幻的光。他不時的喃喃聲道:「這是真的嗎?他死了。這是真的嗎?他死了?這是真的嗎?他死了……」

  那個聽到了焦嶸森遺言的手下清醒過來後,衝到錢老病房裡對著龍鑌和錢老大聲叫道:「你們滿意了吧?你們的仇人被你們氣死了!滿意了吧!」

  錢老呆了好一會兒,才哆嗦著急切的問道:「說,說,他,他留下了什麼遺言沒有?快!」

  這個手下也是個高素質人才,面容一慘,指著龍鑌,帶著哭腔道:「老闆叫這個人不要再叫他做『焦大爺』,他不是焦大爺,他是焦嶸森!老闆最後說『我已經找到他的心了!』!」

  倏地,錢老感到一陣無比冰涼卻又無比溫暖的氣流漫天蓋地的鋪壓過來,錢老渾身舒暢,呵呵笑著,聲音雖然低沉蒼老卻又無比清晰傳到了每一個人的耳朵:「好哇,呵呵……他已經找到他的……心了!他找到他的心了!我也找到我的心了!哈哈!」

  一陣笑聲後,錢老面帶微笑溘然長逝!

  龍鑌渾然不覺猶自在將焦嶸森的這句「我已經找到他的心了!」和外公那句「智慧就是心,就是一切的心,就是包容古往今來一切心的心」聯想起來,渾然不覺錢老的那句「我也找到我的心了!」最後遺言!

  這個手下也沒有察覺,恨恨不過的指責龍鑌道:「龍鑌你好狠!老闆當時叫你,你明明聽到卻故意不應聲!難道你不知道『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嗎?龍鑌!你好狠的心!」

  ****************

  死亡的氣息終於無視七月酷熱炎暑,毫不留情的驅散一切溫度,率領著地獄的陰兵寒將凜凜地侵殺過來,與之相伴隨的是驟然降臨的烈夏雷雨!

  灰濛濛的天空全部都是囂張的雨滴,病房裡的光線幽暗極了,龍鑌呆傻的看著醫生又是如同對待外公那樣對病床上的錢老如此這般的忙碌。

  一道激烈的閃電刺拉劃破無邊的雨雲,緊接著就是一聲響徹天地的雷鳴!

  龍鑌全身上下似乎就被這道閃電這聲巨雷打中,耍時便有如被擊中的枯樹轟地燃燒起來!

  一切視野裡的景物同時噴湧出火山般的熔岩,熾熱的燒灼著他的眼睛,那可怕的光亮和可怕的火焰一樣,在瞳孔的底部瘋狂的旋轉著神秘,旋轉著遙遠,旋轉著過去,旋轉著未來,旋轉著歡樂,也旋轉著悲哀!

  龍鑌的眼睛完全血紅,無助的血紅,沒有流動的液體,只是帶著緘默帶著木愣帶著單純也帶著複雜,是他的眼睛決不是他的四肢,是他的靈魂決不是他的軀體,就這樣走到錢老的遺體前,對著病床上的毫無生息卻仍在微笑的錢老。

  錢老好像睡著了,睡得這麼香,靜靜的躺著,那清瘦的面頰上還掛著孩童般的微笑。錢老,眼睛是閉著的,嘴唇是合上的,錢老是睡去了,不過這種睡是永遠的走,錢老和齊爺爺外公睡去了一樣,是永遠的走,從此不再回來。

  這三位爺爺臉上都佈滿皺紋,齊爺爺臉上每一道皺紋刻下的是生活的艱辛與滄桑,外公臉上每一道皺紋刻下的是文學的求索和漫長親情的思念,錢爺爺臉上每一道皺紋刻下的是歲月的驚濤駭浪和對人心人性的爾虞我詐的厭倦。

  其實靜兒爺爺和焦嶸森的臉上也佈滿了皺紋,靜兒爺爺臉上每一道皺紋刻下的是不可理喻的玄機,焦嶸森臉上每一道皺紋刻下的是所謂的仇恨。

  是的,錢老也是爺爺,是干爺爺。

  記得就在靜兒爺爺來的那天,錢爺爺就當著靜兒爺爺、靜兒還有康定莊的面,對自己交代了:「小龍,我已經正式成立了『錢正生資產托管中心』,你是我的好孫子,是我為之自豪的當然的繼承人。我那些轉入到這個中心名下的資產就交由你處理了,呵呵,孩子,隨便你拿它幹什麼,爺爺都相信你不會做錯行錯,爺爺早就寫好了遺囑了!不過就是一點,你不能被我的那些不孝兒孫把錢騙走了!呵呵。」

  那話語那笑聲就在耳邊啊!甚至龍鑌還至為清楚的記得錢爺爺這麼交代自己:「好孫子,你現在是單純的複雜,你將來可得要複雜的單純哦!記得嗎?」

  不停燃燒的火焰終於引爆了靈魂的炸彈,龍鑌陡然感到大腦裡面針扎一般刺痛,他極力控制著炸裂,卻從暗啞的喉嚨裡發出撕肝裂肺的不斷重複著的喃喃聲:「記得,怎麼會不記得呢?」
huro 發表於 2008-5-20 14:35
第五卷 慾望的城牆(修改版) 第一章 如果這是你的意旨


  龍鑌在巨大的悲痛面前不知不覺昏迷過去了,醒來之後他發現自己躺在一間病房床上,他眼神空洞而茫然地看看四周。

  窗外的雨還是在淅淅瀝瀝的下著,被呼嘯的海風夾雜著細心的沖刷著這座都市,似乎要洗去它誘惑而又浮躁的鉛華;窗外的雨絲又是水做的線,密密的織就出神秘的網,將這座都市裡的一切都濃濃的包裹起來,似乎要將一切都變成公平的混沌的一體,回歸到遠古原始的本來;窗外的雨滴還是蒼天的眼淚,一滴一滴落在香港,落在醫院,落在此刻龍鑌的眼裡,就匯成了一條哀傷的河,這條哀傷的河又注入傷逝的海洋,龍鑌就在這片傷逝的海洋裡沉浮……

  靜兒守在龍鑌的床前,不盡憐惜的看著他,她感應到了龍鑌眼底心裡靈魂深處那種令她不禁心碎的悲涼。

  龍鑌可以清楚的聽到隔壁錢老病房裡傳來的哀切的哭聲,他開始努力的細辨著這些哭聲是屬於誰,辨別著這些哭聲中的真假。

  靜兒看著龍鑌不流淚不開腔不說話的有了半個小時後終於忍不住了,極盡溫柔的安慰道:「龍鑌,如果傷心就哭出來吧,這麼憋著對身體不好的。」

  龍鑌輕搖了一下頭,從衣兜裡掏出煙,點燃,濃烈的深吸一口,似乎很平淡的說道:「他們都在那裡,是嗎?」

  靜兒知道龍鑌是在問錢老的那些兒孫,便答道:「好像來了吧,有很多人,還有很多我不認識。」

  龍鑌點點頭,繼續抽著煙,良久又問道:「你爺爺呢?」

  靜兒低聲答道:「去焦嶸森住的那個地方了,爺爺說他要去見見這個師弟。」

  龍鑌還是點點頭,他一直沒看靜兒那花容蹙愁的臉,又看向窗外,看著窗外的雨,似乎平淡的自言自語又似乎是對靜兒說道:「這雨,從天上落到人間是死去了還是活著?」

  ************

  靜兒爺爺在錢老和焦嶸森走了以後三言兩語就折服了焦嶸森的手下,一個手下乖乖的帶著老人來到這棟別墅,老人要見見這個所謂的高人這個膽大妄為逆天行事的師弟。

  靜兒爺爺站在高人的房門口,那喘著粗氣的男人聲音和著少女痛楚的呻吟一波一波傳到他的耳裡,老人神情自若似乎充耳不聞。

  老闆焦嶸森被剋星龍鑌當場罵死的消息已經使焦嶸森的手下心驚膽戰,他們都遠遠的跟在老人身後,想看看這個老人是準備如何教訓那個老色鬼的,說實在的話,他們也對這個老東西老色鬼非常不滿,甚至有些遷怒於他。

  靜兒爺爺站在門口聽這淫蕩的聲音已經快半個小時了,卻依舊神情自若面不改色。倒是那幾個手下覺得應該提醒這個在幹活的半瘋老頭該停手了,一個手下便走上去硬著頭皮對靜兒爺爺強笑一下,舉起拳頭使勁擂門,喊道:「大師,大師!出事了!快出來,有人找你!」

  裡面的聲響停住了,一會兒卻突地傳出狂笑:「出事了?出事了!出事了才好,出事了才好哇!哈哈哈!」淫蕩的聲響更加大了,那個蒼老的狂笑聲音時不時在喊叫道:「快點哭!快點哭!……啊……哦·……舒服……快哭!……哈哈……」

  佛也發火!靜兒爺爺終於皺起了眉頭,沉聲道:「撞開它!」

  那個手下慌忙哎了一聲,退後幾步使勁發力用肩頭對著門撞去!

  砰——嘩!門開了。

  靜兒爺爺平常的走了進去,兩具赤裸的軀體正在房中央的這張大床上絞纏著,那個蒼老的男人身軀猶自在這具潔白的女人胴體上拚命抽動。

  靜兒爺爺一眼就認出這個老男人正是自己五十多年沒見過的師弟,他心裡由來結出一團怒火,禁不住喝道:「陽修!」

  正在瘋瘋癲癲享受女人的高人根本就漠視房門被撞開,但是卻被這個冷不丁響在耳邊的名字嚇了一跳,他記得自從他在解放前逃出大陸以後就沒有再聽到過這個名字,算起來已經有五十多年沒有聽到過了,這是他五十多年前的名字,是誰在叫他?

  這一驚一嚇令他馬上清醒過來了,他突然記起來自己是在開壇做法的時候昏迷過去了的,怎麼現在會在床上操女人呢?還赤身裸體的被這麼多人觀看?

  他本能的反手扯過床單遮住自己,又本能的回頭向那發聲之人看去。

  這不是大師兄嗎?這不就是那逼著自己在師父遺骸面前立誓的大師兄嗎?對,就是他!就算再過二十年也絕對可以一眼就認出他!他那雙眼睛依舊那麼令自己心悸!

  高人陽修將右手掌急速的在床單下掐算,卻發現自己心亂如麻根本無法卜算,他強烈的感受到了那股來自靜兒爺爺山一般的精神壓力,頹然之下他放棄了卜算,強定心神,陰毒的道:「蘇玄,五十年了,沒想到你竟能找到我!」

  靜兒爺爺清湛透徹的眼睛煥出灼灼神光,沉聲說道:「陽修,是五十四年了。」

  高人陽修覺得自己的氣勢完全被靜兒爺爺壓制住了,渾身上下都難受得緊,他竭力鎮定著慌亂的心神,克制四處奔湧的血氣,恨聲道:「我也找了你五十四年!老天庇佑,你自己送上門來了!」

  靜兒爺爺定如磐石,依舊沉聲說道:「不用找,這是我們之間有未了之緣。」

  高人陽修邪惡的嗤聲道:「是嗎?五十多年了,你還是象師父那樣,開口閉口就是緣,無慾無求,你累不累?」

  靜兒爺爺語氣變得淡淡的,道:「你也還是那樣,欺師忘祖,修習那些邪門歪道。」

  高人陽修格格笑道:「你少給我說這些大道理,我五十年前就聽你和師父說膩了,什麼邪門歪道,我看你才是修習邪門歪道,我這可是正宗的道門修真!」

  靜兒爺爺全身似乎籠罩在一種無形的光華之中,淡淡的語聲破空而來:「你幹了這麼多天理不容的事就不怕遭天譴嗎?」

  高人陽修對天狂笑道:「天譴?笑話!我從沒殺過人沾過血,最多不過給一些凡夫俗子一點教訓罷了,何來天譴?」

  靜兒爺爺面容平靜,眼睛直盯著陽修的眼睛,說道:「你受邪法所惑,采吸處女元陰,你屢教不改又攀附焦嶸森,縱容協助他為非作歹,你為虎作倀,企圖用巫術咒死龍鑌,你作惡作得還不多嗎?」

  高人陽修剛定的心神又驟亂起來,兀自強辯道:「隨你怎麼說,我從來沒有殺過人,你不能違背師門意旨處決我!」

  靜兒爺爺靜靜的看著他,淡聲道:「是的,師門早有意旨,只要子弟不犯殺人罪行後代掌門就不得動用五雷家法進行處置。當年你在外騙取錢財被師父責罰閉門思過三年,你又趁師父仙逝之時對昏迷的師妹犯下淫行,我也只能把你逐出師門你自己也跪在師父遺骸前立下了如此毒誓,終生不得踏入大陸,也不得再作惡。可是你已經背叛了誓言,你逃不掉毒誓反噬的,陽修。」

  高人陽修緊張的辯解道:「我沒有作惡,沒有進入大陸,香港不是大陸的,它和台灣一樣,都是自由世界的自由國家,不是共產黨的天下!」

  靜兒爺爺微微一笑,道:「真不知你五十年來都學了些什麼!這麼沒長進!虧得當年師父還暗地裡誇你對師門數理神算的悟性是我們七位師兄妹中最高的一個!」

  高人的臉色倏地黯淡下來,嗓音有些顫抖的道:「師父真這麼說?」

  靜兒爺爺憶起恩師也有些傷懷了,輕歎一口道:「沒錯,師父還說就怕你將來走錯路,他說你命裡犯有天殺劫,還說你和師門的緣分太淺,而你的物慾太強,若不是因為你的祖輩對師門有恩你的悟性也高的話,他是不會收錄你的。師父在六十多年前就已經看到了你的一生!陽修,你趁早回頭吧,還來得及。」

  高人陽修目瞪口呆良久,似有心動,卻突地同遮在被單底下的女人碰了一下,他立即又想到什麼,狂笑著道:「哈哈,回頭?我看你是害怕我報復你吧?你滿嘴胡言居然還冒充師父的意旨!笑話!」

  靜兒爺爺冷聲道:「陽修,看來你真的是泥潭深陷無可救藥了,我就問你一下,你難道就不怕天殺劫嗎?」

  陽修狂笑道:「什麼天殺劫?我的命格裡根本沒有!」

  靜兒爺爺搖搖頭,道:「你知不知道三師弟是怎麼死的?你知不知道祖師爺不過五又是怎麼死的?」

  陽修邪聲一笑,道:「你又準備杜撰什麼故事?」

  靜兒爺爺根本不答他的話,淡淡的接著說道:「你知不知道你那天準備作法咒誰?我不相信你看到這個孩子心裡會不慌。」

  陽修心臟猛地一跳!

  靜兒爺爺繼續道:「你又知不知道你當時為什麼昏倒?你知不知道老天爺早就給我們這些洩露天機的人安排了一個天煞剋星?天底下就有這麼一個人是我們這些玄學人士天生的剋星!」

  高人陽修回憶著昨晚的情景,不由顫抖著道:「你是說就是這個龍鑌?」

  靜兒爺爺點點頭,道:「焦嶸森在和他交談時心臟病發作就走了,錢正生也隨即去了,留下遺囑將名下所有資產交給他處置,你協助焦嶸森打的這場大戰結果是白費心機,落得如此慘敗!」

  陽修冷汗涔涔,道:「真的嗎?真的嗎?」

  靜兒爺爺平和的笑笑,道:「我能到這裡來,你就應該知道這是真的了。其實昨天晚上你就已經知道他的厲害了,我想你大概就是在他讀易經大喝『革囊眾穢,爾來何為?』的時候昏迷的吧!這都出乎我的意料,他竟能用佛門禪語反擊你的邪門巫咒!」

  高人陽修徹底慘灰下來,喃喃聲道:「天意,天意,老天的意旨,老天的意旨!」

  靜兒爺爺還是那樣平和的道:「這不是天要滅你,而是老天要你改邪歸正,回歸正道不要再逆天而為也是師父的意旨。」

  陽修竟然一下子似乎蒼老了十歲,登時幻象叢生,恐懼驚喊道:「那條龍,那條血龍又來吃我了!大師兄,快幫我把它趕走!」

  靜兒爺爺輕歎一氣,搖搖頭,低沉的道:「師弟,我就再叫你一聲師弟吧!看在六十年同門的份上我這個大師兄警勸你一句,你去精神醫院或者老人院呆著,過了這剩下的日子。」他又轉臉過去對那些手下說道,「你們等他穿好衣服就把他送到那個地方去吧,費用我會找人負責的。」

  陽修登時恐聲大叫道:「我不去那鬼地方!我不去!蘇玄,我不去!」

  靜兒爺爺轉過身準備朝向外走去,還不忘對那些手下說:「你們記著,這輩子不要再干昧良心的事了,浪子回頭還不算晚。」

  極度驚恐之下的高人陽修眼見唯一的救星大師兄就要離開自己了,驟然他那僅剩的一點清醒神志令他產生一個「要死一起死,要出事一起出事,死也要拉個墊背的」邪惡念頭,他騰地從床上跳下來,抱住靜兒爺爺,貼著靜兒爺爺的耳朵清晰無比說出龍鑌的八字!

  靜兒爺爺本能的渾身一震!

  高人陽修瘋瘋癲癲桀桀怪笑起來:「老天有意旨,師門有意旨,師父有意旨,蘇玄,我的大師兄,這也就是我的意旨!哈哈哈······」

  靜兒爺爺壓住心臟的驚跳,神情不變,神色自若,走了出去。

  ***********************

  儘管錢老的遺囑是要到喪禮結束後才正式宣佈,但是其主要內容卻已經在錢家後人中傳得沸沸揚揚,至於是誰傳揚出去的這已經無從查考,也沒有追究的必要了。當錢老的遺體尚在醫院太平間由專人看護,殯儀館大廳還在緊急的佈置的時候,龍鑌已經被錢老的所有後人帶到錢老那棟豪宅裡面逼迫他交代遺囑從頭到尾的內情,錢家幾乎所有的人都把龍鑌看作是十惡不赦的謀取錢老家產的惡棍,就連一向與世無爭的錢素雪就連大著肚子的錢毓慧也將龍鑌視作公敵!

  集團公司的那幾個高層人物根本抵擋不住這些後人們理所當然的攻勢,也不敢抵擋,唯有康定莊和靜兒不顧一切貼身緊緊保護著悲痛不語的龍鑌。

  就在錢老離世當天夜晚,錢家豪宅大廳裡。

  大媳婦阿萍跳起來衝到坐在沙發上被康定莊和靜兒緊緊護著的龍鑌面前,精心保養的白嫩的手指直戳到龍鑌臉上,喝罵道:「說!你這個大陸仔!是不是給老爺子下了迷魂藥,騙得老爺子把家產都給了你這個外人!說!仆街仔!」

  二媳婦阿蘭尖酸刻薄的叫道:「這個天底下竟然還有這樣的怪事!有兒有女有媳婦有女婿,有孫子有孫女,又不是斷子絕孫的孤寡老人沒有繼承人,也不是好心的慈善家捐給社會捐給國家做好事,反倒把幾十上百億的家產留給這麼一個來歷不明的外人!難道這個人是私生子?不會吧,都七老八十了還能做那死不要臉的醜事?」

  葉子亨的大女兒葉荷接上口就道:「大舅媽,二舅媽,你們大概不知道這個人有多壞吧?我爹地就是被他向姥爺告陰狀搞下來的!就連你們都是他對姥爺挑撥離間才被撤職的!這個大陸仔心狠手辣毒得很啊!」

  葉子亨的小女兒葉芝擦掉淚痕尖叫道:「還有,他最先就是在小姑的鞋業公司做臥底,暗地裡搜查大舅和小姑的證據,結果姥爺發火就撤了小姑的總裁職務,後來大舅也受到牽連這才因為心裡煩躁才出事被關進牢房的!」

  大媳婦阿萍一想起老公錢同華在監牢裡氣就不打一處來,跳腳跳手的罵道:「原來你這衰仔是禍根!我打死你!」她揚手就要煽龍鑌的耳光!

  康定莊噌地扣住她的脈門,沉聲道:「你怎麼說龍總裁我不管,可你要動手那就不行!這是主席交代我的!天皇老子都不行!」說罷,康定莊輕輕一推。

  康定壯的武功和冷峻令得阿萍有些畏懼,嘴上卻不甘示弱,罵道:「你一個臭保鏢仔敢對我指手畫腳,你好大膽子!我要炒了你!」

  康定莊冷冷的說:「不好意思,你沒有這個權力!」

  這時錢素雪冷冰冰的道:「康定莊,你別那麼自信,誰給你那麼大的膽子敢這樣對我的家人說話?你不過就是一個僱員而已,我是集團副主席,我就不信不能炒掉你!」

  康定莊毫無懼色,直視著錢素雪沉聲道:「我的自信是主席給的,我的膽子也是主席生前給的,至於主席為什麼給我,將來我會當著集團高層做個說明,請原諒我現在無可奉告。」

  錢毓慧雖然因為父親的猝逝而無比哀慟,卻又為父親的遺囑傳言而百思不得其解,這才多久的時間,還不到一年啊!難道龍鑌在父親心目中的地位就已經超過了這所有的家人?父親竟然會全然不顧忌自己子孫後人的感受就把幾乎所有的資產交由他處置?甚至還註明不得將這些資產分割給他們?這可能嗎?父親啊,你寧可把資產留給外人也不留給自己的後人,你這樣做對我們太不公平了!

  大廳裡嘈雜不堪,不知有多少只手多少張嘴在指罵著龍鑌,龍鑌面無表情的坐在沙發上,軀體僵硬,靜兒則緊張得抱住龍鑌冰冷的手臂,生恐龍鑌一時克制不住怒氣說出不得體或者錯誤的話來。

  葉子亨在大廳裡來回踱著,突然他舉起雙手向下壓,大聲的道:「別吵,這是我們共同的大事!聽我說!雖然我們還沒看到父親的遺囑原件,現在還只是看到抄件,可我斷定這份遺囑一定是假的!」

  場面頓時安靜下來了,葉子亨陰森毒辣的盯著龍鑌憤怒的喝道:「父親生前對我們說過,他只會把所有家產教給他『最信得過,而且一定會把這份家業管好並且有能力壯大的一個很穩重的後人』,你敢說你是我們錢家的後人嗎?!」

  靜兒感到身邊的龍鑌在顫抖,心裡一痛,張嘴就道:「我告訴你們,錢爺爺……」

  眼見她就要說出錢老已經收了龍鑌做干孫子的事,悲憤中的龍鑌急忙使勁一捏靜兒的手,靜兒才猛然想到在她老家時龍鑌反覆申訴過的那句話,她住口了,無奈的搖搖頭,她不能給龍鑌帶來不必要的擔憂。

  葉子亨嘎嘎怪笑起來,尖銳的道:「沒話說了吧!來,來,既然你不是我們錢家的後人,你憑什麼能繼承這份家產?你不覺得這一切是那麼可疑嗎?回答我!」

  龍鑌終於開口說話了,他面色鐵青,高岸嚴峻,一字一字的說道:「我,龍鑌,現在,不會,回答,你的,任何,問題!一切,等主席,葬禮,完畢,律師,宣讀,公佈,遺囑後,我再,表態!」

  葉子亨被龍鑌斬釘截鐵的話語完全激怒了,他暴躁如雷狂喊道:「你必須現在回答!那遺囑是算不得數的!是他腦筋糊塗了被你下了迷藥亂寫的!不是他想真實表達的遺囑意思!不是的!他是要留給我的!父親反覆考驗我的能力,反覆交代我要照顧好家族,父親是要留給我的!是你纂改了他的真實意思!」

  看到葉子亨的那副狂態,龍鑌他強忍著直在眼眶裡打轉的淚水,冷冷的道:「你這麼氣憤,這麼急躁,不就是因為你沒有得到千方百計想要得到的物質金錢嗎?我告訴你,葉子亨!你早就徹底在主席心裡死了!」

  龍鑌又堅毅無比的環視著錢老的這些後人,堅定的說道:「我從沒見過遺囑,也從不知道遺囑是何內容!但是,只要錢主席遺囑裡有關於我龍鑌的交代,我就會把這看作他老人家最後的意旨!如果這是錢老的意旨,如果真有這意旨,那我就不管這堅持下去的路有多坎坷有多艱難,不管前面是地雷陣還是萬丈深淵,我都將絕不退縮,絕不畏懼,絕不回頭,堅決的走下去!」
huro 發表於 2008-5-20 14:36
第二章 那一夜的風情


  龍鑌的目光望向廳外黑沉沉的夜色,他記得在山城老家那些老人們說:人啊,就是死了,那魂魄也是有靈性的,不是馬上就去見閻王老子的,會在死去的當天晚上在自己的家裡走走看看,會去看看自己的子孫後人,見見自己最掛牽的人。

  是不是這樣呢?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錢老會不會現在就在這棟豪宅裡面就看著他的這些兒孫,看著這些兒孫是如何的對自己發難?那麼錢老會不會為之感到傷心呢?是不是這樣?

  雨後的夏夜似乎已經驅散了暑氣,清涼的風時不時吹進大廳,消淡了這廳裡緊張而又沉悶的氣氛。

  龍鑌暗自傷魂,慘然一笑,艱難地對他們說道:「沒錯,我的確是你們錢家的外人,和你們錢家沒有任何血脈親緣,請你們不要用錯誤的言語玷污主席的在天之靈。人說話做事,老天是在看著的,未安的靈魂也是在看著的。現在主席的遺囑並沒有公佈,你們所瞭解的不過是傳言罷了,到時如果大家覺得遺囑失真可以向香港的相關部門申請遺囑鑒定,所以我想請大家先不要討論遺囑的問題,等主席葬禮結束入土為安後再說吧。」

  說完,龍鑌轉身就向大門走去,康定莊靜兒急忙跟上去。

  葉子亨衝著龍鑌鋼鐵般的背影,厲聲喝道:「你個大陸仔,別得意得太早!等著我們錢家人聯名告你吧!」

  龍鑌頭也不回,淡淡的答道:「請便。」

  回到酒店,靜兒爺爺就等在龍鑌的房間裡,龍鑌強顏對這老人笑了一下就自個兒走到床邊坐下,抽起了煙。康定莊和靜兒細聲細語的向靜兒爺爺匯報了一下剛才的經過,老人只是很平靜的點著頭,喝著茶。

  靜兒爺爺站起來邁步踱向窗口,透過玻璃看著這座無比繁華的國際都市,良久,轉身又踱回來,用右手在龍鑌肩頭上拍拍,平和的道:「小龍,該怎麼做就怎麼做吧,你只需要對錢老交待好就行了。」

  靜兒爺爺說完這句話就開門回他自己的房間了,康定莊和靜兒坐了一會兒也覺得找不到合適的言語來安慰龍鑌便也告辭走了。

  龍鑌一個人在房間裡枯坐著,看著牆壁上的燈光恆定的照射下來,房間裡所有的物品在這明暗不變的燈光下呈出靜止而凝固的姿態,唯有手指間一直燃燒的青煙不斷的繚繞盤旋,直至消失在空氣裡,給封閉的空氣裡加濃一點熏烤肺部的煙味。

  也不知過了多久,龍鑌突然被一口濃煙嗆住,劇烈的咳嗽起來,刺辣的酸味翻湧上來,喉嚨深處格外的難受,嗓子眼裡越發堵得厲害!

  龍鑌快步走到盥洗間,旋開水龍頭喝了一大口水,在口腔裡嗽了幾下吐掉,又咕嘟咕嘟喝了幾口後,用手接了一捧水朝在臉上擦洗著,這才抬起雙眼直視著鏡子裡的自己,形容憔悴,色如枯槁,鬍子茬茬。

  這是我嗎?這是我嗎?我到底是誰?在幹什麼?……

  ……

  咚咚咚——!

  有人敲門,龍鑌開門一看,是靜兒。

  龍鑌擠出一點笑意問道:「靜兒,怎麼還沒有休息?」

  靜兒看著滿臉水珠的龍鑌柔聲道:「剛和爺爺聊完天,路過你門口時好像聽見你在咳嗽,就過來看看,是不是嗆住了?要不要緊?」

  龍鑌搖了一下頭,克制著嗓子裡那種翻騰的感覺,盡量平和的道:「沒事,沒事,剛被煙嗆了一下。」

  靜兒盯著龍鑌的眼睛好一陣子,更加溫柔的道:「瞧你,抽這麼多煙,來,我給你把窗戶打開透透風吧!」

  龍鑌帶上門,站在那裡看著靜兒把玻璃窗全部打開,靜兒覺得房間裡依然氣悶,索性把通向陽台的門也打開,然後招呼龍鑌到陽台上來欣賞這港九夜景,來感受這清涼的風。

  並立站在這小陽台上,龍鑌和靜兒大約相距一尺多的距離。

  靜兒柔柔的道:「龍鑌,問你一個問題,上次你在我家的時候我看到你在紙上寫著這麼一句話『是世界在霧裡,還是我們在霧裡?我在霧裡找不到我的乾坤。』,這是什麼意思,告訴我,好嗎?」

  龍鑌記得這是自己當時心亂如麻就信手在靜兒書桌上寫的,沒想到靜兒居然記得這麼清楚!他看著靜兒飄飄而又婷婷的風中清影,心臟不受控制的亂跳起來,忙別臉過去心神不定的答道:「不知道,忘記了。」

  靜兒暗歎一口氣低聲說道:「龍鑌,剛才爺爺說了,我們不參加錢爺爺的葬禮儀式了,明天就走,先跟你說一聲吧!」

  龍鑌心裡狂跳一下,卻沒有回頭,也沒有立即答話,只是好一陣後才問道:「為什麼?是不是你爺爺身體不舒服?」

  靜兒輕聲道:「不是,是爺爺見不得別人虛情假意,他說那些假東西會污了他的眼睛。」

  龍鑌這時轉過身來看著靜兒,輕輕點頭道:「說的是,明天不知會有多少假惺惺的禮儀和人,你們回去也好。靜兒,你爺爺歲數大了,你就多細心照顧吧。」

  靜兒滿心希望龍鑌可以用言語挽留自己,她傷感的迎著龍鑌的眼睛,她覺得他的目光已經有如黑暗的巨手將自己捏成粉齏,她渴望自己可以融入這目光之中,卻又意識到那是多麼的遙不可及,遂低聲說道:「龍鑌,你就這麼希望我走出你的視線嗎?」

  靜兒簡簡單單的話總是令龍鑌無從抵抗,龍鑌深深凝眸著這個神秘的女孩,他知道靜兒就在咫尺,只要他一伸手臂他就可以摟著這個令他心亂如麻心神不定的女孩,他感到喉嚨裡的哽塞令他說話變得格外艱難,好容易才幽幽答道:「靜兒,你們都離我遠一點吧,我有詛咒,我是個不祥之人,只會給所有親近的人帶來災難。」

  靜兒藉著燈光看到龍鑌眼睛裡開始出現一種液體反射的晶瑩,不由身子一震,趕緊柔聲說道:「龍鑌,你又在胡思亂想了,上次你不是都和我說好了嗎?」

  龍鑌苦澀的一笑,用手指指天又指指地再指指自己,傷感的說道:「以前外公沒死,錢老沒死,金總也沒死,焦嶸森也沒死,孫文泉沒死,就連那個高人陽修也沒有發瘋!可現在呢?」

  靜兒不敢答話。

  龍鑌將手悲憤的一揮,轉過身傾耳聆聽這城市的聲響,車輪的滾動和著風聲似乎就是這聲響的主流,良久他方淒聲說道:「如果外公不離開我,錢老不離開我,我或許還會對詛咒抱那麼一點幻想,還幻想著是否詛咒會在我這一代終結。」

  靜兒被龍鑌悲情的聲調感染,她輕輕的邁前一步靠著他,依舊那樣輕柔的安慰他道:「龍鑌。」

  龍鑌不停的輕搖著自己的頭,苦澀的笑著,語聲中帶著那不盡淒涼的寒意,慘聲喃喃:「賊老天不長眼睛……賊老天不長眼睛……不長眼睛……」

  龍鑌在靜兒面前完全克制不住自己了,悔恨的淚水簌簌而下,靜兒心痛極了,情不自禁的抓住龍鑌的臂膀,試圖傳達她的安慰,可龍鑌似乎沒有察覺到。

  「我怕,我害怕極了,唯恐將詛咒的傷害會帶給他們……」龍鑌用拳頭狠狠擊打自己的腦袋,哽咽不已,「我是個罪人啊!這一輩子,這些事……為了逞一己之怒竟然不惜用別人的生命做代價……我竟然在仇恨面前變得如此邪惡!」

  龍鑌猛然對著長天哀嗚:「因我而死的人有多少了……爸爸……媽媽……齊爺爺……算命的老人……外公……錢老……焦嶸森……鄭學家人……哪個不是因為我的緣故而離開人世的?……就連鬍子德也是因為我貪生怕死放棄最後努力而淹死的啊!……我為了自己本就卑賤的生命怎麼可以如此自私!……」

  龍鑌在這個自己不知不覺就深愛著的靜兒面前不再掩飾他無限哀傷與痛悔的情感,撲通跪在地上雙手撐地,再也控制不了喉嚨的哽塞,痛哭出聲!

  早就如梨花帶雨的靜兒也陪著他跪在地上,緊緊挽著他的臂膀抽泣著道:「鑌,鑌,這些都不是你的過錯,爺爺剛才跟我說了,就算德爺爺、錢爺爺還有焦嶸森從來沒有見過你,他們都只有這個壽年,這個月不走,過幾個月也會走的。鑌,你想想,他們都是老人了!你就別再自責了,好嗎?」

  龍鑌搖著頭,伏地哀泣,忽地又反身死死抱住依偎在身邊的靜兒,哽聲道:「葉子亨罵我罵得對,我難道不覺得自己的一切是那麼可疑嗎?……這個詛咒,我到底是個怪物還是個魔鬼?……靜兒……告訴我……你告訴我……」

  龍鑌的力氣好大,靜兒被他的全力箍抱有些喘不過氣來,靜兒無法做答,只能用手輕輕柔柔在龍鑌的背上撫慰,試圖撫平龍鑌軀體的顫抖。

  龍鑌耳邊聽著的是靜兒微微的喘息,背上傳來的是靜兒溫暖的輕撫,那柔荑的溫熱透過襯衣鑽入體內,他懷裡摟抱著靜兒嬌軟的身子,入手之處儘是酥嫩,鼻子裡嗅到的是靜兒純純的體香,他感到懷中的靜兒越來越燙,這一切不斷上升的新奇的刺激在這個時候卻突地混亂了他的呼吸,遮蔽了他的感傷,迷亂了他的思維,混淆了他的視聽,或許是源自精神對痛苦的某種本能逃避,迫切需要那種轉移焦點的刺激,龍鑌腦海裡竟然不斷的浮現出他和靜兒幾次親密接觸的場景畫面!

  血液裡開始奔騰著原始的火焰,這火焰飛速地傳遍體內每一根血管,就連體表極其細微的血管裡他都可以感應到那本能的呼應,這呼應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強烈,在這瘋狂的呼應之下,他感到自己開始被血液電速般奔騰沖毀成慾望的碎片,每一個碎片都焦急的在眼前的愛人軀體上尋找著得以藏身棲息的地方……

  不知不覺龍鑌的手在隔著衣裳觸摸著靜兒靈秀堅挺的乳房,他將臉緊緊貼著靜兒白玉般的脖頸,貪婪的嗅吸著靜兒的幽香,喃喃的在靜兒耳邊道:「靜兒……我好想你。」

  第一次被心上人侵犯自己胸膛神聖領地的靜兒出於防範的本能正欲抗拒龍鑌的魔爪,卻被龍鑌這熾熱的話語和來自領地異樣的刺激弄得渾身酥麻,登時四肢無力,全身乏軟,不知道拒絕也不知道躲避,神智開始如龍鑌那樣迷離起來!

  龍鑌極度渴望再次品嚐靜兒嬌嫩的紅唇,他完全忘卻了一切,頭一仰就吻在靜兒的唇上,那種記憶猶新的濕潤嫩軟的感覺徹底佔住了意識,他使勁將嘴在靜兒唇上蹂壓,靜兒腦子裡一片空白!

  靜兒軀體的輕顫更加激發了龍鑌雄性的本能,靜兒櫻桃小唇上的軟香令他開始用嘴包裹起來狂亂的吸吮,他用力站起來,一手摟著靜兒後背的上方,一手摟著靜兒盈盈一握的纖腰,使勁壓擠著,恨不得將靜兒壓進自己的體內,嘴唇依舊是沒命的吮吸著靜兒唇裡的瓊漿玉液。

  ……

  又是熊山,馨香馨香的風拂過面頰,躺在嫩軟嫩軟的小山坡上,那青翠的小草癢癢的撓著脖子,那柔柔的雲朵懶洋洋的裹著清美的水汽,一陣陣,一陣陣,就把熊山神話的蓬萊。

  伸出手向上就可以撫摸著這膩滑膩滑的天,向下就可以戲掬山澗的溪水,小鳥嬌聲的鳴唱,小蜜蜂嗡嗡振動著翅膀,那溫香的風吹過,樹葉上輕揚的落下晶瑩剔透的凝露。

  那樹蔭下的花朵張開了秘密的花瓣,遠遠的,似乎一片紅色的朦朧,鮮紅的野果掛在枝頭卻不忍心採擷,只充滿愛憐的觸摸,用指頭感受著圓潤的美麗。

  激情的徘徊在這玄妙絕美的林間幽徑,不敢破壞這寧靜的障礙,可面對那狂喜的誘惑,卻又無法克制那神秘的騷動,急切的停步不前竟然是源於對夢幻天堂的恐懼。

  熊山在飄浮的水汽之下恍若成了傳說中的巫山,未知的從沒被探索過的地界邊緣卻開始有痛楚彷徨,靈魂的火焰燃燒著粼粼溪水,沸騰的血液終於在音樂的迴響中將讚美鎖入永恆。

  ……

  靜兒強忍著被開闢的痛楚,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音來,她實在不願意反抗龍鑌,也無能反抗他,她只能緊緊摟著龍鑌,容忍著體內那個粗暴的器物,將頭深深埋在龍鑌的胸前。

  龍鑌在迷亂之中調動所有的兩性知識儲備,將漲痛的陽根得償所願得頂入之後,也感到陽根上傳來一點刺痛,但隨後那種從未有過的緊壓和濕滑溫暖就使他忘掉了刺痛感,緊接著就是渾身澎湃翻滾的血氣集聚到了陽根上。

  身下靜兒情不自禁發出的哀嗚越發刺激他無比渴切馬上縱橫馳騁,他凶狠地揉壓著靜兒的冰肌玉骨,粗暴地蹂躪著。

  分裂的劇痛使靜兒清艷絕美的臉露出淒婉的神色,龍鑌卻懵然無知,兀自強力開闢著艱澀的道路……

  一片通途,落英斑斕,譬如朝霞又如同暮雲,天地間只剩下瘋狂只剩下佔有只剩下奉獻,沒有逃避,沒有配合,一切開始暄騰……

  龍鑌濃烈的體味直衝靜兒的瓊鼻,她迷迷糊糊的沉醉其間。

  龍鑌貪婪的嗅著靜兒肌膚的幽芳,他心臟狂跳,大手抓扣著靜兒有如白璧的腰臀,伏在靜兒身上開始肆無忌憚的衝刺!

  靜兒略帶痛苦的呻吟卻更加使得快感流竄忍無可忍即將爆炸的龍鑌瘋狂的抽動!

  ……

  淪陷了,誰也說不清楚這到底是情的淪陷還是欲的淪陷,是生命的淪陷還是靈魂的淪陷,總之就是所有的一切,一切的所有,盡皆淪陷了,那翻捲的長髮,那強勁的征服,那哀楚的呻吟,那雷霆萬鈞的穿插……

  ……

  痛楚的快感,被強暴的幸福,委屈的滿足,靜兒緊緊抱著龍鑌,粉臉貼著龍鑌的滿是胡茬的臉,淚流滿面,嚶嚶呢喃:「鑌……我愛你……我的血就在你的心裡流著……」

  龍鑌睜大眼睛深情望著無比嬌羞的靜兒,慢慢的,慢慢的,將火燙在靜兒的膩滑溫熱中蠕動,撫摸著靜兒綢緞般的肌膚,溫情的擁吻著靜兒的唇,深情的回應道:「靜兒,我也愛你,我知道,就像現在你的身體裡有我,我的身體裡有你……」

  靜兒微瞇著雙眼甜蜜的問:「真的嗎?鑌……」

  龍鑌溫柔的:「真的,靜兒,我經常夢見你,經常會無緣無故的想你,你跟我說過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

  ……

  龍鑌極欲將陽根的漲癢宣洩出來,不知不覺他就加快了抽動的頻率。

  靜兒臉上又浮出痛楚的神情,呻吟著道:「鑌,輕點,痛……」

  龍鑌馬上控制著體內強烈的衝動,靜靜的感受著花徑之中濕熱滑膩,溫聲道:「還痛嗎,靜兒?」

  靜兒羞澀的點點頭,龍鑌輕撫著靜兒堅挺白嫩的乳房,吻著那紅潤中微帶晶透的肌膚,軟語安慰道:「書上說第一次是痛的,不過以後就會不痛了。」

  ……

  龍鑌感到自己飄悠在熊山之頂,正被那陣神奇的風吹著,正被那團神秘的雲托著,飛翔在九天雲霄,又被一聲天籟的呼喚牽引,直飛向從未到過的天堂!

  又仿若正潛游在河底,戲耍在太湖之中,憋著一口氣在水底終於尋找到了世界上最美的珍珠,萬分驚喜的浮向水面,他要把它贈送給他的靜兒!

  ……

  轟——!

  感覺的霹靂終於在心靈毫無縫隙的融合中炸響,勁猛的山洪從熊山之巔狂奔而出,銀河水從九天之上暴洩而下!

  隨著從腹底放射狀竄出的極度快感,龍鑌儲藏了十八年的元陽從靜兒那有節奏收縮著的溫暖緊狹的花徑中毫無保留的噴射入她體內,龍鑌從喉管深部忘情地發出野獸般的嘶吼:「靜兒……靜兒……你是我的靜兒……我愛你……真的好愛你……」

  靜兒噙著淚強忍著裂痛,嬌囀婉啼,承受著。

  ……

  兩個人都迷失了,迷失在本能的佔有裡,迷失在心靈的融匯中,迷失在情慾天然的渴望裡,迷失在彼此神秘的呼應中。

  他們全然不知道應該怎麼做,只知道彼此極度需要忘卻的結合,靈和欲在軀體懵懂的絞纏下恍恍忽忽的昇華,在這夜風情裡卻打下那種欣喜的刺痛。

  ***************

  激狂的情慾過去了,潔白的床單遮蓋著赤身裸體的龍鑌和靜兒,龍鑌摟著靜兒仰躺著,靜兒忍著這裂體的刺痛將臉深深埋在龍鑌的臂彎之中。

  龍鑌感到懷中的嬌軀在隱隱抽泣,忙扭轉身托起靜兒的臉,溫聲問道:「靜兒,是不是還痛?」

  靜兒努力的搖著頭,低聲道:「不是。」

  龍鑌以為是自己的粗暴佔有傷害了靜兒,滿含歉意的道:「對不起,靜兒,是我傷害了你,我真該死!」

  靜兒伸出小手放在龍鑌臉上摩挲,秀眸看著龍鑌,輕柔而又堅決的道:「鑌,我願意。」

  龍鑌感動得用手緊緊環抱著靜兒,溫柔的親著她的臉,她的眼睛,她的唇,低聲道:「靜兒,原來幸福可以這麼真實!

  靜兒無限溫馴柔情的回應著,可是禁不住的眼淚依舊簌簌從眼角滑落。

  龍鑌有些緊張了,擔心的道:「告訴我,是不是真的很痛?我給你揉揉。」龍鑌伸手過去準備給靜兒輕揉一下小腹。

  靜兒任得龍鑌溫情的揉摸,用極低的聲音說道:「鑌,我只是因為太幸福了,所以就擔心我的擁有會不會太短暫。」

  這句話登時使龍鑌從男歡女愛的激情麻醉中清醒過來,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犯下了一個如何大的錯誤!

  靜兒感覺到了龍鑌正在按摩自己小腹的手悄悄抽回去了,靜兒不禁淒然一笑。

  龍鑌不敢看靜兒,他努力回憶著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再度想起自己在這之前剛做下的決定,一時間他內心痛苦極了,覺得自己無法來面對已經靈肉融為一體的靜兒,無法面對那個決定。

  剛剛還被翻紅浪室暖如春柔情無限的氣氛立刻冰冷下來,可怕的寒氣在這兩個赤裸相對的情侶之間蔓延開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兩人誰都沒有開口說話,都在靜靜的聽著窗外傳來的城市聲響,聽著心跳聲,聽著血管裡血液奔流的聲音。

  龍鑌呆呆的看著天花板不答話,靜兒心裡一酸,淚又滾下,順著臉流淌在龍鑌的肌膚上,她摟著龍鑌,全身的柔軟都貼在龍鑌身上。

  龍鑌完全清醒了,反手從丟在床頭櫃上的褲子裡掏出煙,點上,這個時候,他需要煙來平靜自己的心情。

  靜兒原來是自己如此深愛著的女人,靜兒的一切是那麼令自己心醉,如果不是這個夜晚的瘋狂,也許他永遠也不會知道這愛竟然可以如此張揚如此深入肺腑,他無比真實的感覺到緊抱著他的靜兒是全身心愛戀著他,他愛靜兒,愛,愛得沒有理由,愛得莫名其妙,愛得深入骨髓,可是……

  秋雅毫無疑問也深愛著自己,並且讓自己感動,自己也承諾過一定要娶秋雅為妻……

  石偉他們這些兄弟的情誼那麼寶貴,可先輩們的遺囑是那麼無奈,自己龍家的千年血脈承繼是那麼重要……

  可是,這個無從逃避的賊老天的詛咒,已經造成了多少人的死亡,我是天煞孤星,注定一輩子只能一個人走路,我什麼都不能要,不敢要……

  死亡,生命的死亡,再也不願面對了……是選擇擁有,還是選擇徹底放棄,其實已經不需要再想了,生離死別,再重蹈覆轍,詛咒的威力早已有了選擇的答案……

  今夜做個了結吧,讓一切是個虛無飄渺的幻夢,不管這個懷中淒美的愛人會如何痛苦,不管將來秋雅如何難過,更不管那些朋友如何怪責……決不能再縱容自己情感的懦弱,讓自己一錯再錯下去……否則這些自己至為牽掛至為珍惜的愛人朋友再因詛咒受到傷害就百身莫贖了……

  龍鑌焦躁的抽著煙,由得尼古丁慢慢毒害著身體,他盡量不去再想靜兒,卻又不忍心將她推離自己的懷抱,他就在這種矛盾的情緒中試圖平靜心情。

  終於靜兒受不了這冰山一般的壓力了,將臉從龍鑌的臂彎上抬起來,淒楚的看著龍鑌,極力保持語音的溫柔問道:「鑌,你不要抽這麼多的煙,好不好?這樣很傷身體的。」

  龍鑌猛地偏頭死死的盯著靜兒,眼神無比複雜,似乎要將靜兒裝進自己的瞳孔裡珍藏起來,良久,眼神卻變得冰寒無比,冷冷的將靜兒摟抱著自己的手推開,又將被靜兒枕著的手臂抽出,冷冷的道:「對不起,蘇靜兒,今天是我冒犯了你,錯誤的傷害了你。如果我是個不背負詛咒的正常人,我會被你打動,說不定會娶你。但是如今一切都不同了,我終於知道了我的詛咒就是上蒼在詛咒我的所有情感,從愛到恨都被詛咒了,只會給有關係的他人帶來生命的傷害,我是天生注定的天煞孤星!」

  「既然孤寂會伴隨我的一生,那我也就決不會和任何人再有密切關係,不會再愛誰,也不會再恨誰,也不會和任何人做兄弟朋友,不會和任何人做敵人,更不會和任何人結婚生孩子!讓這個詛咒就在我這一代終結吧!」龍鑌決定讓自己的心從此死去,他渾身散發出鐵石般的寒意,毫無溫度的道,「感謝你讓我擁有今夜的風情,我今生再無遺憾,蒼天要我走這條孤獨的不歸路,你們所有人就不要再來打攪我,你走吧,我和你們到此結束。」

  靜兒劇烈的顫抖起來,她感覺到了龍鑌做這個斷絕關係決定時的冷酷絕情,哆嗦著道:「你認為這是不歸路……為什麼不讓我陪你走這條不歸路?」

  龍鑌面無表情道:「我的路,我一個人走,不需要任何人來陪!」

  靜兒心神俱碎,欲撲到龍鑌身上用自己的溫情感化他。龍鑌暗暗咬牙用手臂擋住,狠心一推,斷然決然的道:「你走吧,我對你沒有一點慾望了,走吧,別讓我討厭你!」

  靜兒從來沒有想到過一個人的情感情緒可以在這短暫而又漫長的一夜之中有如此大的反差!靜兒任由情心被龍鑌踐踏,無限哀淒的看著龍鑌道:「你就這麼讓你的心死去嗎?你就不能像爺爺說的那樣『死中求活』嗎?「

  龍鑌吞下內心狂風般的吶喊,努力做到不看靜兒,冷冷的道:「雨,自從天上落到人間後它就不再是雨,它就死了,要想再變成活著的雨,除非再經歷一個循環,再歷經一次輪迴。我們,下輩子再繼續吧。」

  龍鑌的堅決使靜兒的心已經滴血了,憑著對龍鑌靈魂心聲的感應,靜兒知道此時再說什麼也只是徒勞,她全身顫抖,這原本溫暖如春的地方竟如同冰窟,靜兒呆呆的躺著,呆呆地看著龍鑌抽搐的面容,緩緩起身,赤裸著玲瓏玉體站在地上,站在龍鑌面前,一時間淚如雨下!

  龍鑌定定的,癡癡地,看著靜兒,靜兒任得淚水從臉頰滑落,滾淌在潔白如玉的胸前,悲切無聲地注視著龍鑌的眼睛。

  龍鑌終於低下了頭,靜兒艱難地穿上衣服,俯身在龍鑌額頭輕輕一吻,然後對他慘然一笑,道:「我知道這雨是不會死的。」
huro 發表於 2008-5-20 14:36
第三章 抉擇


  看著花容慘惻的靜兒竭力壓抑她身軀的冷顫一步一步走出房門又替他把門關好,聽著靜兒就在房門關好的那個時刻用她全身的勇氣和毅力說出「晚安」,一直在冷酷扮相的龍鑌心如刀割,他無比狂躁的在心底嘶喊「靜兒,別走,別走!陪著我,我要你陪著我!」

  龍鑌無比激切的想再度抱著靜兒入懷,渴望把這溫柔交融在傷楚的靈魂裡,他覺得此刻的自己是何等脆弱,生命是何等地不能承受如此的重量……

  我想這麼做著的,可是我不能,堅決不能!

  我不能再給我的愛人帶來死亡的災難。

  我不能再有朋友,我不配擁有友情;我不能再有愛我的人和我愛的人,我不配擁有愛情;甚至我不會再有敵人,因為我連擁有仇恨都成了罪過!我是受到詛咒的怪物,我是魔鬼,誰靠近我誰就會死亡!

  ……木然的,呆滯的,龍鑌在蒸騰繚繞的青煙中絕望地瞪著如死魚肚慘白的牆壁,瞪著窗外寂寥的夜空,寂寥的星辰。

  情感就是如此的矛盾,矛盾得甚至不知如何去面對。若果說生命被上蒼詛咒,那麼被詛咒的真正受體不是生命的時間長短,而是生命的情感,而是情感在靈魂裡刻下的印記。

  至少龍鑌是這麼認為。

  ************

  龍鑌徹夜未眠,睜眼看到天色開始發白後起床,今天想好好守在錢老遺體旁再對他老人家說說心裡話。

  龍鑌和康定莊來到靜兒爺爺的房裡,靜兒爺爺坐在沙發上,表情凝重的看著龍鑌。

  龍鑌快速的瞥了一眼坐在床頭暗自垂淚的靜兒,那濃濃的歉疚和傷感頓時又湧上心頭,但他迅速鎮定下來,對著靜兒爺爺禮貌的道:「蘇老,聽說您今天就要回去了?」

  靜兒爺爺略點一下頭,沒有答話,兩眼灼灼有神,帶些責怪的看著龍鑌。

  龍鑌盡量保持禮貌的表情,道:「今天要佈置錢老的靈堂,我現在就得去醫院,不能抽身來送您了,祝您一路順風吧!」說罷,他向靜兒爺爺深深鞠了一躬,轉身欲走。

  「等等!」靜兒爺爺突地出聲叫住龍鑌,很沉重的道,「我跟你說點事。」

  龍鑌只好站住,將目光投在靜兒爺爺的鞋子上。

  靜兒爺爺將龍鑌上下打量幾遍,緩緩的道:「一個人活在世上如果沒有一點劫難經歷,沒有一點痛苦感受,沒有一點挫折打擊,那這個人等於沒有活過。娃子,沒有這些東西人是長不大的。」

  龍鑌點點頭。

  靜兒爺爺又道:「各人的劫難有別經歷有別思想也有別,人不同路就不同,命運也就不同。我見人千萬從沒見過有兩個完全一樣的人,所以你也不要以為你的命運有多奇特有多痛苦,就沉溺其中不能自拔。」

  龍鑌又點點頭。

  靜兒爺爺還是緩緩的道:「人一輩子有劫難不怕,陷入迷途也不怕,怕就怕有人點化你告誡你幫助你,你還執迷不悟,那麼這樣才是在劫難逃!」

  龍鑌微微一震。

  「人一輩子,很多時候以為自己做的決定很正確,卻不知道其實他的決定很無知可笑,」 靜兒爺爺交替看了他和靜兒良久,方才非常緩慢的說道:「娃子,道法、人情、天理這之間無窮無盡,微妙而難以捉摸,話說到這個份上,路是你自己的,自己怎麼走就怎麼負責吧!」

  靜兒爺爺深深的凝視著龍鑌,龍鑌重重的點了一下頭,他沒有看靜兒,卻知道靜兒正淚眼婆娑的在看著他。

  就在這個時刻,靜兒爺爺突然起身走上前來,在龍鑌肩上拍了一下,龍鑌登時覺得全身麻痺,大腦一片空白,不由自主的軟了下去。康定莊手一伸正好托住緊張地問靜兒爺爺:「蘇老,怎麼回事?」

  靜兒爺爺輕歎一口氣,道:「小康,你說這小子這麼倔的脾氣,能讓我摸他的骨嗎?」

  康定莊對龍鑌的點點滴滴是比較清楚的,他有些驚恐的道:「蘇老,您這不是在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嗎?」

  靜兒爺爺搖搖頭道:「我一定要解開他這個謎團!」

  康定莊試圖阻止,靜兒爺爺搖著手道:「小康,我不做的話會給丫頭帶來災難的,我做了那丫頭就不會重複犯錯了。」

  靜兒嗚地哭出了聲音,衝上前抱著爺爺哀聲道:「爺爺,我不要你去,我不准你去!」

  靜兒爺爺拍拍靜兒的頭,慈祥的道:「丫頭,爺爺已經知道他的生辰八字了,而你是爺爺的命根,你說爺爺不繼續下去行嗎?爺爺都八十了,什麼都看開了,聽話,乖!」

  靜兒她知道爺爺說的對,如果爺爺不給龍鑌卜算摸骨那她也一定會去做,龍鑌是比自己生命還要重要的愛人,可爺爺同樣是比自己生命還重要的親人,兩個都是自己無法割捨的,這是最為恐怖的兩難選擇。她既恐懼又矛盾,只能哭泣著使出全身力氣抱著爺爺,企圖讓爺爺放棄。

  靜兒爺爺慈祥的道:「丫頭,爺爺知道你的心裡為難,可到了爺爺做的時候了,爺爺不做行嗎?」

  靜兒不答話依舊死命的抱著爺爺,不准爺爺靠近躺在床上的龍鑌。

  靜兒爺爺輕歎一口氣,只得也在靜兒肩上拍了一下,靜兒驟然全身無力,靜兒爺爺小心的把靜兒放在沙發上,康定莊眼見老人如此堅持便也不好阻攔,由得這個神秘的老人將龍鑌從頭到腳細細的摸了一遍,老人又解開龍鑌的衣服,仔細的觀察了那個斷角龍頭胎記。

  看著看著,老人有些納悶了,自言自語道:「這娃子倒真是奇怪,好像這印記越冷才會越紅,怎麼在這大熱天也這麼紅啊?」

  *************

  靜兒和爺爺隨後便走了,龍鑌清醒之後也沒多想,便趕去料理錢老靈堂的諸多事宜。

  這是專門為保存死人屍體而設立的低溫房間,陣陣陰寒之氣與戶外酷熱的燥暑成了極端的對比,當龍鑌來獨自坐在錢老靈體之前默默發呆的時候,昨夜的風情便如毒蛇一般噬咬著他的心。龍鑌祈願能將從前的所有一切忘卻,可偏偏那一切如烙印一般銘刻在心。

  都說時間和斷絕聯繫是消淡記憶和情感的最佳武器,日子長了人們就會淡去從前的激情,忘卻曾經的友誼,曾經的戀情,到了這個地步的時候,龍鑌也只得寄希望於此。

  龍鑌口中一直在喃喃自語,他守候著錢老的靈體,守候著一個已經消失的靈魂,覺得自己是在守候著上蒼的詛咒,守候著悲情的歉疚,守候著痛苦的回憶,守候著痛入骨髓的傷魂,他想著很多,說了很多,淚水一直在眼眶裡打滾,卻終究沒有落下來。

  殯儀館靈堂裡來往不歇的弔喪人群大都一副莊嚴沉重模樣在錢老巨幅黑白遺照面前鞠躬以表悼念,並沒有幾個願意來殯儀館內安放錢老遺體的房間裡瞻仰錢老真正的遺容。

  錢老的後人披麻戴孝,錢毓慧、錢素雪淚流滿面,葉子亨和錢老的兩個媳婦似乎滿臉戚容,只有開開對死亡並沒有多少概念,在靈堂裡到處玩耍,似乎這是一個他從來沒見過的新天地,而這個新天地裡充滿新奇。

  到了下午時分,葉子亨突然指使他女兒葉荷跑進來斥責龍鑌不是錢家後人,沒有資格守在錢老的遺體前,要龍鑌滾出去。

  龍鑌一言不發,對錢老的靈體磕了三個頭,轉身就走了出去,當他走出房間時,一直在眼眶裡流轉的淚水再也控制不了,簌然滾落下來,落在埕亮的地板上,卻沒有半點聲音。

  *****************

  錢老的治喪主要是由集團高層打理,集團股票因為錢老的逝世而跌破預警線,集團運營也出現問題,阿力肥仔他們密切關注市面上的拋盤,隨時準備通知龍鑌,萬幸並沒有出現失去控制的局面。

  晚上七點,正在美國治病的錢老孫子錢喻藩趕回來了,撲在錢老的遺體前號啕大哭,七月六日上午,被判四年監禁的錢同華獲准出來參加父親的葬禮,經過幾個月的監牢生活他確實有了真心的悔過,他在律師的陪同下跪在錢老的遺體前傷心欲絕的磕頭,誰也勸說不住,直到把自己的頭磕得青腫。

  由於龍鑌以前那個手機號碼關機,秋雅、石偉他們無法直接聯繫上龍鑌,康定莊以龍鑌的名義勸阻他們不必趕來香港,他們只好各自在家裡上香祭拜錢老,焦急的等待著龍鑌的來電,龍鑌不接電話,他們也只能從康定莊和康鐵他們那裡打聽到一點情況。

  ****************

  七月八日未時,是個宜下葬安墳的吉日良辰,錢老將和夫人埋在一起。

  送葬車隊緩緩前行,龍鑌跟在送葬隊伍裡面,默默的護送靈樞上山,他不言不語,神情漠然,似乎沒有悲傷也沒有痛苦,卻在棺木最後蓋土的那一刻,愴然淚水才奪眶而出。

  生命的確只是世間蜉蝣,人生的一段歷程相對於世界而言是何其微不足道,生了病了死了,到最後誰都會和錢老和德老和齊爺爺一樣,埋進了土裡,從此天人永隔,再無相見之日。

  如果是屍體被燒成了骨灰,那麼也就只是那麼一小罐灰白的粉末,如果是土葬,那麼不久之後屍骨就會腐爛,幾百年後就會和土壤融成一塊,這條路,是我們將來都得走的,同樣的,必經之路。

  喪禮完畢,錢家所有後人、利衡集團董事局成員和高層人士包括龍鑌,全部都聚在錢老的豪宅裡等候律師宣佈錢老遺囑,徹底揭開遺囑的真相。

  兩名錢老生前指定的香港著名律師經過查對認為與遺囑相關的人均已到齊,便說道:「我們受委託人錢正生委託,給在座各位播放一段影像,裡面記錄了當時委託人立下遺囑的全過程,正式的遺囑文本隨後公佈。」說罷,他們鄭重的從密碼提箱裡拿出影帶播放起來。

  電視畫面上出現錢老和這兩位律師的身影,隨後定格在錢老蒼老的臉上,錢老面容平靜,吐詞清晰:

  我的兒子、女兒、媳婦、女婿和我的孫輩們,以及利衡集團董事局成員們:

  當你們看到這些影像資料時,我已經走到了盡頭,而且已經長眠於青山之下,與你們從此天人永別,再無相見之日。我希望對我有愧疚、有傷懷、有感恩、有怨恨、有不捨等等心理的在座各位,抱著平常的心態聽完我的遺囑。

  遺囑是對身後事的安排和交代。自從我夫人仙去之後,我就一直在斟酌這份遺囑。活到七十三歲,我不記得我到底寫過多少東西做過多少決定,可我發現對我而言世界上最難下筆最難做下決定的就是遺囑。因為關係到巨額的財富繼承,而這財富又有可能影響到相關人的命運,難就難在這裡,由不得自己不慎重。

  算至如今,遺囑已經五易其稿,到現在才算塵埃落定。這是我反覆權衡才做下的最後決定,我有醫生證明,神智清楚,***律師和***律師是本遺囑的見證人和監督執行人。

  下面是我遺囑的正式內容:

  第一:為了確保我的後人不致因為不可預測的變故而發生生活困難,我贈給錢素雪、錢同華、錢同夏、錢毓慧、錢喻藩、葉荷、葉芝、錢智開各一百萬美元,錢在瑞士銀行裡,我希望他們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去動用。

  第二:媳婦阿萍、阿蘭精打細算,不是等閒人物,我遺贈給她們兩人各十萬美元,以表我的欣慰之情。

  第三:我在香港和內地長安給以上我的這些後人均購置了一套住房,現在贈與你們,任由你們處置。

  第四:我將珍藏品和闐玉鼠和黃玉琮單獨贈給現任利衡集團董事局特別助理龍鑌,希望他善加保管。

  第五:我已經成立了錢正生資產托管中心,並將除去上列之外的名下一切動產不動產全部轉贈給這間錢正生資產托管中心,任命龍鑌為該中心總負責人,我授權與龍鑌隨時可以根據需要修改錢正生資產托管中心的運作章程,授權與他終身處分管理這些資產的權利,同時我任命我的保鏢康定莊先生為該中心保安主管,中心其餘管理人員由龍鑌先生聘任,任何人不得干涉。

  第六:龍鑌先生天資過人,性情堅忍,剛毅果敢,大智大勇,慈悲善良,雖然進入利衡集團只有十個月時間,但是在他的建議和操作下多次成功化解集團危機,我認為他一定可以挑起這個重任,他一定可以處分管理好托管中心的資產,更好的把財富的真正價值表現出來。為此我向利衡集團董事局鄭重建議,建議董事局選舉他擔任集團董事局主席,並任命他作為集團總裁。

  ……

  最後屏幕裡的錢老面帶微笑,豎起大拇指,說道:「龍鑌,好樣的!我永遠支持你的任何決定!」隨即屏幕裡的錢老對著大家晃晃手,微笑著道,「我走了,你們都好自為之,善自珍惜身邊的幸福!」

  龍鑌站在大廳的邊上抽著煙,看著電視屏幕聽著錢老的最後遺言,表情凝重,康定莊站在他身後。大家用各種眼神掃視著龍鑌,想從他臉上找到什麼背後的答案,卻發現龍鑌的眼睛變得幽深不可見底。

  緊接著律師們把遺囑的正式文本宣讀了一遍,內容與剛才無異,然後律師們便問大家道:「請問大家還有什麼疑問嗎?如果有,就請當場提出來,我們作為見證人和監督執行人一一作答,絕不迴避;如果沒有,就請大家盡快表示態度,是接受還是放棄,以便辦理手續。」

  四周死一般的靜寂,錢老的後人無不面如死灰。

  即將爆炸的空氣裡充滿著絕望,只有不懂事的小開開蹦蹦跳跳的跑到龍鑌身邊,拖著龍鑌的手問道:「阿鑌叔叔,姥爺剛才在電視裡說你呢!」

  **************

  錢毓慧她們木然呆立,葉子亨心裡卻五味交陳,他恨不得有把槍將龍鑌殺死。他決定把錢同華和錢喻藩推出來要利用他們長子嫡孫的身份向龍鑌發難,只見他陰陰的笑道:「怪事年年有,今天格外多。億萬家產就這樣進了窮光蛋大陸仔的口袋!哈哈,我葉子亨的兩個女兒本來就不姓錢,本來這家產就沒有她們的份,不過錢家正式的長子嫡孫就成了冤大頭了!哈哈!」

  萬沒想到錢同華竟然回頭怒喝葉子亨:「我告訴你,葉子亨,你別想挑撥離間借刀殺人!要不是看在大姐的份上我絕不饒你!」隨後語聲低沉下來,帶著哭腔道,「幾個月的監牢,我痛悔莫及,父親操勞一輩子,就這樣走了……父親做的對,把家產留給我們,我們守得住嗎?既然守不住那還不如交給一個守得住的人!……我什麼沒玩過,什麼沒見過,可結果呢?……自己坐牢,唯一的兒子得病,老婆給我戴綠帽,我這一輩子是在幹什麼啊!……」

  錢喻藩也跟著哭了起來,他母親則羞愧難當。哭了一陣後錢同華毅然的抬起頭道:「我是個敗家子,沒臉對父親的遺囑發表意見提要求,我同意接受父親的安排,龍鑌,我支持你,我知道父親如果不是真正看重你,是決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的,請你一定不要辜負我父親!」

  龍鑌看著錢同華,心裡湧起震撼波瀾,好一會兒才努力的點點頭,道:「你放心吧,我知道怎麼做。」

  *******************

  雖然錢同華同意遺囑支持龍鑌,可錢素雪錢毓慧她們仍心有不甘,再三查看遺囑原件和影像資料,反覆對律師們發出質疑,表示暫時不會表態。隨後就聯名向法庭提起上訴,要求否決這份遺囑,法庭經過詳細調查,半個月後作出判決,判決書上說錢老的遺囑雖然不符合常理卻完全具備遺囑的合法要件,受到香港特別行政區法律的保護。錢家後人萬般無奈,只得接受這個事實。此乃後話。

  律師帶辦理完畢相關手續,龍鑌正式成為錢正生資產托管中心主任,大權獨攬,但是龍鑌隨後成立托管中心理事會,任命錢素雪、錢毓慧、曾海長、病癱在床的薛國蔚、康定莊為理事會理事,理事會成員對托管中心事務擁有監督、建議、批評的權力。

  龍鑌新的篇章開始了,只等利衡集團董事局在七月二十八日正式召開董事大會後就可以走馬上任,身兼利衡集團董事局主席和利衡集團總裁的他將如何開拓建設打造利衡集團這艘航空母艦呢?

  固執認為自己是不祥之人的他在作出絕情的抉擇之後,將如何處理友誼、愛情等諸般情感呢?難道他就真能做到絕情嗎?

  生命是一張網,情感是一張網,人生是一張網,人活著的時候到處都是網,到處都有網,你是被網者又是撒網者,網住了別人也網住了自己,只要活著就會有聯繫有交往,只要和他人有關聯就有網的存在,沒有人可以逃離,。

  其實說到底,網的實質就是人的慾望,網不僅僅只是網,因為人心人性的諸般慾望,網也就成了四面高高的城牆。

  很可笑吧,網網住的是慾望,而慾望是慾望的城牆。

  龍鑌是被上蒼詛咒了,上蒼在詛咒了他的生命的同時還詛咒了他的情感詛咒了他的慾望,龍鑌在俗世塵寰中並非如我們一樣在簡單的尋找,他在高尚的掙扎著,他那些不可理喻的行為裡深深隱藏著他悲哀孤寂的靈魂,在人生世界這片實在而又虛無的空間裡悲聲吶喊著。
huro 發表於 2008-5-20 14:36
第四章 誘惑的承受


  錢老入土為安了,同樣焦嶸森也入土了,可這兩位老人之間幾十年的恩怨卻似乎並沒有因為他們的離去而了結。焦嶸森被龍鑌當場罵死,那麼在焦嶸森的女兒焦思溦看來,龍鑌毫無疑問就是她的殺父仇人。

  有道是殺父之仇不共戴天。焦嶸森就只有焦思溦這麼一個寶貝女兒,焦嶸森自己深知,在他一生中結下的仇家太多,一直以來他都是把焦思溦秘密的寄養在別人家裡,每年悄悄去看望幾次而已,當焦思溦滿十歲之後他就把她送去了歐洲,也就在這二零零三年,年滿二十二歲的焦思溦順利大學畢業。於是得曉父親死訊後,痛不欲生的焦思溦決意展開對龍鑌,對利衡集團的報復。

  焦思溦跟他父親焦嶸森相比,最大的不同就是做事手段沒有父親那樣毒辣和不擇手段,而是更加隱蔽,更加善於分析對手,防範對手,麻痺對手,誘惑對手。

  快意恩仇,這是每一個有血氣的人奉行的格律,焦思溦也如此,她也渴望也等待著快意恩仇的那一天到來,可她忘了,雖然她心懷血海深仇,可她一直在和平的遠離戰場的環境裡長大,而且她是女人,一個很漂亮,很有氣質的年輕女人。

  焦思溦智商也相當高,她通過搜集到的所有信息材料,費勁心力研究龍鑌,研究利衡集團,苦思冥想,也有了一個復仇計劃,她這個復仇計劃絕非焦嶸森那樣的狙擊破壞計劃,可以這麼說,就如同重慶火鍋那般,自有一種獨特的風味。

  她的第一步行動便是抓住錢老去世、錢家發生遺囑風波、利衡集團高層管理一片昏亂、集團股票大幅跳水的這個時機,斥資以高出市價5%的價位宣稱收購集團股票。

  此時集團尚未召開董事局和集團高層會議,龍鑌思忖再三,考慮投資公司前些日子在對抗焦嶸森進攻的時候消耗了大量資金,不能再將寶貴的資金花費在應付焦思溦的消耗戰上,沒有下令投資公司進行反收購,反而將投資公司前段時間吸納的散股逐步放了出去,任憑焦思溦炒作。

  由於利衡集團管理層面的不明朗,很多散戶對集團失去信心,很快焦思溦就收購到了不少股票,有一個集團小董事甚至將手頭的股份高價轉讓給了焦思溦,龍鑌也沒有進行阻止,焦思溦於是便有資格成為集團的董事,單單等董事局大會上正式通過了。

  當錢毓慧等人認為焦思溦的出現將增加集團內部經營不穩定因素並向龍鑌發難的時候,龍鑌是這麼向她們解釋:「利衡在這段特殊時期出現決策層黑洞,股民以及集團的客戶對集團未來沒有堅定信心,現在最需要的就是盡快把管理層穩定下來,錢老在離世前兩天說過,冤家宜解不宜結,他希望和焦嶸森的仇怨到此為止,不要再延續下去,利衡發展需要一個穩定平安的外部環境,不要再讓集團把精力都耗費在無休止的爭鬥仇怨之中。

  焦思溦就算有仇,也只可能對我龍鑌有仇,如果真的是要把這段仇恨繼續下去,她大可僱請國際殺手把我暗殺掉,現在她花費如此的代價進入集團搗蛋,就只能把她看作是對利衡集團的投資者。現在是以投資者的身份進入集團,這樣更好,如果她是為了要復仇,那麼她這個復仇者時時刻刻在我們眼皮底下,就算是興風作浪也能及早察覺,如果她是想來奪權,來擾亂集團管理,那麼只要我們把牢企業生產經營,集團就會走向正軌發展,只要錢老的股份不被分薄,那麼最終大權都是在我們手上。」

  龍鑌接著分析推理說焦思溦這次收購股份使得原本低迷的集團股票開始攀升,他認為焦思溦進入集團對集團未來的發展大計暫時不會構成傷害。

  當曾海長再次對此質疑的時候,龍鑌指著錢老親筆手書的兩個蒼勁有力「利衡」大字,深邃的眼睛裡漫著一層霧氣,語聲有點感傷地道:「商人的本性就是逐利,投資的目的就是利潤回報,在人類仇恨和物質利益之間一定會有一個平衡點,找到了這個平衡點應該就會化敵為友了。」

  他們並不知道龍鑌已經比以前更深的領悟到了「利衡」這兩個字的含意,世間萬事萬物都是在尋找各自需求的平衡,任何一種狀態下的平衡都不能與利益割開,而且不能保持絕對穩定,黑和白、陰與陽、好和壞、有利和無利、得和失、光明與黑暗從來都是緊密結合互為依托的一體。

  龍鑌從焦思溦一出現,就知道焦思溦的最終目的就是找自己復仇,他不想再延續那種仇恨,卻又心懷某種內疚,他推測焦思溦要進入利衡集團這是她的第一步行動,既然如此,他就索性將計就計,至少也可以把這個隱蔽的敵人隨時置於自己的視線範圍之內,至少也可以把集團的興衰和焦思溦自身的利益栓在一起,這樣反倒更可以近距離摸清焦思溦的一切。

  不過,就連龍鑌自己都不知道,雖然他口口聲聲的對自己說,我龍鑌不要朋友不要戀人也不要敵人,可他居然有一種奇特的興奮,想和焦思溦這個復仇者好好地比試一番。

  ************

  2003年7月28日這天上午九點將舉行的董事局董事大會。

  上午七點。

  龍鑌在錢老以前那間董事長辦公室裡工作了一宿,其間只休息了兩個小時,康定莊拎著早點走進來的時候龍鑌還在看文件資料,他把早點遞給龍鑌並關心的道: 「龍總,先別看了,吃早點吧,今天事情多,說不準中餐都沒有時間吃,周擎給你多打了一份,這裡有酸菜,你把這些牛奶饅頭花卷都幹掉。」

  龍鑌感謝的抬起頭,道:「多謝啊!」說罷他放下手中文件,大吃起來。

  康定莊坐在對面沙發上,用兄長一樣的眼神看著龍鑌,好一會兒才道:「龍總,這段日子我給你計算了一下,你基本上每天都只睡了兩個小時,我看你的精力比以前我們中央警衛團的一級警衛還要強!不過你沒有受過那種特殊訓練,沒有充分的睡眠休息保證,吃東西又簡單,沒有合理的營養搭配,這樣長期以往的透支自己,對身體可不太好!」

  龍鑌將滿嘴的食物嚥下肚子,笑了一下,道:「呵呵,每天都吃這麼多東西,營養還不豐富?你瞧我壯得像條牛,頂得住,沒事的!」

  康定莊搖了一下頭,並不認可龍鑌的說法,道:「你啊,沒人管!我也是個光棍,又是你的下屬,管不了你也不知道怎麼去管你照顧你!可是你天天都這樣子,不行的!」

  龍鑌將牛奶一飲而盡,從桌子上拿出一張紙巾擦擦嘴,又掏出煙遞給康定莊一根,自己也摸出一根煙叼在嘴裡點上火,緩慢的說道:「康哥,你知道錢老交給我的擔子有多重!要想讓利衡在變幻莫測的商業世界裡很好的生存下去,就必須順應潮流對集團進行重整。對我來說,雖然坐上董事局主席和集團總裁的位置是理所當然的事,但是在短期內我不可能讓大家對我信服。在絕大多數人眼裡我不過就是一個一步登天的毛頭小子,他們不可能把我真正當成集團的領導核心,我的各項經營決策將極大的觸動他們的既得利益,有可能無法進行貫徹執行,如果我處理不好,集團就必然走向更加無序的狀態。你說是不是這樣?」

  康定莊若有所悟,點點頭,回答道:「你說的對,我記得錢老以前跟我說,要你將來大膽放手去幹,只要記得他老人家的囑咐就行了,不要去過多顧忌這些企業領導,如果這也顧忌那也顧忌的話,那就什麼事也幹不成的。可惜我和周擎他們只是保鏢而已,不懂企業經營,幫不上你的忙。」

  龍鑌透過蒸騰的煙霧深深凝視著康定莊,道:「康哥,你已經幫我太多了!我要不是因為錢老的遺囑我早就一個人獨自去生活了,我真的害怕自己身上那種神秘的邪惡會給大家帶來傷害。你和周擎他們還是離我遠一點吧!」

  康定莊同樣深深凝視著龍鑌,突然覺得眼前有種高山一般的感覺,朦朦朧朧,巍然聳立,又如一棵經受風刀雪劍洗禮的崖壁傲松,同時更強烈的感覺到了這個大男孩身上那種博大高遠動人心魄的情感胸懷,一點感慨的酸楚不知不覺湧上他的心頭,他鄭重其事道:「龍總,我受過專業訓練,對你身上的神秘我只抱將信將疑的態度,你是利衡的統帥,對你執行人身保護這是我義不容辭的職責所在!我同樣肩負著錢老的囑托,不僅僅如此,我在內心裡早已把你當成我願意付出生死的朋友!周擎他們和我一樣,你就再也不要提那些話了!」

  龍鑌將眼睛從康定莊臉上挪開,掃視著對面的書架,笑了一下,掩飾著激烈的內心活動,淡聲道:「那就讓我們一起來扛起利衡這副重擔吧!」

  ***************

  九點正,利衡集團總部辦公室,董事局董事大會正式開始,集團下屬一級企業總裁作為列席代表參加會議。

  董事局董事都來了,包括那個即將新任董事的焦嶸森女兒焦思溦,她輕妝淡畫,衣著洋氣,面容卻又很古典,長髮垂肩,腮邊一顆誘人的美人痣為她平增幾分美貌,明眸善睞,眉宇間自在地散發出經典的現代韻味,二十二三歲的樣子,隱隱有一種英國貴族少女的氣質,牢牢地吸引著男人的眼球。

  會議由曾海長主持,他先是宣讀了錢老遺囑中關於他所擁有集團股權身後安排的部分節錄內容,然後向大家鄭重其事地介紹了龍鑌,緊接著介紹焦思溦,最後他請龍鑌做集團生產經營報告。

  南方的上午,雖然太陽還沒有運行到中天,大地就已經被烤得焦熱,透過那沒有被窗簾遮蔽嚴實的窗向外望去,一片白亮,刺眼得緊。大樓的中央空調將會議室裡保持在22度的恆溫,據說這是人體感到最舒服的溫度,不過龍鑌想這個結論也許只是大眾的標準,他總覺得自己不喜歡這種不冷不熱的感覺,他總認為要熱得全身淌汗或是冰天雪地或是狂風暴雨才最是愜意。

  龍鑌穩穩的端起茶杯輕抿一口水,收起雜念,站起身來,表情平靜,語聲平和,道:「各位尊敬的董事,各位集團總裁,你們好。利衡集團是錢主席在生前歷經無數風雨一手打造出來,是他老人家畢生心血結晶,現在我面對他老人家的囑托,站在你們面前,心裡非常惶恐。」

  龍鑌腰板筆直,鎮靜從容,用眼神真誠的掃視著每一個人,最後定格在會議大廳正面牆上懸掛的錢老畫像上,緩慢而有些沉重的道:「有關錢老遺囑的法律手續已經全部辦妥,有關遺囑的風波也早已平息,現在的我雖然不是這筆財富的所有者,卻實際上擁有對這筆財富的絕對處分權,這在一般人眼裡我是得到了從天而降的巨額財富,照常理是高興都來不及了,為什麼我反倒惶恐呢?」

  龍鑌觀察到錢素雪和代表父親薛總出席的薛冰瑩還有另外兩個人臉上都出現鄙視的表情,焦思溦在盯視著他,龍鑌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其實,如果不是因為命運的車輪讓我來到利衡,我擔保你們一輩子都不可能認識我,不可能知道這個大千世界裡還有我龍鑌這麼一個人。這是事實。我只是中國大陸湖南山城深野密林中出生長大的一個布衣小民,不到一歲父母就雙雙離世而去,是一個孤寡老人把我這個孤兒養大,去年八月我就來到了利衡集團,就這樣結識了錢主席、金匡寧總裁以及各位集團同仁。」

  龍鑌頓了頓,繼續說道:「我今年剛滿十八歲,大學都沒有畢業,我深知我自己的份量和在大家心目中的位置,是因為錢老的賞識和信任,今天我才能站在這裡對在座各位說說話。」

  龍鑌口風立時一轉,錚錚有聲,道:「雖然我只是一個打工仔,來利衡集團也僅僅一年時間,可以說根本就不算一個玩意,但是我從頭至尾都參與錢主席、金總裁、薛副總裁共同制定的保衛集團抵抗外來侵略的長安計劃,並且主持集團金融行動,從國際金融市場圈來巨額資金,又和集團全體同仁緊密聯手打退了那不久前凶險無比的連環攻擊!」

  龍鑌眼神驟然變得凌厲,毫不留情的掃視著大家,全身登時迸出睥睨天下的霸氣:「那是整個集團都是在鋼絲繩上跳舞走路的時候!驚濤駭浪一著不慎就必定滿盤皆輸!你們對這段日子不會沒有記憶。」

  龍鑌具有天賦的演講才能,他極其善於把握場景氣氛,踱到錢老的畫像下面,然後回視著大家,語氣轉為平緩,自嘲般的道:「現在錢老給我這個重任,可能有些人會想,或許是錢主席受古代文化熏陶,對我進行論功行賞,所以我便以軍功封疆裂土晉位公侯;又或許是錢老覺得我是個在企業管理金融領域的可造之才,索性賭一把,就把我擺上這個位置;又或許是錢老在對我開個百萬鈔票的黑色幽默玩笑,說不定錢老在今後還有什麼後備遺囑安排。」

  有幾個人坐在座位上顯得侷促不安,龍鑌面色一正,斷然就道:「凡是這樣的想的人,都錯了,大錯特錯了,這樣想就只能說明他太不瞭解錢老了!錢老是真正德高望重具有大智慧的長者,他之所以看中我選中我,不是因為別的,就因為兩個字——」

  龍鑌一字一字清晰無比的道:「忠誠——!」

  ……

  天花板上噴出的冷氣將那幾片鮮艷的紅綢帶正吹得不停飄舞,全場寂靜無聲,隱約可以聽見幾聲粗重的呼吸,還有遠遠的馬路上傳來的似有似無的汽車喇叭。畫像裡的錢老永恆不改的露出慈祥的微笑,永恆不改的看著這些人,那黝深的瞳孔裡似乎有不盡的寬容。

  龍鑌說完這個開場白後就開始做集團生產經營情況報告,龍鑌完全脫稿演講,針對集團當前實際時不時穿插一些觀點,擺一些集團企業案例,他的話格外沉重,給在場的人心裡累上巨石,他向所有人傳遞著他的暗示,暗示他們自己決不是懵懂無知的幸運小子,暗示自己絕對有收攬大權的能力,暗示大家最好不要對他輕視,最好是選擇服從於他,暗示大家要清楚現在集團裡有焦思溦這個炸彈,暗示焦思溦最好不要輕舉妄動等等等等。

  最後,龍鑌開始談起企業未來三年規劃草案。*

  龍鑌知道,如今換了自己上台執掌,董事局和企業管理高層中許多蟄伏的矛盾就必然在自己這個新官上任初期變得明顯甚至可能激化,基本上可以劃分為三個陣營,一個是肯定自己支持自己的陣營,一個就是處於觀望狀態的陣營,再一個就是對自己抱有敵意的陣營。利衡集團攤子太大,自己又毫無根基,如何應付這個場面就將成為對自己最嚴峻的考驗。

  龍鑌用手微遮嘴唇,輕咳一聲,又說道:「一個企業的生命其實並不比一個人的生命牢靠多少,它的存在同樣如人類生命那麼脆弱,更準確的說它比一個個體的生命還要脆弱,小企業如此,大企業如此,就連那些巨型跨國集團也同樣如此。企業在競爭的夾縫中生存發展,需要團結,需要大家擰成一個整體,消除矛盾和誤解,齊心協力,共謀發展,這樣才會有良好的抵禦外來奉獻的能力。」

  ……龍鑌面色如常:「現在已經是一個新經濟時代,在這個時代裡,生產、分配、交換、消費都將並且已經發生前所未有的變化,隨著技術的進步,新市場不斷出現,企業之間的競爭將更加激烈化、無形化、國際化、多樣化,企業的生命週期呈現普遍縮短的趨勢。面對這種外部環境條件,我以為當務之急就是集團必須圍繞著形成核心競爭力,對產品形象、品牌形象、創新形象、人員形象還有財務形象進行重塑。」

  ……

  龍鑌覺得自己該住嘴了,便友好的對大家笑了一下,道:「這算是我將來的施政方針吧,請多多包涵。」

  龍鑌對大家微微鞠了一躬。

  曾海長帶頭鼓起掌來,緊跟著就是利衡藥業公司總裁段平春和利衡建材、利衡電子、利衡機械重工,然後就是焦思溦和其他幾個董事並不熱烈的掌聲,最後那錢素雪也抬手拍了兩下,唯獨薛冰瑩沒有任何表現。

  在接下來的推舉董事局主席過程中,薛冰瑩對這推舉冷嘲熱諷,誰都知道,這只是一個程序,一個形式,龍鑌一個人控制了這麼多股份,不是他做這個位置又是誰做?

  於是龍鑌非常順利地坐上了象徵集團最高權力的這張座椅上,他也順理成章地成為了利衡集團總裁。至此,龍鑌終於正式把持了整個利衡集團,錢老的身後事就此閉幕,錢老得償所願。

  當龍鑌坐在這個位子上再來看在座各位時,心態立時就有變化,這種變化微妙而又顯著,他從一個不為人知不名一文的命運逃亡者在短短一年時間裡成為一個手裡握著上萬員工的衣食飯碗、一舉一動都影響著他人命運前途的集集團董事局主席和總裁於一身的顯赫人物,從一個為一日三餐發愁的小大學生一躍成為一個掌控一百多億資產的巨富,這種心態變化自然而又有些茫然——這是真的嗎?

  在大會上焦思溦又宣佈她和另外幾名集團小股東達成了股份轉讓協議,擁有了集團百分之十六的股權,並將在大會之後正式簽署,還將舉辦慶功酒宴,邀請大家參加。

  焦思溦將成為集團第二大股東,照理她將是集團董事局副主席,這頗有些出乎龍鑌意料,龍鑌沒想到那幾個小股東對自己這麼沒信心,而選擇了抽身離開集團。

  焦思溦的行動十分迅速,當天下午就和那些小董事正式簽署了轉讓股權的協議,隨即舉行小型酒會,到場參加的有龍鑌、曾海長還有大部分集團管理高層人員。

  焦思溦將自己打扮得高貴而又不失素雅,與在場眾人大方的交談著,充分展現她良好的社交禮儀。此刻她正在和曾海長似乎愉快的說笑著,臉上掛著上流社會淑女的微笑。

  康定莊和周擎還有康鐵挨著龍鑌坐在這間宴會廳的角落裡,周擎死死的盯著焦思溦,嘴裡忍不住咒罵道:「媽的!我怎麼越看她越像一個居心不良的婊子!到處拉客,是不是賣不掉了?」

  康鐵不像周擎那樣敢亂說話,悄悄的用手推搡周擎一下,暗示他說話注意分寸。

  康定莊陪同錢老參加過不少高級酒會,見過很多世面,盯看了焦思溦一會後對著龍鑌低聲說道:「龍主席,這個女人很有一套,可能受過系統的社交訓練。」

  龍鑌嗯了一聲,輕聲說道:「這個人比她父親難對付,她現在開始買人心了!」頓了頓,龍鑌扭過頭對康定莊笑笑,道,「你覺得她是不是試金石?老康?」

  龍鑌說完便站起身,邁步向焦思溦走去,走到她面前伸出寬厚的右手,道:「恭喜你,焦董!」

  焦思溦優雅的應聲答道:「謝謝,謝謝龍主席!要不是您高抬貴手,我是沒辦法以這麼低的代價得到我夢寐以求的股權的!來,」她轉動輕盈的腰肢,從侍應生平端的盤子上取了一杯香檳遞給龍鑌,道,「祝我們合作愉快!乾杯!」

  龍鑌接過杯子,和她輕輕一碰後正欲送到嘴邊,緊跟其後的周擎突地伸手出來擋住龍鑌的手,有些急切的說道:「龍主席,你身體不好,醫生交代你不能喝酒!更何況這是來歷不明的人給的酒,更不能喝!」

  周擎在這個場合說這樣的話實在不得體,焦思溦馬上抓住他語句中的毛病,戲謔道:「呵呵,真沒想到龍主席的保鏢這麼警覺!看來就算我是集團第二大股東,在龍主席的眼裡也只能是個來歷不明的外人!是不是,龍主席?」

  沒等龍鑌出言解釋,她立刻又道:「我看龍主席高大威猛氣宇軒昂,不像是有病啊?!怎麼連一點香檳也不能喝嗎?」

  龍鑌知道焦思溦就差沒有直接質問「你是不是害死了我父親就心虛,害怕我給你在酒裡下毒?」這句話了,面對她的戲謔龍鑌找不到更好的反駁話語,也認為沒必要爭些什麼口舌之利,便順著話頭道:「焦董,這是他們份內職責所在,你大人大量,體諒一下他們的難處。」

  站在一旁的曾海長也打著圓場,焦思溦含笑聽著,接著格格笑了幾聲,道:「龍主席,曾副主席,瞧你們緊張的!我是看到這酒會氣氛太沉悶了,你龍主席又整日拉長個臉,就對你們開個小小的玩笑,加點樂子。小女子不會說話,你們可千萬別往心裡去啊!」

  這算是龍鑌跟焦思溦的第一次言語交鋒,在這次交鋒中龍鑌落於下乘,可他毫不在意。

  上帝要讓誰先滅亡,必要他先瘋狂。瘋狂了人就會疏忽,就會出現防守和進攻的漏洞。這個道理龍鑌認為自己最清楚。

  *****************

  為了保密和安全需要,康定莊花了大價錢秘密請外國公司將集團總部原有的那間保密會議室以最快速度進行改裝,應用了最新科技,可以防潛入、防竊聽、防火、防毒氣、防彈,整個集團目前只有龍鑌和康定莊可以開啟外面的鋼門,裡面還專門為龍鑌佈置了一間臥房,康定莊把它叫做「作戰指揮部」,周擎則開玩笑的把它稱作「龍潭虎穴」,龍鑌已經在這裡住了幾天。

  周擎一邊開車一邊不知高低的說著:「龍主席,康主任,我看焦思溦那個騷貨居心不良,得多多提防!這她媽的簡直就是一副妓女模樣?!」

  龍鑌眉頭一皺,低聲說話了:「周擎,那你在說誰?」

  周擎渾然不知,毫不思索的道:「哦,我說焦思溦這個婊子……」

  龍鑌語氣開始發冷,打斷他話頭,道:「焦思溦是誰?」

  周擎很奇怪龍鑌問他如此的問題,信口答道:「她能是誰?還不就是焦嶸森的女兒?」

  龍鑌從鼻子裡嗯了一聲又道:「還有呢?」

  周擎覺察到龍鑌的不對勁,省悟到自己失言了,不敢答話,低著頭開車。

  康定莊瞥眼看龍鑌,發現龍鑌的臉色十分難看,便出聲呵斥周擎道:「周擎,好好開你的車!少多嘴!」

  周擎暗吐一下舌頭,更加不敢答話。

  龍鑌巍坐不動,默默在思忖,他知道周擎、康定莊、康鐵還有其他一些公司同事早就在心裡把自己當成了朋友,說實在的,如果他不是身上背負著這個可惡的詛咒,那他真是希望可以把集團建設成為一個洋溢著親情、友情的家園,打破員工和管理階層之間地位的懸殊差異,讓所有員工都可以互相成為朋友,並希望所有的員工都把自己當作他們的朋友,彼此共同融入其中感受溫暖的情感。可是受詛咒的現實令他不能有這種奢望,他只能和所有人遠離,盡量保護可以保護到的人,他必須徹底斬絕別人想來親近自己的念頭,他只能讓接觸到的一切人與自己沒有任何情感關聯。

  龍鑌摁下車窗開關,呼嘯的風立即撲進飛馳的轎車裡,迎面而來焦躁的熱浪。龍鑌點燃煙,眼睛卻盯著司機駕座前的反光鏡觀察著周擎的神色,然後冷冰冰的說道:「周擎,現在我再次告訴你,焦思溦是集團大股東,馬上就要成為集團董事局副主席,我是集團董事局主席、集團總裁,你是集團的員工,是跟在我身邊的集團特殊員工,身份特殊,話不能亂說,事不能亂講,當心禍從口出。」

  周擎難堪極了,僵直的抓著方向盤,低聲應道:「是。」

  龍鑌看著周擎,心裡湧動著無奈的難受,他知道周擎的確是個赤膽忠心而且還很機敏的人,毛病就是有點饒舌,要是自己自己是個正常人的話一定會和他成為很好的兄弟,可是這後果呢?龍鑌依舊冷冰冰的語氣說道:「你只是集團的員工,你要擺正自己的位置,今天我給你一次改正的機會,同樣的話我不會再說第二次。」

  車子裡氣氛驟然變得無比壓抑!

  龍鑌陰著個臉,透過車窗看窗外急速變化著遠近的街景,眼見利衡工業園區就在前面,再轉一個路口就到了,他便出聲叫停車子,打開車門走了出去,他突然想出去走走,走走這條路,走走這條以前經常走的路。

  康定莊和康鐵連忙下車跟上。

  *****************

  街上三五成群的人在閒逛,一邊走一邊說笑著,這些人絕大部分都是背井離鄉在長安這片土地上出賣自己腦力和體力的打工仔,簡單而繁重的打工生活並沒有剝奪走他們快樂歡笑的權利。

  龍鑌的高大帥氣和從容瀟灑的步伐引來他們中一些人的注意,特別是其中一些女孩子將或灼熱或羞澀的目光在龍鑌身上臉上流轉,悄悄的指點私語著。

  心緒不佳的龍鑌視而不見,眼睛在巡視著四周,康定莊和康鐵就在龍鑌身後兩三步遠的地方緊跟著,周擎駕駛著空車順著路面控制著車速。

  已經走到利衡工業園區的地界了,龍鑌突然停住腳步,用手指著園區外牆上五花八門的塗鴉和廣告紙片,回頭對康定莊說道:「康主任,你馬上通知辦公室安排員工把園區外牆清理乾淨,明天上午九點之後我不希望再看到有這些東西。」

  康定莊忙哎了一聲,立刻拿出手機撥打了總裁辦公室主任安儀的電話。

  龍鑌照樣這樣從容的走著,越是走近園區大門在外閒逛聊天的打工仔就越多,有幾個和他擦肩而過的打工仔眼尖,藉著路燈光認出了龍鑌,忍不住低聲驚呼:「這不是龍鑌嗎?」頓時響應出嘈雜的細語。

  「啊?!你說這個人就是我們剛才在說的龍鑌?就是利衡集團的傳奇人物龍鑌?聽說他已經是利衡集團董事局主席和總裁嗎?」

  「不可能吧?他會走路?你開什麼玩笑!他要是龍鑌那早就坐上勞斯來斯坐上奔馳了!還會走路?」

  「你他媽的你曉得個屁!我見過他!」

  「你見過?你都是在莫氏服裝了,以前的利衡服飾早就不存在了,你還記得你見過?吹什麼牛皮!」

  龍鑌心裡陡然一動!

  認識龍鑌的打工仔越來越多,這些人都是利衡集團的員工,他們剛好都是聚在一起議論集團的事務,其中談論得最多的就是錢老和龍鑌,都沒想到會在這裡看見他們心目中上蒼的寵兒——龍鑌,不知是哪個最先起哄,一時間幾十人一窩蜂似的圍攏上來,紛紛前來一睹龍鑌的風采,七嘴八舌的發表自己的看法。

  康定莊和康鐵大驚失色,立即將龍鑌左右緊夾,用臂膀分開大家,康鐵嘴裡喝道:「讓開!讓開!不要擋道!」

  還有些人以為有什麼熱鬧把戲發生,紛湧奔來圍聚在外層,很快就裡三層外三層聚集了上百人,沒有人把康鐵的呵斥放在眼裡。

  康定莊眼見情形緊急,立即運起中氣全力一喝:「走開!」隨即他鐵臂幾個扒弄,和康鐵夾著龍鑌從人群中衝開一道縫隙,迅速鑽入被同樣見狀不妙的周擎停在路邊的車子裡,關上車門疾馳而去。

  龍鑌坐在車裡,看著出了一身冷汗的他們不禁覺得好笑,就道:「用得著這樣嗎?我又不是高官顯貴,又不是大腕明星,他們又不是階級敵人,又不是追星族,大家一起聊天說笑有什麼要緊?康主任?」

  康定莊知道龍鑌不瞭解自己在集團員工心目中的實情,有些上脾氣犯糊塗了,便帶著責怪的口吻說道:「龍主席,你知不知道最近這段時間集團員工議論得最多的就是你?你在這一年時間裡發生的事能不把你神話?你以為他們圍著你是要和你聊天說笑?你錯了!他們是要看清楚你這個神話人物!」

  龍鑌心裡又是一震。

  康定莊覺得龍鑌還對自己的位置認識不夠,甚至多少還有些孩子性格,他有責任提醒他,又道:「你不是影視明星,可你是利衡集團打工仔們眼中的明星!你作到了他們每一個人夢寐以求的事情,你在他們心目中的地位遠遠比那些影視明星崇高!還有你要清楚,你身上挑著集團上百億的資產,手裡把握著上萬員工的飯碗,你要是有什麼閃失,誰能承擔得起這個責任?」

  龍鑌敲敲自己的腦門,聽明白了康定莊的意思,呵呵笑了起來,道:「好好,正確意見!我一定改正!」
huro 發表於 2008-5-20 14:37
第五章 勿與我為友


  車子開進園區大門,兩個保安站得筆直對車子敬著標準的軍禮,車子一直開到總部大門才停下,在總部大廳的保安疾步上前行禮打開車門,龍鑌走出來對這個保安抱了一個微笑。

  保安迅速轉身奔向電梯,待龍鑌他們走進電梯後恭敬的說道:「龍主席,在三樓會客室裡有您幾個老同學等您接見,安主任正在招呼他們,您慢走!」

  老同學?難道是石偉、海濤他們?他們不是已經被薛總、周擎說服不來這裡了的嗎?難道是其他想來這裡找工作的校友?那為什麼安儀不向自己匯報這個情況?難道,難道秋雅也在其中?自己給她發的郵件她根本置之不理,非得要不計後果跟自己天荒地老?

  龍鑌的腦子裡不斷浮想著萬千紛亂的情景,心情霎時掉進冰窟,他嘴裡低聲喃語道:「樹欲靜而風不止,樹欲靜而風不止,樹欲靜而風不止······」

  龍鑌坐著電梯直上五樓,五樓中部是他居住的保密會議室,他不管這些老同學是誰,反正就是現在不想和這些老同學見面。

  龍鑌坐在保密會議室的沙發上,臉上露出焦躁的神色,康定莊察覺到了龍鑌的心事,便走到桌子前用內線撥通了安儀的電話,摁下免提鍵道:「安主任,我是康定莊,聽說龍主席有幾個同學來了,是不是?」

  安儀很是恭謹的聲音:「是是是,現在他們就在我身邊!康主任,主席回來了嗎?」

  康定莊抬頭看了龍鑌一眼,又問道:「你說一下龍主席這些同學的名字吧!」

  「好好,您稍等一下,我再問他們一下!」

  電話裡隱約傳來安儀詢問的聲音,過一會兒她說道:「這樣啊,康主任,這位先生說認識您,他要來和您親自說,您看行不行?」

  康定莊向龍鑌投去咨詢的眼光,龍鑌已經猜到是誰了,暗歎一口氣,點點頭。康定莊便答道:「好吧。」

  果不其然,電話裡就是石偉誇張的聲音:「康大哥!你好哇!好久不見,哈哈哈!今天終於又能聽到你剛勁有力的聲音,真是,真是喜出望外,喜出望外啊!」

  康定莊苦笑一下,答道:「你也好,石偉,什麼時候到的?怎麼不和我說一聲,也好安排去接你們啊!」

  石偉嘎嘎笑著,應聲道:「我又不是你們的商業客戶,不用接,不用接,悄悄的來就是要給你們龍主席龍總裁一個驚喜,哎,康大哥,他在不在?」

  康定莊真不知如何答石偉的話,只得向龍鑌望去,龍鑌此刻心裡正是鬱悶煩躁之極,便本能的搖搖頭。康定莊只好回道:「石偉,真不巧,龍主席有應酬,不在。」

  石偉的聲音頓時充滿疑惑:「不在?你沒和他在一起?不可能吧!不可能!你一定在蒙我!嘎嘎,這傢伙沒良心,居然不和我說話!你把電話交給他,我要和他說話!」

  康定莊哭笑不得,還是推說龍鑌不在。

  石偉不依不饒,鴨公嗓子格外的大:「我知道他一定就在你身邊!你給我告訴他,不但我來了,還有海濤、秋雅、杜慈、鄔慶芬都來了!既然來了就非要見到他不可!躲是躲不掉的!」

  康定莊開始領略到了石偉胡攪蠻纏的功夫,沒等他繼續推搪,石偉又道:「媽的!我就知道這傢伙榮華富貴了就不準備要我們這些窮兄弟了!看不起我們也就罷了,難道他還想當陳世美?你給我告訴他,是男人就想想人家秋雅的痛苦!想一句話一封信就蹬了,沒門!」

  龍鑌的心裡揪痛不堪,石偉的誤解原本就是他預料中的事情,可是他沒想到這誤解的話語會令他如此難受,難受得幾乎有些承受不住!

  是啊,一個簡單的玄幻的理由就能宣告這真摯情感的結束嗎?一個粗糙的安排、想當然的邏輯就能終止情感的延續嗎?

  自己要靜兒走,靜兒懂事,便聽話的走了,可執拗的秋雅不同於靜兒啊,自己擺出一副冷酷面容,就能嚇退周擎他們不把自己當作朋友,而只敢看成是總裁主席,可石偉、海濤不同於周擎他們啊,注定自己只有採用其他作為方式才能徹底與他們分離。

  他是誰?他是龍鑌,身上承受著比常人更多的東西,面對著比常人更為艱難的處境,誰也不能開解他對於詛咒的恐懼,他只能按照自己的選擇的方式過著他的生活,走著他的歷程。*

  *************************

  石偉早就從安儀那裡旁敲側擊打聽出康定莊是和龍鑌形影不離的,他千方百計時而威脅恐嚇,時而婉轉求情,用盡了招數甚至他還命令被他一同帶來的豹子對著電話叫吠,都還是不能騙得龍鑌開口說話,自然更不用說同大家一起見面了。

  龍鑌臉上浮現著濃濃的悲哀,康定莊和康鐵沒有言語,只是站在旁邊看著他,任憑石偉的聲音在這間房子裡迴盪。這時石偉也說得沒勁了,便開腔大罵道:「我靠!不屌你了!要不是我打賭打贏了,我才不會冒傻氣跟你費事!讓秋雅自己和你說!我靠!」

  摁下免提鍵的電話裡傳出秋雅斷續而且極度哀傷的抽泣,令得在場的三個男人心裡不禁一緊:「嗚嗚……嗚嗚嗚嗚……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你要這樣……對我……嗚嗚……你說話……我要你說話……」

  龍鑌眉頭鎖在一起,面部肌肉微微抽搐著,表情奇異,喉管裡咯咯作響,似乎在很艱難的吞嚥著口水,康鐵慌忙從飲水機上倒了一杯冰水放到他面前。

  康定莊知道龍鑌的三角情緣關係,便暗想,這樣下去不行,秋雅再這樣繼續哭鬧,只會給龍鑌帶來更多難受,不管龍鑌是怎麼想的,現在必須馬上掛掉電話,等大家心情平靜後再說!於是他對著電話機用誠懇的語氣說道:「秋雅,你先別哭,好嗎?龍主席現在真的有事,等他空下來了我讓他跟你說,好不好?你要體諒他的處境,好嗎?」

  秋雅早已哭得一塌糊塗,只會抓著手機一個勁的搖頭點頭,嘴裡依舊嗚嗚哭著。

  康定莊果斷的掛斷電話。

  安儀緊張的盯著秋雅,正在抽泣中的秋雅聽到手機裡傳來掛線的聲音,她將手機向桌子上一撩,,終於忍不住趴在桌子上痛哭失聲!

  安儀在接電話的時候就已經知道康定莊是用保密會議室裡的座機打給她的,她猜到龍鑌也一定就在那裡,可是她看到這樣的情形根本就不敢說,原本她還想對秋雅石偉他們討好一番,現在看來龍主席是不想見他們這些人,她暗自後悔自己拍馬屁拍到馬腿上。

  安儀正準備從桌子上取過自己的手機,出奇憤怒的石偉一把搶過來,翻查著電話號碼,嘴裡媽媽的叫罵著:「我靠!還掛電話?!老子煩死你!」

  這一下翻查就發現了名堂,通話記錄上清楚的告訴石偉:這不是康定莊的手機號碼,這是座機!而且這分明就是集團總機!康定莊一定就在這座大樓裡面!石偉賊眼登時一溜,立馬想到:好哇!老六!你還和我玩迷藏!有了豹子,我就不信找不到你這狗日的東西!

  石偉嘿嘿笑著站起來,扭頭看著正趴坐著的豹子,叫道:「來,豹子!跟我一起去找你老豆!你去問問他,看他為什麼不要你了!」然後他對著鐵青著臉的海濤道,「老大,等著看我的好戲咯!」

  看著石偉和這條據說是龍主席兒子的野狗大搖大擺走出會客室,安儀慌神了,連忙快步上前試圖阻止石偉,道:「石先生,石先生!請不要隨便離開會客室,好嗎?集團總部不能隨意走動的!石先生,石先生!」

  石偉嘎嘎怪笑著,回口駁道:「安主任,看來你還是不清楚我和你們龍主席龍總裁的關係!莫不成我還不能帶著你們龍主席龍總裁的兒子四處走走,看看?哈哈!」

  石偉對著杜慈擠眉弄眼,揚長而去。

  石偉走在豹子前面,帶著它從四樓開始搜查,豹子早已嗅到這大樓裡到處都有龍鑌的氣息,它急速的噏動鼻子,狗頭隨步伐一左一右的搖動著。

  兩個保安接到安儀的指令阻在石偉前面,禮貌的說道:「對不起,這位先生,請您回到會客室。」

  石偉仗著自己的身份,沒好氣的道:「你最好給我讓開!」

  兩位保安知道石偉來頭不小,還是禮貌的說道:「對不起,您是龍主席的朋友,請您支持我們的工作吧!」

  石偉脖子一擰,毫不客氣的道:「知道就好!來,你們正好帶我去找康定莊!我剛跟他說完電話!他要我來這裡。」

  保安不搭理石偉的胡扯,用身子擋住石偉的去路。

  石偉氣極,猛力向前一衝,和保安撞了個滿懷,這個保安立時將石偉箍住,石偉大怒,大聲叫嚷:「豹子!豹子!」

  豹子嗷地一聲撲上前去,一口就咬住這個保安的腿肚子,用力一撕,生生就扯下一塊肉!

  這個保安哎喲慘叫,出於本能將懷中的石偉向地下一摜,兩人滾到在地,可憐骨瘦如柴的石偉被健壯的保安壓在身上,不禁也哎喲出聲。

  另一個保安沒想到豹子如此凶狠,眼見它又要撲上去對自己的同事進行撕咬,急忙掏出警棍揮舞,口中喔噢作響,不讓豹子接近。

  豹子看到石偉摔倒在地,又看到揮舞的棍子,登時回憶起了以前和人搏殺受傷的情景,野性立刻被全部激發出來,呲牙咧嘴,狂怒的頸毛倒樹,死死的盯著這個保安,發出可怕的低吼,它要殺死這個拿棍子的人!它要殺死這個打石偉的人!它要殺死這兩個人!這是它豹子的敵人!

  萬幸就是這些聲響驚動了還在房間裡加班的員工,大家紛紛出來察看發生了什麼事,看到這幕情景忍不住大驚小叫起來,卻沒一個人敢挺身阻攔。在三樓的海濤他們也驚動了,包括守在五樓幾個員工都驚動了。

  安儀通知了康定莊。

  龍鑌根本沒想到就在這一眨眼的功夫就出了這麼大事故,待他趕到四樓時,場面早已混亂不堪!

  看到龍鑌出現,正在七嘴八舌議論吵鬧的員工登時住口不語,自動分開一條通道,用緊張而期待的眼神看著陰沉個臉的龍鑌和康定莊,有幾個年輕的還怯生生的叫「龍主席、康主任」。

  龍鑌暗暗咬著牙,看著這亂了套的一幕:一個保安捂著自己鮮血淋漓的手,手上還套挽著一根警棍,一個保安坐在地上緊緊壓著腿肚子,痛苦的叫喚著,石偉揉著自己的胸腹,海濤用責怪的眼神盯著石偉,杜慈焦急的看著杜慈,秋雅低下身子摟著還在呲牙咧嘴怒氣未歇的豹子,還有幾個保安站在中間,憤怒的盯著豹子。

  ……

  員工們都散去了,受傷的保安也被迅速送往醫院治療,眼下就是龍鑌和海濤、石偉、秋雅、杜慈、鄔慶芬一起坐在保密會議室裡,豹子圍著龍鑌轉著圈,時不時用兩隻前爪搭在他身上、座椅上,親暱的吐著舌頭舔龍鑌的手。

  龍鑌不敢正視他們看自己的眼神,他盡量將目光注視到锃亮的桌面上,烈烈的抽著煙,讓繚繞的青煙遮霧自己發酸的視線。

  秋雅淒怨的盯著他,剛才進會議室時她正要熱烈地摟抱他卻被他粗暴的推開,全然沒有以前在病床上的溫情,秋雅被他的行為更加深深傷害了,一種絕望的情緒慢慢浸染著秋雅的心。

  石偉覺得今天自己受了委屈,這一切全都是拜他龍鑌所賜,他一邊心裡暗罵這個臭小子,一邊心裡琢磨著怎樣才能出這口惡氣。海濤壓抑著強烈的不滿,來回掃視著龍鑌。

  窗外,夜色早已降臨,園區的燈光和城市的光華輝映在一起,共同打造著園區的夜景。會議室裡柔和而明亮的燈光照射在每一個人臉上,典雅而簡單的裝修不變地彰顯著獨特的格調,這本應該是一個愉快溫馨的夜晚,他們本應該團聚在一起高興的喝酒聊天,本應該訴說彼此衷腸,可此刻的氣氛卻極度沉悶,似乎一道高不可攀的城牆隔絕了他們交融的心,消失了的默契令他們有如尷尬的陌生人,從來沒有過的難堪、難受感覺瘋狂的蔓延開來。

  沉聲不語,還是沉聲不語,唯有秋雅淒楚的欽泣和偶爾幾聲粗重的呼吸穿刺在這方靜寂的地域。

  終於,石偉受不了了,站起來在房間裡走動著,用手摩擦著牆壁,用拳頭試探捶擊著,猛地又轉身古怪的搖著頭,喟歎著對著龍鑌說道:「四年前你穿得破破爛爛到學校,小不伶仃的,對社會對世界你一無所知,幾個月下來沒見你說過幾句話!不可思議,不可思議!天才,你龍鑌真是天才!四年後你竟然成了身價百億的香港上市公司董事局主席總裁,還他媽的什麼雞巴CEO,龍主席,敬愛的龍總裁,你真是天才!」

  石偉滿心滿懷都是對這個陳世美、對這個不要患難兄弟朋友的傢伙的怨恨,毫不顧忌的發洩著道:「怎麼我石癟三以前就沒有發現你竟然有這麼大的潛力呢?眼見你輕而易舉的成為百億富豪,吐口唾沫都可以把我淹死,拔根汗毛都比我的腰桿粗,一句話就可以讓人享盡榮華富貴,我後悔啊!後悔以前為什麼不全力以赴巴結你,討好你,奉承你,我他媽的石偉真是個他媽的傻蛋!」

  石偉用手抓住一把座椅,全力一轉,座椅急速的旋轉起來,他嘴裡嘿嘿怪笑著,臉上卻儘是嘲弄的表情。龍鑌默默忍受著石偉的譏諷,還是低頭抽著煙。

  石偉又轉動另一把椅子,又轉動第三把椅子、第四把椅子,過一會兒說道:「是啊,朋友是什麼,兄弟算什麼,還不都是假的?!有錢了,地位不同了,自然什麼都他媽的假了!我是誰?不過就是一個窮光蛋罷了!你龍鑌是誰?主席!總裁!富豪!自然就不會把我們這些窮光蛋放在眼裡!我他媽的算個屌,更不用說做你朋友了!」石偉怨氣沖天,繼續恨聲道,「不過男子漢光明正大,看不起人也要找個坦白的理由先,別用什麼狗雞巴詛咒糊弄我們這些傻逼!」

  海濤本來還覺得石偉的話說得太重了,他還有些擔心龍鑌承受不了,可沒料龍鑌居然沒事人一樣,既不辯解也不表白,就是低沉著臉不說話,他也上火了,便道: 「你取得了這麼大的成績的確令我們感到驕傲。按道理你現在什麼事都沒有了,什麼都解決了,可為什麼你反倒要和我們疏遠?不再是以前那個和我們交心說話的龍鑌了?好,和我們疏遠我也不怪你,可你為什麼要和秋雅分手?你知不知道秋雅這些日子來有多痛苦?」

  龍鑌還是不說話,默默的承受著針扎刀割的痛苦。秋雅淚眼模糊的看著龍鑌,覺得他好遙遠好遙遠。

  海濤眼見自己又是白費口舌,氣憤之極,恨不得大罵龍鑌一頓,但他努力克制著自己,盡量改用平緩輕柔的語氣說道:「龍鑌,我們話說得重是因為我們和你不是一般的關係,我們也想過,肯定是最近在你身邊接二連三的發生那些事件又使你對身上背負的什麼詛咒產生恐懼,所以你想再回到以前自我封閉的狀態,是不是?」

  龍鑌渾身一顫,禁不住目光複雜的看著海濤,海濤的話讓他又回到了從前,又憶起了他的成人典禮,不知不覺眼眶有些濕潤。

  海濤繼續說道:「人世間最讓我覺得寶貴的就是真情感,老六,我不和你討論這個詛咒是否真有這麼一回事,也不和你討論什麼科學什麼事實,我就說這情感。古人常說人生得一知己死而無憾,我們和你相比,腦子太笨,沒你那麼聰明,更沒你那個能力才華,談不上是你知己,可我們都是把你當作生死兄弟,這一輩子我可以和你和石偉作兄弟,我死而無憾了!就算你的詛咒是真的會傷害到你的親朋好友,但是你看我會是一個怕受傷害怕死的人嗎?我都不怕你怕什麼?」

  石偉點著頭插嘴道:「對對,海老大說的就是我要說的!就是這個理!」

  龍鑌驟然感到洶湧的暖流在體內澎湃著,抽煙的手指不禁微微發抖,他不敢吱聲,依舊低著頭,生恐自己的言語和表情洩露出自己真實的感受。

  海濤加重語氣重複說道:「龍鑌,我們都不怕你怕什麼?和你認識四年了,這不,什麼事都沒有嘛!」

  石偉看見說到這個份上了龍鑌居然還沒有反應,覺得心裡越堵,不禁罵了起來:「龍鑌,你在我面前拽什麼拽?擺什麼屌雞巴老總架子?牛脾氣,牛脾氣,你倔得過我嗎?是,是,我他媽的犯賤!非得從長漢跑到這裡來自取其辱!我告訴你,龍鑌,要不是你老婆秋雅纏著我要我來說服你,就憑你的一個月不對我打電話問候,就憑你對我欺三瞞四,我就絕對不會到你的地盤上來!我們人都在這裡了,你還要玩下三爛的手段?!你他媽怎麼變成這樣一個人?我靠!」

  石偉實在被木頭一樣龍鑌氣瘋了,他抓起桌子上的水杯向下一擲,又抬腳將一張座椅踢倒在地。

  全部人都被石偉反常的震怒驚愣了一下,又馬上省悟過來,理解石偉是實在心裡難受才作出這樣的舉動,這時一直沒開腔說話的杜慈開口了:「龍鑌,你也知道什麼叫做科學,什麼叫做唯物辯證法,什麼叫做唯心主義,你也是個大學生,是個博學多才的人,你怎麼能也像那些老頭子一樣這麼迷信?你知不知道你冒失的舉動弄得大家多難受?你先是要周擎告訴我們不要來香港參加錢老的葬禮,然後你又要薛總勸我們不要來香港來長安找你,最後你又給大家寫一封莫名其妙的電子郵件,說什麼你是不祥之人,大家到此結束,從此各走各的路,最可鄙的就是你竟然說要秋雅另外去找更合適的人,你知不知道秋雅已經多少天沒吃東西了?你於心何忍?」

  秋雅哇的一下哭出聲來,這一哭哭得肝腸寸斷,萬千委屈藉著哭聲全都宣洩出來。

  ************************

  龍鑌看著秋雅,想著自己曾經的公開承諾,想著秋雅對自己所付出的點點滴滴,想著秋雅所將面對的痛苦,又莫名的想起他和靜兒那個風情的夜晚,想著他對靜兒所做的訣別,更想著母親的遺囑,想著已經仙去的那些故人,想著詛咒無情的威力,想著自己前些日子咬牙發誓一定要頂住堅持下去的決心,心裡無窮無盡的矛盾著,那一切的一切就像極了一根根佈滿針刺的繩索,緊緊纏繞在自己的心上,又像極了一顆顆尖銳的鐵釘,深深扎進自己的腦門。

  這一切怎麼辦?

  怎麼辦?

  海濤、石偉是自己肝膽相照的兄弟,是交心換頭的哥們,要怎樣才能讓他們和自己真正絕交呢?秋雅是不顧一切愛上自並要和自己同生共死的女孩,可自己做了今生決不結婚決不生孩子決不讓詛咒延續到下一代的決定,秋雅如果遇上另外一個好男人相信是可以平平安安活到八十歲的,自己決不能連累她走上先人的路,更不能連累她的家庭,而且自己早已在情感上、行為上卑鄙的背叛了她!

  怎麼辦?

  難道還能糊塗的縱容大家繼續和自己交往嗎?難道非得要到那悲劇再次降臨的那一天才硬下心腸嗎?非得要再經歷一次面對悲劇上演時的哀傷自責後悔莫及嗎?

  自己絕不能再和任何人有情感關聯了的啊!可是怎麼才能逼迫他們對自己徹底心灰意冷絕望離去?

  怎麼辦?怎麼辦?

  人類最寶貴的的確是情感,最牢靠最無私最單純的是母親對孩子的愛,;最脆弱又最執著,最瘋狂又最易改變,最記得又最容易忘卻,最感動又最容易麻木,最講相互性又最獨佔、最不能包容又最不能理喻的情感就是男女之間的愛情;友情更多的是來自心靈的共鳴,來自對共同經歷的珍惜,來自彼此滿足彼此在物質的或精神的、理性的或感性的需要。

  愛情和友情都隨著交往的變化而變化,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推移,心靈之間如果失去了共鳴,經歷之間如果受到了傷害,彼此需要之間如果發生改變,那麼友情就會失去或者損壞它得以存在的根基!

  龍鑌痛苦極了,他只能用這樣的邏輯來給自己以安慰的解釋,他只能用這樣的思維來給自己找到合適的理由,他在推理中勝利了,卻在精神上更加沉重,他背負著這一切,因為詛咒,他就只能這樣背負。

  ……

  龍鑌緩慢地抬起頭,努力吞嚥了一下,許是抽煙抽多了,口腔裡乾燥得很,艱難的咬著牙,卻又盡量擺出平靜淡然的神色,猶豫、矛盾、遲疑千萬種感覺奔向心底,忍著內心的劇痛,強自鎮定點上一根煙,微瞇著眼看著海濤和石偉,終於他鐵定心腸,陰沉的口吻幽幽說道:「其實話說得太白了不好,不過不說個清楚明白你們又自以為是。我十歲就挑起家庭擔子,十四歲就讀大學,十七歲就闖蕩江湖,十八歲就打敗所有對手,將整個利衡集團收歸己有,我現在直接掌管著一百三十億港幣的資產,手底下二萬二千一百名員工,博士二十一人,碩士九十七人,大學生二千八百四十人,半年以後我就會把所有不服管轄不聽指揮的下屬員工全部清理出去,我會將利衡建成一個高度協調一致的超常發展跨國集團。(龍鑌冷冷笑了一聲)你們自稱是我的知己好友,你們對我瞭解多少?」

  龍鑌猛烈的抽吸著煙,讓濃辣的煙灼燒著他的肺部:「你們對我一無所知!你們再看看自己,這輩子你們能有多大出息?你們和我相比,差距太遠!人是變的,地位變了人就會變,心態思想都會變!我看不起你們,你們不配作我的朋友,更遑論什麼生死兄弟了!先前跟你們說我是不祥之人,那是顧忌以前的交情,給你們一個面子希望你們知難而退,現在看來,你們簡直就是無知的白癡,傻到家了!」

  海濤他們全都被龍鑌無情的話語驚傻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更不敢相信這是龍鑌說出來的,這是以前那個赤誠率真的小弟弟龍鑌說出來的!難道,難道改變了的懸殊地位竟然會將一個人的思想靈魂改變得那麼徹底?

  海濤看著龍鑌冰冷的面容微瞇的眼睛,騰地他的臉變得青白不定,他猛然站起來,右手抖動不停的指著龍鑌,怒聲喝道:「龍鑌!你你再說一遍!再說一遍?」

  龍鑌感到自己的心臟已經離開了胸膛,孤單的懸在空中,無助的跳動著,他定定的看著勃然大怒的海濤,心裡卻奇異地翻騰出破壞摧殘的快感,他面無表情,定定的說道:「人是變的,地位變了人就會變,心態思想都會變!你們和我相比,差距太遠!我鄙視你們,看不起你們,和你們作朋友,你們還是走吧。」

  海濤兩目圓睜,將身下的凳子一腳踢開,衝到龍鑌面前,大喝道:「我操你媽的逼!狗娘養的雜碎!」對著龍鑌的臉啪啪就是兩耳光!

  龍鑌看著海濤的手對準自己臉上落下,以他的能耐他完全可以輕鬆的架住,可他卻木然的承受了海濤因為憤怒傷心而揮打的耳光!

  鄔慶芬被海濤粗暴的舉動嚇得面無人色,衝上前推開海濤,海濤也被自己的行為蒙住了,呆呆的站在那裡。石偉、杜慈也趕緊跑了過來,鄔慶芬連聲對龍鑌說對不起對不起。

  淚流滿面的秋雅嚇得四肢發軟,無力的坐在那裡站不起來,她既擔心龍鑌,又擔心兩人會大打出手,好容易才雙手按住桌面站起來,邁步向龍鑌跑去,卻一個趑趄摔倒在地。

  龍鑌再一次感到了腦袋上以前那個受傷部位傳來陣陣針扎的刺痛,龍鑌咬牙冷冰冰的道:「好,張海濤,你有種!我本來還打算給你一百萬作為補償的,有了你這兩下,我還清了以前欠你的情意!我也省下一百萬了!你這兩耳光打得好!」

  龍鑌掉頭看著石偉,道,「怎麼樣?石偉,你也來兩下,也給我省下一百萬?」

  石偉不知如何回答,這時秋雅爬起來飛奔近前,欲抱住龍鑌,想用她的溫柔來安慰龍鑌。龍鑌萬般無奈,橫下一條心用雙手阻住秋雅的來勢,冰寒地道:「我和你都已經成為過去了,請你莊重點。」

  秋雅有如掉進深不見底的冰窟,頓時全身發抖,身子一軟就往下倒,杜慈和石偉慌忙抱住,把秋雅扶到座椅上坐下,秋雅粉淚縱淌,痛不欲生哀嗚起來。

  石偉看到龍鑌冷眼相待無動於衷的樣子,立刻罵道:「你他媽的還是人嗎?這麼沒良心?她是你老婆哎!她三四天沒吃東西了,你還敢這麼對她!我操!」

  要狠就狠到不能再狠為止,龍鑌知道秋雅以前和他在一起時最擔心的就是她的年齡要比自己大四歲,平日裡也總是問他會不會介意年齡差距,他居然格外怪笑著道:「誰說她是我老婆?太自作多情了吧?我才十八歲,怎麼可能去結婚,又怎麼可能去娶一個比自己大上四歲的女人?笑話!」

  海濤原本還有些歉意的心理立刻就被龍鑌的話吹得無影無蹤,他暴喝道:「沒想到你是這樣一個雜碎!我真他媽瞎了眼!」

  ……

  海濤、石偉他們轉身就走了,他們覺得龍鑌簡直就像一個惡魔,一條可怕可憎的毒蛇。當時他們攙扶著秋雅離去的時候,石偉還試圖召喚豹子跟他一起走,可是豹子根本不搭理石偉了,就對石偉叫吠了兩聲當作送別,龍鑌竟然還說:「它是我的,現在回家了,就不會跟外人走。」

  氣得石偉破口大罵「媽的,原來狼心狗肺這個成語說得就是你們!」

  ****************

  秋雅蒙著被子哭了一夜,海濤石偉喝了一夜的酒,大醉一場。

  第二天,他們打電話向薛總訴說整個過程經過,薛總只是歎氣,沒有給他們任何有價值的答覆,龍鑌的話語對海濤和石偉刺激太大,他們對龍鑌開始死心,非常不願意再把如今的龍鑌當作朋友。

  秋雅固執的認為龍鑌不會拋下自己不管,她連續兩天都呆呆的守在集團總部的大門口,想等著龍鑌出現,龍鑌避而不見。

  秋雅因為多天不進飲食導致過分虛脫,被海濤他們送進了醫院,三天後出院。萬念俱焚的秋雅幾次想用自殺表明心跡,均因為海濤他們防範嚴密未能得逞,秋雅在大家的勸解下終於回到老家。

  焦思溦一直密切關注著這一幕戲劇化的過程遊戲,她越發對自己的那個復仇計劃有信心了,她確信她完全找準了龍鑌的軟肋!
huro 發表於 2008-5-20 14:37
第六章 成龍(一)


  康定莊一直有一個秘密任務,那就是隨時將龍鑌的重要情況向薛國蔚匯報,以便薛總能為龍鑌在做事有偏差時為他掌舵,這是錢老生前就交代過他的。

  躺在病床上的薛國蔚聽了康定莊對龍鑌這段時間的情況匯報後陷入了深思,他覺得龍鑌在權謀上在管理上超人一等,卻在情感處事上過於單純,甚至可以說有幾分孩子氣,或許這是因為龍鑌從小就是孤兒,身邊那些老人又過早離開,導致他過於在意珍惜情感卻反倒不知如何料理情感。

  龍鑌在情感處理上的偏激讓他有些擔憂,可是在如今非常時期,龍鑌最需要的就是在集團真正站穩腳跟,真正獲得統御下屬的權力,不能再讓龍鑌在這些情感上分心,只能等待以後尋找時機慢慢開導。

  薛總對龍鑌身上的那個上蒼詛咒將信將疑,所以當石偉後來又再次打電話給他詢問龍鑌的真實心態之時,他也只好不置可否,只是建議石偉說龍鑌還是個孩子,想問題做事情有時有點偏激,要給他時間給他空間,順其自然,靜觀事態發展。

  海濤石偉秋雅的平安離去暫時讓龍鑌放下了心頭的巨石,他以為自己已經成功達到了那個可憐的悲傷的目的,雖然他每每深夜想起這些事就心如刀割,卻也為之而自感心寧,於是全身心的投入到打造利衡這艘航空母艦之中去了。

  焦思溦以第二大股東的權益當選為董事局副主席,至此利衡集團目前的整個格局如下:利衡集團下轄利衡藥業、利衡機械重工、利衡建材、利衡電子、利衡投資,集團董事成員有龍鑌、焦思溦、錢素雪、錢毓慧、錢同廈、薛國蔚、曾海長八人,龍鑌身兼利衡集團董事局主席、集團總裁、利衡投資公司董事長總裁以及錢正生資產托管中心主任,焦思溦、錢素雪、薛國蔚、曾海長任集團董事局副主席,錢毓慧任集團董事副總裁(因即將分娩,暫未分管業務),錢同夏任董事顧問(虛職),曾海長任集團副總裁兼國際總部總裁,段平春被提拔為集團副總裁兼藥業公司總裁,祝本同依舊是利衡機械重工總裁,利衡建材總裁李修柏,利衡電子總裁武特立。薛冰瑩擔任總部人事副部長,行使部長權力,算是代理她父親薛總的職權。

  *****************

  龍鑌知道集團裡那些高級管理人員並不怎麼服從他,可他清楚他在集團普通員工心目中的地位,他認為雖然他在集團高級管理人員中沒有根基,但是他對集團的控制權就是最好的根基,全體打工仔就是他的根基。

  他認定,要想把集團建設成他理想中的企業,在完善集團管理制度的基礎上,他就得擁有對集團人事上的真正絕對權力,獲得所有人的一致擁護,這樣集團才能擰成一個整體,如同一架堅不可摧的協同作戰的戰車,快速前進。於是身居集團權力頂峰的他採取一種怪異法子,避開中高層管理人員群體,直接去底層員工中擴大自己的影響力。

  ****************

  這天是八月中旬的一天,晚上八點,龍鑌在康定莊的陪同下去視察利衡藥業和利衡電子的員工宿舍,並計劃找一些員工進行談話所在的位置走去。

  利衡工業園區還沒建設好,原本諾大的園區裡由於利衡服飾等企業被轉給莫氏而被切割成幾塊,龍鑌一邊走一邊盤算著將來如何把那些失去的東西收回來,以告慰錢老的在天之靈。

  園區路燈錯落有致,雖然有不少路燈已經破損,可在這瑩白燈光的照射下,酷暑的夜色倒還別是一番景致,一排排齊整的廠房延伸過去,空氣中迴響著機器的單調的轟鳴聲。

  園區很大,每一個企業都單獨用圍牆隔離開來,龍鑌穿過幾道有保安守護的鐵門,來到利衡藥業員工宿舍區,又見到了這幕場景:在宿舍樓下略顯狹小的水泥空地上、在綠化草坪上坐滿了湊在一起聊天的員工,那草坪早就不能叫做草坪了,有些像是農村裡房子前光滑平整的空地。

  龍鑌出現引來不少人的視線,有幾個已經認出了他,低聲驚呼著站了起來,卻又畏懼的不敢張揚,龍鑌經過宿舍樓梯間的鐵門信步上了二樓,幾個好事的員工悄悄跟了上來。

  五顏六色的衣服晾滿了陽台,樓層過道上水浸浸濕漉漉的一片,幾乎找不到乾爽的下腳地,幾個巨大的垃圾桶擺在過道兩端,早就塞得滿滿的了,還有不少垃圾散落在桶的四周,散發出陣陣垃圾特有的臭味,一群群蒼蠅飛舞起落。

  整棟宿舍是一個回形設計,過道的兩端分別設著廁所和洗澡間,通風很不順暢,不過卻最大限度的利用了土地。龍鑌走進廁所,陣陣惡臭撲面而來,廁所的燈光很暗,牆壁上佈滿蜘蛛網,無數的飛蟲在燈光下飛旋,而廁所幾乎每個蹲坑都沒有半點遮攔,不少正在大便的員工那白花花的屁股毫不客氣展現在龍鑌眼前。

  龍鑌一一旋開檢查水龍頭,有幾個水龍頭已經被擰死,有的早已損壞,還有一兩個龍頭則在不停歇的放水。爾後又走進洗澡間,看到擁擠不堪的赤身洗澡的場面。

  龍鑌的臉徹底陰沉下來!

  他邁步走進樓層過道,拐進了一間員工宿舍,這宿舍裡擺放的是兩層的鐵床,鐵床早已生銹,擺了三排,每排擺了三張,床位之間僅有比一個人肩膀還寬一點的空隙。粗算一下,這間宿舍竟然要住十八個人!

  宿舍光線非常暗,宿舍裡的員工看到龍鑌他們這些陌生人走了進來,就有人用夾生的普通話開腔問道:「你們找哪個?」

  龍鑌努力展開笑臉道:「你們好,我們是集團總部的,來這裡看看你們的宿舍,瞭解一下。」

  一人答道:「哈哈,原來是總部的老爺們來搞調查研究!歡迎歡迎!」

  又一人低聲搭話道:「還不又是作樣子!……」

  龍鑌不動聲色,繼續道:「呵呵,你們得空嗎?咱們可以坐下來聊聊嗎?」

  許是有人估計龍鑌的來頭不簡單,於是邀請龍鑌隨意點坐在床上侃起來。

  龍鑌掏出煙遞給幾個坐在旁邊的人,有一個人接過煙特意看了一下牌子,有些訝異的道:「哇!你這麼節省!在總部至少每個月都有幾千上萬啦,還抽這五塊一包的白沙煙?不是吧?」

  最先邀請龍鑌坐下的那個人嗤笑一下道:「阿五,白沙煙都是好煙啦,都比你的軟殼特美思要強吧!」

  龍鑌呵呵笑道:「我是湖南人,有點家鄉觀念吧,覺得這煙合口味些。」

  那個阿五說道:「你們湖南不是還有芙蓉王嗎?那煙好啊!我操,銷量大的不得了,員工的工資薪水也高得嚇人!我們村裡有個人在那裡上班,你猜他一個月賺多少?三千七!要是他媽的我一個月可以賺這麼多,我就是累死也心甘!」

  龍鑌笑著問阿五道:「你一個月可以賺多少?」

  阿五笑笑不說話,坐他旁邊的那個人道:「他啊,一個月大概一千出頭吧!我們都是沒文憑的,出賣體力能有多少?肯定比不上那些搞銷售和你們這些搞管理的啦!」他又彎下腰扭回頭對房間角落裡叫嚷道,「田七,這裡有你的湖南老鄉,你他媽還睡個雞巴,快起來認識一下,是總部的領導!」

  這個田七悶著嗓子喊道:「初六,認識有個屁用?他又不能把老子弄上去搞管理當工長組長,又不能一個月給我開三千工資!老鄉老鄉,背後一槍!要認識你們認識,我要睡覺,你們給我小聲點,我還要上夜班!」

  初六覺得在龍鑌面前掉了面子,梗起脖子罵道:「我操你媽的田老七!不就是你老鄉騙過你幾百塊錢嗎?就值得你記一輩子?說話能怎麼說嗎?你太沒禮貌了!再怎麼說人家也是總部的領導……」

  田七想必是這段時間煩躁得很,被初六一說就脾氣上來了,回口就道:「初六,你講話給我客氣點!總部領導有什麼了不起的?董事局主席總裁龍鑌還和我一個縣城的呢!他媽的,要是他來,我就賞個臉見見他!其他的,一概免談!」

  說得龍鑌呵呵大笑,用家鄉話開心的道:「哦,要是龍鑌來了你真的就賞臉起來?」

  田七聽得有人說他的家鄉話,立即答道:「你誰啊?我怎麼不認識你?」

  龍鑌呵呵笑著道:「你起來,你起來我就告訴你。」

  田七愣了一下,復又說道:「娘賣逼的,都上了一次當,還認什麼雞巴老鄉!死性不改!睡覺!」他旋即四肢叉開,故意發出呼嚕聲。

  這時,被康定莊他們堵在門外的圍觀人群中有人高聲叫罵道:「白癡!他就是龍主席!」

  ……

  龍鑌和這些員工有針對性的說笑著,並掏出筆記本將他們對宿舍提的意見一條一條記錄下來,這時已經得知消息的段平春滿頭大汗的跑上來,同來的還有利衡電子的總裁武特立以及藥業的兩個副總。

  龍鑌坐在狹窄的宿舍裡,看著他們滿臉通紅,嗅到了一嘴酒氣,眉頭不禁一皺,復又鬆弛下來。看到自己公司的老總都來了,全宿舍的人登時鴉雀無聲,遠遠的站離開龍鑌,龍鑌也站起身子,對他們笑笑,道:「你們不是在陪國外的客戶嗎?那可是有大訂單的客戶,可不能怠慢,怎麼也跑過來了?」

  段平春羞愧不已,他們幾個老總今天哪有陪什麼客戶!純粹是一幫子人在喝酒聊天!龍鑌這是在這些員工面前替他們掩飾真相!

  段平春突然變得十分拘謹,完全沒了以前的率性,恭敬的順著龍鑌的口氣道:「龍,龍主席,這不您來了嗎?」

  龍鑌招呼這幾個老總坐下,微微笑著說道:「我是散步來這裡逛逛的,順便看看員工的居住環境,他們可是集團財富的真正創造者,和他們聊聊天說說話,呵呵,這不,我們挺談得來的!」

  未待他們答話,龍鑌接著說道:「你們看,我現在都認識了他們,他們寢室裡大家的稱呼方便又好記,劉三,趙四,阿五,初六,田七,呵呵,天南地北走到一起來不容易啊,用自己的勞動換取報酬,為集團的興旺發達增磚添瓦,集團每一分每一秒都離不開他們。不過,我看這宿舍的條件實在讓大家過得委屈,段總裁、武總裁、*副總裁、*副總裁,你們看,我們是不是應該從改善員工的生活環境上做點事?」

  段平春只敢唯唯稱諾。

  其實龍鑌以前就和段平春說過要改善改善員工居住生活環境,因為這段日子以來段平春一直沒有空閒,導致員工宿舍的現狀還是維持在前任總裁伍三奎那個時候。要說段平春的過錯,只能說他有點得意忘形,認為自己最好的哥們龍鑌當上了集團的第一把手,而且還提拔自己做了集團副總裁,不過他卻忽略了龍鑌的手段。

  龍鑌今天就是計劃好了要通過整整段平春來達到震懾利衡電子總裁武特立的目的。武特立他是錢老今年在集團改組的時候提拔上來的,有些心高氣傲,骨子裡很瞧不起龍鑌,龍鑌瞭解過他個人能力很強,是利衡電子總裁的合適人選,今天龍鑌採用的這招叫做「敲山震虎」。

  果然,龍鑌過了一會兒就對武特立說道:「武總裁,正好我還有點事要和你商量,我們一起去電子走走吧!」

  武特立猛然記起自己已經有很久沒去過員工宿舍了,記得最後一次去還是自己剛當上技術工程經理的時候,後來就一直呆在他的高級員工宿舍,後來買了房子就連更是連高級員工宿舍都去的少了,原因就是嫌那個地方烏煙瘴氣太髒。平日裡就是聽辦公室的人簡單的口頭匯報一下,自己怎麼就忽略了這個問題,為什麼以前自己就不抽出一點時間親自去看一下?處理一下呢?

  *******************

  龍鑌雷厲風行,在把集團旗下企業宿舍全部走訪一遍之後立即召開集團總裁專項會議,宣佈將務實改善集團員工居住生活環境擺上日程,並表示自己將親自負責直接督察落實進展情況,總部撥出專項資金用以改造維修集團所有的公眾廁所、洗澡間,整頓員工宿舍環境,以給付額外薪水的方式,讓員工自願報名在空閒時間裡分區分片進行管理,並定期進行消毒,對員工宿舍的嚴格規定,為了保證倒班的員工彼此不受到不同的作息時間干擾,規定不同班的員工不得同在一間宿舍,為了保證宿舍不過於擁擠,規定宿舍不得超過12個人,擴建宿舍,最後將在各企業內修建員工休閒娛樂中心。

  隨後幾天,龍鑌又宣佈強化員工信息反饋機制,務求建立出完全不受任何干擾直接向他負責的信息系統,明眼人都看出來了,龍鑌就是要利用他的神秘的影響力把全部集團底層員工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身上,他要滿足底層員工對生活居住環境的慾望從而把底層員工團結在自己周圍,他要運用所有底層員工的眼睛對那些管理層人員施壓。

  龍鑌已經把第一個要懲罰的對象定格在了辦公室主任安儀的身上。這個女人儘管現在對自己服服帖帖,但是畢竟她以前是背叛過錢老的背叛者,只要做過一次叛徒就終身是個叛徒。龍鑌對叛徒是極度反感的,而且龍鑌覺得安儀現在刻意的對他討好賣乖,似乎是在想法設法補救那次過於熱情招待石偉海濤他們而犯下的過錯,龍鑌不領情。

  龍鑌按照用工協議的規定補償給了她一筆錢,炒了她的魷魚。

  ******************

  段平春和武特立還有李修柏這三個老總又坐在一起聊天,這段時間來,他們強烈的感受到了龍鑌一手製造出來的壓力,咄咄逼人卻又無從防禦!

  段平春最近萎靡了不少,只見他喃喃自語道:「我早就提醒了你們,千萬不能小看他,別以為他大學都沒畢業,坐上這個位子只是運氣好機緣巧合而已,這下知道了吧?他輕而易舉的就發起了一場自下而上的人民戰爭!武總,你能喘過氣來嗎?」

  武特立的感覺還不是那麼強烈,瞧見段平春那個樣子覺得心裡不是個味兒,就轉著彎兒揶揄道:「怎麼,你這麼快就被龍主席收服了?他不是你的好哥們嗎?他一個屁大孩子,我看,也就這個水平,真正的企業管理他還不懂呢!」

  段平春搖搖頭道:「你和他接觸的少,不瞭解他,我告訴你,錢老和薛總識人看人最厲害,你說錢老都放心的把這麼大集團企業交給他了,難道你就不能推理出什麼道道?他怎麼可能是你想像的那麼簡單!對了,你別說他是我哥們了,他可最忌諱這點,他和錢老一樣,迷信!」

  李修柏接上口說道:「從上次龍主席以主席助理的身份對我們幾個講話以後我就知道,他絕非池中之物,總有一天會飛龍在天,只是沒想到他會上得這麼快。武總,他不簡單啊!」

  武特立哈哈一笑道:「我看啦,他最多就是群眾心理學和金融學的不錯,至於管理,呵呵,他是在一所什麼長漢大學學的水利工程,哈哈,搞水利的來管大集團,還這樣不辭本錢的對那些隨時流動的打工仔討好賣乖,是不是有點……」

  李修柏和段平春沒有答他的話,武特立察覺到自己話說的過火了,嘿嘿一笑道:「嘿嘿,不過反正現在集團有的是錢,還沒有正式進行大規模投資,流動資金充足嘛,拿點錢出來改善一下員工的環境也是好事。不過,這麼多資金,咱們的龍主席會往哪裡投呢?是不是繼續準備炒作他的長項——金融期貨?還是轉向實業的構建?難道咱們的龍主席還能懂電子領域、建材領域、機械領域、生化領域?」

  武特立有些得意的將手在空中一揮,道:「兩位總裁,真正高明的元首不會將自己陷身於繁亢的雜務,不會糾結於細瑣的人事,不會將自己囚禁於士兵的亂七八糟的要求之中,有道是『指揮千軍不如指揮大將』,他要是真的有智慧,那必定還是要靠我們這些總裁來幫他管理企業!哈哈!咱們就穩坐釣魚台,抬抬自己的身價吧!」*

  *************

  利衡電子總裁武特立說得很有道理,的確如此,指揮千軍不如指揮一將,不過他也忘記了一點,那就是你這個統帥首先讓你的士兵們把你當成最高統帥,你的士兵們必須把你統帥的形象牢牢的刻在他們心中,這樣才不至於造成「士兵只知有將不知有帥」的局面,統帥才能不被手下大將利用手中直接控管士兵的權力所被動牽制。

  什麼叫「割據一方,擁兵自重」?只知有藩王不知有皇帝的狀況是絕對不可能在龍鑌的視線裡出現的,甚至龍鑌不容許在他的統轄下有任何驕兵悍將,武特立對龍鑌的確還只是一知半解片鱗只爪。自幼熟讀古書並且對兵法有相當研究的龍鑌會是武特立想當然認為的這樣無知嗎?

  薛總曾說龍鑌是人中之龍。不過說得更準確的是錢老,錢老曾經在錢老夫人的墓前對薛總說過一番關於龍的形態的話,龍的形體圖騰就喻示一個人要怎樣才稱得上 「人中之龍」,他必須像牛一樣質樸純厚吃苦耐勞勤奮努力,像鯉魚一樣給人帶來吉祥,像老鷹一樣目光遠大翱翔萬里還要像老鷹一樣目光銳利鐵爪如鉤一擊就中,要像蛇一樣靈活機動絕不墨守成規,要有鹿一般的溫順善良但也必須機敏不能讓危險接近自己,要有虎牙的兇猛尖銳誓死搏殺頑敵,最關鍵的是在自己分管的水域裡要能行雲布雨給貧苦的百姓帶來甘霖!

  龍,是不能接近的,必須保持自己的神秘,有龍一般品性德操的統帥更是必須讓自己的屬下對自己抱著愛戴和敬畏,只有這樣,統帥才能真正達到呼風喚雨翻雲覆雨令出即行的權力境界,才能毫無滯緩的做他一切想做的事情。

  龍鑌現在的一舉一動都決定著利衡集團的未來,誇張點說甚至決定了全體利衡員工的勞動工作命運,他是龍,絕對的一條真正的龍,他有這個能力將自己從一條逃往的魚兒變成一條飛翔於九天之上的龍!

  在中國歷史上都有過這樣一些偉大的龍。如帝王雄風併吞六國橫掃六合八方統一中原的「祖龍」秦始皇,年近四十猶還浪蕩不羈一事無成到55歲便開創大漢帝國的「流氓神龍」 劉邦,智勇過人善於納諫目光高遠四夷歸服又敢於殺兄拭弟的「貴族龍」唐太宗,心機獨步天下、逼死自己兒子的 「第一雌龍」 武則天,艱苦創業勤謹守業文治武功大成卻又心胸狹窄神經敏感逼死心腹大將的和尚出身的 「獨尊怪僧龍」 朱元璋,八歲登基承統、十六歲廟謨獨運智擒鰲拜、力平三藩、收復台灣、北御西征、統一版圖、好學不倦並將明清鼎革以來危機四伏的大清帝國經營得疆域遼闊秩序井然的 「千古第一帝王龍」康熙皇帝。這些都是彪炳中華千秋的真正的龍。

  龍鑌是龍,在而今這個金錢物質慾望瘋狂的年代裡,龍鑌這條龍走的是另一條與這些已成歷史的偉大的龍截然不同的路。

  因為,他是一條受到詛咒的龍。

  牛頭、鹿角、蟒身、魚鱗、鯉魚須、鷹爪等等就組合編造成了龍的形狀,從此就出現了龍的圖騰。龍是神秘的,一條被上蒼詛咒的龍則更加神秘

  *****************

  龍鑌敢於進行金融風險投資,敢於在金融市場大展手腳,這是他一個明顯強於錢老的地方。資金是不能閒置的,龍鑌看好下半年的世界金融市場,他便將投資公司的資金全部投放進入股市。

  龍鑌處理完員工生活環境的事情後就直接下到企業基層,進入生產一線考察,有時就吃住全在企業,對生產一線的普通員工他會時不時問問他們的基本情況,探聽一下他們對企業的意見,他會經常拿著人事部提供的名錄以及以前搜集到的秘密資料有目的考察一些中下層管理人員的學識能力,他會不定時的突然就進入生產車間,還會突擊檢查員工食堂等等等等,弄得整個集團管理層人人自危生怕龍鑌解雇自己,頗有些惶惶不可終日。

  康定莊、周擎、康鐵一直緊跟龍鑌,不敢有絲毫鬆懈,高度警惕地保護著龍鑌的人身安全,可龍鑌精力超人,他可以一天到晚都不停走動,可以連續站立五六個小時,可以和一個普通的員工都聊上一兩個小時,可以忍饑挨餓幾個小時不喝水,甚至半夜三更都會從床上爬起來跟著那些巡邏的保安在企業裡四處轉悠,這樣折騰了近半個月,再強的漢子也頂不住了,就連受到過嚴格訓練的康定莊都有些吃不消了。

  總算搞完了自己所需要的調研,龍鑌實實在在地睡了一覺,他破例沒有早起,一直睡到早上十點鐘才起床,他搞完洗漱整理好穿著才打開房門,一眼就看到周擎和康鐵正坐在椅子上打盹,而康定莊則是正好起身站起來,兩眼佈滿血絲。

  龍鑌露出笑容對康定莊笑笑點點頭,康定莊嗓子有點啞,嘶著喉嚨道:「龍主席,還沒吃早點吧,看你睡得香就沒叫你,東西都冷了。」

  這時正打盹的周擎和康鐵都驚醒過來了,連忙站起來恭敬的叫道:「龍主席。」

  看到他們這個樣子,龍鑌心裡有些過意不去,一邊拿起筷子一邊道:「這些日子跟著我熬夜,東奔西走,累了你們,你們吃了早點沒有?吃東西可不用等我,呵呵,啥都可以就是不能餓著自己的肚皮。」

  康定莊看著龍鑌吃這些已經變涼的早點還是吃得這麼起勁,歉意的道:「龍主席,冷了不好吃了吧?要不拿去微波爐裡熱一下?剛才睡著了,忘記叫劉師傅再做一份!」

  龍鑌咀嚼著食物,用筷子搖搖,又大口喝了一口冷牛奶將食物吞下肚後說道:「不用,不用,在大學的時候想吃都吃不著呢!你們不知道,那個時候我正是在長身體,整天就是餓,只要是吃的東西哪裡還管冷和熱?那時沒錢,恨不得把同學們倒掉的飯菜都撿起來吃掉,後來幸虧去了飯館打工,才吃到了飽飯,有時還能藉著清理的機會用顧客的剩菜打個牙祭!那個老闆和廚房大師傅都對我好,隨便我吃飯,不過我也不好意思放開肚皮吃,怕把老闆嚇了,那裡還能像現在這樣想怎麼吃就怎麼吃。呵呵!」

  康定莊和周擎康鐵對視一眼,有些納悶:今天怎麼啦?龍鑌怎麼這麼高興?這個把月來龍鑌根本就是繃著個臉沒有一絲笑意,更別說會和他們說這麼多話啊!這是什麼緣故?難道就是因為他睡了一個大懶覺?

  康定莊覺得龍鑌今天的表現有點蹊蹺,便斟酌著語氣道:「龍主席,很早就想再對你提提意見的,你看你這一個月來吃的是員工的生活餐,拒絕企業老總們的酒席招待,睡覺休息也是沒有定點,也不挑場合,說實在的,你哪裡像個集團公司的巨頭?那個老總會像你這樣一個月都呆在企業?我看倒是像個野戰部隊吃苦受累的連長!」

  龍鑌笑著說道:「呵呵,商場如戰場,我倒是想把利衡的員工訓練成一支野戰部隊行兵打仗,可惜沒那個本事。這兩天我都會呆在總部,哪也不去,放你們兩天假,也讓你們好好休息一下吧!」

  康定莊以為是自己說的話過火了,也以為龍鑌誤解他在提休息的要求,便急忙解釋道:「龍主席,我們不是這個意思,你肩上扛這麼重的擔子都沒叫過一聲苦說過一聲累,我們要是覺得苦累那還不笑掉同事們的大牙?你不要因為我們而改變原來計劃,該去哪裡照樣去哪裡,我們都是部隊出來的,急行軍拉練都吃得消,沒事!」

  周擎康鐵也連忙應聲表示,龍鑌笑著用紙巾擦擦嘴,道:「呵呵,調查研究已經搞完了,你們好好的睡一天,明天我再交給你們一個任務,怎麼樣?放心的去吧,我就在總部,哪裡也不去,呵呵。」

  *****************

  在確信龍鑌是真的這樣安排日程之後,早已疲憊不堪的康定莊他們這才放心到隔壁休息房補足睡眠。龍鑌起身向自己的董事長辦公室走去,今天他有幾件大事要做。

  這間辦公室基本上就是保持金總那時的原樣,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在總裁座椅的背後懸掛著錢老的一幅畫像,這副畫像和會議室裡的畫像有點不同,會議室裡畫像上的錢老慈眉善目,而這副畫像卻顯得嚴肅而莊重。

  龍鑌在沙發上方才一坐下,新近被他提拔上來的總裁秘書田君瑤就畢恭畢敬的端上來一杯熱茶,然後遞上來兩個文件夾就悄悄的退了出去,這些都是必須有龍鑌過目審核的文件,這些日子來龍鑌除了一些必須立即批復的急件外手頭已經積壓不少非緊急的文件。

  他拿出筆,細心的看了起來,不時還作些圈改。

  龍鑌的速度很快,不到中午十二點就已經簽閱了這些文件,他索性拿起文件夾就朝正在隔壁房間等候的田君瑤走去。他走到她面前放下文件夾後就問道:「田秘書,這段時間有什麼特別情況沒有?」

  田君瑤站得筆直,打開手上的紀事夾用甜脆的嗓音回答道:「前面的情況已經向您匯報過了,這是最近四天的情況,有博遠企業董事長邀請您於9月17日下午兩點去觀瀾打高爾夫球,有鑫華紙業總裁請您於9月17日晚赴飯局,……」

  未待她說完,龍鑌將手一揮道:「這些都不聽!不是早就跟你交代過嗎,凡是什麼遊樂飯局你全部給我推掉。你給我挑重要的說!」

  田君瑤連忙道:「對不起,龍主席!這裡有日本大株會社副總裁山木先生9月19日上午十點來集團拜訪您,他將和您洽談有關合作事項。」

  龍鑌思忖了一下道:「這事機械重工的祝總裁知道嗎?」

  田君瑤急忙答道:「已經跟祝總裁匯報了,祝總裁說您是集團總裁,這樣重大的項目要您看著辦。」

  龍鑌的眉頭皺了一下,他對祝本同沒有好感,這個祝本同仗著曾經是錢老的愛將,在自己面前雖然言語尊敬,眼神卻很鄙視。早就打算搬開他了,把趙思文頂替上。

  田君瑤接著又匯報了幾件事情,最後她遲疑著道:「龍主席,您老家有一個自稱是您小學和中學老師的劉先生打了一個電話來……」

  是劉老中醫的兒子劉老師!龍鑌立刻問道:「他說什麼?」

  田君瑤對著電話記錄說道:「他說家鄉鄉親們已經知道您做了集團董事局主席總裁,他們十分高興,還說今年您家鄉發生百年不遇的大旱,很多鄉民種的糧食都干死了,希望您抽空回去看看,還說知道您事情很忙,如果實在抽不出時間就給他們打個電話,他們都很想您,還有他說資江河的水都快干了,您老家的房屋也已經倒塌了,如果您需要整修就給他捎個話,他來幫您做,(她的聲音突然變得很低沉)還有,還有,他說您祖先的墳墓上面的野草很深了,希望您回來給祖先的墓地修茸一下。就這些了。」

  田君瑤是發自內心的敬畏這位比自己還小的元首,她覺得他整個人就是一個不解之謎,她看著龍鑌有些木然的站在那裡,略顯滄桑的冷峻面容上不見一絲笑意,眼神遙遠而又空洞,心裡不由得一陣緊縮,擔心自己的匯報惹出了禍,便囁嚅的試探著道:「龍主席……」

  正沉浸在往事回憶中的龍鑌聞聲搖搖頭,將臉別過去掃視這間房子,擦著她的身邊踱走著,道:「他還說了什麼沒有?」

  田君瑤就在龍鑌擦身而過的那個剎那嗅到從龍鑌身上散發出來的隱隱體味,似乎非常好聞,禁不住心神搖曳,一時間忘記了答話。

  龍鑌嗯了一下,暗示田君瑤快回答自己的詢問,田君瑤立時心如鹿跳,趕忙答道:「沒,沒說什麼了。龍主席。」

  龍鑌眼睛瞇了一下,轉身過來看著田君瑤,田君瑤不敢對視,將她本該直視龍鑌以表尊敬的眼神移到龍鑌的胸口,龍鑌停了一秒鐘後道:「田秘書,你以前是從事人事工作的,把你擺到這個位置是對你工作能力的鍛煉和信任,你得盡快熟悉業務。」

  田君瑤知道自己之所以能順利從已經轉手他人的鞋業公司裡繼續被集團留用,又在前一個星期從集團總部人事部普通職員破格提拔為總裁秘書,薪水一下子就提高到八千一個月,這全是龍鑌的所為,龍鑌這樣作明顯有報答她當年一言之恩的成分在內。現在找工作很難,競爭相當激烈,更別提這麼高的待遇,龍鑌使她避免了奔波之苦。

  她覺得龍鑌這兩句輕描淡寫的話就像兩記耳光狠狠的扇在她的臉上,火辣辣的痛!
huro 發表於 2008-5-20 14:38
第七章 成龍(二)


  龍鑌咚咚敲了敲焦思溦辦公室,焦思溦在裡面應聲道:「請進。」

  龍鑌旋開門鎖,正好和焦思溦從桌案上抬起的眼睛碰個正著,龍鑌注意到焦思溦的面容有些僵硬,便呵呵笑了一下道:「焦副主席,在忙啊?」

  焦思溦艷麗的容顏掛著淺淺的笑,禮貌的道:「哦,是龍主席大駕光臨,請坐。」

  龍鑌微笑著走到沙發上坐下,焦思溦也把手頭文件放下來,走到他對面坐下,龍鑌輕咳一聲,道:「能談談嗎?」

  焦思溦梳梳滑落額前的秀髮,輕聲道:「難得啊,日理萬機的龍主席居然有空來和我談話,這是我的榮幸,談什麼?」

  龍鑌摸出煙抽著,輕咳一聲緩緩說道:「這些日子來,我在下面細細走了一遍,覺得集團如今弊端重重,我想就如何解決這些弊端和你好好交流一下,另外我想對一些高層人事做一下調整,和你通個氣。」

  焦思溦笑笑,淡淡地道:「我昨晚做了個好夢,醒來的時候我還納悶,莫非會有什麼好事?原來是龍主席主動找我來談正事,嗯,說吧,我洗耳恭聽著呢。」

  龍鑌澀笑一下,反倒有些尷尬了,抬眼間發現焦思溦注視他的眼神若有深意,龍鑌將手中煙頭摁滅,心底坦然起來,道:「我想,其實你也知道我的來意,談集團弊端,談人事只不過是個借口,你在等我把真正想說的東西說起來。」

  焦思溦眼神微微一震,龍鑌苦笑著搖搖頭,道:「毫無疑問,你認定我是導致你父親焦老先生過世的罪魁禍首,你花費巨額投資進入集團絕不簡單,你最終的目的必然是要報復我。這我都清楚。」

  焦思溦的眼睛微微瞇上,射出一盯銳利的芒刺打在龍鑌眼睛裡,龍鑌這番坦白的話大出她的意外!

  龍鑌還是苦笑著繼續說道:「你一出手就有很多人勸我,一定要阻止你收購股份,為此我想了很久,冤冤相報何時了,冤家宜解不宜仇,最終我還是放你進來,沒有做任何手腳。這你很清楚,否則我可以很輕鬆的就將你拒之門外。當然還有一點,我自信憑我的警覺,你不可能在集團管理上做出什麼手腳。」

  焦思溦嗤聲笑道:「哦,你還這麼有自信?」

  龍鑌不置可否地點點頭,又搖搖頭,沒有正面回答,反倒說道:「對你講這些話,從策略上說,我這是在刺探你的反應,同時,我也是告訴你我所做的防備。站在你的角度上看,我是你的殺父仇人,如今天天在你眼前,你會恨不得吃我的肉喝我的血,這是常理,其實如果你僅僅只是要我死的話,這很簡單,你大可找來國際殺手用各種手段把我幹掉,所以,為了防範這個情況的出現以及其後果,我八月初就立好了遺囑,如果我發生不測的話,沒有人可以從集團得到什麼好處。」

  焦思溦面容如舊,龍鑌歎了口氣,道:「你不會那麼笨,更不會那麼做,所以你的報復手段只可能是把我弄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比殺手殺死我還要痛苦,而你進入集團的很有可能就是為了接近我,以便實施你的復仇計劃。」

  龍鑌凝視著焦思溦的雙眼,真誠地道:「老實說,我實在猜不出你的復仇計劃到底是怎麼樣,不過我知道,任何計劃實施都需要時間,而我根據你將露出的蛛絲馬跡來破譯你的計劃同樣需要時間,可惜,這個時間是你的秘密,尤其是現在你做了集團董事局副主席後,時間無比充裕,而我永遠只能處於被動,似乎就等於實驗室裡的小白鼠。」

  焦思溦美麗的面容舒展開了笑意:「嗯,小白鼠,不過,龍主席,你皮膚黑,像只小野鼠。」

  龍鑌嘿嘿笑了兩聲:「有人暗地裡跟我說,我這是在身邊放一顆炸彈,放一條會要人命的毒蛇,說我是引狼入室,甚至還建議我要先下手為強,趁早把你除去,以絕後患。」

  焦思溦一副很理解的神情道:「嗯,有道理。那就快做吧,我一個女生,你三下五除二就可以解決我,那樣你高枕無憂了,不用日日夜夜擔驚受怕。」

  龍鑌哈哈笑起來:「你看,我有那麼差勁嗎?」

  焦思溦哼一聲,起身走回她的轉椅上坐下,打開抽屜,抽出一根細長潔白的煙,點上火,噴出一股青藍青藍的煙霧。

  一時兩人都寂靜無語,龍鑌呆坐了一會,站起身來自個兒走到飲水機旁邊用紙杯倒了一杯水,正要舉起杯子送往嘴邊,一直觀察著他一舉一動的焦思溦突然譏諷道:「大主席,奉勸你最好別喝,我已經在裡面下了毒,毒發身亡了不要怪我!」

  龍鑌呵呵笑了一下,一飲而盡,又起身倒滿一杯,然後說道:「要是真有毒那才好呢,一杯水下肚一了百了,撒手而去,從此世事與我無關,大家都不用再整天記掛著那些恩怨,再整天防備他人的算計,呵呵,是不是?」

  焦思溦死死地盯著龍鑌帥氣剛毅的笑臉,良久才道:「你真不怕我下毒毒死你?」

  龍鑌回視著焦思溦精心修飾後美麗的臉,坦然道:「生命只有一次,說不怕,那是假的,只不過我並不是像普通人那樣畏懼死亡,我反正最多只能活三十歲,早死幾年根本就無所謂,不過我相信你不會讓我死得這麼痛快,焦小姐,你還沒有在我身上找到可以真正致我於死地的弱點。焦小姐,我說的沒錯吧?」

  焦思溦的臉色唰地蒼白了。片刻之後,輕哼了一聲,不屑地道:「用不著你來『好心』提醒我,是人就會有致命的弱點!」

  龍鑌展顏一笑道:「我全部身心就是放在集團事務上,無慾無求,不貪不賭不搞吃喝玩樂,不玩物喪志,不好色也不嫖,沒有那些可怕的慾望,自然也就沒有致命的弱點。」

  焦思溦格格笑了起來,用象看怪物一樣的眼神看著龍鑌說道:「你就這麼自信自己沒有弱點?你就這麼敢說自己沒有慾望?慾望是什麼東西,你知道不知道?」

  龍鑌被焦思溦的這句話弄得頗有些吃驚,是啊,慾望到底是什麼,難道自己僅憑沒有錢同華、葉子亨等人所沉溺的那種慾望就能說自己沒有慾望嗎,難道自己就真的沒有致命的弱點?不能簡單而且錯誤地把慾望解釋為一種生理感官對刺激的需求!

  焦思溦嘖嘖兩下,說道:「不錯,你是比其他人能吃苦,這一點,我佩服你,因為我完全做不到。可現在我明白了,這都是因為你從來就沒有享受過!你根本就是一直在過苦日子,自然你也就能安心於做事。你根本就沒有經歷見識過慾望的威力,就誇口說自己不會沉溺,呵呵,可笑!看來以前我還把你看得高了!龍主席,等你真正品嚐到什麼叫做帝王級享受,等你與那些超級富豪們紙醉金迷過以後你再來跟我說你可以抵抗常人所不能抵抗的慾望吧!」

  龍鑌沒有想到焦思溦的口才如此犀利,現在輪到他無言以駁了,想想也是,自己連什麼才是超級富豪的生活都沒個直觀準確的概念,就連對金錢能買到什麼都不是很清楚,對資金意義的理解可以說是停留在數字和理論上的單純認識!

  龍鑌沒料到自己會在這場口舌之戰中陷入被動的局況,龍鑌沒有理會她的譏諷,反而控制自己的語氣盡量平和的說道:「這樣吧,我已經把自己底牌都告訴你了,實實在在的說吧,我對焦老先生的離世深懷歉疚,你也不可能寬恕,我希望老一輩之間的恩怨就到我們這裡為止,我受過錢老的大恩德,我得報恩,你認為我是你的仇人,你可以來報仇,我們都不要牽扯到其他人和事,」

  龍鑌眼神中流露出一種深切的悲涼:「我是一個被上蒼詛咒的人,注定一輩子不能有朋友,也不能有敵人,不能有親人,你肯定調查過我,瞭解我很多事情,我很想勸誡你,不要與我為友,也不要與我為敵,可惜我不能說服你。」

  既然龍鑌都把話主動挑開了,焦思溦反倒沒什麼顧忌,眼神高傲地看著龍鑌。

  龍鑌知道焦思溦根本不可能相信自己所說,沉默片刻之後便道:「這樣吧,我覺得,如果你不是對我的經營能力有信心,你就不會把這麼多資金投入利衡,從現在起,我只會把你看成是利衡的股東,投資者,你來投資的目的也是為了得到收益,我們可以找到一個共同點,來談個合作條件。」

  「哦?」焦思溦冷冷的道。

  「我讓董事局通過你出任集團副總裁,你配合我進行人事調整,我必須盡快改變目前的被動局面,你給我幾年時間,讓我把集團帶上高速發展的軌道,這樣的話,你也獲得了良好的投資回報,而我也報答了錢老的恩情,幾年之後我龍鑌就任你處置。」

  焦思溦格格笑起來,拍了拍手掌,然後似乎很欣賞地看著龍鑌道:「龍主席,你真是聰明,知道自己目前只是把握了集團的最高權柄,而不是真正掌握了企業!嗯,手下人不服你這是必然的,呵呵,看來龍主席的權力慾非同凡響啊,不過也是沒有絕對的權力就沒有絕對的自主,做事都磕磕碰碰放不開手腳。」

  龍鑌不置可否。

  焦思溦輕步走到龍鑌面前坐下,又點煙抽起來,一邊抽一邊別有意味地盯視著龍鑌,一直盯視著,龍鑌回視著她,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無形的激烈交鋒,誰都沒有退卻。

  焦思溦有點被龍鑌瞳孔中的深邃吸引住了,她似乎看見這深邃裡蘊涵著許多她從來沒有在別的男人眼裡見到過的東西。

  而龍鑌只覺得焦思溦的眼睛很美,碧水汪汪,有一種迥然不同於靜兒,不同於秋雅,也不同於雯麗薛冰瑩的獨特風情,或許這風情中還潛埋著一點殺機一點仇恨。

  焦思溦又格格笑起來,將煙頭丟進煙灰盅裡,那未燃盡煙頭還在升騰著繚繞青煙,焦思溦扭身走到龍鑌身邊坐下,坐得很近,大腿還有意無意地觸碰到龍鑌的膝蓋,陣陣別樣的幽香從焦思溦身上傳出,直鑽入龍鑌鼻孔,龍鑌心神竟然為之一蕩!

  焦思溦淺淺笑著,腮邊露出一個深深酒窩,輕柔的聲音很是充滿誘惑,道:「好吧,龍主席,看在你對我講老實話的份上,我也告訴你一些秘密,在錢老死後,有好幾個人和我聯繫,要求聯手吞掉利衡,可我沒答應,知道我為什麼沒答應?」

  龍鑌搖搖頭。

  「連我老爸都不是你的對手,他們憑什麼打敗你?」焦思溦硒笑道。

  龍鑌苦笑一下。

  焦思溦看了看龍鑌微黑的臉,輕歎道:「之所以投資利衡,有四個原因,一來是因為我找專家研究過你和我父親的整個對戰過程,你是人才,你主管利衡的話,我如果投資就一定有很好的回報。」

  龍鑌點點頭,從喉管裡嗯了一聲。

  焦思溦又道:「二來我要時刻呆在你這個仇人身邊,時刻提醒自己不要忘記仇恨。」

  龍鑌點頭道:「理解。」

  「這第三嗎,你就猜不到了,我只是一個女孩,大學才剛剛畢業,沒有任何親人,也找不到真正可靠的人幫我這個孤兒,父親留下的這三億多美金資產,說不定就會給我帶來殺身之禍,那些國際老千騙起女人來會把你的骨頭都玩酥,喏,我這個多金美少女,一不小心就會在人間消失,我父親常說,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我父親的那些狐朋狗友對我居心叵測,與其天天防著他們害我,我還不如把這些錢放在你這個仇人的口袋裡,你這個仇人儘管心狠手辣卻也還講點基本的義氣,有點古代的俠客性格吧,信任度應該還不錯可以,要不然那個錢正生也不會把這麼大基業寧可不給兒女也要交給你,所以相對來講放到你手上可能還安全些。而且我想,你不會對我下毒手吧!說不定,你還會保護我,因為如果我在你利衡出了事的話,任何人都會說一定是你在報復我。」

  龍鑌這才有些恍然大悟,沒想到這個女人比自己還想得深入一些,他哭笑不得點點頭,道:「謝謝。那第四呢?」

  焦思溦面容突地掛滿寒霜,凶巴巴地道:「我不想讓你死得那麼痛快,我要呆在你身邊,找出你的弱點後,找機會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啃你的骨頭,要你的命!」

  話還沒說完,焦思溦居然突地抱住龍鑌的頭,惡狠狠地把他下嘴唇死命咬住!

  刺痛頓時從嘴唇處傳來,龍鑌被焦思溦這突然襲擊弄得手足無措,伸手欲推開,手掌卻碰到她豐滿的胸部,又急忙縮回,只得用肘抵住焦思溦肩部,痛哼出聲。

  焦思溦的指甲深深掐進龍鑌脖頸臉頰,她的牙齒死命咬著,充滿恨意!

  龍鑌根本沒料到焦思溦出這樣的怪招,負痛之下,腦中一轉念,認為這是焦思溦在發洩仇恨,便咬牙承受著。

  焦思溦沒有鬆口,死力咬著,而且雙手狠狠擊打抓撓龍鑌,龍鑌的脖子臉頰被她尖銳的指甲抓出許多血痕,而龍鑌的嘴唇也被焦思溦成功咬破,鮮血流了出來,鹹鹹的腥味在口腔裡瀰漫,焦思溦竟然生生地吞吸著龍鑌流淌出來的鮮血!

  龍鑌索性把手臂都放下來,由得焦思溦發洩,沒想焦思溦卻突然鬆開嘴,猛地將他推開,啪地將他扇了一記耳光!

  龍鑌已經失去痛楚感覺,他站起來,手背碰了碰受到如此創傷的嘴唇,抬眼看到焦思溦嘴唇上沾滿自己的鮮血,滿臉是淚,便低沉地道:「只要你可以解恨。」

  焦思溦全身抽搐,將身一甩,發瘋似的哭喊道:「滾!滾!王八蛋!滾!」

  龍鑌歎口氣,轉身向門口走去,還沒等龍鑌拉開門,焦思溦又帶著哭腔喊道:「站住!」

  龍鑌站定,沒有回頭看她,只聽到焦思溦顫抖而哽咽的聲音說道:「我我給你……三年時間……三年後……你償命……」

  龍鑌沙啞的應了一聲「嗯」,拉門走了出去,就在他掩門的剎那,房間裡猛地爆出焦思溦傷痛欲絕的哭聲!
huro 發表於 2008-5-20 14:38
第八章 傳說中的愚蠢

  
  嘴唇被焦思溦咬破,很快就腫成豬嘴,脖子上臉上也被焦思溦抓破了皮,龍鑌英俊的面容已經變得難以入目,估計短期內難以公開在集團總部大樓裡出現,眼下能做的就只有在保密會議室呆著,康定莊和周擎他們猜測到一定在某個地點和集團某位女生發生了某種香艷的故事,不過他們不敢說出來。

  龍鑌已經決意要發動大規模的人事戰爭,可光得到焦思溦的許諾、段平春和趙思文等新進力量的支持以及底層工人的膚淺好感是遠遠不夠的。龍鑌反覆權衡推測著集團高層人員的心理。他接著便是必須清楚瞭解薛國蔚、曾海長、錢素雪、錢毓慧等人對改組集團高層的真實想法,並且盡量在合理的範圍內尊重他們的意見。

  龍鑌第一步就是把薛冰瑩提為人事部副部長,人事部部長仍是由薛總掛著這個名義,不過薛冰瑩代行部長職責。薛總並不支持龍鑌這麼做,他希望最好別大舉調動管理層,並勸誡龍鑌要多和外界客商諸如其他集團總裁董事長交往,不能孤芳自賞,做任何決策都要多咨詢大家意見,不可率性而為。

  龍鑌自然知道在一個企業裡最敏感最易激化高層矛盾的就是人事變更,任何人都有自己的人事勢力,他隨即從曾海長的談話裡也深刻感受了這點,錢素雪、錢毓慧兩人更是對龍鑌的到訪顯得冷漠無比。

  要想按照自己構思的模式發展集團,那麼就必須清洗集團裡的雜亂勢力,不允許不服從的人留在這個企業,不允許其他聲音的存在,要絕對地統治集團,大權獨攬,高度集約的權力才能更有效地調度集團有限資源進行拓展。

  對詛咒的畏懼與逃避令得龍鑌越發產生時不我待的念頭,他的權力慾望可怕的膨脹起來,薛總勸他萬事先緩,龍鑌卻打定長痛不如陣痛的主意,他也曾反覆思考過自己是否已經出現類似大躍進的狂熱,會不會因此而造成欲速則不達的後果,就在這時發生了一件讓龍鑌下定決心必須絕不動搖地按照既定改革方針貫徹做下去的事情

  九月十八日,龍鑌早早地便來到總裁辦公室伏案工作,十點半後龍鑌臨時起意想去總部各個部門辦公室轉悠轉悠。總部大樓是按照現代寫字樓的應用美學結構理論建造,一溜過去過道兩側全是齊著腰的明亮玻璃,龍鑌走進資產經營部的房間裡,員工們三三兩兩的站起來以示對他這個老總的尊重。

  龍鑌對著站立起來的資產經營部員工笑著點點頭,隨後拐進資產經營部部長辦公室,這個部長姓秦,龍鑌和他打過幾次交道,印象一般,不過知道他和祝本同的關係很鐵。門沒有關緊是虛掩著的,龍鑌推開門就看到秦部長此時正坐在轉椅上和祝本同通著電話:「祝總,這個屁都不懂的屁大小孩去香港還不就是想試探那幾個巨頭對他的態度?我看啦,他千方百計想剷除我們這些元老,我們得對薛總再表明一下我們的意見才行!」

  龍鑌聞聲皺著眉抬手敲了兩下,秦部長聽到敲門聲隨口就答道「進來!」可他著實沒想到這個他眼中的屁大小孩屁都不懂的龍鑌會來到他這間辦公室,他還繼續在說,「可別真被他趕盡殺絕!祝總,你也該敲敲你那面鑼了,大株會社的山木先生不是已經到了嗎?你可以就安排山木先生給他來個下馬威嘛!哈······」

  龍鑌聽完了這些話,一股火登時就湧了上來:秦部長是錢老在利衡登陸內地後聘用的第一批內地高級員工,這些年來工作績效並不見佳,一直以來對錢老還算忠心,沒有明目張膽地跟著葉子亨錢同華他們摻和,屬於庸臣俗將的範圍,不想這次竟親耳聽到秦部長背地裡如此和祝本同撥弄是非!

  龍鑌嘴角不易察覺地冷笑一下,冷冰冰的出聲打斷秦部長的電話,道:「哦?秦部長,是嗎?那我倒要看看是個什麼樣的下馬威了!」

  這句話對於秦部長來說無異於一聲驚天炸雷,他將正背著龍鑌的身子別過來,驚惶失措地舉著電話看著龍鑌,又連忙站起來哆嗦著道:「龍······龍主······主席······」

  龍鑌掃看著這個已過不惑之年的中年男人的恐懼眼神,心裡卻禁不住一陣噁心齷齪,嘿嘿一笑,道:「怎麼?秦部長,正和祝總在策劃啊?說吧,你要多少投資?我可以安排投資公司做個投資計劃!」

  面色慘變的秦部長腦袋裡嗡嗡作響不知如何回答龍鑌刁鑽刻薄的譏諷,只知道在那裡哦囈嘴唇發出沉悶的音節:「我······我······對······我······」

  「秦部長,心虛緊張幹什麼?我不就是一個屁都不懂的屁大小孩嗎?」龍鑌微笑一下,旋即轉身離去,臉上照樣掛著微笑。

  秦部長大汗淋漓在龍鑌的辦公室向龍鑌解釋說他那天是在和以前的一個老朋友瞎聊天,沒有看到龍鑌進來,而且話題根本就沒有牽扯到龍鑌身上去。

  龍鑌任得他用如斯謊言搪塞,他一言不發,只是在嘴角掛著冰冷的笑意,直待秦部長自知無望的離去之後龍鑌才重哼一聲。當天下午他就指示薛冰瑩下達人事命令,暫時解除秦部長資產經營部部長職務,新的任命過幾天安排,由韋副部長代行部長之職,薛冰瑩卻推說等請示父親再說。

  龍鑌等待著替秦部長說情的人浮出水面。

  果然到了第二天中午曾海長打來電話,平緩的口吻向龍鑌瞭解當時的實情,最後才說了一句「龍主席,慎重考慮再決定吧,秦部長可是利衡國內總部的建設元老啊!」。到了下午四點鐘的時候錢素雪的秘書也就是她的小女兒葉荷以錢素雪的名義打來了電話,很不客氣的質問龍鑌為什麼要解除秦部長的部長職務,龍鑌簡單地用「工作需要」對她做了回答。

  緊接著錢毓慧也質問龍鑌,為什麼要因為一個兢兢業業的老員工一句不慎重的話就解除他的職務?為什麼要這麼霸道地對待父親重用的老下屬?沒等龍鑌答話,錢毓慧就撂下一句「她決不能允許龍鑌如此胡作非為!」掛掉了電話。隨後又是總部幾個部門經理親自代秦部長對龍鑌道歉。

  吃過晚餐之後,薛總終於來電話了,薛總先是認真詢問了詳情,最後還是用那套希望龍鑌慎重考慮、做總裁必須大度要能包容的說辭重複一遍,龍鑌還是沒有正面回答薛總,以再考慮考慮答覆薛總。

  到了晚上九點鐘,正當龍鑌在翻閱《資治通鑒》的時候,對他恨之入骨的葉子亨居然也打來電話,一陣寒暄之後葉子亨就道:「龍主席,我早就想聘請秦部長過來給我幫忙了,奈何秦部長總是捨不得利衡,現在我終於可以如願以償了!不知龍主席什麼時候放秦部長走啊?」

  所有的跡象表明處理秦部長就譬如一根指頭已經極大的觸動了這些高層心中那根隱秘的弦,毫不客氣的對自己發出示威的噪音!似乎有可能因此而令得自己成為孤家寡人。

  龍鑌害怕孤家寡人麼?

  與此事密切關聯的祝本同一直沒做任何反應,深夜十二點了,祝本同依然沒有打來電話,祝本同不知道他的不做反應不表態度在龍鑌的眼裡其實就是鐵的反應鐵的態度。

  ************

  龍鑌果斷地嚴令薛冰瑩立刻下發解除秦部長職務的人事命令。數日後祝本同向龍鑌匯報說,根據日程安排日本大株會社副總裁山木先生將於某日上午十點來總部與龍鑌進行商務會談。

  這本是一個早已在談判的事情,龍鑌和策劃部員工以及重工的管理人員就此研究過多次,龍鑌看過趙思文關於機械重工的研究報告,也聽他講過重工行業的前瞻性分析,如果合作成功的話,利衡機械重工將獲得大株會社這間巨型跨國機械重工集團的有力技術支持,從而得到巨大發展商機,可龍鑌總覺得這日本集團提出的合作條件太過苛刻,苛刻得似乎諭示其間或有幕後陰謀暗箱交易。

  的確如龍鑌所感覺到的,這個號稱日本機械重工領域重量級人物的大株會社山木副總裁,本是祝本同在日本早稻田大學的校友,祝本同就是要藉機趁亂假借這個合作機會安全隱秘地大撈一把,他不但要撈取在集團的人事資本,還要撈到足夠養老的物質金錢!他和山木早已談妥了分贓協議。

  談判桌上正式交鋒,龍鑌耐心聽著山木講解這個計劃草案,覺得這個項目構想還是不錯的,不過大株會社明顯有點倚勢凌人。龍鑌清楚的記得錢老曾跟他說過,日本人有點像狡猾的狼,和日本人做生意時必須得多個心眼,切忌不可輕易決定。他還查看了一下集團發展合作史,好像錢老沒和日本人合作過幾次。龍鑌要求降低合作條件,山木不讓步,談判陷入了僵局。

  談判無形中就變得僵冷了,龍鑌覺得現在不能談下去了,得緩衝一下緊張氣氛才行,他便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道:「山木先生,已經到了進午膳的時候了,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們在集團的餐廳準備了簡陋的筵席,請您和眾位一起吃個便餐?」

  這只是一頓非正式的筵席,不過龍鑌還特地安排辦公室請了兩名大酒店的掌勺大廚,表示對大株會社的看重。在筵席上,山木連聲稱讚這菜色香味俱佳,並端起酒杯向龍鑌表示感謝,焦思溦他們也作陪寒暄著,隔鄰幾桌是大株會社的其他員工,其中就有山木的兒子山木雄一,段平春的坐席就挨著山木雄一。

  氣氛有點沉悶,尤其是龍鑌他們那桌,更是客套得過分。就在這個時候,山木雄一用日語得意的對他身邊一人道:「川島君,中國菜就像中國女人一樣好吃!一吃到這樣的好菜我就想起我前兩天和我表兄他們三百個猛男在珠海玩的那五百個中國女人!真是舒服啊!我們把那酒店的13樓到18樓的房間全部包下來,一直瘋狂的玩中國的花姑娘,瘋狂的淫樂了兩天兩夜!哈哈,我一個人就操了九個!」

  立即有幾個人忍不住附和起來:

  「你有沒有吹牛啊?」

  「你有沒有操那中國女人的屁股?有沒有撒尿叫她喝?」

  「有沒有三個玩一個?」

  ······

  山木雄一得意地笑著道:「不是三個男人玩一個,哈哈,是我們一個日本人來操三個中國女人!撒尿?哈哈,當然!給她幾百美金你叫她吃屎她都肯!哈哈,那個橋田健二是個廢物,硬不起來,看著我們乾著急,就逼那個中國妓女給他吹簫,結果還是不行,把那個中國女人捆起來,用鞭子抽,在她們臉上身上撒尿,把煙把香蕉把腳塞進她們陰道裡,滴蠟虐待什麼都玩遍了!真是太快活了!」

  接著他竟然用一副無比神往的表情說道:「真不知道我們大日本皇軍在六十年前是怎麼樣的痛快!」

  一個人接上嘴道:「那時皇軍只能靠慰安婦解決問題,不痛快!哪有你表兄他們這次慰安旅行舒服!」

  有一個人說道:「哎,我們今晚也組織一次慰安旅行,怎麼樣?中國女人美麗又便宜,一晚上不就才兩萬嗎?換成美金不過兩百塊!不玩她幾個中國女人那不等於白來支那一趟?」

  山木雄一得意地笑笑說道:「中國女人蠢!是豬!見了錢要她幹什麼她都願意,屁都不放一個!我不是跟你們說了嗎,我表兄他們特地挑在9月16日到18日這幾天來中國領受我四伯的犒賞,就是為了祭奠皇軍72年前的光榮戰功!可惜現在的政府太軟弱無能,不能重現昔日的輝煌,只能用金錢用經濟手段來踩在這些中國蠢豬的頭上,我們也只能玩玩中國的賤女人!」

  隨即他又手勢一舞,道:「諸位,晚上不用你們破費,這個祝總裁一定會慰勞大家的辛苦,讓諸位如願以償!哈哈!」

  他的話引來同桌的日本人齊舉酒杯,大聲喝「乾杯!」

  段平春精通日語,他剛好在前一天得知了九月十八日日本珠海買春團事件,這下完全聽懂了他們所說,他無法控制心頭的怒火,騰地站起來,抓住酒杯衝到山木雄一面前,將杯子裡的酒對準他臉上潑去!潑得他滿臉都是!

  然後段平春用手指著山木雄一和這桌日本人用夾生的日語憤怒地厲喝道:「你們這些日本蠢豬!當年美國怎麼不用原子彈全部炸死你們!」

  場面頓時混亂起來!

  年輕氣盛的山木雄一和幾個同感羞辱的日本人與憤怒的段平春揪打起來,康定莊一個箭步過去用手臂分開他們,試圖阻止事態進一步惡化,沒想到反被日本人認為他是在助拳,日本人的團體意識頓時令這一桌人圍上去大聲叫囂著,群毆起來!

  場面異常混亂!

  山木和龍鑌立刻站起來,齊聲大喝:「住手!住手!」

  好不容易才分開他們,山木雄一的臉上被段平春抓出了血痕,段平春的衣服被撕爛了,鼻血也出來了,臉上還被打出幾處青腫,因為不明情況只得隱忍不發的康定莊也挨了幾下亂拳,酒菜碗筷灑落在地,污穢不堪。

  山木雄一猶自在叫罵,被震怒無比的山木喝止,山木又立刻連聲質問龍鑌:「這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龍鑌是主人,山木卻是集團的貴賓,龍鑌面色鐵青站在那裡承受著山木的質問,他對眼前這一幕同樣躁怒不已,在這樣重要的場合下、在自己主管的集團裡發生如此重大事件將來帶來怎樣的惡果!

  龍鑌將凌厲的眼神盯著捂著鼻子的段平春,喝問道:「段平春!你給我過來!」龍鑌起身向門口走去,走了兩步又轉過頭對山木說道:「山木先生,請稍等一會,我馬上給您答覆!」

  山木雄一看著段平春要跟著龍鑌出去,那認為中國人不過就是低等的支那豬的意識令他又是肝火大冒,又叫罵起來並試圖衝開阻攔他的人群再去教訓一下這個支那豬!

  龍鑌陰森著臉忍著性子聽段平春解釋整個事件的起因,他漸漸冷靜下來,他相信段平春是不會騙他的,因為也只有這個原因,這個平日裡嘻嘻哈哈的笑博士段平春才有可能率先挑起事端!為求保險,龍鑌又將集團的那個翻譯叫過來,翻譯遲疑著複述了山木雄一他們的話。

  段平春顧不得按壓止血的穴位,將滿是鼻血的鼻子一擦,恨恨地道:「龍主席,我是個中國人!我有自己的良心,有我的民族自尊心,日本人這樣羞辱,我不能坐視不管,我無法沉默!每一個有良知的中國人在這件事面前都無法沉默!隨便集團怎麼處置我,我就是覺得我的行為沒錯,就算我付出再大的代價我也要干!」

  五百個中國妓女心甘情願在9月18日這個國恥日讓日本人集體作賤,居然這些日本人裡就有集團的貴賓山木的兒子,居然那慰安旅行的組織者就是山木的親戚,居然這大株會社的員工也準備來一次慰安旅行,居然山木雄一還叫嚷說祝本同會給他們如此慰勞,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們有骨氣!有民族自尊,有民族精神!段平春做得對,就算付出再大的代價我也要干!這樣的合作夥伴不要也罷!

  龍鑌深吸一口氣,重重的拍了一下段平春的肩頭,轉身走到山木面前,非常平靜的說道:「山木先生,情況我已經清楚了,現在我有兩句話要對你的兒子說。」龍鑌也沒待山木答覆,同樣很平靜地對著山木雄一說道:「我告訴你,我管不了其他中國人是什麼樣,不過我管得了這間企業!現在請你和你這桌人都給我立即滾出去!別污了我們利衡的地盤!」 龍鑌掉頭就對翻譯說道,「去!翻譯給他聽!一字不漏!」

  說罷,龍鑌毫無表情的看著已經大驚失色的山木和祝本同兩人,靜靜地等待翻譯。翻譯不敢違令,一字不漏地翻譯成日語說給山木雄一聽。

  山木雄一頓時勃然大怒,指著翻譯和龍鑌破口大罵「八格——」!沒想到卻被山木扇了一記耳光!

  山木早就盤算過了,只要龍鑌答應簽下協議,那麼根據他和祝本同的約定,大株會社將返回給祝本同一億二千萬港幣,他山木就可以分到五千萬!更何況只要項目一建成投產,那麼利衡就會形成騎虎難下之勢,將來可以在零配件、跟進新開發技術等等諸多方面卡住利衡的脖子,為自己企業帶來更多的利潤。他沒想到自己接觸了這個祝本同口中不懂行的幸運小子龍鑌以後才發現他並非想像中這麼好對付,現在再這麼一來,不是更難談成協議了嗎?

  祝本同已經從龍鑌那看似平淡其實早已憤怒的話裡聽出中止談判合作的決意,更是心急如焚,真可恨段平春這個徒逞匹夫意氣的中國蠢豬還有山木雄一這個口不擇言的日本蠢豬輕率造成目前危險情勢!他是好不容易才說服新登高位的山木接受他的提議,這個苦心設想的計劃關係到上億的回扣,可是萬不可中途流產的啊!

  祝本同連忙試圖撫慰群情騷動的眾人,道:「大家冷靜,冷靜!千萬冷靜!這只是一個誤會,一個誤會!是可以解釋清楚的!」他又貼近龍鑌的耳朵低聲請求道: 「龍主席,這個項目太重要了,關係到利衡機械重工的前途命運,那只是小孩子不懂事說的無關談判的閒話造成的誤會,誤會歸誤會,生意歸生意,我們可不能因此就作出愚蠢的事情來啊!」

  龍鑌登時覺得祝本同的這番話格外的刺耳,他心念一轉當即冷冷的道:「對這樣的誤會,這樣的生意,我沒有興趣!」龍鑌走到山木先生面前,平靜地說道:「山木先生,我得帶我的副總去醫院治傷,我就不陪你了!再見!」龍鑌轉身就扶著段平春走了出去,丟下山木和祝本同等人呆在那裡。

  談判中止了,山木一行也氣沖沖地回到酒店,祝本同心急如焚地來回勸說山木和龍鑌,卻不知龍鑌此時正在心裡盤算著要怎麼才能搬走祝本同這個石頭,把趙思文給推上重工總裁的位置。

  正在這時焦思溦敲開了龍鑌房門,龍鑌起身一邊倒著冰水,一邊打量著打扮得異常媚麗的她。其實焦思溦微笑起來很漂亮,有一種非常獨特的韻味流淌在她的眉宇唇齒之間,這令龍鑌不由得就回想起數日前那次奇遇,臉頰似乎還隱隱發燙。

  他訕笑兩聲,卻又不由自主地將她和秋雅、靜兒做著對比,有些走神地凝視著她。

  焦思溦嬌媚地道:「龍大主席,你看夠了沒有?」

  龍鑌掩飾說道:「焦副主席,前車之鑒,孤男寡女,而且現在都已經是晚上了,你不會又要故伎重演吧?對我使美人計吃虧的可是你。呵呵。」

  焦思溦嘴角一撅:「對你使美人計?你根本就不解風情,我可不想浪費了我的表情,糟蹋我的演技!今天我來是要和你說正事!」

  「說什麼正事?」

  「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決定不與日本人合作了?」

  「是。」

  「你是不是也決定要趕走祝本同了?」

  龍鑌頓了一頓:「你猜對了,我是有這個想法。」

  「那你想好了怎樣料理機械重工事務沒有?誰接祝本同的手?祝本同的老班底你準備怎麼辦?機械重工將來怎麼發展?」

  龍鑌很不習慣自己的心事被別人看穿,心裡頓時升起一種不舒服的感覺,過一會兒才開口說道:「天下之大,我就不信沒了張屠戶,就吃帶毛豬!」

  焦思溦不禁露齒笑道:「我就知道你不是一個蠢人,不過呢,也不是一個好傢伙!誰得罪你、不服你誰就會倒霉!」

  這句話說到了龍鑌的心坎之上,龍鑌呵呵笑了起來: 「焦副主席,你說過的,全力支持我的人事改革計劃,你說說,要怎樣才能避開那些元老們的干涉,安全而又有效地搬開那塊石頭?」

  焦思溦故意說道:「我有什麼法子?你不是計謀層出不窮嗎?幹嗎問我?」

  龍鑌猜測到既然焦思溦來和自己說這番話了,就說明她一定有了主意,只是在自己面前故意作戲而已,於是龍鑌說道:「你說我現在撤一個資產經營部部長都阻力重重,更何況是要撤這個一個封疆大吏!那還不得鬧翻了天?!焦副主席,我可要提醒你啊,你可是利衡集團的第二大股東,你不給我出點子,誰給我出啊?」

  焦思溦依舊故意撒著女孩子的嬌性子,她越是這樣就越是激起了龍鑌那非要達到目的不可的情緒,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竟然又像情侶之間的那樣鬥起嘴來!

  龍鑌竟然對此毫無察覺!甚至還覺得很樂于于此一樣!

  正在此時龍鑌的手機響了,是康定莊打來了,康定莊在電話裡道:「龍主席,我就在你辦公室門口,焦副主席在你那裡已經半個多小時了,需要我進來嗎?」

  龍鑌沉默了幾秒鐘答道:「不用。」

  出現了康定莊電話的小插曲打斷之後,兩個人又記起了那忘不了的過去和身份,自然氣氛也就立刻失去原來的融洽,焦思溦想了很久,也似乎是在回味著什麼回味了很久,才緩緩說道:「龍主席,要想名正言順地搞掉祝本同,你還是只有從他的經濟問題上下手!告訴你一個秘密,祝本同並不乾淨,只不過是他的手法很隱蔽,你們查不出來罷了!我已經派人調查了,他在前兩年的那個立體車庫項目上至少貪污了三千萬!」

  龍鑌也一直懷疑祝本同必定在企業裡利用職權便利竊取了巨額錢財,在前幾次的盤底清查中並沒有發現蛛絲馬跡,那個失敗的立體車庫項目是他懷疑的重點,可是找不到證據,要知道懷疑並不構成撤掉一個總裁的理由!如果焦思溦的消息確實,那麼自己就可以毫無阻礙的撤了祝本同這個妄敢輕視自己不服自己的老狐狸!

  龍鑌正欲開口詳問焦思溦消息的來源,焦思溦卻說道:「你不要心急,只要你一準備行動我馬上就把一些證據交給你!另外,還告訴你一條信息,我有一個同學的父親就是聯邦德國克勞伯克重工集團的總裁,我剛才和她聯繫過了,也和她父親通了電話,他們十天後就會派人來考察集團!別一副不相信的模樣看著我,你不是一個蠢貨,是個聰明人,我才跟你說這些,我走了!」焦思溦頭也不回就拉門走了。

  龍鑌兀自還在思忖著焦思溦這些話裡的真假成分,兀自還在想到:我蠢嗎?我聰明嗎?誰又是蠢貨?誰又是聰明?這蠢和聰明拿什麼來做界定?

  雖然焦思溦已經走了,康定莊也休息去了,可龍鑌依舊還在思忖之中。他坐在睡房的沙發上,沙發旁那盞立式檯燈的燈光將他沉浸在思考中的身影投射在沙發上、地面上,凝結成暗黑的圖形,長時間都一動不動,似乎已經凝固,這房間是隔音的,外界的聲音傳不進來,裡面的聲響也傳不出去,萬分的靜寂,甚至他自己都聽不見自己的呼吸聲音,似乎一切形態都是靜止了,唯獨在靜止的形態下只有生命的機能還在不停歇的運動。

  對這一切,龍鑌並沒有覺察到,他的全部意識都放在了大腦的思維活動裡,他在大腦裡構建著眾多場景,模擬演繹著諸多變化過程,他就像是在下圍棋一樣,飛速地演示著棋子的位置以及各種棋路,這盤棋就是利衡集團的全面改革!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龍鑌突然覺得思維有些阻滯,這盤棋根本就沒有考慮周全,似乎到處都是漏洞。他回頭望向那盞明亮的檯燈,不由地在心底湧起一個感覺:自己就是這盞檯燈,房間裡的一切就好比是利衡,自己如今的思考就像這檯燈的燈光照射在房間裡,房間裡擺滿了這些物件,自然燈光就無法照射到每一個角落,物件之下到處都是陰影,甚至燈光照射在自己身上都顯現出黑暗的陰影,陰影下是什麼情景無從得知。這些物件就好比是如今阻礙自己改革利衡的現有因素,可是這些物件能都被自己搬開嗎?

  還有,自己不也是一個阻擋燈光照射的物件嗎?燈光下的自己到底是什麼模樣?沒有鏡子,自己就永遠無法看清真實的自己,可是誰能給自己一面鏡子?誰又能做自己的鏡子?自己是不是曾經有鏡子,卻被自己刻意打碎了呢?

  龍鑌不禁浮想起了很多人,他們在那天上人間地獄裡過得還好嗎?他們有一面鏡子嗎?

  煙霧繚繞,熏著龍鑌的眼睛,他的眼睛有些澀苦,鼻子也有些發酸,那並不遙遠的遙遠竟然可以變得這麼遙遠,可這些遙遠全部都是自己刻意製造出來的,這個刻意製造遙遠、刻意打碎鏡子的自己到底是不是一個傻瓜?

  龍鑌又是這樣枯坐了一夜,他已經變得似乎不需要睡眠休息了。

  *************

  祝本同似乎感覺到了什麼,他促成對這次項目合作的慾望尤其強烈,他決定搬動錢毓慧和錢素雪來對龍鑌施壓,當天晚上他動用三寸不爛之舌在她們面前將合作的前景說得無比美好,對餐廳事件的始末更是誇大其詞,好像全部都是龍鑌和段平春的過錯,最後他請求她們站在維護錢老心血資產的立場上來挽回即將破裂的談判。

  錢毓慧和錢素雪相信了這個利衡集團重臣的話,第二天也就是九月二十日清晨就驅車從香港趕到長安,她們以前任董事局主席女兒和集團高層的身份先是向山木先生表示歉意,又當場表示一定要盡力促成這次合作,已經和祝本同密謀好了的山木自然表示可以諒解段平春的侮辱行為並同意可以繼續談判。

  龍鑌有想到過祝本同不可能輕易放棄的,但他以為身為跨國集團副總裁的日本人山木必定不能忍受自己的態度從而自動中止合作談判的,他沒想到錢毓慧和錢素雪居然特地為此就來到總部,居然還用這樣的語氣當面責問自己!

  當時龍鑌正坐在椅子上查看集團的企業網站,錢毓慧和錢素雪就進了他的辦公室,劈頭就問:「你到底會不會管理企業?日本人跟舞小姐風流快活幹你們什麼事?項目合作跟日本人的私生活有什麼關係?」

  「你怪日本人作賤了你們大陸女人,那你知不知道你們大陸有多少女人在為了錢出賣肉體?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大陸妹在香港澳門作舞女?你知不知道香港男人的二奶全部都是你們大陸的賤女人?」

  「她們賣自己掙錢,別人出錢玩她,這都是兩相情願的事情,你憑什麼發火?就算日本人不該在你們大陸人面前說,段平春憑什麼要把酒潑到別人臉上?他挨打是活該!段平春呢?在哪裡?他是你提拔的親信,我倒要看看他到底何德何能當總裁!」

  「「你把自己的個人情緒帶到事關企業命運的談判裡來,還縱容下屬對日本貴賓無禮,你算過沒有?這次合作將給集團帶來多大利潤?我告訴你,集團不是你的,是我父親的!你不過就是代為管理而已,別自以為小人得志就趾高氣揚!我決不允許你這樣胡作非為!今天你必須有個交代!」

   「山木先生下午一點就到!他同意繼續談判。龍鑌,段平春必須對山木先生道歉,要不然就算談了也談不成的,我奉勸你好好把握這次機會!大株會社是資產幾十億的專業化大集團,現在是我們在求人家,不是別人求我們!只要和大株會社建立起了合作關係就馬上可以扭轉機械重工的經營局面,你要清楚這一點!希望你好自為之,再也不要做蠢事!」

  ······

  龍鑌很平靜的接受了她們的訓責,看上去就好像她們是集團總裁,而自己不過就是挨訓的普通員工罷了。龍鑌猜到了誰才是始作俑者。

  這一招的確很有殺傷力,光是從簡單的企業經營角度來看,龍鑌確是輸了理,龍鑌不應該把個人的民族情緒摻和進重要的商業談判,所以龍鑌寧可忍受這種指責也就不和她們駁斥,甚至也同意她們兩人參與下午的會面談判;然而她們忽略了甚至是漠視了龍鑌的秉性,這種話對如今的龍鑌來說無異於一封挑戰書,無異於一方毒藥!

  看著錢毓慧錢素雪盛氣凌人地揚長而去,龍鑌的眼裡直到這時才放出兩道森嚴的寒光!

  發生在龍鑌辦公室的這一幕以極快的速度在總部員工之中傳散開來,所有的人都抱著各自複雜不一的心態等待著後續情節的發展。康定莊找不到合適的字眼來安慰龍鑌,給龍鑌送來中餐之後就出去了,倒是焦思溦聰明得很,給龍鑌端來一杯溫度剛好合適的牛奶,不僅很是溫柔地告訴龍鑌她會支持他的一切決定,而且很是溫柔地催促龍鑌吃飽肚子迎接下午的唇槍舌劍。

  她的聰明換來龍鑌回報給她一個感激的微笑。

  *****************

  山木對今天的談判還是抱有信心的,因為他從前來致歉的錢毓慧姐妹口中得到了一定要促成雙方合作的承諾。此刻,他坐在昨天那個談判位子上,滿臉都掛著日本人典型的社交笑意,謙恭地和龍鑌他們交談著,為了避免激怒龍鑌,他今天只帶了自己的副手而把其他人包括他的兒子山木雄一都留在酒店裡了。

  錢毓慧錢素雪以為自己是錢老女兒就拿捏著架勢目空一切喧賓奪主,在一陣寒暄之後就毫不客氣的主持起了這次談判,把龍鑌撩到一邊就自作主張地和山木談判著合作條件,儼然把自己當成了利衡的主宰當成了談判的決策者。

  龍鑌的臉色很是平靜,對錢毓慧她們的話語視若不見,,在嘴角掛著淺淺的微笑自個兒翻閱著文件。祝本同首先還對龍鑌的沉默不語有幾分顧忌,他還記得錢毓慧姐妹不過就是集團的高層人物而已,並沒有決策的拍板權,龍鑌才是利衡的主席和總裁也只有龍鑌才能決定這場談判的命運。可是他漸漸的就被談判的熱烈氣氛所感染,唯一剩下的那點清醒意識就消失了,當他看到龍鑌一直默不作聲以後,就斷定龍鑌肯定是在自己唆使挑起產生的錢家人的壓力面前膽怯退縮了,於是當談判合作條件基本談妥的時候他也有些得意忘形起來。

  山木倒是還記得龍鑌的身份,這期間他為了照顧龍鑌的情緒還特地出言詢問龍鑌的想法如何,龍鑌還是那樣平靜的微笑著表示他現在沒什麼看法請大家放開談,山木也有些輕視龍鑌了,也開始認為龍鑌不會冒得罪錢家人的風險來否決這次談判。

  焦思溦早在得知錢家姐妹參與進來後就主動退出了談判隊伍,當龍鑌在談判進行了二個小時後借口去方便找到她的時候她正一個人呆在她的辦公室裡喝著咖啡。她看到龍鑌來了忙起身迎接,表情很是歡喜不過嘴上卻故意說道:「怎麼龍主席不去參加談判卻到我這裡來了?談判桌上你要是不在那還叫什麼談判?」

  「呵呵,她們不是正在談嗎,談判有我沒我都一個樣嘛,有的是人主動挑這個擔子,你說是不是?焦副主席?」

  焦思溦嬌笑道:「只有傻瓜才會認為是一個樣!你可別把我當作那樣的傻瓜,你不簽字就算他們再怎麼談得熱乎還不是白搭?」

  龍鑌笑著沒有答話,焦思溦繼續說道:「你心裡怎麼想的別人不知道,我可是一清二楚的!你不簽字這合同怎麼生效?我倒要看看你等會怎麼樣料理他們,嘻嘻,不對哦,你大概是要我去聲援你吧?」

  「君所願爾,固所請矣!」

  「那就走吧。」

  兩人隨後又聊了聊才一起走進會議室,此時談判已經正是進入尾聲,就等著龍鑌過目後雙方正式簽署了。

  龍鑌拿起秘書即時打印出的協議書翻看一下後就把協議書遞給焦思溦過目,焦思溦看完後面色平靜,一言不發。山木先生登時心裡有點忐忑了,便用無比謙恭的口氣對著龍鑌說道:「龍主席,這是我和大家取得一致共識的協議,您如果覺得還有哪些地方需要斟酌的話就請您提出來。」

  錢素雪覺得山木真是多事,她諒這個「鳩佔鵲巢」的龍鑌也不敢否決這個協議,便冷冰冰的說道:「這只是一個意向性協議,正式協議還必須去日本簽署,時間差不多了,大家也累了,你就別耽擱了!」

  龍鑌呵呵笑了起來,說道:「錢副主席,就算是意向性協議也必須在合理的條件範圍內,這樣才能保證協議的嚴肅,這可是關係到集團的形象和信譽的大事!」他轉又看向山木說道:「山木先生,我知道在眾位同仁的努力下跟昨天你所例舉的條件相比,貴公司已經做了不少的讓步,不過就這份協議來看跟我的構想差距還是太大,很抱歉!」

  山木道:「請您說說您的構想給我們聽聽。」

  龍鑌正視山木的眼神,沉穩的將昨天他開的合作條件複述了一遍,

  山木聞言急了,眼見到嘴的肥肉就要飛了,這才無比懊悔自己起先對龍鑌的輕視和忽略,過一會兒就道:「龍主席,我們都是朋友,萬請理解我們雙方所處的位置!我們已經在我們的底線承受範圍之內做了最大的讓步,請您務必慎重考慮清楚!」

  錢素雪根本沒想到龍鑌這些話一舉就完全推翻了自己費盡口舌才獲得的談判成果,當即差點就氣暈了,祝本同也目瞪口呆看著龍鑌,好不容易才開口說道:「這不是在開玩笑嗎?談判能這樣兒戲?」

  ······

  龍鑌任得眾人用各式眼神看著他,平淡的說道:「山木先生,我的構想就是這樣,我也希望你慎重考慮一下。既然你也只是在一些細節問題做了退步,那我也就只能在一些細節問題上作讓步。」

  看到山木不答話,龍鑌又道:「山木先生,你作多少我也就做多少,我的合作宗旨是利益均衡條件對等,而我們集團也叫作利衡集團,這是我們集團創始人錢老先生的座右銘,更是我的談判信條。」

  利益均衡條件對等?這不是開玩笑嗎?要不是我們認為有機可乘可以狠狠宰你利衡集團一把誰會跟你談判?笑話!山木不禁臉上的面皮有些不自覺的抽搐起來,他這才真正清楚龍鑌根本就沒把錢家人放在眼裡,自己的一切言行全部都是白費,他更感到自己就像是一個傻瓜一樣在被龍鑌戲耍著,他甚至湧起一個念頭覺得和祝本同達成那樣的協議完全就是一個荒謬的錯誤,這個龍鑌哪裡是祝本同所說的無知小孩?簡直就是一個鋼鐵一般意志的強者!他對自己完全動搖了:「龍先生,您的意思就是否決剛才的談判成果要推倒重來,是不是?」

  龍鑌微笑著看著山木,鎮定自如地回答道:「山木先生,剛才的談判並不代表我的意見,如果你可以諒解本集團的情況那我希望我們可以更多一點誠意繼續談判。」

  山木徹底絕望了,便充滿不屑地盯了祝本同和錢家姐妹一眼,不無惡毒的說道:「我還以為你們集團創始人錢老先生的女兒的意見就是你的意見,看來我完全錯了,沒有分清誰主誰次,也沒有想到你們集團的內部矛盾這麼激烈!」然後他站起身子,「對不起,龍先生,敝人有個原則,就是不和內部不團結的企業進行商業談判,你們支那人永遠只喜歡內鬥,成不了氣候,這個項目我就留給別人了,抱歉,我告辭了!」

  說罷,他對著利衡集團的全部談判人員一個鞠躬,然後起身就向外走去,祝本同急忙追上去企圖挽留,山木根本就不搭理他,最後丟下一句「龍先生,希望你不是在對小兒的話耿耿於懷因此而遷怒於和我們日本人的談判」就揚長而去。

  龍鑌抽起了煙並透過煙霧觀察著錢家姐妹的表情,等待著她們的發難。錢素雪錢毓慧面色慘白,祝本同微瞇著雙眼怨恨地盯著龍鑌,那眼神恨不得將龍鑌千刀萬剮!

  四周的空氣似乎一點火就會爆炸!

  幾個參與談判的員工受不了這壓抑,悄悄站起身向門外退去,房間裡就剩下錢毓慧錢素雪祝本同還有龍鑌和焦思溦。

  火藥味越來越濃,一觸即發!

  偏巧就在這個時候,豹子從負責看護它的周擎腳邊溜開,並且順著龍鑌留下的氣味找到了這間會議室,又趁那幾個員工開門離去的時候閃進了會議室,而且興奮地跑到龍鑌面前並將前肢搭在龍鑌座椅的扶手上,伸長脖子露出舌頭試圖舔龍鑌的臉。

  錢毓慧早就聽說龍鑌把一條咬人的惡狗帶到了總部,這下她找到了出氣的口實,立刻斥責道:「龍鑌,好!你是主席是總裁,你有權按照自己的喜好處置一切集團事務,你可以不管機械重工的死活,你可以漠視祝總裁為了促成這次合作所付出的心血努力,你同樣可以不把我們放在眼裡,我沒有怨言,我認了,誰叫我那個糊塗父親把一切都交給你,誰叫你是主席是總裁!但是,我告訴你!這是企業,是公司!不是你的狗圈!你的狗屋!你明知道這條畜生咬傷過兩個保安你還縱容它在總部大樓裡到處亂串,我告訴你,我決不能允許你把總部搞得烏煙瘴氣!」

  錢素雪也趁機發火了:「你有什麼了不起?安?人模狗樣一個大陸仔,騙到我父親你就不知天高地厚連你的狗都比人尊貴了?一人得道就真雞犬升天了?都可以進出辦公場所沒人敢管?還有沒有規章制度?」錢素雪拿出手機撥通電話就喝道:「辦公室保安部你們是不是都死光了?立刻來人把這條野狗弄出集團!」

  錢素雪在員工面前從來都是好好大姐甚至從未說過一句重話,辦公室人員接到錢素雪的電話都嚇了一大跳,急忙通知康定莊。

  康定莊立刻和周擎趕到會議室,看到龍鑌正面無表情地坐在那裡,錢家姐妹面帶怒容,而祝本同則面色有些發白,只有焦思溦表情很平靜。

  隨即又有幾個保安和辦公室副主任田君瑤趕來了,錢素雪喝問道:「康定莊,保安部到底是誰管事的?誰允許這條野狗在集團大樓裡進出?這條狗是集團的員工嗎?不要在集團裡被我再見到這條野狗存在,否則我唯你是問!」

  康定莊對著這突如其來的一頓叱罵心裡頗不是滋味,他知道肯定是周擎又在打電腦遊戲沒有留神到豹子,所以豹子才從周擎房間裡跑了出來的。於是他便狠狠盯了周擎一眼,自知有錯的周擎連忙走到龍鑌面前,想將豹子從龍鑌身邊弄走。

  豹子和其他狗不一樣,脖子上是沒有項圈的,說起來這還是龍鑌的原因,龍鑌不想給豹子套上那個項圈,他認為豹子通人性沒必要也不忍心讓它有那麼一個束縛。沒有項圈的豹子好不容易才找到龍鑌,自然不肯離去,也就根本不把周擎的手勢放在眼裡,周擎有些急了準備去抓豹子的頸皮對它強制執行,沒想豹子竟然狗頭一擰頸毛倒豎對著他露出了可怕的狗牙,似乎在警告周擎:別以為我和你玩了兩天你就把自己當成是我的主人,惹毛了我我就對你不客氣!

  周擎這下不知如何辦才好,只得看著龍鑌,希望龍鑌給自己下個指示。

  沒想龍鑌非但沒有任何指示反而把手放在豹子的頭上來回摩挲著,這下錢素雪更火了,向桌上一拍就指著這些員工喝道:「辦公室呢?辦公室誰負責的?立即把這件事情寫個材料,我要在董事會議上向全體董事作匯報!」

  田君瑤瑟瑟縮縮看著龍鑌,根本不敢答話。龍鑌還是那樣一言不發,表情卻冷俊得可怕。

  錢毓慧心中的怒火極度膨脹開來,站起來就道:「龍鑌,你真有一套!沒想到我們錢家人居然指揮不動自己產業雇聘的員工了!你為了你的狗不惜和我們作對,為了你的面子不惜拿集團的命運做代價,我今天算是認清了你的真面目!大姐,我們走吧,這已經是野狗的天下了,哪有我們說話站立的份?!」

  錢素雪氣得全身發顫,突然抓起面前的那些文件協議撕得粉碎,怒氣沖沖的起身便走,錢毓慧面帶冰霜走到門口猛地回頭盯住龍鑌的雙眼,用發寒發顫的語音一字一字地道:「姓龍的,你別得意,你要為你今天的愚蠢行為付出代價!」

  滿臉頹喪的祝本同也欲起身離去,卻又意識到什麼慌忙坐下,坐在那裡卻又覺得如坐針氈,全身上下都不自在,最後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看著龍鑌,盤算著自己要如何才能對龍鑌解釋,自己要如何才能開脫責任,他也到這時才發覺龍鑌竟是一個目空一切、鐵石心腸、決不容許別人侵犯權威的可怕之人,這個龍鑌小子說愚蠢嗎真是愚蠢,為了一個簡單原因就不惜冒得罪天下風險,可他真是愚蠢嗎?一個十八歲的小毛孩根本不為外界的情勢壓力所迫,堅持自己的條件,不僅規避了協議風險同時也堵死了自己的財路,這個傢伙真他媽的是個怪物!

  祝本同現在唯恐龍鑌將怨火轉嫁倒他身上,他這時才清醒地意識到身為集團董事局主席和總裁的龍鑌如果橫下心來是可以解除自己的機械重工總裁職務的,更何況還有那個集團第二大股東焦思溦也在全力支持他,真正愚蠢的不是龍鑌不是山木更不是錢家姐妹,最愚蠢的倒是自己!是自己把自己擺到了和龍鑌作對的位置,是自己妄想抓住這權利交接中的空擋妄想利用龍鑌的無知來牟取暴利,這是多麼愚蠢啊!

  祝本同囁嚅著嘴唇正準備開口做一番忠誠的表白,龍鑌卻主動對他微笑著說道:「祝總裁,我和錢素雪副主席錢毓慧副總裁之間有點誤會,這和你沒有任何關係,你可別往心裡去。這次和大株會社山木先生的項目合作談判不能取得一致意見,是因為我考慮到這場合作對我方還有欠公平,我對山木先生可是沒有半點私人想法的,這樣吧,過一段時間我會組織考察團去一些國外的關聯企業參觀學習,你就多搜集一點資料做個方案報上來吧!」

  祝本同連忙欠身答道:「好好,請您放心,我馬上回去安排。」

  龍鑌又說道:「祝總裁,你是集團的元老了,為了促成這次合作你也花費了很多心血,現在合作也許破滅了,但是以後有的是機會,機械重工可是集團的支柱產業,你也是真正的行家,我和焦副主席將來都得倚重於你,我考慮了一下,焦副主席將出任集團的副總裁,專門分管機械重工公司,以後你有什麼事情你就直接找焦副主席匯報,怎麼樣?」

  祝本同聽到龍鑌這番和顏悅色的言語,心裡的石頭放下了一點,暗暗慶幸自己還沒有被龍鑌察覺到內心的不軌企圖,看來這小子也還是有點嫩,自己也許是被他嚇住了,無形之中就把他看高了,原來不過如此!

  待祝本同和其他人都走了以後,龍鑌便邀請焦思溦來到他的保密會議室。

  焦思溦坐在椅子上,眼睛卻忍不住看著龍鑌的那扇緊閉的睡房門,嘴裡說道:「龍主席,今天怎麼這麼大方?居然允許我進入你的最高保密中心、決策中樞?是不是為了感謝我對你的支持啊?」

  龍鑌笑了笑,答道:「這裡面的設施也有你的股份啊,是不是?」

  焦思溦不說話了,繼續巡視著這間房子,好一會兒才道:「說吧,剛才你怎麼突然說我要出任集團的副總裁?你有什麼企圖沒有?」

  龍鑌打著哈哈說道:「焦副主席,我能有什麼企圖?你這個第二大股東是世界名校的管理學高材生,難道還不能做自己企業的副總裁嗎?」

  焦思溦猛然盯著龍鑌說道:「你就不怕我利用副總裁的權力掌握集團的核心機密、組建自己的勢力、動搖你的地位嗎?你就不怕別人更說你的閒話嗎?你就不怕我將來更方便向你報仇嗎?」

  龍鑌平靜的看著焦思溦,良久良久才說道:「其實我這個人很笨,也見識很少,不知道如何跟別人打交道,我不怕別人說我閒話,卻有些擔心自己將來在社交場合鬧出有損集團聲譽的笑話,所以我很需要你的支持。至於報仇,我們之間早就有了一個協議,也許我們曾經有或者現在依然有仇恨的存在,但是我相信將來這段仇恨會化解掉,我和你不會是永遠對立的敵人,相反在集團事務上會是目的一致的夥伴。我相信你,你不會對我耍陰謀,甚至我很欣賞你在我面前的陽謀手段,你可以放心去當你的副總裁。」

  焦思溦心情變得非常複雜,感到那顆心在被什麼絞纏著,一陣陣酸意在喉管間翻滾,她努力地吞嚥一下,極力壓制住梗塞的感覺,好一會兒才道:「要是你真這樣想那你就是天下最笨的笨蛋最愚蠢的蠢人,你為了獲得自己對集團的絕對權力,不相信那些曾經幫助過你支持過你的朋友,還千方百計把他們排斥到你的生活圈子之外,不但如此你反而相信我這個對你構成最大威脅的敵人,你說你是不是天底下最笨的笨蛋最愚蠢的蠢人?」

  龍鑌不說話了,掏出煙點上,深深的吸了一口,又吸一口,緩緩的說道:「為了權力?你不是說過權力就是一種慾望嗎?我為了獲得絕對的權力?也許吧,也許吧。」

  保密會議室裡靜謐極了,似乎只剩下龍鑌和焦思溦還有惡狗豹子這兩人一狗血液流淌的聲音,這呼吸延續生命必須的空氣的聲響,可就在這靜謐之中卻有一種無名的東西混合著那點聲響逐漸沸騰,冒起了繚繚青煙,將看似靜謐的房裡無形地攪拌開來。

  龍鑌隱隱感到心臟裡傳來一連串撕裂的痛楚,這痛楚順著心臟搏動的血流急速蔓延到了每一塊肌肉每一根骨頭每一個細胞之中,每一塊肌肉都不由自主地回應著痛楚的刺激瘋狂地抽動著,每一根骨頭都在痛楚的摩擦下發出恐怖暗啞的嘎嘎聲響,每一個細胞都被這痛楚奇怪的碾磨下翻滾著……

  ……

  龍鑌猛然感到腦袋中傳來針扎般的刺痛,他坐在沙發上,兩眼空洞,迷惘而無神,低沉的嗓音低沉地道:「問你,我是不是權力慾望太重?」

  「嗯,有點,重權欲也不是什麼壞事,只是你有些急於求成了,」焦思溦一直認為龍鑌這種權欲的本原就是龍鑌身上某種 「極度自卑感」衍生出來的,不過她沒必要這麼說,只見她略帶羞澀地道,「其實你可以多拿點時間出來享受生活的,別整天沒日把自己的神經崩著,那樣對身體也不好,享受享受人生的快樂人生的慾望,勞逸結合不是更好麼?」

  「生活?什麼是生活?」

   「我覺得,生活其實就是慾望,你想想,在一個人一天的生活時間裡,無時無刻不充滿著慾望,說話是慾望,睡覺是慾望,吃飯是慾望,看書看電視也是慾望,工作是慾望,賺錢是慾望,交際是慾望,就連上洗手間方便就連思考就連理想也是一種慾望,只不過每個人對生活裡的這些慾望要求各有不同罷了,嗯,其實權力慾望說起來只是這慾望中的一種,也應該屬於生活的範疇吧。」焦思溦柔聲道。

  「那慾望是什麼?慾望僅僅只是需要嗎?生活就是慾望,難道慾望就是生活?而活著就是為了滿足慾望嗎?如果,如果生活不是慾望,活著不是為了需要,那它們又是什麼?那人生又是什麼?生活、活著可以不為需要不為慾望嗎?如果可以,那又是一種怎麼樣的生活、那又是一種怎樣的活著?」

  焦思溦歎口氣,道:「我記得有個朋友曾寫過一篇文章,他在文章中說,人要生存,要活著,無時無刻不是在生活裡,而生活其實就是無數不同的慾望構成,也就是說我們人無時無刻都是在慾望裡都是在需要裡,一切需要一切慾望都在影響自己的行為。……嗯,而馬斯洛的理論說只有那未滿足的需要能夠影響行為,而已經滿足了的需要不能充當激勵工具,不能成為推動自我繼續努力的內在動力,那這不就是說只要我還在努力,就一定有一種甚至很多種慾望或者需要在激勵著自己,而就算我滿足了也達到了目的,只要我還活著就一定在我身上存在很多慾望很多需要……」

  龍鑌對慾望與生活的邏輯關係思考過甚多,他清楚記得他曾在日記本上寫過這樣一段話:慾望真是生活的城牆,而我就永遠無法窺探這城牆外的世界,就永遠無法得知和體會這沒有慾望存在的生活的情形。人世間無時無處不充滿著慾望,我們一直就埋身於各色各樣的慾望之中,一種慾望聯繫著其他慾望,也制約著其他慾望,共同結成慾望的羅網,慾望的城牆,將人生將生活將人世間將這千辛萬苦的一輩子緊緊束縛起來,圈禁起來,我們就在這羅網之中城牆之內哭著笑著喜著怒著悲著樂著哀著,用自我的方式表達著七情六慾,在束縛和圈禁之中自我尋找著舒服罷了……

  那段文字尚在他腦海中盤旋,又一句最新的話突地遮蓋了所有:我永遠無法躲開慾望的羅網!!!

  焦思溦一邊看著龍鑌一邊輕輕哼唱著一首歌謠,龍鑌只覺得這歌聲很美,美得令他茫然失神……

  突然,一種奇異的不可名狀的欣悅感迅速將自己籠罩進去,徹底代替了那種撕裂的痛楚,他就在這個剎那無比清楚的看到自己身上那些肌肉骨頭細胞一個個拆散開來,飄浮到了眼前的空中,萬分邪惡萬分怪誕地組合成了五個充滿威懾力的大字——「愚蠢的慾望」!

  ……

  「睡吧,去睡吧,你該好好睡一覺了。」焦思溦溫柔地拍拍龍鑌的手臂。

  龍鑌直覺得疲憊不堪,腦袋一片暈沉,喃喃自語著:「睡覺……也是愚蠢的慾望……」

  「對的,一切都是慾望,眾人的區別就只是自我尋找著感受舒服的慾望的目標……你好好休息,我走了。」焦思溦在龍鑌嘴唇上輕輕一碰,就走了,走到門口就看到康定莊正眼神凌厲地盯著她,她笑笑,「龍主席這麼一個孩子有你這樣忠心的保鏢還真是他的福氣。」

  康定莊略一點頭道:「焦副主席過獎,中國有句古話叫做士為知己者死。您好走。」

  他隨即走進龍鑌房間一看,龍鑌已經熟睡過去了……
huro 發表於 2008-5-20 14:39
第五卷 慾望的城牆(修改版) 第九章 受折磨的角色


  錢毓慧和錢素雪兩姐妹認為龍鑌的行為極大的羞辱了她們,心理更加失衡,她們隨即就來到正臥床休養的薛國蔚家中,如是這般地添油加醋一番,薛總久經人情世故,他知曉她們的心態她們的這些怨言,他感覺到如今這原本性情比較寬容的姐妹倆已經把龍鑌恨入骨髓!

  薛總寬言勸解著她們,可錢素雪根本就認定薛總是在為龍鑌開脫,竟命令似的語氣道:「薛副主席,你得出來主事,決不能再縱容這樣無知的白癡胡作非為了!我提議堅決罷免他的總裁位子,我們另聘高人出任集團總裁,不准他干涉集團經營業務!還有那個段平春這種人最好立即開除!」

  聽著錢素雪這種無異白日做夢的話,薛總只得苦笑兩下,沒有回答。

  薛總先是向康定莊打電話詢問了今天發生的那一幕,半個小時後薛總給龍鑌打電話來了。

  這個電話其實龍鑌一直在等著,他還是老樣子,口吻恭敬的和薛總說著電話,很誠懇的向薛總表示接受告誡和意見,並表示自己一定在以後的工作中拿出風範,要以錢老和薛總、金總曾海長來作為自己的學習榜樣,改進自己的工作方式方法。

  可他掛完電話就神情焦躁起來,皺眉抽著悶煙,感到心裡很堵,索性就帶著豹子來到總部大樓前的那片草坪,一人一狗席地而坐。

  此時早已是月上中天,滿天星斗晶晶點點嵌在濃暗的蒼穹之上,蒼穹並非簡單的宇宙背景,極眼望去顯得幽遠而又無比深邃,月亮的輪廓很清晰,只是在中部的弧形邊緣有些模糊,不過可以辨析出那明亮裡的星球表面陰影,這陰影倒像是金黃鏡面上擦不去的污垢,這是一種天然的存在。沒有望遠鏡所有的星星在眼睛裡都只是一個亮點,亮點的四周看上去似乎有很多細條的光線延伸出來……

  龍鑌想著這些星兒都是在無限遙遠的地域裡孤寂地發出屬於它自己的細條光線,光線有多長那麼這無限的遙遠就有多遠。

  龍鑌越是思忖著如今的形勢就越是對這眼前的景致泛起一種茫然的悲哀:人的心和心之間不就像是這天上的星兒一樣的彼此孤寂地遙遠著嗎?在這個世界上又有哪顆心不是自私的在發出屬於自己的光線?

  ……

  豹子聽不得半點異常的有變化的聲響,只要一有不同它立刻就會豎起雙耳轉動著狗頭緊盯發出聲響的地方,一陣風吹過拂響了身後那株樹令得豹子急速回頭察看究竟。

  龍鑌對豹子的神經過敏有些覺得好笑,就把手摸在它的頭上來回梳理了幾下,豹子也趕緊伸出舌頭舔龍鑌的手回報,龍鑌躲避開它濕潤舌頭的熱情,摟著豹子的脖頸向後一倒就躺在草坪上,順勢就把豹子摟在懷裡嬉鬧起來。

  豹子不知已經多久沒有和龍鑌這樣嬉鬧了,得以重溫舊夢的它禁不住從喉管深處發出一聲歡心至極的長唁「嗷嗚——!」

  龍鑌和豹子之間早就建立起了那種心靈相同的感應,他從豹子的形態叫聲中感應到了它的心情,驟然間他心裡湧起萬丈狂瀾:豹子啊,我的豹子!在這個世界上我就你這麼一個親人了,可你都十歲了,你還能活多久呢?你會不會也離我而去呢?……

  ****************

  靜兒遵照爺爺的指示向學校請三個月假,在家專門接受爺爺傳教玄學,三天前正當靜兒爺爺在向靜兒傳教玄學知識時老人突然站起身子臉色巨變,他一手撐住書桌,一手掐著古怪的手勢,面部肌肉急劇抽搐,眼神似乎要爆出火來,兩個眼珠恐怖地凸現出來,張大著嘴巴,舌頭卻奇異地後縮堵在口腔深部,雪白的鬍鬚無風自動!

  靜兒嚇了一大跳,突然想起爺爺曾對她交代,馬上鎮靜心神依著爺爺交代步驟,拿來早就準備好的無根水,然後把那道爺爺事先擺在案頭的符咒用火燒化,再將紙灰放進水裡,用口含一口水對他臉上一噴,最後再把剩餘的水從他頭頂百會穴淋下來。

  黑色的紙灰片黏附在老人白髮頭顱上,顯得異常怪異。靜兒似乎感到那幽靈的死神就站在這個書房裡,而爺爺的本命元神正在和死神展開激烈的廝殺,她甚至幻感到自己的元神似乎也離體而出,不顧一切地加入了這場搏鬥,她不怕邪惡的猙獰的死神,她盡自己的一切力量來幫助爺爺對抗那個死神!

  靜兒爺爺手掐符訣,竭力保衛著身體內的一些東西不致於被這突然發生的變故而離體逝去,慢慢地將七魂六魄復歸本位,坐回凳子上長舒一氣,表情平靜地安慰緊張的靜兒說自己剛才被一口痰堵住了氣。

  靜兒不敢鬆懈麻木,她守候在爺爺床邊,當天晚上爺爺睡得很安穩,沒有再出現這個情況,第二天白天也沒有,可災難還是在第二天晚上之後就降臨了,爺爺全身癱軟只能躺在床上,四肢都能慢慢移動可就是全身無力不能站立,這種癱軟並不是中風,倒像是什麼突發性軟骨病或者是肌體失去了正常收縮舒張的能力。

  靜兒爺爺感到全身針扎一般,意識思想雖然很清楚,說話卻變得很艱難。老人斷然表示決不去醫院受罪,經靜兒勸說爺爺才答應讓當地比較有名氣中醫前來診脈,可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後還是含糊著說靜兒爺爺是老年性中風。

  因為石偉杜慈得到2004年元月才能上班,所以這些日子以來他們兩個一直都是在蘇州陪護著鬱鬱寡歡無所適從了無生趣的秋雅,在得知靜兒爺爺發生怪病之後就一起來到了靜兒家中。

  多事的總是石偉,這傢伙其實自從想到德老和錢老、金總他們的死亡事件已經有幾分相信這個詛咒可能真有其事,特別是看著術數大師靜兒爺爺的病情聯想起了山城那位白鬍子老頭的經歷,便懷疑這件事情也許和龍鑌那個莫名其妙的詛咒有什麼關聯。

  這些日子來他不厭其煩的登陸那些算命卜卦的網站,到處穿街走巷咨詢那些擺地攤算命的江湖人士,可沒有任何證據支持。越是如此他就越想求證,他得出奇招把這個謎團解開,弄個明白清楚,否則他真的被這個詛咒的奧秘神奇折磨得睡不好覺,他自認為自己長此以往下去會發瘋的。

  他想念龍鑌,想念豹子,當然更多是在一邊流口水一邊想這個狗日的沒良心的傢伙居然在商海際遇非凡縱橫捭闔風生水起即將成為中國大陸上最出名的新星,他作為龍鑌最鐵的兄弟怎麼能就只充當一個跑龍套的角色呢?再說啦,他著實想幫助龍鑌解開那個詛咒的真實面目。

  毫無疑問這就是他所能做的對龍鑌最有意義的事情。

  石偉決定直搗黃龍,光明正大的找靜兒爺爺和靜兒深層次的瞭解詛咒的全部前因後果。他昨夜對遠在山東的海濤打了電話,他強行向海濤灌輸了一個結論,那就是:天下無奇不有,這個世界有太多的不解之謎,可以把這個詛咒當成是一種可能存在的個別現象。

  第二天中午石偉閃身來到靜兒爺爺的臥房,靜兒正在床前給爺爺喂稀粥,石偉當即充滿崇敬的說道:「蘇爺爺,您老今天感覺好一點嗎?」

  靜兒爺爺斜靠在床上,緩慢的把一口稀粥嚥下去後又緩慢的說道:「小石啊,你吃過了嗎?」

  石偉忙道:「謝謝蘇爺爺關心,我吃過了。」

  靜兒爺爺又緩緩的道:「吃飽了嗎?秋雅小杜呢?」

  石偉趕緊誇張的道:「吃飽了,吃飽了。我比他們吃得快些,他們還在細細品嚐呢!」轉又滿臉諂笑道,「呵呵,蘇爺爺,靜兒伺候您吃飯,我就幫您做腿部按摩吧,您老不活動一下肌肉會萎縮的,呵呵。」

  說罷也不管靜兒爺爺是否同意他就隔著薄被按摩起老人的大腿,這一按摩可把石偉嚇了一跳:我的媽呀,怎麼八十歲的老人的腿是這樣子的?軟軟的,肌肉沒有一點彈性沒一點硬度,一抓就抓到骨頭!

  更沒想到靜兒爺爺表情巨變,似乎是在強忍著某種痛苦,靜兒慌了,急忙打開石偉的手,道:「石偉,快鬆手,爺爺的身體不能碰!」

  石偉慌拿開手,忙不迭的道歉,卻又用疑惑的眼神看著靜兒道:「不能碰?這怎麼回事?」

  靜兒沒有搭理石偉,看著爺爺心痛的問道:「爺爺,要緊不?」

  靜兒爺爺悠悠的吸換幾口氣,這才把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艱難的說道:「沒什麼,丫頭,你告訴小石吧!」

  靜兒氣不過石偉的冒失,想了一會兒才道:「你等著,等我讓爺爺吃完再和你說!」靜兒小心翼翼地給爺爺喂完稀粥,又拿出溫熱的毛巾給爺爺輕輕擦淨嘴,然後又給爺爺梳理好頭髮鬍鬚,才向石偉說道:「爺爺這病很罕見,從昨天晚上開始身上就變得什麼地方都不能碰,一碰就痛,好像是痛覺神經特別敏感似的,你看你剛才把爺爺弄的!」

  這時杜慈秋雅都進來了,石偉大呼怪哉,口無忌憚了:「什麼地方都不能碰?那現在蘇爺爺躺在床上不是也被床鋪被子碰到了?難道也痛?」

  靜兒爺爺努力的露出笑容,慢慢的道:「痛是會麻木的,痛久了自然就不痛了。」

  石偉保持萬分驚異的表情不變,道:「昨天我們來的時候不都好好的嗎?怎麼一個晚上就變成這樣了?靜兒,這怎麼回事?」

  靜兒神情十分黯然的道:「爺爺說進了子時,也就是昨晚十一點後就開始的,首先還沒怎麼痛,後來就越來越痛了。」

  石偉急了:「那還不趕快去請醫生?要不趕緊去醫院吧!看看著到底是什麼緣故!」

  靜兒爺爺努力擠出一絲笑容,把眼睛閉上又睜開,石偉更急了:「蘇爺爺,現在醫療技術這麼發達,就算是癌症都可以治好很多種,您千萬不要悲觀!靜兒,你馬上去做準備,我現在就打救護中心派救護車來!」

  靜兒忙把徵詢的目光看向爺爺,想得到爺爺的許可。靜兒爺爺卻極輕微地搖搖頭說道:「丫頭……藥醫不死病……死病無藥醫啊!」

  石偉還想說服,卻被靜兒含淚搖手制止,表示爺爺的意願是不能違抗的,海濤只得焦躁地來回搓手,唏噓良久之後才鼓足勇氣道:「蘇爺爺,您就告訴我們一句實話,到底你的病和龍鑌有沒有關係?幾年前我就見過那個給龍鑌算過命的山城老人,他也是臥床癱瘓不起,我還聽周擎說焦嶸森的手下有一個人也給龍鑌算命後就變成了瘋子被送進了精神病院,現在您又這樣子了,這到底是不是您也給龍鑌算過命?還有為什麼德爺爺和錢爺爺兩個人都在前不久就過世了?還有上次龍鑌到您家裡時您為什麼要說誰都擔當不起他叫爺爺?這到底又是為什麼?到底和龍鑌有沒有關係?到底是不是那個詛咒的原因?詛咒到底是不是真的?」

  石偉一口氣就把心中的疑問全部說了出來,然後大大的舒了一口氣道:「這些問題折磨了我好久,蘇爺爺,靜兒,你們就給我解釋一下子吧,說實在的,龍老六現在躲著我們,沒他的日子真不好過,我想我們難受說不定他還更難受,這種日子實在受不了,你們要是不告訴我個來龍去脈,那我可就不管了,我馬上就去找他,天天纏死他,看他還敢不敢躲我們。還有,蘇爺爺,那傢伙現在可是億萬富翁,我等下就命令他立即請來全世界最著名的醫生來給您看病,您就不用擔心身體了,放心吧,沒事的。」

  秋雅靜兒杜慈被石偉膽大妄為的話驚了一下,卻又覺得這些話字字句句都說在他們心坎上,他們大氣都不敢出,只緊張的看著靜兒爺爺。靜兒爺爺沉默了,以前炯炯有神的眸子早已黯淡無光,他悠悠合閉雙眼,兩滴渾濁的老淚緩緩地滾下臉頰。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似乎是一個小時過去了,又似乎只有幾分鐘,靜兒爺爺在他那細長略帶白色的眉毛跳動了幾下後就睜開了眼睛,很艱辛很艱辛的說道:「可以叫他來了……萬一他脫不開身也就……不用來了!」

  *******************

  靜兒爺爺的話對於石偉來說無異於是皇帝的聖旨,他立刻就撥通周擎的電話。

  周擎跟石偉交情不錯,兩人也時不時說說電話,在閒扯中石偉從周擎嘴裡得知龍鑌即將在集團裡搞人事大調整,他心中暗呼好玩刺激,正要順竿子調查一番內幕爆料,卻又想起正事忙道道:「等等,不說這事了,我還有重要事要找你,周擎!你現在馬上叫你們龍主席來聽電話,我有最重要的事情要和他說!」

  周擎嚇了一跳,龍鑌再三對他們這幾個保鏢以及辦公室都交代過,不要接轉不必要的人電話給他聽,大傢伙都知道,這些不必要的人中估計石偉就是第一號。周擎當即回絕:「石偉,你別害我!剛才我都是冒著危險和你說話,你竟然得寸進尺要他來接電話?不行!」

  周擎果斷地掐掉電話。石偉立刻又打過來了:「我靠,周擎,你算什麼朋友哥們?掐我電話?太不講義氣了!虧我還把你當作最好的兄弟!」

  周擎沒法子,只好解釋道:「不是我不幫你,而是這件事情實在沒法幫你!要不,你自己打電話去總部總機,要他們接轉吧!」

  不管石偉如何說,周擎就是不給答應,最後石偉沒法子了只好打利衡集團總部總機人工接轉報稱要找龍鑌,總機小姐問石偉是誰,石偉回答說他叫石偉是龍鑌的老同學,總機小姐立即禮貌的把電話接轉到辦公室,辦公室的人隨即禮貌回答說龍主席出差了不在總部有事請留言。石偉頓時火大了,又打給周擎大罵道:「周擎,你告訴你那個龍主席,就說蘇爺爺有事找他!媽媽的,拽什麼拽!我靠!」

  周擎思忖再三,只好去找頂頭上司康定莊原原本本的報告了一切。康定莊不敢怠慢立刻去辦公室找龍鑌。

  龍鑌今天格外的心煩意躁,頭昏昏漲漲,吃東西也沒什麼胃口。這其實倒根本不算事,令他心裡很有點不是滋味的是如今集團裡關於他的身世故事還有詛咒的傳言越來越過火了,不少員工在背地裡說他是個煞星,不但和他走得近會倒霉,而且還會牽連到整個企業都走霉運,說不定很快就要破產倒閉,還有人說要想確保安全必須和他相隔三尺之外,甚至還有人說最好是一見到他出現立刻就躲,各種各樣無奇不有的謠言在私下裡開始流傳,這必將產生極壞的影響。再不採取合適方法改正的話,繼續下去肯定會使自己苦心營造的聲勢蕩然無存,導致人心惶惶,乃至集團軍心動搖渙散!

  怎麼辦呢?

  ……

  康定莊的匯報打亂了龍鑌的思緒,在得到龍鑌默許後康定莊在座機上用免提鍵撥通了靜兒家的電話,電話撥通了,剛好是靜兒接的電話,靜兒婉轉地說爺爺身體不太好希望龍鑌抽空來一趟,正說著的時候就被石偉把電話搶了過去,石偉一開聲就罵罵咧咧的道:「龍主席,龍總裁,我知道你在旁邊聽著,我告訴你你來也得來,不來也得來,最好馬上就給我坐飛機來……」

  龍鑌沉默了,他猜測到靜兒爺爺一定是有非常重要的事非常重要的話要對他說,但是他又突然從心底湧起一種不祥的預感!這種預感就和外公德老干爺爺錢老去世前一樣,隱隱的黯然的那種無助的空虛與悲涼。

  他在去與不去之間權衡著,遲疑著。

  靜兒的聲音依舊那麼柔美嬌婉動聽,石偉的鴨公嗓子還是這麼獨特,雖然沒有聽見秋雅說話,但是她肯定也會在那裡,如果去了的話就必須面對那無以言述的情感,兄弟的友情和靜兒秋雅兩個女孩對他的愛情,這些都是無比愧疚的也不願再去面對的;可靜兒爺爺病了自己不去行麼?

  他在紙上用筆反覆的寫著「去」「不去」這幾個字,反覆的寫著,不停的抽著煙,眉頭緊鎖,心臟一陣陣被起伏的胸腔擠壓著,卻又在激烈的抗爭著。

  龍鑌轉過身子回頭凝視著身後錢老的畫像,自言自語的說著:「干爺爺,要是沒有詛咒,沒有詛咒,那麼一切是多麼容易就可以做到,可我到底應該怎麼做啊?難道毫無顧忌的去面對就是勇士,而善意的逃避就是懦夫嗎?」

  兩個小時後龍鑌走出房門,秘密帶著康定莊康鐵趕往機場,並連夜抵達上海後租車趕往無錫。

  ******************

  暑氣已經漸漸消退,尤其是今天剛下過雨,入夜之後氣溫就有幾分涼爽,完全不同於廣東的那種燥熱。

  出租車行駛在高速公路上有若一柄竄動的光劍,刺喇喇地劃破幽迷的黑夜,龍鑌打開車窗,抬頭看著那輪慘淡的娥月定定的就懸在天空之上,周際的碎雲彷彿就被車外這股颯颯的風吹動著,像一坨坨滴入清水中的墨汁,不規則的散開著,又像一朵朵染上黑色污漬的棉絮,幽幽的飄來,又幽幽的飄去。

  不斷的有快速的車子超過,又不斷的有車子從對面奔來,在這夜裡這車子都成了鼓瞪著大燈泡的怪物,對面開過來的車子的車前燈都在炫耀著囂張的白光照射在行駛的路面上,那超車過去的車子時不時亮閃著紅色的尾燈拋進視野,高速路面之外卻又是偶有燈光閃耀的陰暗的鄉野,白天和黑夜的區別竟是如此巨大,以至於眼前的一切顯得無比怪異。

  在那座小石橋前面數百米處龍鑌就叫停了的士,他想下車走路過去。

  龍鑌走上石橋站住了,從這裡可以很清楚的看到靜兒家的房子,甚至還可以看到裡面正亮著燈,這燈光似乎很恬靜,龍鑌知道這燈光下有和自己風情過的靜兒、有癡戀自己的秋雅、有神秘的智慧老人靜兒爺爺,有和自己無話不談的石偉……

  這條橋還是老樣子,河水還是那樣流淌著,水聲也還是那樣潺潺,龍鑌記得自己曾在這裡跳下去過,在這河裡游過水,他還無比清楚的記得秋雅也要跳河,更記得就是在這座橋上靜兒把他摟抱在她柔軟的胸口對他說「龍鑌,這條橋就譬如奈何橋,你要是出於心靈的恐懼而繼續向前逃的話,我們不攔阻你,不過你這是走向詛咒的地獄,你今生再也無法翻身;你要是回頭和大家一起來共同面對詛咒的話,那你才能是重回人間!逃是逃不掉的!」

  那時候,外公德老還活著,錢老也還活著,那時候自己還是一個逃犯,那時候外公還沒有得非典,焦嶸森也沒有正式進攻利衡集團……一晃就是半年過去了,橋還是這座橋,水還是這河水,可是一切都已經變了。

  一切都已經變了!

  一切都變了!一切都不以人的意願作轉移的變了,變得如此殘酷如此冷漠如此惡毒如此不願意去接受這個事實。

  ……

  康定莊和康鐵看著龍鑌形容落寞地站在那裡一個多小時,康定莊看看手錶便上前輕聲說道:「龍主席,抽根煙嗎?」

  龍鑌猛然從沉思中驚醒過來,搖搖手道:「不用,我們走吧。」

  深夜裡農家餵養的狗總是對夜行人不停叫吠的,生恐這些夜行人侵犯它主人的家園,從石橋到靜兒家只有不到三百米的路,可龍鑌卻走得異常艱難,似乎每一步都是一步思索,每一步都是一次決心和毅力的考驗,當站在靜兒家的院門前的時候,龍鑌幾乎忍不住就要放棄了,他差點就要轉身離去!

  龍鑌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復又扭回頭看著身後的來路,又抬起頭眺望無邊無際幽黑沉靜的夜空,那輪娥月依舊死氣沉沉的浮現於黑絮狀的碎雲之中,驟然龍鑌從心的最隱秘之處升騰起一種感覺。

  他的那顆心被一種怪得無法再怪的力量活生生的撕成黑絮狀碎雲一樣的碎片,在這寂寞廣渺黑寂無涯的夜空中孤獨無依的浮沉著。

  靜兒正在爺爺床邊守候著,秋雅和杜慈、石偉在看電視。

  靜兒爺爺突然很艱辛的咳嗽一下,緩慢的對靜兒說道:「丫頭,他就在門外……去把他叫進來吧!」

  靜兒一驚,心臟不受控制的劇烈跳起來,她的臉霎時沒有血色,她居然結巴起來不相信的問道:「真……的嗎?爺爺……」

  靜兒爺爺露出一點笑容,眨了兩下眼睛。靜兒慌忙站起來卻又坐下,接著又站起來用手撫著胸,臉上卻又開始變紅髮燙,緊接著她又忙用手梳理了一下頭髮,就轉身朝門外走去,走了兩步又站住回頭對爺爺說道:「爺爺,我我去把他……叫進來!」

  說罷低著頭就逃到門外,到了門外又下意識的放慢腳步,努力用平靜的語氣對著正在看電視的海濤和石偉說道:「那……那龍鑌已經來了,你們暫時千萬別說話,好嗎?」

  秋雅騰地站起來,全身發顫,猛地伸手摀住嘴巴,似乎極力控制著某種即將噴射出來的情感,杜慈慌忙摟著,秋雅卻掙開,轉身跑上樓。而石偉臉上表情突然間變得十分古怪,就像一隻奇特的狒狒,重重的對靜兒點了一下頭。

  靜兒把院子裡的路燈打亮,然後鎮定呼吸,穩步走到院門前,透過鐵桿她已經看到了站在門那邊的龍鑌三人,她忙把眼光壓低用手把門打開,她不敢把眼睛抬高生恐與龍鑌的眼睛對視,可是無從逃避的視線還是投注在龍鑌寬闊的胸膛上,她的心似乎就要從喉嚨裡蹦出來了,紅潤唰地滿上臉,她很想對龍鑌打一聲招呼,卻又不知怎麼那話就是說不出來,反而雙腳發直只會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龍鑌同樣沒有說話,他無比矛盾的看著靜兒,雖然靜兒背著燈光使他無法看清楚靜兒臉上的神態,可是他清晰的感受到了靜兒此際的情緒反應,龍鑌似乎聽到了一種激盪在心裡的焦躁的狂呼——靜兒!

  康定莊站在龍鑌身後觀察著這戲劇的相逢場面,不由暗笑一下,定了幾秒後他就主動說道:「靜兒,你怎麼知道我們來了?你未卜先知啊?還來給我們開門?」

  靜兒猛地驚醒過來,慌忙抬起頭,眼睛急速地在龍鑌臉上過一下復又低下頭輕聲說道:「康大哥啊,沒,沒,是爺爺告訴我說你們來了,你們,你們進來吧。」

  龍鑌感到唇舌極其乾燥,禁不住做了一個吞嚥動作,喉管裡咕地響了一下,他忍著不看靜兒自顧自的邁步就走向屋裡。靜兒慌忙跟上有些結巴的說道:「龍龍……石偉秋雅杜慈都來了……在屋裡呢。」

  龍鑌充耳不聞,靜兒趕緊小跑到前面把紗窗門拉開衝著房裡說道:「龍鑌來了。」

  龍鑌每邁一步都覺得這步伐踩在自己的心上,像是被沉重的棍棒擊打著,打得那顆心抽搐顫抖不已,他完全是憋著呼吸任得全身發脹大腦一片空白地走進了這房裡,一進門他就本能地掃看一眼。

  就看到石偉滿臉含笑,瞇起他那著名的小眼睛興奮而又友好的道:「老六,呵呵,來了,正等這你呢!」

  龍鑌沒有看到秋雅,卻看到杜慈站在樓梯上,用手指著樓上,是的,秋雅這會兒上樓了……靜兒卻陪在自己身邊……龍鑌驟然感到心臟被數種各自相反的力量殘酷的撕扯著,伴著那種奇異的捶擊便形成一種古怪合力,似乎這個房屋就像是一個石臼,那心就丟進其中被這合力死命地碾磨攪拌著!

  龍鑌咬著牙只是對他們點了一下頭,就回過頭問靜兒道:「蘇老呢?你爺爺在哪裡?我現在就去。」

  *************

  一看到臥在病床上的靜兒爺爺,龍鑌簡直驚呆了:這還是那個鶴髮童顏仙風道骨的神秘老人嗎?怎麼和記憶中的樣子有如此大的差異呢?雙目失神面色發黃形容枯槁,眉頭微皺著,自胸口之下都被被子護住,可以看到僵硬的輪廓,毫無紅潤的雙手袒在被子外面,手指無力的屈張著,見到龍鑌來了之後臉部肌肉卻似乎在努力組裝出微笑的模樣,嘴唇微微蠕動著卻只聽到隱約的聲音:「孩子,你來了……」

  龍鑌記得八年以前齊爺爺臥在病床上時還經常和自己說話,龍鑌記得兩個多月前錢老臥在病床上時還能開朗的說笑,龍鑌記得三個多月前外公德老睡在病床上時就是這個樣子,對,就是這個樣子。

  龍鑌記得八個月之前德老錢老還有眼前蘇老這三個老人都是精神矍鑠,可八個月過去之後呢?

  生命是在燃燒之中的,生命是在時間之中燃燒的啊!

  可八個月的時間就能將生命燃燒成這個樣子嗎?

  難道生命的燃燒就這樣禁不住時間的考驗?

  難道生命在燃燒過程中就只能這樣任由歲月之輪碾壓?

  生命的燃燒是生命活力的存在,可難道生命活力的狀態、生命燃燒的存在就這樣的脆弱就這樣難以維持嗎?

  時間為何要如此無情對待生命?

  不,無情的是時間,還是無情的是生命自己的燃燒?

  ……

  龍鑌無限悲哀的看著靜兒爺爺,在老人勉強的微笑中他強烈地感到生命的活力正在一點一滴地從老人身上流逝,他甚至看到了老人體內那燃燒生命的火焰正在一點一點消弱一分一分黯淡,他艱難的想吞嚥可喉管裡就是被堵得死死的,完全無法吞嚥下去,這種堵是如何的強烈以至於將他的眼淚逼出眼眶,逼得他淚流滿面!

  他終於在眼淚滾下眼眶之際叫了出來:「蘇……老·……您還好嗎?」

  靜兒爺爺艱辛的笑著,極低極低的聲音說道:「孩子……坐……」

  龍鑌任由淚水縱橫,走上前準備握住老人放在被子外的手,早已傷心得荷花帶雨的靜兒急忙阻止龍鑌的行為,告訴他爺爺的怪異病情,龍鑌沒想到這個世上還有這樣的怪病,頓了一下後就對靜兒說道:「藥業公司有很多醫學專家,我馬上向他們咨詢,他們一定知道怎麼治這個病。」

  說罷他就準備撥打電話,靜兒爺爺卻出聲阻止了:「孩子,這是我的大限,用不著了……我有數,我有數。」

  待靜兒平靜下來後,靜兒爺爺便要龍鑌說說他執掌利衡之後的情況。龍鑌毫無隱瞞地將焦思溦的事情、將自己對集團的中長期規劃以及近期就要大動作的人事改革都說了,也簡單說了當前集團內部的某些矛盾和改革阻力。

  靜兒爺爺閉上眼睛沉思起來,他良久才睜開黯然無光的眼睛定在龍鑌臉上,欣慰道:「好,好,孩子,你只要記住你是在對錢老負責,就行了,前怕狼後怕虎,畏手畏腳是不能成事的,還有,」

  他突然痛苦地咳嗽起來,嘴巴哦張著,臉上呈現極其痛楚的神情,喉嚨格咕作響,靜兒趕緊拿出紙巾放到他嘴邊,他這才用嘴擠出一大口濃痰。說也奇怪,居然隨後他的表情就輕鬆起來,說話也清爽多了:「孩子,不要想太多瑣碎的東西,想得太多就會看不見事物的根本,顧忌得太多就會給自己的失誤找理由。」

  龍鑌重重的點點頭。

  靜兒爺爺又道:「至於焦思溦麼,冤家宜解不宜結啊,何必再將仇恨延續?」

  這正是龍鑌所想,龍鑌便接上口道:「我同意她的條件就是想化解這段仇恨,在現在看來她還是比較配合我的工作的。」

  靜兒爺爺臉上泛起一絲苦笑:「就怕沒這麼簡單啊!」

  龍鑌順口就道:「這個世界本就沒有簡單的事情,我早有思想準備。」

  靜兒爺爺微皺著眉沒有答話,良久卻開口要龍鑌打電話給焦思溦,希望焦思溦能來無錫,沒想到焦思溦接到電話後居然表示明天一定趕到。

  隨即靜兒爺爺要所有的人都到他的房裡來,龍鑌看那架勢就好像是老人要交代臨終遺言了,他的心登時就如被搾乾水分的海綿一樣完全失去了鮮活的血液,乾澀苦悶的搏動著,他再次體驗到那種無助的傷感,含著淚看著這個神秘的老人。

  老人臉色早已不再枯槁,他甚至要求靜兒給他端一杯剛泡的茶來,他小口小口的抿著,精心的品嚐著,有如這是瓊漿玉液,品嚐完這杯後又要了一杯,不過這杯卻是一飲而盡,隨後就道:「好了,只喝這兩杯,睡一覺後再喝第三杯……這是好茶啊!」

  老人環顧這群孩子:「我還有兩個月就滿八十歲,這一晃都八十年的風風雨雨過去了,經歷過多少事情,見到過多少人,可一輩子能值得自己記憶的事情有多少,能值得自己記憶的人又有多少?到了我這個時候又還能記住哪些事情,又還能記住哪些人?」

  「年輕時我和你們一樣總是喜歡計較得失,挨了師父很多罵,到後來我又以為一切的得失都是空的,等到了現在我才又明白得失並不是空的,重要的並不是得失而是對得失的理解。」

  「所以你們也要想開點,對得和失都不要過於刻意,俗話說風物長宜放眼量就是這個道理。我修習玄門秘學六十多年,相信一個人的得失都是他的命,要學會知命卻不能認命,要相信命是可以改的,正如自己的得失一樣。」

  龍鑌對老人的話並不能苟同,便出言說道:「蘇老,按照玄門理論每個人的命運都是不盡相同的,都和他的生辰八字以及他所處的時代有密切關係,可我龍家歷代先祖的生辰八字和所處時代都不相同,為什麼我們龍家的命運卻生來就是一種注定,不但如此而且還會牽連到其他人?您說命可以改,可我龍家背負這個詛咒已經一千多年了,有家譜記載的都有六十四代了,歷代先祖為了改變命運費盡心機,結局都是徒勞無功的,為什麼我們的命就不能改?」

  龍鑌索性一股腦把自己的疑惑都倒出來:「命到底是什麼?!如果說命是老天注定的話,那我問您,天又是個什麼?天老爺為什麼要花費心思來安排這古往今來幾十億成百億人的命運?他就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干了嗎?還有,蘇老,我記得我家家譜上有一句關於詛咒的註解,上面說『獲罪於天,無所禱也』,就算我們龍家祖先曾經得罪過這個天老爺,那它為什麼連贖罪的機會都不給我們龍家人?」

  龍鑌掃視了一眼大家,那又酸又熱的感觸逼得他的眼淚直在眼眶裡打轉,一時間他覺得自己要承受要面對的東西太多太多,似乎自己從一生下來到現在都是在無窮無盡的諸般折磨中成長,那日子過得好苦,更難以忍受的是因為詛咒的存在逼迫得自己連最為珍貴的情感都不能擁有。

  「既然老天爺這麼無聊非得揪住我龍家人不放手,既然老天爺要將厄運帶給所有和我有情感關聯的人,那好,那我就不結婚不生孩子不談感情不交朋友不認親戚,我就將詛咒徹底終結在我這代,今天我就在這裡當著你們的面再說一次,我不是你們的什麼朋友,更不是你們的戀人,我從來都只是熊山上的那個怪人,和你們任何關係都沒有……」

  ……

  房內靜寂的可怕。

  靜兒爺爺卻突地呵呵笑起來,面色很是從容:「我這個病就好像是小龍的詛咒那樣神秘,來得古怪又去得古怪,更加變得古怪,起先開始的時候我感覺有無形的力量撕扯我的軀體,之後我就全身無力只能躺著,再後來我就全身無比刺痛,不能說話,接著又是我可以說話了,再到現在我又全身不痛了,不僅如此全身就像是已經失去了痛癢麻脹熱冷所有感覺,變得完全沒有知覺。……很奇怪吧,可我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才真正感到自己終於接近了這個蒼天世界,才真正窺探到了天的面貌、命的本相!」

  老人臉上的笑容異樣的神秘起來:「孩子,命是什麼?命就是得失,想明白了得失你就知道了命;命也是活著,理解了活著你也就清楚了命。所有的得失都是在活著之中的,活著中的得失就演繹成了你的命。你們要清楚所有的得失都是對生命在活著之中的苦難,都是在對活著的生命折磨,沒有苦難沒有折磨你們就沒辦法成長。」

  老人的眼睛隱隱玄奇神秘的光華浮閃:「得失也並不是天注定的,你們別把什麼天注定當成是真的,你們的一輩子還很長,可你們就只需要看清楚自己的得失,看清楚自己的活著就行了。死去元知萬事空,人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所有的得失也都會變成空的,老天爺讓我們活著就是要我們在這世上走一遭,嘗嘗得失的滋味,可我們來到這個世上走一趟不容易,應該是為了在走這一趟中的『得』『失』的意義和價值。」

  靜兒爺爺神秘的目光罩住了龍鑌:「小龍,你的詛咒就是你的心結,這是別人解不開也解決不了的。小龍,詛咒是老天最難費解的一個神秘,你有沒有這樣一種體會:你越是在意詛咒,詛咒的反噬力量就會越大,它所帶來的傷害也就越廣?」

  龍鑌被老人的話愕住了!

  老人又說道:「孩子,也許老天到底是什麼的這個答案就在你的詛咒裡,這個問題你以後自己慢慢思索吧!該怎麼做就去怎麼做,詛咒也是得失,何不姑且放到一邊轉去做自己該做的事情呢?」

  靜兒爺爺發現自己越來越不對勁了,明明看著大家的嘴唇在動,那口形應該就是應承,可他已經完全聽不見半點聲音了,他感覺到魂魄已經開始離體,眼睛也不受控制的合上了,他不再堅持用意念護住元神,緩緩的說道:「我的大限已經到了……等下如果我睡著了……你們也不用叫我……要是我還沒有上路我就會……在明天午時醒過來……要是過了酉時我還沒有醒那我就已經走了……」

  ***************

  常成、廖業他們寧可相信彗星撞地球,寧可相信火星上有火星人宇宙裡有外星人,也不願意相信龍鑌是一個香港上市公司的董事局主席和總裁,他們無法想像這個破破爛爛的鄉巴佬在這短短的一年多時間裡不僅成功逃避了追捕規避了法律而且還承繼一個和他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老人饋贈的遺產,這筆資產是如此的巨大,完全超出了他們的想像。

  他倆都算是陷害龍鑌的仇人,這早已不是秘密,龍鑌已經今非昔比,由不得他們不畏懼了。

  常成開始刻意地想要忘卻那曾經的一切,如果有可能的話,他寧願那一切都從來沒發生過,愛屋及烏誠然,恨屋亦會及烏,於是乎他越來越對廖業看不順眼。

  廖業的確在畢業後就如願以償的進入了常成家的企業,在常成被他父親任命為企劃部經理之後他就擔任常成的特別助理,月薪有四千,工作輕鬆,他的兜裡也有好幾萬存款了,可他心裡卻輕鬆不起來。

  廖業自打知道龍鑌的奇遇之後心裡更是有幾分怨天尤人,他恨老天爺為什麼不把這樣的幸運降臨到他的頭上。他從常成的行為舉止中已然看出常成隨時都有將他踢走的可能。

  沒錯,龍鑌曾和他結拜兄弟,可如今卻已和常成和他結下冤仇,龍鑌現在有權有勢,而假如龍鑌要報復他們的話那麼毫無背景的他必定將是犧牲品替死鬼,他只不過是常成的一條走狗而已,隨便是常家還是龍鑌隨時都可以將他致於死地。

  廖業感到眼下最安全的就是想方設法搞到一筆錢越早離開越穩妥越安全。

  從常家下手弄錢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廖業想起了以前竊聽到了雯麗和靜兒的談話,這個談話他並沒有告訴常成,他覺得龍鑌家的那個族譜有可能是非常值錢的古董,如今古董行情正是大漲的時候,如果搞到手了說不定這就是老天爺的厚賜!

  他相信東西一定還在那個地方埋著。

  早兩天前,常成的叔叔要廖業寫一份材料,廖業寫完之後遞呈上去,沒想這份材料不合常成叔叔的心意,常成叔叔毫不客氣地訓了廖業一頓,常成得知後也怪責廖業沒有用心寫,廖業心裡窩了一團郁躁肝火,躲進洗手間裡抽了半個小時煙後拿定了主意。

  他飛速地重新修改了材料,待常成過目覺得應該可以過關後他就用焦急和擔憂的口吻,以他父親要進醫院做手術為借口請了五天假。

  廖業隨即就上街買了一個可以探測兩米土壤深度的金屬探測儀,又買了專用的登山背包把金屬探測儀放了進去,準備齊全了夜間登山探險所必須的用具。

  他決議豁出去冒險,他一定要利用這五天假期去山城,去天雷鄉,去熊山,摸清楚龍鑌的底細,龍鑌的祖居,龍鑌把那古董族譜埋在菜地下的準確位置!

  俗話說的好,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這個雞巴世界就是這雞巴邏輯,譬如常家的發跡史,無不浸染著一筆筆骯髒交易的污穢!

  而他廖業,這次不過就是去做次賊而已。作賊的目的是為了籌集將來創事業的第一桶金,鄧爺爺曾說過:不管黑貓白貓,抓到老鼠的就是好貓。

  這可是至理名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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