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大漢騎軍 作者:風似刀 (連載中)

 
starjeffstar 2008-7-9 00:07:0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37 198616
desgacosla 發表於 2009-2-13 16:39
第五部 第二十二章 老婦人

  漢元790年2月7日,羅濟連的一排長姜岱正帶著人進入度信州蔥嶺郡南部的一個小山村內。數日來幾個連隊收繳來的糧食和牧草,基本上可以保證全營人十日需用。按計劃,今日是打糧的最後一日,明天全營將繼續向著南方去。全營除了各連長之外,沒有人知道要去執行什麼任務。

  來這座村莊的道路很糟糕,途中要經過一片沼澤地。那里一到雨季便會變成一片澤國,即使是初春時節,地上的雪泥也非常松軟,戰馬踏過之處,行人很難再順利通過。

  姜岱進入小村,看見這里地面低窪泥濘,民房七零八落、東倒西歪。空氣里彌漫著一股臭氣,象是動物尸體腐爛的氣味,還混合著糞便的味道。

  “見鬼!”姜岱皺著眉頭,用一只手捂住口鼻,低聲咒罵著︰“豬也比這里的人干淨!”姜岱出身山西侯家族,又一直生活在富裕的地區,哪兒見過這種殘破不堪、骯髒惡臭的居住地?打仗他不怕,可是這種充滿惡臭之氣的地方,他是一刻也不想停留。

  不過前幾日都是各部輪流執行打糧、防衛、巡哨任務,今日五連輪到他的排執行打糧任務,他也不想空手而回,只能強忍住心頭厭惡,領頭進了村子。全排人在村內轉了一圈,順便熟悉一遍地形,這是游騎每到一處必做之事。

  姜岱一路上沒有見到村民,大概是村民老遠的看見漢軍到來,不是逃走就是躲入家中不敢出來。

  “一班、二班堵住村口兩頭,其余班挨家去搜,有反抗者格殺勿論!”姜岱下令後,各班迅速地分散開,不一會兒,原是鴉雀無聲的村內,變得噪雜起來。

  姜岱領著四名騎士,仍是在村內來回游動巡視。十余分鐘後,姜岱見派往各戶的騎士都能從這些人家中搜到一些糧食,沒有一戶人家敢反抗。巡視了半天,姜岱也想找個地方休息一會兒。

  比較了一番後,姜岱在一家外觀成色較新的房前下馬。這戶人家的院子不大,里面種了幾棵不知名的樹木。周圍有長竹搭設的歪歪斜斜的籬笆,籬笆上沒設大門,只留了一處開口。

  房屋是土牆砌成,屋頂是茅草葺蓋,窗板粗糙,窗紙已經沒有了,只在上面掛了一塊破破爛爛的藍布,用來遮風擋雨,整座房子只有門板看來還很結實。

  沒等隨行的騎士上前扣門,房門就拉開了。里面走出一位五六十歲的婦人,身著素色衣裙,裙角用白布縫補過,看上去還算整潔干淨。

  老婦人看見數名漢軍騎士站立在自家門外,絲毫沒有表現出吃驚或者害怕的樣子。很有禮貌地向姜岱等人施禮,口中說道︰“老婦向各位官爺行禮了。”

  姜岱見老婦人相貌慈祥,態度又恭敬。也沒有為難她,隨意回了一個軍禮,邊往屋內走,邊說︰“你不用害怕,我們是來剿滅叛匪的。今日路過此地,只取些食物便走。”

  老婦人隨著姜岱進門,拉過一張破舊的椅子請姜岱坐。口里說道︰“官爺們來得太好了,老婦可等到今日。可惡的叛匪確實該死,可憐老婦的一家人都被他們害死了。老婦苟活于世上,就是想親眼看見他們被剿滅。”說罷,眼中流出一行濁淚,也開始輕聲地抽泣。

  姜岱听老婦人如此可憐,對她也起了些同情之心。問道︰“你是何處人?看樣子也是讀過書、上過學的。”

  老婦人止住了哭泣聲,回答︰“老婦娘家原在帝國烏孫州,是當地的一戶大家族。老婦幼時也上過幾年學,後來老婦嫁的夫家也是鄰縣的一戶大家。可是三十余年前初次叛匪作亂時,老婦的娘家因不願加入叛匪,被那幫惡徒滅門。”說到傷心處,那老婦人又悲悲切切地哭起來。

  姜岱嘆了口氣,對老婦人說道︰“你也坐下,慢慢說。”

  “謝官爺。”老婦人坐下後,啜泣著說︰“老婦的夫家也不願意加入叛匪,但又怕被叛匪屠殺,于是悄悄的搬到此處,以為這里偏遠,叛匪的勢力還到不了這里。可是老婦一家剛到這里,老婦的公公與夫君都被叛匪抓去當勞工了。後來一直沒有回來,听說是他們想逃跑,被叛匪抓住後殺死了。”

  “可惡!”姜岱怒罵了一聲,叛匪不僅自己反叛,還要裹挾平民作亂,對于這樣的首惡分子,抓住後,就是對他們行千刀萬剮之刑,也不能抵其所犯之罪。

  “是的,官爺,那些叛匪都是沒有心肺的畜生。大漢給他們土地,大漢給他們居民的身份,他們還是心有不足,還想造反。對于這種沒心沒肺的畜生,最好就是殺個干淨。”老婦人咬牙切齒地說。

  姜岱見那老婦人神情激動,便出言安慰道︰“大娘放心,我們決不會輕饒了作亂的叛匪。”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老婦人听了姜岱的話,象是心情也舒暢了幾分。她站起身來對姜岱說︰“官爺們既然是來剿滅叛匪的,老婦這就去給您們準備糧食。順便再煮些食物,請官爺們食用。”

  姜岱也起身說道︰“你心向大漢,也算是漢人。你家中的糧食也免繳了,也不勞你做飯,我等坐坐就走。”姜岱現在很同情這位老婦人,她的家是叛匪毀掉的。加之她的年紀又大,態度又和善。于是想免去她的獻糧,反正部隊也不缺她那點糧食。

  可是老婦人卻說︰“官爺不必客氣,您們來打叛匪,既是為國家效力,也是為老婦報仇。老婦自當盡全力支持,老婦家中還有數只羊,今日敬獻出來,一表老婦的心意,請官爺不要推辭。”

  姜岱又勸說一番,見老婦人態度誠懇堅決,只好答應。又命兩名騎士去幫助老婦人,取糧煮飯。等老婦人去後,姜岱心里感概萬千,誰說西部五州的人都是仇恨漢人的?他們中也有對大漢忠心耿耿,希望早日剿滅叛亂的善良民眾。

  三十年前的那場大屠殺里,不知誤殺多少這樣的人。看來那些有學之士所提倡的以仁義勸導五州的民眾,還是有道理的。殘殺不能解決問題,反而會增加新的仇恨。如果能以仁慈之心對待五州的平民,也許可以消滅動亂的源頭,甚至可以用這些人來對付叛匪。如此一來,突忽叛亂不是可以早日平息嗎?朝廷哪兒還用浪費這麼兵力、錢糧來平叛?

  可惜,帝國軍隊內生性殘暴之人還是佔據了絕大多數,而且官職越高,殺戮心越重。遠的不說,自己的營長不就是一個極其殘暴之人嗎?姜岱對殺俘沒有太大的抵觸情緒,畢竟那些俘虜也是參與了作亂之人,本來就應該殺的。

  可是殘殺平民的行徑,姜岱不能接受。自己是軍人,不是野獸。怎能象野蠻人一樣,胡亂的殺無辜的平民呢?他們何罪之有?難道向老婦人這樣的善良人,也要通通的殺死嗎?

  傳言營長在高句麗戰場時,就屠殺過平民。姜岱還有一些不信,可是張銳在布置打糧任務時,就充分證明他確實是一個嗜殺成性之人。那天張銳本來決定,打糧的連隊屠村後再尋找糧食,可是被幾名連長勸住。都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屠殺中也許會部下會遇到更大的危險,最後張銳才將打糧政策變更為遇到抵抗者格殺勿論。

  姜岱對張銳的勇猛和指揮能力都是心服口服,只是不滿他的殘暴性格。也許張銳的血液里就有嗜殺的欲望存在,殺人對他來說是也許一種享受、是一種樂趣。可是不能為了他的享受,就將我們都變成野獸。

  想到這里,姜岱感到心里煩躁不安。于是站起身走到院子里,看見兩名騎士正在殺羊。只見兩名騎士手腳麻利,不到十分鐘的時間,一只羊就被去皮掏髒,洗得干干淨淨的掛在院里的樹枝上。

  老婦人又讓騎士將羊的兩只後腿切下,然後拿到灶間放入大鍋內煮上。老婦人神情甚是愉悅,一會兒燒火,一會兒打水、一會兒洗菜,忙忙碌碌好一陣子,也不顯疲憊之態。

  姜岱見那老婦人象是平日干慣這些雜事,手腳甚是麻利,走到她身邊問道︰“平日家中只有你一人嗎?”

  老婦人一邊洗著手里的胡蘿卜,一邊回答說︰“老婦的婆婆死後,家中只剩下老婦帶著小兒過活。後來叛亂結束,我們母子倆倒也能吃飽飯,兒子長大後娶了妻,也生了子,本來老婦想一家人可以安安樂樂生活了。誰知叛匪又一次作亂了,叛徒將老婦的兒子和孫子抓去了,前年听說他們死在了烏孫州,也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說到這,老婦人的眼淚又流了下來。她雙手都在洗菜,只能用衣袖擦了擦淚水,繼續說︰“可憐老婦的孫子,前年剛滿十八歲。老婦的兒媳听說他們的噩耗後,受不了打擊就上了吊。本來老婦也想隨她一齊去了,可是老婦還是不甘心啊,老婦想親手殺死幾個畜生為我的兒孫報仇,所以現在家中只剩下老婦一人。”老婦說話間恨意盡顯,說罷後又嗚嗚地痛哭起來。

  姜岱站在老婦人的身後,也不知該怎樣勸說她,也只能陪著她嘆息了幾聲,心里更加可憐這身世悲慘的老婦人。心想,她獨自生活不易,等會兒走時,還是將她的羊還給她。已經殺了的那只羊,就算她繳納的軍糧。

  老婦人突然止住了哭聲,將洗淨的半木盆胡蘿卜,端入灶間放入大鍋內與羊肉一齊煮上。這時有騎士前來報告姜岱,說遇到一戶人家不肯繳納糧草。姜岱留下兩名騎士在老婦人家中等待,自己帶著其余的騎士去處理此事。

  等姜岱處理好了這事,返回老婦人家的時候。他還沒有進院子,老遠就聞到一股肉香味。這時已臨近中午,姜岱聞到肉香腹中也“咕咕”地叫了起來。

  老婦人見姜岱回來,熱情地招呼說︰“官爺,羊肉已經煮好,可以進食了。老婦這就給你端來。”

  姜岱道了聲謝,到院子里用雪洗了洗臉手。對著幾名親兵說︰“來吧,一起吃。”

  老婦人端了一大盆羊肉放到桌上。老婦人拿起一碗,往里盛了些肉湯,端起來喝了一口湯,接著又吃了一塊羊肉。對走進屋的姜岱道︰“鹽味合適,肉也爛了。官爺們請慢用。”

  姜岱客氣地說︰“大娘也一起吃些吧。”

  老婦人端起自己吃過的碗說︰“老婦平日食量不大,吃這些足夠了。官爺們請用,不要客氣,盡量多吃點。”

  姜岱見狀也不再謙讓,對其余四名騎士說︰“你們趕緊吃,吃完換其他騎士來吃。”

  “是!”四名騎士也是早就餓了,听姜岱說可以吃,立刻動手往自己的飯盒中盛了些羊肉、胡蘿卜和湯,端到一邊呼呼地就吃開了。

  等騎士們都盛過後,姜岱才往自己的飯盒內盛了些肉湯,端起來喝了一口湯。熱乎乎的湯順著喉而下,到了腹中後,變成一股暖意散發到全身。姜岱感覺身上的寒氣一掃而去,加之口中肉湯的鮮味,讓他覺得異常的舒暢。

  自從駐地出發來突忽戰區後,今日這餐是姜岱吃到的最好美食。雖然平日他也有帶的行軍牛肉吃,可是那干干的牛肉,哪能和鮮美的肉湯媲美。況且湯里還有煮的爛爛的胡蘿卜,蔬菜自從離開風鈴城後,姜岱就沒有吃到過。

  不知不覺,姜岱已經盛了兩次肉湯,臉上也因吃的熱乎冒出了細細的汗珠。姜岱吃完後,正想再盛一些來吃,听門外有人叫他︰“排長您在這兒嗎?營長和連長來了。”

  姜岱慌忙丟下飯盒,匆匆地跑出門外。問那名報信的騎士,“營長、連長在哪兒?”

  “正在進村的路上。”

  他們怎麼來了?姜岱帶著疑惑,隨著那名騎士,向村口跑去。沒走多遠,就看見了張銳等人的身影。姜岱快步跑到張銳的身前敬禮道︰“報告營長,屬下五連一排排長姜岱正在執行打糧任務。”

  張銳回了一禮道︰“不錯,我與你們連長剛才略看了看,你們的收獲還不錯。有沒有遇到抵抗的?”

  “營長,這里的村民大部分對我們比較友善。听說我們來收糧,或多或少繳納了些。只有一戶人家不肯繳納,屬下去看察看過,那家確實沒有糧食,屬下也就沒有再逼他們繳。”

  “嗯?這里的村民對你們友善?”看樣子,張銳似乎不相信姜岱的話。

  姜岱知道張銳極端不信任突忽人,不管他是軍人還是平民。他不知道張銳是怎樣形成這種觀念的,也許他沒有遇到過象老婦人這樣善良的平民。

  于是姜岱將老婦人的事情及其遭遇告知了張銳。他想,也許能通過老婦人言行,改變張銳的偏見。

  張銳听後果然感興趣,轉頭對身後的羅濟道︰“咱們也去看看這位老婦人。”說完也沒等羅濟回答,大步朝前走去。

  姜岱忙跑到張銳的前面領路,帶著張銳一行二十余人來到老婦人的家中。張銳還沒有進院子,就看見姜岱說的那個老婦人。她正在打掃著院子里的積雪,看見又來了一大群漢軍,于是放下手中的掃帚對著他們施禮。

  張銳走到她的身前,盯著著她看了一會兒。見那名老婦人沒有任何懼怕的表情,態度甚是恭敬。張銳對她說道︰“听說你是主動向我們繳納糧食,還為我們的騎士煮飯?”

  老婦人躬身回答︰“官爺是來剿滅叛匪的,也是來為老婦報仇的,老婦敬一些食物也是應該的。”

  “你這樣做,不怕我們走後,突忽人報復你嗎?”

  “老婦孤身一人,也不怕他們報復。如果他們想殺害老婦,也只當他們成全老婦到陰間與家人團聚,免得孤零零地呆在世上。”老婦人說著又流下了眼淚。

  張銳見老婦人的話語里,沒有任何破綻。內心的疑惑稍減,也許她就是突忽人中的劉效國、胡漢山?

  老婦人擦了擦眼淚,對張銳道︰“官爺還沒有吃飯吧?鍋里還有許多肉湯呢,老婦這就為您們端去。”說完又向張銳行了一禮,轉身向灶房走去。

  張銳對一旁的程節使了個眼色,程節很警覺機敏,立即帶著兩個人隨著那名老婦人走進灶房,口里說著︰“你年級大,還是我們來吧。”那老婦人連聲道謝,指點著程節取出食盆盛鍋里的肉湯。

  張銳轉身低聲問姜岱︰“她煮的肉湯,有幾個人吃過?”

  姜岱不解,一邊想,難道張銳懷疑老婦人心懷不軌,想加害大家?一邊回答︰“屬下和四名騎士吃過。”

  “吃了多久?有沒有什麼反應?”

  姜岱一听,果然張銳懷疑老婦人在湯里下毒。“屬下吃之前,那名老婦人就盛了一碗吃。屬下和四名騎士吃了有十分鐘了,沒有什麼異樣的感覺。”

  這時程節捧了一大盆肉湯到屋內,老婦人跟在後面,對張銳等人說︰“各位官爺,快去吃吧。肉湯冷了就不好喝。”張銳帶著羅濟和姜岱進了屋,剩下的騎士在院子內外布哨警戒。

  張銳看見桌上盆里是冒著騰騰熱氣的肉湯,雪白的湯面上漂著一些菜葉。張銳又拿起勺子,從盆底部挖起一勺來看,只見勺中都是白白的羊肉塊和淺黃色胡蘿卜,沒有其他的東西。張銳湊近用鼻子聞了聞,也無異味。

  張銳將勺子放回盆中,轉頭問羅濟︰“你連的其他排都通知了嗎?”

  羅濟回答︰“都通知了,屬下本人將隨一排一齊行動。”

  姜岱問道︰“連長,有任務嗎?”

  羅濟抬眼看看還在屋中的那名老婦人沒有出聲,姜岱知道他的意思也不再問。老婦人見狀對眾人說︰“各位官爺,請慢用。老婦去掃掃院子里的雪。”

  等老婦人出門後,羅濟才對姜岱說︰“今日接到三連通知,他們抓到了幾名突忽人的傳令兵,繳獲了幾封重要信件。營長命令全營人,今日晚間都要趕到三十里外的坪山集結。”

  姜岱面露喜色,低聲對羅濟道︰“連長,您可得在營長那兒多說說,為咱們連爭取到一個好任務?”

  沒有料到正在喝水的張銳耳尖,听到了姜岱的話,放下手中的皮袋,道︰“別心急,仗會有你打的。咱們這次就是去突忽人的心窩,任務會很危險。”

  姜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營長,打仗哪能沒有危險。您說上哪兒,屬下就上哪兒,決不猶豫。”說道這里,姜岱面色變了變,似乎在強忍著什麼。

  張銳和羅濟同時發現了他痛苦的表情,心里咯 一下,似乎也明白了什麼。羅濟剛想上去扶他,就見姜岱突然捂著肚腹倒在地上,汗如雨下。
desgacosla 發表於 2009-2-13 18:33
第五部 第二十三章 屠村

  姜岱痛得在地上打滾,就連羅濟也摁壓不住。片刻後,姜岱的口里吐出了白沫。

  “喜子,去看看那幾名吃過肉湯的騎士現在如何,還有將那老婦人抓進來。”張銳沒有去幫助倒地的姜岱,而是向門口的程節喊道。

  程節也發覺了屋內的動靜,正在轉身來看,听見張銳的命令後,立即答應一聲,出了房門。

  此時姜岱停止了滾動,開始痙攣、抽搐,面肌跳動,眼瞼緊閉,口角歪斜,嘴角流出的泡沫已變成紅色。羅濟見姜岱已停止掙扎,抬眼來看張銳。

  只見張銳面目變得猙獰,眼珠也似乎變成紅色的。羅濟心里暗暗自責,三天前張銳提議屠殺所有見到的村莊,首先被張旭義反對,接著劉桓也反對,最後自己和杜 也不同意。連長里只有高朔說,張銳怎樣說,他就怎樣做,也沒有說同不同意的話。

  張銳見大家都反對,也就沒有再堅持,只是一再的囑咐要各連隊小心。不要隨意在平民家吃飯、喝水。如果懷疑平民有圖謀不軌,先下手為強。

  幾位連長點頭稱是,保證自己的部隊保持高度的警惕性,不會出事。今天自己的連隊出事了,而且一次就是五個人,這個姜岱,自己離開的時候也是反復叮囑他,提醒他多加小心,結果他還是輕信了老婦人,在她家吃東西。要吃羊,你不會殺了老婦人,自己動手煮嗎?

  看著開始一塊一塊的往外面吐血塊的姜岱,羅濟心頭怒火沖天。“進去!”這時程節將那名老婦人推進了屋內。

  羅濟站起身來,一掌擊在老婦人的臉上。老婦人被他打翻在地,牙齒也打落了幾顆。不過她一手撐地,一手指著躺在地上的姜岱大笑起來,邊笑邊說︰“萬惡的漢人啊,願佛祖懲罰你們。將你們都打入十八層地獄,受盡萬般酷刑,轉世也變成任人宰割的牲畜!”

  羅濟聞言大怒,拔出騎刀就想將她斬殺。張銳喝止住羅濟,問老婦人︰“你下的是何種毒藥,可有解藥?”

  老婦人咬牙切齒地說︰“哼!解藥?呵呵……蛇床子會有解藥?呵呵……可惜才毒死五個,要是你們全都吃了,那才好呢!”

  張銳听老婦人說出下毒之物是蛇床子,便知道姜岱他們沒有救了。蛇床子又名野胡蘿卜。葉柄白色,根在幼苗時為灰色,長大後成淺黃色,形狀很象胡蘿卜。但葉和根都有劇毒,無異味,誤食後會造成死亡。

  這是張銳在帝大時從一本雜書上看來的,書上也說過,這種毒藥現在還沒有解藥可救。誤食蛇床子的人,一般在半小時內,就會毒性發作,產生痙攣、抽搐現象,一小時內就會死亡。

  張銳看看程節,程節用手指指外面點點頭。張銳知道那四名騎士的毒性也開始發作了,又見坐下地上披頭散發、狂笑不止的老婦人,張銳的手握住了刀柄。

  羅濟踢了老婦人幾腳,滿臉激憤地問道︰“你這個惡毒的婦人,為什麼要下毒?”

  那名老婦人擦擦嘴角的血跡,大笑著說︰“毒死你們,毒死你們這些萬惡的漢人!你們幾十年前,讓我失去了父母和夫君。幾十年後,你們又讓我失去了兒孫。我恨不得殺光你們這些漢人。”說完對著站在她前面的羅濟吐了一口血水。

  羅濟反應迅速,側身躲過。老婦人開始渾身哆嗦,面孔也因痛苦變得扭曲,但她還是咬緊牙關,用嘶啞的聲音說道︰“老身早就不想活了,今日能殺死五個漢人,已經賺到了。佛祖啊,謝謝您的成全,讓我能如願。佛祖啊,請您接納我吧。”

  張銳拉開想斬殺老婦人的羅濟,望著在地上抽搐的老婦人,用平靜的語氣對她說︰“毒死五名漢軍的結果,也許對你是值得了,但你知道你此舉犯了多大的罪孽嗎?我會殺光全村的人,也會殺光附近村莊的人,他們的死,都是你害的,他們的命也要算在你的身上。仁慈的佛祖會接納你這個罪孽深重的人嗎?”

  老婦人趴在地上,用驚恐的眼神看著張銳,口里嗚嗚地發不出聲音。她想升入西方極樂世界的夢想,被張銳毫不留情地粉碎,她再也不能懷著平靜而滿足的心情離開這個世界。

  張銳趁著她還清醒的時候,大聲地對程節下命令︰“屠村,殺光所有的人,逃跑一個我要了你的腦袋。”

  “是!”程節高聲的回答,向外面跑去。地上的老婦人聞言猛地噴出一口血,掙扎了數下就不再動彈了。

  “三班留下,其余的人跟我走。”程節在院子里吼著。

  張銳走到門口,對正要出門的程節吩咐道︰“喜子,給我抓十個身體最強壯的人來,無論男女,記住一定要身體強壯的。”

  “是。”程節沒有問張銳為什麼提出這樣的要求,只要是張銳下的命令,他都毫不猶豫地立即執行。

  張銳走回屋內,見姜岱的身體還在一陣陣地抽搐著,血不時從口中涌出。烏紅色的血在他的身下流淌成一條小河,順著門縫蜿蜒流淌到屋外。而羅濟跪在姜岱的身前,雙手撐地,滿眼含淚。

  張銳此刻突然想起,自己在烏孫見到被突忽人俘虜的漢軍時的情景。也想到了已故荀壽對夏侯極所說的,對自己做最後一次訓練。

  張銳走到羅濟的身前,蹲下身來,一把將羅濟腰間的短刃拔出。回轉刀把,將短刃塞到羅濟的手中。說︰“讓他早點解脫吧。”

  羅濟先是抬起頭用驚詫的眼神看看張銳,又低頭看看手中的短刃。突然他將手中的短刃扔出老遠,口里不斷的念叨著︰“不,我不殺自己人。不,我不能殺自己人。”

  張銳站起身來,對著羅濟就是一腳。羅濟猝不及防,被張銳踹倒在地,一屁股坐在姜岱吐出的血里,羅濟抬起頭來怒目瞪著張銳。

  張銳喝罵道︰“這點事情就被嚇倒了?就受不了了?你小子如果只有這點能耐,就不要再跟著我,還是回家吃奶去吧。看看你那熊樣兒,你還是不是男子漢?你還是不是勇士?”

  張銳越罵越生氣,走到羅濟的身邊,一把提著羅濟脖子,象提只貓似的提起來。羅濟奮力掙扎,也沒能掙脫。

  張銳一把將羅濟摁在姜岱的身前,將羅濟的臉湊到姜岱的臉前,兩鼻幾乎踫到一起,此時姜岱嘴里正涌出一口血。羅濟看到,姜岱吐出烏紅的血,順著脖子流下,整個嘴布滿大大小小的血泡。听到姜岱喉嚨里發出的呼呼聲,象是個破爛的風箱在抽動。聞到姜岱吐出的血的腥臭味和大小便失禁的臭氣。

  羅濟再也忍不住,一股酸水從喉里噴出。張銳將他扔出老遠,羅濟沒有起身,而是趴在地上,將胃里的所有東西吐完,最後是吐出了一口口的黃膽水。

  張銳待他吐得差不多了,又將他拖到姜岱的身邊,只是這次沒有再將他的頭摁下去。張銳用手在羅濟的眼前指著,說︰“好好看看,小子,這就是對敵人仁慈的下場。小子你給我听清楚了,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最大的殘忍。還有小子,什麼是敵人?不是穿著軍裝與我們作戰的人才叫敵人,而是那些對我們已經懷有敵意的和可能懷有敵意的以及將來可能對我們產生敵意的人都叫敵人。你懂了嗎?”

  “是,營長,屬下懂了。”羅濟喘著氣回答。

  張銳見羅濟略有好轉,又接著說︰“我們救不了姜岱,與其看著他受痛苦,還不如讓他早點解脫。你如果想為他報仇,那就再多殺一些敵人吧。”

  “是!”羅濟去將地上的短刃拾起,用手摸著姜岱的額頭,輕聲說︰“兄弟,放心去吧,我會為你報仇的。”

  這時陷入昏迷的姜岱突然醒來,他象是听見了羅濟的話,變形扭曲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喉間呼呼數聲,似乎在對羅濟說些什麼。羅濟用短刃猛地插入他的心髒,姜岱眼中的瞳孔瞬間放大,又緩緩地縮小,直到完全閉上雙眼。

  羅濟站起身,拿著帶血的短刃向著門外走去。張銳命令兩名騎士,將姜岱的尸體抬到院子里。此刻村內慘叫聲、呼救聲從遠處傳來,附近的幾戶人家,已無聲息。

  羅濟又將幾名騎士送上路後,叫幾名騎士搬來柴草,開始焚燒死去騎士的尸體。三營自從執行偵查任務以來,所有陣亡騎士的尸體都要在戰後找到並焚燒掉,將骨灰保存了下來帶在身邊。一旦部隊回到後方,也讓這些陣亡騎士有朝一日能送回故鄉安葬。

  五名騎士的尸體變成灰燼的時候,程節帶人押著十名村民走來。張銳見這七女三男,十名村民的身體都很結實,只是他們都被嚇壞,渾身顫抖著,滿臉流著淚。前一刻他們的親人都被這些凶狠的漢軍殺死,漢軍將他們押到這里,還不知道會用什麼酷刑來折磨他們。

  張銳走的他們的身前,用洪亮的聲音對他們說︰“放心,我不會殺死你們的。”張銳的話,沒有減輕村民心中的恐懼。他們顯然不信任張銳所說的話,血淋淋地屠村事件就擺在面前,這些漢軍全都殘暴無比。

  張銳用目光掃視著村民,緩緩地說道︰“首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瘋虎’。是這支部隊的指揮官,也是我下令讓部下屠村的。我不是瘋子,不會見人就殺,我與你們也沒有殺父奪妻之恨。那你們也許就要問,我既然不是瘋子,為什麼我會喪心病狂地下令屠村?我既然與你們也沒有深仇大恨,我又為什麼要屠殺你們?”

  “原因就是,我是這支部隊的指揮官,我不能看著我的部下白白死去。我這個人有個毛病,那就是記仇,記了仇還要報仇。誰要是得罪了我,我會用十倍代價討還回來的。今天,我的五名部下,被這戶人家的老婦下毒害死。”

  “我該怎辦呢?我當然會為我的部下報仇。老婦當然被我殺了,可是我的部下的命,要比她的命值錢多,所以我要公平的討還回來。你們整村的人只夠抵我一個部下的命,其余部下的命,我會去其他村莊討回來的。那也許你們又要問了,老婦殺我的部下,管你們什麼事?”

  張銳說到這里,將自己的頭盔取下,露出才剃得油光水亮的頭。他用手指著自己的頭,對村民說︰“你們看清楚了,我瘋虎和我的部下,都是光頭。無論那個村的平民,只要膽敢殺我部下一人,代價就是用一村人的命來抵償,殺十人,用十村命抵,殺百人,就用百村人命抵。老子不管什麼無不無辜,老子只管以命抵命。”

  “你們四處去將我說的話傳播,讓所有的人都知道老子的規矩,這也是為什麼將你們留下來的原因。老子會信守諾言的,你們會知道老子不是說著玩的。誰要是想殺我們,那他就要穿上軍裝。只有穿上軍裝的人,老子才認為他是一名軍人、是一名勇士,他才有理由、有資格與我們作戰。反之,就別怪我,按照我的規矩屠一村抵一命。”

  張銳戴回頭盔,繼續說︰“為了給你們長點記性,不要轉頭就忘了我所說過的話,我要給你們加深點記憶。”說完轉頭對程節道︰“將他們所有人去一目,斷十指,然後讓他們滾蛋,辦完事後放火燒村。”

  “是!”程節帶著騎士撲上那十名村民,在慘叫聲中,張銳帶著羅濟等人,攜帶著五名騎士的骨灰出了村莊。

  走出村莊,羅濟問張銳︰“營長,為何要他們傳話?要報仇,我們自己按照您說的意思辦不就得了?”

  張銳嘆息一聲道︰“如果接二連三遇到象老婦人那樣的人,我們能報復回來嗎?我們還能在敵後活下來嗎?我們一直應付平民的襲擊,還能去做其他事嗎?唯一的選擇就是用雷霆手段震懾住他們。只要我們將話放了出去,再報復幾次,就可起到殺一儆百的作用,讓他們縱然仇恨我們,也不敢輕舉妄動。這樣,才能減少我們無謂的傷亡。”

  “是,營長。您深謀遠慮,屬下領悟了。”羅濟恭敬地說了一聲。隨後,轉頭回望,只見遠處的山村燃起了熊熊烈火,烈火中升起的股股濃煙直沖而上,又被強風吹散,瞬間便覆蓋了大半個天空,天似乎都要塌下來了。

  天空被濃煙彌漫,變得陰翳慘淡。雪地和樹林被火光映得通紅。遠處火光映照,斜陽如血,近處白雪覆蓋,蒼蒼茫茫。正如紅白黑三色渲染出的畫卷,強烈的對比,慘烈的畫面,令人炫目,叫人窒息。
desgacosla 發表於 2009-2-13 18:33
第五部 第二十四章 西去柳都

  漢元790年2月16日深夜,阿巴貢在楚河營壘內軍帳中來回踱著步。十餘日來,他不斷收到關於張銳所部行蹤的消息。

  張銳所部自得知後路被切斷後,就沒有再來探營,而是帶著部隊南下。在沿途經過的村莊收繳軍糧,還屠殺了五座村莊,據說是報復村民毒殺他的部下。而且在屠殺村莊時都會留下一些活口,叫他們廣為傳播漢騎軍的報復方式。揚言任何一個沒有著軍裝而殺了漢軍的人,所在的村莊都會付出屠村的代價。

  「瘋虎」這個名字,傳入了越來越多的突忽人的耳朵裡。他的血腥報復手段已經基本震懾住了後方的平民,再也沒有村民敢輕易殺害他的部下。

  兩日前,阿巴貢接到關於張銳所部行蹤的最新報告,現在張銳已經深入到度信州的中部地區,離楚河營壘已有千餘里路程。

  雖然張銳遠去,所部也只有六百餘名騎兵,可是阿巴貢還是對他放心不下。阿巴貢不清楚張銳南下具體的目的,說他去攻擊後方的城鎮吧,南下沿途他都繞過城鎮走,只在偏遠的村莊徵集糧草。

  也許是如蘭伊所說,張銳想從度信州南部取道向東,返回漢帝國的北天竺州。如果是這樣的話,阿巴貢覺得也是件挺好的事情。畢竟他還不想將張銳俘獲,也不想看到張銳被殺死。何況自己也沒有多餘的兵力去圍剿他,他如果能就此返回大漢,對他、對自己都是最好的結果。

  可是阿巴貢又隱約覺得,張銳不會這麼輕易就離開戰場。以他的性格,這樣的舉動一定會有特別的目的,他一定會做出大家意想不到的事情來的。但要說張銳六百騎兵能給自己造成多大損失,阿巴貢覺得可能性很小。

  所以阿巴貢連日來心緒不定,也暗暗後悔不該將張銳的後路堵住,讓他留在境內四處遊走。這就像自己故意將一顆毒藥吞進肚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發作。雖然藥性現在還沒有完全顯現出來,暫無性命之憂,但難受的滋味已經感覺得到了。

  阿巴貢正想著心事的時候,聽見蘭伊在帳外問候。阿巴貢的親兵揭開營帳門簾,蘭伊和拉伊爾走了進來。

  阿巴貢揮手,讓蘭伊和拉伊爾免禮。問道:「兩位將軍這麼晚了,還沒有休息嗎?」

  蘭伊反道:「殿下不是也沒有休息嗎?」

  阿巴貢笑了,說道:「兩位將軍都是國家的棟樑之才啊,這次戰役後,你們的功勞會得到獎賞的。」

  蘭伊和拉伊爾齊聲道謝。拉伊爾道:「殿下,屬下接到前方軍報,漢軍的六萬步軍已從富含城出發,兩日後就會抵達柏寒城堡。還有特安達元帥的部下,紛紛表示想與漢軍在班迪山口營壘外展開一場會戰,這是他們寫給殿下的請戰表。」拉伊爾說完,拿出一大堆信件遞向阿巴貢。

  「胡鬧!」阿巴貢沒有接收這些信件,憤然道:「這次戰役必須按照預先設定的計劃執行。戰前他們都是保證說要執行命令,現在竟然想改變計劃?這不是胡鬧嗎?」

  蘭伊見阿巴貢神情氣憤,上前道:「殿下,部隊在柏寒城堡與漢軍作戰了一段時間,雖然沒有攻下城堡,不過卻增加了將士們的信心。他們認為,沒有攻下城堡的原因,是特安達元帥沒有下定決心要攻取城堡,不然按照攻城前兩日的情況來看,柏寒城堡早就被攻克了。」

  蘭伊偷眼看看阿巴貢,見他已經恢復了平靜,接著又說:「現在前方的將士普遍認為,漢軍也不是不可戰勝的。這次漢軍只來了十二萬人,而我們還有二十七萬人,有把握在決戰中戰勝漢軍,然後再奪取柏寒城堡。從而控制整個蔥嶺地區,今年年底或來年,我們就可以出擊大月、烏孫,再收復一州疆土。」

  阿巴貢搖著頭道:「飯要一口一口的吃,仗要一仗一仗的打,凡事不能急功近利。我們發動這次戰役的主要目的是為了奪取西海州,不是為了與漢軍爭奪蔥嶺地區的控制權。現在與漢軍決戰,勝了固然好。但是敗了呢?你們有沒有想過,我們失敗了會怎樣?」

  拉伊爾回答:「特安達元帥所部會損失慘重,甚至可能被漢軍全殲。」

  「是啊!我們花了五年的時間才訓練出來這些精銳,不能用在收效不明顯的戰役上。一旦我們在蔥嶺戰場損失慘重,就算得到了西海州,我們也沒有能力在來年,再次發動大規模的戰役。我們又要用數年功夫去訓練部隊,這樣長期的拖下去,萬一漢帝國再調遣幾個軍團上來,到時我們連防守的力量都沒有。」

  蘭伊道:「漢帝國財政緊張,再派遣軍團來的可能性很小。」

  阿巴貢歎了口氣說:「以前我們就認為漢帝國連調防的錢也拿不出,但現在飛騎軍的游騎已經來了,接下來整個飛騎軍也會來的。這錢漢帝國是從哪兒來的?我們不知道。漢帝國還有多少餘錢?還能調動多少軍隊?我們也不知道。所以凡事多往壞處想想,多做些準備是沒有錯的。」

  「是。還是德公考慮得周全。屬下知錯了。」 蘭伊向阿巴貢表態。

  拉伊爾猶豫道:「那……屬下是不是將這些人的信件退回去?」

  阿巴貢用手輕拍著自己的額頭,思索了片刻道:「不用了,打擊將士們的士氣也不好。你對他們說,一旦漢軍要撤離,我允許他們和漢軍作戰。但是如果漢軍不撤離,那麼我們就只能堅守。」

  「是!」拉伊爾知道阿巴貢的意思,如果多伊利元帥開始對西海州攻擊,漢軍有可能撤退前去救援。那時再讓特安達元帥的部隊拖住他們,雙方有可能進行一場會戰。

  當蘭伊和拉伊爾正想告辭的時候,帳外又有人送來軍報。阿巴貢打開看時,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口中喃喃的念道:「瘋子,瘋子!他怎麼會變得這樣瘋狂?」

  蘭伊不解輕聲問道:「殿下,發生何事?」

  阿巴貢將軍報遞給他去看,蘭伊看過後也吃了一驚。對阿巴貢道:「瘋虎去柳定郡?我料想他會向東去,他偏偏向西而去。真是難以揣摸他的想法,他難道想去進攻柳都?」

  阿巴貢道:「他的兵力還不夠進攻柳都的,柳都的駐防部隊有一萬,還有大哥手中的一萬近衛軍。有這些兵力保衛柳都,父汗的安全是沒有問題的。我現在擔心的瘋虎,擔心他還會做出什麼樣的瘋狂舉動。」

  拉伊爾建議道:「殿下,屬下以為瘋虎的此舉也是以騷擾為主。屬下擔心以大殿下的脾氣,很可能會率領騎兵出擊。我們在柳都只有三千騎兵,沒有把握戰勝瘋虎部。不如將此處的騎兵全數調往柳都,幫助大殿下圍剿瘋虎。」

  蘭伊聞言變色,道:「以瘋虎的狡詐,大殿下很可能上當。一旦柳都的騎兵被瘋虎全數消滅,我們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在柳都附近出沒。殿下,拉伊爾將軍的建議非常好,應該立即下令,調騎兵回柳定郡。」

  阿巴貢在帳內來回的走動數圈,在心裡權衡利弊。大哥的火爆脾氣,阿巴貢是瞭解的。一旦他輕易出擊張銳,很有可能被張銳用各個擊破的戰術擊敗,就像上次對付迪西一樣。

  調動騎兵去幫助大哥還是很有必要的,一則大哥失敗,柳都至少還有騎兵存在,或多或少可以威脅張銳的行動,使他不能太過猖狂。二則這裡的騎兵對張銳的戰術多少有點瞭解,也能避免再次上張銳的當。

  但是整個蔥嶺地區的騎兵現在一共只有八千人,與漢軍的五萬騎兵相比已經是處於絕對的劣勢。一旦在調走三千,那麼與漢軍之間的差距就更大了。在防禦戰中,還不指望這些騎兵,可是如果要與漢軍展開會戰,沒有足夠的騎兵,是絕對不行的。

  思前想後,阿巴貢還是決定派遣楚河營壘的三千餘名騎兵前往柳都。與漢軍會戰的可能性很小,所以使用騎兵的幾率也很小。倒是張銳在柳定郡的行動,如果不加以控制的話,身在前線的士卒都會擔心後方的親人,軍心浮動,士氣不足,哪兒還有能力去與漢軍作戰?

  阿巴貢往柳都派遣騎兵的同時,在柳都的皇宮內,突忽汗國的君臣們也在大殿上紛紛議論此事。

  大臣安度力向汗王阿巴亥稟奏道:「啟奏陛下,漢騎離我國都只有三百餘里,只要一天一夜的行軍路程,他們就可以抵達城下。懇請汗王即時派兵去驅除漢騎,一保國都的安寧。」

  阿巴亥此刻很不高興。今天一早,阿巴亥像往常一樣穿戴好朝冠服,在養德殿外的院子裡焚香拜天後,便上朝參加庭議,一直到下午三點才吃午飯。

  膳後阿巴亥換了一身暗龍黃緞便袍,在御案前坐下批閱文書。以前他很少親自處理國事,一般都是三子阿巴貢代勞。

  這時他才終於體會到,阿巴貢每日要處理多少政務。這時他才知道,阿巴貢對他來說是多麼重要。往日阿巴貢只向他匯報一些重大事情,並提出自己的意見,其餘所有的雜事早就妥善處理了。阿巴亥平日輕鬆閒暇的時間也就多了,可以天天享樂。

  可是等阿巴貢上了前線後,阿巴亥必須親自處理這些事。望著案上堆積如山的各種奏疏和各地的塘報,阿巴亥就心煩不已。

  前些日子,阿巴亥還曾經信心百倍地批閱這些文件,常常忙到深夜一兩點鐘,才能批閱完當日的文件。頭幾日雖然身體勞累,可內心也有些滿足,有一種萬事皆由我控的感覺。

  可是隨著日子的一天天過去,阿巴亥的好心情早就變成了憤怒、急躁。見到每日依然如故的層層疊疊的奏疏和塘報,滿眼儘是遭災、救濟、調集勞工、官員貪污,諸如此類,連篇累牘,阿巴亥火冒三丈,恨不得一腳把御案踢翻。

  好不容易才在凌晨一點,批閱了一半的奏疏。正準備躺下睡會兒,就被太監急切地喚醒。阿巴亥起身一劍殺了那名叫醒他的太監,憤怒之下睡意已去。再喝問何事,要打攪自己的睡眠時,才見屋內數名太監都驚恐萬狀,說不出話來。阿巴亥再次動怒,舉起劍來,這時,才有一名太監壯著膽,將緊急情況稟告他。

  阿巴亥聽說漢騎離柳都僅有三百里時,憤怒之下又將那名太監殺了。連斬兩名太監,嚇得眾宮女、太監紛紛跪地求饒。阿巴亥無心再拿他們出氣,匆匆喚來群臣商議此事。

  安度力的話音剛落,又聽一人高聲叫道:「父汗,兒臣願率三千騎兵去捉拿漢騎。」 阿巴亥見自己的長子阿巴開在請戰。

  阿巴亥現有十二子,其中最得自己喜愛的是阿巴貢,其次是四子阿巴迨。剩餘的兒子在阿巴亥的眼裡都還不成了氣候,四個兒子年紀還小,五個兒子不問世事,整日游手好閒,還有一個就是大兒子阿巴開。

  見是阿巴開要求帶兵出擊,阿巴亥遲疑著不敢答應。阿巴開雖然也想幫自己處理事務,可是他的脾氣太過暴烈。手下稍有過錯,他輕則毆打,重則斬殺。為此多次受到阿巴亥責罰,但也沒有見他改掉多少。於是阿巴亥只好任命他為近衛軍首領,將他留在柳都,也便於自己隨時看著他,提醒他,免得他闖下大禍。

  阿巴開見父汗猶豫,心裡又不痛快起來。自己是長子,在漢帝國那就是太子。可是父汗卻一直不立太子,但卻在暗中一直提拔老三。

  現在老三已經獲得德公爵位,職位也是汗國丞相,如今又讓他帶兵出征,這不是明顯的在增加老三威望嗎?一旦這次戰役取勝,很有可能,父汗就順勢立老三為太子了。

  這次戰役前,阿巴開也極力想參加。而父汗卻不允許,自己不能出戰,就不能立功。不能立功,地位就永遠超不過老三。

  對父汗明顯的偏心,阿巴開早就心懷不滿,心裡更加嫉恨老三。他有什麼了不起的,不就是去漢帝國讀過幾年書嗎?當年父汗起事的時候,自己是帶人在全郡府內搜查漢人,殺了四五千人。可是老三呢?起先猶猶豫豫的不敢參加,直到最後沒有退路了才勉強加入,又想去假仁假義的規勸漢人加入突忽一同舉事,可笑的是他費了半天的口舌也沒有一個漢人追隨他。

  父親被擁立為新的突忽汗王后,卻賞罰不明,對自己,只是賞了些財物、美女就了事。而對於膽小如鼠的老三,卻封他為御史大夫,不到一年又轉任丞相之職,三年後又冊封德公爵位,可以說對他是恩寵有加。

  父汗的舉動,不是擺明了想立老三為太子嗎?!那些大臣也趨炎附勢,紛紛向老三諂媚,事事不敢違老三的心意。老三也虛情假義地勾結那些大臣,現在已經形成了很大的一股勢力。

  再看看自己,除了妻子家族在一心一意扶持自己外,眾大臣中真正支持自己的只有區區數人而已,還不及支持四弟的人多。目前再不找尋機會出頭,就會坐失良機,與三弟之間的實力懸殊就會更大,今後也難有翻身機會,哪兒有資格與老三爭奪太子之位呢?

  想到這裡,阿巴開又一次高聲道:「父汗,兒臣身為近衛軍統領,有保護國都的責任。現在漢騎來犯國都,如果不讓兒臣出戰,我突忽還有何顏面?漢軍只有區區數百人而已,兒臣以三千擊之,自當大獲全勝。兒臣願立軍令狀,不剿滅這股漢騎,兒臣願任憑父汗處置。」

  阿巴開的話在群臣中引起震動,紛紛交頭接耳,一時間大殿上「嗡嗡」之聲四起。這時又有一人走出班列,對阿巴亥奏道:「目今虜騎深入,危及畿輔。凡我臣民都應該同仇敵愾,執干戈以衛社稷……」

  此人是阿巴開的老丈人拉依姆。拉依姆早年也在漢帝國的帝大裡讀過書,據說當時有才子之稱。突忽獨立後,拉依姆被阿巴亥任為政務院大司徒,也是握有實權的人物。平日拉依姆的愛好就是咬文嚼字、引經據典,只要他一開口,朝中很少有人不被他的語言繞得頭暈的。

  阿巴開看著拉依姆還在搖頭晃腦地侃侃而談,聲調也是抑揚頓挫、慷慨激昂。再看父汗的臉色也是變得甚至奇怪,像是在極力忍住笑意。

  過了好一會,拉依姆才正式結尾:「大殿下,疏請出戰,情詞慷慨,殊堪嘉慰。臣以為,陛下應允所奏,諭大殿下即刻率軍赴敵,不從中制。此乃今日之急務也……

  拉依姆嘰嘰喳喳說了半天,阿巴開沒有聽懂幾句,可是最關鍵的一句話他聽懂了。拉依姆是在請求父汗允許自己出戰,不愧是自己的老丈人,心總是向著自己的。

  阿巴亥好不容易待拉依姆說完,惡劣的心情被他一鬧,也有所緩解。再細思,漢騎只有數百人,而阿巴開帶三千人出進剿,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不求全殲敵匪,只要能趕跑他們就行。

  於是阿巴亥說:「敬候若能答應朕不隨意處罰部下,朕就允你出戰。」

  阿巴開大喜,立即跪倒在地道:「父汗放心,兒臣絕不專擅行事,部下即使犯錯,也待得勝還朝時,再來論處。」

  「如此甚好!敬候,朕命你帶三千騎兵,前去圍剿虜騎。凡三百里內軍隊任你調用,不從中制。你得勝回朝之日,朕親自去城外迎接!」阿巴亥終於下定決心,出兵驅除漢騎。

  阿巴開磕頭謝恩,心裡暗暗譏諷父親的言語,哪兒還有多餘的部隊?各地部隊幾乎全部被老三和兩個元帥帶走了,就連平民青壯也幾乎帶走。說得好聽,三百里部隊隨我調用,我去調用娘們兒來作戰嗎?阿巴開雖然心知肚明,腹誹父汗大言不慚的說法,但表面上還是歡喜異常。

  阿巴亥議完此事後,又返回寢宮休息去了。大臣們也都各自散了,只有阿巴開因為興奮一點睡意也沒有。於是他手持令符來到近衛軍衙門,將治下的所有軍官叫來,連夜商議出兵的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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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第二十五章 鐵騎營

  漢元790年2月19日,阿巴開帶領著部隊追擊漢騎。三天前,他得到汗王阿巴亥可以出戰的許可後,連夜召集將領商議具體的辦法。

  柳都近衛騎兵有三千人分為四營,其中前鋒營、驍騎營、疾風營,是倣傚漢軍隊設立的八百人為一營的標準,三營共計二千四百人。另一營卻很有特點,全營從士卒到營長都是軍官,士卒軍銜從少尉至上尉不等,營長軍銜為上校,全營六百人號稱鐵騎營。

  鐵騎營的原名為宿衛營。當初阿巴亥被各地首領擁立為突忽汗王后,為了徹底控制各地的首領,便要求各大家族將自己的兒子送一個或兩個到柳都來。名義上是要他們來當自己近衛,以便自己瞭解這些青年才俊,加強與他們之間的感情。可是實際上卻是將他們作為人質扣押下來,用他們來控制各大家族。

  各大家族為了表示忠心,紛紛將自己的子弟送來,阿巴亥後來又將朝廷重臣的弟子納入其中。可是這些人來到柳都編製成軍之後,卻生出許多是非。當初近衛騎軍原想成立四個整編營,宿衛營因世家官宦弟子人數不足一營人,於是另調了兩百人入營。

  可是不久後,營中的一名出身世家的士卒,發現營裡新調來的一名軍官,是以前自己家族的家臣。兩人見面時就發生了一場戲劇性的轉變,本來應該是士卒向長官敬禮問候,這下變成長官向士卒行禮問候。而且這樣的事情,在宿衛營中還不止這一例。加之新調來的兩百將士經常被這些貴族子弟欺辱,也頻頻申請調離。

  一兩個月後,這些事情被阿巴亥知曉。於是阿巴亥又將宿衛營恢復到六百人,全體士卒均授予軍銜。有大臣反對,阿巴亥便說,自己的宿衛以後都會是軍官,現在不過是早一點確定軍銜罷了。

  隨後宿衛營六百人分成三班,輪換警戒王宮內外的安全。御書房、養德殿阿巴亥辦公地方的守衛,只能由宿衛營的人擔任。平日阿巴亥外出打獵,也只帶宿衛營的人。宿衛營中有人犯了軍紀,只能由阿巴亥處罰他們,其餘之人不得擅自處罰。

  阿巴亥對宿衛們表現出來的信任與器重,讓這些世家官宦子弟感覺前途遠大,特有優越感和自豪感,也就安心於軍營生活。他們對阿巴亥忠誠無比,可以說是阿巴亥的心腹,是阿巴亥的左膀右臂。

  宿衛營的優厚待遇也吸引各級貴族子弟,他們也爭先恐後申請加入宿衛營。後來阿巴亥成立侍衛營、護衛營,又接納了一兩千貴族子弟。不過後來的這些貴族弟子被編為步軍,因為他們主要任務是保護阿巴亥和王宮的安全,職責場所主要是在堅固的柳都城內的王宮周圍,沒有必要配備緊缺的戰馬和復合弓。

  而宿衛營的職責,則轉變為專門負責保衛阿巴亥親征或出獵時的安全。平日空閒時間也多了,於是開始了正規的軍事訓練。這時近衛軍統領阿巴開向父汗阿巴亥提議,將這營騎兵訓練成重騎兵。

  阿巴亥大感興趣,他知道重騎兵在戰鬥中起的作用要比輕騎大得多,重騎兵的主要用途是沖毀敵人陣形,是打擊敵人士氣的超級騎兵。

  阿巴亥知道作戰時,穩固的陣形是確保勝利的基礎,高昂的士氣是取勝的關鍵,一旦破壞了敵人的心理和組織,就相當於獲得了勝利。而這一切重騎兵都可以實現,在戰鬥處於最關鍵的時候,投入一支重騎兵就能完全的改變戰鬥結局,所以阿巴亥很希望自己能擁有這個最昂貴最重要也最榮耀的兵種。

  阿巴亥在立國之初,就想成立重騎兵兵種,只是被阿巴貢勸住了。阿巴貢對他說,現在國家剛剛成立,財政緊張,沒有餘錢養重騎兵。與其編製一個重騎兵營,還不如用這些錢編製一兩個團的步軍實用。

  阿巴亥權衡再三,採納了阿巴貢的意見,但此事一直擱在心裡,希望有朝一日組建出一支威風凜凜的重騎。現在阿巴開再次提出組建重騎,正合阿巴亥心意,當然不假思索地贊同。不過阿巴開向三弟索要經費準備成立重騎營時,卻被阿巴貢用各種理由拒絕,不是說國庫空虛,無力置辦裝備;就是說資金另有急用,此事暫緩。

  索要了幾次都無功而返,阿巴開終於明白三弟是不想給他這筆錢。而且阿巴開無意間還發現別的元帥去申請撥款時,阿巴貢答應得十分爽快,兌現得也很快。阿巴開氣不打一出來,更加怨恨阿巴貢,認定阿巴貢是利用職權刁難自己,打壓自己。

  阿巴開認準了的事決不會輕易放棄。他與宿衛營的人商議良久,決定自己解決重騎營的經費問題。宿衛營的人都出身於貴族家庭,承擔一兩個重騎的費用,這些貴族家庭應該沒什麼困難。阿巴開一宣佈組建重騎營的政策,宿衛騎士們就紛紛響應號召,向自己的家裡伸手要錢、要人、要馬,不到三個月重騎營就正式成立了。

  重騎營還專門分設了輜重隊,負責重騎營的後勤工作。輜重隊編制一千人,成員是營中騎士家族中的侍從。具體職責又細分為戰馬養護、盔甲運送、協助騎士著裝、糧草運送以及伙夫等等。

  重騎營乘騎的馬,是西部草原馬種。本來最適合重騎兵的戰馬是產於羅馬帝國高盧省產的森林馬和北陸產的高地馬。森林馬和高地馬的自身體重都在一千二百斤左右,負重力極高,是最適合重騎兵使用的馬種。漢帝國的重騎兵所使用的馬,就是專門從羅馬帝國引進的森林馬品種。

  可是突忽所轄疆域內,沒有這些品種的馬,羅馬帝國也不會為了多出口一些森林馬給突忽而得罪漢帝國,北路又太遠沒有辦法取得馬種,漢帝國那兒就更不用說了。阿巴開無奈之下,只好選擇西部草原馬為重騎兵的乘馬。

  西部草原馬雖然不是最適合重騎兵使用的馬種,但它也算「高大」,測量馬的身高與測量人的身高不同,人的身高,是從腳底量到頭頂。而馬的頭和脖子動來動去,沒有一定的高度,要怎麼量呢?

  古時測量馬的身高,要以當馬兒立定站好時,是以「手掌」為單位,從馬的地面到鬐甲的最高點為測量單位。後來漢帝國發明了「米」的計量單位,所以以「手掌」測量的方式就慢慢的淘汰了。

  重騎兵使用的馬,身高必須要在十六「手」以上,能達到十八「手」為最佳,如森林馬與高地馬平均身高就達到了十七「手」,個別還能達到二十「手」以上,是名副其實的巨型馬。

  西部草原馬平均身高在十四「手」左右,但也比平均只有十一二「手」的北馬高上許多。而且阿巴開要求挑選的馬,都是西部草原馬中的佼佼者,身高都達到了十六「手」的標準。

  西部草原馬有它的優勢:速度快,而且反應靈敏。它們對騎士做出的指令能瞬間領悟,並做出相應的動作。加之速度也比較快,既可以直線衝擊,也可以在戰場上左右馳騁。可是它缺點也很明顯,與森林馬和高地馬相比它的耐力就差了許多。一般穿戴整齊後,只能在戰場上衝擊二十餘分鐘。為了解決這個問題,阿巴開決定,營中的每位騎士需有備用馬三匹,以便隨時換乘。

  而森林馬和高地馬的優點是:身體很寬,背很闊,經常有圓型的鬐甲,身體長滿肌肉,特別是在腰和腿上,四肢粗而短,腿部有很長的蹄毛,能耐寒且精力充沛。但它們最大的弱點就是反應遲鈍,缺乏西部草原馬的靈活性,騎士很不容易控制它的轉向,速度也是中等。所以使用它們最好的選擇,就是直線衝擊。

  選擇了好馬種,但戰馬的訓練又用了數年的時間。馬的膽子其實是很小的,隨時保持著警戒狀態。馬很容易被突然的聲音嚇到,也很怕飄忽不定的東西。而且養護戰馬也要非常小心,馬有很多壞習慣或怪癖,如啃東西、嚥氣、踢廄、擦尾巴、抵抗受意、恐懼、咬人、咬馬、點頭、搖晃、頓足等等。又因為馬是屬於群居動物,所以很容易相互影響。

  要訓練它們變成一匹真正的戰馬,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不僅需要耐心,還需要有足夠的經驗,而突忽現在最缺少的就是訓練戰馬的人才。阿巴開四處張榜尋找,最後才找到了二三十位懂得培養重騎的馴馬人,又不惜重金厚禮將他們請來馴馬。在他們費盡心機,堅持不懈地訓練下,直到一年前,才將戰馬培養出來。

  在馴馬的同時,阿巴開又開始考慮重騎兵的裝備問題。他給重騎營的戰馬,訂做了突忽現時最好的八十斤重馬甲。也給重騎士配備三十斤重甲、復合弓、二壺箭、長鐵捎、短型鐵鞭等全套八十斤的裝備。

  這樣一來,騎士、裝備、重甲、馬甲總計三百斤。加之戰馬的平均體重——八百斤至八百五十斤左右,整個重騎的重量已經超過千斤。

  去年夏天,所有的準備工作就緒。阿巴開開始正式訓練重騎的作戰能力,經過半年的艱苦訓練,如今初見成效。看到自己一手組建的重騎又威武又神氣,阿巴開心裡樂壞了,喜滋滋地請來父汗,觀看訓練表演。

  這些經過嚴格訓練的騎士與戰馬,一旦衝鋒起來,塵土飛揚、勢如洪流、所向披靡。看得阿巴亥眉開眼笑、心花怒放,連聲稱讚阿巴開這次幹得漂亮,並賜予宿衛營突忽鐵騎的稱號,隨後改名為鐵騎營。

  不過凡事有利就有弊,加強戰鬥力和防禦力,付出的代價就是犧牲了馬的機動性。加上輜重隊的跟隨,鐵騎營的行進速度比步軍快不了許多。這次出去追擊漢游騎,近衛軍中有軍官就建議不要帶上鐵騎營,說鐵騎營不但追不上漢軍,還會拖累其他部隊的速度。

  可是阿巴開立功心切,沒有採納那人的意見。在阿巴開看來,自己辛辛苦苦花費數年心血的鐵騎營,如果只能養在家裡看著玩兒,不能出戰的話。那還不自己在家養點美女划算,至少那些美女既可以養眼,也可以享受啊。

  而且,鐵騎營的將士自己又出錢、又出力,經歷了數年艱苦訓練,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在戰場上建功立業。有這次出擊的機會,誰不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如果將他們留在柳都,一定會遭到強烈反對。再說,這些人都是貴族子弟,以後的前途也是不能估量的,說不定今後的奪嫡之爭也要依靠他們,如果現今違背他們嚮往已久的意願,不是招人怨恨嗎?

  於是2月17日出兵的時候,阿巴開帶上了近衛軍的全部的四個騎兵營,還包括鐵騎營的一千輜重隊,四千人浩浩蕩蕩地上路了。
desgacosla 發表於 2009-2-13 18:34
第五部 第二十六章 勇士

  阿巴開已經帶隊出來三天了,頭兩日他們走了一百餘里。本來接近漢軍還有兩三天的功夫,可是漢軍也在不斷地向著柳都方向移動,昨日雙方前行部隊就相遇了。

  阿巴開的前行部隊是前鋒營的一個連,他們在昨日下午四點時遇到了百餘名漢軍的先行部隊。雙方都在毫無防備下突然遭遇,但雙方的表現卻大不一樣。

  漢軍在發現突忽人時,迅速地分成四五個小分隊,朝著突忽人的兩翼包抄過去,疾行到一百五十米處,射出如雨點般密集的箭雨。而突忽人呢?先是驚訝,後見到漢軍從兩翼而來,又是一陣慌亂。突忽人的連長,毫無戰鬥經驗,居然也命令部隊分成若干小隊,分別迎擊漢軍。

  漢軍的小分隊時而彙集、時而分散、時而包抄、時而遠遁,有目的、有次序的圍殲小隊突忽人。而突忽人小隊跑動雜亂,目的不明確、分工不明確,只能傻傻地被漢軍牽著鼻子走,甚至還誤闖入漢軍的幾個小分隊中間,不到片刻就被漢軍盡數射下馬。

  說到騎射功夫,突忽人與漢軍的差距就更大。騎射時馬匹的移動及地面的不平坦造成顛簸, 會影響騎射的準確度。漢軍騎手會趁坐騎四腳離地時才放箭, 將影響減至最低。漢軍對敵射擊時,會有兩到三人同時射一個目標,保障了射擊的精度。漢軍有時也會向天空射箭,他們射出的箭與地面成四十五度,讓箭飛行時呈拋物線,再落下來,擊中遠處密集的突忽人。漢軍高超的騎射功夫和團隊配合的優勢,在此時發揮地淋漓盡致。

  而突忽人因為初上戰場,心慌意亂之餘,只想快速地將弓弦裡的箭射出,哪兒還顧得上平日的訓練要領?更別說什麼相互配合了。

  差距如此懸殊,結果也不難預料。最後突忽人只有十餘騎僥倖逃離戰場,返回到前鋒營。等前鋒營主力到達戰場的時候,漢軍早已不見蹤影。

  戰場上屍首遍地,慘不忍睹。前鋒營的人仔細地在戰場上搜尋了一番,發現一些突忽人的脖頸是被鋒利的刀刃割開的,判斷是漢軍打掃戰場時,發現這些受傷的人尚未斷氣,就下手用短刃殺死。陣亡突忽人的戰馬、武器被漢軍照單全收,連陣亡突忽將士隨身攜帶的物品也沒有留下。

  突忽人損兵折將一百多人,問倖存者射殺了多少漢軍時,皆答不到十人,而且也只是將漢軍射下馬,是否斃命並不知曉。遭遇戰的慘敗戰況送達阿巴開手中時,阿巴開勃然大怒。

  阿巴開平日對近衛軍的騎兵要求甚為嚴格,騎兵們的訓練成績都很優秀。可是初上了戰場,就受到如此重創。雙方人數相當,又是同樣的裝備,差距居然這麼大,這是阿巴開萬萬沒有想到的。

  當事的連長已經戰死,盛怒之下的阿巴開當時就想下令斬殺前鋒營的營長來出氣,可是轉念一想自己對阿巴亥承諾,就強忍胸中怒火沒有動手。只是下令撤換了前鋒營的營長,派遣了一名鐵騎營的軍官去代理指揮前鋒營。

  經過這一戰,天色也暗下來了,阿巴開命令就地宿營。可是晚上的時候,漢軍不斷在營地外騷擾。一會兒號角聲大作,一會兒喊殺聲四起,一會兒又向營地裡放冷箭。阿巴開命令出營迎擊時,那些漢軍又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

  整整一夜騷擾不斷,阿巴開只睡了不到兩個小時。今日一早部隊繼續上路,不久,擔任後衛的疾風營又傳來被襲擊的消息。為了避免糧草輜重被燒,疾風營拚死抵抗,最後死傷了三百餘人才保住了糧草輜重。

  這次阿巴開親自帶著鐵騎營、驍騎營趕到了疾風營被漢軍襲擊的現場,眼中看見的是滿地的屍體,聽到的是傷員呻吟,余火尚未撲滅的十幾輛馬車上還在冒著股股黑煙,隨風飄散在茫茫的原野上。

  「漢軍怎麼來的?你這個廢物為什麼沒有提前發現他們?」阿巴開額頭上青筋直跳,用凶狠的目光瞪著疾風營的營長。

  「殿下,我們放出去的游哨,沒有發現漢軍。他們就像是從地裡冒出來似的突然出現,不到十分鐘就接近了我們的隊伍。屬下怕糧草被燒,所以不敢迎擊,只能圍成圓陣防禦。」 疾風營的營長,用顫抖的聲音回答阿巴開的問話。他知道阿巴開平日的脾氣,發起怒來說不定會一刀斬了自己的腦袋。

  「他們有多少人?」

  「五六百人,攻擊了十餘分鐘,見到屬下所部拚死抵抗,才不得不退走。」

  「漢軍射中了你們三百餘人,你們射殺了多少漢軍?」

  營長低聲解釋道:「屬下營都是站在原地防禦,漢軍在快速移動,而且他們還發射了火箭,屬下又安排半數士兵去救火,不然軍糧就會……」

  阿巴開打斷營長的辯解,喝問:「夠了!我只問你射殺了多少漢軍。」

  營長猶豫了一會兒,支支吾吾地道:「屬下見到有二三十漢軍被我們射下馬。」

  「二三十?你們平日的技術哪兒去了?平日裡你們不是個個號稱百步穿楊嗎?八百人對五六百,被人家射殺了近一半,你們才射殺了他們二三十!你個混蛋!」阿巴開邊罵,便將馬上套的鞭子取下,劈頭蓋臉向營長抽去。

  營長不敢躲閃,也不敢開口求饒。只能直直的站在那兒,隨阿巴開鞭打。不到一分鐘,營長全身被阿巴開打得皮開肉綻、鮮血直流。不過營長心裡倒是放下心來,按阿巴開平日的脾氣,只要是鞭撻了部下,就不會再起殺心。

  又鞭打了數下,阿巴開停下手中的鞭子又問:「那些漢軍的屍體在哪兒?我倒要看看他們是生得什麼模樣。」

  營長剛平復的心又是「咯噔」地跳了一下,低著頭說:「被我們射死的漢軍屍體,漢軍撤退時都帶走了。」

  「混蛋!白癡!草包!廢物!」阿巴開嘴裡罵著,手中的鞭子又抽了起來。「你們居然還能讓漢軍有收屍的時間,你們太能幹了。養你們這幫廢物,我還不如養條狗有用!」

  營長不敢辯解,只能再次默默忍受。阿巴開的鞭子當頭而下,營長的頭上、臉上挨了數下,順著額頭流下的鮮血滲進了眼睛,他也不敢移動半分。阿巴開又抽了他幾十鞭子後,才稍微解了解氣,停下手來。

  這時近衛軍的參軍魯阿,在旁勸道:「殿下,漢軍行動迅速,我軍前後之間又過於分散。屬下覺得,我們用前鋒營充當先行,後隊不如匯入中軍。這樣我們的人數多了,漢軍再來襲擊時也佔不了便宜。我們追不上漢軍,但是我們可以驅趕他們,只要將他們趕出柳定郡,我們也可以算是得勝而回。當然,如果漢軍敢冒死與我大隊人馬交戰的話,屬下相信以我們的兵力,以鐵騎營的戰鬥力,我們理應穩操勝券。」

  魯阿是阿巴開在近衛軍中的第一心腹親信,他對練兵之道、兵法戰術都有很深的瞭解。平日阿巴開對他的意見也很重視,出兵前就是魯阿提議不要帶上鐵騎營,阿巴開沒聽,直接後果就是兩次敗與漢軍。

  與漢軍交戰兩次後,阿巴開也領教了漢軍的厲害。人數少了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甚至一營人,也不是他們的對手。派兩營輕騎去追擊,那自己的重騎營、輜重隊怎麼辦?這些人一旦遭到漢軍的突襲,一點防禦力也沒有。

  此時,阿巴開省悟到魯阿先前的建議是多麼明智,但是自己剛愎自用釀成大錯,悔之晚矣。眼下只能根據形勢的發展確定下一步作戰方式。如果真能將漢軍趕走最好,己方可以喘口氣修整修整;萬一趕不走漢軍,阿巴開打算將鐵騎營安頓到附近的一座城鎮裡,自己則親自率領輕騎兵追擊漢軍。

  同一時間,三十里外的一處小山崗下,飛騎軍游騎團的三營戰士們正在這裡稍事修整。昨夜他們輪流出擊,也沒有休息好,加上今天早上又做了一次突襲,耗費了不少體力。部隊撤到此地時,營長下令全體下馬歇息。

  全營六百餘人,除了巡哨和擔任防衛的人外,大多數騎士用皮毯子鋪在雪地上,然後躺在上面裹緊披風,抓緊時間呼呼大睡起來。

  張銳沒有休息,他剛剛給幾名傷員包紮好傷口。部隊每次作戰完畢,張銳都要親自給傷員們包紮傷口。前幾日有的騎士受了箭傷,傷口化膿,張銳還親自為他們吸出傷口中膿血,眉頭都沒皺一下,也沒有絲毫噁心的感覺。

  受傷的騎士們感動得掉下了眼淚,一個勁兒反對張銳吸膿血。可是此時張銳喝令他們不要嚷嚷,接著強行摁壓住騎士,趴在地上一口一口的吸吐著膿血。其餘的騎士眼見張銳的率先垂范,也暗自思量自己能不能做得到。看著張銳嘴裡吐出黃紅之色的膿血時,眾騎士紛紛被張銳愛護部下如親兄弟一般的情意所打動,也更加敬重張銳的為人,對張銳的態度也更加尊敬,為自己能跟隨這樣如父兄般關愛部下的長官而感到欣慰。

  張銳在全營所有將士的心目中,是一個稱職的好長官,一個可親可敬的好兄長,一個可以托付生命的好戰友。張銳自出戰以來的言行舉止,已經贏得了全營將士的充分信任,也贏得了他們的真心擁戴。

  現在,又是一道難題擺在張銳的眼前,一次艱難的抉擇需要張銳決斷。早間的襲擊中,有十一名騎士當場陣亡,另有十餘人受傷。大多數受傷的騎士傷勢並不嚴重,經過包紮治療後,他們還能自己騎馬,也能跟上部隊的行軍速度。

  可是在這次戰鬥中有三名騎士,被敵人射下了馬摔斷了骨頭,他們已經不能自行騎馬。來此地的路上,綁在馬上的三名騎士因路途顛簸,一路上疼得暈過去、醒過來若干次,像是受了一番酷刑的折磨。現在他們面色灰白、雙眉緊皺、微微呻吟著躺在皮毯子上。頭上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流下,被咬破的嘴唇流出的鮮血也彙集到汗水中,一齊流進了衣領裡。他們全身早被汗水濕透,寒風吹過後濕衣凍得像盔甲一般堅硬冰冷,凍得他們渾身止不住地打著寒顫。

  張銳和幾名連長站在他們身前,戰場救護他們在軍校裡學過一些,但他們沒有學過接骨。而且有一名騎士的盆骨被摔斷,就是專業醫生,如果沒有足夠的經驗,也會束手無策,更別說張銳他們了。

  當三名騎士要求張銳殺掉他們時,就是心如鐵石的張銳也下不了手。張銳不是沒有殺過自己人,但那時那些人明擺著是活不了的,張銳殺他們是幫助他們免受痛苦的折磨,是幫助他們早點解脫。

  可是對著完全有希望活下來的戰友,應該怎麼做呢?這是張銳面臨的一個新的考驗。殺敵、殺俘、殺敵對勢力的平民,張銳會毫不猶豫地下手,也鼓勵自己的部下這樣做。

  早年學歷史的時候,張銳就瞭解到一個道理:對敵人,要像猛獸般的凶狠。與敵之戰,就是你死我活的戰鬥。要想活,就要時刻防著敵人,最好是先下手為強,打得敵人毫無還手之力;對敵人絕不能行仁義之道,最好是斬草除根,讓敵人徹底、永遠的消失才是最安全的辦法。

  但是對自己人呢?張銳還沒有殘暴到敵我不分、殺害任何人都不眨眼的程度。尤其是對於與自己一起戰鬥,一起出生入死的戰友,張銳的心裡載滿了深厚的友情、關心和愛護。平日嚴格的訓練他們,打罵他們甚至讓他們做殺俘訓練,這一切都是為了減少戰友們在戰場上的死傷幾率,是必須要做的事情,不做就是對他們不負責,也就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其實在張銳內心,並沒有看不起全紀等不願意殺俘的騎士們,但自己當時只能這麼說,這麼做,才能斷絕他們上戰場的念頭。在張銳看來,全紀確實是個君子,他能為了堅守自己的信念,甘願被解職。這樣的人很少,張銳心裡其實暗暗佩服他。

  但張銳堅信,君子不適合戰場。戰場是什麼地方?要兵不厭詐、出奇制勝,從敵人的致命要害下手,要不擇手段地去打擊敵人、消滅敵人,哪能容得下半點仁慈之心?就算有,也只是作為打擊敵人的手段之一而存在,並非真正的仁慈。比如自己釋放迪西,目的就是為了分化敵人,有利於以後更好地打擊敵人。

  看看前幾日被白白毒死的五名騎士就知道,戰爭不止是在戰場上進行,而是隨時隨地都在進行著,張銳很清楚心懷仁義的全紀等人,上了戰場之後只有兩種歸宿在等著他們。一是他們的生命會迅速地、無情地被戰場吞沒,二是他們數次僥倖逃脫閻羅王的魔掌後,在戰場上改變自己的信念。

  張銳實在不忍心看著他們白白的送死,不得已而為之,用尖刻的言語譏諷他們。只有這樣,才能打消他們出戰的念頭,同時也能教育其他的部下,張銳捫心自問,自己沒有做錯。

  可是現在又有所不同,這三名騎士的傷還不至於致命,但是已經不能隨軍行動。目前這裡是敵後戰區,又不能將他們送到百姓家養傷。突忽人如果抓住他們的話,有什麼樣結果每一個將士心裡都很明白。而如果強行將他們綁在馬上一齊走的話,張銳也不忍心看著他們活活受罪,甚至斷氣。

  張銳看著其他幾名連長,臉上都露出不同的表情,有的傷感、有的難過、有的矛盾,最年輕的羅濟已經背轉身去,掩飾滿面的淚痕。作為一營之長,這個時候他絕不能再表現出軟弱,他是這支部隊的軍魂,所有的將士都需要看到他的堅強,需要他決斷,需要他帶領著隊伍迎接一個個接踵而至的考驗,這個時候絕不能表現出不知所措讓眾將士失望。

  張銳面色平靜地走到一位受傷的騎士身前蹲下,騎士也注意到了張銳的舉動,他停止了輕聲的呻吟抬起頭,滿是汗水的臉上露出笑容。「營長,下……下手吧。屬下能在您的麾下服……服過役,已經心滿……心滿意足了。」

  他是一名老騎士長了,是高朔連裡的一名班長。出戰以來,殺了無數的敵人,沒有受過一次傷。可是今早的戰鬥中,敵人的箭射中了他的戰馬,他摔下來時,撞到了堅硬的石頭上,斷了數根肋骨。斷骨又在移動時插入了他的肺部,傷勢較重,此時說話也有點困難。

  張銳拿出汗巾,輕輕的為他擦著臉上的汗水。「您的家鄉在何地?家中還有什麼人?」

  「屬下……咳咳……屬下的家鄉在吉州安嶺城。家中……家中有賤內以及三個子……女。」那名騎士邊說邊咳著,咳嗽聲中又動了傷患處,剛剛被張銳擦乾的汗水又流了下來。

  「安嶺城!」張銳低聲念叨著這個名字,那個地方自己怎能忘記呢?自己認識這個世界,就是從那個地方開始的。

  「秦濟,您放心的去吧。您的家人由我照看。你的兒女,我會當成自己的兒女一樣對待。」張銳再次用汗巾擦著他臉上的汗水,輕聲地說。

  秦濟眼中閃過一絲淚光,艱難地從自己的懷中掏出一把漂亮的短刀,遞到張銳的手中說:「這是犬子最想要的,我一直沒有……咳咳……機會給他,請營長……咳咳……請營長代我轉交與他,對他……對他說父親是一名……勇士,是光榮……光榮戰死的……」

  張銳接過秦濟手中的短刀,看著氣息忽強忽弱,眼中滿懷期待的秦濟,用堅定地語氣說道:「您是一名勇士,您是一名驕傲的飛騎軍戰士!」
desgacosla 發表於 2009-2-13 18:34
第五部 第二十七章 迷惘

  在處理完三名受傷的騎士後,張銳心情沉痛,獨自一人默默地走到一處僻靜地方坐下。此時張銳的嘴唇已經被咬破,鮮血順著嘴角一滴一滴地落在雪地上,內心如刀絞一般的疼痛已經讓他感覺不到肉體上的疼痛。他從未有過這樣的迷惘,他在想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否真的有意義。

  自己無力救部下的性命,又親手殺死了他們。自己屠殺過俘虜、屠殺過平民、擅自殺過違紀的部下,到了現在還親手殺死了受傷的戰友。難道自己真的已經變成一個嗜血的魔鬼了嗎?難道自己已經將良知徹底的拋棄了嗎?殺人也僅僅是為了滿足自己內心的殺戮慾望和嗜血的本性嗎?

  堅強!自己堅強的背後,又有誰看到自己內心的軟弱呢?戰爭是殘酷的,無論它被某些人粉飾得再美好、再動人,但它的本質,永遠是滅絕人性的殘酷殺戮。戰爭不僅對敵人是殘酷的,對自己人同樣也是殘酷的。

  人一旦捲入了戰爭的漩渦中,就像上了發條的陀螺一樣瘋狂旋轉一刻也停不下來。戰爭不以個人的意志而轉移,誰也沒有力量來改變這種現實。戰爭就是滅絕人性行為,抹殺良知的地方,就是讓人顯露出凶殘獸性的地方。這裡只有戰友和敵人之分,沒有平民與軍隊之分、沒有男女之分、沒有老少之分,兩個極端對立的陣營,做著你死我活的鬥爭。張銳承認自己被戰爭改變,同時他也更加清醒地認識了戰爭的本質。

  和平美好的生活誰不向望?誰不渴望?如果自己只是想保持內心的善良本性,那只能選擇退出戰爭,只能選擇退役。只有這樣才能徹底地離開戰場,去過暫時平凡安寧的生活。自己甚至可以和王敬寶一起去做香料生意,數年之後,可以保證自己富甲一方。

  可是自己能這樣做嗎?如果大家都這樣想、這樣做的話,那漢民族離滅亡就不遠了。現今的漢民族,能夠在世界上處於崇高的地位,就是因為她的強大,她的威嚴,她的鐵騎,讓任何膽敢冒犯她的人和國家,都要付出極其慘重的代價。

  如果漢民族不再保持這種姿態,歷史又會走回原來的軌跡、歷史上漢民族的悲劇又會重演。如果漢民族不強大,不擴張,不掠奪,就會有別的民族來取代她的地位,甚至會反過來奴役漢民族。前世數千年的漢民族歷史上,她至少被外民族壓迫、侵擾、攻伐、奴役了上千年,難道自己還願意眼睜睜地看著她再一次被異民族屠殺、欺凌、侮辱,看著大漢重蹈覆轍嗎?

  自己為了一些虛無縹緲的名聲,為了明哲保身,為了貪圖個人的享樂,就不再去堅持自己的信念了嗎?絕不可能!即使背負惡名,也隨他去;即使被千百萬人咒罵,也隨他去;即使世人指責,也隨他去。哪怕在歷史上遺臭萬年,也在所不惜。我!只要能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足夠了。「爺爺,您當年也是這樣想的嗎?」張銳望著蒼天低聲地問。

  在堅強和軟弱的矛盾較量之後,張銳的堅強站了上風,他又恢復了平日的堅毅。他正想鋪上皮毯子小睡一會兒時,就聽見程節的大嗓門在叫他:「營長,屬下回來了。」

  張銳站起身來,看見程節大汗淋漓地跑了過來。張銳拉住正要向他行禮的程節問道:「偵查得怎麼樣?」

  程節面帶喜色道:「營長,屬下辦事您就放心吧。屬下已經偵查清楚了,一路的條件都符合您的預想,您可以隨時下令行動。」

  張銳一聽也是喜出望外,連聲稱讚道:「喜子,好樣的!」說罷打了他一拳,張銳的這一拳打得程節連連後退。程節苦著臉,揉著被張銳打疼的肩膀說:「營長,您的力氣大,下手要輕點,屬下可經不起您的拳頭。萬一哪天您一不小心打脫了屬下的胳膊,誰來為您辦事啊?」

  張銳被他逗得哈哈大笑起來,接著吩咐程節去通知各連長過來開會商議下一步的行動。待五名連長到齊,張銳對他們說:「各位,咱們這兩天給突忽人來個更狠的,讓他們再次嘗嘗我們的厲害。」

  高朔興奮地問道:「營長,您又有什麼主意了?」

  高朔現在對張銳佩服得五體投地。昨夜的騷擾戰,讓突忽人吃盡了苦頭,幾乎一夜沒能安睡。今早突忽人原以為他們不會再來騷擾,可是張銳卻帶著他們躲在一處山溝裡。突忽人的游哨從他們的頭頂經過,也沒有發現他們。

  突忽人的游哨過去後,張銳帶隊突然襲擊了突忽人的後隊,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整整一營人,幾乎被消滅了一半。如果不是擔心突忽人的援軍,再多半小時,突忽人的這支後隊就會被游騎徹底消滅。

  張銳的指揮作戰方式,不要說出乎突忽人的意料,就連營裡的連長們也是大開眼界。原來還可以這樣作戰,敵人以為我們向東,我們就偏偏向西。敵人以為我們走了,我們就偏偏留下。敵人進攻我們,我們就撤退。敵人撤退,我們就騷擾。

  張銳天馬行空、飄忽不定、出奇制勝的作戰方式,給敵人造成了巨大的損失,而自己部隊的傷亡基本忽略不計。機動、機動、再機動,是張銳一直掛在嘴邊的話。從部隊決定深入敵人境內,張銳就充分利用游騎的機動性,前一刻還在某處停留數日,下一刻就會日夜趕路進行到數百里外。

  突忽人摸不清漢軍的具體目的,也不清楚具體方位。敵明我暗,讓敵人跟著自己跑,決不打沒有把握的仗,決不與敵人硬碰硬做正面戰鬥,這就是張銳的戰術思想。

  這樣做的效果,大家都已經見識到。在敵人的境內,他們十數日來,如入無人之地,南走西奔行走了數千里路。現在居然來威脅敵人的老窩,這樣大膽的舉動,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得到的。

  張銳在出發之前曾經對各連長說過,真正適合騎兵作戰的季節其實是冬季。這時湍急奔騰的河流已被冰封,泥濘的田地已被凍成鐵石,飢餓如猛獸般吞噬闖入者的沼澤濕地,也暫時閉上了它們的嘴。這些往日對騎兵來說是禁地的地方,現在他們可以隨意出入行走。冬季,地形對騎兵的限制降到了最低點,騎兵的機動性就可以充分、完全地發揮出來。

  張銳對他們說的話都一一得到了驗證。游騎南下、西來,一路上渡過了無數條河流,也穿越過數處沼澤地帶,他們可以盡情地在田野上縱馬奔騰。而這些地方一到冰雪融化的季節,就會立刻成為騎兵們的巨大障礙。現在天寒地凍,這些平時眾人眼中的障礙都已不是問題,天地在突然之間變得更加廣闊起來,可以讓騎兵們任意馳騁穿越。

  不聽張銳建議的教訓,也使各連長都認知到仁慈所帶來的危害,也認知到張銳的遠見。他們現在對張銳的命令,幾乎不再反對。就是張銳下達了自己一時不能理解的命令,他們也會毫不猶豫地去執行。此時他們對張銳徹底口服心服,而不僅僅是表面上的服從。

  張銳聽了高朔的問話後,笑了笑反問他:「你說我們能不能消滅這股突忽騎兵?」

  高朔擾擾自己的大頭,猶豫了一會兒道:「如果他們集中起來,我們是不容易吃掉他們的。他們畢竟還有三千多人,還有重騎兵。」

  張銳突然間想到了一個典故,於是問在坐的各位連長說:「一個人能吃完一頭牛嗎?」

  杜晗愣了愣,回答道:「一頭牛有數百斤,一個人怎能吃得下呢?」

  張旭義也搖頭說:「吃不下。」其餘的連長也紛紛搖頭,不解張銳問話的含義。

  程節在旁邊低聲的嘀嘀咕咕道:「食量再大的人,也吃不下一頭牛啊!我的食量算是大的,一頓啃一隻牛腿也不一定啃得完,哪兒還有人能吃完整條牛的?」

  他的話被高朔聽見,心頭閃過一個念頭,笑著說:「俺吃得下!」

  杜晗用驚訝的目光看著高朔,問道:「老高,你沒毛病吧?不然怎麼清醒的時候,還說胡話呢?你能吃完一條整牛?操!你能吃完一隻整羊,我都服你了。」

  高朔沒有被杜晗的話語激怒,反而笑嘻嘻地說:「老杜,你小子這次可是栽在俺手裡了,俺就吃得完。你從此乖乖的服我吧。」說完縱聲大笑起來,樣子甚是得意。

  杜晗不服,站起身來道:「行,你不要吹牛,我這就給你找頭牛來讓你吃,吃不完,我再跟你理論。」說罷就想離去。

  高朔跳起身來將他拉住,口裡說道:「我說老杜,你怎麼就不開竅啊。營長又沒有說一頓就要吃完,俺一天吃點,別說一條牛,就是十條八條,俺也吃得下肚。」

  高朔的話語猛地將幾名連長驚醒,所有人都反映過來張銳問話的意思。杜晗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兩聲:「行啊,看不出來啊,老高,你本事漸長啊!」

  高朔呵呵笑道:「那還不是跟著咱們營長學的嗎?天天被營長熏著,怎麼也能帶點煙味啊。你說是不是,嗯?」

  他的話惹得大家大笑起來。張銳也開懷大笑,而且對高朔有了新的認識,這個外表看起來像個大老粗的傢伙,心裡什麼都明白著呢。現在來看,自己的營裡,最數他精,看來以後用他的時候,不能在將他定位在衝鋒陷陣的角色,還要多多發掘,多多利用他的長處。

  想到這兒,大家也笑得差不多了,於是張銳接著剛才的話題說:「老高的話沒有錯,吃一頭牛並不可怕,就看我們怎麼去吃它。如果吃得好我們就能整條吃下,如果是硬著頭皮死撐,只怕是脹破肚皮也吃不完。」

  連長們紛紛點頭,這個道理大家都懂了。張銳是用牛來比喻現在的敵人,他們也都知道了。敵人看似強大,自己不能一次消滅,但是不厭其煩,通過無數次的打擊,每次吃掉一部分,總有一天會全部消滅敵人的。

  張銳又接著說道:「這股突忽人有自己的優勢,那就是他們人多勢眾,又有看似無敵的重騎兵。但是他們也有自己的弱點,那就是失去了機動性。沒有機動性的騎兵,還叫騎兵嗎?」

  張銳笑了笑:「我們就是要利用敵人的弱點,打擊敵人。敵人想到的,我們就迴避,敵人怕什麼我們就要做什麼。你們說這股敵人,最怕我們做什麼?」

  張銳很喜歡對部下提問,這樣做不僅可以加深他們的印象,也可以起到啟發他們、開闊他們思路的作用。這比自己獨自做好計劃後,直接向他們下命令更有效果。張銳希望自己的部下都是有頭腦的人,而不是只會執行任務的機器。

  這次羅濟先開口說道:「以屬下看,敵人最怕我們向柳城進發。他們出來的任務就是來剿滅我們,以求他們偽都的安全。現在我們突然向著柳城而去,他們會立刻慌了手腳。」

  「不錯,不錯!」張銳看著年輕的羅濟,口裡誇獎著:「你小子想得不錯,有勇有謀,是塊好材料。」

  羅濟被張銳誇獎得不好意思,漲紅了臉低下頭,不過心裡卻是歡喜異常。張銳大不了他幾歲,叫他「小子」,他非但沒有認為張銳是在故意輕辱他或是看不起他,反而覺得張銳這樣叫自己很親切、很順耳。張銳在高興或者生氣的時候,還能叫高朔、杜晗等人為「小子」,自己又怎麼不能讓他稱為「小子」呢?而且張銳的性格就是如此直爽,稱自己為「小子」也是一種表達親切的意思,沒把自己當外人。

  不過這也只限於張銳,如果換了別人這樣稱呼他,即使是自己的上司,他也會怒目以對。人有時就是這樣奇怪,有的人能做的事情,換了另一人去做,就會產生截然不同的效果。人只要是對了路,做出來的事情、說出來的話,都會覺得是合理的、正常的。反之,則是挑釁、侮辱、會產生嫉恨和仇視。

  張銳不知道羅濟心裡冒出的這些古怪的念頭,見他紅著臉低著頭不再言語,只是認為他面子薄,不好意思了。於是轉開話題說:「羅濟的想法和我不謀而合,我的意思,就是朝著柳城去。這股突忽騎兵不是行動慢嗎?我們就快速行動,爭取明日到達柳城城下。」

  「我們不攻城,只要在城下露一下臉就行了。我就不信,這股突忽騎兵不著急。他們一著急,就會丟下重騎兵輜重隊等拖累,星夜趕去柳城。到時咱們會怎樣呢?」張銳說到這裡臉上又露出狡猾的笑容。
desgacosla 發表於 2009-2-13 18:34
第五部 第二十八章 兵臨城下


  漢元790年2月21日,天已大亮。突忽都城柳都城內外一片寂靜。平日早應開啟的城門,現在還緊緊地關閉著。城牆上肅立著上萬的士卒,緊緊握著手中的武器,用警惕的目光向遠處瞭望。

  柳都已經有數百年沒有經過戰火,這裡生活的百姓從來沒有感受過戰爭所帶來的恐慌。第一次突忽獨立時,高氏家族採取了保境安民的政策,沒有參加獨立,使這裡的百姓渡過了一次劫難。

  他們只是聽說過漢軍,可從來沒有真正看見過漢帝國正規軍的模樣。心裡既恐慌又好奇,傳說中要吃人的漢軍到底生得什麼模樣,他們是不是長有三頭六臂?令人惶恐不安的時刻就要來臨了。

  一直使突忽士兵心神不定、徹夜難眠的漢軍,突然出現在柳都城下。幸虧柳在夜間一貫城門緊閉,這才阻擋了漢軍橫衝直撞闖進來。淒厲的號角聲和緊急集合的鐘鼓聲在城內響起,吵醒了睡眠中的百姓。

  百姓們交頭接耳、相互打聽,確認是漢軍到達城下的消息後,全城立刻處於一片混亂狀態。漢軍有多少人來?漢軍是用什麼方法深入到柳城的?為什麼之前沒有一絲漢軍要來柳都的風聲?是不是前方已經潰不成軍、自顧不暇了?大家議論紛紛,猜疑不斷,但都得不到證實。

  百姓們都心知肚明,現在城裡只有兩萬駐軍,能不能守住柳都很成問題。他們都聽說漢軍個個凶狠殘暴,殺人不眨眼,一旦漢軍攻入城來,恐怕全城人的性命不保。百姓們無一不是驚恐異常、面色慘白。為了保全小命,他們用最快速度收拾細軟、口糧,拖家帶口,想要逃出城去。

  可是柳都的大小十幾個城門都已關閉,城內的守軍正從兵營中出來準備登上城牆,兩方人擁擠到一起,亂作一團,互不相讓,呼爹喊娘之聲四處可聞,咒罵甚至毆打隨處可見。眼看著大家都要失去最後的理智的時候,汗王阿巴亥派出近衛軍來勸導百姓回家。

  近衛軍勸說的方式很特別,他們不是循循善誘,而是直接用手中的武器說話。一心想逃命的百姓在他們血淋淋的屠刀下屈服了,驚恐地返回自己家中,抱著兒女瑟瑟發抖,面如死灰地等待著漢軍攻城的時刻。

  可是從午夜一點,一直等到晨曦初露的時候,也沒有聽到漢軍攻城的聲音。就連城牆上守軍的動靜,他們也沒有聽見。難道漢軍來臨的消息是訛傳?可是明明是城內守軍吹響的號角,怎麼可能是誤傳!誰也不敢開這種玩笑呀!

  難道漢軍還沒做好攻城準備?他們是打算天亮後再進攻?柳都城的百姓們,忐忑不安地猜想著。等待是一種煎熬,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百姓心中的恐懼感非但沒有減弱分毫,反而不斷地加劇。大家現在只能祈禱,祈禱佛祖能幫助他們渡過這次劫難。

  不光城中百姓驚恐,突忽汗國的大臣們也同樣擔驚受怕。他們不是擔心漢軍攻入城來,而是正在面對的盛怒中的突忽汗王阿巴亥。養德殿中突忽重臣們都來了,他們已經在這裡站立了大半夜。昨夜接到漢軍到達城下的消息後,他們就被阿巴亥叫到這裡商議對策。

  幾個小時過去了,也沒有商議個所以然來。有大臣建議:應立即派步軍出城,將漢軍趕走。一名大臣反對:敵暗我明,不宜夜間出城迎敵。又有大臣道:漢軍都是騎兵,夜間派步軍出城迎敵也是無用。等天明時再派部隊出城更為妥當,漢軍見到突忽士兵出城迎擊,自然會撤退。

  爭論之時,又聽人來報城內的百姓都騷動起來了,正擁擠在城門口想逃出城去。阿巴亥大怒,立即命令近衛軍出動,才將惶恐的居民趕回家中。

  隨後,城外漢軍一直沒有動靜。阿巴亥心裡恨透了阿巴開的無能,讓你趕走漢軍,還配給你為數不少的精銳之師,你卻叫他們跑到城外來示威?這點小事也辦不好,還能指望你做什麼大事?平日處處看不起自己的弟弟,一心想要當太子,像你這樣無能的人做太子,江山社稷能保得住嗎?倘若真讓你即了位,咱們的突忽汗國只怕二世而亡。

  阿巴亥越想越生氣,越想越懊惱,也沒有再理會大臣,獨自在大殿裡走來走去。群臣見阿巴亥如鐵籠中的困獸一般回來走動,嘴裡還呼呼地喘氣,便不敢再出言招惹他,都老老實實、戰戰兢兢地陪站在一旁,個個如木雕似的。

  「啟稟陛下,城衛軍報告,城外的漢軍已經不知去向。」一名太監匆匆行到阿巴亥的身側,輕聲稟告。

  阿巴亥聞言止步,心裡猜測著漢軍的去向。這時一位大臣上前進言:「陛下,漢騎猖獗,如果不將其剿滅,會影響恐城內人心浮動。臣以為,當務之急從前線調回一批騎兵,配合大殿下一同徹底地殲滅這股漢騎。」

  阿巴亥抬頭看,是汗國太尉暔翰。阿巴亥還沒有說話,又一名太監來到阿巴亥的身前,將一封書信舉過頭頂,低聲道:「啟稟陛下,剛剛收到德公殿下從楚河前線送來的書信。」

  阿巴亥一把將書信取過,打開來看,片刻後,陰沉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他恢復了往日的威嚴,緩步走回桌案後坐下,對群臣言道:「眾卿家,德公給朕上奏。他已經派了三千騎兵前來協助剿滅漢騎,明日我們的騎兵便會趕到。」

  大殿之上「嗡嗡」四起,群臣沒有料到,遠在千里之外的德公,在這個時候還能派遣騎兵回柳都協助剿匪。德公的遠慮,德公的睿智,在此事上展露無餘。

  暔翰又出班奏道:「德公深謀遠慮,遠在千里之外,可以預見國都所患,臣深感佩服。既然明日我騎兵可到,漢騎不足為患矣!今日不必再出城搜尋漢軍,只命城衛軍嚴加防守即可。」

  暔翰的話語深合阿巴亥的心意,阿巴貢此舉更加贏得阿巴亥的信任,自己在最需要幫助的時候,阿巴貢總是會挺身而出,即使遠在千里之外,也是如此,得子如此,自當欣慰不已。通過戰爭的考驗,阿巴亥與阿巴開的差距也看得更加清楚。

  「福公所言深合朕意,今日不必出戰。」阿巴亥站起身來語氣一變,厲聲道:「明日騎軍到後,匯入敬候所部。另嚴令敬候在十日內殲滅這股漢騎。如任其在帝都附近出沒,我突忽汗國還有何顏面?」

  此刻在二百里外的阿巴開營地裡,阿巴開一手輕拍額頭,在大帳內來回行走,數位將領靜靜的站立兩邊。漢軍自兩天前偷襲了後隊之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阿巴開這兩日派出了一兩百游哨,仔細搜索了方圓五十里的範圍,也沒有打探到漢軍的蹤跡。

  他們去哪兒了?漢軍的行動,令阿巴開迷惑不解。在出兵之前,阿巴開預想的是兩軍對壘交戰之後,一舉將漢軍剿滅。也預料過即使漢軍不敢交戰,在自己的追擊下也會倉皇逃遁。就是萬萬沒有想到,漢軍作戰會如此狡詐。他們不戰不走,抓住空隙就給自己一下,無恥到了極點。現在更是不知去向,不會是估摸著寡不敵眾就逃走了吧?

  如果漢軍逃走,自己也算是順利完成任務。回柳都之前,還要確認漢軍逃遁方向及方位,不然自己班師回朝後,漢軍再殺個回馬槍,自己還何顏面在父汗面前請功?既然游哨沒有得到漢軍的消息,那只能在這裡等待。等待中阿巴開心急如焚,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大帳內的軍官們都瞭解阿巴開的脾氣,知道他在煩躁之時,誰要不識相一時失言激怒於他,必定惹禍上身,所以也沉默不語,各自想著心事。

  這時一名探馬急入帳內,向阿巴開稟報:「殿下,肥西城堡傳來消息,他們昨夜發現有數百騎兵從城堡側通過,向著柳都方向而去。」

  探馬的帶來的消息,對大帳內的所有人來說,無疑是晴空霹靂。他們出來的任務就是驅趕漢軍,不讓漢軍接近柳都。可是現在漢軍卻向著柳都而去,自己卻被他們晾在一兩百里之外。

  阿巴開聽到這個消息,情急之下差點栽倒在地。出兵前自己已經誇下了海口,又向父汗立下軍令狀,一定要剿滅漢軍。可是現在卻被漢軍戲耍了,漢軍現在說不定正在柳都城下耀武揚威呢。

  阿巴開似乎已經看見了父汗憤怒的表情。怎麼辦?怎麼辦?阿巴開慌了手腳,面色蒼白地呆立著,久久不能言語。

  魯阿見狀歎了口氣,走到阿巴開身邊,低聲勸慰:「殿下,事已至此,再煩惱也無用。屬下建議即刻回軍西進,堵截這股漢軍。」

  阿巴開大腦一片空白,喃喃地道:「還來得及嗎?」

  「殿下,這股漢軍到柳都的目的只是示威,他們的兵力不足,定不會真的攻城。所以屬下建議迅速回師,將他們驅趕走,在陛下那裡還能挽回一些臉面。」

  魯阿的話令阿巴開稍稍清醒了些,剛想接受他的建議,突然又想到鐵騎營來,於是問魯阿:「鐵騎營、輜重隊行動遲緩,奈何?」

  魯阿皺了皺眉頭,心裡升起一種失望的感覺,這個問題當初自己就想到了,也建議過,無奈阿巴開聽不進去。現在知道鐵騎營會拖累行軍迅速度,已經遲了。可是自己不協助他解決這個問題也不行,誰叫自己是他的心腹呢?

  魯阿轉頭問探馬:「漢軍西去的消息是否準確?肥西城堡可知道漢軍過去的具體人數?」

  探馬回答:「消息準確,肥西城堡守軍聽得清清楚楚,過去的馬匹至少有上千匹,過去以後就沒有再返回。所以肥西城堡立刻派人向陛下和殿下,傳報消息。」

  魯阿點點頭,揮手讓那名探馬退下,對阿巴開道:「看來漢軍的確已經全部去了柳都,屬下建議立刻起兵,向肥西城堡進發。等行進到肥西城堡時,將鐵騎營留下,然後率領輕騎星夜趕往……」

  「不可!」阿巴開打斷了魯阿的話,「我們要是帶著鐵騎營一起走,要明晨才能趕到肥西城堡,再趕往柳都,已經花費了兩天時間。如此一來,漢軍豈不是要在柳都城下囂張兩日?我們如何向父汗交待?!」

  阿巴開高聲道:「絕不能再坐視漢軍的囂張氣焰!我命令前鋒營、驍騎營、疾風營即刻隨我上路,鐵騎營和輜重隊自己趕往肥西城堡。如此一來,我們可望在明早趕到柳都城,這次不追上這股漢軍決不罷休!」

  魯阿還想勸說,阿巴開揮揮手道:「我知道你的擔心,不過漢軍都去了柳都,就是他們返回,也會遇到我們先行的輕騎兵,所以鐵騎營和輜重隊的安全是沒有問題的。如不放心就留下一個連的輕騎護送,可保萬無一失。」

  阿巴開說完見魯阿還想進言,於是高聲下令:「我意已決!前鋒營、驍騎營、疾風營立即隨我啟程趕往柳都,鐵騎營、輜重隊以及疾風營的一個連收拾好營帳後,前往肥西城堡留下待命。去吧,立即出發!」

  「遵令!」各軍官高聲接令,匆匆地跑出大帳,回去收拾行裝準備出發。只有魯阿還在猶豫,不過阿巴開說得也有道理,鐵騎營的安全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危險。就算是他們遇到小股漢軍,在一連的保護下,也有時間穿甲。鐵騎營一旦準備完畢,就是一兩千漢軍也不是他們的對手。

  可是魯阿心裡還是隱約有些不安,具體是何原因,自己也說不清楚。他自認對兵法、戰術也有一定的瞭解,可是他卻猜測不出漢軍兵臨柳都的意義何在,難道他們真的僅僅是想在柳都城下示一下威嗎?會不會有別的目的?他們會不會在路上設伏再次偷襲我們?

  想到這裡,魯阿又向阿巴開建議:「殿下,屬下認為,有必要將三個營之間距離保持在兩里之內。如果漢軍在我們返回的路上偷襲我們其中的任何一營,其餘兩營也有時間行動,甚至有時間包圍漢軍。」

  「不錯,不錯!你的這個建議很好。你去傳我的命令,各營一路之上不能隨意改變距離,誰敢違令嚴加懲處!」阿巴開這次倒是很爽快地接受了魯阿的建議,他對漢軍迅猛的行動心有餘悸,也不想在回去的路上受到漢軍的偷襲。

  阿巴開帶著三個營的輕騎絕塵而去,只剩下鐵騎營和輜重隊以及一連護送的輕騎兵,在收拾好營地後,緩緩地朝著肥西城堡進發。
desgacosla 發表於 2009-2-13 18:35
第五部 第二十九章 突襲


  漢元790年2月21日午後,肥西城堡西南方五十里外的安崗。這裡是白雪皚皚的銀白世界,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光,刺得眼睛陣陣發痛。重疊的山脈,巍峨矗立的斷崖,都結了厚厚的一層冰,看上去就像是一座座水晶塔一樣光華四射。

  朔風掠過大地、掠過高山、掠過樹林,呼嘯向著遠方而去。如此寒冷的季節,誰也不願在戶外行走。可是,這時如果有人走進一處銀裝素裹的小樹林中,就會發現裡面有數百騎兵正在整裝待發。

  沒有人語聲、沒有馬鳴聲,如果不是他們口裡還呼著熱氣,人們會以為他們只是一群冰雕。這些騎兵就是張銳率領的四個連,他們在這裡已經等待了一天多的時間。

  前天張銳和幾位連長制定好行動計劃之後,張銳就將全營分成兩部。一部由高朔帶領本連人馬在帶上大部分備用馬以及敵人的戰馬繳獲,向著柳都城進發了。

  張銳分兵前對高朔一再交待,要他夜晚在柳都城下露露臉就行,然後就迅速地撤離,一刻也不要耽誤,趕往約好的會合地點等待自己,高朔不情願地點點頭。高朔外貌粗放,但心細有主張,目前是幾個連長中,最讓張銳放心的人。

  看見高朔一副不情願的樣子,臨走時張銳又叮囑他說:「老高,你能不能騙過敵人,是這次的突襲成敗的關鍵。如果你成功了,我們這裡才有可能成功。這個重要的任務,依我看也只有你能完成。去吧!我對你放心。回來後我記你的首功。」

  張銳臨別之言,才說得高朔轉憂為喜。本來在佈置任務時,他聽張銳說讓自己帶隊去騙突忽人,而其餘連去突襲,心裡就不是滋味。怎麼說營裡需要分兵時,也應該讓張旭義帶隊去啊。什麼時候這種任務會輪到自己帶隊?仗不要自己去打,要自己去完成這個偷雞摸狗的事情。這種有苦勞,沒有功勞的任務,他是十二分的不情願。只是因為對張銳的十分敬畏,不敢違令,只有勉強地接受了命令。

  現在聽了張銳的話,說他是完成突襲任務的關鍵,立的又是頭功,而且張銳還說自己是他最信任的人。立刻臉上露出了笑容,張著大嘴呵呵地樂了一陣,又拍著胸脯對張銳保證:「營長,您就放心吧。俺出馬,突忽人必定上當。他們那兩刷子,俺心裡早有數。」

  隨後轉頭又對杜晗說:「老杜,替俺多殺幾個突忽狗!」杜晗笑著答應,心裡卻想,還是營長高明,知道老高好糊弄,說了兩句好話,就騙他去做這苦差事,如果讓自己去,自己定會與營長據理力爭的。

  高朔連走後,剩下的連隊在張銳的帶領下,向著南方而去,隨後又迂迴來到此處埋伏下來。張銳又派了程節帶著一個排,出去偵查突忽人是否上鉤。

  張銳此次的目的,就是要調動突忽騎兵。突忽人的重騎兵,正是張銳這次突襲的主要目標。突忽人能不能上當,張銳現在還不能保證。但是如果他們分兵,自己就有機會再給突忽人一個深刻的教訓。

  靜靜的等待過程中,張銳也逐漸地心急起來。時間已到了下午,如果此時還沒有突忽人分兵的消息,這個計劃很可能就失敗了。以後再想找機會突襲突忽的重騎兵,就更加不易。難道突忽騎兵的將領,一點也不在意我們到柳城去示威?

  如果突忽人將領不在意我們的示威行動,仍舊不分兵,按照他們自己的方式行進。就表明他是一個有頭腦的人,是個不好對付的人。戰場是很鍛煉人的,如果突忽將領,通過兩次失敗的教訓,總結經驗不再上當,自己就應當趁早離開此地,以免吃虧。畢竟突忽人要比自己的兵力多上許多,加上又是在他們自己的地盤上作戰,自己也難保沒有失誤的時候,萬一一招不慎,被突忽士兵圍追堵截,自己所部說不定會遭到滅頂之災。

  張銳正心緒不寧的時候,遠處的曠野中,傳來了張銳等待已久的馬蹄聲。張銳透過樹林的縫隙向外看去,遠方幾十個黑影,正在朝著這裡奔來。張銳命令各連做好準備,隨著張銳一聲令下,所有的騎兵都躍上戰馬,準備隨時出擊。

  十幾分鐘後,來人的身影也漸漸清晰起來,原來這群人是程節帶出去偵查的人馬。騎兵們進入樹林,程節在隊伍的最後。

  程節進了樹林看見張銳,一邊跳下馬邊對張銳敬禮,一邊匯報敵情:「營長,突忽人行動了。他們的輕騎兵已經通過肥西城堡,重騎和輜重隊正在前往肥西城堡的途中。」

  張銳聽見程節的話後,一顆高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又謹慎地問程節:「突忽人所有輕騎兵都通過城堡了?」

  程節用袖子擦著汗,回答道:「大概有兩千人左右,這差不多是突忽全部的輕騎了。」

  張銳喜出望外,突忽人終於上當了。看來他們受的教訓還不夠,這次還要給他長長記性。「喜子,你帶著偵查隊前往會合地點與高朔連會合。其餘各連出發。」張銳高聲下令。

  杜晗連首先衝出了樹林,張銳正想催馬出樹林,卻被程節拉住:「營長,屬下也要去。屬下是您的親兵隊長,有職責跟隨您。」

  張銳揮揮手道:「換馬,跟上!」說罷縱馬而去,程節大喜,連忙換馬緊緊地跟了上去。

  此刻四十里外的驛道上,鐵騎營的營長上校達克正帶著一千餘人趕往肥西城堡。達克出身於大宛州一個豪族家庭,是家中的次子。他自小就開始習武、練馬,是家族子弟中的佼佼者。

  被選入宿衛營後,在營內一次摔跤比賽中贏得冠軍。因此得到阿巴亥的賞識,被授予上校軍銜,掌管宿衛營。達克感激阿巴亥的重用,平日的保衛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條,對阿巴亥也是忠心耿耿。

  阿巴開後來找宿衛營的人商議成立重騎兵的時候,達克首先贊成。在達克看來沒有一種兵種能與重騎相提並論,重騎兵是什麼?是當今的軍種的霸主,是勝利的象徵。一個國家如果沒有一支重騎兵的話,那就不能稱之為國家,只是一個小部落而已。突忽現今已是一個大國,怎能沒有自己的重騎兵部隊呢?

  於是達克為了能成立重騎兵,花費了無數的精力和時間,和阿巴開等人一起計劃準備了數年,又咬牙忍受了半年的艱苦訓練。自己花在重騎上的錢財,與這些相比那只是小事。如今夢想成真,自己又是這支部隊的最高長官,達克的心裡無比自豪和滿足。他還夢想著能在戰場上,率領著鐵騎營戰無不勝、所向披靡。讓所有的敵人在鐵蹄下發抖,在鐵蹄下崩潰。

  不過近衛軍要上戰場,除非是阿巴亥親征,不然出戰的機會很少。達克只能慢慢的等待機會,平日虔誠地向佛祖祈求,能早日實現自己的夢想。也許是他虔誠的祈禱起了作用,佛祖給了他這個機會。小股漢騎前來進犯柳都,達克終於帶著鐵騎營出戰了。

  可是這次出擊沒能與漢軍正面交戰,達克遺憾之際,也感到欣慰。漢騎將領看來不是蠢蛋,他們明白鐵騎營的厲害,整日東躲西藏,時不時鑽鑽空子,去偷偷襲擊輕騎兵,根本不敢對鐵騎營輕舉妄動。

  鐵騎營表面上看,編製為六百人。但輜重隊的一千人,都裝備了長槍、弓箭等兵器,關鍵的時候,他們也可以轉變成輕步兵,可以跟隨重騎一起殺敵。這樣一個龐大編製的營,數百漢游騎,達克還不放在眼裡。

  達克現在心裡極不痛快,原因是阿巴開丟下他的鐵騎營,自己率領輕騎追擊漢軍。可以說鐵騎營已經不能參與這次剿滅漢騎的行動了,再次上戰場的時候不知是不是要等到猴年馬月?自己空有滿腔抱負卻無從施展,唉……

  達克驕傲地注視著前進中的鐵騎營隊列,他們整齊而有序,林立的槍尖,在陽光的照射下,一閃一閃,好像是麥芒一般刺眼。騎士們雖然沒有穿戴盔甲,可是渾身上下顯露出來的氣勢依然威武逼人。

  突然間,達克感覺一陣心悸。在他的眼裡,大地在瞬間變得一片寂靜,肅殺之氣孕育在山野之間。寒風中,包藏著騰騰殺氣的荒原大地萬籟俱靜,靜得令人害怕,叫人毛骨悚然。

  達克身體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他的臉陡然變得慘白。他努力想平復自己的心情,可是心悸的感覺卻越來越強烈。怎麼回事?自己為何會有這種感覺?

  達克的異常表現,已經引起周圍親兵的注意,他們不知道長官為什麼會發抖,也許他是受了風寒?一名親兵正想上前去問候的時候,發現達克正用驚恐的眼神凝望遠處。

  親兵好奇,也側頭去看。只見天邊起了一片烏雲,隱隱中還能聽到一絲滾雷聲,難道要下雨呢?親兵心裡奇怪,就是要下雨,也不之餘將長官嚇得這般模樣吧。

  只是片刻後,親兵就聽見達克高聲叫嚷起來:「部隊停止前進,立即準備迎敵!」親兵發覺達克的聲音中已帶著一股絕望聲調。

  部隊停止了前進,幾名連長正快馬趕到達克的面前。達克用急切的語氣下令:「輕騎兵連前去迎敵,不能讓漢軍衝過來。」

  「是!」一名連長轉馬而去,口裡高喊著:「三連,隨我出擊迎敵!」一百五十名騎士在轟鳴的馬蹄聲中,向著遠處烏雲衝去。

  「立刻讓輜重隊給鐵騎營裝甲。」達克沒有再去顧及迎敵的輕騎連,在他看來,此時只要能拖住漢軍,就是損失一個營的輕騎兵,都是值得的。

  「是!輜重隊準備裝甲!」各連連長匆匆地打馬而去,邊跑口裡邊高聲的傳著命令。遠處的滾雷聲越來越清晰,這時幾乎所有人都能聽到。

  漢軍來襲。鐵騎營的騎士們沒有害怕,他們興奮了,興奮得身體在微微地顫抖。寒風中,鐵騎營的騎士們湧入了輜重隊行列中,他們想快點穿甲,快一點去消滅這些敢來找死的漢軍。

  輜重隊的扈從們,已在卸車。寒風中,他們用顫抖的手,整理出一套套的重甲,準備為騎士穿甲。扈從們望著擁擠在一起的騎士人頭攢動,而自己負責的騎士,卻不見蹤影。一邊是手忙腳亂,鬧哄哄地擠在一起的騎士們,一邊是手捧重甲茫然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扈從們。

  負責為戰馬穿甲的扈從沒有這些煩惱,他們正在養護人員的協助下給戰馬穿甲。不過此時他們感覺手腳僵硬,越想加快速度穿好馬甲,越找不到馬帶的接口,彷彿他們是初次學習穿帶馬甲一樣。

  騎士們慌亂不堪的時候,達克正一直向著遠方眺望,前去迎擊漢軍的那連人的身影也慢慢變成了黑影。片刻後,兩方兩片黑色終於相遇了,不過烏雲,像是一隻猛獸大嘴似的,無情地將那黑影吞噬了。

  烏雲繼續向著自己的重騎湧來,就像是山洪暴發一般順著山坡洶湧而下,不可阻擋。達克回頭看去,擁擠在一起中騎士,還沒有一個穿好盔甲。這樣下去不行,一定要想個辦法。達克腦袋極速的轉動著,遠處轟鳴的馬蹄聲,像是一把把錘子接連敲打在他心上。

  「鐵騎營四連,出發迎敵!」 這時,只見達克立於馬上,將手中的騎刀一揮,一聲令下。

  「是!四連隨我來!」四連的中校連長,高聲叫喊著,率領著四連騎士舉著長捎,勇敢地迎擊敵人。頓時,幾百隻鐵蹄,揚著雪塵,直向壓來的那派滾滾烏雲衝去。一轉眼,百餘騎隱沒在一層雪霧之中,什麼也看不清楚了。

  達克此舉也是壯士斷腕,他認為犧牲部分騎士,為其他大多數騎士換取時間還是值得的。達克在馬上立著身子眺望,濃霧向烏雲那邊滾去。雲霧漸漸靠近了,靠近了,最後融合在一起,仔細聽去,只聽隆隆的雷聲仍舊轟鳴著向近處滾來。

  達克的眼中留下了一行熱淚,百餘名騎士就這樣在瞬間喪失了性命,他們英勇無畏的拚殺沒有給漢騎造成任何衝擊。也許他們並不知道,是自己所下的命令,讓他們白白送死。

  烏雲已經變成黑點,轟鳴聲漸漸變成一陣吼嘯聲,漢騎象下山猛虎般直朝近處撲過來。達克轉頭看去,只有十餘個騎士穿戴好了戰甲。不能再耽誤時間了,否則會全軍覆滅。

  「一連繼續穿甲,二連、三連隨我上!」達克再次下令。

  片刻三百騎就列好了隊形,重騎兵們排列的隊形還是平日練習的衝鋒橫隊,每兩排人組成一個橫隊,各橫隊之間保持著三十個馬身。

  他們的隊形和平日一樣的整齊,雖然他們身上沒有穿甲,他們的戰馬也沒有穿甲,可是他們還有長捎在手,他們還是堅無不摧的重騎兵勇士。

  「勇士們,你們準備好了嗎?」達克在隊形前列縱馬而過,口中狂呼。

  「準備好了!」重騎兵們高聲的回答。

  「我們是誰?」

  「我們是突忽鐵騎!」

  「我們會怎麼樣?」

  「我們會戰勝一切對手!」

  「突忽萬歲!汗王萬歲!出擊!」達克立馬在隊伍的最前列,取下懸勾上的長捎舉在手中,策馬緩緩向前跑去。

  「突忽萬歲!汗王萬歲!」重騎兵們口中高呼著,舉著長捎策馬緩緩的跟在達克的身後。

  戰馬四踢翻騰,騎士們的披風,隨著戰馬的起伏飄蕩著。千蹄同踏著一個節奏,數百人舉著同樣的長捎。寒風中騎士們的速度越來越快,披風在他們的身後啪啪的作響。緩跑變成了奔跑,奔跑中長捎逐一的平端。

  前方漢軍的身影越來越清晰,雙方在高速奔馳中接近。還有五百米時,達克舉起了左手,然後用力向前一揮。自己在戰馬上伏低身子,手和胳膊緊緊的夾住長捎,瞬間將坐下的戰馬速度提到最高。

  達克身後的重騎兵們也隨著他做出同樣的動作,他們開始衝鋒。騎士們的臉被呼嘯而過的寒風刺痛,冷氣急劇衝入他們口鼻。騎士們只能將自己的臉盡量貼近馬脖,才稍做呼吸。

  二百米了,前方漢軍的容貌幾乎都可以看清。就在達克瞄準一名漢軍騎士的時候,漢軍突然間,向著衝鋒橫隊的兩翼而去。達克感覺自己是落入水中的巨石一般,前方的水在他的壓力下,還沒有近身就飛散開了。

  「呼呼」的尖嘯聲從達克的耳邊掠過,漢軍開始射擊,他們射出的箭如八月天的冰雹,發出啪啪的聲響,達克聽見身後不斷傳來的落馬聲。「不好,我們也得使用弓箭對付漢騎!」達克暗自後悔,怎麼早沒想到弓箭射擊呢?但現在已經來不及更換武器和轉向了,如果這時達克下令轉向,會被漢軍乘機攻擊,只能穿過漢軍的陣型,到了他們的後方再轉向整隊,更換武器。

  不到半分鐘,重騎兵們與漢騎對穿而過。達克跑出百餘米後,才舉起右手中的長捎發出緩步跑的指令。當重騎兵們再次集結整隊的時候,隊形已經變得稀稀落落。三百名重騎兵,現在只剩下百餘名,而他們連對手的一根汗毛也沒有碰到。

  面對如此慘烈結果,達克也來不及自責。「豎陣,重新整隊!」達克高呼著。他決心要漢軍拖住,不能讓他們繼續接近輜重隊。但願一連能利用這段時間穿好盔甲面,這樣還能機會前後夾擊這股漢軍,還有可能擊退他們。

  重整隊形之後,達克高聲下令:「取弓!」隨著達克命令百餘名重騎兵掛上長捎,取出了弓箭,他們自從準備成立重騎營時,就沒有再練過射擊。

  數年來,他們已經忘記自己曾經是一名輕騎兵,復合弓曾經是自己的主要武器。現在他們手持弓箭,卻有一種陌生的感覺。數年來,他們沒有在訓練中使用過一次弓箭。他們不斷地練習長捎刺殺,不斷地練習短鞭擊打,甚至每日艱苦地鍛煉自己的體魄,但卻忘了訓練他們最初武器——復合弓。

  達克下令出發迎擊漢軍時,頭腦中沒有想過用弓箭去迎敵。進入衝鋒之時,達克一直認為:重騎兵是最強的兵種,即使沒有穿盔甲,也能用整齊的衝鋒隊形,用手中的長捎抵擋住漢軍前進的步伐。

  慘烈的對戰結果,使達克熱得發昏的頭腦清醒了下來,他終於意識到了重騎孤軍作戰的致命弱點——行動遲緩、靈活性太差,他也明白了長捎攻擊範圍永遠也比不過弓箭,一旦敵人不貼身作戰,弓弩才是最好的武器。沒有作戰經驗和輕敵的思想,讓突忽人費盡千辛萬苦組建的重騎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重新選擇了武器和陣型,達克率領著百餘名重騎兵們,向企圖全力衝擊輜重隊的漢軍背後發起了衝鋒。漢軍發現了達克的行反擊後,百餘名騎士倒轉馬身,迎著達克隊伍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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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第三十章 決鬥

  對衝過來的正是張銳所帶領的游騎。張銳的突襲計劃進行得非常順利。首先,以高朔部兵臨柳城,誘騙突忽人上當,突忽人的輕騎兵果然信以為真,心急如焚地輕裝疾行,連夜返回柳城。接著,張銳帶隊避過突忽人游哨的搜索,順利地躲藏在肥西城堡附近。再後,程節的偵查隊傳來發現突忽人的重騎、輜重隊以及少量的輕騎兵正在向肥西城堡行進的消息。

  萬事俱備。張銳之前的所作所為,就是為了等待這個時機。既然機會就在眼前,張銳決不會放過這次天賜良機。張銳率部疾行數十里來到攻擊地點,也來不及佈置迂迴等具體戰術,就直接下令全營突襲。

  突忽人面對突如其來的攻擊,沒有坐以待斃。他們發起了一次次的阻擊行動,最後一次,突忽人數百人排著衝鋒陣型,對游騎迎面而來。

  張銳看見迎面而來的突忽人陣型整齊,動作一致。可見是受過嚴格訓練的,是一支精銳之旅,如果是在會戰中和他們相遇,張銳只能選擇退避三舍。

  大型會戰中干擾重騎的衝鋒,只有三種方法:

  第一種,用機動騎兵從重騎兵的側翼插入他們的陣型中,打亂他們的衝擊陣型,纏住他們,使他們的衝擊速度減緩。一旦重騎的衝擊陣型被打亂,他們發動的衝鋒就會功虧一簣。不過這樣做的後果,通常是以機動騎兵的傷亡慘重甚至被全殲為代價。

  第二種,用己方的重騎兵從正面衝擊敵人衝鋒而來的重騎兵。重騎兵的互相攻擊是一場災難。重騎兵們來回的衝擊,人數會越來越少,速度也會越來越慢,直到雙方精疲力竭或是一方徹底被消滅才能停止。這樣做的後果,除了兩敗俱傷以外,很難產生決定性的戰果。通常雙方的指揮官沒到最後的生死關頭,是不會下達重騎兵對沖的命令的。

  第三種,在重騎兵衝擊的陣地前方設立眾多的如拒馬之類的障礙物,拒馬之後是整齊的長槍隊守衛。然後用陣地上的強弩、弩床、弩炮、投石機等等重型武器殺傷敵方衝擊而來的重騎兵。不過這種陣地一般是在戰場上被稱作「鎖鑰陣地」或被稱為「陣腳」的陣地。是會戰中,一方的重要陣地,會戰中如有一方失去「陣腳」陣地,通常也意味著會戰的結束。很少有指揮官會傻到用重騎兵去攻擊敵方這些擁有眾多遠程武器,防禦完善的「陣腳」陣地。

  除了這三種方法以為,重騎兵一旦衝鋒起來不可阻擋,甚至可以說是無敵的。但是這三種方式只限於會戰時,雙方都不能做較大的撤退時才能起到作用。

  突忽人在這場騎兵之間的戰鬥中,沒有佩戴重甲,直接用衝鋒陣型來攻擊張銳的游騎,說他們是在做自殺攻擊,一點也不過分。可是此刻張銳再也不能輕視對面的這些突忽人,對於他們明知是九死一生,仍然勇往直前,將生死置之度外的豪邁氣概,心裡不由萌生出一絲敬意。

  當突襲剛剛發起時,突忽人最先派出一連輕騎來阻擊游騎時,張銳冷哼了一聲,口裡也輕聲罵著蠢蛋。接著,突忽人又派了一連沒有穿甲的重騎來阻擋,又被張銳所部用箭羽瞬間消滅時,張銳搖搖頭沒有再言語。當張銳看見三百餘名突忽人,排著整齊的隊形向他們再次發起衝鋒時,心中感概萬千。

  他們是勇士,他們無所畏懼。他們勇敢地、一次次地對著張銳所部發起自殺式的衝鋒。為的,只是給自己的戰友爭取穿甲的時間。對這樣的人,還能罵他們是蠢貨嗎?還能說他是來故意找死嗎?張銳不得不承認他們是勇士,無愧於戰士的稱號。

  敬佩歸敬佩,戰場上沒有仁慈之心。游騎們在張銳的指揮下,極速向突忽衝擊陣型的兩翼轉向。平日訓練的成果,在這時得到了驗證。相距二百米才轉向,需要各部之間嫻熟的配合,不能出現分毫差錯。

  游騎們成功的迴避了突忽人的衝鋒,並在交錯的同時,用手中的弓箭射殺了他們中的大部分人。可是突忽人還沒有罷休,他們在交錯而過後,轉過身想從背後追殺游騎。

  張銳命令張旭義帶隊繼續向突忽人的輜重隊衝去,自己帶著羅濟連回轉馬身,迎擊身後的百餘名突忽人騎兵。

  雙方如旋風一樣地再次快速交錯而過,往來穿梭的利箭猶如狂風驟雨、猶如陣陣閃電。一時間,雙方的騎士都招架不住,而又無處躲藏。落馬之人,無一例外地被身後的戰馬踐踏而過。或是戰馬倒斃,連帶著馬上的騎士一塊掀翻在地,人馬接連翻滾數圈,隨後靜靜地倒在雪地上。

  雙方圈馬而回時,張銳一部還剩九十餘人,而達克的手下不足三十。雙方的騎射功夫也分出了高下,雙方將士騎射功夫、戰鬥能力的差距顯露無餘。

  「勇士們!今天到了我們為汗王獻身的時候,我們要用鮮血,要用生命,來證明我們的忠誠。」達克圈著馬,高聲激勵著同伴。

  「我們是勇士!汗王萬歲!」三十餘名突忽人騎兵,口中高呼著。

  「這些小子,真不要命!」程節在轉馬時,聽到遠處突忽人的呼叫聲,口中嘀嘀咕咕念叨著。

  張銳聽到了他的話,在馬上大笑著說道:「勇士不僅是我們之中才有,敵人之中也有勇士。喜子,敢不敢用勇士的方式,和他們較量一番!」

  「好!營長,看看我們是誰才是勇士中的勇士!」程節不假思索地答應了。

  「出來三十人,我們的勇士和突忽勇士來一次搏殺。」張銳從馬後取出了戰錘,游騎中出來了三十人,有的拔出騎刀,有的拿出戰錘,有的撿起地上的長捎。

  「勇士們,前進!」張銳領著三十名騎兵,舉著手中的武器朝著剩餘的突忽人衝去。

  達克看見了漢軍的舉動,明白這是漢軍在給他們一次機會,一次公平較量的機會。無論在人數上,還是在射擊技術上,佔了絕對優勢的漢軍,還能給他們一個公平的較量機會,這使達克心中隱隱而動。

  達克在幼小時就見漢史書上記載,漢軍中多勇士,多英雄。可他不信,漢人所寫的書,當然會刻意描繪或者誇大漢人的勇猛事跡和英雄行為。但今天他親眼目睹對面漢軍的行為,達克不得不承認,漢軍中的確有英雄,有勇士。

  「勇士們!拿起長捎,讓我們與漢人再較量一番!」達克丟下弓箭,取下懸勾上的長捎舉在手中。

  「衝啊!」突忽人在達克的帶領下,突忽騎兵端著長捎衝向漢軍。

  百餘米的距離轉眼即到,馬上的搏殺更直接,更能即刻決出勝負。長捎突刺,似蛟龍般迅捷。戰錘飛舞,驚天雷動。輕盈鋒利的騎刀,仿若驚鴻一瞥中的閃電。

  羅濟手持兩把長捎,左右刺殺,五名突忽騎兵被他刺落下馬。程節手舞戰錘,從三名突忽騎兵頭頂掠過,戰錘上沾滿了紅白之物。雙方錯馬而過,一路鮮血飛濺,橫屍遍地。

  回馬之時,達克見身邊還剩三名同伴。望著滿地的屍體,達克心中充滿了悲傷,漢軍已經給自己公平決鬥的機會,而決鬥的結果還是漢軍獲得了勝利,難道他們真的是不可戰勝的嗎?

  「來吧!最後的一戰!」張銳高聲向達克喊道。

  「好!今日一戰,我死而無憾!」達克高聲回答。

  「前進!」雙方再次開始衝擊。

  達克將這次擊殺的目標對準張銳,很明顯,張銳是漢軍的指揮官。按現在的情景看,今日沒有活著下去的希望,能在死前擊殺漢軍的指揮官,心中再無遺憾。

  五十米、二十米、十米,達克對著張銳的前胸,猛地刺出手中的長捎。長捎在距離張銳胸口不到五米時,對面身影一閃,馬背上的張銳不見了蹤跡,達克的長捎落空,兩馬風馳電掣般瞬間相錯。

  疑惑不已的達克側目看去,只見一個黑影從身側的戰馬外側翻起,一把巨大的戰錘出現在他的眼前,越變越大。

  最後的四名突忽人均戰死,張銳看了一眼他們的屍體,對旁邊的羅濟道:「留一個排在這裡打掃戰場,這幾個突忽人堪稱勇士,給他們留個全屍。」

  羅濟答應,吩咐留下一排,其餘將士隨著張銳向突忽人的輜重隊方向馳去。不過他們趕到的時候,這裡的戰鬥已經結束。

  羅濟見大部分游騎身上都濺滿了鮮血,似乎都成了難以辨認的「血人」,他們正在戰場上逐一翻察地上的屍體。自游騎進入突忽後張銳就下令,條件允許時,每次作戰結束後,必須打掃戰場。收繳來的武器、戰馬以及糧草充當游騎補給。而騎士從敵人屍體上尋到的私人物件,則歸騎士個人所有。

  一千餘名突忽人屍體橫臥在方圓幾百米的範圍內。遠處還有幾十名穿著重甲的突忽騎兵,趴在雪地上,他們身後留下一道長長的拖行印跡。套在他們身上的套馬繩,還未取下。

  又見數百匹突忽人的戰馬遠遠的散開,羅濟對張銳道:「屬下去將戰馬集中。」張銳點頭應允。

  羅濟帶人走後,張旭義縱馬來到張銳身邊,「大武,損傷了多少人?」張銳問道。

  「陣亡了十七個弟兄,還有三十二個弟兄受傷。」張旭義對張銳行禮時,觸動了傷口,不由皺緊眉頭。

  張銳看見張旭義的左肩膀上包紮著繃帶,於是問:「是重騎傷的嗎?」

  張旭義笑道:「只有幾十個重騎,又沒有排列好陣型,他們哪兒傷得了人?老杜帶著人,用套馬繩分別給收拾了。屬下是被這些輜重隊的人傷的,我們傷亡都是他們造成的。您看我們還抓了一些。」說罷指著遠處被游騎圍住的一群人。

  「有多少人?」

  「只剩五十人,這些突忽人都很玩命。」

  張銳崔馬來到突忽俘虜的面前,見五十個突忽人都坐躺在地上,幾乎個個身上帶著傷,他們身上流出的鮮血,染紅了周圍的一大片雪地。當看到張銳到來,都昂起了頭,臉上露出悲憤的表情。漢軍的殘暴,他們無一不知,所以都在剛才的戰鬥中,奮勇作戰。在他們看來,與其被俘、被虐殺,還不如戰死合算。

  這些俘虜的突忽人都是堅持戰鬥到最後,體力消耗殆盡,無力還擊時,才被漢軍俘獲。他們心裡都做好了赴死的準備,等待著漢軍對他們舉起屠刀,只希望能死得痛快些。

  張銳指著一個年輕的突忽人問道:「你是哪兒人?」

  那名突忽人冷哼一聲,沒有回答張銳的問話,神色間充滿對漢人的仇視。程節心頭火起,舉起戰錘就想衝過去砸他腦袋,張銳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程節:「不得無禮!」,接著朝突忽人繼續問道:「你的家鄉在西部草原吧?」

  年輕的突忽人臉上立刻露出詫異的神色。張銳知道自己猜測得不錯。草原人習慣傳皮襖,也習慣在耳上穿洞帶環,張銳正是看見他身穿皮襖,左耳上也穿著耳環,才這樣向他問話。

  「不用怕,你是草原人,我就不會殺你。」張銳給他吃了一顆定心丸,然後用和善的語氣又問:「你的傷勢有無大礙,會不會影響你騎馬?」

  那名年輕人一時不解張銳的意思,只是愣愣的點點頭。張銳見他有反應,心裡暗喜,轉頭對程節說:「等會兒為他留下一匹馬,再給他留下一些傷藥。」

  「是!」程節答應,他已經知道張銳想做什麼了,自從上次張銳釋放迪西後,程節就瞭解了張銳的想法,所以此時心領神會,再也不會像以前一樣,冒冒失失地出言反對張銳的決定。

  「你這是何意?」年輕的突忽人像是忽然省悟過來,高聲地問張銳。

  「沒有什麼意思,我的兄弟也是草原人。我敬重他,所以我會在戰場上對草原人網開一面。」張銳微笑地對他解釋。

  張銳說罷,用凶狠的目光看了看其他突忽俘虜,臉色驟變,厲聲道:「除了他,其餘的通通斬殺乾淨!」

  「是!」程節假意接令,準備上前動手。

  「我也是草原人,不要殺我!」俘虜中的一人高聲的叫嚷起來。

  「我也是,我也是!」又有三十餘個俘虜也同時叫了起來,先前赴死的勇氣在他們身上再也沒了蹤影。

  「嗯?你們也是草原人嗎?」張銳見那三十餘名俘虜中,至少有一大半不是草原出身的,心裡暗暗好笑,又故意用不信任的語氣問道。

  「是,我等真的是草原人。大人不信,您儘管問他。」三十餘名俘虜紛紛用手指著那名年輕的俘虜,讓他為自己作證。

  張銳向年輕的俘虜看去,只見他遲疑了一下,便點頭答應,口裡道:「他們的確是草原人。」

  張銳似乎非常信任年輕的俘虜,見他出言作證,於是就說:「好,既然你們也是草原人,我就不能厚此彼薄。來人——」

  「屬下在!」程節站到張銳身前。

  「釋放他們,給他們每人一匹馬,一份傷藥。其餘的俘虜一律斬殺。」

  「是!」程節帶著人,上前將承認自己是草原人的突忽俘虜,攙扶到一邊,後面的騎士已經開始斬殺剩餘的俘虜,不一會兒,十餘名俘虜便被斬殺乾淨。

  張銳正要轉馬離去,那名年輕的俘虜,高聲地叫道:「能知道你的姓名嗎?」

  「我叫瘋虎。」張銳沒有回頭,卻回答了他的問題。

  「能知道你兄弟是誰嗎?」年輕的俘虜又問。

  張銳回過頭來看了看他,搖搖頭說:「我的兄弟也在你們突忽軍中,我們既是兄弟關係,也是敵對關係。對不起,我不能說出他的名字,這樣會害了他的。」說罷,張銳長歎一聲,用腳一磕馬肚,縱馬而去。

  年輕的俘虜望著張銳遠去的身影,心中疑竇叢生:「瘋虎」的兄弟是何許人也,連殺人如麻的「瘋虎」都要買他的賬?連他的家鄉人都要釋放?「瘋虎」如此敬重之人,是德高權重之人,還是與他相若的錚錚勇士呢?或者,就是大漢潛伏在突忽軍營裡的奸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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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第三十一章 迪西之死

  漢元790年2月23日早晨,肥西城堡的會議大廳內,端坐著數十名軍官。阿巴開大發雷霆,惡狠狠地怒吼著:「一定要把他們找出來,活捉他們,我要將他們個個都處以樁刑!」

  昨日阿巴開帶著三營輕騎趕到柳都的時候,沒有看見半個漢軍的影子,反倒是見到了從前線返回的三千騎兵。細問之下,才知是三弟從楚河前線調回的騎兵。阿巴開心中又是憤怒又是不安。

  老三此舉擺明了是看不起自己,認為自己沒有剿滅漢軍的能力。他手下有數十萬將士,自然不缺人用,如果我們調換,他做得不見得會比自己好。現在裝模做樣的派兵回來,既討好了父汗,又羞辱了自己,實在是可惡之極。

  接下來,父汗的使者從城中來到阿巴開的軍中傳旨,命令阿巴開十日內剿滅這股漢軍。阿巴開從父汗旨意裡嚴厲的措辭中,可以感受到父汗的憤怒之意。阿巴開誠惶誠恐地接旨,並在使者的面前發誓不剿滅漢軍,誓不回軍。

  使者走後,阿巴開將新來的三千騎兵納入自己的隊中。又得三千騎兵,阿巴開麾下已有五千多輕騎兵。以十比一的兵力圍剿漢軍,應該有把握取得勝利,阿巴開剿滅漢軍的信心又增強了幾分。

  阿巴開正在佈置巡哨,準備尋找漢軍去向時,從肥西城堡傳來噩耗,鐵騎營和輜重隊遭到漢軍的突襲全軍覆滅。

  這個消息對阿巴開來說,無疑是當頭棒喝。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自己沒能堵截住漢騎,害得大丟臉面不說,沒想到千辛萬苦打造出來的鋼鐵之師就這樣被漢騎的調虎離山之計迅速摧毀,這已是罪責難逃了!在短短數日內,就接二連三遭受重創,阿巴開幾乎無法承受,他神思恍惚,喃喃地念叨著:「這不可能……這不可能……」接著半晌沒能說出話來。阿巴開的部下從未見過他如此手足無措,也是誠惶誠恐,坐立不安,只有魯阿力勸阿巴開盡快趕往肥西城堡,一探究竟。

  阿巴開不敢入城面見阿巴亥,匆匆帶著數千騎兵連夜趕往肥西城堡。達到城堡時,已是第二天早上。

  喚來幾十名倖存的扈從問話,扈從們皆答數百漢軍突然出現,鐵騎營來不及穿甲,匆忙迎擊,以致全軍覆滅。

  這一仗,不僅使自己數年來的心血毀於一旦,也可以說自己的前途不堪設想。以前父汗只是擔心自己魯莽,而今必然懊惱自己無能,恐怕從此再也不願托付重任於自己。數百名懷揣著光宗耀祖夢想的貴族弟子的性命都斷送在自己手裡,自己再無機會得到他們家族的支持,甚至還會招致這些家族的怨恨。失去了他們的支持,太子之位更加遙不可及。

  「來人,將游哨全部處死!」絕望中的阿巴開,再也記不得自己在阿巴亥面前所做的承諾。他將失敗的原因盡數歸到游哨的失職上,是他們的錯誤情報,才導致鐵騎營的覆滅,沒有用的東西,留著只會浪費糧食!

  此時的阿巴開恍若一隻受傷的獅子,狂躁、凶狠、沒有理智,將領們不敢出言相勸,眼睜睜地看著百餘名游哨被斬殺。

  「再派出遊哨,限他們三天之內找出漢軍的下落,不然一律斬首。其餘部隊,每二營為一個單位,分散朝四個方向查找漢軍的下落,就是挖地三尺也要將他們找出來。」阿巴開發洩了一通,咬牙切齒地宣佈命令。

  「是!」魯阿深知阿巴開的脾氣,這時不敢違背他的意思,口中接令,心裡想著等阿巴開稍稍冷靜後,再出言相勸。

  「殿下,這股漢軍行蹤不定,行動快捷迅猛。將各營分散派出去尋找他們,容易受到漢軍的襲擊。」一名軍官站起身來向阿巴開說道。

  阿巴開見他是從未見過的一名少校軍官,居然敢當著眾人的面,出言反對自己的命令,心中一陣不快。陰沉著臉問:「你是何人?」

  那名少校軍官恭敬地回答:「回稟殿下,屬下迪西。原在德公殿下麾下效力,位職騎兵一師一團的少校參軍。」

  阿巴開一聽,原來是老三的手下,心裡更加的不快,口中冷哼了一聲道:「那你說該怎麼辦?」

  迪西道:「以屬下之見,我們應當以靜制動,只要我們在柳都方圓百里內的幾個關口佈置一定的游哨,再將各營集結在一處等候。一旦游哨發現漢軍的下落,再一致行動包圍漢軍。」

  阿巴開聞言大怒,呵斥道:「你一個小小的少校參軍,敢在這裡胡言亂語。以你之計,何時才能找到漢軍?一個月?半年?還是一年?如果漢軍一直不出現,我們難道就一直傻等嗎?」

  迪西沒有因為受到阿巴開的呵斥就不敢再言,反而說話的聲調更大了幾分:「殿下,找不到這股漢軍,就證明他們溜走了,只要他們不來威脅柳都,我們自不必去管他們。再過一個多月,德公殿下在前線取勝返回後,再去圍剿漢軍不遲。」

  「放肆!來人,將他推出斬首!」 迪西的話語像是一把利箭,刺進了阿巴開的心中。一名小小的少校竟然膽敢諷刺自己,他的言下之意,認為自己沒有能力剿滅這股漢軍,等到老三回來,才能在他的指揮下取得成功。真不枉老三手下的兵,連德性都與老三一個樣!以為自己有多大能耐呢?不知道天高地厚!

  門口站立的幾名阿巴開的親兵,上前打掉迪西的頭盔,將他捆綁起來。迪西沒有掙扎,聽任他們捆綁,只是口裡申辯著:「敬候殿下,屬下何罪之有?」

  阿巴開不答迪西的所問,只是揮著手道:「快快將他推出去斬了。」

  這時一名上校軍官起身向阿巴開行禮道:「殿下,請您饒恕迪西這次的過錯。屬下可以擔保,他今後再也不會如此無禮。」

  他的話語剛落,十餘名新調來的騎兵軍官紛紛站起身來,為迪西求情。阿巴開見首先為迪西講情的是一團的上校團長,迪西是他參軍,他自然會出來講情。今後還需要這三千騎兵為自己的效力,自己掃了這些軍官的面子,硬將迪西斬首,恐怕今後一團會對的自己的命令陽奉陰違。可是自己將話已經說出,一旦出爾反爾,又怕失了威信。一時間,阿巴開有些遲疑了。

  「殿下,屬下也願意擔保。」魯阿也向阿巴開求情,並用眼神提醒阿巴開注意。

  阿巴開這才對迪西道:「既然眾將官都為你說情,我暫且饒你一次。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饒。」又命令自己的親兵道:「將他推出去鞭刑五十。」

  眾人見阿巴開饒了迪西的死罪,也不好再為迪西講情,看著迪西被幾名衛兵,拖了出去。

  迪西受了鞭刑之後,被送回軍營。一團中的中下級軍官們得知迪西受了敬候的處罰,紛紛前來探望。一名利西部落的軍官見迪西趴在床上,背上被打得皮開肉綻、血肉模糊,忍不住勸告迪西道:「頭人,您知道大殿下的脾氣不好,為何還要輕易出言,您不是枉受這皮肉之苦嗎?」

  迪西苦笑道:「我等命運皆在大殿下手上,以大殿下如此用兵,我們必然還要失敗。覆巢之下,復有完卵?我如此冒失,也是為了自保。」

  這時一名軍官言道:「你多慮了,我等與大殿下合兵之後,人數眾多,瘋虎所部不過五六百人而已,焉能取勝?以我之見,只要找到漢軍的下落,瘋虎這次是在劫難逃。」

  迪西怒道:「瘋虎何人?乃我之兄弟,用兵如神,專攻我等薄弱之處。我部在楚河的失敗以及大殿下在柳定郡的三次失敗足以證明這點,你身為軍官,不吸取教訓,怠於訓練,不肯在如何克敵制勝上花費心思,還敢輕言取勝?道不同不相為謀,請足下自便!」

  這名軍官名叫巴戶,原是迪西的部下,口齒甚是伶俐,善於迎奉之道。自迪西被解職之後,便少於迪西來往。今日見大家都來問候迪西,他也來應個景,不料迪西絲毫不留情情面,當著眾人痛斥他。迪西的斥責之語,羞得他滿臉通紅,悻悻而退。

  迪西見他退出軍帳後,才緩過氣來。迪西當團長的時候,部下中最看不起的就是巴戶。平日只會溜鬚拍馬,自己的部隊卻是懶得訓練,只是礙於他是一個大族的族長,又帶著數百人來投軍,德公殿下平日對他也是以禮相待,才勉強將他留在麾下。這樣的人,還敢在自己面前誇誇而談,斷言什麼輕易取勝,真是大言不慚、自欺欺人。

  又過了一會兒,大部分軍官慰問了幾句,就各自散去,只剩下十餘人還在陪著迪西。這些人幾乎都是利西部落出身,是迪西將他們帶出來,參加突忽軍隊的。他們既是迪西的部下,也是迪西的族人,都是迪西的心腹之人。

  中午十分,迪西軍帳外傳來衛兵的喝問聲:「你們是何人?來軍帳何事?」帳外有人答道:「我等乃敬候派來捉拿迪西問罪的,你等閃開,不要誤了我等公事!」

  軍帳之中的眾人大驚,敬候既然已經懲罰了迪西,為何還要派人來抓拿迪西?難道敬候還要殺迪西?迪西自己聞得帳外的說話,也是大驚失色,掙扎著起床下地。

  帳外的守衛均是迪西部落的族人,堅決不允許來人進帳。來人叫囂著再不讓開就要硬闖,迪西聽見帳外拔刀之聲傳來,眼看著就要展開一場火拚。

  「住手!」迪西高聲向外面叫著:「敬候為何拿我?」

  帳外來人答道:「我等不知,你見了敬候自去問吧。」

  迪西狐疑,低頭思索原委。一名心腹低聲對迪西道:「頭人,敬候這次派人拿您,自然是要殺你,我等還是衝出肥西城堡,返回西部草原,不用再受這等鳥氣。」

  迪西搖頭不語,另一名心腹,以為迪西顧慮城堡內兵力眾多,不容易衝出去,又勸言道:「頭人,三千騎兵中,我們利西部落出身的有數百人,屬下這就去將他們集中起來,加之同來的騎兵對我們不會下狠手,我們衝出去還是有把握的。」

  迪西長歎一聲道:「國家初立時,我為了部落的前途加入其中,汗王對我們部族也是恩寵有加,後來德公對我也是有情有義。我如現在逃走,會落下不忠不義之名,也對不起汗王和德公對我的栽培。」

  帳外的來人又在叫喊:「任何人膽敢阻攔,格殺勿論。迪西你如不想你的部下為你受死,還是自己乖乖的出來受綁。」

  迪西搖搖晃晃的向外走去,一名心腹攔住用急切地口吻對迪西言道:「頭人,你要是怕落不義之名,我們逃出城堡後,直接去汗王或者德公那兒請罪,也比留下白白的受死的強。」

  迪西用手推開他,轉身對眾心腹道:「我只要逃走,就是會落下罪名。你等放心,敬候雖然脾氣不好,可是還有眾多的軍官明白事理,他們不會看著我無辜被殺。我既無生命危險,也沒有必要逃跑,最多再讓敬候懲罰一頓,出出氣罷了。倒是你們不要隨意做出莽撞之事來,不然我也救不了你們。」

  眾心腹見迪西心意已決,只好答應,看著迪西走出軍帳,感覺凶多吉少。門外的十幾個軍法處的人,見迪西走出,一擁而上將迪西緊緊地捆綁起來。

  來捉拿迪西的消息早就傳遍了軍營,眾將士紛紛前來圍觀,見迪西被軍法處的人緊緊捆綁,才收口的背傷又破裂開,鮮血直冒。迪西面色蒼白,額頭上起了豆大的汗珠。

  利西部落出身的士卒中,有人憤然喝道:「長官犯了何罪?」

  又有人也喝道:「就是犯了軍法,帶去便罷,何須如此捆綁?」眾人神情激憤,人群湧動,不一會兒便將軍法處的人團團圍住,不讓他們將迪西帶走。

  軍法處中的軍官高聲喝道:「此乃敬候的命令,你等速速退去,不然也要按罪論處。」

  高喝了數聲見騎兵的士卒還不退去,又見一些士卒已將手放到了刀把之上,有動手的跡象。不由也害怕起來,萬一這些騎兵造反,第一個殺的恐怕就是自己。於是又高聲道:「迪西所犯何罪,我等不知。我等自是奉命帶他去見敬候,若是無罪自會放了他。你等在此阻攔也是無用,說不定還會害了迪西。」

  迪西這時也稍稍恢復了點氣力,剛才的捆綁差點讓他昏過去。他見團中的士卒這樣維護自己,心中感動不已。只是這樣的阻攔不僅不能幫自己,說不定真的會害了自己。也怕他們的舉動,將來會獲罪。於是也高聲喝道:「你等速速退去,不要阻攔。我見了敬候自然會將誤會解釋清楚,不會有事的。」

  接著迪西又轉頭對已出了大帳的心腹道:「你們帶著各自的手下,返回營帳。不得再擅自彙集一起。」心腹紛紛上前一邊勸說,一邊用連拉帶拽地哄著他們離去。

  眾人散去後,迪西才被軍法處的人帶到了阿巴開的軍帳中。迪西一進門,就看見了巴戶。心裡也明白了,一定是他到敬候這裡告了狀,自己才會被敬候押來對質。

  迪西相信,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只要自己坦坦蕩蕩,也不怕他誣告,只要在敬候面前解釋清楚,自然不會有事。迪西放下心來,對著敬候道:「殿下,屬下被綁負,不能向您行禮了,望殿下勿怪。」

  阿巴開冷冷地斜視了他一眼:「聽說你有個兄弟,非常厲害?」

  迪西不解,回答道:「屬下家中有兄弟四人,不知殿下說的是哪位兄弟?」

  阿巴開聞言勃然大怒,厲聲道:「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敢狡辯?我的問的不是你家中的兄弟,而是你結拜的兄弟!」

  迪西面無懼色,不卑不亢道:「屬下生性愛結交朋友,從幼時到現今,屬下與上百人結交過兄弟,屬下實在不知殿下說的是誰。」

  阿巴開冷笑道:「看來你是鐵了心的想抵賴。來人,給我抽他一頓,讓他好好想清楚。」

  迪西身邊的軍法處的人,聞言拿著鞭子就開始抽打迪西,只是數下,迪西便一頭載到在地,頭也被摔破,滿臉是血,仍是掙扎地抬起頭來喊道:「殿下無辜處罰屬下,屬下不服。」

  阿巴開側頭對巴戶道:「你去提醒一下他。」

  「是!」巴戶沒有對阿巴開行軍力,而是深深的向阿巴開鞠躬行禮。倒在地上的迪西看到他那諂媚的笑臉,心裡一陣噁心。

  巴戶來到迪西身前,止住士卒對迪西的鞭打。蹲下身來,用假仁假義的口吻對迪西說:「你應當老老實實的對殿下承認了,再懇請殿下寬恕。按殿下寬仁的性格,也不會為難你的。可是你心懷僥倖,對自己做過的事情百般抵賴,我就是身為你的同僚,也救不了你。」

  「呸!」迪西一口血水吐在巴戶的臉上,喝道:「你當我不知?就是你這個小人,在殿下跟前搬弄是非,才使殿下輕信了你誣告。對你這個小人,我不與你說話。」說完抬頭又對阿巴開道:「殿下,此人平日就嫉恨屬下,他的言語殿下不能相信啊!」

  阿巴開聞言皺了皺眉,心裡也猶豫起來。巴戶擦臉之間,見阿巴開的神態,知道阿巴開在懷疑自己,於是也顧不得再裝好人,站起身來指著迪西罵道:「你自己做過的事情不敢承認,你才是小人。你敢說你沒有與襲擊我們的漢軍指揮官瘋虎結過兄弟嗎?你的那事,不止我一人知曉,團中有很多人都是知道的。」

  迪西終於知道,阿巴開為何又要將自己抓來,抬頭看見阿巴開也盯著自己在看,於是辯解道:「殿下,屬下與瘋虎結為兄弟,確有此事……」

  話音未落,巴戶就跳著腳叫道:「看啊,殿下,他自己也承認了,屬下說的沒有錯吧。就是他與漢軍勾結,才使得我們的消息屢屢被漢軍掌握,我們失敗也不足為奇,我們抓不住漢軍也不足為怪。」

  「放屁!」迪西聞言大怒,高聲呵斥道:「我與瘋虎結為兄弟,此事不假,但是我對大汗一直忠心耿耿,從沒有勾結漢軍出賣情報!當初我戰敗,德公殿下也是知道我與瘋虎結為兄弟的。德公殿下懲罰我,是因為我的指揮不力。而且不久後,德公殿下又提拔我在一團擔任參軍之職,就是考慮到我有過與漢騎作戰的實戰經驗,對漢騎的作戰方式有所瞭解,希望我軍能抓住漢騎的薄弱環節來克敵制勝,並盡量減少我部的傷亡。他老人家能讓我擔任如此重要的職位,就證明他信任我,他老人家都沒有因此懷疑我,你憑什麼說我漢軍的內應。」

  迪西罵完,又對阿巴開道:「殿下,您不要聽這個小人的挑撥。屬下問心無愧,屬下沒有做過對不起突忽的事情。」

  迪西一口一個德公殿下,一口一個他老人家,聽得阿巴開心頭怒火上湧。心想:這個混蛋不是奸細,也是老三的鐵桿心腹,就是憑借這點,殺他也不為過。

  魯阿見阿巴開面色鐵青,知道阿巴開動了殺機,連忙勸解:「殿下,前幾日迪西還在前線,即使想為漢軍傳遞消息,也沒有機會。所以,以屬下看,迪西不是奸細。」

  阿巴開用凶狠的目光瞪著迪西問道:「你為何要與我們的死敵結為兄弟?」

  迪西回答:「屬下與瘋虎是在戰場上相遇,屬下在戰敗後,想與漢將單挑,不過屬下武藝不精,被瘋虎的部下所擒。作戰結束後,瘋虎表示佩服屬下的勇氣,他敬重勇士,所以釋放了屬下以及部屬。他又與屬下交談了片刻,屬下見他為人豪邁、有英雄之氣,所以起了結交之心,他也有此意,於是屬下就和瘋虎以兄弟相稱。不過屬下自那天與瘋虎分別後,就沒有見過瘋虎,更談不上為他通風報信。」

  「你們還真是惺惺相惜啊,你沒有忘記瘋虎,瘋虎也沒有忘記你。」阿巴開諷刺道:「這次他偷襲鐵騎營,戰後釋放了草原籍的俘虜,還說是看在他兄弟的面子上放的,我開始就納悶,是誰有這麼大的面子,能讓殺人不眨眼的瘋虎手下留情。原來是你啊!好,好……來人,給我好好的鞭打他!」

  阿巴開越說越生氣,自己若干年的心血就是毀在瘋虎手裡的,自己的前途也被他徹底毀了。既然現在抓不他,拿他的「兄弟」來出出氣總是可以的。

  巴戶這時又站到阿巴開的身邊說道:「殿下,屬下都是有個主意,說不定瘋虎會上鉤。」

  「但說無妨。」

  「是!迪西既然是瘋虎的兄弟,又對迪西敬重,我們不如用迪西做誘餌,引誘瘋虎上當。」

  阿巴開微微點頭,轉身對魯阿下令道:「將迪西掛到城外,讓各營準備,只要瘋虎前來救他,就一舉包圍他們。」

  魯阿為難道:「屬下認為,瘋虎不會冒險來救迪西的。現在天寒地凍,迪西又受了傷,只怕在外面支持不了一天就會被凍死。」

  這時軍法處的軍官上前稟報:「殿下,迪西在騎兵中有很高的威望,剛才屬下去拿他的時候,差一點就被他的手下阻攔,幸好屬下騙他們說,只是帶迪西來問話,這才能出來。要是他們知道迪西被掛到城外當誘餌,恐怕會倒戈相向。」

  「言之有理!」巴戶也在旁邊挑撥道:「迪西是利西部落的頭領,騎兵中有很多人出身他的部落,他們都是迪西的心腹,如果他們知道要殺迪西的話,屬下也擔心他們造反。以屬下看,現在的一團已經快變成迪西的私家軍。」

  阿巴開這才知道迪西的身份,不免為難起來。如果就此放過迪西,迪西定會因此痛恨自己,自己又多了一個死對頭。若就此殺了迪西,他部落的士卒極有可能鬧事。思前想後,決心不做不休,還是要殺掉迪西。

  從迪西說話的態度,就可以看出他是老三的心腹,能借此剷除迪西,削弱老三的黨羽也是一件好事。即便是父汗問起此事,自己也能推說迪西勾結漢軍,有的是人證,父汗絕不會看出自己真正的用意和企圖。

  阿巴開殺心既起,便將魯阿拉拉到帳外商議。魯阿也也非善類,見阿巴開心意已決,於是獻計道:「殿下,既然要殺迪西,必須斬草除根,殿下可將一團的所有軍官叫來開會,到時徹底清查其中的迪西心腹,將他們一網打盡。然後在將營裡利西族的士卒暫時分散到近衛騎軍中,讓我們的人看著他們,他們自然不會再生出是非。最後,殿下可將迪西結拜張銳之事定成死案,讓巴戶寫出迪西的罪狀,寫明是迪西勾結了瘋虎,給漢軍傳遞了情報,才使得殿下次次受制於人,屢戰屢敗。嫁禍於他,您在陛下面前或許還有挽回的餘地。」

  阿巴開大喜,巴戶本來就是自願到自己這裡來告發迪西與漢軍勾結,讓他寫一份供狀,他自會聽命。殺死迪西,以迪西抵罪,可謂一箭雙鵰。既可以在父王那兒有所交待,也可以借此打擊老三的勢力,此舉甚妙。

  於是和魯阿密謀,當晚將所有騎軍中的軍官集中到自己的大帳開會,暗中又派近衛軍包圍了騎軍營地。騎軍軍官來到阿巴開的大帳後,其中迪西的心腹當即被巴戶指認出來,阿巴開二話不說,命令將他們推出斬首。

  其餘軍官驚恐不已,騎兵團長詢問阿巴開這是何意?阿巴開拿出巴戶的供詞,又讓輜重隊倖存中的一些人出來作證,這些人言之鑿鑿,都說瘋虎是收到兄弟迪西的密報後,才突襲了鐵騎營。騎兵團中的軍官雖是難以置信,但也不敢過多地為迪西辯解,深恐阿巴開將自己也定成奸細。

  臨刑前,迪西的心腹中有人喊道:「頭人,我等死不瞑目,今日你就應該聽屬下之言,咱們反了才是!」

  迪西流著淚跪倒在心腹們的面前,泣不成聲地言道:「我不聽諸位所言,才遭此大難。諸位為我冤死,我深感慚愧。我當初就不應該為了獲取榮華富貴,帶領諸位出來投軍。是我害了諸位,是我對不起大家。」說罷連連磕頭,眾心腹也落淚回拜。這一夜,迪西和十七名心腹都慘遭斬殺。

  處理完迪西等人,又將利西部的士卒分散到近衛軍中。隨後,又連夜將迪西勾結漢軍的罪狀及證人供詞送往柳都,呈送到阿巴亥手中。

  阿巴亥看著一大疊言辭激憤,署上了證人姓名的證詞,氣得雙手發抖,難怪近衛軍損失慘重,漢軍處處取得先機,原來內部出了奸細,這種敗類必須肅清,即使碎屍萬段也不為過。阿巴亥下令監察院,即刻調查此案,追查迪西同黨。又向楚河營壘的阿巴貢,下達了同樣的命令。

  迪西死得不是時候,因為這時突忽高層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剛剛開始的西海州戰役上。就連阿巴貢也顧不上親自追查迪西之死的真相,只是將此案交與前線軍法處清查。軍法處的軍官明知大汗在下令追查迪西同黨,明知迪西死於阿巴開之手,而且又處在戰鬥節節失利,上下同仇敵愾地聲討奸細的時候,都想明哲保身,誰也不願深入調查此事,僅僅以阿巴開送來的證詞為依據,就將這件通敵案草草定性。

  等到戰役結束,阿巴貢再騰出精力回顧此案時,為時已晚。汗國監察院與前線軍法處都將此案審理完畢,所有與迪西有牽連的軍官都被抓捕,大刑侍候,甚至被殘殺。阿巴貢既震驚憤怒,又深深地自責。其實,在他心裡迪西一直是個忠誠耿直、值得信賴的人,他怎麼也不相信心目中的迪西會背叛他,會背叛突忽大汗。而且,以前與迪西交好的軍官也被定了罪,難道真有如此之多的叛徒嗎?他感覺此案的處理簡直是草菅人命。但事已至此,除了憤怒和惋惜之外,他只能盡力將尚未被處決的涉案軍官解救出來,好言安慰他們。

  可是迪西案件所產生的惡劣後果,是所有突忽將士都沒能預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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