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大漢騎軍 作者:風似刀 (連載中)

 
starjeffstar 2008-7-9 00:07:0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37 198620
desgacosla 發表於 2009-2-13 16:33
第五部 第十二章 突忽人的目的

  韓擒低頭深思著,手中緊緊握著一張紙。這是戰區參謀部得知突忽人出兵的消息後,分析的突忽人作戰目的的結論報告及建議。報請韓擒做最後的抉擇。參謀部通過已知的情報,做出了以下判斷:

  一,突忽人的進攻,主要是打擊戰區前沿的糧草供應地,柏寒城堡。理由:柏寒城堡位於「鎖鑰之地」,是漢軍從烏孫進入度信的大型通道上唯一堡壘。城堡中囤積了可供應一個軍團高強度進攻兩個月的所需物資,突忽人有理由來摧毀它或佔領它。建議:至少派遣一個整軍團的步軍和不少於三萬的騎軍支援柏寒城堡。

  二,突忽人的進攻,是為了聲東擊西,將我們的軍團集結柏寒城堡,然後向他們的真正目標地發起攻擊。理由:我軍在大月、烏孫、大宛只有十五萬人,明顯無法守住敵方的多點進攻。突忽人調動了我軍的大部分軍隊,就可以從容地在其他目標地點實施攻擊。建議:在大月、大宛兩州至少各留兩萬步軍和一萬騎軍防守。

  三,突忽人的進攻,是為了圍城打援。理由:柏寒城堡堅固,突忽人考慮到在短時間內攻破城堡難度極大,於是包圍城堡誘使我軍救援,然後在我軍援軍必經之路上伏擊。建議:大月州前往柏寒城堡的支援隊在大堤城集結,大宛州前往柏寒城堡的支援隊在洞裡城集結,隨後兩州的救援隊在富含城彙集,再往柏寒城堡進發。

  四,突忽人的進攻,是為了與我軍進行一場決戰。理由:突忽人訓練正規軍已經有五年時間,據悉,突忽人現有四十到六十萬正規軍,完全有與我軍對抗的實力。建議:當前最主要的任務就是偵查出突忽人到底有多少部隊前往柏寒城堡,這股渡過楚河的突忽人到底是前鋒還是主力。應當派遣數百游騎插入敵後做細緻的偵查。如果敵軍少於三十萬,我軍可以與敵決戰。反之,我軍應適當的退後,誘使突忽人深入,拉長敵人補給線,然後用游騎打擊敵人的補給線。使敵處於斷糧的境地,再與敵會戰。

  五,突忽人的進攻,是為了騷擾我軍。理由:突忽人通過這樣無數次的騷擾,使我軍整日來回奔波,無論在精神上、在體力上,還是士氣上,都會大大削弱我軍戰鬥力。等待時機成熟時,突忽人再與我軍交戰。建議:在確定這次突忽人是騷擾進攻後,我方也應實施反騷擾,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讓敵軍也疲憊不堪。

  這是韓擒得到突忽人渡過楚河後,戰區參謀部做出的突忽人出兵目的的各種判斷。參謀部的數十位軍官,在不到三個小時就拿出了五種判斷,並提出了相應的對策,對此,韓擒還是非常滿意的。

  「子明,你傾向哪種意見?」韓擒抬頭問柳炯。柳炯字子明,突忽戰區副統帥。

  「殿下,下官比較幾條結論,覺得第一種和第四種更像這次突忽人出兵的真實目的。」

  「具體說說。」

  「是!第一種判斷,突忽人為了攻取柏寒城堡,這是很有可能的。柏寒城堡位於蔥嶺山脈的峽口處,是出入度信的咽喉要道。如果一旦我失去這個『鎖鑰之地』,先不說損失的糧草和守軍。單就是突忽人佔據柏寒城堡後,會更加方便他們的對我方的出兵行動。那時突忽人出擊的方向會更多,我們防守堵截起來會更加吃力。」

  韓擒點頭,此前他的心裡也是這樣想的。柳炯又繼續說:「關於第四種判斷,突忽人想與我們來一次決戰。下官認為也很有可能。」

  「此前游騎回報,在渡河的突忽軍中有騎兵部隊。雖然沒有探明具體的數量,但估計會在一萬以下。突忽人這次,將他們的老本都掏出來了。」說道這裡柳炯哈哈大笑起來。

  韓擒和屋內之人臉上也露出了笑容,早幾年他們就聽說,突忽人在訓練騎兵部隊。騎兵是那麼容易訓練的嗎?

  突忽所屬五州之地,雖然有很多的牧民,但大多都在大宛州。大宛州已經被彪騎軍徹底控制,牧民手裡的所有馬匹都被收繳運回平州。一些沒有能力運走的,也全部就地殺死,沒有給當地牧民留下一匹馬。

  突忽人現在的騎兵部隊的馬匹,都是從位於大宛、烏孫、度信、新羅、西海五州交界處的西部大草原上獲得的。那兒漢軍還沒有完全控制,突忽人組建騎兵部隊的兵源,也幾乎都是西部草原上的牧民。

  可是騎兵所使用的軍馬,與一般托馬、坐馬不能混為一談。軍馬不僅僅是要求馬有耐力、有速度、有體格,更重要的是要訓練它們的技術動作和編隊作戰。

  沒有經過戰馬訓練的一般馬匹,是很容易在戰場上受驚,或不聽從騎士的指揮。一旦在戰場上屢屢出現這種情況,馬背上的騎士很難存活下來。可是戰馬訓練不是一天兩天就可以大規模的完成,何況突忽人也缺乏訓練戰馬的人才。

  馬是如此,人也如此。突忽人徵召的牧民,能在短時間內成為合格的騎士嗎?只是有可能。牧民有天生當騎兵的優勢,他們的騎術是自幼開始訓練,也會一些騎射功夫。但僅靠這些就能成為一名優秀的軍人?成為一名作戰的騎軍騎士?

  顯然還是不夠的。漢軍的騎兵都是經過長時間嚴格訓練的職業騎兵。游騎和重騎就先不說了,單說漢輕騎,在作戰時,特別是在大型會戰時,靠的集團作戰,用訓練過千百次運用熟練的陣型與敵作戰。

  有著嚴格的紀律,有著熟練的陣型,有著精良騎射功夫的五千漢騎軍,能夠擊敗五萬甚至十萬沒有經過訓練的突忽牧民騎兵。這樣白白送死的傻事,突忽人是不會幹的。

  正是這樣的原因,突忽人也咬牙訓練自己的正規騎軍。五年時間裡,據不可靠情報得知突忽人訓練出兩三萬之間的正規騎兵。但其中能真正與漢軍一戰的,最多不會超過一萬。

  這樣分析的原因,是突忽人缺乏制弓手,特別是復合弓和強弩的製造人才。這些人才都符合帝國允許進入老州定居的條件,有很多人都已經搬遷到帝國內地定居。現在突忽殘留的制弓手,都是極端痛恨大漢的人。他們寧願留在突忽,也不願到帝國內地去過富裕的生活。

  可是這樣的人鳳毛麟角,就算他們大量的培養徒弟,但純熟精湛的手藝也不是短時間就能練成的。現在突忽人每年生產的強弩、復合弓數量很少。其中突忽人還要保證強弩的優先製造,復合弓就更少了。據估算,突忽人用了五年時間,最多給不到一萬騎兵裝備了復合弓。

  只有這些裝備復合弓的突忽騎兵,才有和漢騎一戰的本錢。如果突忽騎兵使用的是一般弓箭,它是射程只能在一百二三十米左右。而漢騎手中的復合弓最高射程在二百至三百米之間。漢軍就是在最佳射程一百五十米外射擊,突忽騎兵也只能被動挨打,沒有還手之力。現在他們既然敢派出騎兵,那麼證明這些騎兵也裝備了復合弓,有和漢騎一戰的資本。

  柳炯笑了一陣,接著又說道:「據游騎大致的偵查報告,這次渡過楚河的突忽人至少在二十五萬人以上,下官想這其中的騎兵在一萬人左右。這是突忽人所有正規軍步軍的一半和全部的精銳騎軍,出動這麼多兵力就證明突忽人想與我們進行一次決戰。」

  柳炯分析得很合理,所有人都點頭同意他的意見。柳炯又道:「下官現在擔心的是,突忽人是不是只有這些兵力,他們會不會有後續部隊再出現。我同意參謀部的意見,當前首要任務就是偵查這些部隊後方,還有多少突忽軍隊。」

  韓擒聞言,問中軍官尚顯:「現在還有多少游騎在烏孫境內?」

  尚顯回答:「現在彪騎軍游騎的一個營,正在嚴密監視渡過楚河的突忽軍。剩餘在烏孫境內的游騎只有兩個連。」

  韓擒皺了皺眉,這點人沒有十足的把握執行好深入敵後的偵查任務。何況這些游騎還要擔任偵查各地的任務,都派出去了自己不成了瞎子、聾子了嗎?再則,如果要突入敵後,就要翻越蔥嶺。蔥嶺山脈平均高度在二千米以上,能通過之處,寥寥無幾。這些可以通過之處,突忽人必定會派兵把守,人數少了不可能通過。

  現在韓擒心中已經認同了柳炯所講的兩種判斷。突忽人圍城打援的想法,是最不可能的。因為突忽人大量軍隊深入烏孫,游騎肯定會知曉察覺的。人數少,那就更不可能在路上伏擊支援的漢軍。何況這些援軍可以向參謀部建議的那樣,分段集結後,再一同前往柏寒城堡。所以這條結論,韓擒首先放棄。

  其次要說突忽人這次出兵,目的純屬騷擾性質。韓擒是不會相信的,幾十萬人集結前進,需要多少物資,需要多少後勤保障人員!只是騷擾,那突忽人在疲憊我方的同時,也大量地消耗自己的資源。突忽人現在的糧食也不是很充裕,這樣的消耗戰,他們還玩不起。所以這條,也被韓擒排除掉。

  最後認為突忽人是為了聲東擊西,但突忽人只有五十萬軍隊,渡河而來的突忽軍隊已經是他們總兵力的一半,後面還有沒有,現在還不得而知。除了這些軍隊外,突忽人也需要留下一些軍隊,擔任兩州的防禦任務。再出兵其他地區,可能性也不大。如果查清突忽人還有後續部隊,基本上也可以將此條排除。餘下的一、四條判斷中,必有一條是突忽人的真實目的。

  韓擒還在深思的時候,中軍官被人叫了出去。房間內的人都在等待,等待韓擒做出最後的決定。十分鐘過去了,韓擒沒有出聲。半個小時過去了,韓擒還是沒有動,彷彿他已經變成了一座雕像。

  這時中軍官尚顯回來,看見韓擒還在思索,於是輕輕地坐回原位。不料看似雕像的韓擒,卻開口問他:「何事?」

  「回稟殿下。剛才彪騎軍報告,飛騎軍的一個游騎營已經來到風鈴城。」

  韓擒「唔」了一聲。戰區部隊要換防之事,內閣已經對他下發了通知。通知上說,現有的三個軍團,會在年內逐一替換。現在飛騎軍就將游騎派來,看來史萬歲是迫不及待地想參戰了。

  對史萬歲,韓擒還是比較瞭解的。當年在突忽戰場,史萬歲號稱「帝國第一猛士」。錯馬之間便斬殺了突忽人的勇士,大漲了漢軍的士氣,當年這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史萬歲也因此晉陞為將軍。

  後來史萬歲又孤軍深入敵後,作戰數十日,轉戰千餘里,歷經七百餘戰,得萬級而歸。戰功更是卓越。可惜他是擅自行動,獎賞自然沒有獲得。如果不是熙公殿下保他,說不定才到手的將軍職位就會丟掉。

  這樣好戰之人,要來自己的戰區。韓擒想起來就感到有點頭疼,當年史萬歲如果不是恃功自傲,軍銜職位定會在自己之上。對他,韓擒自然也不好管得太嚴厲,但不嚴厲又擔心史萬歲再做出擅自行動的舉動來。

  韓擒接到通知後也為此事煩惱過,不知道該用何種態度對待史萬歲。現在聽說飛騎軍游騎已經來了,心裡不由又想起此事。

  韓擒沒有出聲,柳炯問尚顯:「是新進將軍劉武周帶隊嗎?」

  尚顯回答:「不是,劉武周還要過幾日才到,這次帶隊的人,也是現在帝國大大有名的人物啊。」

  「哦?是何人啊?」戰區參謀長許銘球感興趣地問。

  「是安渡橋猛士張銳。」

  「哈哈——」許銘球聞言笑道:「是這個神人到了!」許銘球平日最看不起朝廷大肆宣傳的張銳。按朝廷邸報上宣講的安渡橋之戰,但凡是個正常人,都不會相信。許銘球料想這是胡公張家的意思,或者就是皇帝陛下自己的意思。目的就是想打造個神奇勇士鼓舞我軍鬥志,順帶也讓張銳出名罷了,吹得天花亂墜的,說書哪。

  在他看來張銳不過就是個莽夫加屠夫。張銳殺黃濤之事,就充分證明了他的看法。到連隊才四天時間,就意氣用事,越權斬殺了連裡的幾名排長。既沒有以德服眾,也沒有設計拉攏,動輒暴力殘殺部下,可見張銳只是一個脾氣暴躁、性格魯莽的粗人。許銘球自小最看不起的,就是沒有智慧的人,這種莽夫在他眼裡是做不了大事的。

  通過此事,許銘球也更加懷疑張銳的戰功有問題。內閣給他的處罰明顯是不公正的,這多半也是胡公張家或皇帝本人的意思。許銘球真想親眼看看,傳說中殺人不眨眼的屠夫,到底是長得何等野蠻模樣。

  尚顯見柳、許二人都對張銳感興趣,於是又說了一件事:「剛才彪騎軍報告說,張銳一到駐地,就問有沒有不用的俘虜。」

  柳炯好奇地問:「他要俘虜何用?」

  尚顯笑答:「聽彪騎軍的人說,他要俘虜是為了給自己的部下做練習用。」

  柳炯聽了倒是沒有什麼反應,這種事戰區的所有部隊都經歷過的。他覺得很正常,也感覺張銳是個有經驗的領兵之人,懂得使用各種有效的手段,讓自己的部隊盡快適應戰場。

  可是許銘球就不是這樣想的,他覺得張銳此舉,只是單純為了滿足自己的獸性。可見之前聽說的傳聞都是真的,他的確是一個嗜殺成性的屠夫。

  韓擒沒有像他們一樣浮想聯翩,只是在聽說來了一個營的游騎時,想到了史萬歲,然後就將心思動到了這支游騎身上。

  韓擒問柳炯:「子明,派這支游騎營去楚河對岸偵查一番,你看可好?」

  柳炯思索片刻,回答:「能派這只游騎營去偵查一下當然很好,但下官有些擔心。」

  「說說看!」

  「是!一則這只飛騎軍游騎營從來沒有上過戰場,他們是否能完成這個任務還不好說。二則,他們此前到達這裡用了一周時間,一路趕來必是疲憊不堪,加之地形不熟,也難保證他們能順利完成翻越蔥嶺,渡過楚河,完成偵查任務。」柳炯將自己的擔心說了出來。

  韓擒站起身來,在屋內來回的走動著。眾人知道他在思考,也不再作聲,靜靜的等待韓擒的決定。

  數分鐘之後,韓擒像是下了決心,回過身來對尚顯下命令:「去通知飛騎軍這支游騎營,立即出發,讓他們自己尋找翻越蔥嶺的途徑,用五天時間在楚河對岸查清楚突忽人的情況。十日內必須將報告送回。去吧!」

  「是!」尚顯起身接令。

  正當尚顯走到門口時,韓擒又叫住他,說:「他們有什麼需要,盡量滿足他們。」

  「是!」尚顯領命而去。

  許銘球似乎猶豫了一下,對韓擒說:「殿下,下官也不太放心讓個莽夫帶隊去執行這個重要的任務。依下官看,還是派彪騎軍的游騎去較為妥當。」

  韓擒搖頭:「現在彪騎軍游騎在烏孫只有一個多營的人馬,其中一個營在監視突忽的前進部隊,剩餘的還要繼續偵查其他區域是否有突忽人的潛入。其他游騎需要數日才能抵達烏孫,時間上已經來不及了。」

  柳炯見韓擒已經下定決心,便支持道:「下官同意,下官剛才說的這只游騎的不利情況,只能說是最壞的可能性。但飛騎軍的游騎還是值得信賴的,再說張銳此人,雖說是莽撞了些,但他也是意志堅定之人,我相信他有能力完成這次偵查任務。」

  韓擒點頭說:「這點困難,他們應該克服。史萬歲手下的兵還是不錯的,如果此營能按時完成偵查任務,我們的抉擇會更正確!」

  許銘球見兩位正副統帥都持同意態度,也不好再說什麼。在他心裡,還是不放心讓張銳營去執行這項重要的任務。他心想:這個莽夫能完成這個任務?唉!但願他不會一時衝動,將自己的全營人馬葬身在敵後。
desgacosla 發表於 2009-2-13 16:34
第五部 第十三章 小人

  風鈴城距今已有幾百年的歷史,當初風鈴城就是烏孫國王的王宮所在地。烏孫滅亡後,隨即被立為烏孫州的州府。如今的漢烏孫州已不再是原烏孫王國的地界,烏孫州在原烏孫王國的基礎上包攬了北方的許多地區。風鈴城位處烏孫州的南部地區靠近赤湖,是東西商道上的必經之地。

  風鈴城受這次突忽叛亂的影響最小。自烏孫州宣佈加入突忽聯盟後,帝國的彪騎軍進入烏孫,當地的獨立分子都撤離到山區或度信州。彪騎軍的前鋒兵不血刃地光復風鈴城,那時城中尚留有四萬餘人。經過五年時間,現在風鈴城已有人口八萬餘人,是烏孫、大宛、大月三州中人口最多的一座城市。

  風鈴城中的絕大多數居民都是色目人,漢軍來到這裡後。城中的居民最初恐懼萬分,擔心漢軍會屠城。不過到現在他們已經安定下來,只要他們稅按時繳稅,漢軍是不會找他們麻煩的。

  風鈴城五年來的太平景象,使人很容易忘記現在是戰爭時期。城裡城外駐紮了許多漢軍,但沒有搶掠他們一次,生意上也是公平買賣,從不欺行霸市。做生意的風鈴城人,利用這裡漢軍的愛好,往來販貨很賺了一筆。心裡希望這仗最好永遠打下去,他們的生意也會永遠像現在一樣好。於是頭二年路斷人稀的東西商道,如今又是車水馬龍的繁榮景象了。

  從帝國長州、平州而來的商隊,順著商道來到風鈴城。為了賺錢而奔波的商人們,不管這裡是不是不戰區,只要有利潤,他們就會聞風而來。其中就不乏專門販運奴隸的商販,他們在這裡買到到較為便宜的奴隸,再運到帝國內地去賺取高額的利潤。

  不過做奴隸販運生意的,都是財力雄厚的大商家。有許多就是世家開的商號,他們有著眾多的武士和健僕。他們對待這些眼中的商品,還算是愛護有加,一般不會隨意處罰或殺死奴隸。押解的一路上,對買到手的奴隸也是飯管飽、衣管暖,而且女奴隸還有馬車可以乘坐。損失一人,就相當於損失他們的金幣。

  但是被奴隸販子挑剩下的俘虜,就沒有這麼幸運。這些奴隸都是老弱病殘之人,其中即使有青壯也是身染疾病。這些俘虜過不了多久,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其間風鈴城的居民,也沒有看見他們被運走。他們去哪兒了?風鈴城的居民都在暗地裡猜測著。

  北城外五里草店一帶是野草叢生的荒地,有時附近住的居民會在半夜裡,聽見一些異常的聲音。但是他們不敢出去,隔著窗向外觀望,能看見遠處眾多的火把將天空映成了紅色,奇怪的聲音就是從那兒傳來的。不久之後,關於老弱病殘俘虜去處的謎底被揭開,從此草店一帶再也沒有居民敢去。

  漢元790年1月30日晨,雪花密密匝匝,在灰暗的天空中急速地落向地面,凌空劃過無數道孤線,隨風旋轉、飛舞,猶如從天而降的柳絮,一時間瀰漫天空。

  瞬間,萬物的本來面目被早春的雪悄悄地掩蓋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層薄薄的積雪,一眨眼工夫,雪花用自然的力量點綴了萬物,將一切變得神秘起來。

  全紀將最後一抹土蓋在地面上,然後將鍬插在一旁,用衣袖擦著臉上的汗水。落雪的天氣裡,他卻是頭頂冒著熱氣,臉是通紅通紅的。大半夜的填土工作,使他全身大汗淋漓。

  昨夜他還是憑著自己的良心,拒絕了張銳的命令,隨後被張銳當場免去了連長職位。殺人訓練時,全紀被張銳命令站在一邊觀看。全紀眼含著熱淚,看著蜷縮在地上的俘虜,一個個的拉到他們自己挖好的土坑前,被騎士們斬殺。

  騎士們揮舞手中的騎刀,砍向俘虜們的脖頸。但絕大多數騎士因手中的騎刀顫抖或斬殺時緊閉雙眼,使得騎刀偏離方向,斬殺對象也難以一時斃命。被砍成重傷的俘虜在地上垂死掙扎,在土坑裡翻滾。而生性殘暴的張銳,卻命令騎士跳入土坑去割下俘虜的頭。

  全營八百人,有七百餘人都是在嘔吐中,完成了命令。但也有六十一人拒絕了張銳及上級連長的命令,他們不願意殺俘。隨後他們和全紀站到了一起,看著其餘的騎士繼續訓練。

  半夜一點半時,訓練結束。張銳將全營集合起來,對著全紀等六十二人講道:「你們可能會成為一個好的商人、好的農夫。在家,你們可能會是一個好的丈夫、好的父親,可是你們不會成為一名好的軍人。以你們的狀態,我如果批准你們上戰場,那就白白讓你們送命。我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部下成為敵軍宰殺的羔羊。由於你們今天沒能完成訓練,抱歉!你們不能再呆在我的營裡。等團長來後,我會將你們移交給他。」

  張銳的話,震驚了全營的將士。將士們以為張銳會責罵沒有完成訓練的人,甚至可能動用刑法來處罰他們。就是沒有想到張銳會清退他們,一個被部隊清退的人,是沒有臉面回家鄉的。他們一生的榮譽,都會被毀掉。

  全紀不服,高聲道:「長官!我等只是不忍殺手無寸鐵的老弱,又豈是貪生怕死之人?在戰場之上,屬下自認不會比別人做得差。長官輕易妄下結論,說我等是無用之人,不需要我等,下官不服!長官,君子喻於義!我等行之以義,堅守心中的仁義之道,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張銳聞言道:「全先生說自己是個有義有道的君子,能堅守自己的仁義之道。在下深感佩服!你們也是這樣想的嗎?」張銳又問其餘的六十一人。這些人自然沒有全紀書念得多,聽張銳稱全紀為君子,並說佩服全紀。自己當然高聲附和,說不定會時張銳回心轉意,將他們留下。於是皆答:「我等都是此想法。」  

  張銳道:「各位皆是君子,都能『其身正,不令而行,雖令不從』,好!果然是君子行為!」 眾人不解張銳此話含義,但也覺得張銳不是真心的誇獎這些人。

  果然張銳繼續說道:「可惜在下是小人,在下在軍中只講實際,不講仁義。這當然是小人之舉,小人自然喻於利嘛!又云『君子不與小人為伍』。各位怎能屈居我這個小人之下呢?」

  說道這裡張銳笑了笑言道:「今日我這個小人就充當一回君子,你們也可以說我是偽君子,我不會生氣的。既是君子,就應『不說人之過,成人之美』。諸位跟了我這個小人,怕是要破壞諸位的道德之心,也要毀壞諸位的聲譽,既是如此何必耽誤諸位的前程呢?」

  「全先生說,他在戰場之上可以奮勇殺敵。可是,我現在下命令,他都可以拒絕,我又怎能相信他能在戰場上,一定聽從我的命令呢?別跟我說君子守信重諾之言,因為我是小人,我只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事情,口頭的保證我是不會相信的。」

  張銳之語,令全紀滿臉通紅,口中喃喃低聲自語,不知說些什麼。他拒絕了張銳的命令,也沒有資格再說自己是一名合格的軍人。既然不是一名合格的軍人,張銳要清退自己,也有理由。

  張銳見全紀等人都不再作聲,於是高聲向著全營將士道:「你們是小人還是君子?」

  張銳的一番話語,甚和高朔心意。仁義?這世間哪有多少仁義之人,平日嘴裡叫著仁義,後背幹著齷齪之事的人,自己見得多了。自己讀小學之時,學校裡有位老先生,是郡城裡公認的有德之士。

  平日那位先生也是以此為榮,講堂之上,開口必是修身養德之語。孔孟之理,講的頭頭是道,深得其中精髓,高朔也是非常敬重這位老先生。

  可是有一回晚上,高朔有事路過一處小巷時,發現那位老先生正在敲一戶人家的門。開門的是一位妙齡女子,女子見到老先生便撲入他的懷中,神態甚至曖昧。

  後來高朔才知道,那女子是老先生一位學生的妻子。學生早兩年考入大學,長期在外地上學。學生也是敬佩老先生的品德,視老先生為父,所以臨走之前將自己的妻子托付老先生照顧。老先生滿口答應,誰知他見到學生的少妻美貌,便起了色心。於是利用錢財誘惑那少妻,那少妻也是貪圖老先生的錢財,二人自然一拍即合,便勾搭在一起。

  對這樣的假仁假義之人,高朔當然痛恨。從此在也不相信口中高叫仁義之人,今日見張銳公開說自己是小人。說只講實際,不聽虛言,心裡自是贊同不已。

  他剛才見全紀拒絕殺俘,就鄙視全紀膽小。膽小之人,怎能從軍?他們現在都不敢殺人,還指望他們能在戰場上殺敵?還能指望他們能在險要之時救自己?膽小就是膽小,還找理由說什麼仁義?

  高朔當時就想高聲痛罵全紀,只是記得張銳說過,長官說話的時候,自己不能隨意插言,所以一直是強忍著沒有開口。

  現在張銳既然向大家問話,他當然第一個跳出來陳述他的觀點:「長官,有人既然想講『義』,他們必定會是『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捨生而取義者也』。他們在戰場上,也會是這樣的表現。他們會為了自己心中的信念,在戰場上從容面對敵人的砍來的刀,致死也不會反抗,捨生取義嘛!俺就是一個十足的『小人』。只重利,不重名。利者實際也,圖虛名而放棄實際,俺是不會幹那蠢事的。殺死所有的敵人,才是我輩軍人的職責。所謂『慈不掌兵,仁不從軍』,對敵仁義?那但凡有衝突大家只是坐下來辯論一番仁義之道,不就解決了嗎?還要我等軍人有何用處?『堯幽囚,舜野死』是真的,孔孟之類吹出來的道義俺是不會信的。」

  張銳聽了高朔的話後就想笑,高朔平日自比粗人。此刻說起話來,卻引經據典,古雲俗語一起來,歪歪道理口裡是一套一套的,繞了半天可能將大多數人都給繞糊塗了。不過由此可見他也是個有思想的人,平日裡只是裝傻充愣罷了。

  高朔的話說完後,張旭義也高聲附和說自己是「小人」,隨後杜晗、劉桓、蘇裡也承認自己不是君子。營裡的騎士大多不知高朔講的什麼意思,只是大概聽懂說「重利」就是重實際,而「重義」就是圖虛名不殺人。心裡想:我等從軍就是為了殺敵立功勳的,不殺敵,我哪兒來的功勳?沒有功勳,我又怎能衣錦還鄉?於是全營人同時回答願做「小人」。

  全紀沒有想到全營人都願意自當「小人」,他們的書都是白念了嗎?仁義之道難道已經不再是人們所追求的嗎?那樣我們和野獸又有什麼區別?漢族的文明又從什麼地方可以體現得出來?

  全紀愣住了,沒有完成訓練的人沉默了。張銳指著土坑,對他們說道:「你們既然懷有仁義之心,當然不會忍心看見這些死屍拋於荒野。發揮你們的仁義之心吧,將他們掩埋了。其餘的將士聽令,立即返回營裡休息,明日照常訓練。」

  「是!」全營的將士領命整隊而去,只剩下張銳和這幾十人還站在原地。

  張銳見他們還不動手,笑言道:「怎麼,各位的仁義之心動搖了?那你們就站到一旁,讓我這個小人來做一番仁義之事。」說完張銳拿起一把鐵鍬,便開始往坑裡填土。

  全紀見狀,也默默地拿著鐵鍬,開始做收尾工作,不一會兒功夫,所有留下的騎士都拿起鐵鍬往坑裡填土。

  呂昂一直沒有走,張銳營訓練殺人時,他一直在旁邊看著。看著那些騎士,一邊嘔吐,一邊用刀割著俘虜的頭顱。不由暗暗地搖頭,如果不用這樣的方法訓練他們,一旦上了戰場,這些人中的絕大多數都是九死一生。

  特別是游騎,他們經常深入敵後。如果不心狠手辣,休想在敵後生存下來。就算他們經歷了殺人訓練,作戰經驗還是與彪騎軍游騎相差甚遠。不經過血與火的考驗,他們是不會盡快成熟起來的。

  當全紀拒絕張銳的命令時,呂昂又歎了一口氣。這樣迂腐的人,還能成為連長?是不是現在軍校的畢業標準降低了,不然他是如何從軍校中畢業的?軍人的第一職責就是聽從命令,對不理解,不情願的命令都要執行了再說。如果都想全紀似的拒絕執行長官的命令,軍紀軍規也成了一句空話,軍隊也成了一盤散沙,軍隊還怎麼能打勝仗?

  所以張銳說要將全紀等人剔除出營的時候,呂昂覺得張銳也沒有什麼地方做的不對。對待不從命令的人,在戰場上指揮官有權立即斬殺。現在只是將他們剔除,也算是為了他們好,不然今後不是死在敵人的手中,就是死於張銳的軍法。

  天色放亮時,張銳等人才將坑全部填平。張銳看見呂昂一直陪了一夜,心裡不由感激。走到呂昂的面前說:「長官,下官還真沒有注意到您陪了我等一夜。其實您早該回去休息的,您看現在天已經亮了,您也休息不成了。下官心裡實在過意不去。」

  呂昂笑著說:「何必說這些客套話,你們幫忙處理了這些人,說起來還是要謝你們的。走吧,一起回去。」

  張銳也不再客套,只是說:「下官以後有機會,一定請長官飲酒暢談。」呂昂點頭答應。

  二人正說準備帶著全紀等人離開這裡,就看見一名騎士飛馳而來。呂昂老遠看見後,就對張銳說:「是軍團的傳令兵,可能是找我有事,我就不陪你們走了。」張銳答應,向呂昂敬禮後,轉身帶著全紀等人離開。

  張銳上路沒有多久,就聽見身後呂昂在叫他,回頭看時,見呂昂帶著那名傳令兵追了上來,張銳停住馬等呂昂。

  「張銳,是戰區總部給你的任務。」呂昂剛在張銳身邊停住馬,就將一封密令交到張銳手中。

  張銳接過密令,撕開封口取出命令看。呂昂在旁邊說:「同時,軍團總部也給了我命令,讓我盡量滿足你的要求。所以你有什麼要求儘管提出,我一定會配合你的。」

  張銳看完命令後,對呂昂說:「長官,我們還是回營地再仔細商議,今天之內下官就要帶隊出發,現在回去再讓營裡的騎士們休息會。」

  「好!我們快走。」呂昂同意。

  回到營地,張銳看見騎士們已經在做訓練,就連六連也在張旭義的帶領下正常的出操。張銳立即命令全體騎士回去休息,所有連長到自己的屋內開會。

  杜晗可能預感全營有任務要出發,所以一進門就問張銳:「長官,我營是什麼任務?」

  張銳沒有回答他,反而對呂昂說:「長官,我部需要十日糧草,需要三十餘把戰錘,需要火油二十桶,重量馬可以托負,還需要詳細的烏孫州和度信州的軍事地圖。還有全紀等人,下官只能先交給您了,等團長劉將軍到的時候,請您轉交與他。」

  呂昂在張銳提出要求的時候,掏出本子一一記錄下來。張銳言畢,呂昂立即乾脆地答應:「沒有問題,十點以前,會為你準備好的。」

  張銳又看了看外面的天氣,說:「最好能給下官準備白布十匹,毒箭三千支。」

  呂昂再記錄下來,又問:「還有什麼需要?」

  張銳搖搖頭,說:「暫時只需要這些,下官打算中午過後就出發。」

  呂昂看看表,現在才早上八點,於是說:「都沒有問題,十點之前,必定將你所要的物資運來。」說完站起身來,向外走去。

  張銳送他出屋,各位連長都露出興奮之色。高朔笑著說:「諸位,咱們真是走運,一來戰區就有任務給咱們。我說諸位,咱們可別第一次出動就丟臉啊!」

  杜晗搓著手道:「奶奶的,我等今日已是等了許多年了。平日我們吃苦受累不就是為了能與敵作戰嗎? 」

  張旭義道:「一連前行,路上頭功我掙定了。」

  「操!你的一連已經被黃濤耽誤得不成樣子了,還能當前行嗎?怎麼說,我們二連也是全營裡戰鬥力最強的連隊,這個前行任務也只有我連可以擔任。」杜晗不客氣地貶低張旭義的一連。

  張旭義不作聲了,說起連隊戰鬥力,一連與二連相差太大。不過這不能怪張旭義,他接手一連時,連隊的訓練質量就不高。張銳雖然在那裡幹了兩個月,大多數時間是在改變連隊的精神面貌,連隊的戰鬥力又不是一天兩天可以提升的。所以此時張旭義只能在肚子裡,罵著黃濤害了一連,給他留下一個爛攤子。

  張旭義不語,高朔卻開口道:「什麼叫你們二連是全營裡戰鬥力最強連隊?俺的三連那點比不上你的二連?說出來聽聽,前行任務我們三連是爭定了。」

  杜晗嘿嘿的笑了兩聲,高朔脾氣他是知道的,從來就是不肯認輸的人。牛脾氣犯了,也就是張銳能罵住他,其餘之人都是畏懼三分。

  杜晗笑著說:「我連是二連,按照序列號,也該輪到我們連擔任前行。誰叫你是三連連長呢?」

  高朔一聽更不願意了,跳起身來說:「操!俺的三連無論是騎射、偵查、士氣都是全營第一,按說我們連才應該是一連。」

  杜晗哈哈大笑說:「看不出來啊,高朔你現在就想奪權?老張來坐在哪兒,你當了一連連長,那老張只能去三連任連長了。」

  杜晗的話,讓高朔老臉一紅。這個想法他是有的,只是不好說出口來。今天被杜晗激得口不擇言,當著這麼人暴露出了自己的心裡話,當然有點不好意思。

  其餘幾位連長的資歷都不如這兩人,所以也不開口去爭這個前行任務,只是笑呵呵觀戰,看著杜晗和高朔相爭。只有張旭義心裡開始擔心,他知道杜晗和高朔都有當一連連長野心,如果這次他們兩人中立了大功,說不定真的會被他們拉下來。

  但是擔心也沒有用,誰叫自己的連隊不爭氣呢?戰鬥力不強,張銳是知道的,他定不會讓自己的連當前行,這次任務自己的連可能連出戰的機會都沒有。久不立功他人自然不會服自己,自己這個名義上的副營長還有什麼威信。

  眾人正在鬧著,張銳回到了屋裡。聲音立即消失,五位連長神色嚴肅、坐姿端正,靜靜等著張銳佈置任務。

  「諸位!我營來得正是時候,此時突忽人的軍隊已經渡過楚河,正在向著柏寒城堡進發。」張銳此話一出,五位連長臉上都露出驚訝的表情。突忽自從宣佈獨立以來,還沒有主動進攻過。這次他們剛到,就遇到敵軍進攻,立功心切的他們都不由感到自己的運氣太好了。

  張銳看見他們興奮而又故作嚴肅的表情,也笑了笑說:「我也是覺得咱們的運氣好,現在整個烏孫游騎就只有我們是閒著的,所以戰區總部給我們一個重要任務。不過要圓滿完成這個任務是很難的,你們要做好陣亡的準備。現在有誰不願意參加,可以提出來,我同意他留在後方。」

  「營長!俺是一定要參加的。既然是當兵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俺有準備,俺的家人來之前,俺都安排好了。」高朔滿不在乎地說。其餘連長也紛紛申明自己決不會貪生怕死。

  張銳一拍桌子說:「好!都是漢子!咱營的任務就是翻越蔥嶺,渡過楚河,去敵後偵查突忽人的情況。」
desgacosla 發表於 2009-2-13 16:35
第五部 第十四章 蔥嶺

  相傳,西周的第五代國君姬滿——穆天子,他在位的第十七年,命令御者造父駕八駿,率六師,到瑤池拜會西王母。穆天子和他的侍從沿著「死亡之海」沙漠邊沿緩緩行進。沿途雖然也有一小塊、一小塊的綠洲,但是,他們看到的幾乎是茫茫的戈壁和乾涸的河道,荒涼和寂寞統治著一切。

  這天,他們來到了一個地方。這兒找不到半點沙漠的痕跡。山上,長著參天的大樹。地上,鋪滿可以食用的綠蔥。潺潺溪水中多玉石,白者如雪,黃者如蠟,紅者如朱,黑者如墨,綠者如翡翠。

  穆天子驚問造父:「這叫什麼地方?」造父怎麼知道呢?但是,國君的問話又是不能不回答的。他抬眼打量,只見漫山遍野鬱鬱蔥蔥,靈機一動,便回答說:「國君,這兒叫做蔥嶺!」好!好!穆天子聽後,嘖嘖稱讚:「蔥嶺,好名字!」

  從此,蔥嶺這一地名就叫開了。當然這只是傳說,即使穆天子真的西遊過,見到的也只是北蔥嶺。北蔥嶺綿延數千里,因山上生蔥或山崖蔥翠得名。而北蔥嶺並不是現在所說的蔥嶺地區,現在突忽戰區內的蔥嶺,人們習慣上叫蔥嶺地區,也可叫主蔥嶺山脈。

  西漢時,「絲綢之路」開闢後,有一條路就是過主蔥嶺西去波斯和羅馬的商道。蔥嶺是往來客商必經的交通要道,重要性非同一般。隨後主蔥嶺地區歸屬漢西域都護統轄。

  聖祖中興後,重新劃分州府。主蔥嶺山脈,穿越了大月、烏孫兩州,這片區域叫做蔥嶺地區。但是人們卻習慣將帝國番州內的一處山脈叫做南蔥嶺,將帝國長州和烏孫北部地區的另一處山脈叫做北蔥嶺。這樣算來,三處蔥嶺山脈穿越了帝國的大月、烏孫、番州、長州四州之地,是帝國內穿越府州最多的山脈。

  主蔥嶺地區的山脈,並不像傳說中穆天子西遊時所遇到的漫山遍野鬱鬱蔥蔥的情景。這裡大多數山嶺之中都怪石嶙峋,植被很少,山坡上雲霧繚繞,陰霾密佈,如同詩中的「月月不見日,歲歲不知春」。

  前一刻還是艷陽當空,下一刻有可能就是烏雲密佈。冰冷的楚河河水奔騰激盪於峽谷之中,嘯聲如雷。數座巍峨挺立的雪峰,終年積雪,在陽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雪山下是蔥嶺地區難得一見的雪水澆灌的草原,綠草茵茵,一些牧民在原野上成群地放牧牛羊。與前面寸草不生的峽谷相比,宛如世外桃源。

  在主蔥嶺山脈的東麓,有一段被稱為「老虎口」的峽谷豁口。這裡一到冬天,積雪會深達一米以上,厚厚的積雪令人無法辨認哪裡是道路,哪裡是溝坎,一般的人在冬季是不敢從這裡經過的。

  漢元790年2月1日傍晚,張銳營七百餘名騎士,在離「老虎口」二十里外的一處樹林中休息。之前張銳營冒著寒風,在漫天飛舞的細雪中進行了三百餘里,一天一夜也沒有休息過,騎士們都已是疲憊不堪。

  兩日前,張銳宣佈了這次去敵後的偵查任務,隨後又佈置了行動。五位連長有喜有悲。張旭義的擔心是對的,張銳果然沒有讓一連擔任前行任務,而是將這個任務交給了二連。張旭義沮喪的心情自不必說了,二連連長杜晗的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只是三連長高朔,滿肚子的不高興。嘴裡哼哼唧唧不知道嘟囔些什麼,又忌憚於張銳的嚴厲,不敢說出聲來,樣子甚為好笑。張銳也看見了他的表情,用手拍拍他的肩膀說:「好鋼要用在刀刃上,你們三連是塊好鋼,英雄有用武之地的。不用著急,仗夠你打的,只要不嫌累。」

  高朔聽了張銳的話後,心裡舒坦多了。既然張銳將自己連看成主力,看成刀刃,自然會有重任分派。看來張銳還是很瞭解自己的連隊,只要他記著三連,以後打仗立功的機會自然是少不了的。

  高朔嘿嘿地笑著說:「營長,您放心。俺是軍人,自然一切聽從您的指揮。別說您不讓我們連當前行,就是您命令我們連擔任後隊,俺也是沒有意見的。」

  張銳點頭,對其他連長說:「高朔不貪功、不爭利的態度是值得我們學習的,你們要記住我們是一個整體,全營的功勳也就是所有人掙的功勳。貪功、爭利只會減弱我們的戰鬥力,是兵家之大忌。你們所有人都要記住這一點。」

  幾位連長連聲說是,並紛紛表示以後要向高朔學習。高朔也是面帶笑容地接受眾人的稱讚。張銳在眾人面前誇獎他,是以前從未有過的事。難得出一回風頭的高朔,暗自得意,感覺特別滿足。

  張銳又接著佈置全營的行軍陣型,除二連擔任前行外,四連擔任左翼,五連擔任右翼。一連和六連行進在中間,後隊自然是落到了三連高朔的頭上。

  此時高朔後悔不已,他原本說願意當後隊是想表現自己的大度,沒有料想張銳真的安排他這個任務。懊惱之際,也不好再反對。誰叫自己說就是擔任後隊也不會有意見呢?難道剛說出去的話就收回?那樣多沒臉面,今後咋在營裡混呢?

  高朔啞巴吃黃連,只能自己悶著不作聲。幾位連長幸災樂禍的神色,只能裝作沒看見,就連杜晗飛過來的挑釁眼神,也不予理睬。既然自己已經表明了態度,索性就堅持到底,總比被人笑話的好。

  呂昂十點的時候將張銳所需的物資運來。張銳第一件事,就是取過地圖仔細研究。戰區總部要求自己尋找翻越蔥嶺的途徑,那麼自己就要摸索出一條能夠比較穩妥進入敵後的道路,以便順利完成這次的偵查任務。

  張銳拿到的軍事地圖,是帝國兵部地圖司,在七年前修訂的一份地圖。帝國兵部地圖司,每五年會從新修訂一次軍事地圖,以便保證地圖的準確性。本來這份地圖已是過了期限的,但是突忽獨立以來,五州的地圖測定工作就無法進行了。

  現在這份七年前的地圖,已經算是最新測定的了。七年時間,改變應該不會很大,張銳覺得地圖上所標注的信息,還是值得信賴的。張銳將烏孫和度信的兩份地圖比較看,發現能翻越蔥嶺的道路,地圖上能找出十餘處。

  不過這十餘條道路,有的是自古而建的商道,有的是峽口要道,有的是山間小道。主要商道就是在柏寒城堡上的那條道路,現在突忽人正在通過那裡,部隊不可能從那裡走。其餘峽口要道,或遠或近,但都是突忽人防守的重點,情報上說,有三四千的關防部隊在把守。

  現在只剩下那些山間小道,這些小道,也是處在山谷之間,只不過道路更加難行,有的甚至要牽馬而行。加上現在是早春,大雪還覆蓋著山道,這樣就更加難以通過。

  張銳趴在地圖上細細查看了一個多小時,才下決心從蔥嶺東麓的「老虎口」小道通過。從「老虎口」翻越蔥嶺,有利也有弊。

  壞處是:「老虎口」山間小道狹窄,道路沒有進行過人工修整。要在亂石中走過幾十里的谷地小道,十分不容易。況且現在是積雪遮蓋地面,在上面行走,若不小心就會將人或馬的腳折斷。

  據以前的偵查,突忽人在峽谷口修築了一處營壘。並派遣了一千五百人在此防守。突忽人的營壘前方挖了壕溝,深四米寬十米,戰馬根本無法越過。營壘正門處,突忽人設有一座吊橋,方便自己人的出入。

  營壘土坡高三米,突忽人營地就設立在土坡上,外面圍有木柵欄,每隔五十米設有瞭望塔一座。如此嚴密的防守體系和眾多的防守人數,漢軍小股部隊是很難通過這裡。

  好處是:正因為「老虎口」道路難行,彪騎軍游騎出來沒有從這個地方翻越蔥嶺,所以也是突忽人防守最為鬆懈的一處關口。

  突忽人深信「老虎口」的防禦可以抵抗漢軍至少一個團的進攻,當然前提是漢軍不能有大型攻城武器。不過這裡的突忽人並不擔心漢軍的重型武器,重型武器一般不會運到這個偏遠的小峽口,奪取一座小營壘。就是奪取了峽口,漢軍也無法讓重型武器通過山谷小道。

  張銳正是考慮到這點,才決心出其不意從敵人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實施突破。加上現在是雪天,突忽人會更加放鬆防守警惕,這就增加了成功的幾率。

  確定好通過的路線後,張銳待全營用過午飯,就告別呂昂帶隊而去。一天一夜連續行軍,直到今天下午三點才到達這片樹林中。張銳命令除了巡哨的騎士外,其餘騎士抓緊時間休息。又將幾位連長召集到一起,商議奪取「老虎口」突忽人營壘的事宜。

  五連長蘇裡建議道:「我們用兩到三個連,乘著夜晚步行靠近營壘,然後突然發起攻擊。我想突忽人必定會大亂,我們再趁亂佔領營門,接應後續部隊騎馬進入營地。一旦我們的馬隊進入營壘中,突忽人必然敗逃。」

  蘇裡是幾位連長中,性格最為沉穩之人。平日很少說話,此刻卻第一個提出作戰意見,可見他也是一個很有主見的人。張銳思索著蘇裡的建議,想著夜晚作戰可能發生的各種情況。

  杜晗同意蘇裡的建議說:「我連到達時,我就悄悄去偵查過突忽人的營壘。強攻是不可取的,先不說能否攻下營壘,就算能攻下來,我們至少也會損失大半人馬。所以夜裡突襲強攻,是穩妥的。」

  張旭義、高朔、劉桓也點頭同意,隨後都將目光集中到張銳身上,等待張銳的最後決定。

  又等了片刻,張銳才道:「杜晗說得對,營壘不可採取強攻方式。蘇裡的提議也不錯,夜裡偷襲成功幾率會很大。但是!」

  張銳話鋒一轉,道:「但是諸位想過沒有,夜襲的變數太大,我們不能保證襲擊過程是按著我們所預想的進行。」

  「夜襲固然會令突忽人措手不及,也許會使他們混亂、驚慌從而崩潰。但也不排除突忽人會很快就反應過來,重新組織起來與我們作戰。那時他們的優勢就體現出來,突忽人對營壘的地形比我們熟悉。他們好像是在自己的家裡,既然在黑暗中,也比陌生人更容易辨明方向。」

  「他們很清楚軍隊可以在什麼地方集合,也會比較容易到達那裡。而我們呢?我們那時就像是闖入別人家裡的陌生人,看不見敵人在哪兒,也不知道敵人會從什麼方位進攻。一旦出現這種情況,很容易使我們自己混亂起來,搞不好會全軍覆滅的。」

  「所以不要輕易使用夜襲,除非敵人特別粗心,或者我方的兵力遠遠的超過他們,再或者敵人是軍心動搖之時,只有出現這些情況或類似情況時才能使用。」

  張銳的話語,令幾位連長臉上露出驚訝之色。他們知道張銳作戰勇猛,以前的戰例都是以突襲強攻為主。加之張銳平日脾氣也顯得暴躁,要不怎能提著高朔訓話呢?這樣一個有著勇猛之名的人,幾位連長料想他會採用猛衝猛打的方式指揮作戰。所以蘇裡才首先建議張銳夜襲,否則他擔心張銳會命令部隊強攻。

  但是張銳的表現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不僅說出夜襲戰中攻守雙方的利弊,而且不同意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作戰。這可是與他的形象不符,難道是我們看錯他了?一時間幾乎所有的連長都愣住了。

  只有高朔例外,他最先也是驚訝,不過很快就平靜下來。不愧是自己看得起的人,只有這樣有勇有謀的上司,才能使自己心甘情願地聽命。張銳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又上升了一節,口裡讚道:「還是營長考慮的周全,夜襲成功的可能性是不能確定的。我想既然營長提出不可能依靠夜襲,那營長一定有辦法攻破營壘。營長!你只管下令,俺只管照令行事。」

  高朔的話將張銳逗笑了,說道:「我還真沒有看出來啊!高朔的馬屁功夫也挺不錯的,那你以後是不是專門在營部拍我的馬屁啊,三連連長我看找別人頂替你行了。」

  杜晗等人哈哈大笑起來,高朔漲紅著臉說:「營長,俺可不是專拍馬屁之徒,俺說的可是真心話。得!您老要是不喜歡聽,俺下次不說就是。千萬別將俺調到營部,俺馬上改正。」

  他的話又惹得大家一陣大笑。張銳也笑著說:「與你開個玩笑罷了,怎會真的調你來營裡?我還指望你作戰呢,你到營裡,三連誰帶?」

  高朔唯唯諾諾,心裡卻說:前次自己剛提了一次做後隊,就真的變成後隊,誰知道你這次說的是不是真的呢?如果是真的,俺不是虧了嗎?堂堂上尉連長,在營部當給你拍馬屁的小丑,那俺還有什麼臉面活著。

  張銳不知道高朔在肚裡誹腹自己,看見大家笑得差不多了,又接著說:「我的意見,是在蘇裡的建議上做些改動。你們看,現在還在落雪,雖然不大,但是地面上走到動的痕跡很快就被落雪掩蓋住。」

  「我的想法是,今夜我們派遣兩百餘人,趁著夜色悄悄的潛伏到營壘的壕溝內,等天色漸亮時,我們突然發起攻擊。那時我們的視線會和突忽人一樣,他們的一舉一動我們都會看見,一部人搶佔營門,放下吊橋打開營門接應騎兵進入。另一部人攻擊突忽人,不讓他們有集結的時間。兩方同時進行,只要馬隊衝入營壘,突忽人必然會崩潰而逃。」

  張銳話語說完,看見大家都在思索這種攻擊方式的可能性。也不打擾他們,靜靜的等著他們提出意見。一會兒,杜晗道:「營長,這個方法雖好,可是也不容易成功。」

  「說說你的顧慮!」

  「是!夜晚突忽人營壘中的火把的確不容易照到壕溝,可是我們接近壕溝,就會發出響動,崗樓上的突忽人哨兵會聽見的。還有,就算我們順利進入壕溝,也不容易藏身,一旦突忽人手持火把觀看,很容易發現我們的。」

  張銳知道有人會提到這些問題的,他自己早有對策,於是不慌不忙地說:「第一,我們要在全營內挑選擔任潛伏任務的騎士,他們的身體必須是最強壯的。潛伏隊在離營壘一里外,開始緩緩的爬行,逐漸接近營壘,這樣就不會發出聲響。」

  「第二,出發前我要了十匹白布,現在我們就將白布裁剪下來,每位潛伏隊員發一塊,用白布蒙蓋全身。這樣既然有突忽人向下看,也不會輕易發現白布下的騎士。」

  「第三,挑選幾十名箭術最好的騎士,給他們配備上毒箭。早上攻擊時,首先將突忽人的崗哨幹掉。」

  「第四,將套馬繩帶上。早上攻擊時,先用兩個隊員托一個隊員上壕溝。上去的隊員在弓箭手掩護下,將套馬繩固定牢,溝底的騎士逐一爬上去。」

  「第五,選出力氣最大的三十名騎士,讓他們帶上戰錘,等早上攻擊時,用戰錘攻破外圍木欄。」

  「第六,挑選出搏殺技能最好的百餘名騎士,擔任攻擊突忽人任務,讓突忽人一直保持混亂狀態,不能讓他們有集結的時間。剩餘的騎士佔領營門,用弓箭射殺那些想重新佔領營門的突忽人。」

  隨著張銳一條一條的講解攻擊細節,幾位連長的臉上的表情越來越驚奇。沒曾想張銳、早就定下了進攻的計劃,就連白布、毒箭、戰錘都事先想到了。按照張銳的計劃,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可以佔領突忽人的營壘。人可以算到的都算到了,剩下的就是天算了,只要上天不是有意保佑突忽人,這次的攻擊必定勝券在握。

  最後張銳說道:「為了保證計劃的順利進行,我準備親自帶隊參加進攻。張旭義暫代指揮,看見前方攻擊開始,立即帶領剩餘騎兵,衝向營門。蘇裡帶領數十人,在後面驅趕馬群,揚起灰塵,迷惑敵軍的視線,使得突忽人不知道我們有多少後續部隊,這樣就加快他們的崩潰時間。你們看如何?」

  「我反對。」杜晗首先說話:「營長的職責是指揮全營的戰鬥,不是帶隊攻擊。屬下是擔任前行任務,所以這個偷襲任務,也應該屬下帶隊才是。」

  張旭義也道:「屬下也同意杜晗的建議,營長您是全營的主官,您應該指揮全局,要面對隨時可能出現的情況,怎麼能丟下部隊,自己參加進攻呢?」

  高朔高叫:「他們說的對,您不能去,您要指揮全營。還是讓俺代替您去吧,俺保證奪取營門,要是失言,您將俺的人頭拿下來當凳子坐,俺也沒有意見。」

  蘇裡和劉桓也是這樣的意見,張銳看見大家都反對他自己帶隊,無奈之下只好答應自己不去,留下來指揮後續騎兵攻擊。

  張銳的事情解決了,可是由誰帶隊偷襲,又成了眾人爭論的焦點。除了張旭義外,就連蘇裡和劉桓也參與到爭論中。正當四人爭的面紅耳赤不可開交的時候,張銳發現張旭義已經去安排晚上行動的事宜。

  又爭論了好一會兒,張銳見他們四人還是沒有妥協,於是出面定奪:「諸位不要再爭論了,我心裡已經有了帶隊的人選。」

  四人聽說張銳已經定下人選,也閉上了嘴。張銳的脾氣,他們都很瞭解。在張銳沒有下定決心的時候,他們可以隨意爭論,但是一旦張銳下定決心,那麼他們只能聽命,不然全紀的下場在那裡擺著呢。

  四位連長,用期待的眼神看著張銳,等待他作出的最後決定。
desgacosla 發表於 2009-2-13 16:35
第五部 第十五章 偷襲

  二月二日,天濛濛亮,凜冽的寒風呼嘯不已。「老虎口」上突忽人的營壘裡,剛剛吹響起床的號角。崗樓上的哨兵正在交接任務,在寒冷的北風中,被凍了數個小時的哨兵,迫不及待地交班離開。

  十三號崗樓上,新上崗的兩名突忽人哨兵是一老一小。上一班的哨兵下崗樓後,小哨兵拉拉衣領縮著脖子向外面觀望。老哨兵倚靠在木柱上,對他說:「六郎,看什麼看,大冷天兒的,漢軍還會來嗎?」

  六郎縮回身子口裡「絲絲」作響,來回跳著、跺著腳,答著話:「四叔,長官不是讓我們這幾天多注意點嗎?」

  叫四叔的老哨兵籠著手,用嘴指指外面:「這天氣漢軍還會來進攻?就算他們來,你看看,幾里以外,就能發現他們的身影。」

  六郎看著望著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別說是看不見人,就連一隻鳥也沒有看見。於是說:「您老說得對,這天氣別說打仗,凍也凍死他們的了。」

  四叔看看崗樓的周圍沒有人,小聲對六郎說:「六郎,趁著這天氣打仗的還真有。前幾日,我在長官門外值班,就聽見長官在講德公殿下正帶著人,準備攻打柏寒城堡呢。」

  六郎沒有聽說過這件事情,神色驚訝地問:「那兒有漢軍一萬多人呢,德公的部隊能打下來嗎?」

  四叔神秘地笑了笑:「我聽說,這次後方是全部動員起來了。德公這次帶著幾十萬人去進攻呢,柏寒城堡再堅固,能抵擋得住這多人圍攻?早晚還不是被咱們攻佔了?」

  六郎聽了四叔的話後,非但沒有高興,反而露出焦慮的神情。四叔知道他在想什麼,於是開導他說:「你爹爹有殘疾,這次可能不會被徵召的。就算是被徵召了,也是在後方做些運糧草之類的活兒,不用擔心。」

  六郎聽了四叔的安慰話語,才稍稍定下心來。但還是有點顧慮,接著問:「四叔,您老說,我們村這次會被徵召多少人?」

  「怕是全部男丁吧。現在是農閒的時候,往年這個時候,也是以訓練為主。這次要打大仗,還能不上戰場?」

  「那咱村今年的糧食又不夠吃了。」六郎歎氣道。

  「是啊,訓練時都是讓各家各戶自己帶上糧食,看來這次也不會例外。你家的那頭牛怕是也要被徵召。」說道這裡四叔看見六郎又著急起來,呵呵笑了兩聲說:「別擔心六郎,這也用不了多久,一個月內,不管柏寒城堡有沒有被攻破,你爹爹他們都會回家的。牛也會還給你們家的,畢竟春耕不能耽誤啊。」

  「是啊!」六郎口裡雖是答應著,但心裡卻想著家鄉的老娘和小妹。六郎家在度信州會清郡,家裡原本有三兄弟還有三個姐妹。突忽獨立時,他爹和兩個哥哥被徵召加入突忽軍隊。兩個姐姐也沒有到年紀就早早嫁了出去。家裡的勞力走了個精光,年僅十二歲的六郎只好充當家中的主要勞力與老娘一起種地,一家三口勉強能度日。

  他爹兩年前,在一次訓練中失去了左手,退役回了家。老爹殘疾,幾乎不能幹活,家裡的負擔又重了不少。幸好這時是德公殿下當政,他老人家頒布了一項法令。只要家中有三人從軍,就能從官府裡領到一頭牛,這樣可以使失去勞力的家庭,繼續耕種農田。

  於是十五歲的六郎只好從軍,以便能讓家裡得到這項政策照顧。同村的許多人,也紛紛加入軍隊。四叔就是和他一起入伍的,隨後又一起被分配到老虎口駐防。

  六郎在老虎口一呆就是兩年,感覺還不錯。因為荒涼又不是大道,漢軍基本上沒有來過,所以也沒有打過仗。加上在這裡還能吃飽飯,有時他們的菜還要加上一些肉沫。這讓難得吃到肉的六郎,覺得自己當初從軍是正確的選擇。

  後來家裡來信說,因為有了牛,現在家裡的農活也比以前輕鬆了不少。六郎就更加放心了,牛可是家裡最寶貴的財產,要是失去它,全家又會吃不飽飯了。

  剛才聽四叔說,德公不僅要徵召後方的男丁,還要徵召牛。六郎不由擔心起來,要是播種時,還沒有讓爹爹和牛回家,靠著五十多歲的老娘和十一歲的小妹,她們肯定完成不了春播。

  六郎心不在焉地又探頭朝外望去,看見下面壕溝裡,隆起許多雪堆。這是怎麼回事?平日下雪時,也不會有這麼多隆起的雪堆啊。難道是營裡的人向壕溝裡丟了木頭或別的東西,才會溝底變成這樣的不平?也許是六郎眼花,他彷彿看見一處積雪動了一下。

  「六郎,看什麼呢?」正在六郎仔細看那塊積雪的時候,聽見四叔在問他。他遲疑地說:「四叔,我好像看見溝下面的雪堆動了一下。」

  「是不是你眼花了?」四叔邊說,邊走到六郎的身邊,也探出頭來觀望。等他看見溝底的情景時,也不由愣住了。

  程節趴在雪地裡,努力的轉移著自己意念。可是沁人心脾的涼意,自眉部、腮部、後頸、雙肩、胸部,一節節到了腳脖,一股股地沿腳心而出。程節竭力控制著自己不要動彈,可是身體已經不聽使喚,不由自主地顫抖著。

  程節今年只有十九歲,今年才從騎校畢業,現在是飛騎軍游騎團三營三連四排的排長。昨日剛入夜時,他被挑選出來成為潛伏隊的一名成員。他的力氣大,出發前連長高朔發給他了一把戰錘。他任務就是進攻時,爬上壕溝用戰錘砸破木欄。

  昨夜營裡共挑選出二百五十人,並分成兩部。其中一部由二連連長杜晗指揮,任務是進入突忽營壘後,攻擊突忽人。另一部由四連連長劉桓指揮,主要是奪取營門,接應營長帶後隊人馬能順利進入營壘。張旭義則是這只隊伍的總指揮,一行人在夜裡十一點時出發。

  他們趁著夜色的掩護,一直行進到離突忽人營壘兩三里的地方,才趴伏前進。雪一直不停的飄著,不大不小,剛好能將他們爬行而過的印跡遮蓋住。

  兩百餘人都小心緩慢地爬行著,沒有發出一點聲響。他們都是營中挑選出來的最棒的騎士。所有人都知道,機會只有一次,他們中任何一人的失誤,都有可能造成整個行動的失敗。

  老天也特別眷顧他們,半夜兩點時,正當他們接近壕溝的時候,寒風大作。崗樓上的突忽人哨兵,都蜷縮在角落裡,躲避著刺骨的北風。嗚嗚的風聲掩蓋了他們跳入壕溝的聲音,躲避寒風的突忽哨兵絲毫沒有覺察到有人進入壕溝。

  隨後,全體人員用白布遮蓋全身,趴在雪中靜靜地等待天明。幾個小時的趴伏,使得程節感覺全身的熱量,被一絲絲地抽走。甚至連身體也慢慢的變得僵硬起來,有時程節也會稍稍晃動一下身體,保持自己不要真的被凍僵。

  等待的時間似乎特別漫長,程節只能靠著一遍遍的幻想,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他想像著溫暖的大炕,想像著熱氣騰騰的牛肉湯,想像著熱烘烘的洗澡水,盼望著天快亮起來。

  這時一聲唿哨突然響起,是攻擊的信號!程節立即撤掉身上白布,他跳起身來。但腿上傳來的一陣酸麻,使他差點又摔回地面。程節搖晃著解下腰間纏繞的套繩,正準備揮舞起來。抬眼間,就看見上方崗樓上有兩名突忽人哨兵正探出頭向下觀望。程節能清晰地看見他們的臉上都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他們的目光呆呆地定在自己身上。

  程節只帶了戰錘和套繩,如果手中又弓箭,在不到二十米的距離,他有把握射中這二人的咽喉。可是現在他只能看著兩人,看著他們的嘴巴在慢慢的張開,叫聲似乎在他們的嗓子口被寒冷凍住了,發不出聲來。

  正當程節眼看著他們要叫出聲來的時候,四五支箭同時射中了那兩名哨兵。兩個哨兵徒勞地用手去抓射入脖頸中的箭羽,身體搖晃著倒下去。其中一名年輕的哨兵,因中箭時大部分身體都伸了出來,一中箭便一頭從崗樓上栽下來。

  程節沒有再猶豫,立即揮舞起手中的套繩,向著七八米外的一處木欄中間的木樁上扔去。繩圈兒絲毫不差地套入木樁,程節手抓住繩索向上爬去。十餘名騎士已經等在繩索下面,另七八名持弓的騎士正在警惕地戒備。

  無聲無息中,突忽人營壘東側崗樓上的哨兵,都被弓箭手用毒箭幹掉。早間是突忽人最鬆懈的時候,大多數崗哨連發生了什麼事情都不清楚就被射死,連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

  幹掉了所有的哨兵,營壘內的突忽人完全沒有反應,看來他們還沒有發現崗樓上的哨兵已死。騎士們當然不會錯過這個天賜良機,一個個順著繩索爬上了壕溝。等待中的騎士紛紛跳動著,活動自己快要僵硬的身軀。

  上了壕溝是四米左右的斜坡,斜坡之上就是突忽人的營壘木欄。程節手腳並用的爬了上斜坡,攤開雙手,用嘴往上吐了兩口吐沫,從腰間取下重步兵用的戰錘。雙手握錘,斜身用力向木柵欄劈去。

  「卡嚓」一聲,木欄被他手中的戰錘劈出一個大洞,接著又劈兩下,身前的木欄被徹底劈碎。程節低頭轉進了營壘,放眼看去,不由愣住了。

  之前他設想過自己進來時,突忽人會嚎叫著舉著手裡的長槍、戰刀,像潮水般向自己湧來。也設想過自己一進來,就被突忽人射成刺蝟。唯獨沒有想到,進來時連半個突忽人身影也沒見到。

  在程節停頓的時候,外面又湧進來無數的騎士。「攻擊隊隨我來!」程節被一聲厲喝驚醒,側頭看去,是二連連長杜晗在喊。

  杜晗進來時,雖然也很吃驚,但他馬上就恢復過來,提著戰錘,口中招呼著進攻隊,隨自己向營壘深處奔去。

  「弓箭隊隨我來。」四連連長劉桓的聲音也在叫著。騎士們立即分成兩部,隨著二人分別向不同的方向跑去。張旭義帶著三十名後備騎士,也朝著營門的地方跑去。

  「轟轟」的跑步聲終於驚動了營壘中的突忽巡哨,「誰在跑動?」哨兵在遠處盤問,他的話音還沒有落,就被一支利箭射穿了喉嚨。「漢軍來了!」後面的哨兵發出了淒厲的叫聲,聲音越來越多,越來越大。

  這時在營壘內側,排隊領飯的突忽人才聽見喊聲。「快回營帳取兵器,上營壘木欄處集結。」一名突忽人的少校,高聲的發佈命令。

  突忽士卒聽見漢軍來的喊叫聲,雖然也緊張起來,但還不至於混亂。他們以為,從哨兵發現漢軍到來,到漢軍接近營壘,需要一段時間。

  突忽人聽見少校的命令後,紛紛丟下手中的碗,向著自己的營帳跑去。一名跑的最快的突忽人正轉過一個帳篷,就撞在一人的身上,他正想高聲喝罵,大家都在向著營帳跑,你怎麼會反著跑呢?不過他抬起頭來時,卻發現一個黑影出現在自己的眼中。

  在「噗」地一聲中,那名突忽人的腦漿四處飛濺,他至死也不明白,是什麼人殺了他。程節擦擦沾在臉上的血水,又舉起手中的戰錘砸向第二個出現的突忽人頭頂。

  程節身後不斷出現騎士,用手中的武器殺向湧來的突忽人。慘叫聲、驚叫聲、喝罵聲、喊殺聲接連響起,前面的突忽人看見漢軍在殘殺自己人,就轉身想逃離,又被身後自己人給堵住。一時間整個營地裡,變得混亂不堪。

  營壘正門處的突忽守軍,這時也受到了一百餘名騎士的猛烈攻擊。十多二十名突忽人還來不及防備,就被斬殺得乾乾淨淨。張旭義命令騎士們打開營門,放下吊橋。又命令二三十名手持弓箭的騎士,登上營門旁邊的崗樓,用弓箭瞄準營地裡面。

  又高聲對劉桓說:「吹信號,通知營長可以攻擊了。我帶入在營門前方二十米處防守,你記住一定要守住營門,除了用弓箭支援我們外,不要上前參加攻擊。我們戰死了,才輪到你們。」

  「是!」劉桓立即接令,返身對崗樓上的一名騎士揮揮手,那名騎士便吹響了拿在手裡的號角。低沉的號角聲,在空曠的曠野中傳的很遠。號角聲響起不久,遠處便傳來轟隆隆的聲音,像滾雷一般綿綿而來。

  張旭義帶著五十人,站到離營門口五十米的地方,排好隊列準備迎擊突忽人的反攻。劉桓則領著不到三十人,站在營門口持弓戒備。

  他們準備得正是時候,他們剛準備好不到三分鐘,一隊三百人左右的突忽人,從營裡向著營門口處跑來。

  阿巴宜在大帳中來回走動,高聲咆哮著。三四名軍官,惶恐不安地看著他。阿巴宜原來的漢名叫劉宜,突忽獨立後,他參加了突忽軍隊。因為他在預備役中當過上尉,於是被新突忽汗國授予中校軍銜。

  劉宜既然當了突忽人的軍官,自然不能再用漢名。但他自己祖先到底叫什麼名字,他也不知道,所以用了汗王阿巴亥的姓,就叫阿巴宜。

  阿巴宜授銜不久就被派遣到這裡,擔任老虎口營壘的守備官。漢軍似乎看不上這處關口。除了一些偵查游騎來過這裡後,數年中,阿巴宜見過漢軍屈指可數。

  這裡雖然偏遠,但勝在安全,所以阿巴宜也比較安心地留在這裡。數年來安全無戰事,已經使營壘中的突忽人,形成了漢軍不會進攻這裡的固有觀念。加之現在是冬季,漢軍連游騎也不會到這裡來的,所以防備警戒都漸漸放鬆下來。崗樓上的崗哨也沒有安排得太密集,每天天色大亮才吹起床號,然後就開飯。

  誰知今天他剛剛洗漱完,正想坐下來吃早點,就聽見營裡傳出吵鬧聲。誰又在營地裡鬧事?半年前也發生過一次營裡喧鬧,是兩名士卒為瑣事在早餐時打架,營裡排隊領飯的卒們也在一旁起哄,今天與那天鬧事時的吵鬧聲似乎差不多。

  那天阿巴宜還以為漢軍來了,忙抓著刀跑出營帳,高叫著部下集合。等知道是營裡的士卒在打架鬧事,他怒不可遏,拔出刀來當場斬殺了兩個士卒。又命令將他們的首級在營地裡懸掛三天,以警示那些還敢鬧事的士卒。

  從那天起,營地裡的士卒在也不敢高聲喧嘩。這才過了半年,他們又忘記了?看來今天又要殺幾個士卒示威,才能震住這些兵痞。

  可是一名手下的少校氣喘吁吁地跑來,向他報告漢軍已經攻入營壘,他傻眼了。漢軍怎麼可能進來?那些哨兵去哪兒了?現在是天已大亮,幾里之外就能分辨出身影,他們怎會大意到看不見漢軍進攻?

  生氣歸生氣,他還是明白此刻應該做什麼:「你帶上人,去將營門守好。要是漢軍從那兒進來,我砍了你的頭!」他向那名少校下令。少校無可奈和地答應,轉身出營帳,召集士卒向營門而去。

  此時,又有幾名軍官跑了進來,驚慌地向他報告:「長官!不好了,漢軍已經攻佔了東面兒的一部分營帳。此刻正向著這方而來。」

  「混蛋!你們是白癡嗎?你們不會叫士卒將他們趕出營地嗎?」阿巴宜怒吼著,他氣憤這些廢物,不知道領兵抵抗漢軍,都跑到自己這裡來報告。

  「長官,我們的士卒正在吃飯,都沒有帶兵器,又被漢軍偷襲,已經亂了陣腳,我們已經指揮不了他們。」一名軍官低聲辯護著。

  阿巴宜右手已經緊抓住刀把,他向立刻拔出刀來斬殺了這名辯解的軍官。但他還是強忍住了這個念頭,來回走動,口中喃喃地低聲罵著。

  外面的嘈雜聲,離中軍主帳越來越近。阿巴宜心想不能再在這裡罵這些蠢蛋耽誤時間了。他停下來,對幾名軍官說:「漢軍不是從東邊殺過來嗎?我們現在就去西邊營帳,那邊的士卒應該已經準備好了,我們將他們召集起來,將漢軍趕出去。」

  「是!」幾名軍官也似乎受到阿巴宜的鼓舞,高聲叫著:「將漢軍趕出去!」阿巴宜剛想往帳外走,突然帳後一聲破響,從帳外鑽進來三個人。

  阿巴宜回頭看見鑽進來是三名漢軍,慌忙拔自己腰間的刀。他的手在顫抖,慌亂中一下沒有拔出刀來,就眼見一名身材魁梧的漢軍,手持戰錘,猛地向他砸來。
desgacosla 發表於 2009-2-13 16:36
第五部 第十六章 第一勇士

  營地正門,在一陣急驟的、刀槍打擊在盾牌上鏗鏘聲中,攻守雙方的戰士們交戰在一起。沉重的喘息聲、兵器的碰撞聲、廝殺聲、怒吼聲、傷亡者的慘叫聲,在戰鬥的空地上響起,盾牌的碎片、頭盔、甚至頭顱在戰場上橫飛。戰士們灑下的鮮血染紅了雪白的地面,身負重傷倒在地上垂死掙扎的人,被奮力搏擊的戰士反覆地踐踏著。

  張旭義一手持著戰錘,一手舉著繳獲而來的皮盾,站在第一排奮勇殺敵。此時在他身上再也看不到平日沉靜的神態,他的臉由於憤怒而扭曲,他的目光像是雷雨天的閃電。攻擊到他身前的突忽人,無一例外會遭到他戰錘的打擊。被戰錘擊中的突忽士兵痛苦地抽搐著,口裡發出一陣陣刺人肺腑的慘叫。

  張旭義的勇猛,激勵著和他並肩戰鬥的騎士們。他們或用騎刀、或用繳獲而來的長槍攻擊突忽人。遠處高塔上的漢軍弓箭手,射擊著手拿弓箭的突忽人。他們精準的射擊,使得突忽人的弓箭手死傷慘重。

  十分鐘的激烈交戰,在前面作戰的漢軍還剩下十人左右,而突忽人因不斷有人從後面營地裡衝殺過來,人數一直保持在三百人左右。如果突忽人不是顧忌後面漢軍弓箭手的射擊,很可能早就突破漢軍的堵截衝到營門處了。

  張旭義拋開所有念頭,專注於攻擊或躲閃著突忽人的攻擊。他身上也受了三處傷,準確地說是三處擦傷,這些小傷還不至於減弱他的作戰能力。而他的身前已經躺著一大堆突忽人,有的死了,有的還在拚命地在地上嘶喊著、掙扎著。

  「殺了他!」張旭義聽見突忽人隊列中傳來一聲嚎叫,他朝那個方向略望了望。發現聲音是從五十米開外的一名突忽人軍官口中喊出的。他的周圍有四五名親兵,持盾保護著他。

  要殺我?那要看你們的能耐了!看你們還想用多少條人命來換,才能達到目的。張旭義心裡念叨著,手中戰錘一刻也沒有停止揮舞,又砸碎了兩名想趁他分心來攻擊他的突忽人的腦袋。

  「三十七、三十八。」???張旭義聽見身邊有人在數著數字。在生死存亡一瞬間的搏鬥時,是誰還有心情數數?張旭義心裡雖然好奇,也不敢輕易側頭去看。

  可是就在這時,張旭義看見了一幕使他目瞪口呆、終身難忘的情景。只見一名年輕的少尉,手持雙槍,左擊右刺,正在步步上前。他手中的雙槍仿若兩條毒蛇一般,擊出的槍尖就像出擊毒蛇的牙齒,在突忽人的身上一沾既收。而被毒牙咬中的突忽人,都在抽搐一陣後載倒在地。

  「四十三、四十四、四十五!」年輕的少尉,從容舉步而行,突忽人在他的點數聲中,應聲倒地。在他經過之處,驚恐萬狀的突忽人紛紛躲閃,就像在躲避一條巨型的毒蛇一樣。

  少尉前進了十餘步,向著那名突忽軍官而去。「攔住他,圍上去殺死他!」突忽軍官的聲音又冒了出來,不過此時叫喊聲中明顯帶有恐懼的顫音。

  「五十三、五十四。」少尉在亂軍之中,從容淡定、不急不緩地數著。彷彿他不是在作戰,而是在小學講堂上,完成先生佈置的讀數作業。可是他的作業也確實太為血腥,每個數字之下,必會帶走一條突忽人的生命。

  張旭義見此情景,奮力舉盾推向突忽人,口中高呼:「勇士們!衝啊!」,手裡的戰錘猛地砸向那些驚慌失措的突忽人。在他倆的帶動下,剩餘的幾名騎士,也高聲喊著:「衝啊!前進!」奮不顧身,英勇向前。

  二三百突忽人,面對表情瘋狂,雙眼充滿血絲,不畏刀槍、頑強廝殺的漢軍,他們的手開始顫抖,腿也不聽使喚了,他們的心心慌意亂,恐懼使他們的信念動搖了,前面的突忽人紛紛向後退卻。

  「誰敢逃跑,格殺勿論!」突忽軍官連斬數名正在後退的士卒,才勉強保持突忽人的陣型完整。

  「六十四、六十五、六十六。」冷酷的點數聲還在繼續著,而且越來越接近那名突忽軍官。後面的漢軍弓箭手,這時都在全力保護著攻擊中的幾名勇士。他們用精準的利箭,殺死那些想從旁偷襲勇士的突忽人。

  劉桓也在不斷地射著手中的箭,戰鬥的地點離他站立的地方還不足五十米。他射出的箭,可以百發百中地射入突忽人的身體。幾名想趁機圍攻張旭義的突忽人,都在他的箭下斃命。

  劉桓眼看著不斷倒地,還在地上翻滾著用刀去砍突忽人腳的勇士,心裡如刀絞般疼痛。

  如果要他選擇,他寧願自己也置身於搏鬥中。可是他不能,他的任務是守住營門,就是戰死也不能丟失。所以在突忽沒有攻擊到這裡時,他只能用手中的弓箭幫助前面的勇士。

  「七十六、七十七。」年輕的少尉這時已經攻擊到了突忽軍官身前七八米的地方。「你們去攔住他!」突忽軍官命令幾名為他遮盾的親兵。

  「是!」五名親兵領命撤去盾牌,嚎叫著撲向年輕的少尉。

  少尉看見五人向他衝來,回身便走。行走了三四步,計算著第一名突忽人跑動的距離。突然間回身,左手槍如閃電般地刺出。第一名突忽士兵丟掉手中的刀盾,捂著自己的脖頸載到在地。「七十八!」

  少尉的左手槍收回時,右手槍交替而出。第二名突忽士兵也倒下了,他的中槍部位與第一名突忽士兵一模一樣。「七十九!」

  少尉的右手槍還沒有收回,第三名突忽士兵已經越過第二名突忽士兵的屍體,舉著刀向他砍來。少尉的左手槍再次一閃刺出,大力的刺殺洞穿了突忽人的肚腹。突忽人丟掉手中的兵器,緊緊抓住少尉的長槍。

  少尉毫不猶豫的放棄左手的槍,快速地拔出腰間的短刃。在側身閃過第四名突忽士兵劈來刀的同時,準確的將短刃刺入了他的脖頸中。

  「八十、八十一!」少尉口裡數著,同時放棄右手槍和左手短刃,身體突然前行靠近第五名衝上來的突忽士兵,用手指戳進了他的雙眼。

  「啊!!」在第五名突忽人的慘叫聲中,少尉收手取回雙槍。右手腕輕轉送出槍尖,一槍刺在了蒙眼慘叫的突忽人咽喉上。突忽人的聲音驟然消失,一頭載到地上。「八十二!」少尉的數數聲代替了他的喊叫聲。

  這只是一瞬間完成的動作,年輕的漢軍少尉如行雲流水般擊殺了五名突忽士兵,徹底粉碎了突忽人的信心,他們不再顧忌身後督戰的軍官,轉身抱頭急竄,口中發出淒厲的叫聲。

  突忽軍官這時也顧不得手下的士兵逃竄,他現在要面對的是那名冷酷的漢軍少尉。他一手持著盾,一手提著刀,面對步步逼來的漢軍少尉,小心地後退著。他知道,他現在不能轉身逃跑,如果那樣做漢軍少尉手中的長槍,會輕易地刺穿自己的脖子。

  但他顯然不是那名少尉的對手,正面相對也沒有走過一招。少尉的左手槍刺向他時,他立即舉盾招架。可是少尉右手槍卻在這時,從盾牌下刺入他的小腹。

  突忽軍官倒下了,他一時沒有死去,雙手捂著將要流出腸子的創口,口中喘著氣,雙眼無神地看著灰濛濛的天空。這時少尉身影出現在他眼中,他是那麼的年輕,年輕的連唇上的鬍鬚都只是些淡淡的絨毛。但他平靜的面容,冷漠的雙眼,又使人感到他是那麼的可怕。

  他看見少尉丟掉手中的雙槍,拔出腰間的騎刀,緩緩地舉起來,口中繼續地數著:「八十三!」。突忽軍官眼中的最後景象,就是看見少尉的騎刀揮舞而下。耳中這時也聽見,無數馬蹄之聲在營門口處響起。

  「閃開!閃開!」的聲音響起。少尉一直冷酷無情的臉上,這時才露出一絲欣慰的表情,他迅速地閃到路旁。回頭看時,營長魁梧的身軀已經出現在營門口處。在轟鳴的馬蹄聲中,營長率領著幾百名騎兵飛馳而過,向著營地內衝去。

  突忽人氣數已定,騎軍一旦突入營地中,所有還在堅持作戰的突忽人,都會抱頭逃竄。少尉待騎兵全部通過,才大舒一口氣,坐倒在雪地上。他的全身已經被雪水和血水浸透,作戰時還渾然不覺,現在被冷風一吹,陣陣刺骨的寒意傳遍全身。

  「厲害啊!小子。你叫什麼名字?」正當少尉冷得發抖時,就聽見有人在問話。少尉抬頭,原來是一連連長張旭義在問話。他立刻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向張旭義敬禮,回答道:「報告長官!下官是五連三排排長少尉羅濟。」

  「哦!是蘇裡的部下啊!」張旭義用手拍著羅濟的肩膀說:「你是個勇士,這場戰鬥中你立了首功,我會將你的功勞報告營長的。」

  「多謝長官!下官只是盡自己的職責。長官您看,他們才是真正的勇士。」羅濟指著,剛才戰鬥過的地方,那裡倒著四十名左右的漢軍騎士的屍體和三百多突忽人的屍體。

  「是啊,他們也是真正的勇士。」張旭義神色凝重,朝向那裡行了個軍禮。羅濟和剩餘的騎士們也紛紛向那裡行禮。戰死的騎士們的屍體都被疾馳而過的戰馬踩踏過,他們變得殘缺破爛,血肉和地上的雪泥混合在一起,紅、白、黑顏色摻雜,顯得特別淒慘。

  九點半時,整個營壘內的戰鬥結束了。一千五百名突忽守軍,在戰鬥中被漢軍殺死七百餘人,五百二十三人被漢軍俘虜,只有兩百餘人趁著漢軍還沒有佔領後營門時,匆匆地逃入峽谷之內。

  張銳命令高朔帶領一百五十名騎士充當先行,隨著那些突忽逃兵進入峽谷,又命令其餘連隊先休息三個小時,然後再上路。漢軍將俘虜的突忽人捆綁起來,押到一處空地上坐下。隨後,便開始為先前攻擊的騎士們換衣包紮傷口。

  「大武!你這次做的不錯。」張銳邊給張旭義包紮傷口,一邊稱讚他。大武是張旭義的小名,因為張銳和他同屬一個家族,所以稱呼他時叫上了他的小名。

  「營長,我們的傷亡太大,整個攻擊隊一共陣亡了五十二人,還有四十六人受了傷。是我沒有指揮好,才會出現這麼大的傷亡。」張旭義面帶慚愧之色,沉重地低著頭對張銳說。

  在張旭義看來,張銳的計劃非常好。而且上天也幫了他們大忙,一切行動都非常順利。就連他們進入突忽人的營壘時,大部分突忽人正在吃飯。他們攻擊毫無準備的突忽人,還付出如此大的代價,他感到十分內疚。

  當初是張銳親自下令,才在眾多的連長中,選定自己來做攻擊隊指揮。在明顯的優勢情況下,攻擊部隊還是遭受了巨大的損失,他覺得自己辜負了張銳的信任。

  張銳扳起他的頭,直視著他說:「記住,大武,任何戰鬥都會出現傷亡的,所以我們要計算得失。如果值得,那我們就干。如果不值得,那我們就要放棄作戰。這次的襲擊戰,傷亡雖然大了些,可是在我們選擇翻越蔥嶺的關口中,它可能是最輕微的損傷。所以你做得沒有錯,而且你很勇敢,在營地門口堅守了將近二十分鐘,並且擊退了突忽人的進攻。我沒有看錯你,你是一名稱職的軍官。」

  聽見張銳肯定他的功勞,張旭義心存感激,也對張銳能體諒自己,感到欣慰。這時,張旭義想到了羅濟的勇猛,隨即為他請功:「這次能守住營門,五連三排的排長少尉羅濟立了首功。戰鬥中他手持雙槍勇往直前,擊殺包括指揮進攻的突忽軍官在內,一共八十三人。這樣的猛士,理當好好獎勵。」

  「哦?」張銳聞言大喜,自己的營裡還有這樣的猛士?張銳轉頭向一名親兵道:「去叫羅濟來這裡。」

  「是!」親兵領命而去。張銳又回頭對張旭義說:「你受傷數處,我看你還是帶著受傷的騎士返回風鈴城,順便向總部報告,我們已經通過蔥嶺。」

  「不!營長,屬下的傷都是小傷,不會影響行軍作戰。屬下堅決要求留下來,您可以另派人將傷員送回。」張旭義一聽不樂意了,馬上出言反對張銳的提議。

  張銳還沒有回答,就聽見身後杜晗高喊報告。張銳回頭,看見杜晗渾身是血,正在向自己敬禮。

  張銳站起身來,拍拍他的身上,看著杜晗沒有異樣的神色,知道他沒有受重傷。「辛苦你了!」張銳也向他回敬一禮。

  杜晗滿臉還帶著興奮之色,高聲回答:「屬下不辱使命!後面的突忽人一直被我們拖住,屬下沒能讓他們組織起來反攻。」

  「不愧是咱營的第一勇士啊!」張銳毫不吝嗇地誇獎他。

  可是杜晗聞言卻是面帶紅潤之色,嘿嘿乾笑了兩聲道:「屬下以前是夜郎自大,不知軍中勇士眾多。現在屬下可不敢再稱什麼『第一』了。營長您看,老高手下的這名排長,作戰時就比屬下勇猛得多。」

  杜晗說著,手指向他帶來的一名年輕的少尉。張銳看著這名少尉,感覺自己好像是在什麼地方見過他,但又想不起來。這還是張銳第一次出現記不起來的情況,以張銳的記憶力,只要他見過誰一面,就會準確記得其長像和名字。

  「你叫什麼名字?」張銳問那名少尉。

  「報告營長,下官三連四排排長少尉程節!」

  「此次作戰中你有什麼功勳?」

  「報告營長,下官斬殺突忽人主將一人,殺死突忽士兵三十七人。」

  「敵軍的主將是你殺死的?不錯,你是個勇士!他的首級呢?」

  前面程節還對答如流,到張銳問他突忽人主將的首級時,他才露出扭捏的神態,猶豫了半天才說:「營長,我一戰錘把他的頭砸了個稀爛,那頭沒法再要了。這殺主將之功,下官就不要了。」

  「哈哈——」張銳聞言大笑。他覺得這個程節像是個小孩子一樣,說起話來甚是天真。張銳拍拍面紅耳赤的程節道:「沒了就沒了,你砸得好啊!下次也照著這樣砸,就是沒有首級,我也會記你的功勳。」

  程節正被張銳笑得不知所措,聽見張銳這樣講,心中大喜。隨即立正,向著張銳敬禮道:「是!下官下次還砸他的頭。」

  他的話,逗得張銳又笑起來,就連杜晗和張旭義也笑了起來。他們覺得程節的性格確實直爽,加之他長得虎頭虎腦,甚是惹人喜愛。

  正在大家開懷大笑的時候,就聽見一個莊重的聲音響起:「報告營長。下官五連三排排長少尉羅濟,奉命向您報到!」

  張銳收住笑聲,轉頭看去。只見一名十八九歲,面目英俊的年輕少尉,在向自己行禮。他已經換了一身軍服,臉上、身上的血跡,已經被洗去。端莊的站姿,嚴肅的表情,顯得他精幹威武。

  「咱們的第一勇士來了。」張銳喜悅地看著他說。

  「第一勇士?」一旁的程節明顯不服張銳的評語,話語間帶著一股質疑的味道。

  張銳聞聲道:「程節,你一共殺了多少突忽人?」

  「報告營長。下官一共殺死三十八名突忽人,其中包括他們的主將。」程節高聲的回答張銳,心裡想,剛才不是對營長說過嗎?他怎麼就忘了?不過這樣也好,能在這個死敵的面前露次臉也不錯。

  程節正在得意的時候,張銳有問羅濟道:「說說你殺了多少突忽人?」

  「報告營長,下官一共殺了八十三名突忽人,包括指揮攻擊營門的突忽主將。」羅濟一邊高聲回答張銳,一邊用眼睛的餘光掃向程節。

  程節聽到羅濟報出所殺的人數時,羞得滿臉通紅,低頭不再言語。他和羅濟在軍校之時,就相互不服氣屢屢比試。只是他敗的次數遠遠多過贏的次數,這次好不容易殺了三十八名突忽人,感覺自己一定會勝出時,沒有料到羅濟竟然殺了八十三名突忽人。這數字剛好是他殺的人數的反讀。面對巨大差距,他也不好意思再去爭什麼營裡的「第一勇士」。

  張銳見程節低頭不語,知道他認輸了,又怕挫傷了他的積極性,於是說:「兩位都是我營的勇士,這次都立的大功。功勳先記著,等任務完成之後,再為你們正式請功。」

  「是!」程節和羅濟齊聲回答,臉上都露出了興奮之色。

  張銳考慮了一會兒,問羅濟道:「羅濟,你作戰勇敢沒有什麼疑問。不知你的指揮能力是否合格?」

  「下官在軍校的中的各項成績都是優秀。下官的所部的戰鬥力也在五連中也是屬第一。」羅濟自信地回答張銳。

  「好!」張銳高喝一聲,張銳非常欣賞羅濟的自信。一名好的指揮官,必須要有自信心。

  「我現在就任命你為六連代理連長。只要你在這次任務中,表現出是一名合格的連長。那麼戰後,你的職位就是連長。」張銳微笑地對羅濟說道。

  羅濟吃了一驚,他知道這次作戰,他的功勳以後會得到獎賞。可他也是今年才畢業的軍官,能在一戰之後就升職,這是他出來沒有想過的事情。

  羅濟愣住了,呆呆的站立著沒有出聲。他旁邊的杜晗,推了他一把,輕聲說:「你還不謝謝營長?」

  羅濟這才反應過來,向張銳敬禮,口中道:「多謝營長的提拔,屬下會萬死不辭,報效長官!」

  張銳大笑著說:「別說這樣的話,我的屬下只要有能力,都有機會得到提拔的。只要你做得夠好,就是想坐我這個位置,我也會心甘情願地讓賢。」

  張銳的話,使羅濟心裡都感到一陣溫暖,在這樣的長官手下做事,他覺得服氣。只有程節低頭不語,他煞是羨慕羅濟。羅濟和自己一樣,是才畢業的軍官,現在羅濟只用了幾個月的時間就升任連長,自己不知道還要奮鬥多久才能如願。同時心裡也暗暗的在責怪自己,為什麼在剛才的戰鬥中,不再加把勁,去多殺幾個人呢?

  張銳又向羅濟交待了一些接手六連的事宜,就讓羅濟去見自己的部下。回身看見程節神色黯然地站在那兒,搓著手歎氣。又看見他渾身還是濕的,拍拍他的肩膀說:「趕快換衣服。」

  「是!」程節沮喪地回答,也不避嫌當著眾人就脫甲解衣,一會兒就將全身脫了個精光。張銳看見他的背上,被刀砍中了幾處,血還在不停的流著。於是拿起地上的傷藥,為他塗抹,接著又用繃帶將他的傷口包紮好。

  張銳包紮時,程節抓起地上的血,洗自己身上的血污。這時雪花還在飛舞著,寒風陣陣的吹拂而過。程節抓著雪洗澡,臉上沒有露出半點怕冷的神態。

  張銳見程節如此不怕冷,就問他:「你家鄉可是在北方?」

  程節笑著說:「下官的家鄉和營長您的家鄉是在一起的,下官小的時候還看見過您呢。」

  程節的話讓張銳吃了一驚,先前他就覺得好像見過程節,但是一直想不起來是在什麼地方見過。現在程節既然說小的時候也見過自己,那就證明自己的記憶力沒有錯。但他究竟是誰呢?
desgacosla 發表於 2009-2-13 16:36
第五部 第十七章 狩獵計劃

  漢元790年2月4日,突忽人的楚河營壘中。阿巴貢正在中軍大帳里靜靜听著一名將軍匯報戰況。

  “德公殿下,特安達元帥所部此刻正在猛攻柏寒城堡。但漢軍的防守武器齊備,人數眾多。昨日的攻城戰我部死傷了二萬人,沒能攻上柏寒城堡的外城牆。”

  “我們的大型攻城武器運上去了嗎?”突忽汗國的參謀部參議長蘭伊問。

  “還沒有,但今天晚間大型攻城武器就可以運抵柏寒城堡。我們的投石塔和弩炮的射程都不及漢軍的遠,以下官看,就是用上了攻城武器,也難以在短時間內攻下柏寒城堡。”

  “漢軍的援軍到了嗎?”

  “回稟將軍,漢軍的一個輕騎團已經來了,他們駐扎在離柏寒城堡後方二十里處,沒有與我們發生接觸。特安達元帥命令我們的騎兵部隊不與漢騎軍交戰,只是監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漢軍其他部隊調動了嗎?”

  “據大月和大宛的來人報告,各地的漢軍已經開始集結出動。下官匯集他們的報告後,大約統計出漢軍可能派來增援柏寒城堡的部隊會達到八到十萬人。特安達元帥的三十萬人,在柏寒城堡久戰後,必不是救援漢軍的對手。”

  蘭伊點點頭,漢軍的調動人數和德公殿下先前預計的相差不遠。漢步軍要到達柏寒城堡至少需要十五至二十天的時間,漢騎軍會在十天之內到達。這其間特安達所部的安全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德公殿下,您看?”蘭伊征詢阿巴貢的意見。

  阿巴貢這才開口說︰“請你回去轉告特安達元帥,讓他特別注意自己的後路。班迪山口的營壘一定要盡快修建完畢,十日後,無論進攻柏寒城堡的進展如何,都必須退卻到班迪山口布防。”

  “殿下。班迪山口的營壘我們正在抓緊時間修建,數日內就能完工。元帥讓下官轉告殿下,他會按時退到班迪山口的。”那位將軍恭敬地回答。

  阿巴貢站起身來,說道︰“那好,你趕快返回前線。你轉告特安達元帥,糧食我們會按時送到。再對他說,楚河的營壘已經修建得差不多了,他可以隨時帶部隊退到這里來。”

  “是!”那位將軍又向阿巴貢和蘭伊敬禮後,退身出了房間。

  “恭喜您了,殿下!漢軍到目前為止的行動都在您的預料之中。殿下,既然漢軍已經開始調動,不如讓多伊利元帥那邊提前行動吧。”蘭伊在那麼將軍退出後,站起身來向阿巴貢建議。

  阿巴貢默默地在屋內走了幾圈才說︰“不妥!蘭伊將軍,我們為了這次戰役付出了極大的代價。新羅和度信的青壯都集結到東西兩個戰場上,因此我們不能拖得太久,不論這次戰役的結局如何,我們都會在兩個月後撤兵。不然今年的春耕就要被錯過,今年的糧食又會減產。”

  “現在漢軍雖然已經開始調動,但是他們還沒有匯集到蔥嶺地區,他們接到西海州受到攻擊後,有可能轉向西海州。一旦多伊利元帥與漢軍在西海州相持的話,我們的計劃就可能前功盡棄。所以還是按照計劃行事吧,要等漢軍援軍都集中到蔥嶺地區後,多伊利元帥才能動手。”

  “是,還是德公殿下考慮得周到。”蘭伊恭敬地說。

  “報告!”這時門外響起了報告聲。

  “進來!”蘭伊向帳外人道。

  隨著蘭伊的聲音,帳簾被來人挑開。一股寒風隨著來人進了大帳,阿巴貢打了個寒顫。最近一段時間,蔥嶺地區雨雪不斷,天氣異常的寒冷。這給營壘的修建也帶來很大的影響,好在佔著人多,後勤人員冒著雨雪寒風還是沿著楚河修建了十余里的營壘。這些臨時征召的青壯雖然不能依靠他們打仗,但修建營壘的任務他們還是能夠勝任的。

  阿巴貢看見進來的是中軍官拉伊爾,他走到阿巴貢的面前行禮道︰“德公殿下,剛才據巡哨報告,在離營壘東面五十里處,發現了漢軍的游騎部隊。”

  “哦?漢軍游騎?他們是從哪兒翻越蔥嶺的?”蘭伊吃驚地問道。

  “可能是從蔥嶺東部的幾處關口過來的,但我們一直沒有接到有關口被突破的報告。”拉伊爾回答。

  “他們有多少人?”阿巴貢問道。

  “目前還不清楚,我們的巡哨只發現了他們的前鋒,有百余人左右。但下官覺得他們肯定不止這些人,因為若人數太少,他們是不可能突破蔥嶺關口的。”

  “殿下,你看我們是不是派騎兵團出擊,去消滅這些漢游騎?”蘭伊又向阿巴貢建議。

  阿巴貢臉上露出信心百倍的神情,不以為然地搖頭道︰“不用,先讓他們看了我們的營壘再說。”

  蘭伊仿佛立刻省悟,也跟著說︰“對,他們是來偵查的。要是他們看見我們這里有這麼多人馬,一定會將情報傳回去。韓老兒看了定會認為我們是傾盡全力攻佔柏寒城堡的,漢軍援軍自然會來得快速。”

  “不錯。但也不能讓他們偵查得太細致。”阿巴貢對拉伊爾下命令︰“讓我們的騎兵嚴密地監視漢軍游騎。只能讓他們遠遠的察看營壘,一旦他們接近營壘五里內,就趕走他們。還有立即查清楚這股游騎是從什麼地方翻越蔥嶺的。”

  “是!”拉伊爾領命而去。阿巴貢又坐下來深思起來,蘭伊則不再言語,輕輕地走到大帳的另一側處理自己手中的軍務。

  阿巴貢現在心里暗自得意,漢軍的這股游騎來得真是時候。自己之前的行動,按照韓擒平日的謹慎來看,他還不一定會上當。可是經過游騎的偵查後,他一定會下決心將部隊集中到柏寒城堡。那麼自己的計劃就有可能順利地實施,整個戰役照著自己預想的方向發展。

  可是阿巴貢興奮之余,還是有點忐忑不安。漢游騎能無聲無息的翻越蔥嶺渡過楚河,離營壘五十里的地方才被己方的巡哨發現。這就證明這股漢游騎的能力不可忽視,他們定是迅速地攻佔了某個關口後,又晝夜疾行而來。沿途的哨所即使發現他們蹤跡,也來不及向後方傳遞信息。

  現在是自己希望他們來,可以感到高興。但是漢騎軍一直是自己的心頭大患,他們來如風、去如電,行動突然、快速,一旦讓他們抓住自己的弱點,被他們全力一擊,自己就是想救援也來不及。

  對付騎兵的辦法只能是以騎克騎,可是自己的騎兵數量太少,也不如漢軍騎兵訓練有素、驍勇善戰。看來這次戰役以後,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想辦法如何在短時間內,增加自己的騎兵部隊數量以及提升他們的作戰能力。

  在阿巴貢得到游騎來到的消息時,張銳也得到了前方杜 傳來的消息。突忽人在楚河對岸修建了一座巨大的營壘,而且營壘牆都是以土石建成。按照規模來看,里面至少能駐扎四五十萬部隊。

  張銳自2月2日突破“老虎口”後,將俘獲的突忽人斬殺干淨。張銳不能帶著這些俘虜上路,又不能派多余的人將他們押回風鈴城,所以只能將他們就地消滅掉。隨後張銳派了兩個班的人護送十余名受傷比較嚴重的傷員回風鈴城,順便通知總部自己已經過了蔥嶺。並讓總部派後續到達的游騎來守住“老虎口”,以便保證自己的退路不會被突忽人切斷。

  部隊步履艱難地走出山谷小道後,張銳向全營發布命令,部隊沿途不許進入任何村莊城鎮,日夜兼程向班迪山口後方進發,路上所見的行人一律殺死。

  經過一天一夜的行軍,今天早上到此處——福鼎山內的一處避風的小山窩里。張銳命令,杜 和高朔兩連,分別向著前方偵查,其余連隊就地修整。高朔連沒有多久就傳回消息,他們遇到了突忽人的巡哨,雙方交戰一陣,突忽人巡哨被擊潰。而杜 部迂回到南面,沒有遇到突忽人巡哨,派人回來報告說,發現了突忽人在楚河邊修建的營壘。

  突忽人修建這座營壘是什麼意思?張銳感到非常困惑,如果是臨時的營地,也不用修建得如此牢固。但是假如突忽人打算在這里修建一座新的防御體系的話,那麼他們還攻打柏寒城堡干嘛?

  張旭義看見張銳皺著眉頭深思,一直沒有發布命令,于是說︰“突忽人已經發現我們了,我們的處境會變得很危險。屬下建議,先讓兩個班人,將突忽人修建營壘的消息傳遞回去,我們再做進一步的偵查。”

  張銳抬眼看看張旭義,點點頭道︰“不錯,你安排吧。”

  “是!”張旭義領命而去。張銳心里暗暗責怪自己,你又不是戰區的統帥,想這些事情干嘛?只要能將自己看到的情況如實傳遞回去,戰區總部自然會作出正確的部署。看來自己有些事情還不如張旭義明白,起碼他知道自己的首要職責是什麼,而自己老是考慮一些和自己無關的事情。

  “營長,吃飯了。”一聲洪亮的聲音,打斷了張銳的思路。張銳抬頭,看見是程節正端著一個飯盒走進營帳。飯盒內還冒著一股股的熱氣,陣陣的肉香味飄來。

  張銳接過程節遞過來的飯盒,看見是熱水煮過的牛肉和干餅泡在一起。雖說也是行軍食物,但全營自從風鈴城出發後,還沒有吃過一頓熱食。此刻能吃到熱的食物,張銳也不顧形象立刻狼吞虎咽地大吃起來。

  張銳吃了幾口,看見程節還站在一旁,又問︰“你吃了嗎?”

  程節粗聲粗氣地回答︰“您剛才在听匯報的時候,屬下就和營部的人吃過了。”

  “哦!”張銳听程節他們已經吃過,于是又開始埋頭吃飯。等張銳吃完後,程節又接過張銳的飯盒,準備拿出去洗。

  張銳叫住他問︰“喜子,你來營部任職還習慣嗎?”

  程節干笑兩聲說︰“屬下習慣倒是習慣。只是屬下覺得來了營部,以後的立功的機會自然不如在連隊里多。營長你還是讓我回連里得了。”

  張銳大笑。那日當張銳听程節自我介紹後,才知道他就是安江中學教過自己的程夫人的兒子。當年自己中探花時,為了謝師,張銳專門去過程夫人的府上。

  那時張銳確實看見過程節,不過程夫人給張銳介紹時,只說了程節的小名。加之程節年級比張銳還要小上幾歲,所以在張銳的映像里程節還是個頑皮的毛頭小子。可是一別十余年,當日的小喜子,如今已經變成一個男子漢。這才讓張銳的記憶出現偏差,也令張銳不敢相信身材魁梧的程節就是當年的小喜子。

  知道程節是恩師的兒子後,張銳立即將程節調入營部擔任自己的親兵隊長一職。這個職位一直是空著的,因為張銳來營里的時間太短,還沒有時間挑選誰來擔任這個職位時,部隊就奉命出發了。

  程節既然是張銳恩師的兒子,自己自然信得過他。而且程節直爽的性格,張銳也很喜歡。還有一點,張銳知道程節是恩師的獨子,並且還是中年得子,張銳也不希望自己的恩師絕後,所以這個任命也帶有一點點私心在里面。

  可是程節卻一心只想著立功,對張銳調他來當親兵隊長不滿意。雖然他勉強接受了任命,但有機會他就會在張銳的耳邊說,營部不容易立功等等之類的話語。言下之意,還是想回以前的連隊。

  今天他干脆就直截了當的說了出來,並用期待的眼神看著張銳。張銳笑了一陣說︰“喜子,既來之,則安之!你就安安心心留下吧。你以為我就不參加作戰嗎?說不定你在營部立功的機會,比連里還要多些呢。”

  張銳的事跡,程節自然是知道。以前老娘經常用張銳得探花的例子,來激勵自己學習就不說了。單是自己在軍校時,就听說張銳作戰勇猛,每次作戰都是身先士卒。上次襲擊如果不是幾位連長都在阻攔,他一定親自帶隊。

  現在張銳既然保證以後的作戰機會不會少,那麼自己立功的機會自然也不會少的。听了張銳的話,程節立刻轉憂為喜,不再念叨著想調走。

  這時張旭義又走了進來,對張銳說︰“營長,人屬下已經派回去了。我們現在是不是商議一下怎麼應對突忽人的圍攻。”

  張銳叫他坐下,並讓程節也留下,對他們說︰“你們認為,突忽人會用什麼方法圍攻我們?”

  程節道︰“那自然是派騎兵來圍剿我們。”

  張銳又問︰“那你說是我們的騎兵厲害些,還是突忽人的騎兵厲害?”

  程節道︰“那還用說,我們一個打他們三個沒有問題!”

  張銳笑道︰“是啊,那我們還怕他們干什麼?突忽人派步軍出來,我們就走。他們派騎兵出來,我們就找機會試試他們實力。”

  張旭義面帶為難之色道︰“這里的突忽騎兵至少也有數千吧。我們就算能擊敗他們,自身的損失也會很大。這樣不合算。”

  張銳滿意地向張旭義點頭,轉頭問程節道︰“喜子,如果是你帶隊,你會怎麼樣考慮對付突忽人的圍剿?”

  程節考慮了一會兒道︰“屬下會將幾個連隊分別派遣出去,從數個方向同時偵查突忽人的營壘。其中的連隊遇到突忽人騎兵時,就撤退不與他們作戰。因為我們最主要的任務是偵查,只要有一個連隊能完成偵查任務,我們全營就可以撤回蔥嶺以北。”

  “不錯,喜子。你是一名合格的軍官,知道事情的輕重緩急。”張銳連聲稱贊程節。

  張旭義還是有點擔心,說︰“我們的糧草不多,屬下認為一旦我們被突忽人拖住,會陷入斷糧的境地。”

  張銳沒有責怪張旭義悲觀論調,反而覺得張旭義考慮事情周全。他能從最壞之處開始考慮,自然也是擔心部隊出現這種狀況。對于張旭義,張銳越發放心,自己能有這樣的凡事都考慮在先的幫手,可算是一件幸運的事情。

  張銳道︰“大武,從明日開始,我們去村莊取吃的,盡量少用自己帶的干糧。還有,我們要尋找機會,打擊一次突忽人的騎兵,讓他們不敢再分散來圍剿我們。”

  “您有計劃了?”張旭義見張銳說了兩次要打擊突忽人,覺得他一定是有計劃要這樣做。

  “是的,你們見過狼是怎樣捕獵的嗎?”看著張旭義和程節疑惑的表情,張銳露出狡猾的笑容繼續說︰“明日咱們來一場狩獵如何?”
desgacosla 發表於 2009-2-13 16:37
第五部 第十八章 群狼戰術

  2月5日早十點,迪西帶著一營、二營出了營壘,奔著四里外的一處山坡而去。而正在山坡上向著營壘內觀望的漢游騎,再次上馬開始逃竄。

  昨日突忽第一騎兵師第一團的上校團長迪西就接到命令,要求他的騎兵團不能讓漢游騎接近到離營壘五里之內。

  突忽獨立之前,迪西是西部大草原上一個部落的頭領,以勇猛著稱。突忽獨立後,他率領全族人向阿巴亥效忠,被阿巴亥冊封為伯爵。隨後他又帶著三千本族的青壯加入突忽軍隊,被授予上校軍餃。突忽正式成立的騎兵部隊時,迪西和他的手下因都是牧民出身,所以優先被選入騎兵部隊。

  五年的艱苦訓練,迪西挺過來了。他曾听教官教導過,大漢騎軍是如何如何厲害,如果不苦練本領,以後上了戰場,就是去送死。迪西不想送死,所以拼命地苦練技術。不但是自己拼命訓練,他還嚴格的訓練自己的手下。

  他的出色表現,被德公殿下看在眼里。後來突忽成立的四個正規騎兵團中,他成為了其中一個團的團長。所部五千人,也成為第一批配發復合弓的騎兵部隊之一。

  這次戰役開始時,迪西滿懷期望,隨德公殿下一齊開向前線。心里幻想著能建功立業,可是德公到了楚河邊上就不再繼續前進,而且全力地督促勞工修建營壘。

  這讓迪西感到很無奈。突忽裝備了復合弓的騎兵部隊只有兩萬,分成兩師四團。其中第二騎兵師跟隨多伊利元帥去西部,準備進攻西海州。迪西所在的第一師又分成兩部,二團跟隨特安達元帥去進攻柏寒城堡,自己的一團在楚河這里駐扎下來,整日無所事事。

  迪西心有不甘但也無可奈何,誰叫自己擔任的是保衛德公殿下安全的任務呢?他也只能認命,安心地停留在這里。就在迪西連日自嘆時運不濟時,漢游騎來了。

  這不是上天給自己送來功勛嗎?漢游騎來到這里,人數必定不會太多。而且漢游騎在迪西的印象里,干的是探馬、斥候之類的事情。他們不像是正規的漢輕騎或重騎部隊,戰斗力理當不如自己的正規騎兵團,消滅他們應該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迪西欣然領命,命令副將帶領兩營騎兵出擊。沒想到漢游騎雖然作戰本領不行,但是逃跑的本領確實比自己的部隊高明。迪西想了想覺得這也是常理,探馬、斥候當然需要經常練習躲避逃竄的本領,自己的部隊又沒有做過這方面的專門訓練,自然比不過人家的看家本領。

  當天騎兵團出動五次驅趕了漢軍,每次將漢軍趕走後,只要他們退回營壘,漢軍必然會隨後而至。最後一次迪西與副將商議,決定讓副將帶著兩個營迂回到漢軍的退路上去,然後迪西親自帶隊從營地出兵,一起夾擊漢騎。

  可惜的是,擔任迂回的兩個營,出去就遇上了另一支漢游騎,結果雙方對射一陣,漢軍撤退。副將為了貪功率部追擊了二三十里,最後也沒有追上。再折返回來時,早錯過了與迪西相約的夾擊時間。迪西大怒,當即解除了副將的職務,今日親自帶隊出擊漢軍。

  今日于昨日的情況大致差不多,漢騎在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就來到營壘的外圍查看。迪西在兩三個小時里,出擊驅趕了他們五次。漢軍游騎的警惕性極高,見到迪西的部隊出擊就匆匆逃竄而去。迪西也想到派一只部隊迂回夾擊,但負責夾擊的部隊出去後必定會遇到另一只漢游騎。那只游騎就會通知前方的游騎,然後一齊逃竄。

  迪西在一次次地空手而歸後,心情也漸漸變得煩躁。他開始懷疑傳聞的大漢騎軍作戰勇猛的說法。在他眼里,漢游騎只會騷擾,不敢作戰,象是與他捉迷藏一般,反反復復不斷地折騰,就不嫌累嗎?看來漢人除了會玩點詭計之外,其余的與傳聞相差甚遠。

  迪西又一次帶隊出擊,這次百余名漢軍看見迪西部隊出現,立即向著後方撤退。迪西見漢軍又故計重施、無恥地逃竄,怒不可遏,憤然帶隊追擊了三十里,還不肯罷休。眼看著前面已經沒有了隊形的漢軍,心里不免有一絲得意。

  想著自己以後能次次帶隊擊敗漢軍,榮譽、地位、金錢、美女自然會滾滾而來。看著倉皇而逃的漢游騎,他感覺這真是天賜良機,再不立功,更待何時?心情也由最初的惱怒逐漸變得越來越痛快。

  不知不覺中,迪西又追出二十里。突然前方一陣大亂,迪西從幻想中醒來。險險的將馬拉住,差點撞在前面已經停步的馬上。

  一名連長從前面馳馬而來。連長還沒有勒住馬,迪西便喝問︰“前面發生什麼事?”

  “長官,漢人在前面挖了陷馬洞,折斷了我們八十余匹戰馬的馬蹄,有五名士卒摔死,二十三人傷了筋骨不能行動。”

  迪西大怒,隨著連長來到前行連隊出事的地方。看見地上躺滿了受傷的人和戰馬,受傷戰馬的嘶鳴聲和受傷人員的呻吟聲不絕于耳。再看地面,道路上被漢軍挖出了一個個碗口大小的洞。

  這些小洞被漢軍用草覆蓋,上面灑上一層薄薄的雪。放眼看去和正常的平地沒有什麼區別,可是當奔馳戰馬的馬蹄踏入小洞時,無一不被這些陷阱折斷了馬腿。

  听那名連長報告說,追擊到這里時,有二十多匹戰馬最先摔倒。後面的戰馬速度太快,看見前面出事後也來不及勒住馬韁,前前後後又有四五十匹戰馬沖入挖有陷馬坑的區域內。馬背上毫無防備的騎士都被摔下馬來,死傷慘重。

  迪西雙眼快要冒出火來,鐵青著臉,口中喘著粗氣。周圍的幾名軍官見他的模樣,也不敢說話招惹他,只是不停地指揮著士卒搬移還在呻吟的傷員。

  “嗚嗚”遠處傳來號角聲,後隊方向處傳來轟鳴的馬蹄聲。迪西顧不得再發怒,回頭向後方望去,但隊形拉得太長,迪西又身處最前方,看不清楚後面發生了什麼狀況。

  “你去看看,出了什麼事?”迪西向一名少校下令。“是!”少校領命轉身而去。

  “快點收拾好,將受傷的戰馬殺了。” 看著士卒拔出短刀,刺向斷腿戰馬的脖頸,迪西心里感到一陣傷感。這些戰馬都是經過數年的訓練才培養出來的,每一匹都很寶貴,現在一次就損失了數十匹,怎能不令迪西痛心。

  殺了戰馬,迪西命令幾十名失去戰馬的士卒,抬著不能行動的傷員返回營壘。傷員一經搬動,個個開始嚎叫起來。在場的突忽騎兵看到痛苦不堪的傷員們,紛紛低下了頭,一聲聲刺耳的慘叫聲也刺激著他們。

  “團長,不好了!漢軍從後面攻擊我們。”剛才派出去的少校,正騎著馬高速地奔馳而來,老遠就高呼起來。

  待那名少校來到迪西的身前,迪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慌什麼?他們有多少人?”

  少校回答︰“有百余人。”

  迪西心里更加不痛快,區區百余人的進攻,就使自己的部下如此驚慌失態,可見自己的部隊太不成熟。迪西雖然很想痛罵那名少校一頓,最後還是強忍住怒火沒有罵出聲來。

  心里嘆息,這也不能全怪他們,自己的部隊自成立到現在,沒有上過一次戰場。平日的訓練雖然優秀,但訓練與實戰之間畢竟有很大的差距。只有經過戰火考驗的部隊才是最可靠的,這是迪西正式學習軍事的時候,教官教授他的道理。

  迪西大喝一聲︰“後隊變前隊,我們去迎擊漢軍。”號角手听見迪西的指令,便吹響了手中的號角,在號角聲中,隊列開始轉換方向。

  迪西帶著百余名親兵,率先向著前方沖出。各連隊整好隊形後,也開始新的沖鋒。可是等迪西帶著數百名騎兵來到受漢軍襲擊的後隊時,漢軍早已撤退,地上又躺著幾十名自己人的尸體。

  “怎麼回事?”迪西質問擔任後隊的連長。

  “報告團長,漢軍突然出現,沖到離我們百余米的地方,對著我們射了兩輪箭就逃離了。”後隊連長看見迪西冒著火的目光,小心翼翼地回答。

  “你的部隊還擊了嗎?”

  “團長,我們也射了一輪。您看我們也射殺了三名漢軍。”連長指著一百余米外,地上的幾個黑影說。

  迪西還沒有來得及再說話,遠處的號角聲又響起了。不一會兒身後又響起了轟鳴的馬蹄聲,迪西這次沒有再猶豫,迅速帶隊向身後沖去。

  可惜他還是晚到了一步,趕到時只是隱隱約約的看見了遠去漢軍的背影,而地上又躺著幾十名自己人。迪西感覺自己怒火中燒,在寒冷的天氣,他全身衣服已經被汗水濕透。

  不等迪西有喘息的機會,隨著遠處的號角響起後隊又響起了馬蹄聲,迪西知道這是漢軍想要來回地疲憊自己。可是自己人多,漢軍再善于玩弄詭計,也只能佔點小便宜罷了。

  迪西略微考慮一會兒,命令中軍少校︰“你帶領兩個連,去將身後的漢軍趕走。”“是”,少校卡奴領命帶著兩個連的人,匆匆向後面疾馳而去。

  等卡奴的人走遠後,迪西又低聲吩咐一名營長幾句話,便讓那名營長帶著前隊的人馬,繼續留在原地。自己帶著幾百名騎兵向後隊馳去,走出數里之後,他領著騎兵進入了一處小樹林中。接著又穿過小樹林,來到了樹林的另一側靜靜地等待著。

  按迪西的想法,這次騷擾前隊的漢軍只要再次出現,他就帶隊迂回切斷漢軍的退路,前後夾擊一舉吃掉這股漢軍。至于後方的那只漢軍,讓兩個連拖住他們就行了。

  可是這次一等就是半個小時,騷擾前隊的漢軍一直沒有出現。漢軍怎麼不來騷擾了?難道他們察覺了我在這里安排了伏兵?迪西左思右想,百般不解。

  又過了半小時,迪西隱隱听見有號角聲傳來。但距離太遠,他辨認不出是敵方的號角還是己方的號角。迪西決定不能再傻等下去,又帶隊重新穿過小樹林。剛出樹林,迪西就看見遠方有幾十名騎兵飛奔而來,仔細再看是原來是自己人。

  等更近了些,迪西看見那幾十名騎兵是在狼狽逃竄,最後幾名的背上還插著箭。“為何逃跑?”迪西攔在前面,大聲地喝問。

  幾十名騎兵看見迪西的大隊人馬在此,才勒住戰馬停止逃跑。一名少尉上前回答迪西︰“報告長官,我們方才前去驅趕後隊的漢軍。沒有想到追擊了十余里後,突然出現了數百名漢軍將我們包圍。他們四處攻擊,我們的人數太少,不一會兒就敗了。”

  “卡奴在哪兒?”迪西沒有看見帶隊卡奴少校便問少尉。

  “卡奴長官已經戰死了,兩連人活著的都在這里了。”那名少尉沮喪地回答。

  三十四人!兩個連只剩下三十四人。正在迪西算著剩余人數時,幾名中箭的士卒中,又有兩人從馬上摔下,在地上抽搐了數下便不再動。

  同時前隊的救援號角聲吹響了。迪西揮手讓剩余的士卒入隊,又匆匆奔向前隊。和前幾次一樣他又來晚了,除了看見幾十名死傷的己方士卒外,連半個漢軍的身影也沒瞧見。

  迪西決定不再分兵,命令全體人馬匯集到一處。等清點人數後,迪西才發覺現在還騎在馬上部下不過千余人。

  在得知傷亡人數後,迪西不僅倒吸了一口冷氣。在漢軍的數次襲擊中,不知不覺就讓自己損失了近一半的人數,而自己人只殺了漢軍十幾二十人。此時迪西方才明白漢軍今天是目的地騷擾自己,誘引自己迎戰,然後采取各個擊破戰術,想將自己的部隊分別瓦解掉。

  迪西看看表,現在已是下午三點。如此時返回,還能趕在天黑前回到營壘。如果再與漢軍周旋下去,一旦天黑後,自己部隊會陷入更加危險的境地。加上自己出來時,沒有帶備用馬,此刻坐下的馬匹都露出了疲態。迪西又考慮到,漢軍游騎標準是配有三匹戰馬。他們可以隨時更換坐騎。

  迪西當機立斷,下令收兵回營。可是追擊容易,撤退就艱難了。漢軍戰馬體力好的優勢這時充分地體現出來,他們忽左忽右、忽前忽後地出現在迪西部隊身邊,每次百余人遠遠的射上一兩輪箭後,還沒等到迪西下令還擊又逃竄而去。可是這樣無恥的偷襲,每次都會使迪西的部隊損失十幾人。

  隨著撤退和頻繁的受襲擊,迪西感覺到部下的士氣明顯低落,個個垂頭喪氣,哭喪著臉,再也沒有出擊時的勇猛勁頭。這次莽撞輕敵的慘痛教訓,迪西自認倒霉,也暗下決心日後再不會憑一時沖動而意氣用事。

  張銳帶著營部五十人正站在一處小山坡上,望著數里外的突忽騎兵跑一陣緩步走一陣,向著自己預設的戰場而來,臉上不由露出笑容。

  十余分鐘後,張銳看見突忽人基本上進入包圍圈後,轉頭問程節︰“喜子,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營長,您下命令吧。”程節面帶興奮之色高聲地回答。此時就算是張銳趕他走,他也不會離開。跟著張銳他學會了很多東西,他現在對張銳已經佩服得五體投地。

  張銳制定的靈活多變的戰術,愣是將人數多上一倍的突忽人玩弄于股掌之間。這讓程節大開眼界,深刻理解了張銳昨日所說的群狼戰術。真真假假的十余次襲擊,讓突忽人損兵折將,痛失一半的人馬。

  現在又準備利用突忽人精疲力竭的時候,給他們致命的一擊。程節感覺張銳不象是在打仗,而是在做一場有趣的游戲一般。整個作戰期間,張銳表現得運籌帷幄、輕松灑脫,什麼時候下什麼命令,一切都由張銳操控。

  突忽人在這場戰斗中,從開始到現在都是被張銳牽著鼻子走。襲擊後分兵攔截、埋伏準備夾擊、最後就連突忽人撤退的路線,都和張銳預測得一樣。有時程節甚至懷疑是不是突忽人的指揮官是張銳的內應,不然怎麼會事事都被張銳掐算到了?

  說話間,突忽人已經全部進入張銳設立的戰場。這里是一塊方圓數里的平地,中央有一條小河川流而過。奔跑往來了數小時的突忽人看到有河,便爭先跑到河邊砸開冰面,用手捧著冰冷的河水喝起來,潤一潤干得冒煙的喉嚨,他們的戰馬也紛紛低頭飲水。一時間河邊人馬混雜,隊形一下變得混亂起來。

  程節嘆服了,看到突忽人又與張銳料想的一樣,在河邊停留下來。正當程節心里感嘆時,就听張銳下令︰“行動!”。話音剛落,程節身後的幾名號角手,同時吹響進攻的號角。

  數里外埋伏的連隊,四面八方向戰場中央匯集而來。戰馬的轟鳴聲、喊殺聲震天動地。這時的突忽人已經沒有陣型,听見四面而來的喊殺聲後,慌忙翻身上馬,可是卻找不到自己的長官。

  而那些長官也在呼叫著自己的部下,可是同時響起的呼叫聲,讓士卒們更加不知道應該到哪兒去集合。說到底他們也是新兵,這也是他們的第一次作戰。混亂的場面加上四面而來的漢軍,已經把他們逼到崩潰的邊緣。

  迪西也在大聲發布命令,可是他找不到兩個營長。無奈之下,只好帶著身邊的兩個連,渡過小河向正前方沖去。

  漢軍來的速度很快,不到十分鐘已經沖到了還處于混亂狀態的突忽人的外圍,而後就在一百五十米處開始游動,逐漸形成了包圍圈。同時手中的利箭出弦,密集得像飛蝗一樣。片刻間,突忽人死傷慘重,隊伍越發地混亂起來。

  只有迪西所帶的兩個連,沖出了包圍圈。他看見前方小山坡上只有幾十名漢軍,號角聲就是從那兒傳來的。

  是漢軍的指揮官在發布戰斗指令,如果能擊殺了他,或許還能挽救自己的部隊。想到這里,迪西命令一名連長,帶領本部人馬沖擊小山坡。

  山坡上的程節發現這股突忽人向著山坡而來,對張銳道︰“營長,突忽人來了。”

  張銳眼盯著遠處的戰場,隨意地問︰“還有多遠?”

  “千余米。”

  “等到五百米的時候再叫我。”

  “是!”程節雖然口頭答應,但他不敢像張銳這般大意,命令營部四十余名騎士做好迎敵準備。

  張銳還在不斷地發布命令,號角手隨著張銳的指令,吹出不同的號聲。戰場上的各連隨著號角聲,變化著攻擊陣型和出擊方向。

  “營長,敵人已到五百米。”

  “讓前方各連自主行動,勇士們隨我殺敵。”張銳取出自己的弓,又對身邊的兩名騎士說︰“你們只管為我遞箭。”

  “是!”兩名騎士無奈地放回自己的弓,取箭在手,準備隨時遞給張銳。

  “敵人已到三百米準備!一百五十米射擊!”程節高聲命令。他的話音剛落就看見一支箭已出弦而去。程節大怒,是誰在敵人還在三百米處就射擊?側頭看時,發現是張銳射出的箭。

  只見張銳快速地從騎士手中接過箭,又在“  ”弦聲中,箭如流星般的不斷射出。程節轉眼向山下望去,只見沖在前面的突忽人不斷被張銳射出的箭擊中落馬。三百米有這樣精準的箭術,讓程節驚訝不已。

  從三百米到兩百米的短短距離中,張銳射出了兩壺二十四箭,射殺二十三名突忽人。幾乎做到了百發百中,已是神箭手的射擊水準。

  “放箭!”張銳一聲令下,進入一百五十米的突忽人,象是突然間抽風似的紛紛落馬。程節只射出了三輪箭,馬上已全無突忽人的身影。整整一百五十人的突忽沖鋒隊被全殲,沒有一人能沖到山坡頂上。

  山坡上的騎士中也有四五人中箭,不過傷得並不重。戰馬也有十余匹中了箭,張銳身下的戰馬也中了一箭。張銳和一名騎士交換了戰馬後,又開始重新指揮戰場的戰斗,號角聲又再次響了起來。

  程節望著突忽人的尸體遍布在從山下到距山頂二十米的之間的區域中。又看著張銳專心地指揮遠處的戰斗,心里感概萬千。突忽人的這次沖鋒對張銳來說,絲毫不構成威脅,反而像是讓他在指揮過程中休息了一會兒。

  程節對張銳的箭術,已是深深的折服。戰斗中張銳精準的射擊,至少射殺了六十余名突忽人。張銳強勁的箭力,最後射出的十余箭,箭箭穿透突忽人的身體,從另一端射出。

  “神箭手啊!”程節由衷地贊嘆道,身邊幾位騎士,也深有同感。程節知道要成為一名神箭手,是多麼不容易的事情。神箭手不僅需要艱苦而長期的訓練,而且必須要有天賦。沒有天賦的人,再怎麼刻苦訓練,也難以成為一名神箭手。

  射擊精度主要依靠人的判斷力。風力、距離、弧度、光線、射擊時機、射擊部位和射擊時射手呼吸控制等等技巧,這些只能根據個人的經驗和天分。而有了天分,還必須要進行正規和長期的訓練,所以要成為一名神射手幾乎是萬里出一。

  能親眼看到神射手在戰場上的射擊表演,更是非常難得。現在程節有幸親眼目睹,激動感嘆的同時,也在暗暗的害怕︰如果遇到敵方的神箭手,自己也會象張銳箭下的突忽人一樣,毫無還手之力,就死于非命。在戰場上,生命就是如此脆弱,區區一箭,便會讓人命喪黃泉。  

  在程節感嘆不已的時候,迪西也在渾身發抖。他遠遠望見沖鋒的連隊,眨眼間就被盡數射死在山坡之下。一百五十人沖擊四五十人的陣地,還沒有沖到跟前就被全殲。他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這一幕是真實的,他從沒想像到世上還真有如此百步穿楊、精準快速的箭術。

  怎麼辦?自己再帶隊沖擊一次?可是以漢軍可怕的箭術來看,再來一次結局只怕也會是同樣的橫尸山野。同時,他也不願意帶著剩余的一連人逃走,平日他是以勇士自居,一到戰場就丟棄部下自己逃命,以後還有什麼臉見人?

  況且受到如此慘敗回去,德公殿下就是再寬容,也不會輕易的饒過自己。與其回去受軍法處置,不如戰死在戰場上,還能成全自己的忠義之名。想到這里,迪西勇氣大增,馳馬往山坡而來。

  離著千余米時,迪西讓部下停馬,自己獨自一人上前。行到五百米處,圈著馬高聲向山坡上喊道︰“我乃突忽勇士迪西,漢人誰敢下來與我決一死戰?”

  喊叫了兩聲之後,迪西見山坡上的漢軍沒有反應,于是開口罵道︰“難道漢人中沒有勇士嗎?難道你們都是膽小的烏龜王八嗎?”

  這次他的話音剛落,就看見一匹戰馬從山坡上飛馳而下。離迪西五十米處停下,馬上的漢軍騎士用巨雷般的聲音喝道︰“無知突忽小兒,敢挑戰漢人?今日讓你知道漢人的厲害,來吧!”說完提高馬速,向迪西沖來。
desgacosla 發表於 2009-2-13 16:37
第五部 第十九章 兄弟

  見到漢軍騎士提馬沖來,迪西拔出腰間騎刀,也將自己的戰馬提到最高速,向著那名漢軍騎士對沖過去。兩馬高速對沖,數秒鐘後兩人就相交錯馬。迪西手疾眼快,手中的騎刀對準漢軍騎士的頭顱砍去。

  就在迪西感覺要得手時,那名漢軍騎士的身體瞬間向馬的外側偏移。迪西全力的劈殺砍到空處,身體隨著慣性不由向前傾去。雙方的戰馬此時已經相交而過了大半,漢軍騎士的身體像緊繃的弓弦被突然放開般猛地彈回,伸手抓住迪西腰中戰帶,一把將他提了過去,橫放在自己的馬鞍上。

  迪西被漢軍騎士抓住時,頭腦一片空白,他不敢相信自己會在兩馬錯鐙之間被人生擒。等漢軍騎士將他橫在馬鞍上,打掉他手中的騎刀,轉馬正準備返回小山上時,他才清醒過來。迪西奮力地掙扎,可他的雙手被漢軍騎士牢牢地摁住,動不了分毫,只能空蹬著雙腿。

  “還不安分?”那名漢軍騎士輕蔑地說了一聲,騰出一只手來,狠狠地揍迪西幾拳。迪西的頭盔被打掉,頭上中了數次重擊,眼前一黑差點昏了過去。

  無力再掙扎的迪西頭朝向馬下,只見馬蹄飛一般地奔騰,地上白雪閃耀著迪西的雙眼。半山坡上的尸體和鮮血,象是在對著迪西哭訴。“完了,完了!”他心里想“再也別想活了。”

  片刻後,當戰馬登上小山坡的頂上時,馬上的騎士又將他提起,往地上一拋。幸虧現在是大雪覆蓋著地面,迪西雖然被狠狠的摔倒在地上,吃了滿口的雪,但也沒有把他的門牙踫掉。幾名漢軍騎士還沒有等他爬起來,就撲上來用繩索牢牢地將他捆綁起來。

  “小子,你可服氣?”馬上的漢軍騎士高聲的喝問。

  “你可是馬鈺?”迪西抬起頭來反問道。馬鈺是彪騎軍游騎團二營營長,涼公馬氏家族出身,素以勇猛著稱,綽號“萬人敵”。在突忽人中有很大的名氣,迪西今日被漢軍騎士生擒,自然而然得就想到了馬鈺。如果真是被馬鈺所擒,迪西認為也不是一件太丟臉的事情。

  “老子是程節!不是什麼馬鈺,我只問你服不服氣?”說罷程節在馬上縱聲大笑,樣子甚是得意。

  “程節?沒有听說過,我會敗給你這個無名小卒,看來我的時運已盡。”迪西听說他不是馬鈺,心灰意冷之下喃喃地說。突然間迪西又高聲叫道︰“快殺了我吧,笑個球!老子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程節的笑聲在迪西說他是無名小卒時,就已經停下了。見被捆綁的象粽子般坐在地上的迪西還敢囂張地叫嚷,程節心頭怒火中燒,雙眼發出寒光,一把將騎刀拔出。迪西閉上了雙眼,伸著脖子等著砍過來的騎刀。

  “喜子,玩夠了嗎?”一個聲音響起,迪西睜開雙眼,看見程節已將騎刀收回,轉頭再回答︰“營長,這條突忽狗不夠勁,屬下還沒有使全力,就將他擒住了。這樣的人還敢稱什麼突忽‘勇士’?要是突忽的勇士都象他一樣的稀松,屬下保證可以將他們全部生擒。”

  程節的話說得迪西面紅耳赤,坐在地上低頭不再言語。一聲洪亮的笑聲傳來︰“哈哈——好!喜子,你此舉可以和咱們的指揮官殿下一比高下,一個斬首,一個生擒。好了,功勛給你記下了,今天就玩到這吧。”

  “是!只要您讓我出戰,屬下保證每次生擒幾條突忽狗送給您。”

  迪西听著程節與那名營長之間的說話,暗暗心驚。按那個營長所說的指揮官,必定是飛騎軍的指揮官史萬歲。難道飛騎軍來突忽戰場了?這樣的情報為何無人通知我?迪西疑惑的抬起頭來,仔細看身前幾名漢軍騎士的盔甲。

  不錯,他看到了這些漢游騎皮甲左胸處,都有展翅高飛的雄鷹印記。飛騎軍,飛騎軍。這個名字對突忽人來說是太熟悉不過的了,還有他們當年的指揮官被突忽人稱為“惡魔”的張熙。

  當年飛騎軍在“惡魔”張熙的帶領下,屠殺數百萬突忽人。突忽人恨不得能吃他們的肉,喝他們的血。現在他們又來了,難道我們突忽又要一次遭受大屠殺嗎?

  迪西還在呆呆的出神時,就听那個營長的聲音︰“結束了,現在的突忽騎兵,真是不堪一擊。”

  “是!營長只要咱們飛騎軍來突忽戰場,這些突忽人全不是我們的對手,只要他們敢出戰,屬下保證他們不會活著回去。”程節出聲附和。

  “命令騎士們迅速打掃戰場,突忽人的援軍可能隨時到,半個小時後,全體撤離此地。”隨著營長發布命令,號角聲又響了起來。

  又等了片刻,有數騎飛馳而去,可能是去傳達那位營長的命令去了。這時那名營長道︰“讓我看看突忽勇士是何等模樣?”話音剛落一匹戰馬轉到迪西的身前。

  迪西忍不住好奇心,也抬頭去看。只見戰馬之上端坐著一位身材比程節還要魁梧許多的漢軍騎士,濃密的絡腮胡布滿半張臉,一條可怕的傷疤貫穿左臉,雙目閃爍著懾人心魄的精光,令他不敢仰視。

  這位相貌威武,身上透著彪悍之氣的營長,一看就是身經百戰的勇士。迪西不由用敬語問道︰“您是誰?”

  “我的名字叫‘瘋虎’,你可能現在還沒有听說過,不過只要你還活著,我保證以後你會對這個名字很熟悉的。”馬上的騎士高傲地說道。

  “您可是安渡橋猛士?”迪西驚訝地問道。

  “嗯?看來你們的消息也很靈通嘛,現在就知道我的名字了。”瘋虎說話間,嘴角上揚露出一絲笑意,不過他的笑容卻帶動著那條傷疤一齊扭動起來,樣子讓人越發感到恐怖。

  帝國在國內大肆宣揚張銳的事跡,要說突忽人一點也不知道,誰也不會信的。但突忽人能知道自己綽號,張銳還是感到比較意外。看來突忽人平日也是十分注意收集帝國軍隊的信息,才會得知自己在飛騎軍內部的綽號。

  “你是西部草原的人氏?”張銳隨意地問道。

  “是的,我是利西部落的頭領迪西。”迪西恭敬地回答,他知道張銳的事跡。雖然以前懷疑過,但今日親眼看見張銳樣子,也見到張銳和部下一齊射殺百余人的情景,還有象程節這樣的勇士對張銳也是恭敬無比,這些都證明以前的傳言沒有半點夸張。對于勇士迪西是很敬佩的,所以對張銳的問話也是從實回答。

  “草原男兒多勇士啊!”張銳贊嘆道︰“你沒有拋棄你的部下逃命,又敢獨身到山下挑戰,不愧是一名勇士。對待勇士自然有對待勇士的禮數,來人,將迪西勇士身上的繩索解開。”

  程節雖是不情願,但還是命令幾名騎士將迪西身上的繩子解開。不過程節站到迪西的身後,眼楮緊緊的盯著迪西的一舉一動,防止他暴起攻擊張銳。

  迪西站起身來,向張銳道了聲謝,便拍起身上的雪來。張銳又問道︰“迪西,你們在楚河邊修建營壘是什麼意思?”

  迪西聞言,停止了拍雪的動作,抬起頭來用堅定地語氣回答道︰“瘋虎大人,我是不會為了保命就說出軍事秘密的。要是您覺得我無用的話,您盡管將我殺了。”

  迪西話語令程節大怒,喝道︰“你這個小子,到了這個地步還敢囂張。好好回答我們營長的話,不然老子殺你就跟殺個雞似的。”

  迪西轉頭對程節怒目而視說道︰“我是你的俘虜,但是你以為就能隨意侮辱我嗎?要殺我,你只管來,我只要眨一下眼,就不算好漢。”

  程節拔出騎刀就想斬殺迪西,被張銳喝止。張銳對迪西道︰“你確實是條漢子,我是不會隨意斬殺好漢的。你去吧。”

  迪西不敢相信張銳要釋放他,這不光是以前的傳言這位瘋虎是如何如何的殘暴,在飛騎軍內部都是殺人如麻。就說自己是被一般的漢軍抓住,也是死路一條。漢軍對突忽人的軍官,從來都是首先斬殺。就連當奴隸的資格都沒有,今天怎麼會說放了自己呢?

  這時迪西看見一名漢軍軍官,馳馬來到山坡頂上,向張銳低聲說了幾句話。張銳也低聲對他說了幾句,隨後那名軍官又匆匆而去。

  張銳等那名軍官走後,又對迪西說︰“迪西,你的部下和你一樣勇敢,被我們俘虜的都是受了重傷之人。既然都是勇士,我同樣會尊敬他們的。”張銳說到這里,對著程節說︰“通知前面各連,將俘虜的勇士都釋放了。”

  “營長,屬下反對這樣做,我們釋放了他們,他們又會回去拿起武器來反抗我們。營長,屬下建議還是采取一勞永逸的辦法。”程節態度堅決,反對張銳釋放俘虜。

  “你小子少給我唧唧歪歪的,執行命令!”張銳滿臉怒容地喝罵程節。程節見張銳火了,不敢再堅持,只好無奈地轉身而去。

  “瘋虎大人,你這是何意?”迪西不解的問張銳。

  “你們安心回去吧,以後就是再拿起武器與我們作戰也無所謂。我說過的,我只敬重勇士,沒有別的意思。只是下次作戰時,不要被我再逮到了,不然我就是敬重你們也不好違了部下的意思。”張銳用充滿感情的語氣對迪西說道。

  “瘋虎大人,您是大仁大義的好漢。雖然我們是敵人,我也敬佩你的胸懷、你的氣度。如果突忽能和大漢停止交戰的話,我願意做你的朋友。”迪西激動地對張銳說道。

  在迪西看來,張銳的確是值得結交的好漢。以前在草原時,迪西也是生性愛結交好漢。只要他听說哪兒有好漢,會不遠千里前去拜訪他,與他結交。今天遇到張銳,見到張銳的所作所為沒有一件不是好漢的行為,立即起了結交之心。

  可是迪西還是有理智的,他知道現在大漢帝國和突忽是勢不兩立。想與張銳結交也不過是痴心妄想。心里感到遺憾之余,只能寄希望于突忽與大漢講和,只有這樣才能達成自己的心願。

  張銳看著表情復雜的迪西,心領神會地笑了笑,說道︰“君子交心,小人交形。只要彼此敬重對方,就是身處敵對陣營,也是彼此神意相通。我們都是男兒,是大丈夫,是君子,何必做小人姿態呢?去吧,你這個朋友,我認定了。”

  迪西心里又是一陣感動,張銳的話語深深地打動了他,是啊!只要是彼此敬重、彼此神意相通,何必追求形式上的結交呢?迪西對張銳深施一禮道︰“瘋虎大人,平日值得我真心敬佩的人不多,今日您的舉動,證明您是一個值得我敬重的人,我會永遠將您當成我的朋友。”

  張銳跳下馬,從身上取出自己的短刃,遞到迪西的手里說︰“既然今日你我彼此敬重,當對方是朋友。現在朋友分別在即,我也沒有什麼好送的,這把短刃是我的隨身之物,現在就送與你,當成一件證明我們友誼的物證吧。”

  迪西接過短刃,在自己身上摸了半天,才從脖間取出一塊玉牌,遞到張銳的手里說︰“我身無長物,這塊玉牌是我家族一代代傳下來的,今日送與您,也作為我們友誼的見證。”

  張銳把玩了一番玉牌,見玉牌手感溫潤細膩,雕工精湛、圖案吉祥,知道這塊玉牌的材料是用產自帝國長州的羊脂玉,手工也是帝國西京的老工匠制作,加上是迪西的家傳之物,年代必是久遠。于是將玉牌推回迪西手中,說道︰“這是你的家傳之寶,我怎敢輕易接受?”

  迪西見張銳拒絕接受自己的信物,臉上露出不快的神色,道︰“在草原,朋友贈送的物品是不能推辭的,瘋虎大人,您是不是看不起我,所以才拒絕接受我的贈物?”

  張銳聞言哈哈大笑道︰“兄弟既然如此說,我自當收了。”說完將玉牌收入懷中。迪西見張銳受了自己的贈品,又听張銳開始叫自己兄弟,臉上立刻露出了笑容。

  張銳轉頭對一名騎士說︰“去通知部隊,有多少俘虜,就給他們留下多少馬匹。”

  “是!”騎士領命縱馬向山坡下馳去。

  張銳轉頭再對迪西說︰“兄弟,武器我就不能給你們留下了,我們畢竟身處兩個不同的陣營。”

  “是!兄弟這次放了我們也擔當了很大的責任,我怎敢有份外的奢求呢?”說到這里,迪西長嘆一聲道︰“現在如果不是打仗該多好啊!”

  “打不打仗,不是你我兄弟可以做主的。我們身為男兒,自當為國出力。那些事是高層人物所決斷的,是你我左右不了的。”張銳也帶著一絲遺憾的語氣說道。

  迪西與張銳交談甚是愉快,不知不覺中,迪西和張銳已經聊了半個小時。直到程節來催促張銳該上路了,張銳才停止與迪西的交談。

  張銳跨上戰馬後,又對迪西道︰“你我兄弟,也許今生再也沒有機會相見,可是我會永遠記住你的。保重,兄弟!”說罷帶著幾十名騎兵,飛馳沖下山坡,又匯集了其他漢騎,向著東方奔去。

  迪西站在小山坡上,直到張銳的身影消失在遠方,才停止眺望。雖然他見張銳的時間很短,但他覺得張銳就象是自己多年的好兄弟一樣。這次分別後,也許真的如張銳所言,今生都不會再有見面的機會了。

  如果再次相見,不是自己成為張銳的俘虜,就是張銳成為自己的俘虜,這是迪西不願意見到的結果。迪西此時開始思索為什麼要打仗呢?這是他以前從來沒有去認真考慮過的事情。迪西一直在沉思,直到另一陣轟鳴的馬蹄聲響起,才驚醒過來。

  而此時張銳已經在數十里外了。一路上張銳看見程節低著頭,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知道他心里不痛快。張銳也不出言問他,一直到返回福鼎山中的那處小山窩,程節隨張銳進了帳篷後,張銳才故意問他︰“喜子,什麼事讓你不高興了?是不是又想回連隊?”

  程節低著頭說︰“營長,屬下知道您釋放突忽俘虜有別的用意。可是屬下對您結交一個突忽人做兄弟感到不解。”

  張銳大笑道︰“兄弟?哈哈——”張銳拍拍程節的肩膀說︰“你以為我會隨便認人當兄弟嗎?”

  “那營長還與那個家伙稱兄道弟的,還互換信物?”程節抬起頭來,望著張銳問道。

  “我叫大武做的事,他做了嗎?”

  “做了,二十名俘虜都是清醒的。”

  “他們听不听得見我與迪西的對話?”

  “大部分都听見了。”

  “我與迪西結為兄弟的對話,他們有沒有听見?”

  “他們那時已經在那兒了,屬下想他們都听見了。”

  張銳坐下微笑地問程節︰“你說迪西這次回去的命運會怎樣?”

  程節撓撓頭說︰“屬下想,他既然打了敗仗,那麼免不了會受到懲罰,不死也會被免職的。”

  張銳搖頭道︰“迪西死定了。”

  程節吃驚的問︰“您怎麼會肯定他死定了?他雖然吃了敗仗,但他在作戰中還是很勇敢的,沒有拋棄自己的部下逃命,或許他們的長官會饒他一命的。”

  張銳嘆息了一聲道︰“迪西即使這次回去不被處死,以後也免不了一死的。”

  “營長,您這話的意思屬下不解,能不能講的明白些?”程節好奇地問。

  張銳緩緩的說道︰“喜子,我們打擊敵人,需要各種手段。兵不厭詐嘛!我這樣做是有幾層意思。第一,迪西是西部草原的部落頭領。草原上的人,生性直爽,好結交英雄。一旦被他們認為是可以結交的人,他們會終身認為是自己的兄弟。我放了迪西回去,突忽人可能不會殺他,可是以後他必定會對他人說我的好處。你想想,別有用心的人听到他的話語後,會有什麼樣的舉動?”

  “去長官那兒告發他。”

  “是啊!告發他!”張銳點點頭道︰“加上這次我安排的俘虜听我與他的對話,俘虜中一定也有人會去告發他。突忽人的長官兩件事情前後結合,必定懷疑他有二心,殺他是遲早的事情。”

  張銳看著面露驚訝神色的程節,知道他在內心不安,接著又說︰“第二,我這樣做不光是想借敵人的刀殺迪西,主要是為了分化瓦解敵人。你知道,突忽人的騎兵絕大多數來自西部草原。我準備以後對突忽俘虜采取不同的手段,只要是出身西部草原的突忽籍將士,我準備都釋放他們,而對其他的突忽將士一律斬殺。”

  “這樣做突忽人會逐漸地對草原出身的人產生懷疑,進而防備他們。久而久之,草原出身的突忽人也會察覺,心里也會產生不滿情緒。雙方的不信任與矛盾也會越來越突出,離心離德,他們還會有戰斗力嗎?”

  “第三,被我釋放的草原突忽人中,也會有人對我所謂‘仁義’行為進行宣揚。其中的好處,你以後會知道的。”

  程節此時的不滿情緒早已煙消雲散,對張銳的深謀遠慮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如果不是張銳自己道破機關,誰也不會相信相貌粗放的張銳,會將事情考慮得那麼長遠。

  張銳見程節已經被自己說服,想起身脫去身上盔甲,就听門外有人喊報告。程節打開營帳,張旭義與一名騎士匆匆走了進來。

  張旭義一進門就對張銳說︰“營長,不好了,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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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第二十章 朋友

  漢元790年2月5日晚十點,迪西面色沉靜保持著端莊的站姿,站立在中軍大帳內,可是他左手不時握攏、松開,卻透出他內心的不安。大帳帥位上坐的是德公阿巴貢,他一手撫腮,正在深思,周圍還站立著蘭伊、拉伊爾等高級將領。

  迪西及其他被漢騎俘虜過的騎兵士卒,被前來接應的部隊護送回楚河營壘,屆時,已經是晚上九點。不久,迪西等人就被帶到中軍大帳來,向德公匯報這次作戰的全部過程。

  在迪西講述戰斗經過的時候,德公一言不發。其間只有蘭伊問了他一些相關的問題,迪西都是據實回答,對自己指揮時犯的錯誤也態度誠懇地一一檢討。他已經做好了死的心理準備,此刻德公殿下就是下令將他推出斬首,他也認了。

  迪西出營壘時,帶了兩營人馬一共一千六百人。可是回來時,只有三百五十四人,其中還能自己站立行走的,包括自己在內不過一百二十三人,絕大多數還是自己帶著沖出漢軍包圍圈的那連人。

  兩營騎兵部隊幾乎被漢軍全殲,自己讓寶貴的突忽騎兵遭受如此大的損失,被判斬首也是罪有應得。可是德公殿下听完自己的報告後,一直雙眉緊縮,陷入了沉思。眾人也不敢出聲打斷他的思路。于是大帳內一時鴉雀無聲,只听見火盆中炭火燃燒時的“啪啪”聲。

  對迪西而言死並不可怕,但這樣長時間的等待卻是一種煎熬。“啪”一聲特別響亮的炭火聲,似乎將德公驚醒過來。迪西偷眼看去,只見德公的臉上帶著悲傷神色。

  清醒過來的阿巴貢,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緩緩地說︰“諸位,不好意思。吾想起了一些往事,一時失態了。”眾人口中皆道無妨,心里卻好奇,不知德公在此時會想起什麼事呢?

  阿巴貢這才將目光轉向迪西,迪西知道現在到了決定自己命運的時候,他挺了挺胸膛,心想,就是死!也不能給人留下懦夫的印象。

  “迪西,你可知罪?”阿巴貢用低沉的聲音問道。

  “卑職知罪!”迪西毫不猶豫地回答。

  “好!你雖然吃了敗仗,但沒有丟我們突忽人的臉。”阿巴貢拍案而起,高聲說︰“在戰斗的最後,你沒有拋棄自己的部下逃命,反而去向漢人挑戰,有膽氣,無愧于你平日勇士之名。”

  阿巴貢走下帥位,來到迪西身前,話峰一轉︰“這場戰斗證明你是一個合格的勇士、戰士,可是卻不是一名合格的指揮官。由于你的指揮失誤,讓部隊遭受了慘重的傷亡,對此你必須承擔責任!”

  “是!卑職願意接受任何處罰。”迪西用堅定的語氣回答。

  “好!我免去你的騎兵團長一職,軍餃也降為上尉,並受鞭刑五十的處罰,你可服?”

  迪西不敢相信,德公對他做出的處罰這樣輕,一時間愣住。“怎麼?你不服嗎?”阿巴貢盯著迪西又問了一遍。

  “卑職願意接受處罰。”迪西死里逃生,用顫抖的聲音回答道。

  “好,你出去見軍法官,接受處罰。”

  “是!德公殿下,卑職告退。”迪西向阿巴貢行了軍禮,緩緩的退出中軍大帳。

  “德公,屬下以為如此輕的處罰迪西不妥。”蘭伊等迪西走出大帳後,來到阿巴貢的身邊,低聲地說。

  “有何不妥?”阿巴貢轉過身來看著蘭伊問道。

  “由于迪西失誤讓騎兵部隊遭受如此大的損失,按罪當斬。還有”蘭伊說道這里聲音變得細微起來,用只有他們兩人能听見的聲音說︰“還有屬下听其他回來的士卒報告,迪西與漢軍的軍官結成了兄弟,屬下擔心——”

  蘭伊的話語沒有說完,但阿巴貢已經知道了他的意思,臉上露出微笑道︰“蘭伊將軍,你的擔心是多余的,瘋虎的以為能用區區小計就能使我上當?哈哈——”

  “我對他是最了解不過的。”阿巴貢大笑著走回帥位,接著低聲自語道︰“瘋虎?瘋虎!老朋友,咱們還是相遇了,不過等到見面時,我應該怎樣對待你呢?”

  阿巴貢坐下後,恢復正常的聲音道︰“拉伊爾將軍,漢軍的退路已經封堵住了嗎?”

  拉伊爾上前回答︰“回稟殿下,按您的命令,等漢騎的回報人通過後。屬下已經派了五千人,在老虎口南側設立了新的營壘。這股漢軍的退路已經被我們完全封死,他們的糧草不多,只能他們斷糧後,我們就徹底清剿他們。”

  阿巴貢點點頭道︰“通知蔥嶺所有的關口一定要加強警戒,漢軍游騎最擅長的就是偷襲。老虎口失守就是一個很好的教訓,我們決不能重蹈覆轍。”

  “是,殿下。屬下會通知他們的。”拉伊爾恭敬地回答。

  另一名將軍上前道︰“德公殿下,漢騎再來探營,我們該作何應對?”

  “貝阿將軍,既然我們已經將他們的退路堵死,就不怕他們再來探營。命令全體將士,漢騎來營壘外騷擾,一律不許出戰。要是他們接近營壘,用弩箭將他們擊退便是。”

  等眾人都退出後,阿巴貢再次陷入深思。阿巴貢又想起了張銳,當初他听說安渡橋猛士是張銳時,驚得目瞪口呆。按說張銳應該已經進入官府才對,為何他又去從軍呢?如果不是阿巴貢看見漢朝廷宣傳的張銳也是胡公張家的後代,他一定認為是同名同姓的兩個人。

  後來阿巴貢特別叫人留意收集張銳的信息,隨著越來越多的信息匯集到他的手中。阿巴貢才發現張銳數年前就來過烏孫,並立有戰功封了爵位。之後的遼東四郡平叛,飛騎軍內部事件,阿巴貢都得以知曉。

  是人本身在改變,還是戰爭改變了人?張銳從軍後的一切舉動,都象是一個阿巴貢不認識的人所作所為。這還是帝大時才華橫溢、心地善良、對朋友真誠的張銳嗎?

  據情報分析,張銳殘忍好殺,他所經歷過的戰事,都做出過殘殺俘虜、屠殺平民的事情,甚至還謠傳他虐待俘虜。情報還說張銳做事是憑借一時沖動,率十騎破敵、安渡橋率一排人堵擊數萬敵軍、擔任連長四天就斬殺數名手下排長等等。

  結論︰張銳是一個勇猛有余而智謀不足的莽夫,按其行為成為高級將領的機會很小,除非是其家族利用關系提升他。建議不值得浪費精力去研究他。

  張銳是莽夫?做事都是憑一時沖動?阿巴貢對這結論暗暗好笑,看來自己這邊的情報分析工作還是不夠完善。不過這也不能全怪他們,如果阿巴貢沒有與張銳同窗四年,單憑借情報的分析,會毫不猶豫地相信結論。

  張銳要是莽夫,他能考上探花?張銳要是做事都是憑一時沖動,會讓出行時陸斐、劉效國甚至自己都听他的安排?平日同室之中誰有為難之事,怎麼都會去征求張銳的建議?要知道他那時是室友中年齡最小之人。

  大智若愚!這是阿巴貢給張銳下的定義。他現在一定是變得更成熟了,懂得隱藏自己。可是骨子里,他還是喜歡使用計謀。就拿這次張銳使用的詭計來看,一般人很容易上當,殺了和他結為兄弟的迪西。可惜他遇到了自己,自己特點就是愛思考,凡事要考慮原委。

  張銳為何要這樣做?就是真的想與迪西結交,又為何讓其他俘虜听見他們的談話?這明顯不象以前張銳的辦事風格,如此看來他還是想殺迪西。但他為何又要這樣繞了一大圈來殺迪西呢?

  阿巴貢想不明白,也許張銳此舉還有其他目的。借自己的刀殺迪西,對他有什麼好處?難道只是為了打擊我們的士氣?好像不全是為此,那又是為何呢?阿巴貢感覺和張銳斗智,確實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想著想著,往日同窗的趣事又一次浮現在他的眼前︰張銳惡作劇地往自己被子里放青蛙,提著酒壺往自己的嘴里灌酒,面紅耳赤地和自己辯論生意之道,和室友在路邊對過往的女子品頭論足……

  在帝大的最後一兩年里,自己已經忘記了對漢人的仇恨,感覺周圍的漢人和自己沒有什麼區別,都是有血有肉、有感情、有煩惱的正常人。那里沒有明顯的種族歧視、沒有相互的屠殺。那時他們都是無憂無慮的少年郎,彼此享受著真摯的友情。

  可是現在,事過境遷,各為其主,即使是朋友,也不得不拿起武器,彼此殘殺,不死不休。這難道就是命里注定的嗎?

  阿巴貢眼前開始變得朦朧,最近一段時間他總是感到傷感,也頻繁地回憶起往事,難道自己已經老了嗎?需要依靠回憶往事,來安慰自己嗎?阿巴貢一次次克制自己陷入回憶,一次次把思緒從回憶中拉回現實。

  他站起身來,走出中軍大帳。一股刺骨的寒風使他清醒過來,望著天空又開始飛舞的雪花,阿巴貢又開始考慮這次戰役的問題。飛騎軍來了,這是迪西此次戰斗最有價值的收獲。

  但是現在自己還不清楚飛騎軍到底來了多少人,應該不會是全體出動,否則留在大漢的探子早就把情報送來了。最有可能的是,飛騎軍的游騎都來了,也許是為了換防。

  前段時間,自己接到情報,說大漢軍隊有換防突忽戰場三個軍團的打算。當時自己還沒有太過在意,因為既然要換防,也不是一兩個月就能完成的事情。不過現在飛騎軍的游騎已經到底突忽戰場,並且已經參加戰斗了。那就證明漢帝國會很快的,將其他部隊調上來。

  可是阿巴貢心里也有不解,漢帝國哪兒來的多余錢,讓數個軍團換防呢?要是他們還有錢的話,早派幾個軍團上來了,還能等到今天?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阿巴貢,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阿巴貢受困擾的同時,他的“好朋友”張銳,也被問題困擾著。此時在福鼎山的小山窩里,張銳與幾名連長一起圍坐在火堆前,正在商議關于部隊生死存亡的大事。

  張旭義正在給幾名還不知道的連長介紹情況︰“各位,我們現在的處境非常危險。我們的退路‘老虎口’狹道已經被突忽人切斷。大家都想想辦法,我們該怎樣辦?”

  杜 首先道︰“我們的任務應該算已經完成,突忽人在楚河設立的營壘,已經被我們發現,情報也已經傳遞回去。我們當前就是再選擇一處關口突襲而過,只要我們能安全返回蔥嶺北側,我們的偵查任務也就圓滿完成了。”

  劉桓搖著頭道︰“我們現在只有六百余人,要攻下防備嚴密的關口並不容易,一旦攻擊失敗死傷人數增加的話,我們就有可能全軍覆沒。”

  “那你說該怎麼辦?”杜 問道。

  劉桓︰“蔥嶺關口十余處,我們現在位于東部,要是迂回西部的話,時間也趕不上了。但是東側據游哨報告,老虎口就有五千突忽人防守,而且他們還正在修建新的營壘。其他關口應該是有新的兵力增加。偷襲、突襲、強攻成功率都會很低,我們不如一直向東去,翻越大熊山,進入大月州。”

  杜 道︰“大熊山?老劉,那可是雪山啊,終年積雪不化,更何況現在還是初春時節,這一段時間天氣惡劣,雨雪不斷。這個時候翻越雪山,無疑是在找死。如果是這樣白白送死,還不如死在攻擊突忽人的營壘上有價值,說不定我還能賺上一兩個人呢。”

  張旭義支持劉桓的意見道︰“老杜,大熊山雖然是雪山,但我們地圖上也標出幾條山谷通道。按照地圖上標的山谷距離,我們能在兩天內通過。雪山上我們可以刺馬飲血,必要時殺上一匹馬,還是有把握翻越大熊山的。”

  羅濟在連長里年級最小,任職時間也是最短的,所以開始只是坐在那兒不出聲,靜靜地听其他人爭論。現在听張旭義支持翻越雪山,也忍不住出言反對︰“各位前輩,從這里到達大熊山,需要五天的路程,翻越雪山最少需要兩天,我們的糧草已經不夠這麼長時間用的了。我認為,我們還是攻擊老虎口,敵人必定不會想到我們還會從原路返回。加上他們的營壘還沒有修建好,我們突然襲擊的話,有很大的把握成功。”

  說著羅濟對張銳道︰“營長,如果要進攻老虎口,咱們今夜就動身。按路程算,我們應該凌晨十分到達,屬下所部願意作為第一批進攻部隊,保證將關口打開。”

  張銳象是沒有听見羅濟說的話,用一根樹枝挑著火堆,眼楮緊緊地盯在火堆上,仿佛想要在這堆火里,找出一條出路一般。眾人看到這個情景,知道他在思索問題,便不再出聲打擾他,也各自想起心事來。

  沉默了好一會兒,今天一直沒有出聲的高朔,突然間高聲說道︰“俺有個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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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第二十一章 韓擒的決斷

  張旭義等幾位連長听見高朔的話後,都抬眼向他望去。高朔接著道︰“奶奶的,突忽人既然想困死我們,那咱們就不走了。咱們就留在此地,不斷地去騷擾他們,或者往南去。不給他們點厲害看看,還以為咱們真的怕他們了。”

  高朔的話音剛落,杜 呵呵地笑了起來,其他各位連長也盡量克制自己不要笑出聲來。“笑個球啊!俺說的有錯嗎?”高朔被杜 笑得放不下面子,惡狠狠盯著他問。

  “老高,你的建議真好啊。可謂是大漲我方士氣,大滅敵人威風。”杜 還邊說邊笑。他並不忌憚高朔凶狠的目光,他和高朔已經是數年的交情,高朔的脾氣他了如指掌。

  “對嘛,他奶奶的,咱們飛騎軍游騎團什麼時候害怕過,從來都是別人怕咱們。等咱們將他們打痛了,他們才知道後悔圍困咱們,不放咱們走。”高朔見杜 夸他建議好,又得意地說開了。

  正當高朔自鳴得意的時候,杜 突然問道︰“可是老高,你想過沒有我們在這里吃什麼?戰馬又吃什麼?我們的箭枝從哪兒來?難道要我們餓著肚子、空著手去和突忽人作戰嗎?”

  高朔這才知道杜 在耍他,不滿地說道︰“毛哦!原來你就怕這些?糧草好辦啊,咱們見村莊就進,讓村里人提供糧草。要是誰敢不從,咱們就殺了他,糧草總會找到的。我們這次出來帶的箭枝,經過兩次作戰,消耗比較大,但是我們也繳獲了不少啊,現在還沒有統計,應該夠我們平日裝備的。再說,我去後方打擊的都是突忽人的老弱部隊,咱們自己的損失也會很小。”

  高朔的話音剛落,張銳開口道︰“致之死地而後生!咱們不動就不動,一動就要給突忽人來個致命的打擊。我同意老高的想法,突忽人既然想困住我們,咱們就不走,繼續陪著他們玩下去。”

  張旭義見張銳同意高朔的荒唐主意,準備留在敵後,感到過于冒險,于是勸道︰“營長,繼續留在這里可是件非常危險的事情。我們雖說是游騎,但畢竟不如本地人熟悉這里的環境。一旦突忽人決定圍剿我們,我們很不容易逃出他們的包圍圈。”

  張銳笑道︰“誰說我們要繼續留在這里,我的意思和高朔一樣,往南去。既然突忽人的精銳都集中在蔥嶺地區,我們就去他們薄弱地方,去打擊他們痛處。”

  張銳說道這里,轉頭向後叫道︰“喜子。”

  “在。”程節從遠處跑來。

  “將度信州的地圖拿來。”

  “是!”程節將自己挎包中的地圖掏出,從中找出度信州的地圖。又命人抬來一塊木板鋪在地上,才將地圖鋪上去。

  “你們過來。”張銳見程節鋪好地圖,便讓幾位連長圍上來。張銳指著地圖上的柏寒城堡位置對大家說︰“突忽人在這里有三十萬人,兵力佔了突忽正規軍的一大半。他們正在圍攻柏寒城堡。”

  接著張銳的手指移向下方,通過班迪山口後到達突忽人的楚河營壘的位置,繼續講道︰“突忽人在這里有十萬人馬和二三十萬勞工。”

  說完,張銳起身向眾人提問︰“不知各位,從中有沒有看出什麼問題來?”

  幾位連長面露疑惑之色,彼此相互看著,不知道張銳說這些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有什麼用意?還問看沒有看出問題,這些能有什麼問題?這能證明敵人的人數眾多罷了。

  張銳見眾人都苦著臉思索,半響也沒人作聲。于是點名︰“大武,你先說說。”

  張旭義搖搖頭說︰“屬下看不出有什麼問題,這只能證明突忽人是下定決心想要攻下柏寒城堡。”

  張銳的眼楮轉向杜 。杜 撇撇嘴,喉嚨里發出“嗯——嗯——”的聲音,過了好一會兒,也困惑地搖搖頭說︰“屬下也看不出,或許突忽人想與我們來一次決戰?”

  張銳沒有回答他,又看向高朔。高朔從張銳開始提問後,就一直用手撓著自己的大頭,口里念念有聲,不知他在嘟囔些什麼。這時見張銳目光看向自己,嘿嘿笑了兩聲說︰“營長,俺是粗人,不會考慮這些復雜的問題。我還是听營長您的話,您到哪兒,俺就去哪兒。”

  張銳也被他的話逗樂,沒有再逼他,隨後將目光轉向劉桓。劉桓在張銳的印象里,是最善于思考的一位連長,辦事也老到,張銳很希望他能從中看出些名堂來。

  劉桓用手捋著胡須說︰“依下官看,突忽人在楚河設立營壘,肯定有其他目的。如果單是為了接應柏寒城堡的突忽部隊,他們就應該到班迪山口去設立營壘。在楚河設營壘的目的太奇怪了,而且營壘修建得也異常堅固,好像是準備以楚河營壘來防御我們的進攻似的。但現在是他們在進攻啊,難道說突忽人凡事先往壞處想?預先在楚河修建一座營壘,以備進攻柏寒城堡的突忽人被我們援軍擊敗後,退往這里堅守?這也太奇怪了,我先前就想過這個問題,但百思不得其解。”說完連連搖頭。

  張銳心里嘆息一聲,連劉桓也沒有看出來。這幾位連長都是從最直觀的視角看見戰斗的表面特征,而沒能多方位深入分析戰斗表象所隱含的信息。

  就在張銳想說出自己想法的時候,一旁的程節開口道︰“乖乖,這麼幾十萬人,每日得用多少糧草啊?看來這幾年新羅和度信兩州的收成還是不錯的,不然也支持不了這次進攻啊。”

  程節的話,象是突然將苦思中的羅濟驚醒,他抬頭對張銳說︰“營長,您的意思,我們去襲擊他們的運糧隊?讓突忽人陷入斷糧的境地?”

  張銳微笑地對他點頭,可是羅濟思索了一下又說︰“可是我們的人數還是太少,這麼大的運輸量,押運人數一定會有幾萬人。我們怕是劫不下來。”

  張旭義也贊同羅濟的說法︰“營長,您的想法雖然很好,但無奈我們的人數太少。屬下以為此舉不妥。”

  張銳把拖在地上的披風角拉起來放到自己的膝上,拿著一根樹枝在掌上輕輕拍了兩下,臉上又一次露出了狡猾的笑容,說︰“我說過是去襲擊突忽人的運糧隊嗎?”

  張銳此時的笑容,張旭義和程節都熟悉,上次張銳說準備突忽人進行一場狩獵時,也是這種表情,難道他又想到了什麼好辦法去戲弄突忽人?

  在同一時間,烏孫風鈴城突忽戰區總部的會議室中燈火通明。突忽戰區的漢軍高級將領都匯集在這里,商議柏寒城堡的戰役進程。

  中軍官尚顯首先向在座的將軍介紹情況道︰“諸位,飛騎軍游騎三營已經將偵查情報傳回。”說著他走到左牆上掛著的那副巨大的軍事地圖下,用指示棒指向班迪山口後百余里外的楚河位置說︰“據他們偵查,突忽人在這里修建了一座磚石牆體的營壘。整個營壘佔地巨大,可以容納四五十萬突忽人。之前彪騎軍游騎發現突忽人在班迪山口,也在修建同樣的營壘。”

  “突忽人已經對柏寒城堡進行了三天的攻擊,第一日與第二日的攻擊力度很大。特別是第二日,他們用上了大型攻城器械。好在突忽人的投石塔與弩炮的射程沒有我們的遠,七軍團的右師當日擊退了突忽人的五次進攻。”

  “昨日,也就是突忽人進攻的第三日。突忽人的攻擊力度減弱,全天只發動了一次攻擊,可能突忽人是在調整攻擊的節奏。三天的進攻,突忽人大約損失了三到四萬人,而七軍團的右師也損失了三千人。”

  “突忽人減弱攻擊力度的原因,也有可能是因為我們有兩萬騎軍,已到達了柏寒城堡附近。突忽人怕我們的騎軍趁他們攻城時,發動對他們的攻擊。”

  “不過我們的步軍的行程卻受到了阻礙,隱藏在各地的突忽人游擊,四處出動。他們挖斷路面,損毀橋梁。這些行動證明他們是在為突忽人贏得時間,想在我們步軍趕到之前,攻下柏寒城堡。”

  尚顯介紹完情況後,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突忽戰區副統帥柳炯問︰“飛騎軍游騎查清楚突忽人在楚河營壘有多少部隊嗎?”

  尚顯回答道︰“據他們的回報,突忽人在楚河營壘的部隊在十萬人左右,另外還有二三十萬勞工在幫助他們修建營壘。”

  戰區參謀長許銘球說︰“看來突忽人全部的正規軍都來到蔥嶺地區,他們這次的決心似乎很大啊。不過我對突忽人修建兩道營壘之事,還是覺得有點不解。”

  戰區後勤官方戊道︰“突忽人匯集了這麼龐大的一支隊伍,後勤壓力一定會很大。下官認為他們之所以修建這兩處營壘,目的就是要將後方的糧草,安全的送到進攻柏寒城堡的部隊手中。”

  說著方戊站起身,走到尚顯剛才站立的地方,拿起指示棒指著地圖說︰“諸位請看,柏寒城堡之後一百余里是班迪山口,而班迪山口之後一百余里是突忽人的楚河營壘。它們都在一條直線上,方便運輸。”

  “如果下官是突忽人的後勤官,下官首先會將這次戰役大軍所需糧草匯集到度信州北部的某處城鎮,大概是在蘭陀、施羅、蘭城這三處,因為這三處都距離楚河營壘不過五六百里,都是有防御的城鎮,適合當糧草儲存地。”

  “無論從這三個地方任何一個地方運糧到楚河這一段,下官都可以放心,因為這一段是在自己人的控制範圍內。可是過了楚河,糧草的安全就會有問題。最好的辦法就是在楚河修建一座營壘,作為暫時的糧草轉運站,然後再運往班迪山口。而班迪山口的營壘,其實是前線的糧草庫,柏寒城堡部隊所需的糧草,按需、按量、按時間運抵城堡下的部隊。這樣,既可以有效的防止糧草被襲甚至被燒的事情發生,也適合長時間的作戰。”

  方戊的話說完後,許銘球點頭同意︰“如此說來,所有的問題都有了解釋,突忽人是想與我們打一場持久戰。能攻下柏寒城堡最好,如果他們攻不下來,他們既可以和我決戰,也可以退守班迪山口營壘,與我們對恃。”

  柳炯在許銘球講完後,接著發言︰“不可否認,突忽人這次戰役計劃得很周密、很詳細、很謹慎。在班迪山口和楚河修建營壘。即使作戰失敗,也可以步步後退,不至于被我們包圍全殲或全軍崩潰。”

  “據突忽那邊傳來的情報,擔任這次戰役的是突忽人的丞相阿巴貢。此人沒有參與過軍事作戰,但他處理政務素以細致、老到、謹慎、周全著稱。象這樣的一個人,初次指揮大型的戰役,表現得再萬分謹慎也不過分。綜合這段時間的信息,可以確定突忽人是想在蔥嶺地區與我們來一次決戰,勝敗的因素他們都已經考慮周全了。”

  柳炯說完,向韓擒望去。韓擒一直在靜靜听著眾人的分析,也覺得大家說的都沒有錯,可是他內心卻一直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準確地說是一種不詳的預感,以前在戰場時,遇到危險之際,他都會有這樣的感覺。這樣的感覺也救了他無數次命,可是今天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呢?

  也許是為了這次的戰役?到現在為止韓擒自認為,指揮沒有任何錯誤。突忽人的目的也逐漸的清晰起來,最大的可能就是與漢軍決一死戰。

  突忽人已將失敗的可能性都考慮到了,可是這次決戰自己如果失敗了呢?柏寒城堡不用說了,一定會丟失的。整個蔥嶺地區也不用說了,都會成為突忽人的勢力範圍。我方的近十萬參戰的部隊還能剩下多少?一半¬——五萬人?那麼整個突忽戰區以後只有十萬人了,十萬人防守三個州的區域。能不能守得住還是個問題。

  韓擒覺得自己就像是個生意人似的,先精打細算一番,衡量出其中的得與失,再去實施具體的步驟。現在自己就是因為本錢太少,無法去做一樁大買賣一樣。如果冒險去做,也許會虧得血本無歸。

  “殿下,您看——” 柳炯見韓擒久久地沉默不語,于是輕聲地提醒。

  “子明,柏寒城堡之戰,我們一定要謹慎。步軍要在富含城匯集後,一齊開往柏寒城堡。參戰的六萬步軍和三萬騎軍,對付三十萬突忽軍,應該沒有什麼問題。可是我們一定要多考慮一些可能導致失敗的因素,要將所有的不利情況都考慮進去。”

  許銘球見韓擒終于開口了,也認定突忽人想要決戰的想法,于是進一步建議︰“殿下,下官建議將彪騎軍的所有部隊,都調入柏寒城堡戰場。這樣我們取得決戰勝利的把握越大。”

  韓擒沒有立即答復他,又開始權衡得失起來。而尚顯這時卻開口反對︰“屬下,不同意將騎軍都調到柏寒城堡,如果一旦出現突忽人從其他地方攻擊的情況,沒有了騎軍,我就是想救援也來不及了。”

  “你太多慮了,突忽人的所有正規軍都集中到蔥嶺地區,他們的境內可能就剩下些預備役在擔任防守,哪兒還有多余的人進攻其他地方?” 許銘球認為尚顯的擔憂是杞人憂天。

  可是為了堅定韓擒的決心,許銘球還是耐心的解釋︰“突忽人還不會玩什麼聲東擊西的戰術。再說,他們就算用一些預備役去進攻大月或大宛,可是我們在這兩州的重要州府都留了步軍守衛。突忽人一時半會兒也攻不下來,其余地區他們要佔就等他們先佔著。只要我們消滅了蔥嶺地區的突忽正規軍後,那些預備役自然會撤退。現在最關鍵的是與突忽人在柏寒城堡的決戰,這一仗我們不能輸。一旦我們輸了,整個突忽戰區形式就會發生巨大的轉變。”

  許銘球的這句話,深深打動韓擒的心。韓擒向柳炯看去,見柳炯對著他微微點頭。大家對這場戰役一旦失敗的後果,都看得很清楚,不能再猶豫不決了。

  “尚將軍,通知剩余彪騎軍的兩個師,立即向柏寒城堡進發。”韓擒終于下定決心,調集所有的騎軍。

  “是!”尚顯雖然心里不同意許銘球的說法,但對于韓擒已下決心的命令,總是堅決執行。

  “柏寒城堡還能守多久?”韓擒問。

  “殿下,依下官看,再守個二十天不成問題。畢竟突忽人不可能一直向頭兩日一樣的猛攻城堡,不然突忽人還沒有等我們的援軍到達,他們就會死傷大半。”許銘球回答道。

  “2月15日各部必須達到富含城匯集,2月16日出發前往柏寒城堡,決戰日期暫時定于2月20日。其間有誰耽誤行程,嚴懲不待。”韓擒發布最後命令。

  “是!”所有的將官高聲回答。

  韓擒正準備宣布散會時,尚顯面帶猶豫之色道︰“殿下,還有一件事情,需要向您報告。”

  “說。”

  “是,飛騎軍游騎將消息傳回來後,他們的退路就被突忽人堵死了。我們是不是派人去接應一下?”

  許銘球道︰“現在各部隊都有任務,哪兒有多余的人去接應他們?何況我們就是打通關口,他們也許早就轉移了,我們在敵後哪兒去找他們?”

  韓擒考慮了一番,搖搖頭︰“情況確如許將軍所言,我們幫不了他們。不過我們應該相信,他們有能力自己找到出路脫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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