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 時光之心 作者:Absolut/格子裡的夜晚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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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a0120u 2008-7-20 00:28:5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58 5629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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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 第二十節 規劃


    戴越閣是最早趕到還潮閣的。按照現代的說法,戴越閣就是那種有著豐富施工經驗和工程管理經驗的工程隊的老闆,而他這幾年的意氣風發,和葉家的興起是分不開的。戴越閣原先就住在青雲巷,和葉家是鄰居,這個沒什麼架子的戴老闆很快就和脾氣很好的葉勞耿成了勾肩搭背一起喝酒的好朋友,後來更是結拜了兄弟。在葉勞耿成親,妻子王玨懷孕之後,戴越閣就吵著要和葉家結成親家,可那個時候戴越閣偏偏只有兩個年歲已然不小的兒子。後來葉韜出生,戴越閣就更想要個女兒來實踐自己的諾言,結果多年「努力」似乎都沒什麼結果,直到葉韜7歲的時候,戴越閣的小女兒戴秋妍才出生。

    本來戴越閣沒有女兒的時候,葉勞耿不免調侃他,而現在有了女兒,又是粉搓玉琢十分漂亮可愛的樣子,自然這親事就定了下來。當時葉韜滿腦門子都是 「蘿莉」「養成」之類的字眼。也正是因為這樣,才出現了後來葉韜幫未婚妻換尿布之類的聽起來匪夷所思的事情。和戴越閣那粗豪的樣子不同,和戴家那說話滿嘴跑馬收不住的個性不同。現在才7歲的戴秋妍卻是個文文靜靜的小姑娘,極是耐得住性子。常常到葉家院子和葉氏工坊去玩的戴秋妍,經常在葉韜忙著手裡的活脫不開身的時候,就那麼坐在邊上托著下巴靜靜看著,經常是一兩個時辰也不怎麼動,也絕不抱怨。葉勞耿夫婦都對這樣的兒媳婦滿意得很,雖然至少要再過個七八年才能正式過門,而在葉韜眼裡,這樣的妻子恐怕要再過十年才能「用」。

    從瞻園開始,一直到春暖居,幾乎葉韜前後設計的幾個園子都是戴越閣的施工隊營建的,葉氏工坊的那些廠房也是。為了保證施工的質量和速度,為了能夠讓最終效果達到設計要求,戴越閣的施工隊可是被葉韜用各種新鮮的施工機械武裝到牙齒,可能是這個時代最現代化的施工隊了。而藉著這些新鮮的設計,戴越閣在給其他人造院子造房子的時候,施工的速度和質量無人能敵。前些日子他還自己買下了一片土地,問自己的女婿要來一批設計圖,一連造了12個小型的院子出售,獲利一倍有餘。這個包工頭,正有向房地產開發商轉型的趨勢。

    戴越閣走進葉韜定下的包間就很不滿地說:「葉韜,這些日子你不夠意思哦。」

    葉韜奇怪道:「啊?我怎麼了?」

    「人家說,糟糠之妻不下堂,你追著人家京城來的大小姐屁股後面跑,我女兒怎麼辦?」戴越閣並不生氣,而更像是在開玩笑,「好歹,給我女兒一個說法吧。秋妍還小,被你看也看過了,玩也玩過了,隨手撂開可不行。」

    葉韜連忙辯解道:「戴伯伯,不要亂說啊,什麼叫做看也看過了玩也玩過了啊?這傳出去誤會可就大了?再說了,我和那位卓小姐只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戴越閣哼了一聲說,「當初我說濃翠樓的茵如姑娘是普通朋友的時候你說了什麼?你說男女之間怎麼可能有普通朋友這種事情?連讓我跪搓衣板這種事情居然都想得出來。」

    原來是想找回這個場子……葉韜翻了翻白眼,無力道:「戴伯伯,別搗亂了好不好?找你來可是有正事的。」說著,葉韜拿出那張捲了起來,放在一個竹筒裡的圖紙,遞給了戴越閣。

    一看到葉韜拿出圖紙,戴越閣也就不再打岔了。他展開圖紙,仔仔細細地看了看,說:「這是做什麼用的?幾幢樓加起來,好大地界啊。」

    葉韜說:「這是準備在京中起的樓,當作行軍棋業務,也就是弈戰樓之後的總部,旗艦店。」

    旗艦店這個說法還是以前在和杜風池討論那些酒館客棧方面的事情的時候無意中從嘴裡溜出來的。宜城在海邊,他們和超級大海商齊鎮濤的關係又不錯,這旗艦的意思是明白的。仔細琢磨之下,覺得旗艦店這個提法很有道理,也就成為了他們約定俗成的一個說法。戴越閣聽葉韜這麼說,問道:「你真的準備進京了?」

    「進京?又不是去考試……把店開到京城去而已,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戴越閣沒有搭話,埋著頭繼續看了會兒圖紙後問:「這只是大略的規劃圖吧,有沒有詳細的圖?」

    葉韜點了點頭,說:「有,一套圖紙我都做好了。看了這樣的圖,戴伯伯,這樣的樓,您蓋得出來嗎?」

    這就像是當初造葉氏工坊的廠房,造瞻園和春暖居的時候一樣,雖然乍看之下沒什麼,可每次都有許許多多的很有難度的施工。葉氏工坊的那些廠房,弄得他心力交瘁,頭髮白了好多,可也從此掌握了許多新的施工方法。那些很有意思的施工機械,更是讓他的施工隊在承攬一般的建造的時候無往不利。

    「沒問題吧,又不是光讓我去琢磨,你小子又跑不掉。」戴越閣想了想,問:「這一片地不便宜吧。京城的地價,可是很難說啊。」

    「不巧的是,那位卓小姐剛好在京城很有些勢力。不要說是地,其他的方方面面也都會鋪好路。不然,戴伯伯你覺得我有什麼本事去趟京城的渾水呢?」葉韜說。

    戴越閣放下圖紙,說:「如果是小富即安,大概宜家加上弈戰樓,已經很可以了吧?宜城那麼多富商,你可是很搶風頭的。可想要真的成為東平有數的豪門,還真的不得不去京城闖蕩一番。那些豪門多是經過幾十年乃至幾百年的發展才有今天,要地產有地產,要商舖有商舖哪怕商場上一時挫敗,靠著他們遍佈全國的農莊之類的,也不會太傷元氣。也有幾年裡就忽然發達起來的,那看的,一個是膽略,另一個就是眼光了。」戴越閣侃侃而談,很有些指點天下的味道。

    「戴伯伯?難道你在這些什麼豪門身上還專門下過心思不成?」葉韜暗自點頭,嘴上卻略帶些調侃地說。

    「哪裡說的,做生意都是這樣的吧。你小子,說不定這一生之內,就能把葉家帶到豪門的境地吧。這幾年裡,你戴伯伯可是有些看走眼了,當初絕沒想到就在這麼些年裡,居然我戴越閣就變成看著你臉色在做生意的人了。造化弄人啊。」

    葉韜被戴越閣說得有些尷尬,連忙說:「戴伯伯,感慨得有點早了吧?將產業拓展到京城去可不是玩的,我可是想著,能夠迅速在京城紮下根來。在那裡起樓造房子的事情,還是少不得戴伯伯你啊,只是這一去,沒有個一年兩年功夫怕是停不下來。今天找戴伯伯,還有等一下杜風池,就是為了大家將現在宜城的事業整理清楚。」

    不一會,葉勞耿,杜風池還有葉韜的師兄們紛紛到來。還潮閣的包間是很適合談事情的地方,在港口末端,臨著海邊。海風送爽,一點也不覺得熱。稍稍吃了點東西之後,葉韜就將去京城發展的想法和計劃又說了一遍。

    「去京城發展?為什麼呢?我們就這麼在宜城不是也很好嗎?「葉韜的三師兄趙大柱有些不解,在宜城現在葉氏是順風順水。他們師兄弟幾個也都在清泉村有了獨立的院子,雖然比不得春暖居,相差也有限,都是他們照著各自性子和家裡人的脾性愛好弄出來的。趙大柱是個比較純粹的手藝人,現在的這種有房子有妻子,有孩子有馬,閒來有錢喝酒的日子,已經是很知足了。

    葉韜想了想說:「我們也不說什麼別的空話,就照著咱手藝人的話來說。大柱哥,你也知道,單單以一個木匠來說,一輩子能值得自誇的,也就是手裡的活計別人喜歡,別人信得過了。一個木匠,或者隨便一個陶匠,鐵匠,一輩子能做多少東西出來賣?造房子弄園子,已經不算是木匠活了,我們就說木匠活吧,一個木匠,就算手藝再高,這全套的傢具一輩子能打幾套出來?20套?30套?大多數時候,還是在那裡修修補補做些零碎的活餬口罷了。可是,咱可是靠著賣傢具賣成了富戶,這當初大家想得到嗎?」

    不僅僅是趙大柱,在座的人都搖了搖頭。

    葉韜繼續說:「從葉氏工坊草創,到現在,一共製成各類木器將近40萬件,去除為宜城駐軍和水師做的那些東西之外,傢具就有26萬件。其他諸如行軍棋之類的小東西還都不算。可宜城有多少戶人家呢?16萬戶。實際上,攤下來,每家每戶都算是有咱們動手做的東西了。最初第一年,大家觀望著不知道東西好不好,生意還比較清淡。但後來幾年,生意可是相當不錯吧。不過,傢具之類的東西,賣到這個地步,基本上也就到頭了。我仔細看過過去半年的帳目,每個月的營業額增長不到一成。而且,從銷售出去的東西的去向看,至少有4成流向了外地,乃至東平國之外。扣去這部分,實際上宜家的銷售是在逐步回落的。可是,咱宜家的東西,在外地賣成什麼價格?一張鏡面漆的矮几,不低於5兩黃金。描金大衣櫥——大伙都知道,只有那兩扇門是鏡面漆描金的,邊上頂上是亮漆,背後只上清漆而已——20兩黃金還有價無市。京城,就是這種價格。辛辛苦苦做出來的東西,掙錢的大頭都讓別人佔了。這個,多少有些不甘心吧?而且,這也說明了,宜家家居的發展遇到了一個關卡,如果我們不向外發展,光守著宜城本地的這片市場,能做多久呢?傢具又不是衣服,會經常壞經常換,就算以後家家戶戶所有傢具都是宜家的了,那又怎麼樣呢?」

    看著大家若有所思的樣子,葉韜停了停,說:「宜家開到京城去,只是葉氏工坊也分拆成宜城部分和京城部分。將產能分配開來。基本上,兩邊還都是能滿足的。進京之後,宜家家居的牌子不必太響,咱現在已經是東平國內最大的木器和傢具的生產和銷售機構了,保證品質的情況下,不擔心銷路。在京城,只要能平穩銷售,逐步把口碑做起來就行。而去京城,似乎更要緊的,是行軍棋、弈戰樓那檔子事情。」

    大家都看過了葉韜為弈戰樓京城旗艦點繪製的建築規劃圖,那已經不是一個建築而是一個建築群了。一棟三層樓的建築進行行軍棋普通規則,3副棋子的大搏殺規則的比賽,將來還會在其中開闢出區域進行幻靈棋。一棟兩層的建築用來進行現在逐步成熟的被稱為「大戰略」規則的棋賽。另一棟樓也高兩層,但其中卻只是一個隔音的對局室和一個極為類似現代的音樂廳劇院構造的可以同時容納600多人的無柱大廳,用來進行棋局講解。最後那幢樓,則是單獨劃給弈戰小鋪,用於銷售行軍棋等等棋類產品和周邊產品。四棟建築中間的空間,則可以容納一排排桌子椅子,撐起巨大的布的遮陽傘,就可以讓人喝茶聊天。

    這種極有氣魄的建築群,的確是讓大家極為讚歎,尤其是那個棋局講解大廳,不單單會創下這個時代的建築史上的一系列記錄,成為一代經典,還可能是這個時代第一個考慮了諸多聲學原理的大廳。但大家的顧忌在於,為了一個售價低廉的行軍棋,弄出那麼大規模的建築群來,是不是有些過了?扔下去那麼多錢,是不是收得回來?

    當大家提出這個疑問的時候,葉韜詭異地笑了笑,說:「宜城有多少人口?有多少人喜歡下棋?弈戰樓總共接待過其中的多少人?有多少人在弈戰樓花過錢?你們心裡有數嗎?」

    說到這裡,杜風池恍然大悟:「原來你那個什麼會員卡制度,可以派這個用場啊?」

    葉韜點了點頭說:「宜城人口不滿百萬,實際上才70萬。倒是常來常往的各路商隊,船隊,最多的時候會有好幾萬人。但就這70萬常駐人口裡,弈戰樓有17000會員,17000會員裡,在弈戰樓花過錢的有11200人。其中經常來的有9000餘人。這制度還不完善,或許是註冊會員好處不大吧,其他來買過東西,租過棋子棋盤的人也不少。而且,弈戰樓實際上前幾個月,盈利就超過宜家家居了。」

    葉韜的話讓所有人都愣住了。這個時空裡,大家還沒有遊戲產業的概念吧,弈戰樓和弈戰小鋪牽涉到的各類商品有幾百種,還有逐步擴展的趨勢。做這些小東西的,多數都是葉氏工坊的學徒和剛剛升上來的學工,像葉韜的師兄們是不屑於碰這些「沒技術含量」的東西的。而且,每種貨物的數量都不太多,除了棋子棋盤,其他東西都是要過好久才重新製作一批,大家都沒放在心上。但是,就是弈戰小鋪裡那林林總總的各種東西,將涓滴的利潤匯聚成了滔滔江水,居然已經強大到了這個地步了。雖然每一件東西售出,利潤上比起宜家家居裡的那些傢具,尤其是很高級的那幾個系列的傢具來,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擋不住數量多啊。而且,越是喜愛行軍棋,這些周邊的東西就越是有吸引力。最後,則是恨不得將整個店搬回去。

    葉韜呵呵笑著,說:「沒想到吧?想像一下,京城有多少人口?要是好好經營,有多少人會在這上面花錢?要知道,買個一件兩件東西的,壓根不覺得花了多少錢。等到一屋子堆滿了看了不對了,才覺得在上面花錢花多了呢。而且,咱葉氏工坊做的東西還都是質量上乘,花了這樣的錢還不覺得冤枉,你們說呢?」

    葉韜的一番解釋逐漸打消了大家的疑慮。大家開始認可了弈戰樓實在是很有發展前景的。置地和建房,對於在座的這些人來說,都不算什麼難題,而且由於土地成本和建設成本低,雖然建這樣一個建築群的花費仍然相當可觀,卻不是葉韜所的那個時代動不動就是天文數字了。大家想通了這一節,討論立刻就熱烈了起來,最後決定了暫時讓葉勞耿和大師兄關海山,四師兄錢順繼續留在宜城打理葉氏工坊,宜家家居和弈戰樓的事情。二師兄索庸,三師兄趙大柱,則帶一批學工和一些願意出去闖闖的學徒一起去京城建立工坊、宜家家居和弈戰樓的分支機構。原來,叫來杜風池是為了讓杜風池對於這麼大批去京城的人給些照應。畢竟杜家在京城也有客棧和酒店,人面要熟的多。可杜風池聽了葉韜的話,卻最後拍板說,他要將杜家的酒樓客棧的旗艦店開在弈戰樓旗艦店對面!

    葉韜不聲不響,看了看杜風池。好傢伙,真是有膽色。這年頭還沒看見什麼能稱得上星級的酒店,要不,攛掇著讓杜家成為這方面的大亨?惡意地這樣想著,葉韜做出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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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 第二十一節 暫別


    葉韜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太子爺會來到宜城催著談瑋馨回京了。原來是掌握著內幣的談瑋馨用經濟手段狠狠發洩了一下自己的不滿。

    的確,談瑋馨無力阻止一個極為討人厭的傢伙嫁給自己的父親成為王妃,那畢竟是兩國之間的大事,代表著兩國之間的親密關係,雖然人選不怎麼樣,也只好將就了。但是她卻可以抒發一下自己對於此事的意見。

    春南國是富庶,奢華得有些奢靡的。當春南國的使臣信誓旦旦地開列出大堆的陪嫁之後,的確,東平國主需要做出相應的表態來表示自己對於這件事情的重視。陪嫁百蓮郡主而來的除了各種物品和特產之外,還有諸多的宮女,女官,乃至於戲班子,歌姬舞姬等等多達數百人。隨行而來的侍衛隊,將在東平駐留一年之後回國。還有那些代表著春南國的鼎盛文治的讀書人和學者,也將在東平國逗留一年到數年不等。雖然東平國的各類工匠水平甲於天下,但春南國還派出了一些頂級的工匠來炫耀一番,也表示自己不圖東平國的這個,至於是不是真的圖這個,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為了成就這件事情,東平國不得不花錢修建宮室,興建供春南國來的人居住的夠檔次的行館等等。而且,這也算是面子工程,還必須要能充分展示東平國的風貌,花錢那是少不了的。

    東平國雖然國庫充盈,財政結餘仍然是不夠做那麼多的工程的。商討之下,終於決定,國庫和內庫各負擔一半。得到這個決定,談瑋馨叫來了戶部工部官員定出了大致的預算,轉眼間就把所有的費用一下子撥付到位,爽快得不得了。好像對於她先前提出的量入為出,不必過分鋪張的意見被駁斥毫無芥蒂似的。正在國主覺得這樣好像有些對不住女兒為自己打算的一番苦心的時候,談瑋馨就扔下所有事情,來了宜城。她將手裡的所有事情交給了大內總管李思殊李公公。原本李公公以為賬面上剩下的那麼多銀子足夠讓公主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回來再處理了。沒想到各種費用接踵而來。初夏季節本來就是王宮裡進行一年一度的防火處置和防備夏季暴雨等等工程進行的時候,而恰好這一年原本就要進行一些宮室的維修和改建。

    當初談瑋馨建議不要太奢侈,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手裡的確沒有可以奢侈得起來的錢。而這樣以來,陸續到來的請款單幾乎形成了擠兌風潮。如果談瑋馨在,哪怕手裡沒足夠的錢,她也會想方設法騰挪。應付必要的款項,砍去不必要的開支或者將一部分的款項延後支付,她知道其中的輕重緩急。而李公公是個很單純的人,開始到來的幾個請款單他都一一付了,而後當他意識到不好的時候,他索性什麼都不付,而將這攤子事情全都交還給了國主。

    這下子可就叫苦連天了。談文佩長於軍略和法治,經濟上的事情幾乎是不懂的,而內庫的事務又不能假手大臣。將這攤子事情交給王后卓秀,似乎也沒起到多好的效果。卓秀以前打理內庫也不過是把著一個穩字,盡量減少開支而已。何況,她面對的還是為了增加透明度,減少貪瀆的可能性,已經被談瑋馨狠狠折騰過兩次,經過細化了的項目請款。一時之間她都分不清楚到底什麼是什麼。於是,國主和王后,後來還拖上太子,和另外兩位王子,每天晚飯後開始算帳,將大家都覺得比較要緊,不能拖延的款項支付掉。這樣的日子幾天還好,當談瑋馨經過了差不多10天慢悠悠的旅程抵達宜城的時候,他們徹底崩潰了。

    對於談瑋馨,大家都是極為寵愛的,身體不好,當年用身體為太子擋下一掌,還有她很好地維持管理著王宮的氣氛,始終讓這東平第一家庭保持著溫馨和諧的氣氛,沒有讓權謀滲入到家人之間,更是很好的教育幾個弟弟和一個妹妹,讓大家和睦相處,互相明白自己的追求,自己的生活,將為了王位兄弟手足相殘的情況基本扼殺在了萌芽之中。她偶爾這麼發發脾氣,大家反而覺得她更可愛,不是那個除了身體之外一切都是完美的公主,而是一個真真實實存在著的少女。

    國主和王后開始的時候還勉力堅持著,後來,當手裡的錢越來越少,請款越來越急,而談瑋馨卻在宜城交上了朋友過得極為愜意,似乎一點也沒有想回來的意思的時候,他們實在忍不住了。太子只好千里迢迢來促駕回宮,解救內庫財政的危局。

    「嗯,好吧。反正我氣也消了,這些日子過得也不錯。再說,那個傻女人不來,對著你們發脾氣也不是辦法。等那傻女人來了,看我怎麼收拾她。」談瑋馨在答應回京的時候,是這樣說的。父母和弟弟妹妹的低姿態給足了她面子了,再鬧下去以後就不好辦了。要是在宜城多待10天,新一批的關於皇莊的除蟲,修補農具等等的請款一到,恐怕自己的父母和弟弟妹妹都要考慮節衣縮食了。想到這些,談瑋馨就覺得很是好笑。

    太子爺終於鬆了口氣,但卻也通過這件事情好好上了一課。一個內庫就有那麼多事情,一個城市呢?一個國家呢?一筆筆的開支如何調度條配,實在是門高深的學問,絕不是戶部報出幾個數字來就可以算數的了。

    送行的人群中自然少不了葉韜的。奉上給公主的禮物之後,卻發生了極為好笑的事情。

    談瑋馨拆開了精美的綢緞,裡面包裹著的一個方方的楠木盒子。她橫了葉韜一眼,對思思說:「去,衝著這個混蛋的屁股踢一腳。」

    果然不愧是公主呀,這種事情也能代勞的?葉韜無奈被踢了一腳之後冤枉道:「馨兒,怎麼了啊?」

    「馨兒」的稱呼讓太子爺和閔越、彭德田眉頭一皺,但當事人卻好像什麼感覺都沒。

    「送行,你居然送個骨灰盒給我?」指著那個體積相當大的木頭盒子,極為不滿地說。這個時空還不興火葬,大家聽了公主的話一時沒反應過來到底是怎麼回事。

    「骨灰盒?」葉韜皺著眉頭說,「那是我千辛萬苦弄出來的16和弦音樂盒好不好?16和弦,4種音色,你以為這些機構不要體積啊?」

    「哦?什麼曲子?」談瑋馨問道。

    葉韜聳了聳肩,擠了擠眼睛。那意思分明是,你聽了就知道了。公主這才樂呵呵地將盒子收進了馬車。

    直到馬車離開宜城相當距離,再也看不見送行的人群的時候,太子忽地跳進馬車,說:「葉韜送你那東西呢?我看看?」

    說是骨灰盒的確有道理,盒子的體積有些大,外面密佈的都是各種花鳥蟲魚的雕刻,極為精細。在盒子底下的右下角,則以銀線勾勒出兩個字:「滄懷」。

    打開了盒子,裡面還是標準的首飾盒的佈局,只是在裡面有一個發條。談瑋馨熟練地上滿發條,憧憬著鬆開了手,盒子立刻發出悠揚的旋律來。

    果然是16和弦4音色啊,音質的確不錯。只是不知道,管樂和絃樂音色是怎麼做在這個盒子裡的。

    要幾個月後再見了吧?談瑋馨這樣想著。

    公主驅走遐思,看了看眼睛瞪得銅鈴一般大小的太子,呵呵笑著,說:「好玩吧?這是個很好聽的曲子呢……有了,我想到了歌詞。」

    太子說:「你以為你是誰啊,七步成詩?」一副我等著看好戲的樣子。而後,他聽見了這個從來沒有那麼開心過的姐姐以輕柔的聲音唱道:

    紅塵多可笑

    時事多無聊

    目空一切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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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 第二十二章 千頭萬緒


    下定決心要去京城和真的能夠抽身出來之間到底有多遠的距離呢?昭華公主談瑋馨返回京城已經一個多月了,葉韜卻仍然陷在宜城這邊的紛繁蕪雜之中。想要抽身,談何容易呢?

    決定一同前往京城建設葉氏工坊京城分部的二師兄索庸和三師兄趙大柱都是成了家的人。固然,這個時代,當家的男人決定了的事情,家裡妻子孩子都只能跟從,但要將家遷到從來沒有去過的城市,需要準備的方方面面卻是細緻瑣碎的。相比於那些志願去京城成為工坊創立者的學工和學徒們,有著更多羈絆的他們需要關心更多的事情。

    而更大的問題則是到底能夠抽調多少資金過去,又應該如何將大筆資金安全運送到京城。葉家的幾個產業雖然都挺掙錢的,但是,建造起清泉村美輪美奐舒適溫馨的9座庭院,甚至還有春暖居這種在這個時代少有的以舒適為最高追求的庭院,還是花費了葉氏大量的資金。到了真的要用錢的時候,將資金流的調動弄得如齒輪一般精準咬合的葉氏的幾個企業,帳面上的資金加起來居然總共也沒20萬兩白銀。碰上了這種尷尬的問題,弄得葉韜真的不得不考慮將春暖居出兌給齊家老爺子了。偏偏,齊家老爺子對於葉韜設計建造的新院子,他最終定名為鎮海山莊的地方非常滿意,對於春暖居反而沒了興趣。而齊家老爺子的說法也很乾脆,葉韜想要借錢,沒問題,大家都是老交情了,但他絕不會在葉韜缺錢的時候兌下任何東西,免得別人說他乘人之危。

    齊家老爺子是乾脆了,可現在葉韜卻尷尬得很。他雖然於某個將借貸不當回事的時代,在原來那個時空各種各樣的企業貸款個人貸款滿天飛。但是這個時代卻不是。借錢?利息算得高了自己未必還得起,畢竟他是要用這筆資金來搞基礎建設的,週期很長。可利息算得低,甚至像是齊老爺子所說的不用算利息,那可是就要欠下好大一個人情。人情債無論在哪個時代,都是最可怕的東西。

    在談瑋馨離開20天之後,公主殿下派來負責豐裕生煎的掌櫃來了。拜訪了葉韜之後,這位名叫孫興的滿面油光的男子開始正式打理起宜城的豐裕生煎連鎖店,不到半個月,宜城2好店和3好店開張,這個一時興起弄出來的合資的小店,真正成為了連鎖店。按照孫興的說法,大概很快京城也要有豐裕生煎的連鎖店了。但孫興的到來也沒有改變豐裕生煎的食譜單一的問題,似乎孫興根本不將這個當作一個問題,折騰了一段日子之後,唯一一種被加在菜單上的食物就是「紫菜蛋皮湯」。

    而孫興,似乎並不是能夠成為和談瑋馨溝通橋樑的人物,因為孫興壓根不知道自己的大老闆是赫赫有名的昭華公主,只以為是京城一個「卓」姓人家的公子。能夠攀上這樣的貴人,已經是孫興想像不到的事情,雖說打理豐裕生煎看起來是個太小的生意,但熟知生意經的孫興很快就發現了連鎖食品企業巨大的發展前景。別的不說,只有兩種食物的豐裕生煎每天的盈利居然能抵得過一家生意不算很差的一般的酒樓。以前在京城就是負責經營一家酒樓的孫興除了每隔幾天會來騷擾葉韜一次來向這個大老闆的合夥人匯報一下近日的營業狀況,順便送上海量諛詞之外,幾乎將全副精神都投在了發展這個時代唯一的一家連鎖餐飲企業上。那認真而審慎的姿態,著實讓葉韜鬥爭了好一陣,要不要將自己所知道的那些連鎖餐飲企業的特點介紹給孫興知道,仔細想了想之後,他覺得,暫時還是不要為自己找麻煩比較好。

    等師兄們安排好家裡的事情,等宜家家居和弈戰樓的銷售利潤匯聚起來……或許還要等那位有趣的公主終於耐不住性子來催自己進京,現在,葉韜能夠做的也唯有等而已。

    但戴越閣可沒有葉韜那麼沉得住氣,他知道只要到時候資金一到,等葉韜他們一到京城,那龐大的建築群可就是要立刻開工的,雖然他一樣要面對手底下的工程隊員工們要安頓家裡決定是不是跟去京城的問題,但是,這個年頭不同地域的建築施工方法可是有很大區別的,戴越閣將一干雜事全都交給了副手,自己帶著幾個工頭先跑去了京城調查地質水文情況,順便去想方設法挖同行的牆角。

    戴越閣的妻子身體不好,一直臥床休息,於是,照顧「未婚妻」戴秋妍的職責居然當仁不讓地落在了葉韜的頭上。剛剛完成了音樂盒的設計製作,葉韜的腦子裡又在考慮著再要弄出什麼東西來,考慮弄出什麼東西來是這個時代的技術水平,或者說是目前葉氏工坊的技術水平能夠弄出來卻又不會太驚世駭俗。這個當口,有戴秋妍這樣一個安靜溫順的小女孩在身邊,不單不影響他的思緒,那平安喜樂的情緒反而讓葉韜的思維極為活躍。為了酬答「未婚妻」對自己的思考做出的貢獻,每天葉韜都要給戴秋妍講上一個多時辰的故事。

    而每天吃了午飯,聽完葉韜的故事,戴秋妍都會帶著滿腦子美麗的幻想進入夢鄉。而現在,在春暖居那涼風習習,似乎感覺不到夏天的炎熱的靜室裡,拿葉韜的大腿當作枕頭午睡,實在是相當舒適的事情。

    「唉」,當又一天即將這樣過去,當葉韜等著戴秋妍睡飽了醒來好一起去吃晚飯的時候,一聲輕歎悄無聲息地進入了靜室。「要是你們兩個都大個10歲,或許15歲。或者光是你比現在大個10歲15歲,這可就都是天倫之樂的美妙場景啊。但現在為什麼怎麼看怎麼彆扭呢?」

    「關歡!」聽到這個聲音,葉韜高興地叫著來客的名字,「你怎麼來了?又沒盤纏了?」

    一個大約20歲的青年從粗壯的柱子的陰影裡走了出來,不滿道:「我花錢哪裡有那麼厲害?再說了,你的那些東西還真的挺值錢的。」關歡穿著一身深藍色的粗布勁裝,腰上懸著一併大刀,一副英姿勃勃的少俠姿態。

    關歡這個名字在江湖上很是叫得響,他的一手漂亮的刀法在年輕一代裡數一數二,更讓他出名的則是他放蕩不羈的性子。一年裡他倒是有10個月在外邊奔波遊歷,從南到北,縱橫東西,到處留下了他的足跡。用光了盤纏,他也不介意偶爾去一些鏢局打上一兩個月的短工或者去一些軍人世家當上一陣刀法教習甚至是護院,但更經常的做法是找那些貪官污吏或者是盤剝佃戶的士紳,來一番劫富濟貧。

    葉韜會認識關歡,卻是個意外。葉韜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的大師兄關海山,居然是關歡的堂兄。關歡來到宜城,和自己的堂兄見了面之後意外地被葉氏工坊裡的各類小東西吸引,不時來問葉韜各種東西的原理和用法,居然讓兩人成了莫逆之交。當關歡終於要走的時候,葉韜原本想送上一筆盤纏,關歡卻不好意思要了。最後,關歡卻拿走了那批為齊老爺子齊鎮濤的宅子的石雕做的木刻樣:十里煙波圖。將這套木刻弄成窗格帶去京城兜售,最後還弄了個相當好的價錢,那就是關歡的手筆了。

    「我從齊老爺子那裡來,老爺子讓你過去吃晚飯呢。像是有什麼事情。怎麼?要不要帶上你的小妻子?」關歡對於光潔明亮的鏡面漆地板顯然也極為喜愛,學著葉韜,就那麼大剌剌地坐在了地板上,連墊子也不要一個。

    「老爺子說是什麼事情了嗎?」葉韜最近還真的有些怕見到齊老爺子。當得知葉韜準備去京城發展,齊鎮濤的態度似乎就變得有些奇怪。他從不說一句支持的話,卻也絕不說什麼前途險惡之類掃興的話,更不懷疑葉韜到了京城是不是能夠在一眾權貴中間站穩腳跟,但卻表現出了一副想要和葉韜合夥做些什麼的意思。

    以葉韜,以葉氏的資本能夠和齊鎮濤合夥做什麼?葉韜心裡沒底,他知道齊鎮濤對於自己的器重,但越是這樣,不想占l別人什麼便宜的葉韜就越是忐忑不安。在沒有想明白之前,他覺得,還是和齊老爺子保持一定距離好。

    關歡聳了聳肩,說:「天知道。齊老爺子看上去很高興的樣子。去吃他一頓就是了。至少今天有新鮮的鯊魚可以熬湯吃肉。」

    如果關歡不是提到了新鮮鯊魚,那葉韜說不定就要百般推搪一番,可美食當前,葉韜也就沒那麼拘謹了。齊老爺子又不是要吃了自己,最多問明白怎麼回事就是了。而新鮮鯊魚,那可不是一年到頭有的吃的東西,齊老爺子縱橫海上數十年,他自己記得吃過的新鮮鯊魚都沒多少回。要知道,現在可是沒有可以養活鯊魚很久的水槽,抓到的大一點的鯊魚幾乎分分鐘就死了,而海上分食鯊魚,一沒有調料二沒有能夠將肉調理得夠味道的大廚,實在是有些暴殮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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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 第二十三章 合夥人


    鎮海山莊,凌雲閣頂層的小宴席上,除了齊鎮濤和他的長子齊逐之外,只有葉韜,戴秋妍和關歡三人。戴秋妍雖然前後見過齊鎮濤幾次,但還是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離見到這個宜城的傳奇人物,更是第一次隨同葉韜一起出席這類比較正式和高級的宴會。可戴秋妍沉靜的性子讓她雖然是那麼好奇,卻還是表現地十分沉穩。但是,和能夠被當作大人,能夠一起討論事情的葉韜不同,戴秋妍在這樣的宴會上更像是被葉韜這個「家長」帶著的孩子。

    「如果不是這條鯊魚,葉韜你是不是還要繼續躲著老夫啊?」齊鎮濤自然是知道葉韜最近為什麼要躲著自己,甚至於在這個缺錢的節骨眼上,連鎮海山莊的尾款都沒讓人來結。如果是別人,要是齊鎮濤露出了想要合夥的意思,恐怕早就諂媚地湊上來了,哪裡還管是不是佔到了齊鎮濤的便宜,卻偏偏有葉韜這種人,擺著便宜都不佔。

    葉韜微微一笑,為戴秋妍舀了一碗鯊魚羹,說:「老爺子,你上次說的那個要合夥的事情,可是把我嚇得不輕。我總要好好想想,到底能拿出什麼來和您合夥啊。您照顧我,這我知道,可要我平白無故拿您的錢做不了事情,這我可不幹。」

    齊逐笑了出來,說:「葉韜,還真沒見過多少你這樣的?難道我齊家的錢燙手嗎?」

    葉韜搖了搖頭,說:「可不是這樣說的。如果是逢年過節的,老爺子壓歲錢扔個10萬兩黃金給我,我也只當是老爺子照顧我,給的錢豐厚。那也是師出有名。但既然牽涉到生意,那該怎麼往來還是怎麼往來,我能有怎麼樣的能力,就做多大的生意。合夥雖然是個機會,但如果是自己做不到的,到時候半上不下,被生意吊在半空,那感覺可就不好了。」

    齊逐點了點頭,說:「小葉,真不知道你這個腦袋怎麼長的,多少人要吃夠了虧才能想到這一點。到死也不悔改的也不少。」

    葉韜連忙謙虛道:「哪裡哪裡,葉家現在掙得不少了,我也就事事求穩而已。」

    齊鎮濤拈著鬍鬚,說:「有你這說法,我倒是更能放下心來和你合夥了。還真別說,現在,除了你,我還真的找不到可以合夥做這個買賣的人。」

    稍稍一愣之後,葉韜立刻想到了自己的名聲和特長,試探地問:「可是有什麼新奇的東西要造?那又是怎麼樣的生意?」

    齊鎮濤和齊逐相視一笑,父子兩個極為高興葉韜能夠明白了意思。齊逐說:「先吃飯,別讓這好湯好菜都涼了,吃完了飯咱一起去看個好玩的物事。」

    一頓酣暢的宴席之後,齊鎮濤和齊逐就領著他們三人一起來到了書房。看著14歲的葉韜拉著7歲的戴秋妍的手,齊鎮濤和齊逐也有些想笑,這幅場景實在是很有些古怪。正像是關歡先前所說,假如兩人都大那麼10歲,或許是神仙眷屬,光是葉韜大個10歲,一副父女相得的天倫場景也會很是動人,偏偏兩個人這不尷不尬的年齡,而葉韜的成熟穩重和沉靜卻依然爛漫的戴秋妍之間的對比,甚至比他們之間的年齡差距更為顯著。

    走進了書房,葉韜居然看到在兩排書架中間,放著一台外表堆砌著眾多黃金裝飾的座鐘。難道齊老爺子說的生意就是這個?再一看,那座鐘的鐘擺是停著的,座鐘也沒有發出滴答運轉的聲音。

    「你能修好這東西嗎?」齊老爺子問。

    葉韜這才知道,原來齊老爺子為了裝飾書房,不遠萬里,斥巨資弄來了這台座鐘。一人多高的座鐘光是裝飾上用掉的黃金就有足足5斤。偏生這麼多黃金堆在一起,由於造鐘的匠師或者是專門負責外觀的雕塑家的精心設計,居然一點都不顯得奢靡。雖然是富貴耀眼,卻又是一派雍容大度的氣派。齊老爺子是見過場面的,他自然只要要將黃金裝飾用到這般地步是怎麼樣一個境界,能夠設計出這樣的裝飾的,絕非泛泛之輩,雖然沒有心思去萬里之外尋找這位設計者,卻讓他對於座鐘更為喜愛了。但是,座鐘擺在書房裡幾天,居然停擺罷工了。齊老爺子搜遍了整個南洋,問了好多外國客商都沒有找到一個能夠修理座鐘的人,卻知道了一件事情:這座鐘,哪怕在遙遠的極西之地,現在也只有法蘭克一個國家能夠製造,一台像樣的座鐘,價格都在幾萬金幣。而得到了這樣的消息,齊鎮濤這才想起,可以讓葉韜來試試,隨即又想到要是葉韜能夠修好座鐘,那能不能製作呢?葉氏工坊的工藝水平是超卓的,出類拔萃的,哪怕在技術平均水準最高的東平國,葉氏工坊都領先其他任何小工坊至少10年。如果葉韜能夠仿製出座鐘,那絕對會是一筆大得驚人的好買賣。

    是不是能修好?對於葉韜來說這可不算是個問題。記得原先那個時代,他10歲的時候就可以把鬧鐘拆開了再裝起來,不會發生多出幾個零件或者少了幾個零件之類的尷尬事情,絕對能繼續工作。而之後在大學裡某門製作課程的作業,他就是用一堆日常用品來製作零件,造出了一台擺鐘。當時既然可以讓那個用灌了蠟的馬克杯當作擺錘的鍾轉起來,現在沒道理連一個現成的擺鐘都修不好。

    葉韜極為自信地反問:「難道齊老爺子來就是為了讓我修好這東西嗎?這要求是不是低了點?」

    齊鎮濤哈哈大笑,說:「難不倒你嗎?你先修好了再說,既然和我合夥,斷斷沒有做小買賣的道理。」

    葉韜想要辯解說這才是答應你修好這鐘,我可沒答應和你合夥,轉念一想就算了。齊老爺子認定了的事情,怎麼勸都是沒有用的,不如到時候擺事實講道理,或許能說服齊老爺子別太低估了生產座鐘的難度。

    「來人,騰空書房,把這傢伙擺中間來。」齊老爺子一聲吩咐,門口候著的僕人們立刻進入書房,賣弄起力氣來。齊老爺子和他的兩個兒子都是海上討生活的,做買賣和殺人放火都拿手,這年頭的大海商,為了能夠在海上立足,多少是要兼顧一些海盜的業務的,家裡的書房作為擺設和炫耀的成分遠多於實際功用,齊鎮濤和兩個兒子平時討論事情,怎麼也不會來這個文縐縐的地方,多數就在餐桌上一邊大口喝著酒一邊就說了。齊鎮濤的幾個女兒早就嫁了出去,現在雖然知道鎮海山莊已經落成,可還沒機會來看看呢。就算到時候回來,來到這書房,參觀的成分也遠多於來讀書賞畫。要知道據說那幾個女兒,可都是潑辣的性子,齊老爺子當年還沒洗脫海匪的本色,自然教養不出能歸類到淑女的女兒來。一色的酸枝木造的書架書桌和桌椅,大概最經常使用的,應該是齊鎮濤的次子齊淵的小女兒齊瑩吧。一眾退役海員轉職而成的家僕大大咧咧地搬動這些上好傢具的場景讓葉韜搖頭不已。

    「老爺子,要不您差人將秋妍先送回去如何?秋妍應該有些困了,這修鐘,估計幾個時辰還不一定打得住。」戴秋妍輕輕扯了扯葉韜的衣袖讓沉浸在座鐘構造上的葉韜有些警醒,他趕忙對齊鎮濤說。

    「沒事,」齊鎮濤吩咐道:「逐兒,你帶秋妍去司南居休息吧,讓小蓮負責照顧她。老夫要好好看看這大東西到底是怎麼回事。」

    既然齊鎮濤那麼客氣,葉韜也不多推辭,在戴秋妍耳朵邊上囑咐了幾句之後,慈愛地撫摩了一下戴秋妍的腦袋之後就讓齊逐帶著小女孩走了。「老爺子,您這裡應該還有一套我留著的工具吧?勞煩差人取來如何?」

    當工具在手,葉韜徹底進入了狀態。拆開了座鐘背板,整個座鐘的結構映入眼簾。讓葉韜有些詫異,這台外表華貴而不奢靡,處處顯露著貴族氣質的座鐘,內部結構有些讓人哭笑不得。上發條的機構上同時裝著兩個發條,一個是讓鐘擺來擺動,而另一個,才是驅動座鐘上的表盤進行計時用的。難怪齊鎮濤描述的這個鐘的毛病裡不包含走時不准呢,原來這個鐘壓根不是用鐘擺的等時原理來驅動的,下面那漂亮的擺錘,純粹是唬人的。而且,那個發條驅動的鍾雖然結構精巧,但那機芯似乎不是用來驅動那麼大的表盤和指針來設計的,大了一圈的指針為原本就精巧細緻的機芯結構造成了很大的負擔。估計,這鍾就是某些有品味的,稍稍懂一些機械原理的雕塑家故意弄出來糊弄人的吧。而現在出的問題也不算嚴重,上發條的機頭出了問題而已,估計是長途的海運中的晃蕩,或者是搬運過程中的不當造成的吧。幾下就弄好了發條機構,擰上了發條,龐大的座鐘又滴滴答答地開始走時了。整個過程比起葉韜預料的幾個時辰短得太多,連一刻鐘都沒有用到。

    齊鎮濤興奮的圍著座鐘走了幾圈,用力拍了拍葉韜的肩膀,說:「小子你果然有本事啊。既然你修的好,但能造嗎?」

    葉韜撇了撇嘴,問:「這個先不忙說,老爺子,買鐘的是誰,賣家是怎麼和你們說的?」

    齊鎮濤一愣,問:「這我可不知道,跑西洋的是老況的船隊,現在不知道在那個旮旯呢。怎麼了,有問題?這擺鐘不是現下走時最準的鍾嗎?那賣家這麼說有錯?」

    果然是欺負外行人啊。葉韜搖了搖頭說:「擺鐘是最準的鍾沒錯,可問題是,這鍾可不是擺鐘。」稍稍解釋了一下裡面幾個齒輪,發條的連接,解釋了這個鐘裡面是怎麼分配發條的驅動力,齊鎮濤怒了:「媽拉個巴子的,騙人居然騙到老夫頭上來了。回頭就讓老況去找那傢伙算帳,這東西可要了我2萬兩黃金呢。」

    葉韜想了一想,說:「老爺子,其實,要說2萬兩黃金,這鍾未必不值。其實,擺鐘的賣家或許有苦衷。擺鐘的確是現下最準的鐘,沒錯,但是,座鐘卻不是能夠到處挪著用的東西,從南到北,或許差個幾百里地,鍾就有誤差了,可能一天兩天不覺得什麼,但日積月累,這誤差可是相當可觀的。難道人家賣鐘的還能跟您解釋這個?恐怕說上三天兩夜也說不清楚呢。倒是這上發條的鐘,不管到哪裡,原來該有多准就還是多准,區別不大。如果是您的船上要用,擺鐘是只能當擺設的,但這上發條的東西,卻可以用。所以我才要問,老爺子你究竟想造哪種?」

    齊鎮濤想了一想,卻先有了一個疑問:「你小子又沒離開過宜城,怎麼知道這擺鐘的道理的?」

    葉韜胸有成竹地說:「您這檯鐘可是宜城的頭一台吧,小子我怎麼可能見過?您知道我和那個穆罕默德混得熟,我讓他每次來都給我帶些西方的書籍,您知道這事情吧?那書裡就有這說法呢。」葉韜好幾次拿穆罕默德當擋箭牌了。反正那傢伙一年也不見得能來宜城一次,等他來了說不定齊鎮濤早就忘了這個事情了。而且,就算到時候齊鎮濤找穆罕默德去核實也核實不出什麼結果來,穆罕默德那廝除了算帳和航海,幾乎就是個文盲,他絕不會記得到底給葉韜折騰來了些什麼書的。

    齊鎮濤顯然是接受了葉韜的這個說法,點了點頭,說:「能不能兩個鍾都造?既然你知道擺鐘的道理,應該能造出來吧?我原本是想,手下那麼多個船隊,現在的事務是越來越繁忙了,原來那種粗略說個上午中午下午來安排碼頭和裝卸,還有安排航海行程,實在是太操蛋了。上次4個船隊擠在碼頭幾乎堵了一天,讓彭德田那廝好生笑話了我一陣。船上可是真的越來越需要一個準確的計時的玩意了。既然擺鐘用不上,那那個啥彈簧鍾也行,就算有誤差,宜城港校對一次,泉州港校對一次,也就湊合過去了。但這擺鐘,還是個好買賣啊。擺在家裡氣派,做事情有個準確的時間,不管是家事還是公事,也就都有個章程,怎麼看都是個好買賣。而且,既然擺鐘准,那在港口什麼的地方弄一個,用來當時間校對也好啊。」

    齊鎮濤樸素的生意經卻是無比敏銳。準確的時間概念只有在經濟發展和管理水平發展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才會普及開來。宜城港現在每隔半里就有一個日晷,就是這個道理。但宜城港現在的繁忙程度,以日晷來確定時間段來進行分段入港,裝卸等等工作的指揮也有些吃不住勁。像是齊鎮濤等等手底下有幾十上百艘大船,又是以宜城為經營核心的大海商,碰上幾個船隊擠在一起沒頭蒼蠅一樣亂做一團的烏龍事情,也不是一回兩回了。但是,葉韜還真的沒把握說一定就能在多少多少時間裡將擺鐘和發條鍾都弄出來。那對材料的要求,對加工精度的要求,哪怕是現在的葉氏工坊,也的確是力有所不逮。如果是弄出一台兩台來擺譜,那是沒問題,但要批量生產,估計光是發條鍾裡那個「均力圓錐輪」就可以把他折磨死。

    「老爺子……」想要訴苦,卻被齊鎮濤攔住了。

    「我只問你,你是造得出來,還是造不出來?至於造出來有什麼困難,那又是個說法。」齊鎮濤說。

    「能造,可造一台和造一百台,那是一回事嗎?」葉韜苦笑著說:「現在,葉氏工坊的車床,可以將木質構件的精度做到五分之一毫之內。但要想做出足夠準的鐘,要想方設法讓所有的零件精度都在10分之一毫,乃至20分之一毫之內,現在我是做不到的。而且,加工金屬零件,又是另外一回事。」

    齊鎮濤並不奇怪,反而是點了點頭,說:「這不奇怪,老況當初就誇口說哪怕那法蘭克那幾家家能造擺鐘的工坊,都差不多,一個月也未必拿得出一台來。你要是說馬上可以鋪天蓋地地造出來,那我還真不信。」

    葉韜一聽,連忙說:「老爺子,那這事情要不先擱著,回頭再說吧。興許過個幾年,就水到渠成了。」

    齊鎮濤饒有興味地看了看葉韜,說:「幾年?沒門。我知道你小子的本事,你要是專心弄下去,用不了那麼久。你不是就想著去京城折騰那個弈戰樓嘛?人家小姑娘和你廝混了不到一個月的交情你就肯拿出那麼好的生意和人家合夥,我這檔子事情也不賴,偏生推三阻四的,這也太不夠意思了吧?我又不是要你明天就能在工坊裡可勁地造,要說造任何東西,萬變不離其宗,都是技術,工具,材料,缺一不可。你既然有這個技術,工具和材料也就是時間和錢的問題,放你在那弈戰樓那些你手底下的學工就能輕鬆應付的事情上,這可不行,大好時光啊。你出時間,我出錢,我們這個伙是合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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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 第二十四章 鑽研


    齊鎮濤拋出的合夥方案讓葉韜無法拒絕。齊鎮濤出20萬兩黃金,作為和葉韜合夥「研發」和生產擺鐘和發條鐘的本金,他佔據一半的股份,但在開始10 年,他要從製造銷售兩種鐘的分紅裡拿6成半。作為合夥另一方的葉韜,則要在一個月內拿出計劃,三個月內為產品定型,6個月內正式投入生產——這幾乎就是船廠的標準時間流程。葉氏除了生產和研發,不用拿出一兩銀子的本金,而且,還有個附加條款,齊鎮濤將無息借貸給葉氏白銀60萬兩,從第二年開始以每年10萬兩的額度還款,持續6年。至於這筆錢怎麼用,齊鎮濤和齊家任何人都不過問。黃金和白銀的比價,現在大約是1比6,相當於10萬兩黃金,相當於賣出春暖居的價值,足夠葉韜在京城調開頭寸了。

    更為有趣的是,齊鎮濤很有先見之明的在這合股協議裡寫明了從座鐘買賣開始盈利之後,每年利潤的百分之五十用於繼續投入研發更精確的計時產品和用於網點的擴張,其餘百分之五十才是雙方分紅,更是規定了雙方之中任何一方如果要轉移股權,另一方有優先收購權。

    齊鎮濤簡直是個天生的風險投資者。在這個時代,鐘錶生產是毫無疑問的高科技產業,當齊鎮濤考慮的不僅僅是盈利還有今後的研發發展等等方面,葉韜只能說一個服字。要知道,相比於他,齊鎮濤幾乎完全不瞭解擺鐘和發條鐘的原理,他幾乎是憑著本能提出了這一系列的想法。而且,也是齊鎮濤提出了那個幾乎可以解決他的一切困擾的附加條款。

    沒有合同法的約束,在這個時代,這樣的協議最多也就是讓當地官府留個備份,以免以後有了爭議了說不清楚。而當彭德田為這份協議抄錄了備份,在兩份正本和保存在總督府的副本上都蓋上了自己的總督大印之後,他也唏噓不已。這氣魄和決心可不是誰都有的,難怪現在齊鎮濤雖然說不上是富可敵國,但也算得上是一方豪強了。而在之後,他幾乎立刻又抄了一遍這份協議,用400里加急送往京城。葉韜的一舉一動,現在都是被東平國主關注著的,彭德田自然不敢怠慢。

    實際上,齊鎮濤甚至解決了葉韜所擔心的如何將大筆銀子運去京城的問題。沒有銀行,沒有票號沒問題,那些最大的商家們早就用約定成俗的互相之間的合作來解決了這個問題,只是現在葉韜所領銜的葉氏還沒有資格進入那個圈子而已。那60萬兩白銀,葉韜可以憑著齊鎮濤的手書,在任何時候到京城左家去支取。

    而葉韜,在合同的壓力下,則鑽進了現在搬遷到春暖居的創作室,開始了新一輪的鑽研。

    主要的問題並不是設計,而是工藝,而要提升工藝水準,最基礎的就是測量器具。葉韜無比懷念那個可以跑到一家什麼店裡就能買到游標卡尺和螺旋測微器的時代了,甚至於那一直放在筆袋裡最基礎的不銹鋼尺,在這個時代恐怕都精密得奢侈到死了。而現在,這些問題都堆在了自己身上,著實讓人有些煩惱。

    在沒有軍械修配工作的情況下,軍械工坊開張了,技術最好的學工和葉韜的師兄們全體集中起來,終於在第一個月裡做出了一整套的游標卡尺和螺旋測微器。將測量精度提升到了25分之一毫的水準。

    隨之而來的則是產品定型。齊鎮濤沒有要求一次要把兩種鍾都做出來,於是葉韜決定從擺鐘入手。這時候,一台正經的擺鐘而不是用來糊弄遠方海商的西貝貨也來到了葉韜的創作室。法蘭克能夠生產的擺鐘使用的擒縱機構是針齒式的,在葉韜的印象裡,似乎原先那個時代,擺鐘就是從這個結構起步的。但是,既然自己的腦子裡有更成熟和先進的結構可以使用,那似乎也就沒有必要學習這種針齒式擒縱機構,最後還要擔著一個仿製的名聲了。在幾乎無磨損的蝗蟲爪式擒縱機構和比被更廣泛採用的錨式擒縱機構之中,葉韜選擇了後者,正是錨式擒縱機構讓長框型擺鐘風靡一時,在這個時空,應該也能起到同樣的效果吧?而葉韜定型的第一種擺鐘,比起任何法蘭克生產的擺鐘都強的是,它不單單有計時的功能。葉韜給擺鐘添加了定點報時,整點報時的功能。報時甚至是可以選擇到底是使用渾厚傳統的鐘聲,還是選擇葉韜特製的16和弦4音色音樂盒的悠揚的樂曲。當然,暫時不提供樂曲定制,那是肯定的。而後續的開發計劃則包括將月相圖和年度潮汐表做在鍾裡。這些輔助的功能都需要單獨上發條,內部都是用輕巧的擒縱機構和計時的中樞機構相連。其實,當計時的核心部分定型之後,葉韜腦子裡對於這個鐘的外延擴展遠遠不止這些,只是,那些還是陸陸續續放出來比較好。光是為了這個毫無疑問的這個時代的高科技產品,原本就清瘦的葉韜又足足瘦了一圈。

    「葉小子,老夫還是小看了你啊?」將第一台擺鐘搬運到鎮海山莊之後,興奮的齊鎮濤邀來了總督彭德田,水師提督閔越和葉韜的好友杜風池,讓那些這兩個多月來一直在鑽研這座鐘的原理和製造工藝的葉氏工坊所有參與其中的人員都邀來一起參與這個「會暨慶功大會」類型的奢華宴席。當擺鐘以沉鬱悠揚的鐘聲敲開引來一片讚歎,之後,齊鎮濤顧不得葉韜年紀還小,滿滿地敬了他一杯。這時候,也管不得小未婚妻戴秋妍關切勸慰地一個勁地扯他的袖子,葉韜惟有滿飲此杯。

    「老爺子,這玩意你可滿意嗎?」葉韜的笑容顯得有些憔悴,但他的精神頭卻是非常高的。將全身心都放在一件事情上,而最終獲得成功,那樣的成就感難以言喻。

    「當然滿意了。這玩意比我書房裡那個東西可強多了。」齊鎮濤一時之間挑不出任何毛病。當然了,在這個時代,這幾乎是可以當作技術成就來膜拜的東西,當這種擺鐘能夠正式生產,能夠「返銷」歐洲的時候,當那些鐘錶匠人發現了其中的機構和他們沾沾自喜保存著秘密的針齒式擒縱機構很不一樣卻精度更高可靠性更好,不知道會怎麼震驚呢。但是,這兩個多月,花錢也真是夠狠,2萬兩黃金就那麼扔下去了。最好的匠人,最優質的材料,最慎密的製作工序,甚至於在邊上記錄工序的書記都是學工中間的佼佼者。雖然製作工藝是絕對機密,但哪怕是葉韜自己,都在其中學到了不少東西。

    「老爺子,這些日子我可是拼了命的,總算是按照時間給你弄出來了。讓我休息幾天成不?剩下的事情就是繼續造量具,車床,還有就是再教一批會造這東西的人來。不然,現在弄明白了這玩意的,只有我和師兄弟那麼幾個,可實在有些少了。」葉韜乘著這個機會告饒。

    齊鎮濤呵呵笑著說:「協議那玩意是個說法,但老夫我豈是不通人情的人?別說你真的3個月裡弄了出來,就算你沒造出來,看你這陣子拚命的樣子,難道我還能責難你不成?你嘴裡將老夫當長輩,心裡沒把我當自己人吧?」

    葉韜說:「當然當是自己人啊。合夥都合了,怎麼還能不是自己人?……不過,這鍾要真的能夠批量生產,還真的至少需要三個月。哪怕到時候延誤一些,也說不得了。」

    哪怕在葉氏工坊有體系的技術培養下,現在能夠勝任擺鐘製作的學工數量都極為有限。當然,光是參與研發的這些原班人馬來主要負責製造,再一邊來帶學徒也不是不行,但產量可就成問題了。按照葉韜的估計,這樣弄法,產量不會超過一個月2台,這樣的產量別說對外銷售,大概半年裡連滿足兩家的關係戶都成問題。

    齊鎮濤很理解地說:「沒事。既然你這麼說,一切你來安排就是。我又不懂這個。」

    當天,大家都沒把葉韜再當個少年,連著灌了他幾杯之後,不勝酒力的葉韜醉倒了。當他醒來的時候,他已經身在春暖居自己的臥室裡。戴秋妍小巧的身體就藏在自己懷裡,小女孩一點都沒有避嫌的覺悟,而在這張寬大的床上,在他的背後,則是蘇菲沉沉睡著。

    「公子,」葉韜輕微的動作已經足以讓敏感的蘇菲驚醒,她輕聲喚道。

    「蘇菲,繼續睡吧,沒事的。」經過兩年的相處,葉韜也知道蘇菲並不是那種以不斷地做事情來顯示自己存在的女子,聰明的她也無需如此,的確如蘇菲自己所想的,實際上葉韜是在將她當作一個秘書來使用的。而蘇菲也知道,這個年輕的公子並不希望自己整天忙著瑣碎的事情。

    「昨天晚上有個京城來的人來找公子,就是那位卓小姐的屬下,那時你還在齊老爺子那裡,我就讓他先在後面院子裡住下了。」頓了一頓之後,蘇菲繼續說道:「那個人,帶著一隻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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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 第二十五章 信使


    來的是談瑋馨的信使,葉韜見過,就是那位沉迷於行軍棋的侍衛,魯丹。

    魯丹帶來的是公主的一封信,也帶來了以後用來兩地溝通的信使,那只經過精心馴養,千里挑一的金雕。

    「葉韜:

    當日一別,忽忽已有三月有餘,非是彭總督三日一報,曾不知君沉迷擺鐘如此。」

    來信是這樣開頭的。從宜城到京城丹陽,四百里快馬也要走上3到4天,到達京城的,絕對稱不上新聞了。葉韜或許能理解談瑋馨焦急等待的心情,因為他自己也渴盼著在不遠的將來,和談瑋馨的再次見面。當他們都以為自己孤獨地生活在這個時代的時候,將各自的秘密藏在心裡,將所有的故事,委屈和幸福自己吃進那是不得已,但是,當他們互相知道了對方的存在,當傾訴變成一種可能,那這樣的感覺是很容易攫奪住一個人的心想的。

    已然習慣了文言文的談瑋馨沒有刻意地用更現代的語法和行文來敘述這些天來所經歷的事情,但字裡行間,仍然是她那副淡淡的,卻又始終是平安喜樂的樣子。

    他的音樂盒在京城紅得發紫,在上書房露面一次,在一次宴會上又露面之後,被公主藏著不再示人的音樂盒有了越來越多的傳說了。鬼斧神工?或許葉韜是當得起這個形容的。但當一個玩意變得神化了,變得充滿玄奇的色彩,那就有些……有趣了。或許更為有趣的,則是被關歡帶去京城,現在被司徒黃序平收藏的那套木刻「十里煙波」。當得知打製出這套木刻的居然是個14歲的少年,而這個少年現在即將來京城發展產業,黃序平甚至比談瑋馨更激動。

    「弈戰樓之事,落址已定。余屬下執事田某已與令岳相晤,何時奠基,但憑君一言而決。君所摹高樓廣廈之影,驚甚艷絕,然飛梁一架,能成此穹者,唯君而已。」

    談瑋馨為弈戰樓京城旗艦店選址,實在是費了不少心思,最後在敲定了橫穿京城丹陽的永定河邊的一處。這個地方,距離繁華的商業街僅有幾步之遙,更是處於兵部,太學,禁軍在城內的大營中間的地方,不管從哪個方面考慮,都算是上乘了。由於地皮本身是談瑋馨入股弈戰樓的資本,而他們商定的股份比例不會因為地皮的價值而變化,談瑋馨並沒有提這片地皮到底花了多少錢,但從她之後抱怨拆遷安置花了的時間來推斷,應該也不會便宜吧。

    豐裕生煎在京城同樣也生根發芽,已經有了4家店,和預料的一樣,生意也都相當不錯。但比較讓人鬱悶的是,似乎是被生煎的事情激發了靈感,談瑋馨似乎想要成為餐飲連鎖企業的超級大亨,她居然在京城開出了第二個連鎖店「味千拉麵」,從食譜到店舖裝飾店員服飾的風格,都像極了葉韜印象中的「味千拉麵」。將盜版進行到底?或許也只能這樣說了。可談瑋馨的語氣中分明還有幾絲不滿。

    「余所願之深者,以一店之名而遍佈丹陽,蒼平,漢寧,成安,餘杭,命名為『伍京堂』。雖天下曾不在手中,亦可謂之壯舉。」

    伍京堂?要是連這個連鎖店都開出來,將來可就真的成為連鎖餐飲大亨了。談瑋馨的奇思妙想,實在是讓葉韜讚歎不已。然而,談瑋馨並不因為自己的這些事業的拓展而滿意。在將她故意留下的帳面上的問題抹平之後,她不得不專心致志地將資金、將人力物力傾斜到正在為那位即將到來的白蓮公主建造的園林——金谷園,畢竟這是關係到兩國邦交的大事,輕忽不得。春南國的園林設計者和工匠們已經有一些來到了東平國都丹陽,來到了金谷園的落址所在,並且對原先東平國幾位資歷深厚的園林工匠指手畫腳。在談瑋馨的意思裡,如果葉韜能夠有空來丹陽一次,壓住那些狂妄的傢伙的威風,那可是再好不過。但是,要是事情繁忙,也不必勉強。歷來東平國造城、造要塞關隘、造營壘、造那些雄偉壯麗的實用型的建築那是很拿手的,在營造園林這種小巧細緻的方面,的確有所不足。

    在信中,談瑋馨又寫下了她的另一個期望,期望葉韜能夠精心準備。等到東平國主和白蓮公主成婚,春南國的大批工匠和文人來耀武揚威,炫耀春南國所謂的鼎盛文化和繁茂的道德文治,乃至於宣揚他們在那些精美器皿上的超卓工藝的時候能夠切實地表現一把,好好壓制住春南國的囂張氣焰。管理金谷園工程的進度,分期給予適當撥款,現在已經是談瑋馨的職責之一,少不得要和那些先期來到東平的工匠、造園師,和那幾個帶隊的官吏打交道。從字裡行間,不難看出和這些人打交道,似乎並不是什麼愉快的經歷。

    葉韜提筆想要寫一封回信,但躊躇再三,卻又放下了筆。他原本就不指望在這個時空裡以什麼詩詞文章顯揚於世,也就壓根沒有在詩書方面下過功夫,但一手毛筆字還是過得去的,要寫什麼信件,哪怕用文言文,詞能達意還是能做到的,但他卻一時想不出,要和談瑋馨交流的那麼多事情,要從哪個方面談起。

    「魯大人,」對於公主身邊的侍衛,葉韜從來不敢怠慢,這些人雖然大大咧咧並不起眼,但不少都有著不低的品秩。這個魯丹,以他的侍衛級別折算成官員,也有六品了。一聲「大人」,對於葉韜這樣的平民百姓來說,叫得毫不做作。「公主殿下還有些別的什麼吩咐嗎?」

    魯丹卻嚇了一跳。葉韜有多受公主青睞,他們這些能夠被選中來回數千里隨行,還在宜城住了差不多有足足一個月的侍衛們哪裡能不知道。被葉韜稱呼為「大人」,魯丹很是有些不自在。而葉韜之前和他們相處,一直十分相得,大家都稱他一聲「葉小兄弟」了。

    「葉小兄弟,」魯丹笑著回答道,「你可別管我叫大人。要說我要了這份差事,可不是為了來逞這個身份,而是來向你討教來的。公主回程的時候就給我們講了你在弄的那個行軍棋的『大戰略』玩法,弄得我們一幫兄弟都有些耐不住。這次有這差事,我就討了來了。我管你叫一聲葉小兄弟,你就叫我名字得了。大家爽快點,別講那麼多虛的。」沉吟了一下,魯丹說:「公主殿下除了讓我把信和這只鷹兒帶來,倒是沒有什麼別的吩咐了。我這裡有一份用於行軍之間豢養傳遞信件的鷹兒的馬車的圖樣,之外,公主再沒別的吩咐。不過,葉小兄弟,殿下常常提起你,如果你早一點去京城,殿下一定會十分高興。」

    葉韜想了一下,說:「稍微過幾天吧,讓我為公主準備一份禮物就去,只是事務繁忙,這次可能在京城留不了多久。倒是煩勞魯大哥您了,休息不了幾天就又要辛苦一趟。」

    魯丹一聽,倒是不以為意,呵呵樂道:「沒事。咱辦差的不怕來回趕路,不怕沒事幹,就怕整天窩著,人都生銹了。」

    葉韜從書桌裡翻出一張厚卡紙和一張銀票,交給魯丹,說:「魯大哥,知道您喜歡玩棋。這是弈戰樓的貴賓會員卡,拿著這個,弈戰樓裡自然會有夥計為你安排對局。要是你想要再上樓看看大戰略玩法的規則,儘管和店長說就是。現在大戰略玩法的試驗棋盤用的仍然是宜城和周邊地界的沙盤地圖,多少也算是涉及了軍機,但你憑著禁衛腰牌,自可自由出入。」

    魯丹是個爽快人,而葉韜的禮物又恰恰是他喜歡的,也就沒推辭,直接接了過去。他高興地說:「成,那就這麼著了。我把鷹兒,飼料和圖樣交給你家的下人,這就去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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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 第二十六章 進京


    將父親葉勞耿和齊鎮濤叫到一起,葉韜表達了想要在近期先去京城一次的願望。

    「現在,去做什麼呢?」齊鎮濤覺得,座鐘研發正在穩定推進,有了定型的樣品,葉韜這個時候要離開一陣不會沒有影響,卻也不是不能接受,但是,葉韜到底要做什麼去?按齊鎮濤的想法,那個什麼弈戰樓,比起座鐘的生意來太沒有氣魄了,為了那事情去京城督造弈戰樓的那幾幢建築,實在是不值得。

    而葉勞耿卻又是另外一種想法。知道那位「卓小姐」派來了人送信,還帶來一隻鷹來作為信使,葉勞耿對於那位小姐的身份愈加好奇。僅僅能夠馴養鷹來送信,恐怕東平國內的豪門大戶裡10個也有八個是辦不到的。葉勞耿知道,做生意要做得大,自己的本事要有,但後台也要有。以前,葉家還沒起來的時候,那是誰都靠不上,唯有手藝最打緊。可葉家的生意做到這個地步,那就不是錢和手藝的問題了,能夠在關鍵時刻幫扶自己一把的靠山,那是多一個好一個。哪怕僅僅是去給那位「卓小姐」造院子,葉勞耿也覺得,理所應當。

    齊鎮濤已經60多歲了,但葉勞耿才40出頭。可以說,葉勞耿是聽著齊鎮濤的傳奇長大的,雖說現在齊鎮濤對於葉家,是當作了合夥人來看待,但面對著齊鎮濤,葉勞耿仍然有些戰戰兢兢。齊鎮濤詢問葉韜的時候,葉勞耿硬是沒有說話。

    「齊老爺子,估摸著明天後天,第二台第三檯鐘就要出來了吧?其實,有了幾檯鐘的樣子,有我沒我,區別也不是那麼大了。可是,您難道不覺得,這時候讓這座鐘到京城去亮個相,是個好機會嗎?」葉韜說道,「到了京城,尋個機會,在達官貴人們的酒宴上露上一臉,讓他們來個競價,價高者得。即是一筆買賣,又給座鐘的生意壯了聲威,不好嗎?」

    「你不怕京城裡那幫達官貴人們巧取豪奪?」齊鎮濤對於葉韜的說法是有些心動的,但同樣有著顧慮。

    「進京之後,先拜訪左家提了錢,然後去見那位卓小姐,將弈戰樓的事情起了頭。既然小子我的那些木刻樣子在司徒黃大人手裡,去拜訪一下黃大人也是理所應當。老爺子,您覺得,這一路走下來,可還有人敢巧取豪奪嗎?如果真的有,那恐怕還真是沒辦法對付的人物了。」葉韜毫不在乎地說。

    齊鎮濤哼了一聲,問:「你小子究竟還在打什麼鬼主意?」

    葉韜聳了聳肩,說:「其實,卓小姐派來了信使,甚至還送來一隻送信的鷹,並不急於弈戰樓的事情。可她也說了,現在的確有我能幫上忙的地方。能夠這個時候出把力,怎麼也比以後不鹹不淡地做生意來的得人心吧?我知道老爺子看不上弈戰樓那小家子氣的生意,可葉家家底薄,比不過那些豪門大戶,弈戰樓和行軍棋,未嘗不是另闢蹊徑的財路,我也實在不敢小看。而卓小姐的面子,也實在是抹不開啊。」

    齊鎮濤沉吟了一下,又看了看葉勞耿,問:「葉小子,你照實說,那卓小姐究竟是什麼來頭?」

    葉韜想了想,如實說道:「那卓小姐,真名叫談瑋馨,當今國主最寵愛的女兒,昭華公主是也。至於後來來找姐姐回京城的那個……不巧,正好是太子爺。」

    葉韜的神色和語氣絕無一分一毫作偽,這幾年和葉韜打交道,齊鎮濤也知道葉韜的脾氣。如果不想說,他盡可以藏到底,但他不會編出沒邊的謊話來搪塞他。正是因為這樣,太子和公主居然先後微服來到宜城,並且昭華公主還成了葉韜的生意合夥人,才更顯得不可思議。而齊鎮濤也明白了,最好還是放葉韜去京城,不然,要是將來昭華公主和葉韜合夥的這弈戰樓出了什麼亂子,指不定要遷怒到誰頭上呢。雖說當今國主一家都是有名的通情達理,但是,在那樣的地位的人,通情達理的標準和普通人是不同的。

    葉勞耿則是驚得有些說不出話來,當然,當知道自己的孩子和公主相處得不錯,到了京城必定能得公主照拂生意,葉勞耿除了歡欣,也沒太多的想法。在邀上齊鎮濤一起吃了頓飯之後,葉韜這一次的進京也就那麼敲定了。

    幾天之後,葉韜帶著葉氏工坊的十名學工20名學徒,帶上了兩台座鐘,在閔越和齊鎮濤各派出的10名家丁的護衛下,在禁衛魯丹的帶領下,浩浩蕩蕩奔赴京城。

    對於葉韜,魯丹是越來越好奇。在宜城雖然只停留了幾天,但能夠親身進入弈戰樓頂層,參與行軍棋大戰略玩法的研究開發,親身體驗在巨大的沙盤上縱橫開闔指揮大軍廝殺的感覺,對於魯丹是個很好的經歷。他這樣的禁衛,雖說再過幾年,很有可能就會去戍邊的軍中擔任一個軍官,但他不認為憑著自己的資質將來能夠當到將軍,當到統帥。可是,他又隱隱覺得,在沙盤上指揮代表軍隊的棋子移動,看著仲裁官在棋子碰撞的時候按照雙方實力計算損失,將對手一步步逼入絕境或者被對手逼入絕境的感覺,和真實的指揮大軍作戰必然是有某些相同之處的。不然,這桌面上的遊戲也就不會將魯丹迷得茶飯不思,幾乎所有的念頭都在如何擊敗對手上了。可是,小小年紀的葉韜,又是如何能知道大軍作戰是怎麼一回事的呢?

    而從小到大從來沒有離開過宜城的葉韜,出行時準備的各種物事卻十分周到。同樣讓人很是好奇,難道真的有生而知之者嗎?

    行停非止一日,有魯丹這麼個禁衛領頭,一路上倒也順利,至少那些會打打秋風想要從行旅商人身上刮些錢財的小吏們的騷擾少了很多。在東平國,宜城雖然人口不算很多,但富麗繁華卻是數一數二的,忙碌與悠閒交織的極為適宜的城市風格,更是讓人沉迷。一路上路過的大小城鎮,帶給大家的新鮮感著實有限,不緊不慢地走了10天,就來到了東平國的國都,丹陽城。
aa0120u 發表於 2008-7-20 01:20
第二集 第二十七章 宴飲


    城市是可以有性格的,更是可以有性別的。宜城,就像是能幹卻又不時要偷懶的老闆娘,既有伶俐的手段,又有亮麗的身姿,讓人流連忘返。而丹陽城的美,則是雄性的,雄壯的。整個城市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個經歷了廝殺之後,將刀放回了刀鞘,將箭矢放回了箭囊,在河邊沉下了心思釣魚的老軍士,同樣是那麼享受生活,享受幸福,但到了緊要關頭,那刀子和弓箭,仍然是犀利的,可以殺人的。

    丹陽座落於洛江與清水江之間的洛中平原上,稱得上是一塊平靜豐茂的好地方。但這座古老的,從最初的一座軍塞開始,不斷增築擴展直到有今天規模的城市似乎有著許多個可以讓人鑒賞的地方。高聳的城牆,獵獵作響的軍旗讓人感到嚴峻肅殺,但進入了城市,一派繁華熱鬧的市井圖卷又讓人覺得彷彿這內外根本不是一個城市。這個城市的氣質,是豐厚而複雜的。

    在葉韜一行安頓在了杜家在京城開辦的清洛行捨之後,魯丹就去找公主覆命了。閔越派來的家丁客氣了幾句之後就離開了,他們要先去京城的閔家報到,然後再回宜城。齊鎮濤派來的那幾個人卻不緊不慢地,他們要一直等到葉韜從左家提出了錢,並且將一切安頓好,才會離開。兩個機靈的學工被派去找戴越閣,而葉韜則一邊指揮著那些學徒學工們清掃包下的兩個大院,為大家分派房間,雜事也是一堆呢。

    說起來,讓葉韜很奇怪的就是,在丹陽,雖然沒有明文規定,但各個級別的旅社的名字是絲毫錯亂不得的。比如,最低級的,條件很一般的就叫做客棧;舒適一些,裝潢也稍微富麗一些的成為行捨;更高檔一些的則可以用賓館的名字。看這樣的定位分級,很有些現代社會經濟型旅館——普通星級賓館——豪華五星級賓館的分級的架勢。但這個年代沒有星級評定機構,甚至沒有一個同業之間互相約束的行會,愛起什麼名字,自己到底怎麼定位,全都看各個老闆自己的心情。故意將自己開設的旅社的名稱和級別錯亂,來彰顯身份或者來表示平易親和的都有,但絕大部分行商,旅者來到丹陽,卻還是會根據自己的需要和財力,來選擇不同等級的旅社。

    杜家的這個清洛行捨,原本是安置不下他們那麼多人,幸好杜家原本就準備在京城擴張,買下了原來行捨後的兩個院子,騰給了他們住。

    就在大家還在忙碌著的時候,魯丹已經帶來了公主的口信:明天中午,寶文館,一邊吃午飯一邊聊。中午的約定雖然粗疏了一點,但也沒辦法,這就是這個時代的特點啊。其實,隨著經濟發展,和一些大型商號,產業的拓展,現在已經有了一個一個時辰幾千兩上下的階層,有了一個日常的精確計時有了需要的階層,存在了這樣一個市場,但是,卻沒有能夠滿足這個市場的產品。現在這個時代,那些富商名流,那些達官顯族身邊必定要帶的跟班,有一個很重要的職能就是跑到最近的日晷,去看時間然後來回報。那些機靈聰明的,如果能學會看一眼天景,或者看看陰影的長度比例就能準確道出時間的,可就省力了很多啊。

    然而,這個市場,卻是葉韜暫時也沒辦法滿足的。座鐘只是證明精確計時是可以做到的,但如何將精確的計時器能夠帶在身邊,那就是另外一個問題了。葉韜記得,在原來那個時空,在歐洲,很長一段時間裡都是在用9寸表盤的手提鍾來承擔這個功能。在這個時空,在葉韜的努力下,這個場景很有可能會首先在東平國出現。

    戴越閣不久之後也來了。然而談了沒幾句,又匆匆走了。葉韜這才知道,和談瑋馨派來的掌櫃接觸了幾次之後,落實了土地,談瑋馨已經將第一期的工程款劃撥了出來,弈戰樓的基本建設工作已經開始了。由於這一次的施工隊裡只有一半是從宜城帶來這裡的老夥計,雖然全套施工機械都帶了過來,但戴越閣還是很不放心,非要一直在現場看著才行。雖說是經過了「培訓」,但要掌握相當複雜的施工機械,要能夠按照非常嚴格的施工規範和施工要求來建造圖紙上那樣雄壯富麗的建築物,那可是出不得一點問題。

    第二天中午,寶文堂的午宴顯然不是臨時召集的,而葉韜,才是這次午宴上的突如其來的客人。

    「葉公子,」再次看到葉韜,談瑋馨的眼裡閃動著已經極力壓制了的熱切,卻是以淡淡地語氣為葉韜介紹著參與這次小型午宴的客人。「這幾位都是東平國名門貴胄,和執政大臣們的公子、千金,堪稱是東平下一代中的翹楚。這位就是司徒黃大人的千金,這位是溧陽總督桂大人的公子……而這位,是赫赫有名的閔家小少爺閔言年……還有這個嘛,是我的妹妹。」

    「這就是姐姐你時常提起的宜城的葉家小少爺?」一個看起來只比戴秋妍大那麼一點點的小女孩好奇地瞪著葉韜。

    葉韜卻不敢怠慢,談瑋馨的妹妹只有一個,那就是談瑋蒔,國主的小女兒,毓秀公主。葉韜看了看談瑋馨,談瑋馨會意地擺了擺手,說:「千萬別把禮行出來,這只是大家一起宴飲一番,拿著身份,可就一點都不好玩了。」

    除了談瑋蒔,對葉韜最好奇的就是司徒黃序平的女兒黃婉了。昨天晚上談瑋馨就派人去問過她,今天中午的宴飲多來一個男子是不是可以。雖說談瑋馨身份高,但這種基本的禮數卻一直非常注意。但知道了今天要來的是葉韜葉滄懷,知道了葉滄懷就是黃序平懸在書房裡的那一組木刻的作者之後,黃婉沒忍住就告訴了父親,結果,司徒黃序平對於見到葉韜,居然都有莫大的興趣,要不是今天中午是早就預定好的國主宴請幾位大臣,說不定黃序平就要來這裡湊熱鬧了。對於能夠引起父親如此關注的年輕人,黃婉無法不好奇。

    葉韜溫和地說:「小子出身匠人,原來也不懂得什麼禮數,在座諸位都是東平少年一代的翹楚,想來也不會和我這樣的野人一般見識。如果有什麼失禮的地方,還請諸位寬宥則個,小子我心裡,對大家都是極為敬重的。」

    「別那麼客氣,要說才能,我可是不如你。那個音樂盒,現在都傳得神了。要不是我們幾個和殿下還算熟,還能賴著多去聽幾遍,還真不知道居然能有如此神奇的技藝呢。」桂咎爽朗地說。

    「不敢當,那音樂盒也就是個玩意,除了聽個聲音,實在是沒什麼用場的。」葉韜謙虛道。

    「能愉人悅己,不就是個大用場了?那些精緻漂亮的玩物,還不是沒半點用場?不一樣大堆大堆人趕著往家裡買?」閔言年不在乎地說。

    已經知道座鐘已經製造成功,並且還帶了兩台樣品來到丹陽的談瑋馨焉能猜想不到葉韜準備藉機宣傳的念頭呢?此刻,她就很湊趣地說:「現在可不是玩物了,葉公子這次可帶了很有用的新東西來的呢?」

    「哦?是什麼呀?可否一觀」都是年輕人,都有著同樣的好奇心,對於新生事物的好奇心一下子就爆發了出來。

    「小子不敢藏拙,這東西就在樓下呢。」葉韜為難地說:「東西沉重,大家是不是……?」

    一直站在談瑋馨身後的劉勇連忙制止了大家就要站起來下樓的動作,說:「各位稍坐,讓我來吧。」

    幾乎就是個下樓上樓的功夫,劉勇就好像毫不費力的將一個和他差不多高的巨大的木箱提上了樓。他一聲吩咐,兩個侍衛就拆去了外面的包裝,露出了座鐘的真容?

    「鍾?」閔越是閔言年的伯父,有著這麼個戍守海疆的伯父,閔言年的眼界早就被閔越每年要弄回京城閔家大宅的東西打開了,看著那個碩大的表盤,和上面標注著的「子丑寅卯晨巳午未申酉戌亥」的刻度,也愣了那麼下。

    「正是,」葉韜自豪地說,「這鐘,雖然准不過日晷以天地造化為衡,但勝在隨時隨地能知曉時刻,現在這鐘,每天的誤差不會超過七千二百分之一個時辰,比起西人製造的擺鐘,精度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在眾人讚歎聲中,葉韜接著說:「小子還在裡面裝了些小玩意,正好午時馬上就到。」

    葉韜語音剛落,座鐘敲響了中午12點的鐘聲。這座鐘裡,現在的報時是調節在音樂盒一檔的,敲擊了一下之後,悠揚靈動的樂曲就響了起來,聽那音色,赫然是現在名滿京城的音樂盒的聲音。音樂盒,已經是巧奪天工了,而鐘,更是這個時代的極高的工藝成就,當連著合在一起,造成的聚合效應遠不是一加一等於二那麼簡單。

    隨著這幾個很有能量的少年的口述,葉韜,座鐘,音樂盒立刻成為整個城市的關鍵詞。

    出名了……徹底出名了。
aa0120u 發表於 2008-7-20 01:21
第二集 第二十八章 一擲千金


    為了提出六十萬兩白銀交給談瑋馨手下那個賬房投入到弈戰樓的建設中去,葉韜在應付左家的當家人左賀平喋喋不休的關於座鐘和音樂盒的探問上足足花去了一個時辰。而在應黃婉的直接邀請造訪司徒大人府邸的過程中,司徒大人固然更醉心於為什麼葉韜一個少年能夠有雕琢出十里煙波那樣的心胸和見識,但那並不代表黃婉和他的兩個哥哥就沒有好奇心。痛定思痛,葉韜索性將一台座鐘贈送給了談瑋馨,另一台放在了清洛行捨的大堂裡。

    一時之間,清洛行捨這家在丹陽充其量算是二線靠後的行捨,變得赫赫有名了起來。清洛行捨原本條件和服務質量就不錯,倒也由於這個契機,招徠了許多的生意。好幾個本地富翁都在清洛行捨開了房間,似乎很滿足於每個時辰的准點報時。而在眾目睽睽之下,鐘的準確性也得到了充分的驗證。

    葉韜就在等這樣的機會,幾乎就在一次算不上什麼大場面的午宴上,他就完成了對齊鎮濤所說的造勢的目標。雖然有些僥倖,但也不得不說,在京城裡,在那次午宴上,這幾個年輕人的能量是很大的。而這一點,或許正是他們能夠成為談瑋馨的座上賓的原因之一吧。

    可是,在丹陽城,驟然掀起那麼大風浪的葉韜卻有些無所適從了。那些來清洛行捨觀賞座鐘,紛紛向他提出詢價的各方來人,幾乎沒有一個是現在的他得罪得起的。而且,恰如當初齊鎮濤所憂慮的,其中不少人的確是打著巧取豪奪的念頭來的。一直到談瑋馨居然讓魯丹等人負責保護葉韜在丹陽的安全,也作為他在丹陽四處奔走時候的嚮導,那些打著巧取豪奪念頭的傢伙們才悻悻收手,畢竟,那是東平國最受寵愛的公主寵信的人,不是他們得罪得起的。

    葉韜知道,京城這裡的水,對於現在的他來說,還是太深了些。原先所構想的拍賣會,他自己是無力操持的,哪怕加上杜家也一樣。杜家如果吃得開,也就不會在京城只是委委屈屈地設立了一個清洛行捨加上幾家酒店就算了的。最終,葉韜投桃報李地將主持拍賣會的事情委託給了左家,與左家約定,左家能夠從拍賣所得中抽取一成半作為組織費用。如果不是齊鎮濤在座鐘的買賣裡佔據了很大一塊,在商言商的左家未必就會那麼客氣。

    葉韜是有些沮喪地,京城的商業圈,果然不是那麼容易打入的。他就像是個從外地挑擔來賣貨的小販,只能看著高樓廣廈裡的眾人叫賣自己的貨物,而自己,居然連旁觀的資格都沒有。

    「理那些人做什麼?丹陽的商業圈的確沒那麼好進,哪怕是我,當年在沒辦法表露身份,只能靠手下幾個人掛著名來代理的時候,我又是費了多大的精神才進入這個圈子的?掙錢是容易的,但要進入這麼個圈落的確麻煩。等你我合資的弈戰樓起來了,你還怕他們排斥你?恐怕巴結你都來不及呢。」談瑋馨如是說。

    葉韜知道,談瑋馨所說的是事實。財富積聚和地位積累絕非一蹴而就,那是一個量變到質變的過程。已經在宜城經歷過一次這樣的過程的葉韜,並不會為了一時受阻而退卻,只是……心裡有些憋屈而已。

    「弈戰樓起來了,無論生意好壞,畢竟賣的是玩物。這麼一來,我一個百般討好公主殿下的弄臣形象,也就根深蒂固了吧?」葉韜自我揶揄道。但口氣已經輕鬆了很多。

    談瑋馨的眼睛一亮,說:「那又怎麼樣?」

    「不怎麼樣。」看出談瑋馨似乎有些抬槓的意思,葉韜連忙說:「弄臣就弄臣吧,回頭造點投石車弩車什麼的出來,應該就能扭轉形象了,無所謂。這大概就是當手藝人的好處。」

    談瑋馨好奇道:「你造的投石車弩車什麼的能比東平軍隊用的那些好?」

    葉韜做出一副備受侮辱的樣子,說:「你……你怎麼能這樣說……」葉韜刻意做出來的委屈的神色極為好玩,惹得談瑋馨輕笑了起來。「東平國的工藝水平的確很高,但是,在物理,數學,幾何學等等方面的研究都不夠。以傳統帶學徒的方法來教授技藝,除非師傅的表達能力特別好或者學生比較天才,不然,總的傾向是總體技術水平的下降。我知道兵部的作坊裡的教學比較严謹慎密,但工匠歸根到底是工匠,沒有一個基礎,你讓工匠怎麼領悟數學和物理?沒有這些基本工具,你又怎麼讓工匠們能夠造出宏偉的建築物來?怎麼在更廣闊的地面上進行並行施工?」

    談瑋馨想了一想,忽然問道:「你準備造什麼東西?」

    葉韜得意地一笑,卻沉默了下來。

    「不說就不說,等你造出來了我去看就是了。」談瑋馨不生氣,這並不是她的自控能力真的那麼強,而是因為,她相信,恐怕會有新的驚喜了。這驚喜不是生煎包,不是音樂盒,也不是能奏出一首拉德斯基進行曲的座鐘。或許,給於葉韜足夠的時間,他能夠將他們所熟悉的城市重新打造一遍,如果必要的話。

    就在談瑋馨和葉韜正在聊著些有的沒的的同時,拍賣會已經將一筆巨大的金額缺席審判給了他,足足15萬兩白銀。不得不說,丹陽城裡的有錢人,的確是富裕得讓人發指。早在拍賣會之前,很有職業道德的葉韜沒有給進行拍賣的這台座鐘安上任何獨一無二或者相類似的名號,而是簡簡單單老老實實地說了這是第一批試制的座鐘,大約再過幾個月,京城丹陽一定能夠有貨,雖然限於產量到時候也絕對不可能敞開了供應,但大家在拍賣裡還是應該理智一些,但當北城亅家和談瑋馨最喜愛的寧城雲窯瓷器的全球獨家設計生產銷售聯合體韓家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鬥出了火氣,這座鐘的價格就蹭蹭地朝上冒。而最後收在15萬兩的時候,並不是韓家不想繼續喊價鬥下去而是因為他們畢竟不是本地商人,調集銀子麻煩,而他們畢竟還要做生意,留足做生意的本錢之後,實在是湊不出更多閒錢了。

    「15萬兩啊……」葉韜默默想著,「開張了。」那表情就像是某個剛剛打劫了一批紅貨的山賊頭子……身邊的軍師。

    「扣去給左家的還有多少?」談瑋馨笑著問道。

    「扣去一成半,你說還有多少?」葉韜反問。

    「嗯……零頭拿出來再去買份禮物,我妹妹要。」談瑋馨說,「你把座鐘送了給我,我那個不安分的小妹妹羨慕死了,她還真沒什麼東西好玩的呢。」

    「玩?」葉韜樂呵呵地說:「那麼小的小姑娘,長毛絨玩具要不要?」

    談瑋馨撇了撇嘴,說:「你的那個小未婚妻,比我妹妹還小呢。再說了,長毛絨玩具?你做得出來?」

    葉韜沒吭聲,他在盤算到底要做出長毛絨玩具意味著什麼,想了半天之後,他投降地搖了搖頭,說:「算了,太麻煩了。外面的那層東西,稍稍改變一下織法就行,不難。雖然沒有機器,但做一套簡單的半自動機械來,讓人操作來織這種東西也不是做不到。而問題是在顏色上啊。」

    談瑋馨喪氣地歎了口氣,說:「是啊,顏色。現在弄點染料,弄點顏色漂亮的漆水,實在是難極了啊。連你葉氏工坊這天下漆工第一,也就那幾種花樣吧。好懷念啊,那些漂亮的顏色。」

    如果是旁人,或許會更喜歡徜徉於自然的顏色裡,而在這個時空,保存得極為完好的自然有充分的條件。但是,談瑋馨不行,她有自己花錢造的花圃,但一年也就那幾個花季,要到處跑,去看那些鮮亮的顏色,談瑋馨估計就被折騰死了。還沒有弄出能夠當作減震器來使用的金屬,葉韜也不想弄出半調子的四輪馬車來小小改進一下談瑋馨的出行條件,就算造出了四輪馬車,在這個時代距離發達還有極為遙遠的距離的公路系統上,發揮的地方也有限。要讓談瑋馨能夠欣賞那些美麗的顏色,難道還要先學習羅馬弄出一套能夠橫越千年依然留存著痕跡,幾乎已經可以稱為不朽的道路系統?那未免花費有些大了。但是,做出一些顏色鮮亮的東西,對於他來說,可能也不算什麼。只是……

    「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呃……其實,哪怕是螢光色,我也能弄出來,可是呢,現在沒有可靠的媒染劑,洗洗就要褪色的。要保持色彩持久鮮亮,就要開發奧妙、汰漬、碧浪什麼的。那個東西我可鼓搗不出來。」葉韜訕訕說道。的確很麻煩啊,幾乎是一個初步的化工產業夊了。

    「你耍我?」談瑋馨斜睨著葉韜,口氣已經有些硬了。

    「我哪裡敢……我一向是公主殿下的忠犬。」知道談瑋馨不會真的生氣,葉韜玩笑道。

    「忠犬!……哼!」談瑋馨別過了頭去,趾高氣揚地說:「叫兩聲來聽聽?」

    這可難住了葉韜,如果說自己是忠犬是一種略有些誇張的表達,只是表示自己沒有惡意,那麼真的學兩聲狗叫可就真的是有些……軟弱了。雖然葉韜知道談瑋馨只是有些撒嬌意味的隨口那麼一說,但也多少有些尷尬。

    「對不起。」意識到自己有些唐突的談瑋馨連忙道歉。

    「沒什麼沒什麼,」葉韜連忙揭過這檔子事情。「那些春南國的園林工匠們最近幹得如何?」

    「花著我的錢,找著我的麻煩?還能怎麼樣?」談瑋馨顯得有些苦惱,「我去看過好幾次了,拿來春南國的工匠的圖紙也看過,不過他們的圖紙我看不太懂,看著整個園林,總覺得哪裡不舒服,就是說不上來。」
aa0120u 發表於 2008-7-20 01:21
第二集 第二十九章 速寫


    就在談瑋馨講到金谷園那些讓她煩心的事情的時候,奇怪的事情發生了。侍女思思敲了敲門,隨後露出了半張小臉,一臉鬱悶地輕聲報告道:「公主殿下,春南國使臣羅勤求見。」

    談瑋馨無奈地揮了揮手,說:「讓那傢伙到雋思堂等著吧。」思思離去之後,談瑋馨衝著葉韜歎道:「唉,真是烏鴉嘴啊,說到曹操曹操就到。就是這廝,要這筆花木方面的增加撥款要得很緊,實在是沒辦法了。父親也怕麻煩,躲著不肯給個主意,我實在是煩死這個人了。」

    葉韜聳了聳肩,說:「要不,讓我去看看?」

    談瑋馨無奈地點了點頭,說:「和使臣打交道好歹要有個名份……別笑!你就暫時當我的這個公主府邸的校書郎吧。」

    「校書郎?什麼職位來著?」葉韜愣了一下。

    「大概是介於秘書和教習之間的某個職位吧,天知道。反正有個名義你就有理由代表我說話了。」

    葉韜無奈地點了點頭,說:「好吧,我去為你出氣。」

    春南國使臣羅勤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個指揮金谷園的建造工程的園藝設計師,也不像是個負責現場指揮的施工隊指揮,羅勤溫文爾雅,一派南方士子的做派。從羅勤作為春南國派來東平國,一些探子就被派去春南國調查這個羅勤的事情。這個羅勤出身倒是很貧寒,自從在春南國的科舉中嶄露頭角,羅勤就一路陞遷,仕途極為順利。雖然現在品秩並不很高,但一直打交道的都是春南國權力頂層,被派來東平國的他絕不可能是一個來指揮金谷園建造的簡簡單單的職責,必然是擔負著更複雜的工作,單單從羅勤腰間佩帶著的金色的小香囊——這個通常是春南國國主賜給近臣的東西——就足以說明他在春南國的臣子體系中的地位了。

    向談瑋馨行禮之後,羅勤說:「公主殿下,下官把金谷園西苑的花圃改建的折子和請款交給了您已經好久了,這金谷園的建設工程日程甚是緊迫,這款項是不是能夠盡快撥下來。」

    談瑋馨剛剛坐下,侍女思思和巧兒就在她面前放下了一組茶水和點心。談瑋馨淺淺飲了一口溫熱的茶水,看了一眼站在她身邊的葉韜,面向羅勤說:「羅大人,這金谷園的圖樣最早就是你送來的,當時我審核整個金谷園的建設和成本用了幾乎半個月。金谷園既然是讓你們春南國來做主,雖然覺得造價高昂,但我也沒說什麼。父王的大事,也是國家的大事,我不方便說什麼,也惟有全力支持而已。可是,我東平國雖然富庶,但花錢也是需要章程的。您說忽然有了新的主意,忽然想要修改整個西苑,然後交一份修改計劃的圖樣,給一份請款單,難不成我就一定要給這筆錢嗎?」

    羅勤心裡一緊,從交來那份修改西苑的圖樣,他其實一直沒有能面見到談瑋馨。他不會不知道談瑋馨在這些問題上,尤其是牽涉到內幣撥付方面的絕對權利,幾次派人來催問這件事情,甚至自己幾次來求見公主,談瑋馨也只是找各種理由搪塞推脫,而現在,當談瑋馨這樣接見了他,還說出這番話來,顯然是準備在這件事情上有個了結了。

    羅勤對此也有所準備,恭敬地說道:「兩國的聯姻無論對於東平國還是對於春南國來說,都是件大事。下官在這樣的大事裡無法置喙,惟有將攤到自己頭上的工作做得精益求精。這金谷園既然是由下官來負責,實在是不敢不認真努力。東平和春南南北相距上千里,天候和地氣相差太遠,很多花卉林木下官,和很多參與金谷園建造的工匠都是到了近期才知道,春南國帶來的一些種子,這裡是種不活的,花卉林木很多都要在東平國內籌措。而配合著不同樣貌的花卉,造園的工人們和在下才重新設計了整個西苑。也惟有這樣的西苑,才配得上兩國聯姻的重要性,還請公主殿下成全。」

    「思思,把圖去拿來,擺開。」談瑋馨吩咐道。侍女思思應了聲,很快就取來了圖樣。兩位侍衛在雋思堂中間拼起兩張長桌,擺開了整套圖樣和所有的文案。這時候,談瑋馨面向葉韜,微微一笑,說:「葉公子,請。」

    羅勤一愣,他向著葉韜一拱手,問道:「敢問這位是……?」

    談瑋馨替代了葉韜回答道:「這是我國年輕一代最優秀的造園師,建築師,也是我府上延請的校書郎。這一次,是不是把款子給你撥出去,我可是交給葉公子來決斷了。」

    葉韜心裡苦笑著,既然要靠著他來打擊羅勤,看來這個梁子是不能不結了。葉韜仔細地看了一遍整個金谷園的設計圖樣,又特別認真地看了西苑的新的設計圖樣和裡面包含的所有項目的文字說明。看完之後,葉韜閉目想了一會之後,睜開了眼睛,問道:「羅大人,請問,您覺得造園最重要的是什麼?」

    羅勤想了想之後,說:「這造園,在下認為,最重要的莫過於借物生景。無論是建築,竹石,花木,都是造園者手裡的珠玉。將這些珠玉點綴在自然景致之中,讓自然景致更加美麗細膩的同時又能適宜於遊憩,讓人能夠居住其中而樂而忘返,才算是造園的真意吧。」

    葉韜微笑著,說:「羅大人的確精於園林景致的營造,可是……羅大人是不是太想討巧了一點?」

    羅勤一愣,說道:「討巧,這話是如何說來?」

    「這些花木這樣組合起來,在國主與百蓮公主成婚的時候,景致的確是很漂亮的,但之後呢?羅大人是真的不知道這些花木的生長規律,還是故意的?這些東平國東西南北不同種類的花木,生長規律相差極大,而西苑以花圃為主,這些花木遍植之後,幾年一過,生長上的差異表現出來之後,這樣子……可就很讓人有些難堪了吧?」葉韜毫不留情地說。

    羅勤臉色煞白。葉韜所說已經是很嚴重的指控了,這指控他為了討好雙方,為了自己將來的陞遷而不擇手段,根本不管之後的事情,將整個金谷園變成了他羅勤的面子工程、政績工程。羅勤冷冷說:「葉公子,這話可不能亂說的。」

    葉韜冷冷一哼,小小年紀的他居然很是有幾分睥睨權貴的姿態。他向著談瑋馨一躬,說:「還請殿下準備畫案。」

    談瑋馨正趴在案幾上看一本書,微微點了點頭。思思和巧兒立刻就從房間裡取出精緻的筆墨紙硯,在另一張案几上擺了開來。葉韜走到畫案邊上,提起了筆,毫不猶豫地在一張紙上畫了6張草圖,在邊上端正地寫下了「第一年」。隨後又在第二張紙上畫了略有區別,但卻是同樣6個地點的草圖,在紙邊寫下「第3 年」。之後,葉韜又極為迅速地畫了根據大致的植物生長規律推測的第五年,第十年的草圖。雖然是草圖,但是葉韜在這些草圖中已經充分表現出來了自己的筆力。就形式來說,這些只是根據想像來繪製的速寫,但是,這些速寫裡對於林木花卉的勾勒,用筆用線極為老到,線條柔和堅挺,很有風格。

    但羅勤的臉色卻愈發蒼白,葉韜的這幾幅速寫和這些話像是一柄巨大的錘子砸在了他的胸前,讓他胸口悶得說不出話來。他畢竟只是一個負責組織工作的官員而已,對於這些園藝方面的事情沒有什麼涉及,他只是根據那些老造園師的想法來進行這些事情的操作而已。葉韜的這些草圖,絕不會是無的放矢。葉韜曾經設計過好幾個庭院,甚至為宜城的濃翠園設計過花園,對於這些常常出現在園林中的植物卻極為熟悉,身為東平人,這方面要比春南國來的羅勤和那些造園師們有優勢得多。

    看到羅勤的臉色不太對,談瑋馨微微笑著,說:「羅大人,冒昧了。葉公子剛剛進入我的府內,恐怕也有些急於表現了。羅大人是不是回去重新考慮一下,然後再將這西苑的圖樣重新送來呢?花些時間仔細斟酌一下,我想,時間上還是來得及的。」

    看似批評葉韜,為羅勤找台階下,實際上卻又打擊了羅勤一把。羅勤深深一禮,沉默著退了出去。

    侍女思思很好奇的看著葉韜。葉韜這一手可是很高調的,而能夠高調壓倒春南國的才子,對於現在才14歲和公主同齡的葉韜,則是非常不容易的。羅勤現在在丹陽的社交圈子,在那些文人裡,算得上是有些小名氣的。

    「嗯……幹得漂亮,這下子羅勤應該有好久不會來煩我了。」談瑋馨樂呵呵地說,葉韜怎麼打擊羅勤,那才不是她關心的,反正她只是想減少麻煩減少費用而已。

    「以後怎麼辦?這樣得罪他,我以後會不會有麻煩?」葉韜的語氣裡卻沒有絲毫的恐慌。

    談瑋馨斜斜瞄了葉韜一眼,說:「你會怕這樣的人?除了當一個寵臣,這種人什麼都不是。再說了,你是東平的人,不管是真是假,擔著這個公主府邸校書郎,你覺得有人敢惹你嗎?」

    葉韜看了一眼攤開在桌子上的圖樣,又看了看自己的那幾張草圖,說:「其實這個西苑的設計還是很有意思的。要不是這次在齊家老爺子院子裡用過這幾種樹木,我還真怕會出醜。」

    談瑋馨說:「那麼……然後呢?這次在丹陽的事情結束了?你這就準備回宜城嗎?」

    葉韜想了一想,說:「應該是的,到了明年弈戰樓落成前,我會再來的。葉氏工坊的廠房和水力設施都開始建造安裝了,弈戰樓的工程進程現在也還算是順利,本來我還擔心那麼複雜的工程,木材等等方面的成本太高,沒想到你居然動用王室建造宮殿的木料。那個大廳的施工方案我也看過了,應該是沒問題了。我得回去好好研究怎麼製作座鐘才好,那東西畢竟是很掙錢的。」

    談瑋馨的語氣裡有些依依不捨,但她所說的卻不是這樣:「嗯,那幾個月之後再見吧。再來丹陽的時候,應該能留下來了吧。」

    葉韜知道,談瑋馨的確是很缺少人可以交流。承受著重大壓力的她,身體又是那麼脆弱,她簡直是隨時可能倒下的。葉韜想了想之後,說:「會的,再來的時候我就在丹陽置地買房子,在丹陽常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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