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 時光之心 作者:Absolut/格子裡的夜晚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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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a0120u 2008-7-20 00:28:5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58 562954
aa0120u 發表於 2008-7-20 01:22
第二集 第三十章 弄臣


    葉韜是滿載著聲譽離開丹陽的。雖然僅僅在丹陽停留了不多的幾天,但拜訪了黃序平和談瑋馨並且得到了極高的評價,秀了一把座鐘,加上震懾了一下春南國的才子羅勤,這些事情已經足以讓葉韜這個名字在很多人的嘴裡津津樂道了。回程的時候,談瑋馨沒有來送別,但卻又給葉韜派來了三個侍衛來保護他的安全,也是為了加強自己和葉韜之間的聯繫,為了讓葉韜在葉氏的經營過程中遇到什麼麻煩的時候,可以靠著這些權力不大品秩不低的侍衛來擺脫麻煩。

    回到宜城的時候,距離葉韜當初離開宜城已經有一個多月了。本來葉韜還擔心座鐘的生產遇到困難,沒想到的是,就在這一個月裡,專門為了生產座鐘而製造的系列工具已經逐步產生,能夠製作和校驗精確的齒輪的學徒已經有不少個,雖然距離能夠批量生產座鐘的需要還有一段距離,但在這些時間裡能夠做到這些,已經是很讓人吃驚。擒縱機構的製作加工,似乎問題也不是很大,至少葉韜的幾個師兄都能很好地進行這項精度要求很高的工作。反正葉韜從來沒指望過在這個時代能夠像另一個時空裡那樣機械化地大生產這些齒輪,能夠以機床和手工結合起來生產出這樣精度的零件,已經讓他很有成就感。

    葉韜立刻就開始劃分鐘表製作的部門,分成了零配件製作,校驗和總裝三個部門。一邊培養這個時代東方世界的第一批鐘錶技工,一邊開始進行試生產。以葉氏工坊的技術水平,已經能夠做到每兩天到三天生產一台座鐘了。最後定型生產的座鐘沒有採用使用音樂來報時的機構,而是僅僅採用了沉鬱明亮的鐘聲,而葉韜索性將他已經做得比較成熟的音樂盒的資料整理了出來,傳授給了自己的那些師兄們,而他們又開始籌備建立一個專門的音樂盒廠房。

    讓人沒有想到的是,相比於座鐘廠房,音樂盒廠房似乎更受到學徒和學工們的青睞,希望能夠進入音樂盒廠房的學徒和學工,遠比想進入座鐘工廠的人多。兩個工廠裡的報酬算下來,實際上還是座鐘工廠的報酬更好,因為除了原來的那些工錢之外,為了能夠保證座鐘的技術秘密,對於每個進入座鐘工廠的學徒學工,齊老爺子還會另外發一筆津貼。但葉氏工坊一直以來崇尚的,通過幾年的學習培養來滲入每個學徒學工骨子裡的對技術的追求這個時候就發揮了作用,相比於看起來有些呆板的座鐘,顯然是能夠以各種音色演奏出音樂的音樂盒在絕大部分人的眼裡,更加神奇一點。

    葉韜意識到一點,葉氏工坊的技術積累已經到了一定程度,開始呈現出厚積薄發的態勢,在感覺到自己這些年的孜孜鑽研收穫到的豐碩成果的同時,葉韜卻又一次感覺到極為鬱悶。因為,當技術問題解決之後,銷售問題、建立渠道的問題就被擺在了第一位。當齊鎮濤得到京城丹陽裡的消息,意識到葉韜已經成為一個頗有名氣的人物,他立刻就開始催促葉韜去京城。

    從上一次要去京城的時候齊鎮濤怎麼都不想放人到現在這一次催促著他什麼時候啟程,兩次去京城卻有著截然不同的待遇,其中的區別著實讓葉韜很是鬱悶。

    在宜城停留了不到一個月,葉韜重新啟程前往丹陽。

    早就知道葉韜這一次肯定是準備長期逗留在丹陽,談瑋馨已經為葉韜準備好了宅第。那是一個距離公主府邸只有幾分鐘步程的園子。幾十年前建造,在幾年前翻修的這個園子處處透露著一種溫馨雅致的氣韻。雖然這幾年來沒有人住這個園子,但卻一直打理得很好。在這之前,這個園子是談瑋馨用來存放別人贈送的各種禮物和書畫之類的,也算是公主殿下極為喜歡的地方,能夠被擺放出來或者懸掛在牆上的那些,無一不是珍品。公主將這樣一個園子贈送給葉韜,也著實引起了一番議論。

    「你敢不收?」葉韜對這個園子的推辭讓談瑋馨覺得很奇怪。

    「……你難道不知道現在丹陽對我的評論是怎麼樣的嗎?」葉韜苦笑著說,「本來以為這一次來丹陽還能好好藉著上次攢下的名聲,好好做些事情,可是,似乎情況不太對啊。覺得,好像現在雖然名氣是有了,但是負面的說法好像很多。怎麼我忽然就變成靠著你的寵幸,沽名釣譽的傢伙了?」

    談瑋馨撇了撇嘴說:「還是春南國的那幫人弄出來的事情。春南國拉不下這個面子,一定是要打壓你的。羅勤沒有這本事,但有人有。你聽說過餘杭宋氏嗎?」

    「宋家不是春南國最大的商業世家嗎?難道這個事情和宋家有關?」葉韜奇怪道。

    「在東平,大商人都不太想和官方有什麼聯繫,春南國可不是……沒有朝中的大員包著,宋家能夠有今天的地位?宋家的四公子宋玉現在來了東平,來給羅勤支招了。」談瑋馨說。

    摸了摸頭,葉韜說:「……聽起來怎麼有點危機公關的味道呢?」

    談瑋馨呵呵笑著說:「就是這樣啊,所以覺得很有趣。把你說成是弄臣、諂臣、幸臣,那又怎麼樣?不如就那樣做出一副弄臣的樣子如何?弄臣嘛,不是一樣可以做各種各樣的事情?」

    葉韜沉默了一會,說:「你的意思是,玩把有趣的?」

    談瑋馨樂呵呵地說:「那是啊,弄的緊張兮兮的做什麼?傳聞永遠只是傳聞而已,你既不是沒有能力,又不是沒有對於這種亂七八糟的傳聞的抵抗力,而且,畢竟有我這個後台嘛,怕什麼呢?」

    葉韜忽然覺得有些不好,試探地問:「沒那麼簡單吧?你到底想做些什麼?」

    「沒什麼,我只是看那些春南國的傢伙很不地道。我絕不可能讓春南國那幫傢伙得逞,必須讓父親和白蓮公主成婚的時候,春南國的傢伙們要夾著尾巴。」談瑋馨說,「至於怎麼幹,那就是你的事情了,需要什麼,你儘管問我要,反正把春南國的傢伙們打壓下去就行。」

    「你這不是為難我嗎?」葉韜撓了撓頭,說:「我手裡也沒錢玩這個了。不然,要是能用錢砸死宋家,應該是很爽的事情吧?那個宋玉什麼的,搞什麼危機公關都不用怕。」

    「你有什麼主意?」談瑋馨眼睛一亮。

    「你說我在金谷園對面造個園子怎麼樣?不用那麼大的預算,但是應該會有比金谷園更好的景觀效果吧。金谷園的園林設計實在是比較廢柴啊。很多元素都沒有好好利用,從裝飾上看起來也不算是很精緻。」

    談瑋馨的神情瞬息之間變化了幾次,歎道:「你知道金谷園的周圍都是些什麼地方?」

    葉韜愣了一下,說:「還真的沒注意過,我來丹陽畢竟才那麼點時間。」

    「對門的那塊地是卓大將軍府邸,我舅舅家;左邊是老司徒航海平家,航海平也是你見到過的我的那個叫航天齊的侍衛的父親,他家我也不好意思動啊;右邊嘛,想弄下地塊也很難,那塊地倒是絲綢等等產品的庫房,不過,就算是我,恐怕也沒本事從源新昌的東家手裡拿下這塊地吧。」談瑋馨說:「我很欣賞你的想法,可是,這個操作性實在是不好說。有別的辦法沒有?」

    「要不你把你的公主府邸拆平了讓我來重建一遍?」葉韜說。

    「呸!」談瑋馨唾道:「這可是東平王室上百年傳承的園子,就算我能決定,也絕不會讓這個園子毀在我的手裡。再說了,我這個園子經過那麼多年增置,我還是很滿意的。」

    葉韜聳了聳肩,說:「那算了吧。」

    談瑋馨仔細考慮著,她覺得這實在是個很好的主意。當然,葉韜作為一個已經進入了丹陽的高層社交圈的人,肯定是有很多機會和羅勤、宋玉他們碰面,交鋒。就算葉韜想要迴避,春南國那兩個賤人恐怕也不會放過葉韜,現在,恐怕也只有打壓住葉韜才能讓春南國在東平平的上層爭取地位的行動合理化。但是,一個景致優美的園林,就像是一個豐碑,起到的作用是在言語上打擊春南國的傢伙們一百次都無法達到的。東平與春南,誰的文化鼎盛,誰的技藝精巧,而誰又是在沽名釣譽,等到成果一出來,一切觀望著和爭論者都要閉嘴。更何況,在這個年代,只要資金有保證,技術手段過硬,實際上建造一個園林需要的時間並不是很多。也就是幾個月。

    一個園林之所以成為一個園林,有大半的時間倒是花在讓那些樹木花卉長成樣子。而這些,只要合理運作一番,移栽並不是什麼很困難的事情。

    想了半天之後,談瑋馨問道:「不是園林的話,你有沒有興趣呢?」

    談瑋馨提到了一個機會,現在丹陽正在向外擴展,城市的空間有些不太夠用了。東平王室和兵部正在商討,將原本駐紮在城裡的兩萬四千士兵駐紮到城外去,正在想要在距離丹陽不到五里的丹青山修築一個巨大的兵營。

    談瑋馨對於這個事情倒是有一定發言權,因為在遷出城市的兩萬四千士兵中,有四千人是由王室內幣供養的禁軍,而整個巨大的兵營的建設費用,有三分之一是由內幣撥付,而現在兵部就在和談瑋馨扯皮,到底整個兵營的建設方案是怎麼樣的。談瑋馨的意見是寧可在前期多付出一點,也要保證這個兵營有至少四萬到五萬人的容量,但兵部卻不願意承擔這些多出來的費用。如果按照談瑋馨的想法,整個大營的建設費用將高達一百四十萬兩白銀,而無論怎麼扯皮,兵部最多只願意承擔六十萬兩,讓談瑋馨負擔下剩餘的全部資金,談瑋馨也覺得不太舒服。

    但是,如果這個兵營的建設能夠被賦予另外一個功能,那讓談瑋馨多掏出幾十萬兩銀子來,那就沒什麼大問題了。而建設這個兵營,可以動用軍隊來參與建設,軍隊的大量工匠也可以參與到建設中,可能建設這樣一個宏偉的兵營,需要使用的時間會比建設一個秀麗的園林更短。如果能夠立刻確定建造方案,甚至可能在金谷園全面完工之前建造完成。

    聽了談瑋馨的建議,葉韜很是有些動心。對於葉韜來說,建設一個個園林,建設一個個宏偉的建築的意義,大概是相當於在原先那個時空裡建造一個個模型。只是,時空不同了,能力也不同了,原先絕對沒有能力完成的事情,在這裡卻不是什麼大問題。葉韜的腦子裡開始盤旋起各種各樣的堡壘,兵營,城堡,城池的造型,能夠參與,乃至主持這樣的工程,實在是很讓她心動。

    「怎麼樣?有點心動嗎?」談瑋馨看出了葉韜表情的變化,葉韜臉上的表情就像是一個看到了好玩的玩具的大男孩。

    「好!我接下了。」葉韜斬釘截鐵地說。

    「那就好咯,回頭我就讓工部和兵部的官員來找你協商,你的名義,仍然是昭華公主府的校書郎。」談瑋馨再一次強調了她能夠給於葉韜的這個身份。並非不知道這個官場到底是多麼複雜,但是,很多時候,想要做些什麼事情,卻不得不讓自己涉足那條激烈污穢的河流。這個校書郎的身份,只能算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小的稱號,甚至算不上是官職。但是,一方面這樣可以避免官場的傾軋直接加到葉韜的身上,卻的確是一個可以和那些共事的官員們相處的身份。考慮到公主府對於整個東平國官場的影響力,這個身份基本上是足夠了的。
aa0120u 發表於 2008-7-20 01:29
第二集 第三十一章 邀請


    一直到回到那個談瑋馨為他準備的園子,葉韜才恍然想起了一個問題:參與這個工程雖然算是有了個可以和那些兵部和工部的官員商討事情的身份,但自己到底準備在這個宏偉的工程項目中扮演什麼角色呢?算是設計者,還是合夥人?抑或是承包商?在一個工程裡這種層級關係是極為複雜的,而顯然沒有工程管理經驗的談瑋馨似乎沒有想到這一點。

    然而,還沒等他叫個人去給談瑋馨帶個口信或者帶封短信來說明此時,現在幾乎成為這個名為留園的地方的總管的侍衛魯丹湊了上來,遞上了一個扁扁的精美的木匣。葉韜狐疑地打開木匣,發現裡面裝著的是一張裝幀精美的請柬,上面寫著邀請他參加三天後在明玉樓舉行的酒會,而最後的落款,赫然是羅勤和宋玉。

    「這是……?」葉韜問道。

    「就是剛才,羅勤讓手下的人送來的。春南國那幾個傢伙蹦達得歡,每個月都有兩次這樣的酒會,總是邀請一些有些聲望的文人和奇人異士,雖然並不是招攬收攏人才,但他們這樣一來,至少是讓人討厭不起來吧。」魯丹顯得很是不以為然。

    葉韜嘟噥了一句:「文人和奇人異士……關我什麼事情?」

    魯丹嘿嘿笑著:「你現在可比一般的文人和奇人異士風頭強多了。比起上一次酒會,羅勤和宋玉居然連青樓裡的畫師都請去了湊數,你算是級別高得太多了。似乎,在羅勤面前,露一點才華還能全身而退的,還是地位比羅勤略低那麼點的,你應該是第一個。不在你身上找回場子,他們以後還怎麼在丹陽收攏人心?還怎麼有底氣誇讚他們春南國的文治武功和俊才風物?」

    葉韜有些哭笑不得。這魯丹的性子和他的主子談瑋馨,實在是有幾分相似,一樣是攆著一份勁頭不肯讓別人壓在自己頭上。魯丹是個實在人,他並不將自己看得比葉韜重要,卻也不會因為葉韜現在受到公主的寵信而對葉韜點頭哈腰。葉韜的地位的提高對他來說只不過是讓兩人朋友一般的關係變得更自然了而已。

    看到葉韜有些躊躇,魯丹不滿地問:「葉小哥兒,你到底去不去啊?」魯丹還以為葉韜瞻前顧後,怕在這種聚會上失了面子。畢竟,葉韜雖然很有才能,但說到底也只是個商人。在這樣的聚會上,才能固然會受到欣賞,但在有心人的操縱下,身份卻更有可能成為被輕視的原因。

    「還真是提不起什麼興趣啊,你看看這種場合,除了去陪人磨嘴皮子,做不了任何事情。顯山露水只會惹來麻煩,隱忍不言卻又要被春南國那兩個傢伙看輕了。你覺得我是應該去還是不去?」葉韜為難地反問。

    魯丹直著嗓子說:「去,誰讓你隱忍了?你是公主府的人,你什麼時候見過咱公主府的人對人低三下四的?有人上來吵架,憑你還罵不回去?要是有人敢有什麼過分的舉動,你當我和我那幾個夥伴是假的?挑明了說吧,在丹陽,只有公主府的人欺負人的,還沒人敢欺負公主府的人呢。當然,公主約束得嚴,咱也就給別人個面子,大家相安無事也就算了。」

    魯丹的話的確是豪氣十足,著實讓葉韜擦了把額頭上冒出的汗。他當然相信談瑋馨的那種脾氣,和她執掌著的權力能夠讓她做到這些,但驟然被魯丹挑明,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而魯丹既然都已經這麼說了,要是再推脫那個酒會,未免就有些露怯了。恐怕要被魯丹等等對他很是有信心有期望的傢伙們鄙視到死了。

    葉韜猶豫了一下,歎了口氣,說:「好吧,我去就是了。」

    魯丹拍了拍葉韜的肩,說:「這才對嘛。其他的事情你別管了,到時候保你出風頭。」

    天曉得,葉韜其實一點都不想出風頭,而且,葉韜也對魯丹所說的保證出風頭的保證有些不知所謂,似乎是為葉韜置備出行的排場的事情。在這幾天裡,葉韜要反覆和談瑋馨溝通那個軍營的事情,確立了自己在這個巨大的工程裡的設計師和合夥人的身份,確立了戴越閣的工程隊能夠被認可參與這個工程,還要和談瑋馨這個對於工程測繪一竅不通的人溝通軍營選址和建築風格的問題,要落實到時候到底有多少人力物力會被投入到這個軍營的建造,有多少軍隊會臨時充任建築工人來加快工程進展。只有這些事情全部落實了,才能夠根據這些可靠的消息來組織施工計劃。加上原本就已經鋪開了的弈戰樓的工程,還有葉氏工坊進入丹陽,要落實從生產場地、原料供給、宜家家居的店舖選址和裝修,以及即將到來的一系列的營銷的問題,葉韜著實是忙的連歇口氣的時間都沒有,只覺得時間不夠,竟然一點都沒有注意到魯丹到底在折騰些什麼。

    當葉韜最終看到魯丹為他準備的車駕和前呼後擁的隨從隊伍的時候,他心裡更多的不是驚訝,而是擔心,他心裡嘀咕著:「東平該沒有僭越到什麼地步要砍頭的定罪吧?」

    這種擔心可是多餘了。魯丹雖然有些冒失,但他也是出自官宦世家的子弟,如果不是本身喜歡武藝,到他這個年齡恐怕已經是一任不小的官了。禮制上的問題,魯丹絕不會犯,但也僅僅是不犯而已。在公主府邸,東平王室的幾位喜歡折騰喜歡熱鬧的女官的協助下,在談瑋馨悄悄開銷出一筆錢來為車駕和隨從的花費買單就是為了不讓葉韜有察覺的機會的惡搞精神的促進下,葉韜莫名其妙就擁有了丹陽所有商人中間最宏偉的車駕。四匹雪白沒有一絲雜毛的北遼駿馬委委屈屈地拉著一色上好青桐打製的馬車,的確是威風凜凜。馬車完全是以前戰車還是戰爭主流的時候,東平國特色的長車款式的民用改良型。簡單實用,易於維護,卻從任何一個角度都透露出一份威勢。知道葉氏工坊在漆工方面獨步天下,魯丹倒是沒有在這方面找人來班門弄斧,簡簡單單的清漆一遍而已。然而,這種透著木紋的韻致卻讓這輛介於兵器與用具之間的馬車別有一份味道在。

    「馬車就夠招搖了,那些護衛和隨從就算了吧?」葉韜試探性地問。

    「門都沒有,」魯丹大剌剌地回答:「還真沒見過你這號人。你現在也算是半隻腳踏進官場圈子的人,你是可以低調不招搖,萬一出了什麼事情怎麼辦?就憑你上次在公主府羞辱羅勤,要是他氣量不夠大,你就該擔心自己出門被弄死了。放心好了,4個僕從,6個護衛不算過分,真的。」

    真的不算?據葉韜所知,公主自己出門,只要不是出城,多數也就跟這麼些人而已,只是公主的幾個侍女的待遇好些,還有另外一輛馬車。看起來其實比現在葉韜的這幅樣子更加低調。

    「這些人雖然是公主讓劉總管從退役的侍衛中挑選出來的,不過,以後可就要拿你發的薪水了哦?」魯丹嬉皮笑臉地說,「事先和你說清楚這個,免得還以為是公主要安插人在你身邊。這些人從此和公主府和什麼什麼的都沒了關係,專心聽你的命令。還有小生我,從今天開始,也就是你葉府的專職管家了。你可有什麼意見?」

    「你發什麼瘋啊?」葉韜吃了一驚。魯丹家裡自從入宦以來已經有一百多年,這一百多年裡,官職到三卿的就有五人,門生故吏遍及天下,雖然魯家一直低調再低調,但作為魯家這一輩裡的長子,魯丹也算得上是丹陽好數數的紈褲級別的人物了。平時打趣的時候,稱魯丹一聲「魯衙內」,他也坦然而受,一點沒有不好意思。雖然魯丹因為好武而在公主府當了侍衛,但這本來也算是晉身武官的一條道路。要是現在魯丹忽然到了自己家裡當一個總管,那葉韜可就有些吃不消了。

    「沒什麼……我和公主打賭輸了,至少三年裡,這個總管是不當也得當。」魯丹一點沒有不好意思。

    談瑋馨雖然並不準備在自己身邊安插什麼人,而是真的關注著自己的安全,關注著自己是不是能夠在丹陽這個圈子裡混出頭來,為了達到這一點,她將能夠做的所有事情都做了。這份用心,也只有葉韜明白為什麼。於同一個時代的他們,互相之間對於對方的考慮都是周全的,畢竟這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可以理解自己的奇思妙想,可以幫助自己將奇思妙想變成現實的人。談瑋馨除了不斷地用心機,以她的那副糟糕透頂的身體,也實在是做不了什麼。

    葉韜歎了口氣,說:「隨便你吧,那什麼酒會好像也快到時候了,這就出發?」

    魯丹嘿嘿賊笑著,一點沒有作為一家的總管的嚴肅,說:「那是自然,準備了那麼多不就為了這個嗎?少爺,請上車!」
aa0120u 發表於 2008-7-20 01:29
第二集 第三十二章 不可忍


    宋玉和羅勤準備的酒會堪稱盛大,或許是為了達到某種效果,這一次的酒會可沒有什麼湊數的人,實打實的都是丹陽和附近幾個城市裡有些名號的人物。至於原本就藉著這類酒會結交各色人等的丹陽的那些貴介公子,貴淑名媛更是從來沒有到得如此齊整過。

    原本應該感到一絲欣喜的宋玉和羅勤卻有些忐忑,顯然這些歷來都受到邀請的傢伙們不見得是衝著自己的面子,也不是因為春南國在東平國的影響力的逐步擴張,而是因為這次酒會的特殊。葉韜應邀參加這次酒會的消息,作為邀請方的宋玉和羅勤與作為被邀請方的葉韜以及葉韜「手下」那些唯恐天下不亂的比如魯丹這樣的傢伙都沒有隱瞞,甚至還都有意無意之間將消息散佈了出去。從現在的情況看來,這個年紀輕輕,甚至可以說是幼小的葉韜,在丹陽城裡引起的好奇實在是不小。

    也難怪,畢竟葉韜受到當朝司徒黃序平的好評,而現在有了公主府校書郎的這個有些莫名其妙的身份,在眾人眼裡,也就算是公主的心腹幕客,僅僅這兩重身份就足以引起大家的重視。再加上之前的音樂盒和座鐘的超凡工藝和震懾春南國使臣羅勤的軼事,籠罩在葉韜身上的光環著實是不小。

    羅勤雖然是個很懂做官,很懂得揣摩他人意思的人,但他在春南國出仕,受到青睞也就是這幾年的事情,這樣的資歷還不足以讓他在任何場合表現得寵辱不驚。稍微一點點的緊張和憂慮就直接在他的臉上和眼神裡反映了出來。當葉韜到來的時候,寒暄問候的幾句話說得都不太自然。

    但宋玉卻又不同。作為宋家的長子,將來的繼承人,又是頗負盛名的俊美青年,文采卓然的詩詞好手,多才多藝長袖善舞的一代才俊,在羅勤為他介紹了葉韜之後,那幾句問候和景仰的客套說得熱情洋溢,簡直就要讓葉韜感到受寵若驚了。

    而更讓葉韜感到壓力的則是那些丹陽的紈褲階級對他的興趣,有過一面之緣的司徒大人的女兒黃婉固然是用一柄折扇掩著偷笑的嘴坐在不遠處,不時拋出幾個讓葉韜需要斟酌一番再回答的問題,丹陽城守鄒應的次子鄒霜文也湊在邊上問這問那,新晉的御覽書院學士袁懋,呂旭英等等對於葉韜當初怎麼折服羅勤都十分好奇。羅勤可不肯跟他們具體說這些,畢竟這事情上他算是丟人丟到了家。這些人擺明了來羅勤和宋玉主辦的酒會就是為了找個機會湊一起聊自己的,絲毫沒有把兩位主辦者和主辦者身後的春南國放在眼裡的意思。或許,這也正是年輕一代人對於東平和春南聯姻乃至於聯盟的不以為然的態度的直接反應吧。

    「當時只是氣盛了些,說了些我所知道的事情而已。羅公子初來東平,時日不多,有些事情自然不如我等清楚,實在是沒什麼好說的。」葉韜算是很給主辦者面子,實在是不好意思在這樣的場合說什麼。但周圍那些好奇的傢伙對於這樣的說法,失望之情是溢於言表。不知道為什麼,捕捉到了這個小圈子傳出的隻言片語之後,他望向葉韜的眼神居然顯露著幾分怨毒。

    正當葉韜很巧妙地將那個小圈子的話題轉移到了音樂盒上,正在大略地向著大家講解音樂盒的構造和原理的時候,宋玉清了清嗓子,朗聲向大家宣佈道: 「各位,今天的酒會,可以說是高朋滿座,勝友如雲,丹陽城的青年才俊可以說是雲集於此,而今天,我還要向大家介紹兩位敝國來的客人,在春南內外也都算是薄有名氣。不知道大家可聽說過虎雲寺圓通大師和尚寶堂的樓慶希樓老闆?」

    宋玉的介紹頓時引起了一片喧嘩。這兩人可絕不是宋玉所說的薄有名氣那麼簡單。

    虎雲寺的圓通大師倒也算了,圓通大師雖然是個和尚,專精的卻不是經文而是建築。他以山水入禪,以亭台樓閣入禪的園林理論曾一時激起千層浪。在春南國,圓通大師前後設計建造過大大小小不下三十個園林,其中有四個是皇家園林,從園林建築方面來說,這個世界上很少有人的資歷比他更加輝煌了。

    而尚寶堂的樓慶希樓老闆,則更是在座所有人耳熟能詳的知名人物。尚寶堂是春南國首屈一指的珠寶首飾商人,而尚寶堂在這個時代,幾乎可以說是珠寶類奢侈品的第一品牌。由於尚寶堂的珠寶設計新穎,做工精細,又有非常強的根據客戶需要定制產品的能力,幾乎可以說得上是行銷天下了。東平國內,對於珠寶的收藏和鑒賞並沒有一向以富麗繁華著稱的春南國那麼發達,對於尚寶堂出品,少量流入東平,甚至是一些大盜小賊跨國帶進東平銷贓的東西的喜愛卻有些狂熱,在座的這些丹陽城的青年才俊們,家裡有一些尚寶堂出品的東西的不在少數。對於很有些傳奇色彩的尚寶堂的第二代主事樓慶希,不少人早就聽說過了。

    枯瘦的圓通大師微微一笑,朝著大家團團一揖就算了,算是很有出家人的風範。而那個樓慶希,則滿面春風地和大家打著招呼,還說出了一個很重要的信息:尚寶堂將要在丹陽開個分號,這一次他就是為了這個事情來的。一個名聲在外的本土民族產業,似乎即將變成一個跨國連鎖集團……

    大家的驚呼和叫好對於葉韜來說顯得有些遙遠,他對於珠寶之類的東西可以說是沒有任何興趣。反而是周圍幾個年輕人注意力的轉移,讓他感覺到一陣輕鬆。他現在的年紀委實太過於幼小,幼小得讓他被幾個年輕人圍攏在中間的場面像是一幫大人在試探一個有才華的孩子一般,甚至於鄒霜文甚至以逗弄的語氣在勸說葉韜喝酒。而其他幾個人居然笑吟吟地在邊上看著,不置一詞,顯然是一副看笑話的表情。

    葉韜有些惱了,一口將端到面前的酒飲盡,豪爽熟練的姿態於原來那個時代,於無數個飯局的磨練。至於小小的身體對於酒精的容忍性?至少現在這個幼小的身體是很不值得一提的。

    熱騰騰的酒力霎時間就湧了上來,讓葉韜的臉紅撲撲地更顯得有幾分可愛。就在這個時候,虎雲寺的圓通大師緩緩走到了邊上,合十道:「葉施主……」

    圓通顯然並不是個理想的談客,談鋒不甚健旺的他原本就是為了來解決金谷園的事情來到東平的,出席這樣的酒會實在不是他的願望。樓慶希可以和大家談得熱烈,還能取出幾件樣品來炫耀一下尚寶堂的精湛做工,甚至和幾個對於珠寶很是偏愛的傢伙爭論起珠寶的定價準則來了,但圓通就沒有這樣的本領,有能力還有意願造園子的家庭畢竟不多,就算有,也未必是在場這些年輕人可以決策的事情。於是,在樓慶希和大家聊得熱烈的時候,圓通卻忽然閒了下來,索性過來找葉韜,來詢問自己關於金谷園的疑問。

    「圓通大師,」葉韜恭敬地還禮。

    圓通大師頷首道:「我是想來問問小友,關於金谷園的事情。這金谷園最初正是出自老衲手筆,近期聽聞金谷園碰上了些事情,幾近停工,讓老衲好生擔憂。不知小友何故阻撓金谷園的建造呢?」

    戲肉來了。周圍的幾個年輕人擠眉弄眼,立刻安靜了下來,這奇異的安靜立刻引起了越來越多的人的注意。

    葉韜一愣,他沒想到,挑釁不是羅勤或者宋玉本人,而是這個看起來很是有些老實,甚至木訥的和尚。他也沒多想,衝口而出地反問道:「羅大人沒向大師轉述當時我所說的話嗎?」

    圓通對於葉韜直截了當的反問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慍怒,他認真地說:「雖然名園未必都是巨資打造,但巨資卻的確是可以造就名園。尤其是這金谷園是東平與春南兩國和合之表徵,是否應該不必那麼吝嗇呢?」

    葉韜一怔,他看了一眼羅勤,顯然這個春南國的狀元沒有將全部的事實說給這位圓通大師聽。對這位認真的和尚,葉韜倒是想不出有什麼可以生氣的地方,他耐心地解釋道:「據我所知,金谷園的花費,無論如何是稱不上吝嗇的。東平的內庫一年用於修葺宮室才有多少花費?而金谷園又花了多少?兩廂比較之下,大師所說的這個吝嗇,絕對是偏頗了。此其一也。修建金谷園,並非要造就什麼名園,造就什麼名垂千古的一代勝景,其實只是國主體恤百蓮公主遠嫁東平,能有一個類似於家鄉的景象,聊以解憂。可為什麼弄到後來,居然要用東平本地的花卉植物了?這金谷園的初衷何在?此其二也。小生指出的那個修改上的問題,確實存在,樹木配合上的不協,讓這本來渾然一體的園林勝景反而出現了瑕疵。或許我指出問題時態度不好,但不說明我指出的問題不在。羅大人不想著怎麼彌補,倒是和我較起勁來。這樣,可是很有趣嗎?此其三也。」

    葉韜的詞鋒顯然讓圓通有些驚愕,他愣了一下,看葉韜停頓了一下似乎有組織語言說出第四第五點來反駁,一時之間也覺得假如這樣下去,自己的面子也有些掛不住,乘著葉韜的停頓,圓通接過了話頭,說:「園林中的林木本來就是要事事修剪的,雖然老衲並不熟悉東平國的花木,卻覺得施主所說的問題並不存在。反而是施主刁難羅大人,所說的話未免尖刻。」

    葉韜說得爽快了起來,也就不管圓通一個出家人的身份,反駁道:「尖刻?我只是說羅大人為了一時的勝景而犧牲了一個園林長遠的景觀,我沒有說他對園林一竅不通卻承攬了督工金谷園這樣重大的工程,也沒有說他為了從公主那裡獲准經費劃撥,多次以兩國關係的話題相要挾,沒有使臣的本分。我哪裡尖刻了?如果我東平的使臣在春南國做出這些事情來,讓人報於國主,恐怕直接以破壞兩國邦交的罪責砍頭了事。你們倒是好,弄來個宋家少主撐場面,弄來大批金錢組織酒會收攬人心,還把你找來就是為了找我麻煩。這就是兩國的邦交嗎?那我東平國將漢水艦瀾水艦兩型主力戰船的圖樣交給春南算什麼,與春南相通的六港十四口岸對春南商人少征一成稅算什麼,將巨弩、飛石車售於春南又算什麼?到底什麼才是兩國的交情,到底什麼才是使臣的職責,到底什麼才是有建設性的國與國關係,到底什麼才是顯示國力顯示一國的人文俊才的機會和場合,羅大人到底懂是不懂?這樣的人也算使臣?」

    葉韜說著,不知不覺之間聲音就提高了,這一番話全場都能聽見。那些對於羅勤宋玉的種種做法很是有些不以為然的傢伙們暗自叫好,但場面上卻顯得平平淡淡,一副萬物不縈於懷的表情。羅勤更是氣得說不出話來,反而是那個宋玉,很有興趣地看著葉韜。

    圓通被葉韜這番搶白,頓時有些難堪了。是他首先將話題轉移到了羅勤身上,如果被這番話壓住,羅勤不僅僅會記恨葉韜,恐怕對他也不會有什麼好感。圓通畢竟不是清苦自持,在寺院裡苦修的和尚,對於人際之間的關係的拿捏還是很有些想法的。圓通合十宣了聲佛號:「阿彌陀佛,施主這番話可就說得有些過了。羅大人乃春南國的狀元,文采和人品都是很好的,他不念自己的仕途,來東平國出任使臣,就是念著兩國邦交。施主的指責,實在是沒有道理。」

    葉韜說話多了,有些口渴,隨手端起已經重新注滿了酒的杯子,一飲而盡,說:「過?到底我說得過不過,聽到的人自己心中自有分教。還有你,圓通大師,」葉韜的話音裡,大師兩個字念得極重,卻是毫不留情地帶上了譏諷的語調,「不好好念佛,倒是來為世俗官員張目,你才是當得好和尚。」

    看著杯子裡的酒又被斟滿,葉韜端起酒杯又是一飲而盡,隨手將杯子拍在了桌子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像是公堂上的驚堂木,立時鎮住全場,引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他高聲說道:「以建築園林修禪,本來就是扯淡。建築園林的目的是娛人耳目,昭示富貴繁華,這就是您修的禪?按著金主的意思修整方案使得金主同意一筆筆扔錢進來,這就是你修的禪?……建築師就是建築師,不要說你是和尚,哪怕你是佛祖,拿出圖樣,定出方案,也得按照建築和園林的本身規律來辦事。不要覺得你是和尚別人就該讓著你,就不敢和你爭什麼了。今天不但爭,我還偏偏要爭贏。」

    圓通的神色中也顯出了幾分慍怒,他強自壓抑著,低沉地說:「施主,你小小年紀敢說大話,也不怕閃了舌頭?」

    葉韜哈哈大笑,說:「怕?我還真不曾怕過。我就讓你這和尚看看,我是怎麼贏的。你不就是弄了三十個大大小小的園子就被說成是當世第一園林大師了?我讓你看看,你是怎麼樣一個井底之蛙。」
aa0120u 發表於 2008-7-20 01:30
第二集 第三十三章 酒酣成狂


    井底之蛙的稱謂是可以直接讓圓通這樣一直以對於園林的見解高深廣博著稱的傢伙暴走的。縱然是酒酣之下說話有些沒有遮攔,但葉韜說出這番話來卻也的確有些底子,並不是無的放矢。

    在原先那個時代,作為一個愛好旅遊、建築與攝影,又是對美術和設計元素有著極為敏銳的把握的工業設計師,葉韜對於園林和建築下過的功夫著實不小,而優渥的生活讓他在走南闖北,在滿世界亂竄的時候能夠盡情觀賞他所喜歡的園林和宮殿,收集各種各樣的資料,來豐富自己的庫藏,豐富自己對於園林和建築的理解,豐富自己對於建築與自然的結合的把握度。也正是因為那樣,小小年紀的他也已經算是有了相當豐富的園林設計和建造管理經驗,在宜城建造的那幾個園林和庭院,個個都是經典之作。

    而現代社會喜歡把什麼都上升到文化與理解的高度,從各個細節死摳,將一個個個案研究到透徹,挖掘到徹底的習慣,更是讓葉韜有著極為紮實的積累,讓他對於園林的見解,超越現在他所身處的這個時代不是一點半點。

    無論什麼風格的園林,應該說都是於自然,同時也是人類對自然的模仿和提煉。比如園林中的假山,往往是模仿自然山林的某些最精彩的局部,把各個精彩的局部提煉出來,凝結在一起,形成一個整體。又比如園林中開鑿的各種水體都是自然界的河、湖、溪、澗、泉、瀑的藝術概括,他同樣是集中了自然水體的各種精彩的局部。建築與自然的融合,在園林中寄寓詩畫的情趣,蘊含人文精神的意境,幾乎都是可以單獨研究的學問,乃至於假山、石峰、水景、植物、和建築等等,都是要以大量的實例來形成一個綜合的看法,提煉出其中的一般規律和方法。

    現在的這個時代、這個時代的人,可沒有條件讓自己身處一個個不同地點的園林,讓自己親眼看到各種各樣的風格和設計。不僅僅是因為交通和資訊的不發達,同樣是因為那些最有特點的園林,往往是隔絕在一個小圈子裡的。那些富麗宏大的皇家園林,常人絕無機會涉足,想要進入那些精緻細膩的私家園林,必須要和主人有足夠深的交情才行。想來圓通這樣一個最多也就是在春南國實地看過不少園林,對於其他的情況都只能通過文字和書畫來瞭解,並且還花費了大量時間在園林創作實踐裡的和尚,見識的深度和廣度都有限。以葉韜的見識,說圓通一聲井底之蛙,還真不算什麼侮辱。

    「取紙筆來!」葉韜衝著站在一邊的小廝爽朗地吩咐道。

    小廝一愣,明玉樓只是個宴飲的場合,按照比較現代的說法,提供文化活動所需要的耗材,並不在他們的服務範圍內。雖然最近一陣羅勤和宋玉一直將酒會安排在明玉樓,但那些文人們吟詩作對需要記錄什麼的,所用的紙筆可都是羅勤和宋玉讓人準備的。

    一直在邊上好笑地看著的魯丹,反應可快多了。和一般的管家不同,他原本就是丹陽紈褲圈子裡的一員,實際上他作為魯家的少爺,自己也是有一份請柬的,哪怕他是作為葉韜的管家的身份來,也沒人管他。他可是現在所有在場的人中間,唯一一個「下人」身份的傢伙。魯丹半個身子探出窗戶,衝著樓下在無聊地下行軍棋的那幾位護衛吼道:「把車子後面那個箱子抬上來。」

    沒二話,四個護衛很輕鬆的將一個三尺見方,看起來相當龐大的箱子抬上了酒會會場中間。箱子裡裝著的是一張折疊拼合的多功能工作台和兩個工具箱。哪怕到了這個時代,在有條件的時候,葉韜一樣貫徹了移動辦公的理念,設計出了這個移動套裝。折疊拼合的工作台放平了可以輕鬆安裝台虎鉗之類的工具,安裝的時候按照另一個標度讓檯面傾斜一些,裝上夾具,就是很好的繪圖台。而桌面上用黃銅嵌刻而成的標尺,無論是在哪一種形態下都很好用。在箱子裡的那兩個工具箱,一個是各種各樣木工、金工等等的工具和量具,而另一個裡面,則裝滿了各種這個時代工程製圖方面的最精密的工具和平時寫寫畫畫需要的筆墨和顏料。這個時代,現在顏料的發展還很不充分,而葉韜的這個工具箱裡,卻有中國畫、油畫、水彩、水粉四套顏料,每套都是按照二十四色的標準色來制定規範的。僅僅這一套顏料,就足夠引起一大批對於畫有著濃厚興趣的人的瘋狂追逐了。

    魯丹的反應讓葉韜很是滿意。葉韜笑著吩咐道:「用我自己的紙吧。你這就找人回去再拿一筒來。」魯丹眼神一亮,連聲應是,轉頭就努了努嘴,讓一個護衛去辦了。他自己,則小心翼翼地從箱子裡取出一個木質,外面包著用來防水的牛皮的細長的圓筒,從裡面抽出一張紙,小心翼翼地展開,夾在了桌面上。然後他將一系列的繪圖工具取出,拉過一張桌子,整整齊齊的排放開,才躬身退下。

    「你不是造三十個園子就敢叫大師了嗎?」葉韜看著圓通,豪氣地說:「我這就畫三十個園子給你看。」

    一言既出,全場嘩然。圓通臉上更是帶著難以置信的表情。但葉韜卻恍若不聞,取出一支鴨嘴筆,蘸上墨水,拿起沉重的銅尺,開始繪製起了一副斜側四十五度俯瞰的園林示意圖。這種既能展示宏觀規劃,有同時方便展示細節的示意圖,葉韜所的那個時代,是屢屢在樓書和設計示意圖中被使用的,而葉韜對這種形式也是駕輕就熟。

    園林,按照基址和開發方式來分類,可以分為人工山水園和天然山水園。人工山水園就是在平地上開鑿水體,堆築假山,人為構造山水地貌,營造建築和配置花木,把天然山水風景縮移摹擬到一個小範圍之內。而天然山水園一般選擇天然山水的局部作為建園基址,在原始地貌上因地制宜做適當的調整、改造、營構建築和配置花木。這類園林的特點就是借助自然風景的天然之美、花費不大而獲得遠勝於人工山水園的天然山水真趣。

    而從園林的隸屬關係上來分類,又可以分為皇家園林、私家園林和寺觀園林。皇家園林往往被稱為苑、囿、宮苑、御苑等等,由於皇室財力雄厚,又往往有著皇權至上的規劃思想,往往是雕樑畫棟、金碧輝煌。

    而私家園林屬於貴族、官僚、縉紳、文人所有,一般稱為園、山莊、別業、草堂等等。由於絕大多數同時是「宅園」,依附於宅邸作為主人休憩、宴樂、會友、讀書的場所,雖然規模不大,卻往往從選址規劃一直到建造和成園之後的維護增築都透露著一種精緻,往往留下許多精巧的景致。

    寺觀園林指的是佛寺和道觀所附屬的園林。往往保留宗教所特有的形制,有著特殊的宗教氛圍。

    對於園林的分類早就瞭然於胸的葉韜既然已經準備好好打擊圓通,自然選擇了最有效果的第一招:寺觀園林。而他所描摹出來的圖形,則是寺觀園林中的經典之作,他所的那個時代的河南少林寺。

    從山門開始,隨著葉韜的筆,一個個經典的景觀陸續出現了。千佛殿、立雪亭、初祖庵、塔林……當一個個有著濃厚的佛教特點的建築群出現在紙上,出現在眾人的眼中,整個明玉樓漸漸安靜了下來。大家驚詫地發現,那些複雜精美的建築,那些精緻巧妙的組合方式在葉韜手裡出現得是那樣自然,彷彿不用經過任何思考;而那些在這樣的比例尺下能夠顯現的在石碑上在樑柱上的圖紋,葉韜自動自覺地就隨手畫下,沒有猶豫、沒有修改,彷彿如此宏大莊嚴的建築群早就存在於葉韜的胸中,他所做的只是根據現實的圖景描繪下來一般。

    少林寺實在是太大了,縱使按照葉韜標準,他的這個示意圖畫得算是很粗疏,而他畫得又確實很快,整張圖也耗費了整整一個時辰才畫完。這還不算完,緊接著,葉韜換上另外一支筆,蘸上紅色的墨水,在圖紙上各處做了數字序列的標記,又在圖紙邊上留出的長條形空白處按照這些數字序列做出了詳細的註解。註解中有對於建築功能和結構的說明,有對於花木種類的說明,也有在不同的建築門前懸掛的不同的楹聯。

    一副園林的示意圖,或許並不具有什麼說服力,哪怕再富麗堂皇,哪怕再法度嚴謹,畢竟還是有可能是出自於臆想。但是,這些註解卻非常清晰地表示出,葉韜對於這個龐大的寺廟建築群,對於裡面的每個建築,對於具體的細節和可行性,實在是已經有了非常通盤的考慮。而那些楹聯,對於周圍的這些看客來說,無疑是具有極高的原創性的,不僅僅文辭優美雅致,更是顯示出葉韜對於佛學有些不差的體悟,僅僅這一點,就像是狠狠兩個耳光扇在了圓通的臉上。

    當他終於完成了整個少林寺示意圖的時候,他長舒了一口氣,挑釁似地看了一眼現在臉色慘白地坐在一邊的圓通,又掃視了一眼周圍開始嘖嘖稱奇的眾人,無視了不遠處羅勤冰冷的目光和宋玉饒有興趣的眼神,隨即吩咐魯丹道:「換紙。才剛開始呢。」

    頭大的就是爺
aa0120u 發表於 2008-7-20 01:31
第二集 第三十四章 解圍


    宏大的少林寺給予眾人的是震驚,但這樣龐大的寺院建築群畢竟很少能給人切身的感覺,畢竟那不可能是在座的任何人能夠獨立建造起來的東西。而葉韜選擇第二個呈現出來的,卻是一個非常小巧的園林,一個讓在座的所有人都有些嚮往,有些心動的小園子。在葉韜所的那個時空,這個園林叫做「網師園」。

    之所以選擇這個佔地面積僅僅只有八畝的的園林,一樣是為了打擊圓通,打擊羅勤,打擊宋玉乃至整個春南國的氣焰。這可是一個再典型不過的江南園林,一個不曾出自春南國的匠師卻由他來首先呈現的小小的經典。網師園佈局緊湊,小巧林瓏,清秀典雅,成功地運用比例陪襯關係和對比手法,在較小的空間裡讓人感覺寬綽而不顯得侷促。這個再典型不過的文人園林儒雅的氣質讓大家不自覺地想要設身其中。

    網師園的氣質並不是一副簡單的示意圖可以描述盡的,在示意圖邊上,除了一樣做出註解,葉韜還用線描稿畫了幾個景觀的草圖。那「藻耀高翔」的磚雕門樓和名為「明軒」的小小庭院(實際名「殿春庚」,1981年美國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仿造建造了中國式庭院,名為「明軒」。覺得「明軒」的名字簡潔響亮,故取後者)芍葯竹菊絲絲入畫,實在是讓人心嚮往之。

    網師園的規模畢竟比較小,整個示意圖比起少林寺來,簡單得太多,大概半個時辰就畫完了。但畫完了網師園,經過了這兩個園子的示意圖繪製的不斷的時間,剛才被酒精激起的那一股豪氣卻似乎有些平復了下去。

    葉韜擦了擦額頭上開始滲出的汗水,呼了口氣。示意魯丹再換上一張圖紙。剛才所說的畫三十個院子徹底壓服圓通,現在看起來,實在不是現在的他的體力能堅持住的。但是,現在大話都放出去了,實在是沒有道理要縮回來,也不能縮回來。

    「少爺」,魯丹猶豫了一下。雖然葉韜才十五歲,但言行舉止之間流露出的血氣方剛和他展現出來的才華,實在不能用一個少年的程度來衡量。魯丹雖然好武,不太瞭解文人的那所謂的高下之分,但好歹也出自大世家,文墨方面的教習受的也不算少,兩個園林的示意圖旁的那些註解裡體現出來的文采,卻也好歹領悟得到一些。不要再畫下去,現在的成果壓服那個傻不拉幾的圓通已經毫無問題,只是在這個沒有台階下的節骨眼上,說是累了要休息,可就真的失了面子了。魯丹向著整個樓層裡那些還沒有拎清形勢的同是紈褲的傢伙們掃視了一眼,還是遵照著葉韜的吩咐展開了又一張圖紙,夾在了桌面上。

    「蠡園」在圖紙的抬頭位置,葉韜很自然地寫下了又一個名稱,繪製了兩個人造山水園之後,他很自然地想到了這個建立在五里湖畔的年輕的園林,沒一會,一個園林的大致規劃已經躍然紙上。

    忽然之間,樓梯上響起了蹭蹭蹭的登樓聲,然後就聽得「哎呦」「哎呦」兩聲,似乎是在樓梯口負責迎賓同時也負責驅逐無關的閒客的羅勤和宋玉的手下被直接扔了下去。正當眾人在好奇到底是誰這個時候居然鬧上門來的時候,「元兇」已經出現在了大家眼前。

    「見過公主殿下。」大家紛紛行禮,見過這個做起事情來太講心情的小魔星,談瑋蒔。

    一樣是公主,談瑋蒔和她的姐姐談瑋馨卻很不一樣,她雖然一樣不太在乎身份地位的區別很喜歡交朋友,也很容易就湊在一個個的朋友圈子裡和大家一起玩鬧,但她惡作劇起來卻是很無敵的。一方面,談瑋蒔畢竟年紀幼小,又那麼可愛,就算拋卻了她公主的身份,大家也不會真的很計較。而她確確實實的公主身份更是她最好的保護傘。

    「婉婉姐姐,你不是說來找我玩的嗎?等你等那麼久都不來,我只好自己來找你了。」談瑋蒔無視了周圍的一切人,衝到黃婉的面前,熱切地拉著黃婉的手,半是嗔怪半是撒嬌地說。

    黃婉被弄得有些不好意思,拉著談瑋蒔說道:「今天看著葉韜葉公子繪製園林景象,一時之間看出了神,都沒覺得過了那麼久呢。」

    黃婉的話雖然是解釋,卻也同時道出了在場不少人的心聲。這個年代並沒有太多娛樂項目,一幫年輕人之間的聚會往往都為了找不到話題或者找不到合適的消磨時間的方法而煩惱,但只要聚會上真的冒出了什麼引人入勝的人、事,有時候或許只是一篇讓人嘖嘖稱奇的文章或者一件異域的少見的物件,大家就能熱烈興奮,沉浸其中好久。而今天,葉韜的表現實在是太吸引人了,這個少年的氣度和才華,都足以引領住大家的視線乃至引領住大家的想法,隨著他的筆,沉浸於一個又一個的想像中。

    談瑋蒔嘟著嘴,說:「畫畫?畫了些什麼啊?讓我看看。」

    魯丹很自覺很識趣地拼起兩張桌子,將圖紙攤平了放在桌面上,很謙恭地說道:「公主殿下,就是這兩幅園林方略草圖了。」

    談瑋蒔有些吃驚地看著魯丹這個經常在談瑋馨那裡見到的「侍衛」忽然換了一身裝束出現在這個場合,她立刻就開口問道:「魯丹,你跑這裡來做什麼?幹什麼穿成這樣子?」

    魯丹一躬身,平平地答道:「殿下,現在我可是葉韜葉公子府上的管家了。」

    談瑋蒔愣了一下,隨即呵呵笑了起來:「你也沒退了軍籍啊,拿兩份薪水了哦,回頭要給我買禮物。」

    話說完了談瑋蒔才轉頭仔細看那兩張示意圖。但談瑋蒔所說的那番話卻一字不拉的進入了周圍那些人的耳朵。魯丹是什麼人?大家都知道。也知道魯丹之所以混在公主府當侍衛,並不是因為他沒有才能或者是他家裡不能推薦他出仕,只是單純因為他好武,加上年輕,家裡也不怎麼要求自家子弟一定要當官什麼的,才樂得逍遙地當著公主府的侍衛。但昭華公主談瑋馨卻讓一個在役的侍衛去葉韜那裡當管家,而這個世家子弟居然看不出來有什麼不滿。這之間的內情,恐怕就算魯丹挑明了說自己是打賭輸了不得不如此,也沒人相信。大家對於葉韜的看法,無形中又高了幾分。

    對於園林的示意圖,談瑋蒔本來也就是看看到底是什麼而已,僅僅只是好奇,也沒覺得自己就能看懂。可是,當網師園的那一個個景觀的線描圖看在眼睛裡,可就真的有些拔不出來了的感覺。那些精緻的細節,和平淡中透著悠閒的趣致或許並不是談瑋蒔最快注意到的,但她真的覺得,這個小小的院子很是漂亮。

    談瑋蒔已經見過葉韜,她毫不拘束地轉頭問道束手站在一邊的葉韜:「這是你畫的?」

    葉韜答道:「正是在下適才所繪。」

    「我聽姐姐說,你已經造了幾個園子了,這個園子是造過的東西的圖嗎?」談瑋蒔此刻腦子裡動的念頭就是,如果真的已經造出來了,那怎麼樣也要從姐姐那裡刮出錢來買下來。

    「不曾,這只是一個園子的規劃設計而已,只是胸中所想,不曾有一磚一瓦。」葉韜看出談瑋蒔似乎對這個園子很有興趣的樣子,自然是聞絃歌而知雅意。

    果然不出所料,談瑋蒔滿意地點點頭,還不滿十歲的小公主做出一副大人的姿態顯得尤為可愛。「這個圖我要了,你來幫我造園子吧。嗯,這就跟我走,我們找姐姐去,我要去問她要錢。」

    談瑋蒔向來是想到什麼說什麼,東平國,尤其是國主一家向來肆無忌憚的家庭氛圍更是縱容了她的這個特點。周圍那些與會的紈褲,還有適逢其會的文人、畫師等等都有些想要笑卻又不敢的意思。談瑋蒔倒是不會真的報復,只不過讓她記住了名字,免不得要被小小惡作劇一下。

    談瑋蒔也沒準備問葉韜的意見,在她看來,葉韜自然是應該答應的。葉韜既然是自己姐姐談瑋馨看好的,聘入府裡的人,以她們姐妹那麼親密的關係,基本葉韜也等同於自己能夠差遣的人,談瑋蒔的邏輯向來如此。更何況,她還隱隱約約聽姐姐說過,葉韜還欠著她一份禮物呢。

    好歹談瑋蒔畢竟是東平王室出身,總算還記得要向酒會主人致意。向羅勤和宋玉說了聲不鹹不淡,甚至說不上有幾分禮貌的告辭,談瑋蒔就拉著黃婉,讓葉韜跟著一起走了。更絕的是,談瑋蒔身邊跟著的大內副總管,釜底抽薪、自說自話地跑到樓下結了這一次酒會的帳,卻等到公主的車駕離開之後才派了個侍衛回來向大家說了聲。羅勤和宋玉的臉色就更差了。

    不要說拉攏東平國內的文人,在東平國建立春南國的良好形象的目的沒有達成,連最低限度的,維護春南國的面子的任務,羅勤都沒有達成。想要千方百計壓倒一個少年都變成了這番難堪的局面,羅勤真是不知道應該怎麼回去交差。

    事實上,春南國是遠比東平更需要兩國之間的合作乃至同盟的。文恬武嘻的春南國只有通過從東平國引入一系列的武器裝備來加強自己的軍力,通過和東平的盟約來協防西凌國,通過東平國在稅率上的讓步來減緩越來越強勢的東平海商在整個海上商貿市場裡所佔據的份額的擴大和影響力的增強。但是,他們看到的情況卻是,雖然東平出於種種考慮願意和春南結盟,但大部分的官吏和百姓,對於這個盟約的熱情卻很不高。問題,究竟是出在哪裡呢?
aa0120u 發表於 2008-7-20 01:32
第二集 第三十五章 樓老闆


    「網師園?」聽到了這個小小園林的名稱,談瑋馨狠狠剜了葉韜一眼,這才溫和地衝自己的妹妹說:「好呀,造個小園子還是能騰出錢來的。你讓葉韜幫你弄吧,要多少錢來找我就是了。可是,你自己的公主府怎麼辦?」

    東平王室的規矩很是奇怪,其實這不多的幾個成員每人從六歲開始就都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宅園,會安排各自所屬的一批侍衛和僕役。一方面是小型的宮室園林比較起一個面面俱到龐大華美的宮殿群節省開支,而另一方面,更重要的,則是讓王室的每個孩子從小就有指揮領導各色人等,瞭解各種各樣的事情的機會。對於王子來說,他們可算得上是從小就有培植黨羽,建立自己的勢力的機會。就在這樣的情況下,東平國立國數百年來居然從來沒有發生過奪嫡之爭,不能不說是個奇跡。

    但是,這種培養獨立精神的規矩也不是哪個孩子都喜歡的。早慧的談瑋馨是不同的,她的昭華公主府制度嚴謹,管理合度,勢力和影響力在丹陽乃至全國都是首屈一指的,比起她的一位兄長和兩個弟弟的府上更為強勁。至於談瑋蒔這個妹妹,則可以說是完全沒有想要獨立的意思。現在她仍然幾乎天天住在東平王宮,經常是賴到國主夫婦要安寢了才被轟出來在從小就住著的地方去睡下。

    早就劃撥給他的那個「繡公主府邸」,也就是她偶爾招待一些朋友的時候才會開張。甚至有時候,她都會將自己那幫小朋友的聚會弄到姐姐談瑋馨這邊來。

    談瑋蒔可愛地歪著腦袋,說:「我不喜歡那個宅子啊。好老的,而且裡面那些花和樹也都好醜,造了這個網師園,我就住進去。」

    談瑋蒔悄悄確認了葉韜的確答應給她一份禮物,而且應該是一份好玩程度不亞於音樂盒的禮物之後,她就追問葉韜到底是什麼。葉韜當然是明白,肯定就送一堆長毛絨玩具了,但是,織出合適的面料的工藝要研究,怎麼解決填充料的彈性的持久性需要研究,怎麼合理著色,怎麼讓著色持久的染整工藝也要研究,雖然現在好歹有些眉目,但也一時拿不出來樣品讓這些鐵定會愛上長毛絨玩具的女孩子們高興一番。

    支支吾吾之間,談瑋蒔不滿意了,問道:「看你,怎麼那麼不乾脆?姐姐是公主,我也是公主啊?為什麼差別就那麼大呢?」

    在知道了談瑋馨是將葉韜視作朋友而不是一個幕客,一個府裡的屬員之後,談瑋蒔對於葉韜的態度也發生了不少的變化,變得更加平易,更加親切,也更加無拘無束了。或許是「姐姐的就是我的」這樣的邏輯還在作怪,對於姐姐的朋友,她是實打實的有著一種親切感,親切得連這種很有些撒嬌意味的話居然也衝口而出。這番可愛的神態,看得在邊上作陪的黃婉也不由得笑出聲來。

    談瑋蒔看到葉韜似乎是真的說不出什麼,還是顯出一副為難的樣子,嘟著嘴無奈地說:「算了啦,一點都不好玩。他們都說今天你在那裡很出風頭,整得那個大和尚一點脾氣沒有,還讓羅勤和宋玉他們沒辦法吭聲。怎麼到了這裡就悶聲不吭了呢?」

    談瑋馨倒是接過了話頭,在聽了葉韜講述了今天的全過程之後,談瑋馨很是滿意葉韜的表現。甚至可以說,葉韜這樣的表現是遠高過了自己的設想,狠狠打壓了春南國的氣焰。

    但是,還不夠……一邊開始和葉韜、和談瑋蒔和黃婉聊著有關今天酒會的話,談瑋馨就一邊神馳物外,想像著到底怎麼樣才能再打擊一把估計還沒有學乖的春南國。

    然而,機會幾乎立刻就送上來門來。就在第二天,原本準備在家裡呆著,順便可以不緊不慢地完成第三張剛剛開了個頭的示意圖的葉韜,卻在家裡等到了一個他原本怎麼都沒有想到的客人:樓慶希。

    「樓老闆,勞您造訪,請問是有何見教啊?」對於春南國的人和事務,現在葉韜已經本能地有幾分警戒小心,又不自覺地帶著幾分不以為然。然而,恰是這種口氣,對於屬於貿然造訪的樓慶希來說,是有很大的殺傷力的。

    「不敢不敢,敝家尚寶堂在丹陽的分號,就這幾天就要開張了。尚寶堂的生意,向來是靠大家幫襯的,這開業的宴席自然是疏忽不得的。葉公子現在在丹陽的聲譽一時無二,鄙人自然要前來相邀,這開業的典禮還希望公子能夠出席,讓敝家尚寶堂的分號也能分潤幾分公子的光彩。」樓慶希的說法著實是相當客氣,當葉韜正準備回答的時候,卻聽得樓慶希又接著說了下去,「另外麼,敝家這次雖然是分號,但是,尚寶堂手藝最精湛的三位大師傅可是悉數來了丹陽。三位大師傅在珠寶這個行當裡,都是有了十幾年乃至更長的資歷,要說手藝,說是冠絕天下可能是有些過分,說是天下少有,鄙人還是有這個把握的。然而,三位大師傅聽說了公子所製作的那些東西,如八音盒和座鐘,也都有些見獵心喜。八音盒為公主所收藏,自然是無緣得見,但先前公子拍賣出來的那台座鐘,輾轉還是到了鄙人手裡。我家三位大師傅仔細研究之下,都是大為讚歎,一直希望能和公子有機會商談、探討……切磋一番。」

    切磋?恐怕這才是樓慶希來找他的目的吧。現在,不喜歡招惹是非的葉韜,難道真的成了春南國人的眾矢之的了嗎?

    葉韜撇了撇嘴,說:「我還道是怎麼回事。我只是個小商人,做的又是上不了檯面的木工生意,原本是不足以讓樓老闆這樣的名店掌櫃放在眼裡的。但如果又是藉著機會來邀戰,反正也好幾次了,我自然不會推辭。就算是接下了吧。要麼,樓老闆爽快些,劃出道來吧。」

    樓慶希哈哈大笑道:「公子雖然年輕,這份心氣卻是很高啊。不過,這可是誤會了我了。我只是一個商人,所想的無非是掙錢而已。這切磋嘛……要說是羅大人來讓我挑事,那不假。但要是沒個利益,憑他羅勤,可指使不動我。」

    樓慶希頓了頓,說:「我尚寶堂的餘杭總店開業的時候,就曾有過這樣的事情。由技術最精湛的大師傅帶著學徒們打製了一批精巧華麗的東西出來,供世人品評,最後列出三件來,成為鎮店之寶。而後,每家分號開張,也都延續了這樣的習慣。這次來丹陽,自然也不例外。只是,在這三寶的展示上,或許會有些不同。東平歷來以精湛工藝而著稱於世,在珠寶方面雖然沒有什麼傳世名作,但鄙人絕不敢小看了東平的水準。自說自話地弄出三寶鎮店,要是手藝和想法有不足之處,可就貽笑大方了。於是,鄙人考慮著,準備將三寶依次列出,來經受東平國諸位方家的品評。要是有所不足,自然是毀了重造。而如果確實有可以賞玩的地方,尚寶堂也不敢專美,將會將這三寶作為禮物,為東平與春南兩國的聯姻,為東平國主和我國赫赫有名的百蓮公主的婚禮增色。」

    葉韜嘿嘿冷笑道:「您這麼說,是準備邀我去當評委?」

    樓慶希笑道:「哪裡哪裡,剛才我所說的,是用來應付羅勤的。我也說了啊,東平國的匠人們技藝精湛高深,只是用心壓根不在這些玩物上,讓我用三寶挑戰東平的匠人,或許真的能夠讓尚寶堂明顯於東平,可也的確是得罪大家得罪得狠了。我是開門做生意的人,怎麼會做出這種事情來?這下子,我可是上門來求公子幫忙的。」

    葉韜有些不解道:「幫忙,我能幫什麼忙?」

    樓慶希微微躬身,極為禮貌地說:「我請公子一現身手,來壓服這尚寶堂的鎮店三寶。」

    樓慶希的說法讓葉韜一愣,他驚愕道:「這不是一個意思?還是要找我麻煩?而且,讓我來壓服你們尚寶堂的鎮店三寶?你以後生意還做不做了?」

    樓慶希有些不以為然地說:「所謂的鎮店三寶,為什麼叫鎮店三寶?除了原本的工藝水準比較高之外,也是因為這樣的東西除了炫耀技巧精深之外,實在是沒有什麼作為飾品,作為禮品的價值,單單就是為炫耀技術而炫耀技術。公子應該是理解這樣的事情的吧?既然是炫耀技術,哪怕被公子壓服了,也不過是證明這個世界上的確有比尚寶堂更精深的技術,而不是證明尚寶堂的手藝就不值一提了。公子的手藝就算是天下第一,難道我天下第二的技術做出來的東西就賣不動了嗎?而公子謙虛如此,卻又不像是有興趣趟進珠寶生意這灘渾水的,被公子壓服一下又能怎麼樣?顯露了尚寶堂的手藝,卻又不得罪東平的諸位方家,還應付了羅勤,對我來說是一舉多得的。珠寶生意已經夠招搖了,扛著天下第一的招牌過日子,未必就真的有多好。」

    樓慶希的這番話,讓葉韜連連點頭。樓慶希的這番話裡,已經隱隱有他所的那個時代裡的那些領導企業的經營風範在了。領導企業領導的是行業,是一個行業技術發展和運營模式的主流,而在技術上,領導企業未必就是最強勁的,技術的可持續發展能力遠比一時的技術領先來的重要。

    葉韜的表情變得溫和了很多,他笑著問:「樓老闆為了這個事情專程來找我,是不是有些高看了我呢?說到底,我也就是一個小子,別說從來沒有玩過珠寶什麼的,就算玩過,也絕不敢和尚寶堂這樣的字號來叫板啊。樓老闆還是去找找丹陽其他珠寶店,去問問那裡的那些師傅們?」

    樓慶希搖了搖頭,說:「做生意的關鍵是知己知彼,就如同用兵打仗一般。既然要把店開到東平,開到丹陽,這丹陽城裡的那些珠寶行,自然是打探過一番的。不是鄙人自誇,要壓服這些人,甚至都不必動用尚寶堂的三位大師傅。但手藝這回事,觸類旁通,公子難道不是現在丹陽最巧的手藝人,難道不是風頭最勁的造園師和畫師?這還不夠嗎?難道公子忍心看著我尚寶堂就這樣被羅勤當槍使,莫名其妙就得罪了東平的所有手藝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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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 第三十六章 活物


    樓慶希的說法從一開始就至少有一半是在故意露怯,故意混淆試聽。樓慶希知道,而且,他也不會認為葉韜聽不出來。所謂的邀請葉韜來顯露一下手段壓服尚寶堂,讓尚寶堂的日子不要那麼難過,只是邀戰葉韜的一個比較容易讓人接受的說法而已。葉韜應戰如何,不應戰又能怎樣?葉韜如果應戰了卻壓服不了尚寶堂,丟人的卻還是他自己,到時候,可不會有人來同情他,反而會說他在接連幾次顯山露水之後不知道收斂,終於在一個自己完全不熟悉不瞭解的領域裡栽了跟頭。到時候,無論哪個方面,可都是樓慶希這樣的人精,和他的尚寶堂,佔盡了便宜。

    哪怕知道這些,葉韜仍然微笑著,像是什麼都沒看出來似的答應了下來。還詳細地與樓慶希議定了這切磋比試的方法。葉韜不願意就自己做三個挑戰自己技術極限的東西出來,放上台去和尚寶堂的東西相比。技術的極限並不是極限的技術,而是技術的瓶頸,而且,到了那個程度,到底手藝精妙到什麼程度,一般人是完全不會瞭解到的。而尚寶堂以珠寶設計製作著稱,這娛人耳目的華麗的東西,想來是很應和大家的心思,很能討好的。葉韜既然應戰了,那就索性也要針鋒相對,以討好和討巧的方式來擊敗尚寶堂。

    懷著各自的心思,兩方終於大致商定了這切磋的方法。在一旬之後,尚寶堂開業的同時,開始展出第一件作品,葉韜有三天時間,做出東西來進行比較。如果到時候同業公議說葉韜做出來的東西不行,自然第二第三輪的比試也就沒有必要了。如贏得第一輪那麼在第一件鎮店之寶展出後的十天後,展出第二件,再過十天,展出最後一件。第二件作品,葉韜有五天時間,第三件作品,葉韜有七天時間。這樣一來,葉韜幾乎是為自己定下了一條極為可怕的時間限定,沒有留任何餘地。到時候如不能在限定時間裡拿出像樣的東西來,大家是不會同情葉韜的。但是,手藝這東西不是一向是慢工出細活的嗎?葉韜定出的時間,哪怕翻個三倍,樓慶希都覺得未必能夠做出什麼足夠量級的東西來,但葉韜卻似乎是極有信心的樣子。這樣一來,狐疑的樓慶希反而是有些吃不準情況了。帶著滿肚子的疑惑,樓慶希回去了。

    而隨即,尚寶堂的鎮店之寶的展示和尚寶堂與葉氏工坊之間的三戰定勝負的消息也傳播開去。

    「要是萬一輸了,看我不把你打得滿頭包。」對於沒有商量一下,葉韜就貿然接下了這一戰,談瑋馨很有些不高興。但是,對於葉韜,她卻是有著相當的信心的,只是覺得葉韜碰上這種事情都不和她商量,那種被忽視的感覺不太好,有點牢騷而已。

    「你做什麼好玩的東西?打贏了尚寶堂之後送給我好嗎?」談瑋蒔這樣說。可她忽閃忽閃的眼睛讓人想不出任何拒絕的話來。少年被更小的女孩四十五度純潔仰望之後,華麗地敗退,無奈答應了下來。

    「切,怕什麼?他尚寶堂就不管造巨弩和弓箭,也造不出投石車沖車。一些玩物而已,是輸是贏,有什麼關係?」魯丹一邊聽著葉韜的吩咐,準備起各種各樣的用品和材料,一邊很是不以為然地說。而他的這種說法,在東平的紈褲圈子裡居然還頗有市場。

    但葉韜顯然沒有魯丹那麼豁達,要是真的輸了,恐怕日子還真是有些不好過。他將跟著他來到丹陽的葉氏工坊的所有學徒學工全部集合了起來,清理出了專門的工作間,非常仔細地準備起工作台和工具,校驗所有的精密測量工具,甚至飲食和日常起居方面,都努力將大家的狀態調整到最好,調整到最能夠心平氣和地耐心做水磨功夫的狀態。只是這樣的努力多少有些不夠。在飛鷹傳書後葉氏工坊的宜城總部立刻會調派最強力量以最快的速度趕來,其中包括葉氏工坊唯一的女學工,原先是舞姬而現在是圖樣設計師的希臘少女卡珊德拉和在精細工藝上下過苦工鑽研,手藝上頗有建樹的葉韜的師兄索庸。至於那些前前後後跟著葉韜學了不少精細工藝的學徒學工們更是踴躍報名,最後在索庸的精心挑選下,才選擇了十人跟著一起來丹陽。

    對於這件事情,齊鎮濤齊老爺子卻顯示出異乎尋常的興趣,他直接派人送來一大批從南洋弄來的或者是從海盜手裡黑吃黑順下來的珠寶,大塊的祖母綠、瑪瑙之類的東西比比皆是,幾大方品質極高的玉石原石更是價值連城。雖然只有一小批讓索庸和卡珊德拉帶著先期趕來,之後的那些東西送到的時候,滿足第二輪第三輪的需要,在材料品質上也要壓服尚寶堂,那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至於運送大批貴重物品的安全問題,那就更不用擔心了。得知此事之後,本來今年就要回京述職的閔越點起一千兵馬提前兩個月出發,護送這批原材料。只有不長眼的盜匪,才會太歲頭上動土。

    當所有的事情都在以如此快的節奏發生的時候,時間過得飛快。十天的時間轉瞬就過去了,而尚寶堂丹陽分號的開張,已然到來。

    尚寶堂進入丹陽市場的姿態,是如此高調,為了湊上步調,財力雄厚的他們卻很讓人意外地沒有自己建樓,而是購下了原本丹陽第一大珠寶商綠霓閣的地產,略加裝修就這樣開張了。原本就為大家熟悉的地點卻忽然變換了主人,給予這些丹陽城的老居民們的衝擊更大。但經過尚寶堂裡那些能人的重新裝修,現在的尚寶堂丹陽分號顯露出來的氣度,卻比原先重彰華彩的綠霓閣確實好得太多,之間的區別就如同是三代富豪和暴發戶一樣強烈。

    大家都是帶著複雜難明的心情來到這裡的,大部分人對於丹陽城也有一家尚寶堂,固然是有些欣喜,但更關心的,卻是尚寶堂和葉韜的賭鬥。尚寶堂的那所謂的三位大師傅,大家也算是久聞其名了,出自這些大師傅手筆的飾品,包裝盒上都鐫刻著這幾個大師傅的名號。賭鬥的另一邊,由於大家對於葉氏工坊的瞭解遠沒有對於葉韜的瞭解那麼多,也就只能忽視了這個實力強橫的團體,而將注意力放在了最近實在是引起了太多話題的葉韜身上。

    雖然是在談瑋蒔和黃婉等人的簇擁下來到尚寶堂,走進了大堂,但作為眾人的注目的中心,葉韜卻沒有任何不自然的表情。他淡淡的微笑充分顯示了他內心的平和和自信。

    羅勤和宋玉沒有出現在這個場合,而樓慶希,則充分顯示著他的交際手腕。高調進入丹陽的他,卻讓很多人覺得如沐春風。

    葉韜的到來立刻引起了樓慶希的重視,他和正在聊天的幾位官員打了聲招呼就抽身出來。向公主等眾人施禮過後,專門和葉韜確認,樓慶希才笑著說:「那我們這就開始吧。」

    在眾人殷切的期待中,葉韜極有風度地說:「那是自然,正要看看尚寶堂的手段呢。」

    樓慶希呵呵一笑,清了清嗓子,站在大堂中央,朗聲說道:「諸位,諸位。今日前來參與尚寶堂丹陽分號開業慶典的,俱都是丹陽說得上名號的一方人物,實在是讓敝號蓬蓽生輝。釵鐲首飾固然是大家喜聞樂見,但想必今天大家來,應該更想看看我尚寶堂三位大師傅的手筆吧?大家這就請跟我來,這第一件鎮店之寶,已經在花園裡等候各位多時了。大家,請這邊走。」

    中庭花園已經經過了重新的佈置,四周的一圈迴廊沒有大的變化,但中間的那一方小天地卻幾乎完全改頭換面了。一方小小的池子,幾株清挺的竹子成為中庭花園景觀的主題。那些並不算珍貴的花木卻好像每一株都生長在恰如其分的地方,經過恰如其分的修剪。地面上,沒有栽植植物的地方,都鋪上了細膩潔白的石子,不露出一點泥土,唯獨留出了中間一條沾著一點青苔,有些濕潤的青石鋪成的蜿蜒的小路。幾隻蜻蜓在庭院中紛飛起伏,更有一隻蜻蜓停在小池子邊,造型奇特的石頭上,翅膀微微開合。這小小的庭院卻好像一絲一毫讓人都不忍心去觸動。

    大家都站在庭院周圍的迴廊裡,納悶地張眼搜索,這所謂的第一件鎮店之寶,到底在哪裡?這個渾然天成的庭院裡,似乎余不下一點空間來盛放一件滿是光華寶氣的東西了。

    「樓老闆,您這是……?」略有些詫異之餘,沉不住氣的大有人在,很快就有人提出了自己的疑問,而口氣還很是不忿,好像受了什麼戲弄一樣。

    樓慶希的臉上帶著一抹微笑,踏著青石小路緩緩走進庭院,在眾人的注目中從山石上拈起一隻蜻蜓,托在手指上,慢慢轉著身讓大家都能看清楚。他朗聲說道:「這第一件寶物,就是這個了,大家都沒有發現嗎?這只蜻蜓,可是用綠玉為主,其他材料為輔,手工打造出來的呀!」

    這居然不是一隻真的蜻蜓?大家剛才居然沒有一個人看出來。尚寶堂果然不容小覷,他們的手藝,居然彷彿能夠賦予這些石頭以生命,居然能夠讓這些堅硬的東西展示出活物的風采來。雷鳴般的掌聲和喝彩聲響了起來,彷彿是迎合眾人的喝彩,樓慶希手裡的那隻玉蜻蜓,居然又微微振了振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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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 第三十七章 針鋒相對


    葉韜要如何應付這樣的對手呢?看過了這個精細小巧,從體積和聲勢上毫不起眼的玉蜻蜓,大家對於葉韜的信心卻不知不覺下降了不少。葉韜要做出怎麼樣的東西來,才能壓服玉蜻蜓呢?更何況,葉韜只有三天時間。

    葉韜卻好像沒感受到什麼壓力,他大大方方地稱讚玉蜻蜓的精緻漂亮,臉上的淡淡的微笑始終沒有消失過,甚至看不出任何的勉強。對於一直在他邊上稱讚玉蜻蜓漂亮可愛順便質疑葉韜是不是能做出一樣好玩的東西的談瑋蒔,葉韜甚至能有精神還嘴。而談瑋蒔那半是調侃半是撒嬌的說話的腔調和那些毫無顧忌的內容,讓周圍那些老老小小對於談瑋蒔的身份地位絕不陌生的傢伙們驚出一身身冷汗。而葉韜好幾次諸如「小丫頭片子不懂事」之類的說法,如果是別人說,恐怕要被談瑋蒔記恨到死,惡作劇不斷了,但是談瑋蒔居然僅僅是嘟著嘴很是不滿地說回去找姐姐告狀……葉韜到底和東平王室是什麼關係的聯想,愈加豐富了。

    當然,外界的這些人自然不會知道,在這幾天裡,從某次葉韜稱呼談瑋馨「馨兒」不幸被談瑋蒔聽到開始,這兩人鬥嘴幾乎就沒停過。談瑋蒔威脅說要到父王母后面前漏出對葉韜的「姐夫」的稱呼,要讓葉韜多弄點好玩的東西給她。而葉韜最近忙得沒空搭理談瑋蒔,口氣上也很是不客氣。而談瑋馨偏偏好幾次提醒談瑋蒔,最近不要和葉韜搗亂,弄得兩邊就這樣經常嘴上鬧騰一下。

    談瑋馨倒是不太在乎談瑋蒔會不會去父王母后面前告狀什麼的,她自己身邊的那些侍衛和僕從,都是完全忠於她的,不必擔心。但談瑋蒔身邊那幾個,卻都是父王母后的親信,談瑋蒔說的這些話,恐怕早就到了父母的耳朵裡,只是父王母后事務繁忙,或者是壓根還沒想好該怎麼處理這樣的事情,這才一直沒有和她談。

    談瑋蒔一直跟著葉韜回到了臨時建立的大工作間。葉韜在自己的地頭仍然沒有露出什麼緊張或者擔憂的表情讓小女孩很是氣悶,也覺得有些奇怪,難道葉韜真的有把握在三天裡弄出東西來,還真的能壓倒玉蜻蜓?

    小女孩畢竟是對漂亮的東西有著獨特的喜愛,並不瞭解此刻葉韜的心中所想完全不是工藝層面的問題而是創意層面的問題。葉韜前前後後,潛移默化地在葉氏工坊裡嘗試過的培訓過的做過預研,有過材料和工具準備的技術儲備之豐富,恐怕是尚寶堂砸破腦袋都想不到的。但既然這一次尚寶堂以如此有創意的方式拿出了這個從技術角度並不算太難的小東西來打第一台,葉韜也就沒有理由不以同樣的方式反擊了。

    玉蜻蜓,無非是綠玉雕刻出蜻蜓的身體,用水晶片出翅膀,在連接的部位下足手工,稍微引入一些微雕的工藝而已。現在還沒有成熟光學放大設備,放大鏡是個無比奢侈的東西,這才顯得玉蜻蜓的奇特出群來。擱到原先他來的那個時代,只要設備準備充分,手藝過得去,幾乎一個中學生就能在放大鏡台下操作這樣級別的東西了。對於葉韜,那實在不算什麼難度。

    花了幾個時辰畫出設計圖,畫出分部件圖,做出了詳細的製作手藝的註解,然後又好好睡了一覺,葉韜才極為悠閒地召集已經等得有些害怕了的葉氏工坊的學徒學工們開會,佈置起了任務。這第一個項目,葉韜不但不準備親自動手,甚至連索庸他都不准去參與工作,全部交給了那些學徒學工們按照設計圖去製作。而他自己,則拉著索庸一起聊天,下棋……

    這些舉動,由於葉韜從開始就沒準備隱瞞,立刻就傳遍全城,說葉韜狂妄的有之,說他胸有成竹的有之,猜測葉韜已經放棄比賽,準備糊弄過去的更是不少。但無論如何,賭徒等待的都是解開骰盅的那一剎那,只有到了勝負終於完全明確的時候,他們才能終於死心。

    葉韜並沒有等滿三天,到了第三天中午,距離他可以使用的時間還有足足六個時辰。雖然僅僅提前一個時辰讓昭華公主談瑋馨府裡的人去負責通知有關人等,但早就在著急等待的各方還是到得很齊。他們不必知道之所以將時間選擇在中午還是因為昨天通宵趕工完成之後,那些學徒學工們整個上午都在睡覺,而葉韜則在自家園子裡把玩做出來的那個小東西玩了一上午。但是,大家都的確感覺到,恐怕葉韜不是在故弄玄虛或者是拿不出東西來準備糊弄人,因為他選擇的地方實在是太有味道了。葉韜居然選擇了明玉樓,這個羅勤和宋玉時常召開酒會的地方。自從上次被葉韜大鬧了一場,這個酒會可算是徹底開不下去了,出席酒會的人數和檔次都有直線下降的趨勢。而現在,葉韜卻選擇了明玉樓……

    在高朋滿座的明玉樓二樓中間,特意騰出了一片空地,放置著一張鋪著深褐色錦緞的桌子,上面端端正正地放置著一個一尺見方,表面全都是用葉氏工坊獨門的黑色鏡面漆工藝製作的木匣。看著木匣漆色中銀箔拼就的雅致細巧的葉狀花紋,讓大家感覺到,僅僅這個盒子本身,都是一個精美華麗的藝術品了。其中存放的,會是什麼呢?

    葉韜沒有樓慶希那樣強的交際手段,也沒有想要先說一番話的衝動,當時間一到,他就吩咐魯丹去打開那個盒子。

    將整個盒蓋掀去,在檯面中央的是一個密佈著蓮花紋和雲紋的老大一個精緻的獨腳燈座。但在燈芯位置,卻不是油盞和燈芯的插孔,而是一塊渾圓的光滑的,散發著溫潤光澤的淺黃色玉石。讓人無法理解的是,玉石中心卻人為鑿出了一道豁口,讓這塊價值可觀的玉石破了相。

    好吧,大家的確能看出這銀質燈座工藝精美,但是,這就足以壓服尚寶堂的玉蜻蜓了嗎?

    大家疑惑地看著葉韜,而葉韜卻像是一樣疑惑地看著魯丹。魯丹像是有些莫名所以地撓了撓頭,捧著盒蓋走近了一步,仔細端詳了一下燈座之後無奈地看向葉韜……

    這到底是什麼戲碼?

    正當樓慶希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啪地一聲,一個黑乎乎的小東西從盒蓋裡滑落到了地上,一連串篤篤的極輕的腳步聲完全被淹沒在了眾人的嗡嗡的互相的交頭接耳聲中了。

    「啊!」只聽得黃婉尖叫了一聲,「蛇,四腳蛇。」

    盒蓋裡掉出的是四腳蛇?這東西是怎麼跑到盒子裡去的?

    「哪裡?哪裡?」魯丹小心翼翼地問著黃婉,而黃婉好像一動都不敢動。

    「在……在我的腳背上……」黃婉的聲音輕得只有周圍幾個人聽見。

    「沒事的,我來。」魯丹安慰道,隨手解下腰上雖然不當侍衛了卻還是習慣性繫著的厚背大刀,連著刀鞘輕輕向著黃婉的腳背伸去。

    黃婉羞紅著臉,輕輕提起了大約兩寸的裙裾。像她這樣的淑女,真的出去騎馬玩樂的時候那是一回事,但是穿著正式的裙裝的時候,被看到腳,那卻是非常害羞非常私人的。

    魯丹動作飛快地將那黑乎乎的一小團東西撥落到地上,隨即想用刀鞘去砸那只壁虎。

    刀鞘還沒有碰到那只壁虎,那只壁虎卻自己跳了起來,穩穩吸在了魯丹的刀鞘上。

    就在這個時候,葉韜嘿嘿一笑,衝著樓慶希說道:「樓老闆,請您品評一下,這隻小壁虎,可比你的玉蜻蜓好玩嗎?」

    「什麼?」大家一片嘩然,難道這只靈動的壁虎居然是做出來的。湊近一看,果然是,黑乎乎的壁虎外殼是用帶磁性的隕鐵製作的,摸上去亮亮的,用鐵棒靠近了,會立刻做出類似於擺頭,吐舌頭的動作,當靠近的鐵器重量足夠,能讓這個鐵壁虎產生足夠的吸力,它就會一下子蹦起來。

    「你是故意嚇我?」在眾人的讚歎聲中,唯獨黃婉很是不滿,在魯丹的手臂上狠狠一擰,慍怒地說。

    魯丹連忙賠笑說:「我是聽我家少爺安排啊,再說,誰知道這壁虎往哪邊跑?」

    黃婉哼了一聲,隨即問道:「可是,我身上一點鐵器也沒有啊,那壁虎是為什麼會朝著我跑的,該沒有吸力才對啊。」

    魯丹訕訕說:「我也不知道啊。你問我家少爺去。」

    對於這個時代的人,這或許是很神奇,但是,在葉韜的那個時代,給小孩玩的玩具裡,這種東西比比皆是,不過是在裡面裝置一個小型的,類似陀螺儀似的東西,將重力勢能轉化為動能,在很短時間內輸出而已,結構非常簡單。但是,在這個時代,這個東西可就太唬人了。

    將鐵壁虎捧在手裡,仔細端詳了半天之後,樓慶希神色嚴肅地將鐵壁虎交還給了魯丹。而魯丹,則小心地將鐵壁虎放在了燈座上玉石的那道縫隙裡,大家這才知道,原來,這算是壁虎的「巢」啊。

    樓慶希拱手說道:「這一陣,尚寶堂甘拜下風……這鐵壁虎,委實是太神奇了。」

    他不得不服輸,玉蜻蜓只是藉著風勢藉著聲浪的波動能動動翅膀,而這隻鐵壁虎,卻能有如此靈動的動態,而表面那彷彿真實的鱗片組合,那雕琢得極為精緻的面目和爪子,都讓他產生出這是不是一個真的活物的錯覺。而他浸淫珠寶和巧器製造也有數十年了,居然看不出來這鐵壁虎到底是為什麼能動,只能看出是用帶磁性的隕鐵製成。他,是輸的心服口服的。

    「還請諸位七日後再移駕尚寶堂,來品評第二件寶物。」樓慶希的語氣,已經不那麼自信了。尚寶堂的那些寶,都是好久之前就已經準備好了的,現在除了一件件比下去,實在也沒別的招數。那幾位大師傅雖然技術精湛,但一時之間卻也變不出什麼戲法來了。對於能不能將葉韜比下去,現在,樓慶希可是心裡沒底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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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 第三十八章 陽剛


    對於第一場的這樣的結果,最滿意的莫過於談瑋蒔了。當日的聚會一散,鐵壁虎就落到了她的手裡,而她問明白了怎麼玩之後,立刻就帶著鐵壁虎進宮去找父王母后顯擺去了。

    而當日的情景,則在大家嘴裡輾轉了好幾天,直到七天後,尚寶堂亮出了第二件寶物。

    如果說第一場比試,玉蜻蜓確實有些取巧的話,那尚寶堂拿出的這第二件東西,卻一點都沒有取巧的成分了。樓慶希說過,這三件東西都是要獻於兩國聯姻的婚典的,而這第二件東西,恰是一件女性的飾品,一個足可以成為婚典中重要一環的飾品,一個九鳳珠冠。

    從題材選擇上,毫無疑問,尚寶堂製作的這個珠冠是有些僭越的。當今天下,從幾百年前的一統分崩離析到現在各國各自為政,天下沒有皇帝,各國國主也都是稱王而已,從現今的禮制來說,天下再沒有一個女性有資格帶綴有九鳳的頭冠。但是,用於婚典,放在大紅蓋頭之下,其實各國各地大家都在僭越,從民間百姓到王公貴族,幾乎人人「九鳳」,取的是吉祥的意願,而忽略了禮制。

    而這個九鳳珠冠,卻著實顯示了尚寶堂紮實精湛的珠寶製作工藝和對於首飾美學的精深理解。珠冠以幾條銀帶連接成中心框架,在貼近頭部的地方用銀絲網和白色緞帶做成一個發套,來讓珠冠能夠被牢牢固定在頭髮上。而框架另一邊,則以金銀、寶石、珍珠、構建成九隻形狀各異的鳳凰的形象。

    珠冠雖然鑲金嵌玉,用料極為考究紮實,卻一點也沒有給人暴發戶式的俗氣,顯得雍容華貴,典雅而不失親和,文靜卻又不失活潑,美輪美奐,堪稱是女性美的完美寫照。

    當日的玉蜻蜓沒有讓葉韜頭痛,但這個珠冠卻讓他覺得有些麻煩。這不是完全在比審美比功底嗎?這種水磨功夫做出來,不知道費了多少遍調整的專門打造的珠冠,自己拿什麼去比呢?對於珠寶玉石的使用,尚寶堂的確是到了一個相當登峰造極的地步了。想要再發展,在當前的技術條件下,幾乎是不可能了。

    而這一次,葉韜才覺得,五天時間,似乎不是很夠用。

    是不是很夠用那是一回事,但無論如何,該做的事情是一定要做的。仔細考慮了一下之後,葉韜也大致定出了方案:

    首先,必定是不能用金銀玉石材料為主了。一方面是容易引起同類材料製品的類比,作為後來者,很容易在有先入為主的印象的觀賞者那裡討不了好,而對於金玉材質的加工太過於熟悉的樓慶希,這種在不長時間裡製作,必然會有不夠盡善盡美的地方,很容易被行家找到一些疏漏。

    其次,無論是工藝和設計,九鳳珠冠都達到了相當高度,在一個類似的賽場上要贏過它,確實不太容易。但使用所有人都沒有見過的工藝,在設計立意上多下功夫,則很容易繞過大家的成見,別出心裁地贏得勝利,還多少有些把握。

    在這種情況下,葉韜終於還是動用了葉氏工坊的技術儲備之一:景泰藍技術。

    對於現在所處的這個時代來說,景泰藍工藝是有相當難度的。通常來說,景泰藍的製作有制胎,掐絲,點藍,燒藍,磨光和鍍金幾個工序。需要用到極高的溫度只是其中的難度之一,更為麻煩的是需要用到各種各樣的材料,還有極為繁複的細節工序,尤其是磨光和鍍金。

    磨光通常要用粗砂石、黃石、木炭分三次將凹凸不平的藍釉磨平,不平的地方都需要經過補釉燒熔後,反覆打磨,而最後還要用木炭、刮刀將沒有藍釉的銅絲底線,口線磨平刮亮。其中需要經過的工序實在是非常多,而且每一道工序都要經過相當長時間。至於鍍金,則又是另外一個問題,這個年頭,至少現在,葉韜還沒弄出電鍍工藝來,這在原本那時代輕鬆無比的工序就變得很讓人頭痛。幸好各種材料的準備非常充分,不存在臨時去找東西的問題。

    相比於傳統的景泰藍以紅、藍、綠為主色調的琺琅點藍,在色彩方面葉韜卻豐富得多,而現在他手裡能夠使用的可以當作琺琅顏料的礦物粉末也足夠他在色彩方面大膽一點,更大膽一點。以前在宜城試驗的時候,葉韜就能夠在景泰藍上呈現出九到十二種顏色,而現在談瑋馨幾乎將工部的礦物倉庫開放給了葉韜,葉韜怎麼都能弄出更多的色彩來。

    饒是這次大家這樣拚命,但五天的時間實在是太緊張了,在這六十個時辰裡,葉韜僅僅睡了不到六個時辰,其餘時間全都在工坊裡和學工學徒們一起揮汗如雨,在熾熱的溫度中將一道道精細的工序完成。

    當五天的時間期限到來,葉韜最終是完成了作品,卻累得倒頭就睡著了,連展示作品,後來都是談瑋馨指示讓魯丹去負責了。

    在其位謀其政,最初的時候,魯丹等於是被騙來給葉韜當管家那是不假,但既然干了,那就要幹好,魯丹的想法也就是那麼簡單。而這一次,尚寶堂將自家少爺累成這個樣子,魯丹就有些很沒好氣了。

    展示會仍然放在了明玉樓。魯丹到達的時候,大部分來賓已經等了一會了,看到葉韜這一次的作品展示居然那麼遲,和上次的從容鎮定富有戲劇效果很是不同,那些一心希望怎麼也要壓倒尚寶堂的傢伙們心裡多少有些犯嘀咕。但是,當大家看到魯丹從馬車上抱著一個巨大的盒子跳了下來,卻是鬆了一口氣;終於來了。

    魯丹轟隆隆地衝上了樓,將大木盒重重頓在了和上次一樣擺放的桌子上。那沉重的而有餘韻的金屬聲音聽得在場眾人都是心頭一顫。木盒子的風格都有了很大的變化,這一次不是細緻美觀的鏡面漆,而是簡簡單單地刷上了層黑漆,但盒子的角上都包著鐵片,盒子上正面更是鑲嵌著一個十分威武的鐵質獅子面雕,顯得十分威武。

    「我家少爺晝夜趕工,現在正在睡覺,今天是趕不來和大家見禮了。小人只好張狂一把,代我家少爺將這個東西送來,供大家品評。回頭等我家少爺睡飽了,自然還會為今天沒有能來這裡,向各位登門致歉。」魯丹自稱張狂一把,表現出來的氣質也的確如此。

    他一把拎開了盒蓋,將盒子裡的東西捧了出來,平放在桌子上。大家呼地圍了上來,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這個造型奇特的……「杯子」。

    「這東西,我家少爺命名為『鐵血英雄盞』。就是一個超大號的酒杯,也將在國主大婚之際進獻給國主,以紀念國主十六年前以金盔為酒盞,為兩萬勇士壯行,一舉殺破北遼南苑軍的壯舉。少爺有言,春南商人為我將來的東平王妃添了頂帽子,也算是一件美事,我等忠君之士自當效仿。但是國主的帽子就是那幾個了,不是我們這些升斗小民能做的。那就用頭盔的造型造個酒杯吧。」

    魯丹可不是葉韜。假如葉韜在此,就算說同樣的話,語氣也最多是清平中略帶些調侃。但魯丹卻不同,他本來肚裡裡就窩火,而他出身軍旅,哪怕當管家也將軍旅中的許多習慣帶進了現在的葉府,口吻中的殺伐之氣竟是不曾稍減。他鏗鏘有力地說完這句話,頓時引起了一片鼓掌叫好聲。

    這就是大家立意的不同,九鳳珠冠最多也就是為百蓮公主添幾分秀色,而這鐵血英雄盞則是紀念國主的豐功偉績。有了這個立意,哪怕今天葉韜讓魯丹帶來的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酒杯,在場那麼多東平官宦子弟,或者是想要往這個圈子裡鑽營的人,也必然會品評葉韜的獲勝,更何況,這個頭盔造型的鐵血英雄盞,的確有著極為懾人的魅力。

    鐵血英雄盞是由兩個部分組成的,下面是底座支架,可以放穩酒杯,倒酒的時候也不會傾覆。而上面的部分,則是一個縮小了的頭盔,而這個頭盔上線條剛勁有力,上面更是以銅絲掐絲填色為工具,繪製出一個將軍誓師出征,將士奮勇山呼的雄壯場面。鐵血英雄盞的華麗細緻可能不如九鳳珠冠,但勝在立意和內容不俗。至於工藝,乍看之下,連樓慶希都沒想明白,到底這個鐵血英雄盞是怎麼做出來的,到底怎麼能夠將金屬的線條和絢爛的色彩結合,到底怎樣才能夠讓一件金屬器皿迸發出這樣美妙的光彩。

    「老朽心服口服,這第二場,又是尚寶堂輸了。五天後,請各位在寶印閣相聚,這最後一輪,好歹是要分出個勝負的。」
aa0120u 發表於 2008-7-20 01:34
第二集 第三十九章 潮音


    兩勝。而且是沒什麼爭議的兩勝。

    鐵血英雄盞贏得了第二輪的賭鬥,幾乎已經確立了葉韜和葉氏工坊在精細工藝領域東平第一的地位了。而兩次葉韜拿出的作品,的確都不是鑲金嵌玉的奢侈品裝飾品,卻都是針鋒相對。而在做出這種極高水準的作品的同時,葉韜還非常嚴謹地遵守了自己原先和樓慶希定下的時間上的限定。

    鐵血英雄盞在展示後就直接被送去談瑋馨那裡,然後談瑋馨非常正式地從王宮正門入宮了一次,代表葉韜進獻了這件禮物,並且將賭鬥前後的事情,以及在展示的時候大家所說的那些話轉述給了父王聽。雖然驚訝於女兒居然會代表自己的一個幕客來進獻一份禮物,但東平國主談曉培還是愉快地收下了這個讓他也感覺到十分喜愛的「杯子」。

    而從這一刻開始,這第三場賭鬥也就不僅僅是兩個商人之間的事情了,既然已經上達天聽,引起的關注也就不同了。五天之後的寶印閣聚會,在東平的諸大臣之間也成為了一個話題。雖然這些大臣不便與會,免得讓這樣民間的「交流」一下子帶上了政治色彩,以後變成兩國交惡的口實,但多少表示一下關注,讓自家孩子去看看到底有什麼好玩的事情,大家明裡暗裡提供一些方便還是可以的。

    當大家的話題朝著這最後一輪的賭鬥聚集的時候,卻忽然發現,兩邊壓根沒賭什麼。大家都是在為了一個沒有綵頭的比賽勞心勞力弄得不可開交,這個發現可算是讓大家很是奇怪了一陣。兩邊都是實力頗強的大商人,大概並不在乎所謂的綵頭吧,反而是這面子上聲譽上的問題對他們來說更重要一些——不少人是這樣想的。

    由於葉韜如此受到關注,連帶著弈戰樓的建設項目的進度都加快了好多,那些原本在木料的供應,在石料的採購方面有些斤斤計較的供應商們看到葉韜現在的風頭正勁,雖然未必是想要搭什麼順風車,可也至少不要給人家留下不好的印象吧?戴越閣這位葉韜實打實的岳父大人,一邊享受著採購物料的價格折扣,一邊笑嘻嘻地應付著各種各樣的飯局,還一邊找機會調侃葉韜,這小日子過得極是舒爽。

    由於有飛鷹和宜城兩地往返送信,京城的消息傳遞到宜城也是很快的。看到葉韜在丹陽混得風生水起,齊鎮濤是笑得嘴都要歪了。座鐘工坊現在的產量已經穩定在一個月五十台的程度上,而齊鎮濤當下就決定,除了手裡留下十台座鐘,在宜城做人情,也作為營銷手段來使用之外,這個月的產量全部發往丹陽。在給葉韜的信裡,他也詳細說了許多為人處世需要注意的事情。他和葉韜之間的關係,越來越像是有親緣關係的長輩和晚輩,也越來越像是平等的合夥人。齊鎮濤是充分意識到,葉韜的崛起對於他們的生意來說,好處是無窮的。而他所瞭解到的那些事情,讓他對神奇的景泰藍工藝還有隕鐵製造的器具發生了濃厚的興趣。齊鎮濤甚至表示,他將前來丹陽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看看其中到底蘊含了多大的商機。

    對於齊鎮濤這樣老而彌辣的人物,對於那些關心的提醒,雖然葉韜對於這些為人處世的原則並不像是齊鎮濤想像的那樣知之甚少,但還是感覺到一陣溫暖。這些經驗,如果不是關係親密到一定程度,是決不可能說的,尤其是其中一些解釋國內外商圈和大商家關係,介紹一些可以去尋求幫助的人等等事情,更是顯示出齊鎮濤對他的重視和期望。

    在五天裡,除了好好休息之外,葉韜畢竟沒有像是魯丹所說的那樣去為上一次展示作品時候的缺席而登門致歉,而是專心窩在工坊裡,將原先在工坊裡曾經試制過,預研過,做過準備的一些技術拿出來好好研究研討了一番,將好多原本準備放在幾年後才拿出來圈錢的技術提前拿了出來,至少是讓這批葉氏工坊的核心員工們有了瞭解。現在的情況,他不得不贏下最後的這一場賭鬥了,現在的情況容不得他輸。一旦輸了,先前的那兩場勝利就毫無意義,而在春南國的人面前失了面子更是他覺得不太能容忍的事情。可是,他現在徹底不知道,之後尚寶堂會拿出什麼驚人的東西來了。

    當五天匆匆閃過,這最後一輪的賭鬥終於到來了。寶印閣並不是酒樓,也不是會館,按照現代的標準,其實寶印閣比較像是一個提供給一個很小圈子裡的朋友聚會宴飲的私人會所。而嚮往這個地方,嚮往進入這樣一個小圈子的,並不是丹陽的那些官宦子弟,而是那些專門跑春南與東平兩國之間的商路的商人們。

    從來沒有招待過那麼多人的寶印閣卻沒有在招待方面出任何亂子。在寶印閣的頂樓,這個最終來展示尚寶堂的最後絕招的地方,也就堪堪能容下三十來個人,而其他人,都只能等揭曉之後輪流上去參觀了。

    經過了前面兩場的「切磋」,這一次無論結果如何,樓慶希都再也不敢小看葉韜這個僅僅只有十五歲的年輕的工藝大師了。雖然他自己並不能動手做,但和派來東平的三位大師傅交流研討之後,大家對於葉韜所掌握的技術和所表現出來的工藝美術水準都十分吃驚。而經過了調查之後發現,這些還都只是葉韜臨時表現出來的,他家裡最擅長的木器木具,他甚至還沒有露過哪怕一手。當然,其中有木器不適合這種賭鬥的內容的成分在,但何嘗不是葉韜是一個技術全面的工藝大師的更好的證明呢?至少,要是讓尚寶堂的這些兒大師傅去做傢具,弄出來的東西肯定是有些問題的。

    樓慶希很平靜地對葉韜說:「葉公子,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們這就……?」

    葉韜微笑著回答:「樓老闆請便。」

    樓慶希客氣地說:「葉公子總是那麼客氣,要是早知道是這樣的結果,當初我就不會那麼冒失,不自量力地向公子挑釁了。這近一個月來,我可是大開眼界啊。

    在這種羅勤和宋玉都悉數不登場的情況下,樓慶希並不忌諱說這種話。周圍聽得到這番話的,除了他們兩個也就沒旁人了。這種惺惺相惜的態度,才是他作為一個商人平時最常表現出來的。當然,他的謙恭和淡定中同樣有一種傲氣和自信,他自認為,最後的勝利仍然將屬於自己,只有在有這份認識的情況下,他向葉韜所說的這番話才不證明他軟弱可欺。

    樓慶希一如既往地清了清嗓子,說:「尚寶堂的第三件寶物名為碧海潮音書。這件寶物,既是我尚寶堂的傑作,卻也同時源自天成,這就請大家品評一番吧。」

    放在頂層的窗台邊上的那個巨大的屏風狀的東西上蓋著的紅綢被揭去,露出了中間的真容。原來,這所謂的碧海潮音書卻是一組珊瑚長成的屏風,外面裝上了精美的紅木架子。

    「珊瑚並不稀奇,但是,這些不同的珊瑚屏風片組合在一起,當風吹過的時候卻會發出不同的聲響,而這聲響,恰如不同天候下岸邊聽潮的聲音。請各位稍稍安靜,大家一起聽……」

    這世間居然真的有這種東西嗎?看著樓慶希指揮著兩個僕役將屏風展開組合好,放在風口上,看著樓慶希那安然自若的樣子,葉滔才終於明白為什麼他今天會如此大度,居然在開始前說了那一番友誼第一比賽第二類型的話,原來,樓慶希是覺得勝券在握了啊。

    這碧海潮音書恰如一本閱讀不同篇章會有不同感受的書,當風從珊瑚空隙中鑽過,恰如其分地發出低沉優美,一波波的沙沙聲,那正是葉韜作為一個在海邊長大的人,所熟悉的海浪聲。或許有些不同,但之間的區別卻並不大,這碧海潮音書,的確是相當好地再現了海浪的聲音。

    這是自己能做出什麼東西來對抗的嗎?這是人力可以對抗的嗎?難道自己努力了那麼久,最終還是要以失敗告終嗎?

    葉韜咬了咬牙。並不認命,卻是同樣大度地說:「我實在沒想到,這自然界居然能有如此造化。能有如此神奇的一部記錄大海聲音的大書。著實是開了眼界了。」

    葉韜腦中靈光一閃,他躬身說:「樓老闆且等幾天,看我的手段吧。」語氣中一下子就沒有了剛才的那分悵然,顯得輕快了起來。

    (第二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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