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不公平的單挑
錢不離的軍隊在緩緩的戰鼓聲中開拔了,而札木合的部隊則在號角聲中銜尾跟上。為了可以最快速度得到中軍箭營的火力支援,錢不離把箭營安排在中軍的後側,杜兵的騎兵隊組成了長蛇陣,始終和箭營保持著二、三十米遠的距離。
望著遠處游戈的斥候,錢不離不由得慨然搖頭,怨不得在先後兩個世界裡,農耕民族對上遊牧民族,總是會吃虧,其中個人的單兵做戰能力是一個不可忽視的環節。姬周國的斥候大都是三、五個一起行動,有的甚至是十幾個一起,而反關飛鷹部落的斥候,大都是單獨行動。
雙方是敵對的,那麼斥候與斥候之間的摩擦必不可免,在這種小摩擦中,拋射無疑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至於肉搏戰的幾率也不是很大,這時候雙方比的就是誰的箭法准,而姬周國的斥候自然落在了下風。
按照杜兵的說法,如果是單對單,姬周國斥候的勝面不到三成。姬周國的上將尉遲風雲在十年前曾和年輕的札木合對決過一次,札木合兵力遠遠不夠,但他居然敢化整為零,組成數百支百人隊游戈在草原上,專門獵殺尉遲風雲派出的斥候,當尉遲風雲察覺到不妙,火速招回斥候時,他的精銳斥候已經被獵殺了三千餘人。而斥候戰的慘敗是尉遲風雲在會戰後期陷入札木合包圍的直接原因!
錢不離大惑不解的問,為什麼不讓斥候配備腳踏弩?杜兵解答說,腳踏弩的使用一直受到內閣的嚴密監察,如果腳踏弩的製造方法讓草原部落的人得到了,後果是相當可怕的,就算是皇家禁衛軍,也只能在訓練的時候使用腳踏弩,訓練之後就要交回到軍械庫裡。
錢不離聽後不以為然的笑道:「世界上沒有絕對的秘密!現在整個草原真的沒有一架腳踏弩麼?」
杜兵默然,統領大人說的有道理,這世界上確實難有絕對的秘密,已經有一些腳踏弩流失到草原上了,只不過因為騎兵沒辦法在馬上拉開弩弦,而且腳踏弩的數量還很稀少,所以才沒有被成建制的使用。但是又不能不防著,如果草原部落真的有能力大批量生產腳踏弩了……對姬周國來說絕對是一場災難,不知道有多少本應該活下去的士兵會死在強勁的弩箭之下。
「大人,您看!」杜兵的低語打斷了錢不離的感慨。
錢不離回頭望去,見到一匹單騎快馬加鞭向他們追來,而札木合帶著近衛輕騎緩緩跟在那單騎的後面。
想玩下馬威?錢不離冷冷一笑,他知道這員敵將一定是個箭法非常高超的人,札木合是想利用佔據絕對優勢的射殺來鼓舞低靡的士氣,不過這也是錢不離想要的!
錢不離低聲命令了幾句,他身後的親衛連忙吹起了哨子,一短一長的哨聲悠揚的響起來,箭營讓出了一條路,八個士兵把僅有的一架投石車推上前。
「你在這裡壓陣。」錢不離對杜兵交代了一句,雙腿一夾,驅馬迎了上去。比拚騎射?什麼樣的弓箭能和他手中的珂而特相比?
三魁的眼力一向很好,眼見對方的騎兵隊中有一個明顯是將領般的人物迎了上來,尤其是那將領的手中還在揮舞著一把可笑的扇子,三魁的嘴角露出了冷笑!只要再衝過一百步,他有絕對的信心把那個將領射下來!大功一件啊!想到這裡,三魁一邊摘下自己的弓,一邊狠狠在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你不要逃!千萬不要逃!!
正帶隊緩行的札木合則驚疑的望著迎上來的錢不離,他可不相信敵方的將領會蠢到寧願送死的地步,那人或者是有一身驚人的騎射,或者是另有陰謀!札木合連忙把左右手交疊在一起,左手的食、中二指和右手的食、中二指橫豎交錯,在交錯的中心露出了一點縫隙,而札木合通過縫隙觀察著錢不離。這是草原部落的斥候經常用到的指望,利於觀察位於遠處的小目標。
錢不離突然勒住了戰馬,右手拿著扇子直指向高空,比劃了幾下,左手藏在衣袖中一晃,砰的一聲巨響就傳了出來。
正在滿懷期望疾馳的三魁只覺得自己好似被無形的大錘迎面擊中一樣,整個身體不由自主的晃了一下,一頭栽下了戰馬。三魁跨下的戰馬受驚了,長嘶一聲,向斜刺裡衝去,但三魁的一隻腳還被鎖在馬鐙裡,他的屍體在戰馬狂奔的路上留下了一條血痕。
札木合倒吸了一口冷氣,錢不離那套指著上天比比劃劃的動作只能騙得了一般士兵,絕騙不了他,憑感覺札木合可以斷定,敵方將領手中拿著一種他從來沒有見過的武器!
「三魁!!」粘罕大吼一聲,催馬就衝了出去。
「站住!」札木合臉色鐵青喝道,敵方將領的那種武器實在太可怕了!他知道粘罕衝出去定是一個有死無活的結局。
如果是別人陣亡,粘罕還有些理智,但是三魁的死對他的打擊實在太大了!三魁從小起就是他的奴隸,可粘罕從來沒有把三魁當奴隸看,他不敢去找大哥玩耍,而三魁彌補了他童年的空白,直至少年、青年,三魁始終忠心不二的跟在他身後,他渴了,三魁會為他偷來部落最好的美酒;他煩了,三魁就用自己的傻笑逗他開心;對粘罕來說,這種情意是黃金難換的!
粘罕雙眼血紅盯著錢不離,牙齒咬得咯咯做響,縱馬急奔,他要給三魁報仇,他要把那個人撕成碎片!
札木合大驚失色,連忙摘下自己的鐵臂弓,瞄準了粘罕的戰馬,弓弦響處,粘罕的戰馬應聲而倒,把粘罕甩出去老遠。
第四十二章 捨棄?
札木合生怕對方的敵將衝上前傷害粘罕,連忙帶著近衛輕騎逼了上去。
錢不離並沒有動,他不想激怒札木合,現在最重要的保存實力,然後藉機收拾連城塞的賀炯名,內鬼遠遠要比外敵可怕,通曉歷史的錢不離清楚的知道這一點。
「預備!」投石車前一個士兵舉起了自己的小紅旗,杜兵連忙帶著騎兵讓出了一條路,生怕投石車給自己人造成誤傷。
「放!」那個士兵把紅旗向下一揮,其實原本姬周國是用哨聲來指揮投石車的,但錢不離把規定改了過來,『預備』這兩個字的口令自然也是出自錢不離的教誨。
一團黑影騰空而起,在半空中逐漸散開,最後竟然籠罩了十幾丈方圓的地方,然後劈頭蓋腦砸將下去。沒有標準的投石可難不倒錢不離,他命令士兵把投石車的石槽加深,裡面放著的全是大大小小的鵝卵石,這玩意殺傷力遠遠不如一整塊投石,但威懾的效果卻是整塊投石所不能相比的。
近衛輕騎的隊列裡一陣人喊馬嘶,數百顆鵝卵石組成的散彈籠罩範圍太大了,只一瞬間,就有三十多個近衛騎兵被砸得頭破血流,還有不少戰馬吃痛受驚,四處狂奔起來,攪得近衛騎兵的隊列亂成了一團。不過在減員的效果上就差了,除了四個騎兵被砸得昏厥過去、躺在雪地上挺屍之外,大部分傷兵正極力約束著受驚的戰馬。
他們居然還帶著投石車?札木合一揮手,察哈爾疾馳過去,身形探到馬側,一把把粘罕從地上撈了起來,然後圈馬退向後方。察哈爾一邊跑還一邊回頭觀察著錢不離,顯然,三魁莫名其妙的死對他的震駭非常之大。
「預備!」那個士兵再次舉起了小紅旗:「放!」
又是一團黑影騰空而起,近衛輕騎們默默看著飛臨他們上空的鵝卵石雨,沒有一個人亂動,沒有王的命令,別說天上往下砸鵝卵石,就算是掉火球他們也絕不會後退半步的!這種嚴酷的軍紀正是近衛輕騎成為草原幾支最精銳騎兵的員原因。
札木合含恨掃了眼摘下長弓嚴陣以待的南營騎兵隊:「撤退!」他的心裡清楚得很,三魁的死對士兵們有多大影響暫且不說,就算是他手下的將領此刻也無心再戰了,察哈爾回到本陣後臉上露出的那種如釋重負的神情,已經明明白白的告訴了他這一點!
第三團黑影騰空而起,不過此刻札木合的近衛騎兵已經跑出了投石車的攻擊範圍,一塊又一塊鵝卵石打在雪地上,打的雪皮四處蹦飛、?啪做響。
錢不離心中總算鬆了口氣,他含笑望著札木合逃走的方向,默然不語,雖然只是暫時逼退了札木合,但強弩之末、難穿魯縞,已經連敗三場的近衛騎兵還可能組織起像樣的攻勢麼?!
可惜錢不離的笑容來得快去得也快,就在他笑得最開心時卻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一件他無法解決的事,錢不離的臉色變了。
杜兵催馬跑上來,剛想開口對錢不離道喜,發現錢不離的臉色異常難看,杜兵不由得一呆,統領大人這是怎麼了?我們不是勝了麼?
錢不離也不理會杜兵,驀然撥馬,快馬加鞭直向中軍衝去,杜兵愣了一下,連忙催馬跟在錢不離身後。
「不離!」姬勝情聽說了後隊獲勝的消息,喜滋滋從車窗裡踏出頭,和錢不離打招呼,誰知錢不離竟然看都不看她一眼,竟至從她的馬車旁衝過去,不等戰馬停下來,錢不離就縱身一跳,跳上了賈天祥的馬車。不過這種技術動作可不是現在的錢不離能掌握的,他的身形歪了一下,險些栽到馬車下,幸虧賈天祥的衛兵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錢不離。
錢不離一把掀起車簾就走了進去,裡面賈天祥正縮在馬車的一角發呆出神,他看到錢不離沒有打招呼就突兀的闖進來,不由得一愣,旋即看清了錢不離臉色鐵青的表情,賈天祥苦笑起來:「你也想到了?」
錢不離也是一愣,隨即他的臉上露出了怒意,低聲咆哮道:「你早就想到了?!那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我這個人一生最大的願望和陛下的願望是一樣的,那就是讓姬周國的國民再不受草原的侵襲,所以我一直都從各個渠道瞭解他們。」賈天祥緩緩搖著頭:「我清楚他們的戰鬥力,如果我們稍有失誤,我們很可能就要永遠留在這片雪地上了,而且……前面還有我的老朋友在等著我們!你能帶著我們平安離開這裡已經很不容易了,我又怎麼能讓別的事讓你分神?!」
「這……這怎麼能算是別的事?」錢不離長歎了一聲,一屁股坐了下來。
「你們在說什麼?」姬勝情掀起車簾,驚訝的看著錢不離和賈天祥,姬勝情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卻聽不懂他們到底在說什麼。
「殿下,我們在說……」賈天祥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說實話:「我們在說雪原城,札木合在我們這裡吃了大虧,他要是撤退的話,很可能從雪原城那裡走,留守雪原城的加上警備隊還不到二百個,雪原城……會被屠城的!」
「天……不離,你一定要想想辦法!」姬勝情撲過去拉住了錢不離的胳膊,用一臉期待的神情看著錢不離。
錢不離低頭看著地毯。沉默不語,人都是有感情的,雖然錢不離的個性符合慈不掌兵的精義,但他離開自己的世界、來到了這裡,心靈不免空虛寂寞。大勝之後的狂歡夜裡,雪原城內平民的純樸和熱情深深打動了孤獨的錢不離,那含羞獻花的少女;那歡呼蹦跳的孩童;那用崇拜的目光執著的凝視著自己的漢子;那蹣跚掙扎著走出家門、站立在寒風中只為看他錢不離一眼的老人;如今,可以捨棄他們見死不救麼?錢不離心中一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