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 韋帥望系列 作者:晴川 (連載中)

taiwan3235 2008-9-14 14:09:5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80 29018
taiwan3235 發表於 2008-9-14 21:38
韋帥望的江湖 卷二 少年韋帥望之大刃無鋒
第84章 孩子

  慕容家的小孩兒為什麼回來?韓青忽然瞪大眼睛,慕容劍為什麼會回來?為什麼?

  他不知道慕容劍回來有多少種可能,但是他確切知道其中的一個可能——慕容劍不能放過韋帥望!所以,他回來找韋帥望!

  慕容劍輕輕「嗯?」了一聲,感覺到韓青氣血翻騰,他強力壓制,可是韓青明顯在反抗,他不想傷到韓青,不由得抬頭去看韋帥望。

  帥望過去握住韓青的手,韓青瞪著他,怒目,韋帥望,你做了什麼?你不可在我面前擅自決定!帥望跪下:「慕容劍是朋友!」韓青瞪著,你的朋友?!

  帥望道:「師父,他要是想殺我,不會來救你。」坐在韓青身後的慕容劍愣了一下,嗯?是啊,對啊,如果他父親真的決定廢了韋帥望的功夫

  ,那麼治好韓青的傷,怕不是一個好主意吧?可是——

  韓青看著帥望,無聲地掙扎,不!決不能在情況未明的時候接受人恩惠。帥望剎那紅了眼圈,輕聲:「求你!」然後低下頭,額頭抵在韓青膝上,求你。韓青微微心軟,這個孩子!

  這個孩子啊,他怎麼忍心拒絕?可是——如果慕容真的要對韋帥望不利的話,他怎麼可以接受他的幫助而做出妥協!不過,如果他不接受幫助,連做出妥協的姿格都沒有。

  韓青慢慢閉上眼睛,如果慕容氏真的是好意,他就接受吧,如果不是,那就為了帥望背信棄義一次吧。韓青輕輕捏住帥望的手,小傢伙。

  慕容劍到這時候,才隱隱約約覺得,他父親讓慕容琴來做決定也不是沒有道理的。誰想決定這些亂七八糟的麻煩事啊。

  冷輝雖然崇拜韋帥望,可是見韋帥望帶個人進去,一兩個時辰沒出來,他當班就要結束,下一個班的人來了看到他不好交待,只得進來看一下,卻見韓青頭上熱氣滾滾如同開了鍋的蒸氣一般,這一驚非同小可,雖然不明狀況,可是知道造成這種狀況不是一般功力的人能做到的。當下也不敢進去,轉身就跑。

  五分鐘後,韋行已風一般趕過來。韓青正在同慕容劍同學親切會唔,韓青抱拳:「大恩不言謝,慕容少俠。」

  慕容劍還想說點什麼,韓青已開口問:「少俠,你對韋帥望的事有了新的決定嗎?」慕容劍沉默一會兒:「嗯,實際上,並不是我的決定,實際上——」

  帥望笑道:「實際上是我想跟他回家去玩。」韓青沉下臉來,怒喝:「住口!」

  韓青轉過頭去看帥望:「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不可以向我說謊!這是做我弟子的規矩,韋帥望,你聽明白了嗎?」帥望沉默一會兒:「對不起。」

  韓青厲聲道:「也輪不到你自作主張,輪不到你做決定!」帥望沉默。韓青怒喝:「你聽到沒有?」帥望低聲:「啊。」

  韓青回過頭去,恢復從容平靜:「那麼,慕容少俠的決定是什麼?」慕容劍沉默一會兒:「我沒權代表慕容家做任何決定。」

  韓青點點頭:「慕容氏家教甚嚴,那麼,少俠此來何意?」慕容劍沉默一會兒:「我是來問問,問問帥望可願意跟我一起回去?」帥望輕聲:「我已經答應。」

  韓青怒問:「答應?你可以不得到任何人的允許,擅自決定自己的行動嗎?」帥望肯定地說:「我已經答應了!」

  韓青怒視韋帥望,可是在他內心深處,只有悲哀,即使韋帥望再長大五歲也仍是躲在父母身後牽衣角的年紀,可是小傢伙一而再再而三地站出來承擔責任,再怎麼樣的信賴與嬌寵也不能讓小傢伙象對父母一樣理直氣壯地耍賴,別人的頭上有屋頂,小傢伙的頭上是青天白日或烏雲大雨。

  韓青緩緩地堅定地說:「我不准!」帥望抬頭:「師父教過我言而有信!」韓青問:「我沒教過你尊重師長嗎?你可以不問自專嗎?」

  帥望道:「尊重只是態度,誠信卻是人格問題。我答應慕容劍了!」

  韓青點點頭:「我也答應過你母親照顧你,如果我今天讓你去,就是我食言。不過,你不用擔心你的誠信問題,因為你去不了!非不為,是不能為!」

  韓青一隻手捏住帥望肩膀,就要點他要穴。慕容劍抬起手,韓青回頭看他,韋行站直身握劍。慕容劍慢慢縮回手:「我不會……」但是:「我是覺得……」

  慕容劍沉默一會兒,他不太擅長言辭,半晌才道:「我是覺得,如果韋帥望跟我一起回去,對大家都好一點。」

  韓青看著慕容劍,如果不是慕容劍的表情很誠懇,這句話很容易就可以理解成一種威脅,但是,有些人天生長得誠實可信,慕容劍無疑是其中的一個。看看他的臉,就知道他在誠懇地表達內心深處真實想法,而不是在說謊。

  韓青沉默下來,如果慕容劍內心深處覺得韋帥望同他一起回家,對於解決這個衝突是有好處的話,韓青是不是可以信任這個判斷呢?

  如果希望雙方友好解決,當然是冷家上門解釋比較有誠意,可是慕容家與溫家都堅決拒絕冷家人近他們方園五十里以內,原因當然是冷家那無所不用無所不至的手段。慕容劍覺得韋帥望只是個小孩子,所以做此提議。韓青看看帥望,小帥望真的只是一個小孩子嗎?他苦笑,慕容,你可是挑了我們冷家最危險的小孩子。可是讓韋帥望獨自跟隨慕容劍回家,如果慕容卓決定對韋帥望不利的話,他們就全無挽回餘地;再者把自己弟子送去任人處置,未免太丟冷家人的臉。

  韓青半晌道:「我帶帥望去向令尊解釋。」慕容劍一愣。韓青淡淡地:「我自己帶帥望,在慕容家對面的鏡泊湖畔等候處置。」

  慕容劍再次發愣地看看韋帥望看看韓青,韓青問:「少俠覺得呢?」

  可憐的十四歲的慕容劍,啥時候考慮過這麼複雜的問題啊,他倒是覺得,咦,冷家人沒有象父親說的那樣六親不認十惡不赦啊,看看,這個掌門大人,為了一個別人家的孩子,要獨自歷險呢。慕容劍對韓青的決定實在是沒啥感覺,行吧?這樣子,他算是沒把犯規的韋帥望放跑吧?基本上——沒做錯什麼吧?

  慕容劍眨了眨眼睛:「嗯,——」如果你願意去,我沒啥想法。韓青忍不住微笑了,如果將來是這個慕容劍當家,倒也是武林之幸,冷家之幸。

  慕容劍沉默一會兒:「掌門的意思我明白了,我想,家父會考慮掌門對待這件事的態度的。」微微拱手:「晚輩告辭。」

  韓青還禮:「慕容,你的恩德韓某不能在這件事上回報,他日有機會,自當效勞。」慕容劍回頭看他一眼,笑笑。如果韓掌門是冷家人的代表,冷家人看起來真的沒什麼可怕啊。
taiwan3235 發表於 2008-9-14 21:38
韋帥望的江湖 卷二 少年韋帥望之大刃無鋒
第85章

  韋行見慕容劍經過他身邊時微微側頭,也點個頭,慕容劍微微低頭躬身。

  韋行看著那個少年飄然而去,心想,咱們冷家一遇到慕容家真是一點尊嚴全無,府邸內外,任人來去,這口氣還真不好咽,怎不讓人殺機頓現。

  帥望見他父親眼光有內容,忍不住提醒:「慕容劍治好我師父的傷。」韋行看他一眼,你師父,啊,哼!然後問韓青:「你自己去?」

  韓青道:「傷勢好得差不多了,功夫也恢復大半,應該沒有問題。去的人多,像示威。」韋行沉默一會兒:「是我讓他練的。」

  韓青看看他,倒笑了:「沒什麼了不起的,誰會想到這麼倒霉。不過——」

  韓青沉默一會兒:「冷家以前似乎也有人試過,可是——」效果沒這麼明顯啊!韋行苦笑:「帥望剛拿到那個秘籍個把月,而且,我還沒來得及看。」

  韓青瞪著韋行:「你的意思是?」小小的韋帥望無師自通,且有如斯效果?韋行道:「有時候,人同功夫也講緣份。」韓青道:「也許同帥望的體質有關。」

  以前有人練過,那個狗屎人好像就是冷惡,不過,冷惡的功夫沒有什麼明顯的進步,韋帥望身上的效果卻如此之明顯,真讓人訝異。是因為胎裡打通經脈?還是因為冷良那一掌?

  或者——其他什麼未知的原因?韋行道:「我去。」韓青笑:「談判交涉,不是你所長。」韋行喉嚨裡咕嚕一聲,大意是,你固執起來好比一頭牛,有個屁所長。

  夜裡,韓青把兩份秘籍拿去細看,看了又看,思之再三,有些問題,實在不是一個月能解決的,比如某處同某處,沒有十年八年功夫根本不可能達到啊。

  韋帥望就算真的是天才——也不可能一天頂人家一年吧?韓青深思,忽然聽到裡屋傳出慘叫聲,他衝進去,看到帥望溺水般掙扎。韓青過去按住帥望:「帥望!」

  帥望驚醒,驚恐地瞪著眼睛,蒼白的臉,緊繃的身體,看到韓青,才輕輕「啊」了一聲,緩緩放鬆,全身都癱軟在床上,他看著韓青,張開嘴想說什麼,噩夢,可是他又沉默了,然後慢慢露出一個微笑:「師父。」

  韓青問:「噩夢?」帥望點點頭。現實不比噩夢更驚人嗎?可是噩夢仍會嚇到韋帥望。夢到什麼?帥望不想說,韓青也沒問,他握住帥望的手:「睡吧,我陪著你。」

  帥望側過身來,微微蜷起身子,鼻子裡聞到熟悉的味道,忽然間一顆心落到實地上,身上每塊肌肉都回歸原位,整個人鬆下來緩緩地向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沉下去沉下去,再沒有知覺,沒有聲音沒有圖像,沒有夢,韋帥望關閉了所有感應器官,安安穩穩地睡了一個沒有夢的覺。

  清晨,韋帥望醒來,看到韓青睡在他旁邊,嘴角忽然不受控制地咧開來,綻放一個大大的笑容,他伸手捏住韓青鼻子,韓青睡夢正酣,忽然受襲一驚而起,韋帥望大笑。韓青看看窗外的青天,太陽剛露頭,以前這個時間離韋帥望起床至少還差一二個時辰,韋帥望離家後,真是養成了不少好習慣。不過,還是像以前一樣淘氣,不管韓青睡醒沒有,他醒了,就開始搗亂,韓青怒道:「臭小子,老子沒睡醒,你就敢起床?」把韋帥望按住上下其手,帥望掙扎狂笑,笑得喘不過氣來:「救命!饒命!哎,我再不敢了,救命!救命救命!」

  兩人見招拆招,剎那交手十幾招,韋帥望終於一屁股從床上摔到地上,一邊笑一邊慘叫,一邊鑽到床底下去,再不出來。韓青大笑:「你出不出來?」

  帥望搖頭:「我不出來,你進來吧。」一隻腳準備好了,給韓青當頭一腳,看他敢進來。韓青笑道:「那我再睡一覺。」帥望在床下踢床板。

  韓青笑著起床穿衣:「節奏感不強,韋帥望,你該學點樂理了。」門開,習慣早起的韋行已進來:「怎麼?昨天睡得那麼晚,不多睡會兒?」

  韓青剛想說被韋帥望那臭小子給擾起來的,卻見韋帥望已從床底下鑽出來,轉眼間穿好衣服,在他身邊站得筆直。韓青笑了一下,拍拍帥望:「長大了。」

  韋行哼一聲:「不過在我面前裝個人樣。」

  韋帥望一邊嘴角微彎,一絲不悅又出現在臉上,然後他忽然間驚悟,在韓青身邊,被寵慣幾個時辰,他居然又變回了那個任性的小孩子,再一次拾起了吹彈得破的嫩臉皮與自尊心,這些日子剛剛習慣了的韋行的冷面孔,忽然間又能刺傷他了。這就像被春風化開的江水,重又有了痛的感覺。

  帥望笑了。韋行見自己的諷刺與刻薄撞在韋帥望的笑臉上,沒啥反應,也只得做罷,總不能再接再厲地問韋帥望沒臉沒皮地笑個啥,當著韓青的面,那不是個好選擇。

  韋行問韓青:「你真要去?」韓青點頭。韋行道:「師父說,讓你去死。」韓青笑:「那我奉命送死去了。」韋行道:「你要是真死了,誰庇護他。」韓青道:「你!」

  韋行哼一聲:「可不是你那種方式。」韓青笑:「唔,我看出來了。」韋行瞪他,再瞪韋帥望,帥望很無辜,瞪我做啥?又不是我說的。

  韓青與帥望向冷秋辭行,冷秋看他們一眼:「放心地去吧,反正你那幾個親兒子乾兒子都找到師父了,你就放心地去吧。」

  韓青笑:「沒那麼嚴重,我不會同人家拚命,太自不量力了。」冷秋笑笑:「帥望,替你師父記著,必要時提醒他。」

  韓青同帥望剛要離開,冷秋指指韓青,韓青讓帥望先走,冷秋道:「核實一下韋帥望的那份內功心法是怎麼弄到手的,什麼時間,他練到哪兒了。炸藥是怎麼回事,同唐家的前因後果,還有,他都對溫家人幹了什麼。」

  韓青點點頭。冷秋想了下:「唐家的事,一定要問清,涉及到我們與整個中原武林的關係。」韓青點頭。

  冷秋道:「如果因為韋行對我有什麼隱瞞,你就也做同樣選擇的話——,我會感到孤單的。」韓青苦笑:「師父。」冷秋問:「韋帥望有沒有做噩夢?」

  韓青一愣:「你怎麼知道?」冷秋倒笑了:「還會做噩夢,還好,不然我真以為他是妖怪了。」

  韓青不悅,韋帥望被血淋淋的事實嚇到,最終的原因是他們這些大人無能不盡責,居然還幸災樂禍。冷秋眼前卻只是浮現地上血淋淋的屍體塊。製造修羅場的修羅,也會發噩夢嗎?
taiwan3235 發表於 2008-9-14 21:39
韋帥望的江湖 卷二 少年韋帥望之大刃無鋒
第86章 讒言

  冷秋沉默一會兒:「看,我對我們的小救命恩人是多麼的不知感恩啊。」韓青苦笑:「師父說得是。」

  冷秋抬起頭,看看韓青,咦,居然敢這樣公開直接地責備他,他笑了:「韓青,有時候,如果你特別急切地維護一個人,反而證明你對他沒信心,甚至,你可能正在說服自己。」

  韓青一愣,什麼?沒信心?冷秋微笑:「你是不是在內心深處也有一點恐懼?你家的寶寶長得太快,你怕你的監控趕不上他的變化。」

  韓青怔了怔,道:「帥望是個好孩子,不管師父你怎麼想他。甚至,即使他真的是一個——深藏不露的,別有用心的,呵,十歲的孩子,他救過我多次,他從沒做過過格的事,如果他需要,我不但感情上願意,而且也有義務以身家性命維護他!」

  冷秋沉默一會兒,難了,一旦讓韓大俠覺得有義務,擇善固執的韓大俠可是絕對的盡忠職守的人啊。

  冷秋沉默一會兒,微笑:「當然,帥望是個好孩子。你放心,我欠他一條命,當然不會再提殺他的事,不但不提,別人要殺他,我也同你一樣拚命。」

  冷秋笑:「但是,你要記住,他是你的弟子,掌門人的弟子,未來的掌門人,你要看清楚,一看再看,看清他。」

  韓青沉默,韋帥望,未來的掌門人嗎?韓青喜歡帥望,但是,這個孩子真的適合做冷家未來的掌門人嗎?

  冷秋把冷顏的一份報告交給韓青:「我讓冷顏重新檢查了溫家孩子住的客棧,這是在客棧裡發現的陷阱,毒藥,與毒物的報告單。」

  韓青接過來,長長一串毒物名稱與數量、功用,可致人死命的達十餘項之多。冷秋笑問:「帥望把本草綱目都背下來了嗎?」韓青為這份單子感到震驚,茫然答:「沒有。」

  冷秋笑:「那麼,他只是喜歡毒藥,而且,不是防禦性的瞭解,而是——隨身備著。他喜歡養小動物嗎?不,他只是喜歡養有毒的小動物。他喜歡煙花爆竹嗎?不,他喜歡炸藥。你不覺得一個十歲的孩子,這樣的愛好比較詭異嗎?韋帥望在韋府這些日子的冒險經歷,一大半,是他自己找來的,你看到他寫給唐家的勒索信了嗎?」冷秋推過來一封信。

  韓青打開看,半晌,沉默。冷秋道:「你知道那兩顆壞了的火霹靂是哪來的?」

  韓青搖搖頭,冷秋笑:「一顆是冷良的,一顆是他自己拆的。冷良的那顆,並不是冷良拆的,他沒那個能力,冷良的那個,是冷惡拆的,所以,你看,韋帥望是敲詐勒索,有趣的是,唐家的火霹靂從未被外人拆開過,拆開它的兩個人竟是父子,是不是有趣的巧合?緣份吧,冥冥中自有天意。」

  韓青聽到紙聲,才發現自己捏著信紙的手太過用力,他慢慢放鬆,把信還給冷秋:「我會教訓他。」

  冷秋輕笑:「他剛救過你的命,你怎麼教訓他?就算你教訓他,他也不過是覺得委屈。再說,可能韋帥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內心深處,對這個世界,對所有冷家人是多麼的怨憤憎恨。如果他真的有心,他不會承認,如果他是無心的,你不能提醒他。」

  韓青沉默。

  讒言

  冷秋沉默一會兒:「看,我對我們的小救命恩人是多麼的不知感恩啊。」韓青苦笑:「師父說得是。」

  冷秋抬起頭,看看韓青,咦,居然敢這樣公開直接地責備他,他笑了:「韓青,有時候,如果你特別急切地維護一個人,反而證明你對他沒信心,甚至,你可能正在說服自己。」

  韓青一愣,什麼?沒信心?冷秋微笑:「你是不是在內心深處也有一點恐懼?你家的寶寶長得太快,你怕你的監控趕不上他的變化。」

  韓青怔了怔,道:「帥望是個好孩子,不管師父你怎麼想他。甚至,即使他真的是一個——深藏不露的,別有用心的,呵,十歲的孩子,他救過我多次,他從沒做過過格的事,如果他需要,我不但感情上願意,而且也有義務以身家性命維護他!」

  冷秋沉默一會兒,難了,一旦讓韓大俠覺得有義務,擇善固執的韓大俠可是絕對的盡忠職守的人啊。

  冷秋沉默一會兒,微笑:「當然,帥望是個好孩子。你放心,我欠他一條命,當然不會再提殺他的事,不但不提,別人要殺他,我也同你一樣拚命。」

  冷秋笑:「但是,你要記住,他是你的弟子,掌門人的弟子,未來的掌門人,你要看清楚,一看再看,看清他。」

  韓青沉默,韋帥望,未來的掌門人嗎?韓青喜歡帥望,但是,這個孩子真的適合做冷家未來的掌門人嗎?

  冷秋把冷顏的一份報告交給韓青:「我讓冷顏重新檢查了溫家孩子住的客棧,這是在客棧裡發現的陷阱,毒藥,與毒物的報告單。」

  韓青接過來,長長一串毒物名稱與數量、功用,可致人死命的達十餘項之多。冷秋笑問:「帥望把本草綱目都背下來了嗎?」韓青為這份單子感到震驚,茫然答:「沒有。」

  冷秋笑:「那麼,他只是喜歡毒藥,而且,不是防禦性的瞭解,而是——隨身備著。他喜歡養小動物嗎?不,他只是喜歡養有毒的小動物。他喜歡煙花爆竹嗎?不,他喜歡炸藥。你不覺得一個十歲的孩子,這樣的愛好比較詭異嗎?韋帥望在韋府這些日子的冒險經歷,一大半,是他自己找來的,你看到他寫給唐家的勒索信了嗎?」冷秋推過來一封信。

  韓青打開看,半晌,沉默。冷秋道:「你知道那兩顆壞了的火霹靂是哪來的?」

  韓青搖搖頭,冷秋笑:「一顆是冷良的,一顆是他自己拆的。冷良的那顆,並不是冷良拆的,他沒那個能力,冷良的那個,是冷惡拆的,所以,你看,韋帥望是敲詐勒索,有趣的是,唐家的火霹靂從未被外人拆開過,拆開它的兩個人竟是父子,是不是有趣的巧合?緣份吧,冥冥中自有天意。」

  韓青聽到紙聲,才發現自己捏著信紙的手太過用力,他慢慢放鬆,把信還給冷秋:「我會教訓他。」

  冷秋輕笑:「他剛救過你的命,你怎麼教訓他?就算你教訓他,他也不過是覺得委屈。再說,可能韋帥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內心深處,對這個世界,對所有冷家人是多麼的怨憤憎恨。如果他真的有心,他不會承認,如果他是無心的,你不能提醒他。」

  韓青沉默。

  冷秋道:「人人都有私心,人人都有不為人知的另一面,人人都有不被自己承認的另一面。所以,韓青,看清楚未來的掌門人,那不是一個人的事,關係到整個冷家,整個武林,對不起一個人,比對不起天下人強。你坐這個位子,就有這個責任。」

  韓青道:「我會看護他!」冷秋淡淡地:「最後問你一件事,韓青,當初施施自殺時,是否向你約略提起過?」韓青呆住。

  冷秋道:「她向你托孤,你不會不明白是什麼意思吧?」韓青呆呆地。冷秋道:「你是不是想過,施施死了更好,對韋行來說是個解脫,你是不是想,她早該死了?」

  韓青沉默。冷秋問:「是不是?」韓青沉默。冷秋笑了:「韋帥望長大後,你怎麼對他解釋這件事?」韓青聲音微微沙啞:「我會對他解釋。」

  冷秋笑:「帥望總一天會明白,他母親向你托孤,你接受了,卻沒阻止她自殺,對於一個孩子來說,你是殺了他母親的人之一。不管你怎麼解釋,你的手上,沾了血!」

  笑:「你認為他會原諒?」讓一個孩子失去母親,即使只有微弱的責任,怕也很難得到原諒吧?

  冷秋淡淡地:「他當然不會對你怎麼樣,無論如何,是你把他養大,我很明白,韋帥望對你的信賴以及你對他的感情,你養育他,他是不會殺你的,這一點善良,我相信他有。只不過韋帥望天生是個思考者,他不會全盤接受你的說教你的價值觀,這個世界在他眼裡,是另外一個不同的樣子,不管你怎麼說,他如何信你,他始終會用他自己的眼睛來看這個世界,你對他的影響力,只是因為他信你,如果連這一點也沒有,你對韋帥望的成長毫無控制,他會思考,他最終會明瞭,什麼是真正的自由,對於他這樣一個熱愛自由的人來說,最終會明瞭,仁義道德不過是地上的一道線,他跨過去,就得到了真正的自由——就像冷惡。他會拋棄你給他的限制,世界這樣廣闊,我不知道他會去向哪裡,你也不知道,沒有人知道這隻大鵬鳥會飛向什麼地方,他起飛的時候,會掀起什麼樣的風暴,多少人被他改變命運,當你發現你的孩子會成為未來的掌門,他是一隻鷹而不是一隻小鳥時,韓青,你記得,你是有責任的。」

  韓青的臉色不好看,他沉默著。冷秋笑笑:「好走,一路順風。」

  韓青走出陰暗的小聽風堂,外面的陽光讓他有點恍惚,他有一種不真實感,有一種與這個世界隔了一層什麼的感覺,就像剛剛做了一個噩夢,看了一個恐怖片的感覺。

  冷秋的話象刀子一樣割痛他的靈魂,那疼痛,把每一句話都清清楚楚刻在他靈魂上。韋帥望並不是一個簡單快樂的孩子,不管他多麼愛護他,不管他如何為帥望遮風擋雨,韋帥望也再不能變成一個單純快樂的孩子,甚至不能做一個愚蠢任性的孩子。

  韋帥望是一個被傷痛催熟的怪物,不管他是如何的假裝忘記,如何努力地忘記,流血的傷痕留在他內心深處,埋得越深,越容易化膿穿孔,蓋得越嚴壓得越緊,爆炸的可能性越高。他一面緊緊抓住朋友的手,頑強地絕望地拒絕放棄:「不,你不能死,我要救你!」一面卻迷戀於各種有毒的動植物與可怕的暗器,潛意識裡是不是在一次次把自己的仇敵殺死,把那不知名的奪走他至愛的親人的幻想中的敵人殺死?還是,只有面臨死亡的刺激才能讓他忘掉他的傷痛?面對毒蛇,毒蟲,爆炸,死亡危險讓他興奮,讓他輕視內心的傷痛,讓他忘卻憂傷?

  那孩子內心的那根刺,倒底有多深多重多痛?韓青痛得快要失去力量。韓青往前走了一會兒,才發現韋帥望並沒有在院子裡等他,帥望呢?

  在秋園的門口,有一叢玫瑰,玫瑰正吐露芬芳,花瓣輕顫,韓青低下頭,在灌木叢的背後,看到縮著身子,坐在地上的韋帥望,雙手環膝,頭埋在手臂裡,身體在微微顫抖。

  韓青慢慢走過去,蹲下:「帥望!?」

  帥望抬頭,一雙紅色的眼睛,乾淨的眼白是忽然間清清楚楚地裂出來一道道血絲,韓青看著那雙眼睛漸漸整個紅起來,大滴的淚水慢慢凝聚,越來越大,卻含在紅色的眼眶裡顫抖著不肯滾落。

  韓青在這雙眼睛裡看到仇恨,他微微覺得一點涼,一點灰心。要道德審判他嗎?韓青沉默一會兒:「她不是一時衝動,那是她的最終決定,我救不了她。」

  韋帥望痛叫一聲,毫無意義地痛叫,更像狼嚎,他用盡全身力氣,揮手向韓青臉上打去。韓青沒有躲。

  耳光響亮,韋帥望慢慢收回自己的手,手掌火辣辣,證明他真的打了,韓青臉上慢慢浮起的指印,也證明他打了。

  帥望看著自己的手,手掌紅腫,他應該假裝不知道,他應該裝做一切沒有發生過,他不要韓青從此待他不同,不不不,不,他寧可讓仇恨折磨他的靈魂,他寧可讓怨憤象毒汁一樣慢慢醃漬他的心,不,他不想再失去最後一個親人,不管這個人做過什麼,他唯一的願望只是——只是他什麼都不知道,他並不奢望一切都沒發生過。如果有人非要告訴他,那麼,他希望自己能假裝不知道。可是——這一巴掌已經宣告他知道,宣告一種關係的終結。

  帥望身子震顫,像咳嗽一樣震顫,他慢慢握緊拳,指甲刺進掌心,可是這痛仍不夠,這隻手,他恨這隻手。

  帥望痛叫,那隻手錘在地上,關節處皮開肉綻,帥望慘叫,韓青拉住他:「帥望!」

  帥望拚命掙開,怒吼:「你為什麼沉默!你為什麼不說不!為什麼?我不想聽解釋,我不想知道真相,不要告訴我你不是聖人,我不要知道,我不想知道!為什麼不欺騙我,我不想知道!我不想知道!如果你真的懂得仁慈,你不會告訴我真相!我寧可被欺騙,我寧可被欺騙!我寧可死!也不想知道真相!」

  帥望怒吼:「欺騙我!殺了我!怎麼樣都可以!別讓我面對我不能面對的真相!我承受不了!」

  韋帥望怒吼:「我希望你死掉!我希望你死掉!這種無用的真相,你告訴我幹什麼我?你真是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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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帥望的江湖 卷二 少年韋帥望之大刃無鋒
第87章 你仍是我最重要的人

  韓青愣住,什麼?帥望在說什麼?他為什麼不說不?他寧可受欺騙也不要聽這樣的真相?對一個十歲孩子來說,他最親近的人,對他母親的死負有責任,是一件比死更痛苦的事?

  韓青慢慢站起來,帥望的反應,同他師父預料的一樣。

  也許韋帥望長大一點接受得會更好一點,可是——結果還是一樣吧?長大的韋帥望也許不會再大吼大叫,可是內心深一樣會覺得,呵,韓叔叔不過是那個袖手看著我母親去死的人。

  他再教給韋帥望做人的道理,韋帥望會想,你不過是那個見死不救的人,你不過如此,你這些話不過是假仁假義。你自己都做不到的,為什麼要教給我?

  韓青輕捫自己的胸口,我,倒底是不是明知道施施要自殺卻不作為?

  如果施施明明白白說,她對不起韋行,她會在當夜自殺,韓青一定會阻止!可是事情已經過去四年,韓青是對她當日所說的話感到不安,他甚至同韋行談過,讓他做個了斷,如果真的再不想見施施,不如讓施施離去,冷家出去的人,自不必擔心衣食,至少讓施施有機會認識新的人,過新的生活。

  韓青對施施的關心沒有超過對一個普通朋友的關心,也不可能超過這個限度,他不會徹底守在施施門外,防止她自殺,也不可能同她談得更深,他只能同韋行說,你應該給施施一個明確的態度。

  韓青微微歎息,他或者可以做得更好,但確實沒有做錯。

  如此而已,至於,韓青是不是覺得施施死了更好,是,韓青很慚愧,是的,他倒底還是一個有私心的人,與其施施活著一天一天拖著一寸寸硯磨,不如讓韋行死了心,韓青覺得施施離開或者死去,對韋行都比較好。

  他確實不知道韋行會智障到這個地步,施施死了,竟更加成了女神一樣永遠無人能超越的人物,沒人比她更美,沒人比她動人沒人比她溫婉,沒人比她勇敢有擔當,不但沒有,即使有,即使有人比她強一萬倍,他也不要,他愛的只是她,獨一無二的,即使有人同她一樣好一絲不差,他還是只要她。

  韓青慢慢閉眼睛,雖然他可以推說不知道,但他還是決定錯了。那一夜,韋行去到桃林,不是散步。如果他知道韋行的最後決定,是回家,他不會對施施的托孤不做防範。

  如果他知道施施的決定是自殺,他也不會勸韋行回家。

  是非對錯,是不是真的象黑與白一樣能分得那樣明白?孩子眼裡的白,太純淨,任何經世俗風塵沾染過的白,在孩子眼裡,都已不是白。韓青不知如何為自己辨解。

  帥望輕聲:「你——」你是不是真的認為我母親該死?可是這句話深深刺痛了韋帥望,他下頜抖動,無法說出口。半晌帥望問:「我媽媽做了什麼?」

  既然你認為她該死,她做了什麼?韓青沉默一會兒:「你母親是個很善良的人。」帥望瞪著他。

  韓青沉默一會兒:「那天,我覺得你母親說的話有點異樣,我勸你父親回家,只是,沒想到——我想,她至少不會在那天,如果我知道,我不會坐視這事發生。」

  帥望直瞪瞪地看著韓青的眼睛,韓青垂著頭,望地。半晌:「你父親,在桃林裡遇到你們——,是決定回家。」

  你明白嗎?他把你一個人扔在母親身邊不管,是因為他根本沒看見你,他已經死了。韓青道:「如果我能預料到,你想,我會勸他回心轉意,然後,再遭受這樣的打擊嗎?」

  帥望胸口起伏,真的嗎?是真的嗎?韓叔叔有勸他父親回家,他父親也打算回家,只是晚了一步?只是錯過了?只是錯過嗎?帥望嘴唇顫抖:「你,是騙我吧?」

  韓青慢慢抬起眼睛:「我很抱歉,沒有做得更好,帥望,如果我早一天,也許,一切就不會發生。」

  帥望看著那雙眼睛,不知為什麼,他覺得好像隔了一層霧,看不清那雙眼睛裡的內空,帥望道:「你騙我,你剛剛說,那是她的決定,你救不了她!」

  韓青道:「帥望,事情已經過去四年了,那不是一念之差一時糊塗,不是衝動也不是因為悲傷,帥望,那是一個決定!」

  帥望微微縮起身子:「什麼事情?什麼事情過去四年了?什麼事?」韓青沉默一會兒:「帥望,我不確實你現在能理解整件事。」

  韋帥望輕聲:「什麼事情?是我媽媽生下我嗎?生下別人的孩子?」

  韓青道:「不,你母親被那個人帶走,不論她願不願意都無法反抗。不是你的問題,帥望,同你沒關係。那天,你父親被冷惡打傷,冷惡也受傷,逃到你母親房裡,躲在床下,你母親知道,可是,我把你父親送回家,她卻沒說。」

  帥望要過一會兒才能理解:「冷惡沒有殺他?」韓青點頭,沉默一會兒:「也許他們相愛。」帥望目瞪口呆,他們相愛?誰?冷惡同他母親?那麼——

  韓青道:「你父親對你母親很好,他們感情很深,可是,你母親,還是不能出賣她愛的人吧?我不清楚,我想,也許,她把你父親置於危險之中,應該就已經下了決定。」她不能出賣她愛的人,她只得做出選擇,這種選擇背棄了韋行,她只得以死相報——或者,她兩個都愛。

  「是因為你,她多活了四年。」四年,竟也沒讓她改變決定。

  帥望呆呆看著韓青,眼眸深處,卻緩緩閃過坐在桃樹枝上漂亮到妖異的冷惡,在黑牢門外,如同胸口中箭一樣臉色慘白的韋行,他母親溫柔沉靜的面孔,從不大笑,溫和的笑容裡從沒有快樂,可是她也不哀傷,她只是平靜,那確是一種已經死亡了一般的平靜。

  還有納蘭的那句話:「她不是因痛苦而輕生,她為了你,什麼苦都能承受,她只是覺得自己必須承擔責任。」一切都有了答案。帥望呆坐著。連哭都不會了。

  原來,不怪韋行。也不怪他母親。怪冷惡嗎?這些內心已被刻下重重傷痕的人啊,何必再審判他們,他們已為自己的錯誤付出太大的代價。

  不是每件非正常死亡都需有人承擔責任。韓青緩緩道:「你母親是個好女子,只是——」

  帥望道:「她沒做錯,她當然不能出賣她愛的人。至於她虧欠的,她已經用生命承當了。」

  帥望站起來,看著韓青,你還是騙我了吧?在你眼中,有一層讓我看不明白的霧,你還是說謊了吧?不過,我也明白了,在你眼裡,我母親是一個背叛了你兄弟的女子。確實是——一個該死的人,如果有一個女子背棄你,在你與你的敵人之間選擇你的仇敵的生命,我也會覺得她該死,我甚至會親手去殺掉她。

  可惜,那個人是我媽媽。

  可惜,不過,我願意假裝相信你,我真的願意忘記,如果不能忘記,我願意假裝忘記,假裝相信,即使我受傷,也不必讓你知道,因為這一次,你幫不到我了。

  韓青看著帥望那蒼白的臉,告訴他這樣,是不是還是太早了?帥望輕聲:「韓叔叔,抱我,我的後背痛。」

  韓青抱住帥望時,帥望後背上的血跡正緩緩滲出來,他打人的那巴掌,實在太用力了。

  被抱住,被那熟悉的手臂與身體抱住,韋帥望才感覺到後背那可怕的痛,痛徹心扉,他悶叫一聲,弓起身子,頭抵在韓青肩上,痛到全身顫抖。

  韓青緊緊抱住他:「帥望!」失而復得的孩子。帥望顫抖,哭泣,緊緊抱住韓青,越抱越緊,手臂牽動傷口,疼痛卻讓他更緊地抱住韓青,無論如何,不想失去你!誰同誰擁有純潔無瑕的感情?因為施施死了,所以她在兒子的記憶中永遠聖潔美麗,若是伴著韋帥望成長,難保不會被韋帥望目為不住嘮叨無聊無能的老太太,可是,即使那樣,帥望仍會愛她,不是嗎?即使韓青不是十全十美晶瑩透明的一塊大方鑽,他仍是用每天每天的耐心撫養韋帥望長大的那個人,仍是他最重要的人。

  帥望緊緊地緊緊地抱著韓青,手指緊緊抓住韓青的衣裳抓進韓青的皮肉裡去,抓緊你,不顧一切地抓緊,你是我生命中的一線光,無論如何,不能再失去。

  冷秋遠遠看著相擁的兩個人,悵然,媽的,忘了韓青是談判專家而且是個無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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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帥望的江湖 卷二 少年韋帥望之大刃無鋒
第88章

  不過,砂粒已經埋下,至於砂粒是變成一顆珍珠還是變成一個膿瘡,那要看貝殼的了,做壞事也只能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冷秋揮揮衣袖,這一回合結束,姑且算是平局,韋行,輪到你了。

  韓青一手牽著韁繩,一手抱著帥望,身後跟著一匹馬,慕容劍看著韋帥望在韓青懷裡那副憊賴相,怎麼也無法把韋帥望同殺掉溫劍的那個凌利少年等同起來,兄弟倆互相你望我我望你,心想,咱該不是又被狡猾的冷家人給騙了吧?

  韋帥望一路笑嘻嘻地,除了膩著韓青之外就是同慕容劍聊天,不過兩人的友好交流經常被慕容琴的咳嗽打斷。韋帥望禁不住滿腔怒火小聲罵道:「他跟你一點也不像啊,是不是一個媽生的啊?」

  慕容劍微微一愣,沒有回答。慕容琴卻怒道:「不是!」看他的神情,如果不是有韓青在側,他就要揍人了。韋帥望誠驚誠恐:「不是就不是唄,有什麼好喊的?」

  慕容琴怒目而視,韓青只得喝叱:「不得無禮,帥望!」「那你們總是一個——」一個爹生的吧?被韓青一聲厲喝給喝斷了。

  韋帥望心癢難搔地看著兩兄弟,看得兩兄弟那個悶火啊,慕容劍漲紅了臉,慕容琴氣紅了眼。帥望小聲同韓青道:「我猜慕容琴是嫡子。」

  韓青自己確實也有這樣的判斷,不過他沒想到韋帥望是成心,他還以為是小孩子淘氣,或者真的小孩子好奇心強,此時此刻韋帥望暗影叢叢的眼神不是不詭異的。韓青訝異,這孩子命懸人手,還激怒慕容氏為什麼?

  剎那明瞭,韋帥望想從中找到機會,讓兩兄弟內訌。

  韓青沉默一會兒,半晌道:「小心,帥望。」雖然知道韋帥望有理由,可是,韓青有點黯然,他不喜歡這樣的韋帥望,這樣危險,這樣有攻擊性。

  帥望從韓青眼中看到不悅,他沉默一會兒,把手放到韓青手掌中,然後抬起眼睛,看著韓青,韓青被這雙清亮的眼睛盯住,不得不開口:「是,我不贊成。」

  帥望沉默一會兒:「慕容劍人很好。可是他哥哥自私狹隘。」韓青道:「那不是死罪。」帥望苦笑:「卻會害死我。」韓青半晌:「所以,小心一點。」

  帥望道:「可是,你還是會不高興。」韓青沉默一會兒:「我來試試。」帥望笑:「因為我是小孩子,所以可以亂說,師父你要是這麼說,冷家的臉都讓你丟盡了。」

  韓青有一點悲哀有一點焦灼,可還是讓韋帥望這句話給逗笑了:「呵,放屁!」過會兒補充道:「我不說得你那麼直白就是了。」

  帥望沉默一會兒:「可是我也不想看你做那種卑鄙的事啊。」

  韓青忽然覺得,如果真的為帥望做了帥望所說的卑鄙的事,似乎也是值得的,這個世界上的每個人都是自私的,在不傷害自己的基礎上幫人,已經是健康美好的靈魂了,難道他真的為了自己的正直,讓韋帥望去冒生命危險嗎?

  帥望笑著眨眨眼:「我也不做,我們都不做,我只是收集情報,不到萬不得已,不主動傷人。」

  韓青點點頭,韋帥望終於做出正確決定。他忽然有點難過,倒底還是中了冷秋的毒了!冷秋的話在他心裡留下陰影,小傢伙生命受到危脅,可是他所想的,卻是韋帥望要傷害別人,任何一個人在生命受到危脅時,想方設法防衛都是正常的吧?

  雖然,慕容劍真是一個正真的好孩子。

  韓青人在江湖這麼多年,仍能每日自省做個對得起自己良心的人,並不容易,他也有做錯的時候,也有卑鄙的時候,可他有一個強大的靈魂,如果做錯,反躬自省,錯了,努力改正,改不了,下次不再錯,所以,韓青雖然只是一個人,卻是一個最近於完美的人,他努力維護的良心,總是讓他離中庸不太遠,所以,他的生活,也總是離正常快樂不太遠。

  至於完美的人,你見過嗎?我沒見過,希望終我一生,有幸能見到一個。

  住店時,韋帥望驚訝地發現慕容劍竟然不識字,慕容劍認得客棧兩字,可是前面的雲蒸二字,慕容劍含糊地:「雲——客棧。」

  帥望點點牆上的菜牌子:「你喜歡這個,還是這個?」慕容劍微微尷尬,剛要開口,慕容琴道:「他不喝酒。」慕容劍鬆口氣:「對,喝酒對練劍不好。」

  帥望目瞪口呆地看著慕容劍:「你從來不喝酒?」慕容劍點點頭。帥望瞪著他,半晌回地頭去問慕容琴:「你呢?」慕容琴冷冷地:「我又不練劍!」

  帥望忍也忍不住:「我明白了,看起來,你兩個一個負責練劍練劍拿天下第一,另一個負責享受生活啊!」

  帥望知道慕容琴脾氣不好,可是沒想到他不好到這個地步,帥望一句話未了,慕容琴的鐵杖已兜頭砸了下來。

  韓青離得遠,即使離得近,他恢復了六七成的功力並不足以抵擋慕容琴,他明知已晚,還是飛身過來,不過,那支本該砸碎韋帥望大頭的鐵杖已回到慕容琴身側,好似一切都沒發生過,只有慕容劍微微皺皺眉。

  當然了,手臂被鐵杖打到當然會痛,不過,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韓青倒吸一口氣,這手功夫!慕容劍竟然一隻手臂擋在帥望頭上,他只是擋了一下,慕容琴的鐵杖就彈飛出去,可憐的慕容劍發現自己哥竟然沒拿住兵器,只得再伸手替他哥哥接住,然後好好送回慕容琴手中。韓青愣了一下,想到自己的攻擊落到慕容劍身上,怕只會更慘,他過去給了韋帥望一巴掌,怒叱:「你說了什麼惹慕容少俠生氣?」

  對,韓青生氣了,不管韋帥望說了什麼,不過是一句話罷了,一言不合即動手殺人,這是什麼作派?韋帥望!你不是答應過我要小心的嗎!

  帥望沉默不響地握住韓青手,抬頭,一個可憐兮兮的哀求眼神:「別生氣,我不是故意的啊!」

  韓青緩緩把帥望拉到自己身後,剛要開口同慕容家交涉,就聽到清脆響亮的巴掌聲,咦,緊跟著韋帥望,還有別人挨耳光啊。

  回過神來,不論是從聲音的位置角度,還是慕容劍臉上的巴掌印都可以判斷挨了耳光的是慕容劍。慕容劍怒目,如果不是當著外人面,他就快罵髒話了。

  慕容琴哼一聲,滿面怒色,轉身就走。韓青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兩兄弟,韋帥望說了什麼?咦,居然這麼好使?

  韋帥望很無辜,我真的沒說什麼,我挑撥離間的功力還沒發揮出萬一,他們已經耳光噼啪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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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帥望的江湖 卷二 少年韋帥望之大刃無鋒
第89章

  半晌,韓青咳一聲:「少俠,令兄?」慕容劍此時忍不住怒道:「被寵壞了的爛桃!」韋帥望聽到這種形容,忍不住笑了出來。韓青問:「帥望說了什麼錯話?」

  慕容劍沉默一會兒:「是我大哥脾氣不好,他也不是成心要——他只是」

  韓青與帥望對望一眼,咦,溫柔敦良,張嘴就直接認錯了,對於這樣的方正君子人,韓青一時倒不忍責備他了,只得轉頭訓叱帥望:「你又放肆了?」

  韋帥望無辜地:「我只是說,只是說這位劍兄弟為了練劍連酒都不許喝,很辛苦啊。」韓青氣得拎起韋帥望的耳朵:「你胡扯,光說這個人家就要打爛你的頭?」

  帥望慘叫:「我還說不用練劍的那位老兄很享受,就這些了。」

  韓青鬆手忍不住再給韋帥望的後腦勺一巴掌,歎氣:「韋帥望,你——!」你還是忍不住要小小地挑撥人家一下,雖然對方反應過激,可是,你這個小傢伙啊,真是要嚇死我了。

  帥望笑道:「真的不怪我吧?」韓青一邊同慕容劍謙讓幾句劣徒頑魯之類的,一隻手忍不住在帥望背上輕輕拍兩下以示安慰,不怪你,不怪你。

  慕容劍看韓青嘴裡罵著韋帥望,卻把那孩子拉在身後,拍著他安慰他,不禁一笑。韓青見人家慕容劍只是純真並不是傻,也笑了,歎息:「韋帥望是被我寵壞了。」

  慕容劍道:「我大哥對小孩子沒什麼耐心,你還是別招惹他的好。」

  對於慕容劍的實話實說,韓青真是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要說這話說得不客氣吧,人家又不過是真心衷告,要是虛心接受吧,這真相真話還真難嚥下去。

  帥望微笑:「如果你不攔著,他是不是真會砸爛我的頭啊?」慕容劍沉默一會兒:「應該不會吧?」帥望問:「他為什麼發這麼大脾氣啊?」

  慕容劍道:「不能習武,不是他的選擇,他總覺得——其實,」帥望道:「其實他根本不知道習武要受多大苦,夏蟲不可語冰。得不到的是最好的,永遠不懂欣賞自己手裡有的。」

  慕容劍看看帥望,咦,你個小破孩兒居然知道這些事?嗯,你也被逼著習武嗎?看你這懶散樣子,不像那種用功的小孩兒啊,可能正因為是懶人,所以,才特別覺得痛苦吧?

  帥望小聲問:「你家裡不教你讀書嗎?」

  慕容劍微微露出困窘的表情:「嗯,教的,只是——」只是經過大劑量的體育運動後,慕容劍對識字讀書的反應通常是沒上到一半課就睡著了。怎麼叫也叫不醒,即使醒了,也是目瞪口呆表情茫然,那痛苦的樣子往往讓教書先生覺得自己不是在傳道授業解惑,而是在折磨可憐的需要休息的少年兒童。

  帥望點點頭:「唔,如果太累了,就沒心情看書了,只想睡覺,是不是?」慕容劍點點頭,咦,這個奇怪的小孩兒都知道啊!帥望歎口氣,沉默。

  三個人叫了飯菜,邊吃邊聊,慕容劍不太愛說話,可是人家問他話時,他也不懂如何拒絕回答,他覺得不該說的話,就會卡住,慢慢漲紅臉,嗯嗯半天,搞得韋帥望與韓青都覺得不忍了,可憐的慕容劍,這不欺辱良善嗎?

  韓青叫人送了一份飯菜到樓上慕容琴處,回頭得到慕容劍一個感激的眼神,韓青心裡微微驚訝,咦,怎麼,這兩兄弟感情好似——並不壞啊。

  雖然看起來他們彼此都很不憤,可是——

  帥望望天,剛才慕容琴有幫他兄弟遮掩,不讓他兄弟露出文盲的嘴臉來,後來慕容劍攔那一下子也很溫和,盡量不讓他大哥出醜,當然了,那臭瘸子還是惱羞成怒了,可是——

  這一注好像下得不對,儘管韋帥望不能從正常的邏輯推理中得出結論,可是他的直覺告訴他,方向不對。

  帥望一邊吃飯一邊想,方向不對,兩兄弟是在吵架,可是吵架同仇視是兩回事,溫家孩子並不爭執,可是明顯並不親厚,慕容家的不一樣,兩兄弟脾氣不對,他們也明顯不喜歡對方,可是,韋帥望有個感覺,這兩兄弟真的兩兄弟,有的時候,相愛的家人不一定喜歡對方。

  不一定喜歡對方,帥望支著頭,就像他不喜歡韋行一樣,他不喜歡那個人,無論如何不能喜歡,那個人,只有你比他強大時才能得到尊重與平等,不過——不過那不等於,有人在韋帥望面前說韋行的壞話會得到韋帥望的好感,一點也不會。為什麼?因為韋行是韋帥望的家人。如果同樣的,慕容劍雖然不喜歡他哥哥,但,哥哥始終是哥哥,他會對韋帥望有什麼感覺呢?

  如果韋行一定要殺人,怎麼才能讓韋帥望說好話呢?帥望想,一點也不難,只要讓韋帥望覺得你是個好人。至於如何讓韋帥望覺得你是個好人呢,那倒真是一件難事,一個心地不純良的人,再偽裝也不會有一雙坦白眼睛,一個聰明人,可以裝傻,卻不能讓自己的眼睛停止閃爍與轉動,當一個人的眼睛閃光與轉動的速度比別人快,證明他正在大量佔用CPU處理眼前的信息,一個人如果把全部腦力都用在處理眼前所見的全部信息,你當然就知道——他在對你動腦筋。閒聊是不必太用腦的,對嗎?

  想到這裡,帥望禁不住抬頭看了慕容劍一眼,結果發現慕容劍也在看他,只不過,眼神裡面一種不太贊成的表情。帥望在慕容劍的黑眸子裡看到自己的臉,那張思考著的臉上有一雙精光閃閃的眼睛,帥望微微愣了愣,一雙眼睛漸漸暗了下去。

  那雙眼睛裡亮閃閃的精光甚至不是韋帥望喜歡的那種。

  慕容琴是個討厭的傢伙不假,可是他除了堅持要按條約行事,並沒有做過太過份的事,他這樣拿人家的缺陷刺激人家,實在有點——刻薄,刻薄這個詞,好像誰說過,誰,啊康慨說過,康慨說,你說中人家的痛處,所以你是刻薄,此時此刻康大教誨重回心頭,韋帥望歎口氣,我真的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我快變成一個我自己都不認識的人了。

  我不能這樣主動出擊,我明明覺得慕容氏心地純良,不能因為我懷疑他們要傷害我,就先下手為強。雖然,被他人決定命運是一件讓人很難過的事。

  帥望微微垂下眼睛,可是,做一個卑鄙的人會讓我看不起自己,做一個讓自己厭惡的人,再有成就,又有個屁用呢?韋帥望放下碗筷:「我吃飽了。」

  韋帥望的休閒方式之一,是躺在房頂上望天。暖風落日,枕臂望天。還可以聽到房間裡的對話:「我不是有意要動手。」「我不會告訴父親的,你出去吧。」

  「你以為我怕你告狀?」「砰」的門響,似是慕容劍摔門而去。帥望揚揚眉,嘩,精彩,還以為慕容劍好脾氣,原來一點也不,門又響,似是慕容劍再一次推門進來:「你告狀時別忘了提,你當時正無故要打爛一個小孩兒的頭!還有,你是個被寵壞的驕縱無禮不知好歹的東西!」

  「咚」的一聲巨響,嚇得韋帥望差點從房上掉下去,不知道誰把什麼扔到什麼上了,慕容琴怒吼:「滾,滾出去!」

  摔門聲,然後是慕容琴的怒罵:「白癡,蠢貨,大字不識的文盲!你這頭豬!」門響,聲音停止,接下來是韓青的聲音:「喂喂,你這是幹什麼?你們是親兄弟!放手,快放手!」

  韋帥望再也忍不住,一個倒掛金鉤滑下去,懸在屋簷上,看到慕容劍一隻手拎著慕容琴的領子,把慕容琴舉起老高用力搖晃,搖得慕容琴的腦袋都快掉下來了,被門口路過的韓青一喊,才嚇得一鬆手,慕容琴「咚」的一聲落地,可是已經被晃得天暈地轉,只得再「撲嗵」一聲坐倒在地。

  慕容劍沮喪地望著坐在地上臉色通紅,不住咳喘的哥哥,不知如何是好。每個人都有痛腳,文盲也許是慕容劍的痛腳。

  被踏到痛腳而發了瘋的慕容劍現在只得沮喪地想:「壞了,這下子他真的要告我的惡狀了。天哪,怎麼會這樣?我怎麼又揍他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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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帥望的江湖 卷二 少年韋帥望之大刃無鋒
第90章

  韓青俯身看慕容琴傷處,脖子上一圈深紫紅腫,不過並無骨折出血,慕容琴雖然不住咳喘,但他的的窒息並不嚴重,不過——

  韓青看看慕容劍:「慕容,功夫好似不是用到兄弟身上的。」

  慕容劍沮喪地看著韓青,韓青看他那表情,也知道自己說重了,笑笑:「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不過,你需要控制自己的力量,學習用別的方式溝通。」

  慕容劍有時候覺得自己的蓋世武功簡直就是一項負擔,這身功夫總是在他沒注意的時候跑出來惹麻煩,他只像一般小孩子同人打仗一樣把對手領子拎住晃兩下,可是,看在別人眼裡他是差點殺了慕容琴,而且,看情形,慕容琴還真的受了點傷,可是天知道,在盛怒之下控制自己的力氣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

  韓青扶慕容琴起來,問:「你還好?」慕容琴點點頭,:「我沒事。」韓青道:「那就好,呀,破了點油皮,我去拿點藥膏來。」

  韓青一轉身,前腳出門,立刻聽到風聲,然後是一連串的:「咚咣當撲嗵哎喲唏哩嘩啦」,韓青回轉身,看到慕容劍靠著牆,低著頭微彎著身子,一隻手捂在頭上,血正順著他的指縫冒出來,一邊的桌子被慕容琴的鐵杖砸碎,桌上的東西已經全都唏哩嘩啦了,韓青苦笑,一家有一家的淘氣法,天底下真是沒有省心的孩子。懂事的孩子,一肚子花花腸子,不懂事的孩子,動起手來沒深沒淺。

  慕容劍覺得手濕了,拿下手來,看到一手鮮紅液體,半天才反應過來:「王八蛋,你打破我的頭?」

  慕容琴這時也目瞪口呆了,站起來後退兩步,瞪著慕容劍,勉強喃喃:「誰讓你不躲?」慕容劍氣得大叫一聲,就要往上衝,韓青不得不厲聲喝叱:「住手!慕容劍!」

  一路上客客氣氣,現在也顧不得了,韓青怒吼:「你們兩個!是小孩子嗎?!」

  慕容劍一隻手已經抓住慕容琴,舉著拳頭,上下打量慕容琴,好像在找可以在哪裡下拳頭,不過,他明顯沒找到可以下拳頭的地方,運了幾次氣,只惡狠狠地罵一句:「我打死你!」

  慕容琴瞪著眼睛,他明顯是自覺理虧,卻依舊怒道:「誰讓你不躲?你,你故意的!」

  慕容劍的頭上,一道血跡正淌下來,慕容劍哭笑不得地面對著這位大哥的指責:「我我,我故意的!?我他媽的是故意的!!」血快流進眼睛裡了,他不得不收回手去擦,韓青這才插上來:「兩位!快到家了,要是真的都覺得自己有理,回家讓你們父親評理吧。」

  兩個少年同時慘白了臉,看他們驚愕的表情,好像第一次想到快到家了,沒法向自己親爹說明自己與兄弟身上的傷痕。

  火一樣燃燒著的憤怒,像是迎面遭遇一大盆冰水,「唰」地一下子滅掉了,互相瞪著眼睛的兩兄弟這下子臉上只餘下驚怕。倒吊地房頂韋帥望再也忍不住,噴笑出來。

  韓青氣道:「你們兩個,都給我坐下,帥望,把藥拿來!」韋帥望從房頂下去,從窗子進自己屋,再從窗子進慕容氏的屋,韓青氣道:「門,門是用來幹什麼?」

  帥望笑看慕容劍:「門是用來摔的。」韓青氣,又忍不住笑。慕容兄弟見韋帥望對答如此無禮,而韓大掌門竟不以為忤,也是吃了一驚,然後才覺得,咦,小破孩兒笑話我們呢!

  他們倒是想說什麼,可是看看自己的狼狽相,再想到即將面對父親嚴厲的詰問,兩人頓時一點修理韋帥望的胃口也沒有了。

  包好慕容劍的頭,慕容琴的脖子,韓青看著慕容兩兄弟傷痕纍纍的樣子,禁不住好氣又好笑:「兩兄弟吵嘴打架也是常事,可是也該有個分寸吧?」

  到這時,才終於把慕容家的兩個孩子當孩子了,原來一句一個少俠地,逼得兩個小孩兒裝出一副大人相來,現在畫皮剝下,就是兩個小孩兒。

  韓青道:「慕容琴,你知道你弟弟不是有意的,你也知道他不會還手,是不是?」

  慕容琴那一臉憤憤之色,漸漸變得心虛,呵,可不是嗎,他知道,那小子愣頭愣腦,可是——可是他確實知道他不會還手,他只是沒想到他會不躲。

  慕容劍更氣,媽的,說我不躲,我是沒躲啊,我只是想讓你出出氣,可沒想到你會拿那麼重的東西來打我,要不是我身手不凡,一抬頭看見你扔過來的即不是只茶杯也不是枕頭,而是響噹噹,八十斤重的大鐵棍,要不是我側側頭,你這下子已經打死我了!

  韓青回頭看慕容劍,他倒還想訓訓那個莽撞小子,可是,說實話,他實在很欣賞這個看來有點笨,其實內心很明白的小子,這小子簡直象塊通透的水晶,單純透明,正直善良,他又不是真的有修養不生氣,他氣是真氣,這麼一身功夫還肯受這個氣,就真正難得了。

  韓青半晌,笑:「你大哥以為你會躲開,他也不過是扔東西發脾氣,沒想真傷你。」慕容劍瞪著的眼睛,漸漸柔和,漸漸露出不好意思來,被外人給訓叱了,他臉紅。

  兩位少俠都一聲不吭,韓青心想,這輩子也想不到有一天能訓叱慕容氏世家的高手,這事居然就發生了。這兩個孩子!小的也十三四了,大的都快成年了,怎麼看上去一個比一個小?三個孩子裡,數笑嘻嘻的韋帥望看起來最懂事。

  韓青轉過頭去,訓帥望:「都是你口無遮攔,惹事生非!」帥望點點頭,忍笑道:「是,都是我的錯!」

  韓青瞪帥望一眼,心想,我怎麼就忍不住想笑呢?真的很好笑,冷家人一向敬畏慕容與溫家人如虎,也是向無接觸的原故,這幾天相處,發現慕容家的孩子實在是可愛得要命,他們的功夫雖然高,可是心理年齡好似比實際年齡小上幾歲,單純直接如同兩個孩子。韓青歎息,什麼事是不要付代價的呢?慕容家為了讓孩子專心習武,舉家搬入山林,周圍少人煙,孩子更無玩伴,慕容家的孩子從未經歷過爭鬥與詭計,從沒見過這個世界醜惡的一面,就連孤僻壞脾氣的慕容琴也只是壞脾氣罷了。

  這兩個孩子簡直象天使一樣純潔,落到人世間,虧了遇見的是韓青,不然連骨頭都剩不下。
taiwan3235 發表於 2008-9-14 21:41
韋帥望的江湖 卷二 少年韋帥望之大刃無鋒
第91章

  晚上,韓青終於有時間問帥望:「帥望,那個內功心法,你練到哪兒了?」帥望搔搔頭:「我不知道,算是一半吧?」韓青嚇得差點沒從椅子上掉下來:「什麼?!」

  帥望笑嘻嘻地:「我是說,算是,我沒說我真練到一半了啊,我只是看到一半了。」韓青定定神:「來來來,我問你,這一段,第二章第三句,這裡,你是怎麼做到的?」

  帥望看看:「這個啊,這個可難了,這個氣息走到這裡啊,往上去就容易,往下打通就難了。」韓青心說廢話!要不怎麼問你呢?

  帥望見韓青仍瞪著自己,一副沒得到滿意答案的樣子,只得乾笑兩聲:「師父,我就是拿來看著玩的,這個,這個不好練,所以我就沒練。」韓青絕倒。

  靠,難怪他能練到一半,凡是不會的就不練了。韓青哭笑不得地看著韋帥望:「然後呢?」帥望道:「然後?然後我就往下練了唄。」再倒:「那能接得上嗎?」

  帥望點頭:「能啊!」韓青手抖:「可是,可是,可是練到第四章第八句時,需要經過上次打通的經脈啊!」

  帥望笑:「是啊是啊,我也以為這下完蛋了呢,可是沒想到,我試著練了一下子,看現打通能不能來得及,哈,沒怎麼費勁就打通了,哈哈,我猜寫這個心法的人是大腦短路了吧?」

  韓青愣了一會兒,把前四章再看了一遍,沉思。

  呀,韋帥望說得一點沒錯,到第四章再打通那處經脈就很順暢容易,可是如果提前到第二章的地方去做,就像拔苗助長一樣,事倍而功半,這是,怎麼回事?

  怪道冷玉那一支的功夫一直差一點,這段內功心法大有問題,咦,是兩大世家搗的鬼,還是冷家人自誤?韓青沉默一會兒:「帥望,還有什麼地方你沒照這上面說的練?」

  帥望有點尷尬地笑:「凡是不好練的,我都沒練,不過,我現在記不太清了,可能是,這裡這裡這裡。」韓青問:「練到一半還能練下去嗎?」

  帥望顧左右而言他:「後面同你教我的差別就不太大了。」韓青問:「我問你還能練下去嗎?」帥望陪笑:「都一樣了,我覺得沒意思,就沒再練。」

  韓青再一次吐血噴飯加絕倒。韋帥望小朋友做事情的準則是,好玩,所以做了,不好玩,所以不幹了。韓青絕望地想,不知道慕容家人有沒有想像力,能不能接受這樣子的解釋。

  韓青歎息:「帥望,你,唉,你啊。」韋帥望很迷茫地:「師父,你是覺得我應該練下去,還是覺得我不該練啊,或者覺得我練得不對啊,你的表情很奇怪啊!」

  韓青怒道:「我遇到你這麼奇怪的孩子,我能不奇怪嗎?」帥望笑,撲過去抱住韓青脖子:「別緊張別緊張,看人家慕容這兩個小孩兒這麼善良,大人也壞不到哪去。」

  韓青再一次歎氣,慕容家的大人或者不壞,可是,對冷家人的偏見卻是根深蒂固的。人類的原始本能,嗜血嗜殺嗜斗的動物本能,在得到一個借口後很容易就爆發出來,慕容氏或者是一個善良正直的人,可是不等於他不會對敵人像秋風掃落葉一樣無情啊,當他判斷冷家人為壞人時,他是否會顯露人性裡殘忍的一面呢?

  韓青輕輕拍拍帥望的手:「帥望,別輕舉妄動,我覺得,還是讓慕容氏把你當成一個孩子比較好,是不是?」帥望純潔無辜地:「我就是一個孩子啊!」

  韓青握著帥望的手,背後那個小人熱乎乎地貼著他的後背,韋帥望在一年前還真的是個孩子,現在——

  韓青微微心酸:「帥望,我沒盡到責任,許多時候,你不得不自已面對困難與危險。」

  帥望很想笑著說:「那是領導給我的鍛煉機會。」或者:「那你以後努力啊!」可是,長大的韋帥望再也回不去小時候,他清楚明白韓青的意思——我沒保護好你,所以,你變了。

  帥望微微收緊手臂,半晌:「你生氣了?唐家的事,你生氣了?」

  韓青微微一愣,才驚覺韋帥望的明敏,那雙坦白與洞察的眼睛,竟能看穿他的心思,他本想回到冷家再同韋帥望算這筆帳。

  帥望輕聲哀求:「別生氣,你別生氣,我,我不知道會那樣,我以為,我只是想,只是想用冷良的東西,給他換一點銀子治病。」

  韓青心軟了:「帥望,江湖上的事,你不知道的還很多,別自作主張,我不想你建什麼奇功偉業,只希望你平安長大,健康快樂。」帥望點頭,緊緊抱住韓青:「你不生氣了?」

  韓青苦笑:「還有,勒索就是勒索,不管是以什麼名義,罰你禁閉一個月。」帥望一愣:「禁閉?」害怕。韓青咳:「咳,你要勒死我了!」

  帥望鬆手:「嗯,你說的不會是黑屋子吧?」韓青愣住:「黑屋子?什麼黑屋子?你怎麼知道黑屋子?」帥望結巴:「啊啊,唔,這個,沒什麼,嗯——」

  帥望呵呵一聲:「我開玩笑。」韓青沉下臉來:「開玩笑?」帥望眨眨眼:「你幹嘛生氣啊?」韓青怒問:「你從哪兒聽說這件事的?」帥望瞪著眼睛:「聽說哪件事?」

  韓青沉默一會兒,帥望不會知道那件黑暗的往事,韋行不會對帥望說起那件事,沒人會同帥望提那件事,他誤會了,那麼,韋帥望是怎麼知道的呢?難道——,韓青慢慢問:「你父親把你關到黑牢裡了?」

  帥望沉默地望著韓青,他不想提。

  韓青也沉默了,韋帥望不想提,見識過黑牢的都不想提,沒有人想訴苦,實在是說不出無法回憶的可怕,進去過的人都不想提。那麼,韋帥望見識過了?

  韓青的臉色慢慢陰沉,許久才問:「多久?」帥望半晌道:「是因為唐家的事,所以,你別生氣了。」

  韓青怒:「我問你多久?他讓你在黑牢裡呆了多久?」怒吼聲嚇得韋帥望一抖:「師父!」韓青問:「一天?二天?說!」帥望怯生生地:「二天!」

  韓青怒吼:「混蛋!!」太過份了!竟然這樣對待一個孩子!比毒打更過份!韓青現在唯一的感覺就是後悔,他不該把韋帥望交給韋行,他應該自己帶著帥望,無論如何都不放棄。
taiwan3235 發表於 2008-9-14 21:42
韋帥望的江湖 卷二 少年韋帥望之大刃無鋒
第92章

  路過一個小鎮時正是中秋,大月亮嬌黃明亮地掛在天空,四個人仰面看天空,慕容劍微微歎口氣,不想回家,好容易放一次假呢。慕容琴哼一聲:「你還沒偷夠懶?」

  慕容劍看他一眼,嘴角微微抽動,鼻孔微微抬高,不服,切,你知道什麼叫偷懶,你就沒累過,你根本就不知道啥叫流汗,奶奶的,成天坐著喝茶水的居然說我偷懶!

  慕容琴怒道:「你那是什麼意思?你不會以為天底下只有練武辛苦吧?」慕容劍慢吞吞地:「嗯,我想,兩個指頭拿筆也挺累的吧?」慕容琴被他氣得,韋帥望乾脆笑出聲來。

  韓青見兩兄弟還要繼續未完成的戰鬥,只得笑道:「帥望,你說哪樣比較累?」韋帥望回答:「做喜歡的事就不累,做不喜歡的事,就累。」

  韓青揉揉帥望頭髮:「嗯,我看你成天忙得連飯也吃不上,都在幹些什麼?」說點有意思的,引開他們的注意力吧。

  帥望道:「好多啊,我要研究藥物的種植提取方法,毒藥的提純製造,火藥的合成,暗器的構造,還有,一些小動物的養殖方式,還要聽顏四爺講故事,唉,忙得要命。」

  慕容琴愣了一會兒:「那你什麼時候習武?」韋帥望沮喪地:「對了,還得練劍,唉!」

  慕容琴真是有點迷茫了,原來他還以為是慕容劍言若有憾呢,原來,還真有慕容劍的知音,這裡有位小朋友,也是幹什麼都行,就是不愛練武,老天爺是不是總是把珠寶交到瞎子手裡呢?又或者,如果他得到機會,嘰嘰歪歪,抱怨不住的就是他呢?

  慕容劍歎息一聲:「你還有時間做那麼多事。」

  他從早到晚都沒有停下來的時候,疲憊枯燥,伴隨著批評喝罵,一天下來,少有的讀書時間,慕容劍就拒絕再用腦,他會看著老師搖頭晃腦的樣子發呆,什麼也聽不到什麼也看不到,心已經飛到老遠。

  韋帥望輕輕拍拍慕容劍的肩:「我現在命懸你手。」慕容劍沮喪地:「對我的生活有什麼改善嗎?不僅沒有好處,而且讓我煩惱。」帥望笑道:「那你放了我吧!」

  慕容劍道:「如果能放,就不必煩了。」帥望道:「做到武功天下第一,大約就有決定權了。」

  慕容劍愣一下,才上下打量韋帥望:「武功天下第一就有決定權?你的意思是說暴力就是真理?」微微有點鄙夷,慕容氏對冷家人總是有點鄙夷,即鄙視他們的功夫又鄙視他們的為人,這種鄙視深入骨髓,一不小心,就會流露出來。

  帥望苦笑:「至少,你覺得對的,你可以堅持。」慕容琴冷笑:「哪個胡作非為的不是覺得自己對得不得了?天下人都錯了,只有他對,堅持自己,就成了獨夫。」

  帥望笑了:「你不堅持自己認為對的,難道還堅持自己認為錯的?或者任人擺佈放棄思考?慕容劍是一個人,不是一把劍,不是落到誰手裡,誰就可以用的一件工具。」

  慕容琴一愣:「你說這話,是鼓動慕容劍違逆自己父親放了你?」帥望道:「如果他認為那才是對的,為什麼不呢?」

  慕容琴想不到韋帥望會如此厚顏無恥地直承自己煸動與挑撥,而且說得這樣理直氣壯,一時之間竟找不到話反駁,只是怒道:「你,你你!無恥!」

  韋帥望道:「我無恥?至少我殺的人是正要殺我的人,不是一個沒有反抗能力的十歲孩子。」

  慕容琴在與自己弟弟的鬥嘴中,無往而不勝,向來以為自己能言善辨,口才與見識都是一流,萬萬想不到走出家門,在一個小孩子手裡,屢戰屢敗,竟找不出話來反駁,硬是被打倒在自己的陣地上。

  他剛要暴發,韓青已出聲喝叱:「韋帥望!」轉過頭來道歉:「慕容,小孩子放肆無禮,別放在心上。」慕容琴咬牙,這口氣悶在心裡,酸痛難當。

  另一邊,慕容劍卻若有所思,望著遠方,沉默不語。帥望到慕容劍身邊:「你想過每天這樣刻苦習武是為了什麼嗎?」

  韓青見帥望去策反慕容劍,忙攔下慕容琴道:「慕容,那孩子自幼喪母,一直跟著我,被我寵壞了,你多擔待。」

  慕容琴本來還要發作,聽到這話卻是一愣,轉過頭看看活潑精明的韋帥望,那孩子還只是個孩子,卻有大人一樣的深沉目光,他的目光裡,帶一點狠。慕容琴本來厭惡韋帥望的那個狠辣表情,此時卻有一點惻然了,啊,沒有媽媽的孩子,放肆一點也值得原諒。

  韓青低聲:「他母親……,他父親……」慕容琴禁不住隨韓青緩緩前行,另一邊韋帥望與慕容劍開始對話。慕容劍沉默,半晌,攤攤手:「我不知道,我無能為力。」

  帥望道:「是啊,如果你連自己認為正確的事都不能做,不敢做,不肯做,天下第一有什麼用。」帥望道:「你怕做錯嗎?拍拍自己的良心,它會告訴你。」

  慕容劍側頭看這個小孩兒,過了一會兒:「可是,那約定——武林人不是應該一言九鼎,千金一諾嗎?」

  帥望微笑:「一言九鼎,千金一諾是用來要求自己的,你怎麼能用你們的約定來殺死我?別說我沒同你們簽約,就算是簽約了,你可以憑一個約定殺死我嗎?那是對的嗎?」

  帥望道:「我沒傷害過無辜的人,我沒做過該判死刑的錯事。」慕容劍看著韋帥望,半晌低下頭,低聲道:「我覺得,那不對。」

  帥望看著慕容劍,忽然笑了,說服慕容劍,比他想的更容易:「謝謝。」慕容劍一愣:「什麼?」帥望道:「至少,你肯說那不對。」

  慕容劍欲言又止,張開嘴又閉上,千回百轉,猶豫遲疑,終於道:「我同大哥商量。」帥望看著這少年,終於心軟了,他微笑:「不用為難,我不是你朋友。」

  慕容劍再愣一下:「為什麼?」

  帥望苦笑,從頭到尾是他有求於慕容,所以巧顏令色地,張口閉口朋友,其實他心裡哪有把慕容劍當朋友?慕容劍在這個世上,想找個朋友怕是不容易呢。

  慕容劍看帥望苦笑不答,雖然不知原委,心裡也微微點失望,他還從來沒有過朋友呢,雖然韋帥望看起來小了點,可是,同他說話很有意思。

  帥望看慕容劍失望,再次微笑:「我還不配。」慕容劍微微有點寂寞,因為他的功夫嗎?帥望苦笑,不是,因為品行,你像個天使,誰敢同你做朋友?
taiwan3235 發表於 2008-9-14 21:42
韋帥望的江湖 卷二 少年韋帥望之大刃無鋒
第93章

  韓青不過是講講帥望母親死時那孩子如何依戀母親,父親又因長年在外,對他十分嚴厲,慕容琴聽到韋帥望依偎在母親屍體旁時,不禁悚然動容,忽然間明瞭那孩子眼裡為何有一點怨恨,對一個孩子來說最珍貴的東西,最愛的人,被瞬間剝奪,再怎麼樣,也會有一點怨恨吧,即使是病死的,恨不了別人,還會恨命運呢,況且,韓青只說他母親死了,沒說怎麼死的,可想而知,不是正常死亡。

  這樣子,那孩子還能長成這樣囂張活潑的人,慕容琴不禁對韓青肅然起敬,他就忍不了那樣討厭的孩子。

  韓青見身後韋帥望與慕容劍都沉默下來,而且韋帥望臉上微露苦澀,知道不管成敗,談判都告一段落,韓青道:「慕容,不管什麼理由,傷害一個十歲的孩子,是正義嗎?」

  慕容琴此時又清醒過來,目光炯炯:「那麼誰來承擔違約的責任?」韓青輕聲:「我,我在這裡,任憑處置。」慕容琴看了韓青一會兒,沉默了。

  這個人,要為別人的孩子一命換一命,倒底是偉大的胸襟,還是另有隱情。

  慕容琴想到另有隱情這幾個字,重又恢復對冷家人的敬惕性,剎那沉默了,他覺得他受了冷家人的巧言令色,少年的他,不喜歡被說服。

  慕容劍過來:「大哥,我想——同你再商量一下韋帥望的事。」慕容琴道:「沒什麼好談的。」慕容劍道:「我覺得,韋帥望不該受到那樣的對待。」

  慕容琴怒道:「慕容劍!你忘了父親的話!不要同冷家人對話,別聽他們花言巧語哄騙你!」罵慕容劍,主要是罵他自己,他心底有一塊地方已經軟下來,如果韋帥望真的死在慕容家,他會覺得心裡有一粒砂子。

  韓青與帥望對望一眼,呵,慕容氏對他們有這樣深的偏見。慕容劍抬頭,看了慕容琴一會兒,輕聲問:「你真覺得,那樣做對嗎?」

  慕容琴呆了一下,他沒想過,這些天來他沒想那樣做對嗎,他想的只是怎麼才能那樣做,慕容劍緩緩道:「甚至那個約定——」

  慕容琴目瞪口呆地看著慕容劍,他一直以為慕容劍是個呆頭呆腦只會功夫的笨蛋,咦,原來慕容劍也會思考。

  良久,慕容琴才回答:「這世上的事,前因後果那麼複雜,你問我對錯,這不是一個對或錯可以回答的問題。」帥望道:「像兩隻狗搶骨頭。」笑。

  慕容琴點頭:「對,當年冷家武功鼎盛時,幾乎血洗武林,為了不再出現那種事,犧牲一兩個人的利益,不對嗎?」帥望笑:「你估計你殺了我能救多少人?」

  慕容琴不知如何回答。殺了韋帥望能救多少人?真的能救別人嗎?真的是一種救世主行為嗎?

  帥望道:「幾萬人?為了幾萬人可以殺死無辜的幾個人?那麼,幾十人呢?幾千人呢?或者,為了二萬人,殺了一萬人呢?你知道多少大屠殺以救贖之名進行?你能預見未來嗎?你能證明你的預見是正確的嗎?即使你真的能預見未來,你有權替別人做出這種選擇嗎?不管你認為我以後做什麼事,我現在什麼都沒做,不管你認為以後會發生什麼事,我現在是一個無辜的人,誰給你的權利來殺我?」

  慕容琴目瞪口呆,終於惱怒了:「誰給我的權利?我不需要誰給我權利!」帥望笑了:「你是說,武功天下第一的人做事不需要理由與規則嗎?」

  慕容琴怒吼:「你不用再多狡辨!我告訴你,我父親根本不會見你,你的伶牙俐牙不會起任何作用,你盡可以對我弟弟胡說八道,可是慕容家不會被你的言辭左右!」

  帥望沉默地看著慕容琴,不怒不悲,半晌:「這樣。」點點頭,不再開口。

  可是慕容琴覺得不安,在被韋帥望凝視的幾秒鐘時間裡,他看到韋帥望眼睛裡,有一種決定了什麼的斷然,想到溫劍的死,慕容琴對韋帥望的這種斷然的神情感到恐懼。

  而慕容劍,只是沉默了。他平生第一次想到,我每天從早到晚的習武,到底是用來幹什麼的呢?如果我認為對的都不能堅持,練武是來幹什麼的呢?

  慕容劍第一次覺得習武並不是沒有意義的事,習武讓他得到一種自由,可能做他認為對的事。多年來,慕容劍一直被教導,你不可以做決定,你不可擅自主張,慕容劍想,是啊,難道我真的只是一把劍後面的那雙手?我的用處只是握著劍做別人讓我去做的事嗎?我的認知呢?我的良心呢?我的願望呢?

  如果手裡這把劍,不能對得起我的良心,甚至要違背我的良知去殺人,這把劍,我每天的辛苦,是為了什麼呢?為了什麼呢?韓青輕輕攬住帥望的肩:「我們盡力了。」

  慕容氏為人不錯,我們盡力說服他們了,如果說服不了,試試暗算吧,人不為已雖不至於天誅地滅,可是也沒有別的人來為你考慮,更不要提過往神靈,人家外星人沒別的事忙嗎,天天看顧你這個善良天真的靈魂。

  如果不能說服你,如果你一定要我的命,那麼,我先動手殺了你。

  帥望半晌:「慕容劍已被我說服,可是,我想這件事對他來說太過為難了。」苦笑:「那麼單純,怕是很難做出違抗自己父兄的決定吧?」韓青笑了:「說人家,那麼你呢?」

  韋帥望仰起臉來,鼻孔朝天地:「我!我才不一樣,如果我認為是對的事,就算全世界反對我,我也會堅持。」韓青給他的後腦勺一下子:「你個忤逆的小鬼!」

  韋帥望笑了:「不包括你,如果你反對,我會前思後想,輾轉反側的。」

  韓青點點頭,嗯,他的話,韋帥望會重視,但不是聽從,雖千萬人,吾往矣,小小韋帥望,有獨夫的氣概。為啥皇帝都自稱寡人,他們都是些獨夫。

  韓青笑:「嗯,至少,你會考慮我的意見,多謝了。」韋帥望想了想:「你的意見,會比意見更重要。」韓青再笑:「已經足夠了。」帥望問:「你現在要我給我意見嗎?」

  韓青沉默一會兒:「我很少使用毒藥與暗器。」歎息:「很少需要用到,我也不是很贊成你學那些東西,可是,實際上,我同你師爺都精通此道,唯一對暗器毒藥不感興趣的,是你父親韋行。」

  韓青歎氣:「所以,不必擔心,帥望,如果慕容家真的不肯改變決定,我會對付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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