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是死道友 作者:飛殤 (連載中)

ban 2008-10-27 19:11:35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7 18730
liu63369 發表於 2009-7-1 22:27
卷一 41~46


卷一 妖氛,落日朝歌 四十一章 同床共枕




  一陣風自門縫裏透進來,桌上燭光搖了兩下,驀地熄滅。

  室內頓時一片黑暗。

  我忍不住渾身一抖,手指扯住被子,暗暗咬住。

  偷眼向旁邊看,卻看到那人坦然躺在那邊,一動不動,浩然白淨一張臉,棱角分明,細長眉角,淺淡銀光,烏黑的鬢角,發絲一點不亂,整齊非常,正氣非常。

  耳畔似乎能聽得他沈穩的呼吸聲。

  我偷偷地松了一口氣,轉過頭來,望著暗暗帳頂。

  明天,就佈置準備一下,去找靈珠子吧。

  雲中子在今天就回了終南山,據說是天尊有法旨下,不得讓大家羈留紅塵良久,雲中子被迫離開,幸虧我的傷勢已經好的差不多,他離得比較安心。

  我想,這大概也是因爲我攛掇他向天尊告了楊戩一狀的緣故,天尊想整頓上仙界了吧。

  想到這裏,還是忍不住心懷鬼胎地瞅了旁邊人一眼——這個罪魁禍首。

  卻看此人眼睫毛都不曾動一下,睡得極其安穩,跟豬似的。

  想到跟他說是雲中子告狀之事,我又忍不住偷偷笑。

  看著他這麽老實,我的心卻也安靜下來,想來想去,想來想去,眼皮開始打架,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睡著。

  睡得模模糊糊之中,隱約覺得身上有點冷。

  我閉著眼睛,摸到自己身上,察覺被子不知什麽時候竟不見了,茫然之中,伸手四處抓被子,終於捏到一角,扯上來蓋在自己身上。

  可是過了一會,被子又慢慢地滑掉,我皺了皺眉,仍舊伸手自己扯了回來,蓋牢。

  如此幾次三番,我終於不耐煩地翻了個身。

  身邊有什麽東西熱乎乎的。

  我大喜,朦朧中向著那東西靠了過去。

  一直到碰到對方,才停下來,覺得溫暖之極,睡夢中來不及想是什麽,伸出雙臂抱了上去。

  隱約聽得一聲隱忍的笑,似乎又有人說了句什麽。

  我沒在意,身上的溫度逐漸回來,似乎是被子也跟著回來,我大爲高興,臉在那東西上蹭了蹭,這才安然沈睡。

  *************************************************************

  第二天醒來,對上一雙含笑的眼睛之時,我感覺這簡直是一個前所未有的噩夢。

  “楊……楊楊!”我呆了半天,語無倫次冒出幾個詞。

  他“嗤”地一笑:“幹什麽?叫本大爺叫的這般親昵。”

  我的眼睛下滑,卻看到自己正枕在他的右臂上,我的手臂卻搭在他的腰上,以一種可疑的姿態緊緊地攬著。

  我盯著那只手,恨不得砍掉它。

  “這一定是做夢……”我立刻閉上眼睛,數著,“1,2,3……”

  再度睜開眼睛。

  那張可惡的臉上笑意更濃:“清流,你沒有做夢。”他說,伸手在我鼻子上一扭。

  我頓時覺得臉好像發燒一樣燙起來。

  慘叫一聲,我鬆開抱著他腰的手,向著床內打了個滾,縮回裏面,順便把被子也一併扯過去,緊緊裹住全身。

  “你……你……”我瞪著他,“你言而無信!”

  “沒有啊,”他坦然地聳肩,眉形略微一皺隨即展開,“我說過,不會碰你一個手指頭,昨夜可是你自動靠過來的,我推了你了,可是沒推開。”

  “怎麽可能?”我怒視他。

  “怎麽不可能。”他伸手一撩肩頭垂發,笑眯眯地說,“我不過扯了扯被子,你就跟著被子蹭過來了,哈哈哈!”

  他笑的渾身顫抖,纖長腰身站在原地如風中柳。

  “混蛋!我就知道你沒安好心……”臉上噴血,我只好把半邊臉蒙進被子內,“天亮了,你還不快滾。”

  “真是無情啊,好歹你我曾同床共枕。”他笑。

  我聽到“同床共枕”四個字,頓時毛骨悚然:“你敢再說一個字試試看!”我板起臉。

  他竊竊地笑,卻不再開口。

  我別過臉去,心中恨恨反思。

  “不過清流,你裹的像個粽子的樣子,讓大爺我看到真是忍不住想要……”他忽然看緊我。

  我渾身發毛:“怎樣?”

  他忽然撲過來,我本來能踢開他,可惜被子把手腳全部裹住,動彈不得。

  楊戩一把摟住我,牢牢將我壓在身下。

  雖然隔著厚厚被子,我仍舊覺得這場面太讓人尷尬了,也太讓他媽丟人了。

  “你想幹什麽?你不是說……你……”我先是掙了掙,渾身上下只有頭露在被子外,徒勞無功,想了想,這造型好像一個蠶繭一樣。

  他的頭髮垂落我的臉上,弄得我癢癢無比。

  我只好以眼殺人。

  可惜是無效的。

  他的雙眼盯著我:“我回玉泉山金霞洞,見了師傅之後,會儘快回來的,留你一個人在這裏,我始終是不放心的,清流,你知道……”

  他挑起手指,將垂落我臉上的發絲挑開:“我……”

  “我只知道,你要再不放開我,這裏就多一具屍體。”我漲紅了臉,打斷他的話。

  他又是壞笑:“好了,知道了,反正隔著被子什麽都做不成,壓也壓得沒趣,你又這麽愛生氣,白白浪費力氣。”

  我眼睛一豎,他已經翻身下了床。

  我得了自由,立刻把那床庸人自擾的被子踢開,拉好架勢準備應戰。

  他卻伸手,將床頭的外衣撿起,披在身上,說:“我這就走了,你要乖乖的。”

  我“呸”地罵一聲。

  他也不生氣,身子搖搖擺擺向著門口走了兩步,忽然回頭看我一眼,臉上帶著個千年不變的笑,嘴角一動,依稀叫我的名字:“清流……”身子一扭,已經消失不見。

  只有那笑容,頃刻間印入我的心底,讓我摸不清,吃不透,這無賴,他笑得那樣壞,究竟是想幹什麽。
liu63369 發表於 2009-7-1 22:28
卷一 妖氛,落日朝歌 四十二章 三個小朋友



  好不容易送走了楊戩那混世魔王,屋外,阿姜端著水盆,探頭探腦看了一會,才走進來。

  “公子……那個……”她將手中的水盆放下,欲言又止。

  我知道她也顧忌那魔王,想到方才的事情,臉漲通紅,絕對不想提起,只好說:“沒事了,阿薑,你幫我叫梅伯過來,我有點事。”

  “是。”她答應一聲,身子一擺,向外走去。

  只等她轉了身,我才得以認真打量她的背影。

  那窈窕的影子,邁步出門。

  風吹過,掀起她一線衣袖,露出雪白手腕。

  那露出的雪白耀我的眼。我急忙閉上眼睛,轉過頭去,心底有點後悔。

  我後悔當初爲何心動,居然給了她那樣一張臉,我更後悔的是,忘情之時,居然又被楊戩遇見。

  假如沒有他那番驚人惱怒,想必,現在我也不至於看著這張跟小佛女如此相似的臉,心底這般內疚跟不敢面對吧。

  一想到那次他激烈的行爲,我忍不住立在清晨的寒氣裏打了個哆嗦。

  *******************************************************************

  不多一會,屋外響起交談聲音,兩個身影並肩出現門口。

  我方洗過臉,轉頭看,卻是太師府的幕僚余先生跟梅伯兩人聯袂而來。

  兩個人站一處,一個飄逸一個忠厚,倒是相得益彰的舒服。

  “清流公子。”余先生自來熟地施禮,青衫曳地,微微彎腰。

  我點點頭,將桌上的字拿給梅伯看。

  梅伯掃了一眼,驚問:“公子,您要遠行?”

  我還沒回答,余先生上前一步,眼波撩動,饒有興趣地問:“清流公子要去何處?”

  我不理他,只看著梅伯。

  “既然如此,梅伯下去準備。”梅伯看了我一會,雙眉皺起,似懷有心事,卻是不敢反對。

  我點一下頭,他行了禮,轉身離去。

  剩下那余先生站在原地,瞅著我,眼神有點怪。

  我掃了他一眼,走到院子中,擡頭看天。

  靈珠子,你去了哪里,從我所預見的地方看來,那應該,是一個多水的地方……水……水……不對,那好像是……是海?

  心頭一緊,我轉過頭,向著東邊望去。

  那一邊,隱約紅光沖天。

  氤氤氳氳,翻翻滾滾,飛飛舞舞,那是殺氣。

  **************************************************************

  我望著那處的異樣,說不出話。

  “清流公子,在看什麽?”余先生上前,笑問。

  我動了動嘴,卻不曾發聲。

  靈珠子,昨夜已經,轉世了……

  好快,真的好快,快的無法挽回,真正無法挽回,這遭紅塵劫,他還真是心志堅定九死無悔的要來應。

  雖然早就知道會這樣,但親眼看到這似曾相識的氣之時,心中還是被震懾的失去言語。

  就在這時候,余先生忽地一笑:“咦,好像有人來了。”

  聲音清朗,帶點調笑。

  我情不自禁看了他一眼,卻看他雙眉細長,浸潤清晨陽光之下,格外風度儒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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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是有人來了。

  而且是找我而來。

  我不知從什麽時候,我居然變得這麽吃香。找上門來的,居然是武成王黃飛虎的三個兒子。

  黃天祿,天爵,天祥。

  我一聽這三個名字,皺眉頭大,立刻表示拒絕。

  不多一會,老管家回來,躬身回稟:“三位公子不願離開,一直在前廳等著公子……”

  我十分不耐煩,我有什麽空閒去陪三個小孩玩?

  剛要瞪他一眼,眼角餘光一瞥,望見三個小小人影,自院子門口出現。

  當前一人說:“天爵,不要亂闖,要記得這不是武成王府。”

  聲音清清淡淡,溫和如春風。

  “我知道啦!”黃天爵扯著嗓子叫起來,“這是聞太師府嘛,我又不是沒來過。有什麽稀罕。”

  “你說不稀罕,乾脆不要來啊,爲什麽還死扯著哥哥不放,非要跟來呢。”後一個聲音,嬌嬌弱弱,是純正的童音,如此稚嫩,卻帶一絲淡淡的潛伏笑意。

  果然黃天爵怒了:“天祥,一路以來你就刺我,是什麽不對?哼哼,我就知道你想見那個啞……”

  黃天祿眼疾手快,一把將黃天爵拉過去,緊緊捂住嘴。

  我冷冷看著他。

  黃天祿沖著我露出無懈可擊的世家子弟微笑:“清流公子,我們又見面了。”
liu63369 發表於 2009-7-1 22:28
卷一 妖氛,落日朝歌 四十三章 遊園


黃天祿望著我,笑得溫文爾雅春風和暖,很難想象一個十三四歲大的孩子會露出這麽老謀深算的笑容,縱使他是世家子弟的出身,這套腔調也太華麗太熟練了點。

  我剛掃了他們一眼,旁邊的余先生跟個救星似的殺了出來:“三位公子,造訪太師府不知有何事?”

  我正驚贊他聰明伶俐反應過人,黃天祿笑說:“無事,只是來探望清流公子。”

  余先生看我一眼,似乎徵求意見。

  我才要搖頭示意叫他們走,目光對上最小的黃天祥,那雙眼滴溜溜看著我,好像期待什麽。

  孩童的眼神如此純真,我登時停了動作。

  余先生瞧著我面色,便也不再開口。

  我轉了目光,心想該怎麽打發這批人才好。

  “嗚嗚。”那邊傳來怪聲。

  我轉頭看過去,卻看到黃天爵用力睜開黃天祿的手,小臉憋得通紅,卻一跳而起,指著我說:“大哥,何須求他?看人家冷冷淡淡的樣子,分明不想理我們,我們好歹也是武成王之子,有頭有臉的,何須熱臉帖……”

  小小年紀,立刻便要說出難聽的話來。

  我聞言臉色一變,不想等他說出最不堪的句子,扭頭就走。

  就在這時候,黃天祥忽然上前一步,一把拉著我的手。

  我下意識地想要震袖迫他鬆手,旁邊余先生咳嗽一聲:“公子!”

  我才反應過來,對方只是個小小孩童而已,立刻刹住力道,低頭對上他的目光。

  “清流哥哥,”黃天祥昂著粉嫩小臉,眼巴巴看著我,“跟天祥一起玩吧。”

  我不知這小子當時是故意的還是真無知。總之七年之後,當說起最初這番相遇,那白馬銀槍的美少年總是會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面容來,當我問:你是故意的麽?他會笑笑不答,扔一瓶酒過來,文不對題的話一句:過去的事情,何必再提。

  滄桑的不似一個十四歲的少年將軍。

  雖然我始終沒能得到答案,但當時我的心是即刻軟了下來。

  我蠕動嘴唇,卻說不出話。

  雖然能動作,卻不曾搖頭。

  鬼使神差,哼了一聲。

  黃天祥若懂我心思,不拒絕,便等同默認,臉上竟也露出歡喜表情,白白嫩嫩小手拽住我的袖子不放,回頭不慌不忙慢慢地說:“天祿哥天爵哥,清流哥哥答應跟我們一起玩了。”

  我聽得他的聲音清晰,嚇了一跳。要後悔卻是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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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天祿的臉上倒露出幾分開心,不由分說抓了一把黃天爵,便走了過來。

  黃天爵左顧右盼,最終憤憤地跟在身後。

  我瞅著這稍微矮我一點的莽少年,粗眉皺著,不時地用眼睛瞥我,嘴角緊緊抿著,一臉的不開心。

  當我發現我答應陪他們玩耍這決定竟然能讓這小子越發不開心的時候,心中頓時生出幾分幸災樂禍來,對他們三個便也不似剛剛那般生疏。

  我沒有跟小孩子玩耍的經驗,印象中只有小佛女陪著我玩過,那時候天是藍的樹是綠的雲是白色的冉冉飄動。她好聽的笑聲宛在耳旁,弄得我心湖潮水蕩漾。可是現在並不是野外,也沒有伊人,我神思飄忽,想到遠方。

  “清流哥哥。我聽說你要遠行。”

  幾個人在聞太師府的花園裏溜達著。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叫我一怔,便點了點頭。

  余先生在旁笑:“天祥公子如何知道?”

  天祥不及說話,天爵冷哼:“豈止這些?還知道他……”瞅我一眼,“昨晚沒睡好呢。”

  我聞言怔在原地,望著天爵黑白分明雙眼,心中大亂:爲何這幫小傢夥知道我昨晚沒有睡好,難道我跟楊戩那傢夥……“同床共枕”的事情被誰知道了嗎?

  又或者,是楊戩那傢夥暗中搗鬼……

  一念之下,身上發熱,心頭卻冷,水火交加,頓時發起呆來。

  “清流公子,你的臉爲何如此的紅?”黃天祿的聲音。

  我急忙伸手捧住臉,胡亂擡頭,無助地望向一邊的余先生。

  卻恰好對上他微微眯起的探究目光,正直直地看著我。

  “大概是天氣太熱吧,”余先生望著我,忽然淡淡一笑,又扭頭,“敢問天爵公子:天祥公子又怎麽知道我們清流公子昨晚沒睡好?”
liu63369 發表於 2009-7-1 22:28
卷一 妖氛,落日朝歌 四十四章 白衣銀槍


余先生問:“三位公子怎知我們清流公子昨晚沒睡好呢?”

  他的笑容淡淡,目光流轉之間大有深意。

  天爵忽然不再說話,他看到花園前方,有幾個武人身影走過,立刻雙目放光,握拳追了過去。

  天祿也不阻攔,眼睜睜看他撒腿跑了,自己慢慢地說:“那個……是天祥向太師府的家人問的,請勿見怪。”

  又看我一眼:“清流公子臉這般紅,可見這天的確是熱的很了,不然我們回去廳內乘涼吧,免得被風吹到,就不好了。”

  余先生含笑點頭:“好的。”

  幾個人一起轉頭沿著來路走,余先生忽然轉過頭,看著我,慢慢地問:“公子,敢問你……昨晚爲什麽沒睡好?”

  他笑吟吟看著我,似乎要等我開口給他答案。

  我看著這雙明眼,卻想對他報以老拳。

  這余先生,說他聰明,他問出這麽讓我避之不及的窘迫問題,說他笨拙,他卻總是能替我遮掩,還曉得說“天熱才臉紅”這種低級謊話,這人頭腦昏了不成。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卻發現他眼底那明顯的一抹笑。

  似曾相識。

  我一愣,他卻又不等答案,轉過頭去又說:“天祿公子,天祥公子,請問天爵公子剛剛是跑到哪里去了。”

  話題轉的這樣快跟自然,果然八面玲瓏。

  天祥一直保持安靜,見狀說道:“天爵哥喜歡兵器,所以愛跟軍士湊在一起玩,不用管他。”

  我被他小大人的口吻驚住,不由嘴角微挑。

  天祥昂頭:“清流哥哥喜歡什麽?”

  我眨眨眼,想不到我喜歡什麽,於是搖頭。

  “我們公子說他不知道,”余先生笑眯眯地翻譯。

  “可是人都會有喜歡的東西啊。”天祥不屈不撓地問。

  我苦惱地翻翻眼睛,卻想不到自己有什麽東西是喜歡的,眉頭一皺,於是反而望著天祥,做了個手勢。

  天祥忽然垂下眼皮。

  天祿的眼珠卻動了動。

  只有餘先生提高聲音,盡職盡責的翻譯說:“我們公子問:兩位公子你們喜歡的都是什麽?”

  天祿望著我,率先開口:“我喜歡的,有很多,春天的花朵,夏天的蟬鳴,秋天的落葉,冬天的雪,還有一切……我所離不開的人,爹爹,媽媽,天爵天祥,甚至姨姨……”

  果然是個仁厚君子,答案都是這麽標準。

  我點點頭,眼睛看向天祥。

  余先生也露出了孺子可教的表情,隨機問:“我們公子問天祥公子您呢?”

  那嫩嫩的小臉上忽然露出一絲古怪的笑容,水汪汪的大眼睛也笑得眯起來。

  “以前我一直在想這個問題,現在我知道了。”他眼睛一眨,望向我。

  那大眼睛裏,露出一個人小小的影子,那是……我。

  “哦?”余先生饒有興趣地,“敢問是?”

  天祥粉紅色的唇一動:“是……清流哥哥。”

  那也是印象中,我跟黃家三子認識以來,黃天祥跟我的第一次震驚。

  七歲的小孩子,蓮花般的臉那麽無邪,粉嫩的像是捏一把就會碎掉,笑得棉花糖似的甜,人人樂見。

  他看著我,眼神清澈聲音如流水叮咚。

  而我自然不會將這孩子話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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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他逐漸長大,握槍闖陣,翻身上馬的瞬間回頭沖著我粲然一笑:“記得那個答案嗎?”

  彼時我坐在大旗之下,耳畔殺聲震天我聽不清楚,於是反復問:“什麽?什麽什麽?”

  白馬四蹄踏動,其上,白衣銀槍的少年將軍笑得天真無邪,眉眼飛揚聲音琅琅:“那個答案,要記住哦,我可是從來沒變。”

  他打馬翻飛而去,衣袍在風裏烈烈舞動,真正似一朵盛開的純潔蓮花。

  我裹緊了衣裳,擡頭看天上被風吹散的流雲。

  憑什麽……要記住。

  憑什麽,你能不變。

  這個紅塵,又有什麽是不變的?在衆人都不停的變,追隨的主君,更叠的目標,變幻的愛人,少年那美麗又脆弱的情懷,好像枝頭盛開的花朵,充滿空幻的美麗,卻禁不起風雨,一夜凋零……什麽是千古一瞬永遠不變的。

  你……又怎可免俗。

  彼時,等我明白那酸澀的,滑落到嘴角的東西是什麽的時候,我悠悠地想。

  天祥,你憑什麽,要這麽久不變,你可知這樣的執著,會叫人嫉妒,叫天也妒恨的,這雷厲風行的嫉恨下來,會換得怎樣的血色結局,我不願想。

  所以,天若有情盡白頭,人間正道是滄桑。
liu63369 發表於 2009-7-1 22:28
卷一 妖氛,落日朝歌 四十五章 約見西伯


得了我要出行的吩咐,梅伯辦事效率極高,很快已在整裝待發。

  這邊卻又有人來傳信,我低眉看時,——卻是意外,居然是西伯侯姬昌,邀請我去他的囚禁地羑裏一敘。

  我反反復複看著手上那請帖,自從長街一別,便將此人忘在腦後,不料他竟然有心還記得我。

  眼前出現那白鬍子老頭的胖墩墩模樣,正自沈吟,卻聽得梅伯在旁說:“自從西伯侯到了羑裏之後,羑裏城人人歡喜,口稱聖人到來,著實風光無兩。”

  我瞅了梅伯一眼,伊的臉上又露出那種類似崇敬般的神情,看樣子上次西伯侯放的雷不夠,梅伯還沒有被完全雷倒。

  我心頭暗笑,想自己既然打算去尋靈珠子,不知何時才能返回朝歌,索性在臨走之前,去探望一下那老頭也好。

  他再風光無兩,也是被天子囚禁,又有什麽值得稱讚,真是可憐而已。

  心念一動,做了決定,梅伯領會,立刻拔腿回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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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聖人”居住的地方,果然不同凡響。

  才踏入羑裏,便覺得民風大有不同,一派樸實平和。

  梅伯在前,我跟余先生跟在後面,入了西伯侯的府邸,老頭穿著寬敞大衣,飄飄然很有氣勢,迎了上來,笑容滿面,喚我:“清流小友,來來來……”

  伸手來拉我的手。

  一點疏離感覺都無,仿佛我認識他千年。

  我立刻將雙手背在身後,不露聲色躲過他伸過來的那只手,余先生卻已經迎了上去,一把拉住了西伯侯的胖手,笑道:“餘某早就聽聞西伯侯爺大名,今日得見,真是幸何如之!”

  滿面堆歡,就好像真的見到偶像似的,拉著西伯的手大力搖動。

  我瞠目看了余先生一會,覺得真的應該對他另眼相看。

  姬昌愣住,隨機看著余先生忽然一笑:“這位先生風姿超凡脫俗,未請教?”

  余先生收手,做了一個拱手的動作:“承蒙侯爺下問,在下姓余,聞太師府中一籍籍無名的小幕僚而已。”

  姬昌眯起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會,忽然露出詭異笑容:“不錯不錯,籍籍無名,超凡脫俗。”沒頭沒腦稱讚了兩句,重又看向我。

  “清流小友,裏面請。”他伸手做了示意動作,我這才邁步入內,身子右側是余先生,左側站著梅伯,姬昌沒處可走,只好委屈地前面帶路。

  時近五月,天氣逐漸炎熱,姬昌在花園的涼亭中設了幾色果子糕點,招待我們。

  梅伯得見偶像,卻因爲太過激動,一時說不出話,只好用眼睛默默地表達傾慕意思。

  我雖然能說,卻不得開口。

  余先生卻對桌子上的糕點表露出巨大的興趣。

  姬昌的眼睛,一會兒在我身上停住,一會看看我身後的梅伯,過了片刻,卻又落在余先生身上,似乎在思量什麽。

  四個人,倒有兩對是不開口說話的。

  氣氛沈悶到死,我儼然快要睡著。

  幸虧余先生很快地從糕點迷醉之中醒過來,不然的話,尷尬百分百。

  “賢侯大人,在此地住的如何?遠離家鄉,可還適應嗎?”余先生深情慰問。

  同時撚起一塊糕點,輕咬一口,似乎那糕點很和他的意思,此人微微陶醉的眯起眼睛,嚼了一會,舌尖微微舔起嘴角。

  我正捏著一杯茶想事情,看到這動作,手頭一顫,茶水晃出一些。

  梅伯即刻上前將杯子接過,放在桌上,又掏出一塊手巾,幫我擦拭被茶水濕了的手。

  我再認真看向余先生,卻見那人卻已經重新睜大了眼睛,手中的糕點也已經不見,吃的真快。

  姬昌的眼睛轉了轉,對著余先生說:“承蒙百姓錯愛,天子關照,姬昌住的還算不錯。”一派官方言語,滴水不漏。

  余先生拍拍手,又道:“聽說西伯對於占卦之術甚有研究?”

  姬昌面露笑容:“那只是無聊的時候弄得,余先生也有興趣麽?”

  梅伯收了巾子,聞言總算能插上嘴:“既然侯爺精于此道,不知可否替衆人算上一卦?”

  我心中一動,仿佛想到了什麽。

  姬昌卻笑得開心,一口應承:“這又何妨。”

  說著,即刻從身上掏出兩面物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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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影上移,溫度逐漸升高。

  高牆碧樹綠池塘,微風徐來,吹皺一池春水。

  亭子內四個人卻忽然都好像啞了。

  原因是方才姬昌說的一句話。

  他瞅著桌子上剛剛占卜出來的卦象,說:“怪了怪了,三位明明坐在此地,跟姬昌相談甚歡,但卦象顯示,……竟然……無一個是人。”
liu63369 發表於 2009-7-1 22:29
卷一 妖氛,落日朝歌 四十六章 結拜


日影上移,氣溫逐漸升高。

  高牆碧樹綠池塘,微風徐來,吹皺一池春水。

  亭子內四個人卻忽然都好像啞了。

  姬昌瞅著桌子上剛剛占卜出來的卦象,說:“怪了怪了,三位明明坐在此地,跟姬昌相談甚歡,但卦象顯示,竟然無一個是人。”

  他擡起眼看我,那淡色的眼睛,卻無任何驚異表情,似乎此事司空見慣。

  我表面不動聲色,心頭卻已經暗自震驚非常。

  三個人,指的當然是我,梅伯,跟余先生。

  西伯的卦果然是名不虛傳。

  不過,我就罷了,如果說梅伯不是人,應該指的是我將他本應該折斷的壽數挽回之事,也算正確,那麽,余先生呢??

  我心頭一動,轉頭對上余先生雙眼。

  卻看他正忙忙地調轉眼光,似乎方才正看著我,此時卻望著姬昌,笑說:“侯爺這卦可真是奇了,難道這就是所謂的人有失手,馬有失蹄嗎。”

  他非常不客氣的把責任推到姬昌身上。

  姬昌卻不生氣,也不惱怒,只是伸手捋著細碎的鬍子,雲淡風輕地說:“姬昌最近閑來無事,潛心研究卦象,此卦是由伏羲八卦,反復推明,變成六十四卦而來,中又分三百六十爻象……說來應當絕無疏漏,不過所謂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所以失手麽……倒也說一定,不過,我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奇詭的卦呢。”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余先生亦正色說,“不過,在下倒是有興趣知道,除此之外,侯爺您可還看出什麽來了?”

  剛被人說“不是人”,他居然一點影響都沒有,不死心地追問。

  我瞅了一眼梅伯,後者正呆立原地,似乎愣住。

  姬昌眼睛眨了眨,略帶促狹說:“我還看出,我這位清流小友要遠行,但是,……不宜出行。”

  我心頭一震。

  余先生善解人意地問:“不宜出行?卻是爲何?”

  姬昌嚴肅地說:“卦象甚是兇險,清流小友若是出行的話,恐怕會掀起滔天波瀾,後果難以料想。”

  “侯爺會否誇大其詞?”余先生笑吟吟地。

  姬昌搖了搖頭,忽然大發感慨:“一個將死不死的生魂,一個命定乾坤的皇者,一個卻是似是而非的……”

  他正要繼續抒情下去,余先生跳起來:“咳咳,侯爺,您還是說些實在的比較好,如果這趟我們必須要走的話,需要注意什麽,您可算出來了?”

  姬昌望了他一眼,笑眯眯地說:“算出來了。”

  余先生說:“願聞其祥。”

  姬昌慢悠悠地說:“遠離水,一切的水,湖水河水尤其是……海水——這是對清流小友說的。如果要避免可怕的厄運,就聽這句話。”

  我當然聽到。

  可我不曾挂在心上。

  這一趟我是勢在必行,所以無論怎樣的厄運,都不會阻止我的腳步。

  我所感興趣的,是姬昌的前一句,那被余先生打斷了的一句話。

  “一個是將死不死的生魂,一個是命定乾坤的皇者,一個卻是似是而非的……”

  生魂是指梅伯,皇者是我,似是而非的……什麽?

  當然是說余先生。

  我瞅著身旁笑得清雅可人的老餘:你究竟是似是而非的什麽?

  方才姬昌要說的時候,你一副火燒眉毛的樣子,跳起來阻止。

  可是他不看我,眼睛一會望著姬昌,一會看著桌上點心。

  我察覺不到他身上有任何妖氣,亦或者邪氛。

  但是我不得不承認的是,他的身上,也沒有人氣。

  沒有絲毫的紅塵中人所有的氣息。

  若是細細探究,反而會給人一種奇怪的舒服的氣息,類似……

  “公子,姬昌老爺說的,您可聽到了?”

  正在考慮,余先生忽然對我說。

  那雙眼,宛如亭子下的湖水般閃爍生光。

  我只好點了點頭。卻覺得在他雙眸的注視之下,隱約有種奇怪的壓迫感。

  此時姬昌忽然跳起來。

  我,梅伯跟余先生一起看向他。

  姬昌意氣風發地說:“對了,差點忘記正事。”

  “嗯?”余先生驚奇,“姬昌老爺有什麽正事?”

  連梅伯亦露出好奇神色。

  而姬昌笑眯眯地望向我,宣佈:“正事就是,我想要跟清流小友結拜。”

  亭子內頓時又是一片驚人的寂靜。

  除了姬昌仍舊是意氣風發的西伯侯姬昌,滿面紅光,鬍鬚飄動。我,梅伯
liu63369 發表於 2009-7-1 22:30
卷二 47~70


卷二 縱橫,東海龍宮 四十七章 隨風而來




姬昌說要跟我結拜。

  甚至不用我開口,余先生已經跳起:“啊,這怎麽使得,侯爺,您看我們公子的年齡,這般的年少青春,足夠當您的……咳,咳咳。”

  他總算懸崖勒馬沒說下去。

  我橫他一眼表示孺子可教。

  他微微撓頭笑得憨態可掬。

  梅伯也慢慢說:“是的侯爺,您怎麽會有這種想法呢?”

  忠厚君子的心是無法測度“賢人”到底在想什麽的。

  姬昌春風滿面:“所謂忘年交忘年交,就是忘記年齡嘛,我跟清流小友一見如故兩見傾心,結拜的話又有何不可?來來來……”他不由分說捉住我,態度堅決幾乎沒有大吼“閒人退散”。

  因爲姬昌這個擅自決定,導致日後他的兒子之一,——那個姬發見了我,都會忍著一臉笑,畢恭畢敬又半帶戲謔地叫一聲“清流……叔”。

  那個人,臉型方正線條剛硬,邁步流星虎虎生風,顧盼之間隼視鷹揚,讓人不容小覰,跟現在這個圓滾滾的姬昌老頭形象實在差很多,不過,據說老頭有一百個兒子,這麽想來便也釋然,每個都像他的話,那豈非天下大亂。

  ***************************************************************

  終於結束了朝歌的羈絆,我,梅伯,余先生,外加阿薑四人便啓程上路,向著東海方向進發。

  出發之前收到流光的靈光信。

  這次我是小心翼翼關上了房門,又設下了阻礙結界,免得外人闖入打擾,然後才打開看。

  隨即我愣住了。

  打開封印信之後:桌面上,一隻麒麟獸垂首臥在地上,另一個半大的少年,眉宇之間淡淡溫柔,輕輕將手指點在他的頭頂。

  於是麒麟獸很快變化成一個長身玉立的年青男子,儼然原地,垂著雙眸凝望少年,嘴角微動,不知說些什麽。

  兩個人並肩而立,那樣子讓人看了感覺非常……舒服。

  我眨了眨眼睛,望著那栩栩如生的兩人。

  流光在把我解他封印的那段重新給我看。

  是北海戰亂無聊他追憶往事,亦或者被楊戩傷的不輕心中抑鬱?我都無從知曉。

  伸出手,仿佛從前般模樣,點在幻影流光的額心,他似有所察覺,頭微微傾落,如落花輕墜春風池塘般溫柔。

  “流光流光……”我長歎一聲,收了手指。

  *****************************************************************

  太陽逐漸大了起來,我在車子內向外張望。

  掀起車簾,只覺得一陣熱浪撲面而來。馬慢慢拉著車走,前頭馬上,余先生頭戴寬大遮陽斗笠,跟看著馬行的梅伯閒聊。

  “公子,前方很快就是陳塘關了,”阿薑縮在角落,面色略見蒼白。

  雖然替她施了法術,卻因爲她的身體實在虛弱,仍舊有點抵抗不了這般白日炎炎的催壓。

  本來沒有想要她跟著來的,但她一力要求,堅持要跟著我,我迫不得已也只好答應。

  聞言點了點頭,勉強擡眼看她,問:“阿薑,你覺得怎樣?”

  她的臉上露出了半分喜色,一閃即逝,立刻垂了眼眉回答:“勞公子擔憂,已經好的很多,想必漸漸適應了,公子不必擔心。”

  “嗯。”我調轉目光,重新透過被風吹起的窗簾向外看。

  這般幾天的相處下來,我對阿姜的這張臉也已經習慣了很多,再看時候,已經不復當初那麽心驚膽顫無法面對。

  可見時間果然是良藥,醫人的傷口於無形。

  只是若真的如此,千百年後,我會否淡了心情,再見那人,也只得一個波瀾不驚,眉睫亦不會動一下?

  若然真的有那樣一日,我紫皇清流可謂道行圓滿,修行全面。

  我在阿薑看不到的時候,嘴角一挑,無聲苦笑。

  *****************************************************************

  這邊話音剛落,只聽得外面聲音琅琅響起,卻是余先生:“公子,還差一裏地功夫就到陳塘關,您要找的人就在那裏嗎?”

  掀起簾子探頭進來看我,斗笠下一張清秀的瓜子臉不帶絲毫風塵。

  只是雙眼轉的太叫人討厭了。

  我袖著手點了點頭。

  據我推算,靈珠子應該就在這一帶轉世無疑。當初出現在此地天空的那片巨大殺氣就是佐證。

  只是,他那麽溫和的一個人,怎麽會有那麽大殺氣跟隨?

  我正在心中狐疑,忽然感覺一股熟悉的氣息,就在周遭不遠處若隱若現。

  我驚得抖了兩抖,立刻爬到車前,探身出簾子向東看去。

  清澈的天空,藍天白雲之下,幾縷淡淡的仙氣飛舞飄揚。不仔細看,竟無法留心。

  我皺了眉頭,手臂伸出,向著那邊一揮。

  “公子你要改道?”余先生問。

  我點頭。

  馬車調頭,一路風卻漸漸大起來,吹得車簾打在車上,啪啪地響,風中隱約帶著鹹腥的氣息,而我凝著眉,眼睛半閉,聽到夏日風裏傳來了陌生的,孩子式的歡暢笑聲。
liu63369 發表於 2009-7-1 22:30
卷二 縱橫,東海龍宮 四十八章 哪吒



沒有見到靈珠子之前,我曾經幻想過幾次跟他重逢的情形。

  轉世投胎?

  會是一個小小的繈褓嬰孩,等我去抱著撫慰,在眉眼之間尋找跟他前世相似的痕迹,亦或者是找尋很久方得他訊息,彼時他已經是長身玉立的少年,亦或者婷婷的少女……想到前者我嫣然一笑,想到後者卻頗有些驚悚。

  我想象不出靈珠子化身美少女的樣子。

  幸虧那不過只是我的多慮罷了。

  當馬車停住,眼前岩石聳立,綠流成蔭,清波滾滾,我一眼看過去,發現那碧波之中歡快跳躍的好孩兒的時候,我坐在車上,嘴角慢慢地露出笑容。

  就算是轉世投胎,就算是化身孩童,靈珠子,你有一雙一模一樣的眼睛,跟你的前世一模一樣溫和的眼睛呵。

  *****************************************************************

  “你不要出來,呆在車內。”我低聲吩咐阿薑。

  她點了點頭:“遵命,公子要小心。”

  雙眉奇怪的皺著。我情知她從余先生或者梅伯那裏聽說了西伯侯姬昌叮囑過我的話:此行,忌水。河水湖水尤其是……海水。

  而眼前的這水,看過去,波浪滔滔,翻湧滾滾,若我所料不差,分明是個入海口。

  果然,很快我便知道此地名“九灣河”,是東海口上,而此地的水源,真是接著東海龍宮。

  我笑一笑,掀起車簾走出去。

  余先生仿佛有所料般上前,翻身下馬,靠在車邊上,張開雙臂,擁我下車。

  那懷抱極是寬闊,亦沒有紅塵的俗氣,竟然無比的舒適,適合倚靠——這瞬間我突發奇想。

  真是荒謬,居然想這些有的沒的,不由暗暗臉色一紅。

  幸虧他抱我下地之後,便很快放手,退到了一邊。

  而我的注意力也被眼前的孩兒吸引過去。

  那在碧波之中沐浴的孩子,粉嫩的身上,裹著一件大紅色的肚兜,繡著戲水鴛鴦並蒂荷花,水靈靈的十分動人,但這仍舊比不上他的眉目分毫,那如傅粉的面上,一雙靈動的雙眸,白水銀中鑲嵌黑水銀似的,小嘴朱紅一點,眉目清晰清秀如畫,他蹬著小腿揮舞手中紅綾翻波湧浪好不熱鬧。

  我挽著袖子向前走了兩步。

  他發現有人靠近,逐漸停了手,右臂上金黃色亮澄澄的東西,那是……

  我心一驚,又看了一眼那圍在他身上的紅綾,天啊天啊,兩樣鎮洞法寶都給了他。太乙真人真是不藏私,好大方。

  我確信他是靈珠子無疑,即刻沖著他招招手。

  他歪著頭看我,眼睛裏有一絲疑惑。

  我淺淺一笑,他忽然在水裏向後退了兩步。

  我瞧著腳底下的沙灘,再往前,便是清澈的海水,於是止步,只看著他。

  果然他慢慢地自海水中走了上來。

  “你……”他左手挽著紅綢,右手握著一枚黃橙橙的圈子,望著我皺眉,“你……”

  “靈珠子……”我低聲,含笑喚這個名字。

  “你……在叫我?”他的疑惑更甚,眼睛閃爍不已。

  “是啊。”我點點頭。

  “可是我不叫靈珠子。”他瞪大眼睛,望著我,無辜天真。

  “嗯?”

  “我叫哪吒,”他忽然笑起來,笑得銀牙閃閃眼睛眯起,大聲地說,“我叫哪吒,我是陳塘關總兵李靖的第三個兒子,李哪吒。”

  ***************************************************************

  “我是陳塘關總兵李靖的第三個兒子,李哪吒。”

  靈珠子笑著,眼睛眨眨望著我說:“你是不是認錯人了?嗯?”

  哪吒?李哪吒?是靈珠子這一世的名字嗎?

  我心中一愣,正想要開口,眼前的情形卻忽然變了。

  原本翻湧的海水忽然暴漲數尺,發出咆哮之聲。

  我頓時感覺到一股兇險氣息,自碧波之中傳來。

  海水急速上湧,終於濡濕了我的雙腳。並向著哪吒迅速卷過來,那海水之中好像帶有奇異的力量,要將他扯落海中。

  “啊,這水好大!”哪吒尖叫,半是驚奇半是好玩。

  我卻知道這不是好玩的,大驚之下,毫不猶豫地伸手抱住他,後退。

  哪吒被我抱住,身子一僵,居然老老實實不再說話。

  我急速倒退,退到水漲不上來的地方,眼前的景象卻越發驚悚,在入海口的中心,一團海水咕嘟嘟地泛著泡沫,似乎是從最深的海底翻出來的水花,而在水花的中央,慢慢地浮現出一個怪物。

  頭上生著雙角,頭髮是如火的通紅,臉色卻湛藍色,嘴角露出獠牙,雙眼瞪大仿佛野獸般的眼神,寬的肩略微傴僂,雙手雙腳生著爪勾,右手持著一柄明晃晃的很鋒利的斧頭,正虎視眈眈地望過來。

  “哈哈,好玩好玩,這是什麽怪物……”哪吒一見,卻笑起來。

  果然不愧是靈珠子轉世,見到這般兇惡的夜叉,居然絲毫不驚。

  “是誰方才在這裏掀起水花?”巡海夜叉叫一聲,“居然把龍宮宮殿搖動,河水映紅,是你嗎?”

  他瞪著我。

  我皺起眉頭,不知該怎麽說。

  哪吒卻得意地開口:“你這怪物瞎眼了嗎,明明是我幹的,別亂咬好人!”

  巡海夜叉大怒:“我是龍王麾下,玉帝親封的巡海夜叉,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居然敢這麽折辱我?”

  說罷,水花潑啦啦向著兩邊分開,巡海夜叉手持斧頭,跳了上來。
liu63369 發表於 2009-7-1 22:30
卷二 縱橫,東海龍宮 四十九章 殺機


巡海夜叉氣咻咻,嗒地跳上河岸。

  在我懷裏的哪吒笑得死去活來:“你看看他那副傻樣,喂,你放我下來,讓我教訓他!”

  果然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我只得苦笑,緊緊抱著他不放,一邊說:“這位,小孩子不懂事,童言無忌大吉大利,您又何必生氣?須知忍一時海闊天空。”

  姿態做低,真是難受的隱忍,若是我自己得罪了這夜叉,早就翻臉,不過懷中有哪吒,多少顧忌他的安危,因此只好溫言相勸。

  “你又是什麽人?”巡海夜叉望著我,大喇喇說,“奉勸你不要多管閒事!免得遭受池魚之殃。”

  我心中略微著惱,已經有點不耐煩。

  哪吒眼睛甚利,發覺我的鬆動,頓時手腳一掙,已經從我懷中跳到地下。

  “臭怪物,給你臉不要臉!”他站在地上,嫩嫩小腳踩在沙子裏,一手卡腰間,一手將手臂上的金黃色圈子拿在手裏。

  我看得觸目驚心:這東西應該是乾元山太乙真人的鎮洞之寶乾坤圈,若是打在人的身上,可不是好玩的。

  “乳臭未乾的臭小子,居然也敢辱駡神將,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巡海夜叉氣沖牛斗,持斧沖上來。

  哪吒小小身子跳起,躍躍欲試,一點不怕,仿佛要迎戰。

  我苦笑一聲,伸手拍在他的肩頭。

  他回頭看了我一眼。

  我振袖,渾身真氣散出,將巡海夜叉彈開去。

  “你!”他跌落水中,面露驚駭之色,“這是……紫麟真氣,你是什麽人?”

  我垂下雙眉,淡淡說:“既然認得這是紫麟真氣,爲何不能雙方化干戈爲玉帛呢?”

  “縱然你是……”夜叉怔了怔,隨即露出獠牙,“這小子在這裏搖動水晶宮之罪,也是決計不能善罷甘休的。”

  “他有何罪愆,我一力承擔。”我冷冷地說。

  “你真是紫皇大人嗎?”夜叉望著我,雙眼閃閃發光。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哪吒望著我,不耐煩地嚷起來:“你只管跟這醜怪說什麽?讓我一圈子打死他也就罷了。”

  我望著他天真的臉,說這話時候,這小子倒是一本正經的。

  轉世了之後,他的脾氣長了很多,殺性也如此的大,跟以前那個溫和的,隱忍的靈珠子簡直是天壤之別。

  於是只好低聲勸他:“他是正經的神官,不能說殺就殺了的。”

  哪吒氣鼓鼓地看著我,似乎還是不理解。

  就在這時候,身後有人喚了我一聲,我扭頭回看。

  身旁腳步聲輕輕一動。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看到眼前熟悉人影正慢慢走過來,而耳畔聽有一個小小聲音歎了一句。

  我再轉身回來之時,驚得眼睛瞪大。

  哪吒一步上前,乾坤圈祭起在空中,化作萬道金光,沖著那巡海夜叉打落下去。

  夜叉舉起斧頭抵擋,可怎能抵得住乾元山的鎮洞之寶,刹那間斧頭被打飛,乾坤圈落在夜叉頭頂,頓時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打的頭破血流,腦漿迸出。

  夜叉連一句遺言都來不及說,已經倒地身亡。

  “你!”我心頭震驚,瞪著哪吒,略有點怒,居然一時說不出話。

  哪吒哼地一笑,扭頭看著我,居然帶著一絲得意:“怎麽啦?你看,多麽容易,你還費那麽多口舌跟他講來講去。”

  他一點愧疚之意都沒有,得意洋洋站在那裏。

  我望著這張孩童的臉,壓了壓心頭火氣皺起眉頭:“他罪不至死,你怎麽可以妄自動手?況且他是正經的值日神官,你這般無端端打死了他,日後必定有禍事生出。”

  我指望他會覺得怕。

  可這明顯是妄想。

  哪吒瞅著我,眼睛裏露出一絲不屑一顧:“我怕什麽?打死了就是打死了,你再多說千言替他惋惜,也是一樣的死了,不然你使法子把它弄活啊?”

  說到最後,他自己捂住嘴巴吃吃地笑了起來。

  我望著他粲然的笑臉,這孩子的面龐,如斯純真無辜,吹彈得破的臉,因爲日頭曬著,略見一絲薄薄紅暈,花朵般嬌嫩,好看非常。

  但是他下手如此急促狠辣,又著實叫我心頭有點抑鬱。

  而且看他模樣,居然真的……記不得我。

  如此這般,我忍不住輕輕一歎,身後有人便說:“清流……”

  這聲音太過親昵跟一絲莫名的熟絡,我悚然回身。

  卻看到余先生正站在身後,風過來,吹動他的衣襟飄飄,很有幾分超凡氣質。

  見我望著他,他的臉上忽然露出一絲尷尬,乾咳了一聲,才又叫:“公子。”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知道爲什麽,總覺得這個人像是一個謎,弄得我很不舒服。

  哪吒見到余先生,圓溜溜的眼睛轉動,問我:“他是誰?”

  我望著他,不回答,轉過身沖著余先生揮手,示意他離開。

  他卻破天荒的固執不動,反而說:“公子,此地不宜久留。”

  我心頭一動,眼睛定定看在他面上,想要看出什麽不妥。

  他鎮靜地望著我,天衣無縫神色坦然,又說:“我希望公子,儘快離開。”

  我皺了皺眉,想要問爲什麽。

  他忽然面色一變,略見擔憂地說:“好像……來不及了……”

  我聞言一驚,順著他的目光轉頭看。

  九灣河水忽然泛起更大浪花,鬱鬱地,似乎海底有無數生物在湧動,隨時都會破水而出。

  哪吒卻是一點都不在意。他眼睛眨眨,看著我,胖乎乎的小手拉住我的衣襟,只管一疊聲地問:“喂喂,他是誰啊?他是你的誰啊?”
liu63369 發表於 2009-7-1 22:31
卷二 縱橫,東海龍宮 五十章 龍三太子


我有點不能回答。

  幸虧我也來不及回答。

  一頭巨大的逼水獸自九灣河之中猛地現身出來,河水嘩啦啦湧動散開,浪頭如山向著兩邊倒下。

  哪吒見狀,十分高興,拍著手歡呼:“好大的水!”

  逼水獸將水分開,那河裏的水便勢不可擋地向著岸上沖來,一時之間仿佛洪水泛濫。

  我見這水來勢兇猛,急忙彎腰抱起哪吒,急速向後退去。

  而眼前,那兇猛的逼水獸之上,顯出一位少年,金冠束發,身披鎧甲,手持畫戟,巍然站立,十分驍勇的模樣,此刻高聲叫嚷:“是誰殺了我龍宮的巡海夜叉?”

  我皺著眉,轉頭看身邊的余先生。

  後者搖搖頭,手卻拉住了我的衣袖,似乎示意我抽身。

  哪吒見有人問,立刻昂首大聲回答:“是我是我!”

  那逼水獸上的人見狀,面頰生出寒霜,眼睛一豎:“小娃娃不要誇口,巡海夜叉李良乃是靈霄寶殿玉帝禦筆點差的,一身非輕,你是誰,居然有能耐打殺他?”

  他的眼睛望著我,以及我身後的老餘。

  我見狀冷哼一聲:這廝居然在懷疑我?

  不禁又歎:換做是我,也不會相信哪吒這般一個小小的孩子,居然會殺了夜叉吧。

  哪吒見對方懷疑,小手在胸前一拍:“我是陳塘關總兵李靖的第三個兒子,哪吒,是我幹的就是我幹的,幹嘛要跟你扯謊?廢話少說,你又是誰?”

  那人怒道:“你這小子著實無禮,孤乃是東海龍君的三太子敖丙是也,若真的是你打殺了夜叉李良,龍宮必定不會與你幹休,你想清楚!”

  哪吒哈哈大笑:“怕你怎的?我老爹是鎮守此地一方之主,那夜叉不長眼,自己來擾我的,我一圈子打死了他,也是他無能,關我什麽事,你龍宮好大的名頭,又能拿我怎樣?”

  三太子敖丙大怒:“你這廝闖下滔天罪業,居然還敢如此胡言亂語,我龍宮若不將你擒拿歸案,也白擔了四海之首的威名!”

  哪吒聞言大樂,還要還嘴,我伸手捂住哪吒的嘴,將他抱緊在懷裏。

  他小小身子蠕動一下,最終停了下來,乖乖臥著不動。

  敖丙見狀,目光一轉,望向我臉上。

  我擡起雙眼,慢慢說:“三太子殿下,有話好好說。”

  敖丙臉色微變:“你、你是……”

  我心底有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在這幫人之前顯出真正身份,但先是夜叉,後是三太子,居然都好像認得我似的,躲也躲不掉。

  我只得垂下眼皮,不看他,只慢慢地說:“三太子殿下,所謂覆水難收,既然巡海夜叉已經死了,此事無法挽回,何苦再造殺孽,哪吒有錯,我替他道歉,請三太子大人大量,將這段揭過如何?”

  敖丙聞言,聲音稍微緩和:“他殺了夜叉李良,此事是絕對不能善罷甘休的……嗯,除非我跟父王商量一下,這位公子,您是……”

  我聽得他的聲音有所鬆動,料得此事會有迴旋機會,心中一歎,咬了咬唇,說道:“吾乃紫皇清流。”

  “啊!”果然敖丙驚歎了一聲,又說,“原來公子果然就是……咳,常聽人說清流公子您是在終南山,爲何居然到這東海而來呢?”

  他神色越發溫和,這話問的,如同要拉家常起來。

  我有心不回答這些,但是想到哪吒的安危還系在他身上,少不得說:“吾最近已經下山,住在朝歌。今日來陳塘關……尋找舊友。”

  “哦……”三太子應了一聲,“原來如此,”停了一會,又說,“清流公子既然來到東海,不知龍宮有無這個榮幸,邀清流公子前往一住?”

  我聞言眉尖一挑,心中有個聲音即刻湧出來:我不願意。

  周圍的人只雲中子一個知道:我怕水。

  我正猶豫。哪吒輕輕地咬了一下我的手心。

  孩子的嘴唇很是柔軟,牙齒卻利的很,我覺得又癢又疼,立刻收手。

  哪吒得了自由,先是對我得意的笑,隨即卻轉頭沖著三太子敖丙叫:“臭賊!你不是找我來算賬的嗎?幹什麽又要人去你家裏玩?你家裏很好玩嗎?我看你這賊眉鼠眼的樣子,也不像是存了好心的,莫不是看我這位哥哥長得好,想要巴結他嗎,你做夢,他無論如何都不會去你勞什子的龍宮的!”

  他搖頭晃腦,篤定地說。

  我哭笑不得,只好低聲在他耳畔訓斥:“不要亂說!”

  哪吒瞪我一眼:“我怎麽亂說了?莫非你想要去那什麽龍宮?我不許你去!”

  我皺眉:“喂!”

  哪吒眨眨眼:“你對我生氣?爲了那個臭賊?”

  我不知該怎麽回答他,那邊三太子卻忍不住了。

  哪吒左一個臭賊,右一個臭賊,他是身份尊貴的龍族,又是萬人之上的太子,年少英偉,走到何處都是一片讚頌聲音,哪里受過這樣的氣?

  當下怒道:“你這小兒,孤看在清流公子的面上才不跟你計較,你自找死路,可怪不得孤!”

  哪吒大喜轉頭:“你來啊?”

  三太子發狠:“不給你點教訓看看,你還以爲東海龍宮是任人欺負的軟柿子。”他手中畫戟一挺,溫言對我說:“清流公子,請暫且退後,收拾了這小子之後,孤再跟公子敘話。”

  我皺著眉,哪吒卻不依地冷笑:“少假惺惺的,敘的什麽話?我要你什麽都敘不成!”

  哪吒身子一扭,居然已經從我懷中跳下,手臂一揚,七尺紅色混天綾鋪天蓋地沖著三太子沖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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