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是死道友 作者:飛殤 (連載中)

ban 2008-10-27 19:11:35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7 18737
liu63369 發表於 2009-7-3 21:11
卷三 談笑,十丈紅塵 八十一章 北方有佳人


內氛圍一時有些沈悶。

寂靜裏,卻見門口人影一晃,阿薑邁步,端然走入,目不斜視,面色如常。她並不理會聞仲等,默默走到我身前,低眉行禮,溫聲說道:“叫公子知道,哪吒醒了,吵著要見公子,怎麽勸也不聽。”

我略一怔,皺了皺眉。

聞仲也是一愣,過了片刻卻問道:“這位姑娘是?”

我一揮手,示意阿薑退下,她點點頭,不發一言轉身離去。

聞仲的眼睛瞪得越發大:“小傢夥,你從哪里找來這麽美貌的女子,難得的是……居然一點都不甩本太師!”他在最初發呆之後便痛心疾首,“想本太師玉樹臨風風流倜儻一表人才,她居然正眼不看過來,真真叫……”

我打鼻子裏哼了一聲表示我的不悅。

他即刻打住,站起身來走到我身前,上上下下打量我。

我望瞭望他,不知他要做什麽,想了想,起身向向外走去。

“等一下。”聞仲突然身後,握住我的手。

我停了腳步,回頭瞪他。

雲中子也皺了眉,站在旁邊,只是有點不知從何下手。

流光本來臥在床前,此刻卻豎起耳朵,烏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

“你去哪里?”他問。

聞仲的手暖暖地,雖然動作唐突,但卻不算難受,我皺著眉,抽了一下手沒有抽離,便也由得他去。

我回頭。望了一眼門外。

“你要去見那哪吒?”他又問。

我點頭。

“我也去如何?”他不屈不撓又說。

我開始不耐煩,翻了個白眼回頭看他。卻見他一臉的笑:“讓我去好不好。”討好似地,又握著我的手,放在胸口,做深情狀。

我打了個寒戰,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又看看他握著我地手。

聞仲這才放開,臉上露出個貌似白癡的笑:“好了好了。一起去不就行了嘛。”

我在心底大大地歎了一口氣,目光流轉之間,望見雲中子似笑非笑的模樣,恨不得撲過去扯他那張假臉。

流光起身,跟在聞仲身後。

一行人向著門口走去。

******************************************

一路上,我十分苦惱。

聞仲執意跟來。我卻不能開口同他說話,但是見了哪吒,這該如何是好。

正想著,前方門口小小的人影一跳,哪吒從屋內跑出來,一見到我,笑容滿面先喚一聲:“清流哥哥!”撲騰騰跑過來,張開小小雙臂,將我抱住。

我只好輕聲咳嗽。

哪吒將頭蹭我腰間,笑盈盈說:“我真是擔心這不過是個夢。夢醒了。清流哥哥你便不見了,而今見到你還在。這真好啊。”軟軟的童音。帶著不必掩飾的依賴。

他仰面看著我,如傅粉般的臉。圓溜溜地眼睛純真清澈,看的我怦然心動。

我不由地心頭軟軟,伸手撫摸他的頭,眼睛一眨。

聞仲從身後走過來,望著小小的哪吒,問道:“清流,這個小傢夥你從哪里弄來的?這麽稀奇古怪的模樣,哎呀呀,這不會是你地私生子吧?”

我聽得這話不由毛骨悚然,感覺頭髮都根根豎立起來。

卻有人比我反應更激烈,雲中子在一邊聽到,頓時一口氣沒喘上來反而嗆到,頓時咳嗽聲音震天。

哪吒瞪著眼睛,卻好像並不反對這種說法。

聞仲彎腰,學我的樣子將手按在哪吒頭上,笑眯眯說:“好可愛的小傢夥哦,要不要給叔叔抱?”

我聽得滿頭黑線落下,這個人,是見誰都要說這麽一句的嗎?

正在暗暗氣惱。哪吒卻大聲地說:“不要!”

“爲什麽?”聞仲眨眨眼睛,十分不解。往常他對我說這句,我都會眼睛不眨直接忽略他,如今他從別處得了一個準確乾脆的回答,不由地有點反應不過來。

“我只要清流哥哥抱。”哪吒一笑,將臉貼在我腰間。

我心頭一暖,便驕傲地看著聞仲。

聞仲站直身子,伸手拂了一把自己的額前頭髮,苦笑說道:“真是的,其實我也很想要說這句話。”

看那神情,竟如同不勝向往一般。

我還沒有弄懂他這句話是什麽意思,旁邊好不容易消停下來的雲中子又是一陣猛烈大聲咳嗽。

聞仲回頭:“小餘,你這是怎麽了,年紀輕輕咳的這樣可不是好現象啊,有病早點醫。”

雲中子面色尷尬。

我忽然弄明白了聞仲方才那話是什麽意思。

咬了咬嘴唇,飛起一腳,狠狠踢在他的腿上。

聞仲“哎吆”叫了一聲,又愁眉苦臉說:“怎麽動手打人呢?”

我懶得理會他,伸手牽了哪吒地手向著屋內走。

聞仲

道:“清流,幹嘛翻臉這麽快啊,我又沒做什麽出格

——出格的事?你可是一直都在做。

我心頭一動,心想不給他找點事幹,他一定會纏著我攪七攪八,我可沒時間沒心情同他耗。

站住腳,我轉過身,望著聞仲。

他正揉著腿,見我回頭,便也站直了身子,驚喜交加說:“怎麽啦?”

我望了他片刻,伸出左手,向著東南方向一指。

聞仲順著我地手勢望過去,最初還懵懂不知所措,隨即那眼神就有點高深莫測起來。

他深深看著我。

他本來是個聰明絕頂地人,外粗內細地主兒。我料得他已經明白我什麽意思,嘴角不由露出一絲淺笑。

我只這麽一笑。

然後聞仲看我地眼神就有點變了。

我猛然察覺。頓時收斂了笑意,轉身,拉著哪吒速速離開原地。

身後傳來他對雲中子喋喋不休地說著:“小餘啊,你說清流方才對本太師那麽一笑是什麽意思?”

果然……

雲中子耐著心對他說:“屬下沒看出什麽意思。”

他卻仍舊不放棄:“北方有佳人,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

雲中子忍無可忍:“太師。清流公子是男地好不好。”

他就開始裝深奧:“男的又怎麽樣,誰規定佳人只能是女性?”

雲中子無語。

聞仲便又說:“本太師等了這麽多年,終於看到那小傢夥對我的笑,——你方才見到沒?那種笑,簡直如百花齊放,如此驚豔。就算……”

雲中子冷冰冰地打斷他:“屬下正走神,沒見到。”

聞仲冷笑:“算你識相,小傢夥第一次的笑容,自然要讓本太師第一個見到。”

雲中子再度無語。

聞仲又說:“你說他的手勢指著東南,東南是皇都方向,他不會是……”停了一會,笑起來說,“清流不會是悶得很,要讓我帶他入皇宮去玩吧。”

雲中子已經懶得再開口。

我的額頭又掉出幾條黑線。

而這個人興高采烈地繼續說:“想來也是,這朝歌城裏裏外外。我幾乎都帶他逛遍了。也不見他的面色有點變化,如今好不容易他主動提出點要求。我……”

我牽著哪吒地手。快要進了房門,聽到這裏。真是憤恨異常。

這個人的腦袋都想些什麽?我指著皇宮的地方,是想要對他說,他要做的事情在那裏,最重要的也是那裏,不要讓他在府內耗費這麽多時間。

不料他居然曲解成這樣子。

而且還一副沾沾自喜狀。

我瞅了瞅左右,手指輕輕一勾,將花圃旁邊的一塊小石頭引起,隨即向著他地方向彈過去。

耳畔聽得聞仲一聲慘叫,隨即雲中子一陣看似關心實際暗爽的哄騙,然後世界終於清淨了。

****************************************************

進了門,哪吒便仰頭,好奇問我:“清流哥哥,你爲什麽不說話。”

身後的阿薑伸手將房門帶上,梅伯同她便呆在門外。

我一笑,伸手將他抱起:“沒有啊,剛才不方便而已。”

“清流你討厭那個人嗎?”哪吒眨眨眼睛。

“嗯?”我疑惑,隨即明白他指的是聞仲了,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含笑搖了搖頭。

“哦,不討厭他啊。”哪吒又問。

我微笑:“幹嘛忽然問這個呢。”抱著他走到床邊,讓他坐在我身旁,轉頭看著他。

“如果你討厭的話,我就殺掉他咯。”哪吒笑眯眯地說。

我聽得這話,感覺臉上的笑都開始僵三分,而他依舊坐在那裏,小腳丫晃動,雙手撐在床面上,胳膊上圈著黃金的乾坤圈,我忽然記起這***將巡海夜叉毫不費力打死之事,另就是……東海龍三太子,眼前不由地泛現那張血痕浪迹,失去雙目的臉,不由地心神恍惚。

哪吒又說:“既然清流你不討厭他,那麽我就不殺他啦。”

他說的很是輕巧,仿佛吃點東西那麽的隨意。

我忽然明白哪吒並不是說笑地,就在瞬間心中泛起一種“帶他來朝歌是否是明智選擇”地念頭。

我伸出手,握住他胳膊:“哪吒,聽我說。”

“嗯?”他停了晃動雙腿,疑惑看著我。

“不要輕易開殺戒,知道麽?”我望著他,認真地說。

“爲什麽啊?”他不解地問,細細的眉毛皺起來。

“你殺了人,他就不能再復活了,人地一生是很短暫地,生命是寶貴的,所以,不能輕易動手去傷害他們。”我艱難地選擇著說服他地語句,但是這些話聽在自己耳朵裏。都覺得輕飄飄地,同我想要

意思相差甚遠。

“但是如果有人惹你不開心呢?”哪吒忽然問。

我歎一口氣:“沒有人是不會做錯事地。哪吒。如果每個惹我不開心的人都要死,那麽這個世界上豈非血流成河。”

“那好,”哪吒嘟起小嘴,“你如果不願意我殺人,我就不殺好了。”

“很好。”我重新露出笑容,孺子可教。

“但是有個人不可以,我見了他。一定要殺了他!”哪吒的聲音忽然暗沈沈的,簡直不像是個孩子的聲音,充滿莫名怨恨。

“你爲何這麽固執!”我有點氣急敗壞。

“好疼啊!”哪吒雙眉緊鎖望著我,“清流哥哥,你捏的我的胳膊好疼!”

我趕忙鬆開五指,急急去看他地手臂。那粉嫩的胳膊上已經被我掐出五道烏青的痕迹。

“對不起,哪吒!”我急忙說,手指尖輕輕觸在那烏青上,頗有點心疼,只好囁嚅,“我是無心的……”

“沒事啦!”他卻露出歡顔,又說,“清流哥哥,你怎的不問那個人是誰?”

“嗯?哪個人?”我一怔,眼睛兀自在他的手臂上流連。心想自己怎麽這麽唐突無狀。他還只是個孩子啊,下次一定要注意控制自己。

“就是我一定要殺地那個人啊。”哪吒漫不經心地說。烏溜溜雙眼卻盯著我。

我瞧出他的眼神之中有一絲的異樣。心頭不由地一窒,慢慢地開口問:“那個人。是誰?”

哪吒嫣然一笑,臉頰邊上深深的酒窩旋現,配合那流光溢彩的眼睛,十分燦爛好看,而他說:“就是……”流光溢彩的眼睛忽然寒風颯颯,自嫣紅色小嘴裏咬出兩個字,“楊戩。”

我的心一跳。

幾乎無法呼吸。

這個名字好像有某種魔力。

只要他一出現,就會引得我失控。

好的,壞的,酸楚的,痛苦地,甚至還有……難耐地殺性。翻翻滾滾,我無法控制。

一時混亂,我盯著眼前哪吒,失去理智。

“清流哥哥,你也想要他死,對麽?”哪吒忽然伸出手,握了握我的手,又向上,慢慢地捧起我地臉。

“啊?……”我漫無意識地望著他。要楊戩死?這個念頭……很可怕啊……但是爲什麽,心頭蠢蠢欲動地……

又有一絲莫名其妙的渴望?

我爲這種奇怪地情緒覺得害怕,忍不住咽一口氣,渾身有點顫抖。

“清流哥哥……”哪吒仍舊在叫,那雙孩子的眼睛盯著我雙眼不放,小手捧著我臉頰不動,繼續追問,“你也想要他死,是不是?”

我忽地感覺他的眼睛裏似乎橫過一絲邪魅。

我懷疑是我頭腦不清所以才會看到這種表情。

一個小孩子怎麽會有這種表情。

他的前世是溫和的靈珠子啊怎麽會有這宗表情。

心裏十分痛苦,卻又不能開口說一個字。

哪吒忽然提高聲音:“清流!你說是不是!”那稚嫩的小臉竟有些猙獰。

我心底一驚。

眼前忽然掠過楊戩那張臉,銀眼流光淺淡,望著我,嘴角似笑非笑,那是取笑,他抱著我,忽然推我到床上,他強行攻破我體內禁制,他變作小佛女的模樣哄我逼我,他還說……

他總是逼得我無處可逃。

腦中嗡嗡地響著。

混亂之中,我張口,聽得自己說:“是。”

哪吒望著我,驀地笑了。

“好了,沒事了,”粉嫩的小臉重新恢復了方才那種天真爛漫,哪吒笑著說:“我就知道清流哥哥你會同我一樣想法。”他的雙手放開我的臉,又握住我的手,笑道,“清流哥哥,帶我去玩吧,我好喜歡這個地方。”

我木木呆呆任由他牽著手,站起身來。

哪吒忽然回頭:“我有預感,我會很快遇到那個人的。”

我痛苦地看著他,面上卻全無表情。

“但是清流你別擔心,”他笑意盈盈,“我會保護你的。”

——我會保護你的。

好熟悉的話。

那個清瘦溫柔的人兒,站在夕照如血的山巔,叫著:“清流。”

而今他在我身旁,爲何我的心底……卻又是一瞬如此的蒼涼。

哪吒他轉過身去。

不知爲何,望著那小小的身影,我卻在瞬間熱淚盈眶。
liu63369 發表於 2009-7-3 21:12
卷三 談笑,十丈紅塵 八十二章 唇槍舌劍



叛,有各種各樣的方式。

放棄一貫的堅持,算不算背叛?

兩個人約好牽手永久,一方卻先丟了手,走向另一條路,另一個卻還癡癡呆在原地,直指最美的芳華逝去,才得了良人變了心的消息。

恨啊,恨得好想要殺了對方。

楊戩:“你有過這樣的感覺嗎,清流?”

當時我想了想,搖了搖頭。

“你真叫我失望。”他說。

看他轉身離去的瞬間,我忽然想叫住他,驚喜交加告訴他:就在他轉身這個時候,我明白了這種感覺。

背叛的感覺,恨得想要殺了對方的感覺,那種,跟想要毀滅了他的美好的心願不同。

驚喜交加之下我淚水橫流。

一直到那個時候我才悚然記起:我已經多麽久沒有想念過小佛女了。

仿佛這些人,這些圍在我身邊的人,他們亂哄哄的,鬧成一團,而在那份慌亂無章法的混亂之中,我雙目不見色,雙耳聽不得,一顆心渾渾噩噩,隨著他們的悲喜沈淪,陷於其中,無法自拔。

所以雲中子常說:“清流,你下終南是個錯誤。”

而聞仲說:“你到我身旁是個錯誤。”

最後是他說:“清流,你真叫我失望。”

也許,是我們彼此讓彼此失望了吧。

我只是低眉冷笑。

***********************************************

朝歌城其實沒什麽好玩的,那麽多妖怪。烏煙瘴氣。哪吒倒是很興奮,一天到晚地望外竄。隔三岔五打個獵,每當他手上挽著一個奇形怪狀地動物回來,都會引得太師府的下人嘖嘖稱奇,而雲中子則大搖其頭。

我攔也攔不住,哪吒畢竟是小孩心性,他不像是我,拿一本書躺在床邊上。一看可以看一天,飯都不必吃。

讓哪吒安靜坐一刻鍾,簡直比要了他命還慘。

最初他拉著我同他上街遊玩,後來看我形容懶懶地,便叫梅伯陪他,後來嫌梅伯對他管三管四。於是叫雲中子陪他,而雲中子何其滑頭,早就遠遠躲開他。

於是他氣狠狠說:“小爺一個人去又怎的!”

當然不怎地,不過聚集在朝歌城想要趁亂分一杯羹的妖怪們可倒楣了。

哪吒每次回來,乾坤圈都是血染的,不知沾了多少妖怪血。

我從最初的悚然而驚很快到後來的淡然處之,見怪不怪。

而聞仲每次都很興奮。

也許太師府除了他,沒有人對於哪吒奇異的舉動感覺興奮。

最初地新奇過後,太師府的下人再也無法容忍個子小小的哪吒有一天會拖著一頭比他大四五倍的老虎進門。

他們尖叫著爭相逃竄,仿佛小小的哪吒比那些妖怪更妖。

只有聞仲。氣勢洶洶出門。驚喜滿面端詳,最後撲上去深情撫摸——那只不幸被哪吒打死了的老虎精地屍體。一邊發表他的告白宣言:“這麽美的——花紋。這麽光滑的——皮毛,這麽彪悍的——體形。”光聽上半部分,還以爲他看上了哪家小姐,然後聞仲就對著哪吒星星眼,說:“哪吒,這東西你拿著怪累的,就交給本太師給你垃圾處理了吧?”

哪吒看我一眼:“這老虎皮很柔軟,我是想要給清流哥哥做床毯子的。”

我眉毛抽一抽,聽得聞仲乾笑說:“老虎皮如果當毯子的話很容易掉毛的哦,睡上去醒來的時候會發現滿身毛,哪吒,你不會想要看到清流滿身虎毛吧?”

哪吒怔怔地,好像被他唬住。

我心底暗笑聞仲真是不擇手段,卻對那只倒楣地老虎地皮子不感興趣,算他倒楣,居然跑到朝歌來,又撞上哪吒這煞星。若是安安穩穩在深山修煉,不涉這血紅塵,百年之後,彼此相見,還有可能互稱一聲“道友”,如今,居然淪落到被人爭搶虎皮的下場。

聞仲眼睛眨眨看著我。

我歎一口氣,拉著哪吒地手,拖著他到屋後去洗那沾了血地手跟乾坤圈。

聽得身後聞仲高高興興吩咐下人剝虎皮,並弄虎骨熬湯。

我打了寒戰,對於這個人絕不浪費這點精神佩服的五體投地。

**********************************************************

我返回住在聞仲府地第三天,一批不速之客上門。

聽得通報,我扔了書出門看,領頭一個少年,生的十分整齊,俊美端莊,帶著兩個弱冠孩童,一個粗眉大眼,一個眉目俊秀無比,儼然如畫,我認得他們,黃天祿,黃天爵,黃天祥。

彼時哪吒已經出去遊玩,我見這三個小寶貝突然而來,下意識皺眉,我打心眼裏不想叫人打擾清淨,雖

也並不令人生厭。

黃天祥似乎長了些許,原本粉團團的臉上,多了幾分俊逸,見我出現,卻仍舊跌跌撞撞過來,拉著我的衣襟叫:“清流哥哥。”

我無法抗拒這份好意,只得點頭。

與此同時,黃天祿跟黃天爵並肩走了過來,天祿一臉微笑,天爵卻仍舊有點憤憤不平的樣子,兩道濃眉微微皺著。

我不以爲意。黃天祿卻說:“清流公子幾時回來朝歌的?”

卻聽得一個沈沈的聲音代我回答:“三天之前。”

原來是梅伯。我松一口氣。而黃天祥握著我的手,軟軟的小手,柔若無骨,讓我聯想起哪吒的小手,只是兩人截然不同。此時此刻,不知哪吒又在朝歌城地什麽地方。追著一頭什麽樣的妖怪滿地亂竄呢。

我微微一笑,天祥眼睛不眨,看向我面上。

“梅大人,聽說清流公子這次回來,帶了一位小少爺?”天祿似乎頗感興趣,眼睛看著我,問地卻是梅伯。

我垂下眼睛看天祥。梅伯卻回答:“是的。”

“不知。現在何處?”天祿問。

“一早便出去了。”梅伯回答。

“哦……”天祿應了一聲。天爵忽然嘟囓:“是不是真的是那個啊……”

我好奇地盯著他。

天祥軟軟童音響起:“最近朝歌城內出現一個小孩,據說……非常厲害,捉了很多妖怪。”

我了然,卻忽然想起,應該約束一下哪吒,不可讓他太過放肆。畢竟城內能人輩出,樹大招風的話,不一定還會順便招來些其他的什麽東西。

正打定了主意,卻聽得天祥問:“清流哥哥,那個小孩,有人說是從聞太師府出去的,可就是你帶回的那個孩子?”

他問地一本正經,我卻苦笑難以回答。

就在這時候,只聽得牆頭上有個冷冷的聲音趾高氣揚地說:“怎麽了,就是小爺我。你是什麽人。居然敢握著我清流哥哥的手,還不速速放開!”

在場三子一齊擡頭看過去。

我也隨之轉頭。卻見靠著牆邊的樹蔭下。牆頭上,哪吒正站在那裏。左胳膊上挽著混天綾,右臂上是乾坤圈,滿月般的臉上,雙眼透出一股殺氣,而我卻嗅得一股淡淡的妖氣,從他身畔發出,目光一轉,望見趴在牆頭哪吒身邊地一團,不知是什麽東西,卻似乎正在微微顫抖。

“哪吒少爺今天回來的好早啊。”

另一個聲音說,現場真是太熱鬧了,除了梅伯,雲中子踱步,好整以暇地出現。

哪吒高踞牆頭,卻不答話。只看著黃天祥。

我感覺天祥的手有點冷,卻仍舊拉著我的手不放,心底一聲歎,沖著雲中子使了個眼色,同時握了握黃天祥的手,示意他安心。

小孩子仰頭看著我,臉上是柔善笑容。

旁邊卻惹怒了黃天爵,他不知哪吒厲害,怒道:“你又是什麽人?白日爬牆,想幹啥?憑什麽他的手不能握?你倒說說來看。”

哪吒冷笑:“小爺要做的事,還需要對旁人說,笑話!”

他托地一跳,從牆頭跳下來,手還不忘拎住旁邊那圖東西。

雲中子得了我眼色,上前打圓場說道:“這麽大熱的天,大家不要吵,心慌意亂的,哇,哪吒少爺今天又有什麽收穫?”

哪吒卻不管他這招轉移話題,直接看著黃天爵,又瞪黃天祥,看我不放他的手,於是又望著我,似乎十分不解。

我只覺得這個孩子最近脾氣甚大,不能再慣著他,於是仍不放手,慢慢垂下眼皮不去看他。

哪吒氣急,將手中提著地東西狠狠一扔,叫道:“清流哥哥!”

我聽得他地聲音略帶顫抖,想必是真急了,這才擡起雙眼看他一眼。

哪吒望著我,又看看黃天祥,問道:“他是誰?”

雲中子咳嗽一聲:“這三位是武成王府上的小公子哦,也是清流公子地朋友。幾位年齡相仿,應該多親近親近才是。”

哪吒冷笑:“武成王麽,好大地名頭。”

黃天爵聽他語氣不屑,很憤怒:“怎麽!你爹是誰!難道比我爹還厲害不成!”

哪吒臉色一變,也饒是他反應快,冷冷地說:“我沒這麽個厲害的爹,可叫他地不肖子孫頂著名頭到處招搖撞騙。”說完了就望著黃天爵冷笑。

天爵愣住:“誰招搖撞騙了?”

哪吒說:“你自己說過的話還要別人替你記著不成!”

天爵漲的滿臉通紅:“你胡說八道,吹毛求疵!”

哪吒說:“我看你是惱羞成怒,語無倫次!”

兩個人誰也不讓誰,吵得面紅耳赤,一個大叫,一個冷笑,一個抓狂,一個撓腮,反倒把我,天祥天祿,梅伯雲中子晾在一邊。

天祥伸手偷偷撓撓我的手心。

我正看著

雞似地十分有趣,又覺手心癢癢。忍不住“噗嗤”

哪吒跟天爵一起住口,兩人轉頭看我們幾個圍在旁邊靜靜地。一愣之下,都有點訕訕地。

我笑一笑,眼睛望著地上的那怪物。

方才趁著哪吒跟黃天爵吵架地瞬間,地上那團東西抖了抖,居然向外偷偷爬去。

雲中子眼尖,看我注目,立刻便問:“哪吒少爺。你帶回來的這是什麽?這樣醜怪,不似那老虎威猛,太師見了恐怕要失望。”

那妖怪頓時好像聽到,立刻俯身地面,一動不動,仿佛在裝死。

哪吒嗖嗖冷笑:“我又不是給那貪心太師帶的。”說著就瞥我一眼。

我淡淡一笑。眨了眨眼望著那地上的東西,醜是真的醜,怪怪的一團在地上縮著,看起來軟軟的,卻又沒有羽毛,好像有翅膀,大大地遮了頭臉,隱隱看到小小的尖耳朵露出來,橫看豎看都是賊頭賊腦的,這究竟是個什麽東西?

看我滿有興趣的樣子。哪吒的臉上才露出三分笑。

旁邊天爵卻說:“這個東西真是醜。這不是蝙蝠嗎?”

哪吒怒道:“你家的蝙蝠這麽大個!”

天爵說:“大地也叫蝙蝠!”

哪吒豎起眼睛:“胡說八道!”

天爵嚷起來:“那你說這是什麽?”

“量你不知道,看你這麽虛心的份上。小爺指點你一下。”哪吒掐著腰,驕傲說:“這叫蝙蝠妖。”

天爵“噗”地笑起來。他張開嘴,才又要說話,旁邊黃天祿上前一步,一把捂住他的嘴,笑道:“原來是蝙蝠妖怪啊,怪不得這麽大個,要捉他應該很不容易吧?”

他的聲音溫柔,言談有禮,眉宇間還帶有一點虛心請教的意思。哪吒頓時十分受用,點了點頭說:“看樣子你才是個識貨的,這個妖怪專門吸小孩的血液,我埋伏了一天,設置了圈套,才引得他出現。”

那蝙蝠妖怪仿佛知道在說他,頓時吱吱地叫了兩聲,十分恐懼的樣子。

“吸小孩的血液啊……”黃天祿悚然動容,說道,“我聽父王說最近朝歌城中發生很多家幼童突然昏迷不醒的案件,莫非是……”

“就是這個妖怪幹地。”哪吒見黃天祿如此上道,大爲振奮,伸腳踢了一下那裝死地蝙蝠妖怪,然後瞥了黃天爵一眼,意思是“這下知道小爺的厲害了吧”。

黃天爵愣了愣,眨眨眼,卻終於沒有開口反駁他。

“那爲什麽哪吒少爺沒有將他弄死?”雲中子摸著下巴,看著那蝙蝠妖怪。

妖怪吱吱叫了兩聲,很憤怒地沖著雲中子豎起尖尖地耳朵。

我看地稀奇,情不自禁也望著哪吒。

“我覺得這東西醜的可愛,拿回來給清流哥哥看看。”哪吒撓頭,略爲不好意思地看了我一眼。

“哦……”雲中子意味深長地答應了一聲,一雙眼睛沖著我掃了過來。

“這東西還可愛?”黃天爵瞠目結舌。

天祥卻上前一步,伸手似乎要撥弄那蝙蝠妖地耳朵。

我心頭一緊,怕有危險,拉了拉他的手,將他拉回身旁。

哪吒的臉上頓時又露出不悅的神情來。

我見事情不是了局,要這三個小傢夥在此,保不准一言不和就打起來,天祿是個懂事的,天祥性子平和,唯獨天爵是個烈火炮仗,而哪吒更不是省油的燈,於是沖著雲中子大使眼色。

那傢夥起初還裝作看不到,後來便咳嗽一聲,裝模作樣地說:“三位少爺,那個……我們公子今天還有事,要不要改天再聚?”

這話一出,三子雖然愕然,卻也不能強自留下。唯獨天祥擡頭眼巴巴看著我,似乎有不舍之意。

我只好伸手摸摸他的手,又筆畫一個手勢出來。

雲中子善解人意地翻譯:“公子說他改天會去武成王府拜會三位少爺。”

這才將三子滿意地送走。

而他們一走,這邊哪吒小爺就立刻發難,憤憤地說道:“清流哥哥,你幹嘛對那幾個傢夥這麽好!你什麽時候認得這般朋友!”

我揮揮手,示意梅伯同雲中子暫退,雲中子瞅了我一眼,便伸手過來拎那蝙蝠妖,蝙蝠仿佛記得他方才說過要殺掉自己的話,拼命扇動翅膀,嘴裏吱吱地叫。

我看的可憐,不由說:“別弄死它……”

雲中子古怪地看我一眼,也不答應,板著臉拎著蝙蝠走了。
liu63369 發表於 2009-7-3 21:12
卷三 談笑,十丈紅塵 八十三章 小小蝙蝠妖



吒跟在我身後,乖乖地進了屋內。

他看著我,最初還面帶怒色,後來似乎覺得有什麽不對,看了我一會便不再說話,垂手站在床邊。

我向著窗邊的桌邊坐定,暗想,只有不說話的時候,他看起來,才像是個乖乖的孩子。

前天一手扔大麽大只虎妖屍身進來,差點把太師府的人全部驚到死。

沈默了一大陣子。

我不時冷眼看他,看他臉色從最初的憤怒到不解,從不解到惶然,從惶然到委屈,最後乾脆扭過頭去不發一語。

心底不知什麽滋味。

“哪吒,”最後我坐直了身子,叫了一聲,“你過來。”

他看了我一眼,似乎不解,但遲疑片刻之後,還是挪動腳步向著這邊走過來,一直蹭到桌邊才住腳。

我望著他的臉,仿佛蓮蕊般的臉,那長長的睫毛抖動,他卻不看我。

心底一軟,歎了口氣,伸出手,摸上他的頭。

哪吒仍舊垂著眼睛不看我,直到現在,才抖了抖身子。

“哪吒,”我想著合適的措辭,叫他一聲,又說,“你……是不是不喜歡住在朝歌?”

他驀地擡起頭來,雙眼定定看著我。

“如果……你覺得跟在我身邊,”我皺著眉,慢慢地想著,遲了一會,才重新又說,“若是你覺得跟著清流哥哥,你……不快樂的話……”

我這邊還沒說完,哪吒怒道:“我沒有那麽說!”

“你……”我訕訕住了口。“我都還沒說什麽……”

“清流,你是要讓我回去嗎?”他頭一揚。說道。

“我……”我張張口,說不出話。

“你說啊!”他不依不饒地繼續。

我望著他雙眼,最終搖了搖頭。

他地臉上掠過一絲喜色,隨即又說:“我沒說我不快樂,所以你……”

“我沒有想讓你回去,”我搖搖頭,“只是我怕……你住在這邊。會不開心,然後……會闖禍出來。”

“我怎麽會不開心,”他驚詫看著我,“清流哥哥,你要知道,我現在最開心的。就是跟你在一起。”

我被他這句話梗住,沈默一會,又說:“那麽,我問你,既然你是開心地,爲什麽今天你看到黃家三子,會跟他們吵起來?你可知那樣很是無禮。”

哪吒看了我一會,忽然一笑。

我望著他。

他下巴微揚,雙眼看著我,聲音朗朗地說:“因爲我想你是我一個人的清流啊。所以才不願意看到有其他的人同你親近。”

我呆住。哪吒上前一步。蹭上我的膝蓋,雙臂伸開。抱住我的腰。說道:“清流,我不喜歡我那個家。我不喜歡爹娘,我離開他們,都是因爲我會跟從你,只要在你身邊,我就覺得平安喜樂,你不陪著我出去玩沒關係,只是你不要跟別人太好好不好,我見了會難受的。”

這一番話,字字肺腑。

我知道都是他心底的話。

我也驀地明白,爲什麽他見到天祥拉我地手會那麽憤怒。

在他的小小心底,是認定了我是比李靖跟李夫人更加重要的存在,哪吒離了那個家,便認定了我是他的家,我是這天底下,他唯一可有的依賴。

我眨了眨眼睛,滿腹的說教都吐不出來。

最終我垂下雙眉,在他頭頂地手慢慢地滑向他的頸間,輕輕一攬,彎下腰,將他的臉抱在懷裏。

“哪吒,對不起。”低聲說。

心底同時有另個聲音說:對不起啦,靈珠子。

我不該如此對你。畢竟,你落入紅塵,顛簸至今,倒有大半是爲了我,是麽?

我閉上眼睛。

“清流。”而哪吒他的小小身子蹭蹭,“別生我的氣,更別推開我。”

“嗯。”我答應一聲,“不會的。”

窗口暖風薰薰然吹入,我聽得別院裏雲中子不知說些什麽的聲音隨風而入。

****************************************************************

經過這次,哪吒竟乖了很多,一連幾天不曾出去“打獵”。

我也稍微安心,趁機告訴他如果遇見妖怪,一定要辨別清楚,若是妖力強大者,一定要看準時機逃跑,免得硬碰硬,兩敗俱傷。

他倒是乖乖地全部聽了。

其間我興起,跑到雲中子那邊去看哪吒獵回來的那只蝙蝠妖怪。

蝙蝠妖抖動著黑色的薄薄的翅膀在雲中子地房間裏,爪勾撓住床梁倒吊著,看起來好像一大團黑漆漆地莫名物體。

雲中子一見我就大吐口水:“清流,爲什麽不能弄死這東西。”

說著這一句,那蝙蝠妖便飛了下來,嘰嘰喳喳叫著,揮舞著翅膀撞向雲中子,似乎抗議。

“你看看,真真是個妖怪,說他一句壞話就知道。”雲中子攤手,冷笑,又對著那妖怪威脅,“別再撞過來,吾警告你,吾可是會五雷正法,小心將你就地毀屍滅迹!”

蝙蝠妖

麽威脅,倒是乖乖一動不動起來。

趴在我腳邊上不離開,似乎知道我會庇護他。

我伸腳輕輕踹了一腳那地上的小怪物,笑道:“你跟他地交情倒也不錯嘛。”

“清流,你哪只眼睛看出不錯?”雲中子冷笑望著我,“你跟哪吒地關係倒是真的不錯。”

我感覺他話裏有話,忍不住驚奇看他一眼。

我微笑問:“雲中子,汝地口氣很是怪異。是何意思?”

“沒什麽意思,你多慮了。”他卻不理我。歎一口氣,冷冰冰說:“你回了這裏,想必不會再那麽多災多難,聞仲人雖古怪些,對你卻是不錯,”說到這裏,又看我一眼。才說,“清流,我……我該收心回終南了。”

神色居然有一絲黯然。

我地心一顫,忍不住脫口而出:“你要走?”

雲中子回頭,雙目炯炯望著我:“你會挽留我麽?”

我頓時便回過神來,心中片刻思緒千轉。然後努力在臉上露出一個滿不在乎的表情,笑道:“怎麽會,人各有志,雲中子,你也早該回去了,小心天尊得知你陽奉陰違地行徑,處罰於你。那樣的情形,也並非我所樂見。”

雲中子愣了愣,雙眼看准我,一眨不眨。

我收回目光。望著地上蝙蝠妖。只覺得他烏溜溜的小眼睛望著我,小小頭顱縮在翅膀下。甚是古怪。古怪到可笑。

“好吧。”耳畔聽得雲中子歎息般說了一句,“好吧。”

“什麽時候走。”我打定主意。硬起心腸,追問。

“呵,”他笑一聲,“你既然……嗯,要走則快點,況且我也是真的受夠了聞仲了。今夜便走吧。”

今夜……的確好快。

我啞然。

卻偏偏要打起精神:

“小心太師府少了一個幕僚,聞仲會……呵……”我心一動,不由地說出這句,隨即發覺自己反常,打住之後,乾笑一聲。

“一個幕僚而已。總不至於天下大亂。”

雲中子並不以爲意,淡淡接過這句,又說:“你不想這蝙蝠妖死,我便沒有傷他,不過妖怪終究是妖怪,清流,你該心狠的時候,要狠得下心,幸虧哪吒在你身旁,我才能放心,呵呵……”

他乾笑兩聲,聲音竟是無比的難聽。

我只做聽不到,踢了那蝙蝠妖一腳:“自己滾出門,還要我來捉你麽?”

蝙蝠妖聽得這話,翅膀一抖,撲啦啦出門去了。

我隨著轉身。

身後聽得雲中子說:“清流,你……你要走。”他說,氣息紊亂。

我只當周圍萬籟俱寂我什麽都聽不到,只站住腳,冷冷回答:“是,千里達敞篷,終究無不散之筵席,雲中子,你該做你該做地事情,不必蹉跎歲月在不必要的東西上面,我這邊就不送了,只祝你一路順風罷了。”

頭也不回,拂袖出門去。

蝙蝠妖飛在空中,抖動翅膀,自來熟地向著我的院落飛去。

我望著那團黑影,拔腿就走。

我若是回頭,定會忍不住挽留他。

但是……我不能如此自私。

我加快腳步,仿佛逃離。

一直到走到我的室內,我才坐回床上,斜斜躺倒,默默喘息。

過了好大一會,房門悄無聲息掩上,耳畔聽得一個陌生聲音問道:“明明不捨得他走,爲什麽卻偏偏說那樣的話?”仿佛少年的聲音,帶一絲沙啞。

我頭也不擡,淡淡說:“不該聽地話,你最好不要聽到。”

那聲音繼續說:“可是我不僅僅聽到了,而且說了,那怎麽辦?”

我閉上眼睛:“自己打十個耳光。”

那聲音委屈說:“好狠,可否減一點?”

“十五個。”

那邊便慘叫一聲,然後再也沒有任何抗辯聲音傳出,取而代之的是“啪啪”的自打耳光的聲音。

一直等到過了十五下,那個聲音才弱弱地再度響起:“清流大人,您真的不會殺我嗎?”

“嗯。”我應了一聲。

“謝謝大人!”他的聲音帶著無限歡喜,“小妖這是何其有幸,本來以爲必死無疑,不料居然撿了一條性命,還能得見傳說中的清流大人您,真是幾世修來的福分……”

“你是該慶倖,你不曾傷了那些小娃兒性命,不然的話……”我打斷他的話,冷然回答。

“是。”他頗帶畏懼之意,恭敬說。

我從床上起身,坐在床邊,想著雲中子要走,不由又歎一口氣。

而眼前人影一晃,一個看起來土裏土氣地少年從床邊走了過來,中等身形,微黑地臉色,只有烏溜溜的雙眼,滴溜溜看著我,帶著幾分靈動。

我望著他,出口贊:“這幅模樣順眼多了。”

“小妖多謝清流大人讚揚。”蝙蝠妖躬身,惴惴不安地回答,大概是因爲緊張,那藏在發絲裏地兩隻小尖耳朵突地冒了出來。
liu63369 發表於 2009-7-3 21:13
卷三 談笑,十丈紅塵 八十四章 英雄惜英雄


晨,第一道陽光斜斜照進窗戶,我閉著眼感覺陽光的住伸出手去接觸那一道溫暖光線。

忽然便聽得有個洪亮聲音自窗外傳來:“清流,起床了沒?”

我皺著眉呆滯片刻,終於分辨出這個聲音的主人是何人,與此同時,房門吱呀一聲竟被輕輕推開,我條件反射地睜開眼睛,望見垂在中堂的帳幔隨風輕輕飄動,透過縫隙,聞仲的影子便隱隱出現在門口。

我下意識地將手縮回來擋住了雙眼,這突如其來的光芒讓我的雙眼微覺得不適,稍稍刺痛。

“清流,你醒了嗎?”他似乎看到我的動作,大踏步闖進來,手一伸將垂下的帳幔撥到一邊。

我心頭不悅,怎奈卻無法出聲阻止,只好將身子向著床內縮了縮,同時手撐床板,慢慢坐起身來。

“好孩子,果然已經醒了。”耳畔是他爽朗的聲音,叫的親昵。

我伸手擦擦眼睛,重又放下,眼見他一身黑色錦袍,襯得一張臉剛毅有型,三兩步就走到床邊,望著我微微含笑。

我靠在床頭,微微皺眉看著他,比了個手勢。

他看著我的動作,笑道:“怎麽,沒事就不能來看你了?清流,別這樣扭捏的,跟個沒出閣的姑娘家似的。”說完還不懷好意地沖我眨眼睛,“閨房不得擅闖麽?哈哈哈。”

他仰頭大笑,笑容如晴空萬里。牙齒雪白,頭一擡的功夫。露出修長地脖子。

我看著他動作,忽然想到流光,他的頸間也有這樣一道傷,雖然他說不打緊,雖然我暫時治不了,但是我又豈能放任不管?那該死地……

一想到可惡的那人,忍不住便臉色陰沈。

聞仲卻誤解了我的表情。刹那收斂了笑:“怎麽,真的不高興了?”

我擺擺手,示意他走開。

他卻站著不動:“好啦,不開玩笑了,我是真的有事來找你的,而且不止是一件事情。”

我略微驚詫看著他。忽然有點心跳加速。

我記得……昨夜……

雲中子他說,要走。

頓時手一抖,聞仲善解人意地將搭在床頭的外衣遞過來。

我臉色微紅,示意他轉過身,他又是不滿說道:“橫看豎看,都跟個忸怩地姑娘家似的,清流啊,你……”

我氣得伸手就打了他一下,他終於安分地住嘴,臉上卻露出笑意。看了我一眼。終究是妥協地轉身過去。

我在床上迅速地穿衣裳,一邊聽聞仲站在地上講。

“第一件。是……方才有人急件來信。說是西伯侯邀你過去敘話。”我正穿好外衣,在系帶子。聞言一怔:姬昌邀請我?爲什麽?

聞仲繼續說:“我不知道西伯侯什麽時候竟跟你這麽相熟了,另外……還有一件事就是,我府上的幕僚……跟你一起去東海的那個,今天早晨不見了,找遍了府上都不見人,你說,莫非他是不告而別了?難道是嫌本太師府上待遇不好,所以他……”

我正系著帶子,手上一抖,就系了一個死扣。

再低頭去弄,卻怎麽都弄不好,急忙之下,努力一扯,動作過大,頓時胳膊肘撞上了床邊花架上一隻花瓶。

花瓶落地,“啪”地一聲,跌的粉碎。

我望著一地飛濺碎片發愣。

聞仲聽得聲音,驀地回身,眼光在地上花瓶之上迅速瞥過,然後卻盯在我臉上,先伸出手來,握住我雙手,問道:“怎麽了?傷到沒有?”

我忘了搖頭否認,只是看著他。

這下好了,果然是連送行都不用去送了,這下好了,那傢夥果然是走了。

聞仲握著我的手:“清流,你地手怎麽這樣涼,是不是昨晚睡得不安穩著涼了?嗯?”

我不回答,心頭說不出難受,卻不知道爲什麽。

感覺聞仲的大手撫上我的額頭,溫暖的手心。

我閉上眼睛,嘴唇抖了抖,終於是什麽都沒說出,雖然不知道自己爲什麽難受,但卻知道不能放任這種感覺。

縱此一生,最怕就是庸人自擾。

若是感覺痛苦,若是放任痛苦,我將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但是相反,若是忽略它們,告訴自己說一切安好,哪怕是假裝的無事,假裝的安好,我也不會……不會再那麽難受下去。

這種感覺,就好像是在裂縫的牆壁上抹了一層泥水,看著完好的表面告訴自己,一切還完美。

縱然如此,我願意。

我將心頭的痛苦壓抑下去,終究是睜開眼睛。

我眨眨眼。

聞仲的手指從我地臉頰旁邊滑過,一直落在我下巴上。

他地手指有點粗糙,劃在我的臉上,有點癢,有點刺痛。

我望著他近在咫尺地臉。

陽光從窗外射進來,照在他地臉上,這張臉的每一個表情都如此生動,那雙黑黑地眸子浸潤在光裏面,隱約帶著迷離的金光閃爍。

“小傢夥……你……真是美……”

他的兩根手指在我的下巴上擦來擦去,眼皮垂著,目光在我臉上逡巡來去,最終喚出這一句。

不等我出手,聞仲自動放開手,後退一步,又轉過身去,不再看我。

“你要去見西伯侯嗎?”他問。

我不回答,低頭看著自己衣裳上那個死扣。

過了一會,他還是未曾轉身,不知在幹什麽。

我歎一聲,不再去糾結那個扣子,將外衣罩在身上,身子一動下床。

聞仲才轉過身。

我彎腰去拿靴子,他就那麽看著我。一動不動。

半晌他自言自語地說:“你這是要去了,你終究是不想跟我說話麽?不過沒什麽……”我將靴子

.“不過沒什麽。”他又說。

也不知道是說給我聽,還是說給他自己聽。

那雙眼睛一眨,迷離的睫毛遮住了眼睛裏地神色。

我將手縮回。

他愣了愣。卻又不屈不撓地伸出手來捉住我的手。

我怒視他。

他卻對我賴皮一笑:“你別急,今日我陪你去見西伯侯,清流,別這麽瞪著我,小小的年紀,火氣便這樣大。對身子不好。”

他的聲音綿軟,似乎帶著一點關心。

我鼓起腮幫子,卻也不再反抗他,他伸手挑了一挑我額前的頭髮,那樣大的手,做這麽細膩的動作,真叫人費解。

我頭一扭,避開他地動作。

**************************************************************

一路上我反反復複的想,姬昌邀我,會有什麽事。

上次相見。他最後發驚人之語。要同我結拜,這次總不會也是聊天那麽沒營養的話題吧。

我儘量不去想關於雲中子。那個壞東西。但是……想到姬昌。自然會想到上次跟他相見,在場。畢竟也有一個雲中!

我咬咬唇,靠在車內,垂著雙眼。

聞仲跟梅伯在外,至於哪吒,我怕帶他出來惹事,特意叮囑他在太師府內不得外出,他倒是乖乖的聽了。但雖然如此,我仍舊有些不大放心,總覺得會出點什麽事一樣,不好的預感。

而一路走來,耳畔不時傳來諸如:“那是太師!”

“對啊,聞太師哦,看那黑麒麟!”

“好漂亮的麒麟呢!”

我微笑,稍微掀起窗簾,看到流光走在馬車前方。

兩邊都是看熱鬧地百姓,大家擠在一起看熱鬧。

有人對著旁邊的人嘖嘖發聲:“聞太師真是好威風,據說這次大敗北海七十二路,真真不虧是我朝第一戰神!”

又有一人降低聲音說:“聽說最近太師還向王上呈上奏章,寫明要王上廢黜皇后以及酷刑炮烙等等條款,現在朝中除了太師敢如此說,哪里還有第二位站出來?真是爲國爲民赤膽忠心的好太師啊。”

我豎起耳朵,略微動容。

這些事情,聞仲爲何沒跟我說?

我一直以爲他遊手好閒的,整天關心的是虎骨熬湯之類雞毛蒜皮的小事,真沒想到,他居然……

只是,不知道這一輪角逐,究竟是這“爲國爲民赤膽忠心的好太師”勝利,還是狐狸精妲己贏。

望著那寬厚背影,那挺得筆直的人影,心頭的陰雲卻始終盤旋不散。

**********************************************************************

姬昌不料聞仲居然也會來,頗有點驚訝。

後來便互相寒暄起來,一個是美名遠播的賢侯爺,一個是爲國爲民地好太師,這兩個人相見,自然是英雄惜英雄,一時三刻地功夫便立刻熟絡起來。

後來姬昌左右顧盼一會,才說:“上次那位同來的余先生爲何不見人影?”

我坐在一端,本來看姬昌跟聞仲寒暄地很是有趣,猛然聽他問出這句,頓時面色黯然。

梅伯在身後說:“余先生已經離開太師府。”

聞仲看了我一眼,我避開他目光。他說:“是啊,不知何故,也不知去向。聽說侯爺地先天卦數十分靈驗,不知可否能演算出來,得知余先生去向何處?”

他一本正經地問聞仲。

我心一跳,不由自主地望向他。

姬昌的卦靈驗非常,這點我是深知地,上次他演算出我們幾個人都不是人,就已經看得出。如果他真的聽了聞仲的話,算出雲中子的出身……

事實證明我是多慮,姬昌伸手,捋動白鬍子,眯著眼睛說:“聚散無常,不必強求,緣來則聚,緣去不留,冥冥中自有定數,太師不必多慮。”

聞仲一愣,看了我一眼,便含笑點頭:“侯爺說的是。”

我看著姬昌,卻正對上他望著我的雙眼,就在兩人目光相對的刹那,我忽然看到姬昌眼睛裏掠過一道光。

那是類似悲傷一類的光。

自從我見這個人,他留給我的印象,向來是莫測高深,甚至帶點癲狂,那張老頑童般的臉上,很少見到類似悲傷之類神色,悲傷簡直同他無緣。

我甚至相信,若是西伯侯姬昌肯放棄權勢所有,入山修行,百年之後,肯定也是清福有道之士一名。

但是……

我眼睛一轉,回頭看了一眼梅伯。

梅伯點點頭,開口問道:“侯爺這次請我們公子來,是有何要事麽?”

這話一出,果然是問中了姬昌的心事。

他收回目光,慢慢地說:“不瞞三位說,姬昌的確是有事相求。”

聞仲眉一挑:“侯爺是何事?”

西伯侯姬昌恍若不聞,卻深深看我一眼,旋即站起身來,轉身,沖著我,恭敬地深深地彎腰,施了一個大禮,低頭垂雙眉,他說道:“此事事關小兒姓名,姬昌冒昧相求,望清流公子成全!”
liu63369 發表於 2009-7-3 21:13
卷三 談笑,十丈紅塵 八十五章 拔刀相助


昌起身,對我施一個大禮,說道:“此事事關小兒性流公子搭救。”

聞仲旁觀,皺眉不語。

“侯爺不必如此大禮,”最初的驚詫過後,身後梅伯發聲:“聽聞侯爺有百子,不知說的是哪一位?”

姬昌收了手,仍舊是望著我,說道:“清流公子該知道,姬昌講得是何人。”

一刹那三個人都看向我。

風從湖上來,碧綠色湖水微皺。帶著一絲潮濕氣息捲入亭子。

我望著姬昌,看他眼底一抹痛,只覺得胸口無比憋悶。默然一會,伸手,輕輕地指了指天。

聞仲眉頭皺的越發緊,梅伯張口,似要解釋:“公子是說……”他說不下去,因他也不瞭解我的意思。

我卻看著姬昌,我知道他該明白。

姬昌的臉色果然變了。

“不必梅大夫解釋,本侯知道。”他喃喃地,頹然垂下雙手,“公子的意思,我已經明白。”

我不忍看他面色,站起身來,做了一個告辭手勢。

姬昌也不還禮,只是呆呆站在原地。

我不由地多看了他兩眼。

聞仲卻一會看看我,一會看看姬昌。

我搖搖頭,向著來路走去,心內想:這個忙,我幫不上。

他既然能預先算的百子損其一,就該知道那是天命。

既然是天命,爲什麽還指望能夠挽回?

可見姬昌是愛子情切。但我同他非親非故。同他的公子也素未謀面,沒有理由橫行插手。行這種逆天命之事。

上次擅自救了梅伯,就聽了雲中子無數嘮叨,他說我做事不計後果,擅亂天命,小心日後業報。

我怎能一錯再錯。我拂袖向前走。

聞仲忽然起身,大踏步追上我,攔在我身前。

“爲什麽不答應?指天是什麽意思?”他望著我。疾言厲色問道。

我看著他:你叫我怎麽回答?

梅伯追上來,站在我跟聞仲身旁,似乎是怕他傷我。

我斜斜邁開一步,想要避開他。

聞仲伸開雙臂攔住我:“不能走。”

我皺眉怒視他:怎可如此蠻橫,姬昌都不言,你扮什麽拔刀相助。

身後卻傳來姬昌歎息地聲音:“太師。切莫難爲清流公子,是我冒昧了。”

聞仲不語。

姬昌又道:“是姬昌糊塗,方才還說什麽‘聚散無常,不必強求,緣來則聚,緣去不留,冥冥中自有定數’,輪到自己身上卻亂了方寸,呵……糊塗。”

輕輕腳步聲響。

我回頭看,那白衣的胖老頭順著湖邊慢慢離開。

風吹來。躑躅地影子。如此落寞。

聞仲冷冷一哼,瞪了我一眼。轉過身。向著姬昌方向追去。

我回頭看著他魁梧影子追上姬昌,面色焦急。問長問短,姬昌最先搖頭,後來便好像被他說動,低頭沈思。

心頭一動。卻也不做停留,繼續邁步向外走。

出了大門,上了馬車,聞仲兀自沒有出來,我只得跟梅伯先回太師府。

回了府內,哪吒笑嘻嘻從房間內走出,見了我,撲過來拉著袖子問:“清流,你終於回來了。”

我伸手摸摸他的頭頂,同時掙脫袖子,解了罩在外面的紗衣,搭在旁邊的屏風上,一邊問:“我不在,你可闖禍了不曾?”

“怎麽會。”哪吒笑吟吟地,“我向來最聽你的話,怎麽會闖禍呢?”

我看著他一臉狡黠的樣子,終究是不放心,左右看了看,覺得少了點什麽,於是便問:“對了,那小蝙蝠妖怪呢?”

“那個醜怪?”哪吒捂住嘴竊竊笑起來。

我看著他神色,倒吸一口冷氣,忍不住問:“你、你不會把他給……”

“你說過不要傷他,我自然不會傷他啦。”哪吒收了手,“你總是不信我。”他嘟起嘴。

我放了一顆心,才笑道:“總是你前幾天鬧得太厲害,叫我不放心麽,乖啦,蝙蝠妖在哪里?”

哪吒見我這樣說,面色才緩和,卻說:“那傢夥跟我頂嘴,被我吊起來了。”

我吃了一驚:“吊起來了?”

哪吒嘎嘎又笑:“沒事啦,看你緊張的樣子,多麽好笑,那蝙蝠妖慣常就是倒吊著地,吊不死,不過我捆住他手腳將他吊起來,想必對他來說是第一次。”

我仍舊皺眉:“爲什麽他會跟你頂嘴呢?”

哪吒笑著爬到床上坐好:“我也不知道,小小妖怪膽大包天了,我只不過說那姓餘的很不夠意思,不說一聲就走了,真不是個好人。他就對我說其實不是那樣的,如何如何。聽得我心煩,就把他綁起來了。”

“只是這樣?”我愣住。

“當然,若不然的話,他跟我動手,還有小命在麽?”哪吒笑著,又說,“清流,你出去做什麽了?是有要緊事麽?”

我聽他問,情不自禁垂了眼睛,踱步到床邊同他並排坐下。

“是什麽事,好像很難辦麽?”哪吒的眼睛驀地亮起來。

我苦笑看他一眼,他初到朝歌,沒有朋友家人,更無人敢同他玩,只有一個人無聊出外捉妖,現下聽我的吩咐,收斂了好多不再肆意出外,自然悶得厲害,聽說有事情做,頓時精神大振,小孩子愛熱鬧心性,唯恐天下不亂,也是理所當然。

“這件事情。恐怕連我也無法插手。”我歎了一聲。

“是什麽事?”哪吒眼睛亮晶晶看著我,很是渴求。我看他神色。料知若是我不告訴他,他一定不會罷休,因此說

是西伯侯求我救他子嗣。”

“啊?”哪吒驚了驚,又問,“到底出了什麽事,爲什麽清流你也不能救?”

我望著哪吒。一時不知要怎麽解釋,若說起天命這回事,以他地固執任性,卻十有八九是不會聽從地。

忽然想到蝙蝠妖,於是道:“你把小蝙蝠吊了多長時間了?別把他弄死了。”

哪吒見我不回答,雖然不樂意。卻也不敢反駁,只說:“只不過三兩個時辰而已啦。”

我推他一把:“快去將他放開。”

他跳起來:“好啦好啦,你對一個妖怪也這般好,卻說自己救不了一個凡人,真是的……誰相信啊……”

他嘟嘟囓囓出門,我卻被他說地心頭微微震動。

我真的,連一個凡人都救不了?

天命,當真是這般不可違抗的麽。

我歎一口氣,不語。

*************************************************************

大概隔了一個時辰,聞仲回府。

然後我便聽得外頭隱約嘈雜。叫了梅伯來問。卻說是聞太師派了一對兵馬出城,不知是做什麽。

我聽了之後。微微冷笑。

聞仲必定是從西伯侯那邊打聽了消息。所以想幫他一把。

只是,此乃天數。豈是人類之力量可以改變的?

好幼稚。

我搖頭的功夫,看到哪吒跟蝙蝠妖相繼出現門口。

“走啊,我可沒打斷你的腿,你別裝。”哪吒對著旁邊的蝙蝠妖惡聲惡氣說。

蝙蝠妖瑟縮了一下身子,隨即卻擡起頭說:“我可沒裝,實在是腿麻了走不動嘛。”

哪吒撇撇嘴:“你是妖怪耶,不過被吊了兩個小時,怎麽弱不禁風地跟人類似地?也不怕丟妖怪的臉。”

蝙蝠妖氣地耳朵都豎起來:“我是妖怪,可也不代表我能隨便被摧殘啊。”

哪吒翻翻白眼,拉長聲音說:“切……摧殘?”

蝙蝠妖嘴一撇,薄薄地雙眼皮眼睛一擠,忽然掉出幾滴眼淚來,同時他張開嘴,發聲大哭,看樣子竟甚是委屈。

哪吒嚇一跳,急速看了我一眼,才跳進門來,拉著我袖子說:“清流清流,你看到了,我可沒動手打他,他自己哭的,真是莫名其妙。”又扯著脖子說,“你究竟是蝙蝠妖還是雨妖啊,這麽多眼淚!”

蝙蝠妖伸手遮著眼睛,哭得更大聲。

我啼笑皆非看著,心想有這個小妖怪在,難怪哪吒會乖乖聽話不出去惹禍,這兩個鬥起嘴來,倒也不寂寞。

只不過這妖怪法力高強,縱然嘴巴厲害,若一時嘴快將哪吒駁倒,恐怕哪吒就會用武力鎮壓,因此才被吊了兩個時辰,現在又被哪吒擠兌,所以才忍不住哭起來吧。

“好了,別哭了。”我走到蝙蝠妖身前,拉了一把他地衣襟。

蝙蝠妖聽我聲音,嘴巴咧的更大,我攤開雙手,有點毫無辦法。而哪吒則氣勢洶洶威脅說:“你敢再哭一聲試試看,我就把你吊起來然後用鞭子抽。”

這話倒很有效果,那蝙蝠妖即刻收聲,呆呆地看著我跟哪吒,眼角還帶著一滴殘存淚水。

我看的好笑:“哪吒,不要總是欺負嚇唬他。”

哪吒得意洋洋說:“他是妖怪,當然要被我欺負。”

蝙蝠妖嘴角一抽,又要哭的樣子,一看到哪吒瞪眼,便又重新忍住。

正在調解這邊,聽得門外腳步聲響,聽這沈穩氣度,倒好像是聞仲來了。

我看了哪吒一眼,正對上他的目光,眨眨看著我,說道:“好像是聞大叔啊。”

我點點頭,望一眼蝙蝠妖,說道:“你帶他先離開。”

蝙蝠妖聽這話,嚇得臉色又變,我只好再加一句:“別欺負他。”

哪吒哼了一聲:“我也不總是欺負人的,其實我也很弱小,清流,你別忘了關心我。”他眨眨眼,無辜地望著我。

我覺得好好笑,只好低聲安撫他說:“好了好了,我知道啦,弱小的哪吒公子,等我做完事情之後再去關心你怎樣?”

“你別忘了就好!”哪吒這才重新露出笑容,一把抓住蝙蝠妖手腕,“走啦走啦,笨妖怪。”

兩個人拉拉扯扯前腳出了門,後腳聞仲的腳步聲就停在門口。

只是奇怪,他站了一會,卻不曾進門。

我站在房中,覺得奇怪。

聞仲站了一會,似乎歎一口氣,轉身向著來路走去。

我詫異地皺眉,覺察他氣息遠去,於是邁步向著門口走去,想看他到底搞什麽鬼,耳畔卻聽得那腳步聲去而複返,這次竟來的甚急,我正在心神恍惚想他爲何會這般猶豫,所以沒停住腳步,走到門檻的瞬間,不防眼前人影一晃,光線頓時暗下來,而聞仲高大地身子已經赫然出現門邊上,邁步向著裏面就闖。

他身子向前帶來地那股淩厲氣勢沖來,腿一邁的功夫,身子正撞上我,我悶哼一聲,身形一晃向後倒去,百忙之中伸出手要抓住門扇穩著身形,腰上卻被什麽一握,驚詫低頭看,卻是聞仲地手臂將我攔腰抱住。

那寬大地手掌幾乎握住我半邊腰,手心的熱度透過夏日單薄地衣衫傳入內裏,我臉上一熱,腳下一踏要站起身來。

就在這尷尬光景,耳畔聞仲卻忽然開口問道:“清流,你究竟是男是女?”

好像一個驚雷滾滾而至,我身子一僵,無法開口。而他手上用力,將我身子扶正,另一隻手伸出,牢牢地握住了我左邊肩頭。
liu63369 發表於 2009-7-3 21:14
卷三 談笑,十丈紅塵 八十六章 點醒夢中人


清流,你究竟是男是女?”聞仲忽然問。

這問題來的古怪。

驚愕,我擡眼望定他。

此人雙眸異常清亮,亦盯著我雙眼不放。

那般灼熱眼神,我無法抵擋,皺了皺眉,只好垂下眼皮,借機掩住心底不安。我不作聲。

氣氛一時僵持了。

我感覺聞仲的厚實大手在我肩上緊了緊,隨即又鬆開,然後卻又重新用力。一如他最初前來之時猶猶豫豫的腳步節奏變化。許久之後,耳畔傳來他一聲“呵……”,他忽地輕笑。

我詫異:他到底是要做什麽?或者看出我哪里不對?

不料只聽得他說——“跟你開玩笑呢,呵呵,小傢夥,害怕了吧?”聞仲的雙手握我肩頭,最後用了一次力,鬆開,手在我臂上彈了彈,將那邊被弄皺的衣服攤平,才垂下手。

我安了一顆心,這才重新擡眼,冷冷淡淡看他一眼,轉過身去不理他。

雖是如此,到底叫人虛驚一場,玩笑也是隨便開得麽?

“怎麽,生氣了?”身後他的聲音傳來,然後身旁人影一晃,卻是他走到我身前,低頭看著我臉色。

我扭過頭去不看他,他的呼吸氣息近在咫尺,濕暖的感覺斜斜撲到面上來。我才覺得異樣,剛想要邁步走開,聞仲又伸手摸著我頭笑著說:“其實吧……也怪不得我啦,誰叫你這樣生的這樣好看。真真雌雄莫辨。”

我惱恨起來,擡起胳膊將他地手打掉。氣呼呼轉身向內室走去。

身後他卻又陪著笑說:“好啦,你不喜歡這種玩笑,日後我便不再開就是,清流,我來是有事情要問你。”

我再上當便是傻子,當下理也不理他,甩手入內。

身後腳步聲不停響起。我低眉向著窗戶邊桌旁走去,身體卻忽然被什麽圈住,無法向前一步,我大驚之下低頭,目光所及,看到那熟悉的黑色衣裳。驚惱非常,頓時伸出手來拼命地拍打了那手臂一陣。

罪魁禍首卻仍是不放手,只放緩和了聲音說:“清流,你孩子氣無妨,但西伯侯寧可放下身段來求你相助,以他能爲,必定是算定只有你出手才能平定此事,清流,你若是能夠地話,我求你……”

我聽得皺眉。求我又能如何?難道信我能一手遮天麽?他也太看得起我。

“清流。你若是可以……”他仍舊絮叨不停,手還是抱著我腰身。

我懶得聽他囉嗦。又憤恨他今日特別反常。不由地低頭在他臂上咬了一口。

夏天衣物並不厚實,頓時他痛哼一聲。卻不放手,仿佛是這一口激發他的怒氣,本是單只手臂抱住我,這下加了雙臂,交叉從後將我抱定,怒道:“你怎麽這麽不聽話,如此冷血,還是我認識的那個清流嗎?”

我被他的手臂牢牢圈住,就好像上了枷鎖一樣,鐵一般的臂膀勒的我的腰隱隱做疼,胸口也喘不過氣來,無可奈何下,只好拼命撲打他地雙臂。

他手上用力,我感覺身子一輕,差一點便驚叫出聲。卻是聞仲竟生生地將我從地面抱起來,向著床邊走了兩步,又停住腳步。

我無語,只得緊緊抓住他的臂上衣,雙腳已然離地,這感覺如此的異樣。心中惱怒異常,正考慮要不要發力將他打飛。

聞仲忽然一聲歎息,隨即放開雙臂,我得了自由,雙腳落地,手捂住胸口,轉身怒視他。

他望著我,眼中卻掠過一絲莫名神色。

我憤恨極了,伸出手臂指著門口,面帶寒霜,冷冷示意他離開。

他卻仿佛沒察覺,站在原地不動。

我跺跺腳,好好,你不走,我走!

我邁步向外走,誰曾想他一閃身,堵在門邊上。

我心頭火起,紫麟真氣翻翻滾滾運到手指尖,謙君一發之際,卻又強行壓下,這一發一收,都是十分急促,逗引的心頭血氣翻湧。皆因我知道,若是擅動真怒,恐怕聞仲非死即傷。

我雖憤然,但那後果卻並非我樂意見。

我壓抑怒火,咬牙望著他。

“跟我說話。”他沈聲說。攔在那裏,一動不動,一臉固執。

我轉開臉不看他。

“哪怕只是個不成理由的藉口,哪怕只是一個字。”他繼續說。

神經了。我冷冷不語。

與此同時一道靈光閃現,我好想想到什麽,隱隱的一個念頭是——聞仲有些不對,會不會是西伯對他講了些什麽?

這念頭一閃而過,隨即被自己否定,姬昌再能耐,他……難道能算出我地來歷麽?哼。

而聞仲他仍舊擋在前方,忽然硬邦邦說:“我已經派人去攔截伯邑考。”

我心頭一動:要出事的那人果然是伯邑考,西伯侯姬昌要我相救的那個百子之一。

而聞仲在解釋:“據西伯侯說,他離國之時,曾經算過有如此一劫,所以曾經叮囑諸子不得前來探視。但是最近西伯算到伯邑考將赴朝歌,由此,必將引發一場大的禍端。今日你離開之後,我曾對西伯說要相助,但西伯侯說,除非是你出手,其他人無論做什麽,都是徒勞。”聞仲說著,不由幽然換了語氣,“西伯愛子心切…讓人動容…只是清流,若你給我一個你不出手的藉口,……我就不會再強人所難,但是要你說給我。”

我後退一步:逼我開口?

片刻之後,在聞仲灼熱目光注視之下,我望著他,嘴角一挑,緩慢伸手,當空虛點。

聞仲眉頭一皺,旋即又舒展開。

空中銀光點點,寫的是:“你想幹什麽?”

銀字閃閃爍爍。不一會便消失。

聞仲垂目看了我一會:“爲什麽不同我說話?你可以說話地對不對?”

我想

重又當空寫道:“天機不可泄露。”

聞仲苦笑:“這倒當真是個好理由。那麽。好吧,……清流,既然你無法出手,你可否告訴我該怎麽做才能救伯邑考?”

我心底歎息,本不想再糾纏下去,但看他一派焦急,也只好再擡起手指。

“天命不可違?”聞仲望著空中那幾個字。喃喃念出聲音。

我點點頭,心頭憋悶異常。於是邁步到窗戶邊,沖著窗外大口呼吸。

“可天命,又是什麽?”身後聞仲忽然說。

我愣住,手扶住窗臺。

“在一切還沒發生之前,就無所謂天命。不是麽?”他的聲音,似帶著冷笑。

“清流,”聞仲繼續說,“將一切地不作爲推之天命身上,是不是會覺得心安理得一點?”

我渾身一僵,他說什麽。

“就如同你執著的不跟我講話,就同你將西伯地相求視而不見,清流,那麽你可否告訴我,你地天命是什麽。你來朝歌是爲了什麽。你又是爲了什麽樣的天命而……同我相遇,你可曾想過這一切。”

他似乎等著我地回答。

我縮在袍子裏地手指微微地屈起。卻始終不曾再擡起。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身後腳步聲響,卻是聞仲他步步離開。

***************************************************

天色將暮地時候。聞仲派出去地兵馬返回來。

這次卻是哪吒將一手消息傳遞給我,而資訊卻在我的意料之外,無非是這些兵士雖然遇到了西岐前來朝歌的隊伍,也成功將他們攔截住不許前進一步,可是,在隊伍之中,卻沒有找到伯邑考的影子。

聞仲對此大加惱火,卻又無計可施。

無奈之下,只好利用手中兵權,下令前往朝歌的各路關卡嚴格把關,且私下畫了伯邑考肖像,說明若是見了此人,二話不說,轟回西。

“就是這個,”哪吒神奇地從背後伸出手來,手上握著一卷紙,“清流你瞧瞧吧,傳說中此人生地甚是俊美風流,我看也不過爾爾,不如清流你百分之一。”

我含笑望了哪吒一眼:“少來胡說。”

哪吒急了:“是真的,不信你看啦!”

我毫無興趣,懶懶地說:“放在桌上好了。”

哪吒嘻嘻而笑:“清流,你爲什麽興致不高,是不是悶了?我方才看太師府兵馬進進出出一團熱鬧,螞蟻搬家似的,真是太好笑了,不然你同我一起去看吧。”

我心結未解,懶得動一動,抱著頭趴在桌子上:“我不想動。”

哪吒同樣坐倒地上,將下巴抵在桌面:“怎麽啦?真的悶悶不樂?”

我吐一口氣:“哪吒,我有個問題想要問你。”

“是什麽?問我就對了!”他雙眼放光,大包大攬。

“哪吒,”我猶豫著,若是昔日的他,那麽溫和寧靜睿智沈穩的靈珠子,我倒是足可以依賴的將問題問他。但是現在……左看右看,不過是一個小小孩兒,可是除了他,我又能去問誰?

“什麽啊?”他問。

“哪吒,你覺得……何爲天命?”我猶豫片刻,終於說出。死馬當作活馬醫。

“天命?”哪吒一愣,眼睛眨了眨,隨即就笑著說,“這很簡單啊。”

“嗯?”我不解。

“天命就是,你這一生注定要做的事啊,要遇上的人啊,之類。”哪吒解釋,“比如我的天命,就是守著你。”

說到話尾,方才還調皮搗蛋地小孩模樣忽然全無,取而代之地是一副肅容,嚴肅的可怕。

“哪吒……”我喃喃喚一聲。

“誰問你了!”旁邊一個聲音忽然響起。

我轉過頭,卻看到小臉微黑,頭髮裏小耳朵尖尖地,居然是蝙蝠妖。

“你說啥?”哪吒一拍桌子,方才地嚴肅面色一掃不見,現在是一派兇神惡煞狀。

蝙蝠妖趕緊蹭到我身後躲好,嘴裏說:“妄你是天定的先行,保護清流大人自是應該地。但居然不明白清流大人話中意思,他現在是在猶豫要不要幫太師一臂之力,懂麽?不是要你趁機表明心迹的!”

哪吒大怒,做出擄袖子的姿態向著這邊撲過來。

我聞言卻是一笑,心想這個小妖怪看起來灰頭土臉毫不起眼,沒想到居然心細如發,還如此的善解人意。

想到這裏便阻止了哪吒:“等一下。”

我轉過頭,望著蝙蝠妖,問道:“既然如此,那麽,你說……我該怎麽做?”

蝙蝠妖掃了我一眼,卻沒有方才的囂張樣子,反而出現一副忐忑表情。

氣的哪吒大叫:“你那是什麽表情,方才對小爺那麽囂張現在又裝乖!等清流不在的時候我打死你!”

“喂。”我瞪了哪吒一眼。

蝙蝠妖卻出奇地對哪吒的威脅不感興趣,反而看著我,弱弱問:“清流大人,小妖可以說麽?”

“嗯。”我點頭。

蝙蝠妖耳朵抖了抖。

“清流大人您拒絕了太師,然後便一直悶悶不樂不能開懷,難道這還不能讓您清楚您該做什麽嗎?”他眼睛一眨,聲音清晰的很,“若是天命叫大人如此不快活,大人也甘願死守不變嗎?”

如此簡單的話,卻引得我耳畔一陣嘶嘶轟鳴。
liu63369 發表於 2009-7-3 21:15
卷三 談笑,十丈紅塵 八十七章 初見伯邑考


晚,聞仲在府內很是跳腳,他本來鎧甲齊備要親自出考,不料還沒出門,便有宮人前來傳旨,說是紂王有要事相商請太師進宮。

我俯身在窗口看著他急得腳步連跺,最終卻無計可施,只好甩手跟著宮人進宮。

略覺得好笑,一個人爲著另一個,這麽奮不顧身,他們兩個卻是連面都沒見過。

想到這裏,忽然看到桌上一卷圖紙,那是哪吒給我拿來的伯邑考的畫像。

靜了片刻,終於伸出手去,手指輕輕一挑,將那畫軸挑開一端,又一推,畫卷在桌上骨碌碌轉開來,露出卷上那男子的容貌來。

就因著他在上面,所以這死板的畫紙也有了色彩,變得鮮活起來。

明朗的眉眼,連臉上那股淡淡的笑意都清風拂面般讓人感同深受,我怔怔看了片刻,疑心是西伯侯偏心自己兒子,所以才畫得這般出神出彩。

紙上的伯邑考,定定地看著我。

我伸出手,點在畫紙之上,六神無主皺著眉。

門口響動,回頭看,卻是哪吒蹦蹦跳跳進來,說:“聞仲出門啦,我要跟他一起去,他沒同意。”

蝙蝠妖在門口探頭過來看,卻不敢進門。

哪吒說完,一轉眼看到桌上攤開的圖像,於是笑:“清流,你終於看過啦,怎麽樣,這個人不及你吧,難爲那些不開眼的左一個絕世又一個驚豔地,卻!”

他小嘴一撇。燈光下流光如朱紅帶水色的櫻桃。

我看地箏,又覺得好笑。於是看著他說:“自然自然,我家的哪吒少爺才是絕世驚豔的。”

哪吒眨眨眼,臉上稍微露出一絲忸怩神色。

我擡眼望著門口欲進不進的蝙蝠妖,歎一口氣:“你又欺負人家了?”

哪吒說:“哪里,罵兩句不算欺負吧。”

蝙蝠妖恨恨地盯著哪吒。哪吒只是視而不見,反而摩拳擦掌:“清流,今晚聞仲大概不會回來了。閑的無聊,我們不如出去打獵吧。”

我嚇一跳:“不許去。”

哪吒愁眉苦臉地:“我察覺今夜朝歌城內隱隱有股強大的妖力潛伏,不知要做些什麽,我若去,也是保護朝歌啊。”

強大的妖力潛伏?

什麽亂七八糟地,不過是想要自己出去玩的藉口吧。

我心中挂念伯邑考之事。對哪吒所說的話全然沒留意,只是說:“不許,我說不許就不許。”

哪吒咬住嘴唇:“好吧。”

我望著他一臉失望神色,終究是開口說:“罷了,你不出去,我交給你一件任務來做。”

哪吒頓時雙眼泛光:“是什麽啊清流,你說!”

眼光掃過門口的蝙蝠妖,卻見他微黑的小臉上略見一絲笑意。我心頭一動:這個妖怪仿佛知道我心底想些什麽,看樣子也不是泛泛之輩。因此招手:“你過來。”

蝙蝠妖眼睛骨碌碌一轉,終究是邁步進門。

“你方才爲何而笑?”我問。

蝙蝠妖一抖。雙肩縮起:“清流大人……”

哪吒聽我說。臉上露出兇狠表情,轉身。伸手擰在蝙蝠妖的肩頭。威脅說:“你剛才笑了、笑什麽,是不是笑小爺我?”

蝙蝠妖立刻叫屈。說:“清流大人你明明知道地……可又問……”

我還沒說話。哪吒怒道:“他知道我不知道,你說不說!”

手上用力。蝙蝠妖“啊”地叫了一聲:“我說我說,”又畏畏縮縮看我一眼,才說,“我猜清流大人是想要自己去救伯邑考了。”

哪吒吃了一驚。

他轉頭看著我:“清流,你真的要去救伯邑考?那麽我也去。”

我心中讚歎這蝙蝠妖察言觀色能力如此卓越,又爲他的玲瓏心思而驚歎,看哪吒急切表情,只好安慰他:“不可,我是想要你幫我,只是不是同我一起。”

哪吒好奇:“那是做什麽,橫豎有事情做就可以。”

“嗯,”我答應一聲,“你幫我護法吧。”

話音剛落,蝙蝠妖的臉上露出一種奇異的表情。

我並沒有在意,轉身看著桌上伯邑考的畫像,畫上的美男子伶仃獨立,我心想:若讓這般人兒無辜身死,似乎有些可惜。

手指點在畫像側面,敲得桌子微微響動。

************************************************

事先讓梅伯吩咐太師府衆人不得擅入後院,又在臥室周圍下了結界,最末吩咐哪吒守在臥室門邊上,寸步不離。

我才邁步上床,盤膝正襟危坐。

就在雙眼微閉的時候,看到門口蝙蝠妖探頭望我一眼,那小小的嘴動了動,似乎要說什麽。

心底忽然泛起一股不大好的預感,但是現在,萬事俱備,只欠東風,我沒理由臨陣退縮。

於是深吸一口氣,閉上雙目,雙手放在膝蓋上。

元神出竅。開始在冥空裏尋找伯邑考。

我吩咐哪吒在我醒來之前都不能擅自離開臥室門口,他雖然是重生地蓮花化身,但身上卻帶著強大煞气,足可以讓等閒妖怪退避三尺。

臥室周圍又下了結界,可以抵擋凡人入內。

如此,在我元神出竅遨遊四海地瞬間,本體留在這裏,應該不會受到外物侵擾傷害。

其實若是本體前去尋人,也是可以,不過不如元神行動起來迅速敏捷,我考慮到要在聞仲回來之前尋到伯邑考,又想,我已經浪費若干時間,必須搶在伯邑考入城之前尋到他。無可奈何,也只能選擇這種方法最快。

***************************************************

只是讓我覺得不解的是。爲什麽聞仲派出地兵馬沒有找到伯邑考。

難道說他也有未卜先知地本領,事先知道有人要攔阻他,所以避開?

我急速出了朝歌,立在雲端回頭張望一眼,朝歌城地上空,黑壓壓地一片,佈滿了奇異的霧靄跟妖雲。我驀地想到了哪吒說的那句“強大妖力潛伏”,心頭一動,感覺今夜好像的確有點怪異,卻又說不上是什麽原因。

回轉頭來,繼續從雲端向地面搜尋,在經過一片森林上空的時候。忽然聽到叮咚流轉的琴音,從森林之中叮咚流轉而出。

我心頭一動,按落雲頭,從半空漸漸降落地面,隱身在一株高樹背後。

清正悅耳地琴聲從身後傳來,我轉身向內看,一縷淡淡的月光從天空斜斜照落下來,落在岩石上那彈琴的人身上。

他整個人就好像沐浴在銀色的光芒之中,雙膝盤坐,雙手在琴身上拂來抹去。腰身筆直。頭臉微垂,墨色的長髮傾斜在肩頭。從我的角度。隱約可以看到一張雙眉斜飛入鬢俊逸地臉上,黑

帶綁在光潔的額頭上。發帶的中央吊著一個小小的西。

琴音潺潺的,好像泉水一樣從他的膝蓋上手心下流淌而出,他彈得似是入了迷,頭也不擡,渾然忘卻外物。

忽然之間,琴音驟停。

“怪哉……”男子停了手,望著膝上琴,“爲什麽這琴音裏居然發出怪異之聲?莫非是……”

他喃喃兩句,聲音緩慢而清晰,接著,他忽然擡頭。

月光下,浸潤在銀光之中的那張臉,忽地和紙卷上的那人肖像重疊一起,只是,只有親眼看到這男子地時候,才可以相信,原來世上真地有那麽卓爾不群的人,而西伯侯也並非偏袒自家孩兒,著實是因爲,若說現在這伯邑考地精神氣度有十分,那麽紙卷上地肖像,只能傳達一二。

我暗自稱讚。

“是有哪位高人在附近聽琴嗎?”伯邑考忽然擡頭,揚聲說道。

我微微皺眉,沒想到真的被他發覺,這琴還真是奇異地東西,怕他繼續高聲,引來不必要的人,我只好閃身從樹後出來。

“高人不敢當,一時被閣下琴音所引,暫時出神。”我邁步,慢慢向著岩石邊過去。

伯邑考愣了愣,高踞岩石上向下看著我,一時沒有說話。

我微微一笑:“月下聽琴,也是雅事,只是不知公子你何故月夜不眠,在這荒林之中獨自彈琴?”

伯邑考臉上露出懵懂之色,頃刻才說:“我們以前可是見過?”

我呆了呆。他忽然收口,似乎察覺自己失言,說道:“不好意思,是伯邑考冒昧了。”

“伯邑考?”我念他的名字。

他忽然舉手,將琴抱在懷裏,站起身來,修長身子挺立岩石之上,一時飄然如仙,他走到岩石邊上,輕輕一跳,已經跳了下來。

“伯邑考,正是在下名字。”他邁步走到我身前,微微低頭。

“久仰。”我背著手,點了點頭。

“小公子你聽說過伯邑考的名字?”他饒有興趣看著我。

“嗯……”我答應一聲,不再兜***,“事實上,我也正是爲你而來。”

“爲我而來?”他面上露出驚訝表情,隨即喜道:“我果然是以前見過小公子嗎?”

我咳嗽一聲:“想是不曾吧。”

他愣了愣:“那麽,小公子爲何說是爲了伯邑考而來?”

我望著他,感覺姬昌這個兒子不錯,雖然誠實,卻不會像他那麽古裏古怪,這樣的老實人送死,也的確叫我覺得不大忍心。

於是問:“伯邑考,我問你,你這是要去向何處?”

伯邑考牢牢抱緊懷中那柄琴,說:“不瞞小公子,在下是去往朝歌城。”

“爲何而去?”

“伯邑考的父親被關押在城中,邑考思念父親,特地前來探望。”

他倒是真的很誠實,同我初次見面,便能如實相告。

“那麽……如果我說,你這一去,將給你父親同你帶來禍患,你還會繼續前往嗎?”我望著他。

他的臉色微變:“小公子你何出此言?”

“你沒有給我答案。”我仍舊問。

“未來之事,子虛烏有,小公子你何以……”他囁嚅,臉上露出驚疑不定的神情。

“此事並非我能預測,姬昌的先天卦術天下聞名,伯邑考,你總不至於連西伯侯的卦象也不相信吧?”我眯起眼睛看他。

他倒退一步:“是父親……拜託小公子你前來阻止邑考?”

我點點頭:“你想要探望老父的孝心自然是好,但若是喜劇變悲劇,徒勞讓老父傷心徹骨,伯邑考,你回頭吧。”

他抱琴不語,半晌又問:“你……又是什麽人。”

“我是何人不重要,”我歎一口氣,耳畔忽然聽到奇異的聲音,這聲音傳入心底,隱隱覺得很是不安,忍不住煩躁說,“我來這一趟並非容易,只是受西伯侯所托,想要護住你性命,伯邑考,你且給我一個回答,你回頭與否。”

聲音有些冷硬。伯邑考皺眉:“但憑你三言兩語,我怎能相信?”

耳畔那聲音越發大了,似乎是誰的淒厲呼叫。

我焦躁起來,手指一擡,剪下一枚樹葉,又一點,樹葉成利劍,我向前一步,冷道:“抉擇吧,你若是向前,我便當場斬殺了你,免得受人所托有誤,引得西伯侯也傷心,不如在此殺了你乾淨;你若是識相回頭,皆大歡喜。”

“若我不回頭,你會殺了我?”他吃驚地問,還有點好奇。

我不看他,心底迅速分辨方才那陣莫名呼聲來自何處。

“好啦好啦,”伯邑考卻忽然一笑,“不逗你了,我知道啦。”

“嗯?”我擡頭看他。

“方才只是逗你的,嘻嘻……”他忽然笑,笑容璀璨,月光下光閃閃,“我相信你呢。”

“什麽?”我兀自不解。

伯邑考看著我,認真地說:“雖然不知你是何人,但是我信你,你說我若是去朝歌城將給父親帶來災難,我便不去就是。其實父親離開之時也曾叮囑過我等,只是我……方才看你的樣子好生有趣,故而逗你一逗,”他伸手撓撓頭,臉上露出一絲赧顔淺淺笑容,“抱歉啦,多謝你來通知我,邑考這就聽從小公子的話,回頭就是。”

“你說真的?”我心頭一喜,多問一句,手指上的劍氣消退,樹劍也化爲烏有。

“自然是真的,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伯邑考說,重又嘖嘖稱讚:“父親哪里認識的小公子你,神乎其技,邑考所言,句句屬實,絕無虛假,只是不知小公子作何稱謂?日後相見……”

“清流。”我不欲跟他多言,又覺得他簡單的可愛,於是坦言相告。

“清流……”他目光一亮,默默地念我的名字,聲音深深沈沈,仿佛要將這名字刻到哪里。停了片刻,又說,“既然清流公子帶來父親訊息,想必也是住在朝歌城,不知是哪家公子……”

我正要回話,忽然覺得不妥。

身上一陣發冷,好像被無形的寒氣包裹住。

隨即手臂有些抽搐發緊,無法自由動彈,似乎快要不是自己的。

我嚇了一跳,不知這異狀從何而來,忍不住倒退幾步,渾身卻更加無力,簡直站不住腳,仿佛要隨時倒下,亦或者乘風而去。

眼前伯邑考也是大驚失色,慌忙跑上前來,一手抱琴一手搶過來抱我,我無力反抗,隨他抱住,眼睛瞪大,心頭的驚駭卻是有增無減。

“清流公子,你怎麽了?身子不適麽?”伯邑考驚問,滿面倉皇神色,不解看我。

怎麽了?怎麽了?我心底驚悚非常,亂亂地想:我也想知道這是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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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談笑,十丈紅塵 八十八章 群妖薈萃


吒挺身站在臥室門口,左側是蝙蝠妖,略有點憂心忡耳朵不加掩飾地從發絲裏露出來。

“幹嘛那副表情啊?”哪吒一連轉換了數個動作,最後倚在門口,百般無聊地問。

蝙蝠妖皺著眉心:“總覺得有什麽不大對。”

哪吒“嗤嗤”地笑:“什麽?你感覺到什麽了?”

蝙蝠妖望他:“你不是也覺察出朝歌城內有股很大的妖力隱藏嗎?”

哪吒臉色一變,隨即若無其事地說:“那又怎樣?清流不讓我出外,算他們走運。”

“可是……”蝙蝠妖愣了愣,“可是我擔心……”

“你擔心什麽?”哪吒好奇地轉頭。

蝙蝠妖搖了搖頭:“清流大人既然沒察覺,想必我的擔心只是多餘。”

“說話說半腔,”哪吒眼睛一豎,很是不悅,“你不如不跟我說!”

蝙蝠妖無精打采地低頭:“但是我總是覺得心驚肉跳。”

“你是沒吸血餓得吧?”哪吒不懷好意地盯著。

蝙蝠妖想要分辯,張張嘴還是沒吱聲。

哪吒看著那張微黑的臉上露出困惑的表情,噗嗤一笑,轉過頭去,自言自語說:“不知清流找到那傢夥了沒有……哼……不就是一個凡人嗎……”

蝙蝠妖默默地看著一眼這渾身光明的童子,心底默默歎息。

他這種莫名其妙的預測功能,不知是從什麽時候有地。蝙蝠妖只認爲是偶然感知。在看著清流大人盤膝打坐的瞬間,在他腦中。驀地閃過一絲殘片,在清流大人地衣袖上,驀地浮出一層鮮豔的血色,觸目驚心。

等他振作精神再看,那邊卻分明潔淨異常。

清流一心被伯邑考之事情困擾住,自然沒有發現,他無意之中一句“別傷他”所救下來的蝙蝠妖。居然不是泛泛之輩,而是妖族之內讓人望而生畏的妖言師。

身爲妖言一族,蝙蝠妖與生俱來一種預測未來的能力,但他自小無父無母,自然沒人告訴他他具有這種異能,更沒有人告訴他如何善加利用。

若是前世的靈珠子。應該會一眼看出他的出身。

若是心無旁騖地麒麟,也會一眼識破。

但是一個是重生的蓮花童子,一個被紅塵七情亂了心智,居然陰差陽錯,全都沒有注意。

寂靜。

一股不同尋常的寂靜氣息在周圍蔓延。

蝙蝠妖首先發現其中不妥,正想出聲,哪吒忽然說:“你察覺沒有?”

蝙蝠妖渾身一抖。

哪吒忽地站直身子,放眼四顧,冷冷地說:“這裏除了我們兩個的聲音,再也沒有其他聲響了。好奇怪。”

蝙蝠妖咽一口口水:的確是這樣。本來後院之內有風聲,有樹葉搖動的聲音。還有草叢裏地小蟲子嘶嘶鳴叫。但是從方才開始。這裏什麽聲音都沒有了,就好像一個全然封閉的空間。除了他跟哪吒兩人的呼吸,周圍一片死寂。

那呼吸聲在死寂裏也顯得格外突兀。

哪吒驀地擡頭:“這天不對!”

蝙蝠妖也慢慢地站直身子。

擡頭看,天上一絲的星光都沒有,連陰霾的雲都沒,只有漆黑,一片無邊無際的漆黑,好像有人用一塊超大的黑布,將整個天空籠罩起來。

蝙蝠妖耳朵毫無意識地擺動起來。妖言一族與生俱來的預知力量,讓他預測到將要發生的事必定十分不祥。

哪吒雙眼精光閃爍,嘴角忽然掠過一絲笑:“看樣子,不用我出去,自然會有人找上門來。”

蝙蝠妖耳朵抖抖,內心有個聲音不停地叫:快跑快跑。但是腳下卻偏偏動不了,而與此同時,蝙蝠妖察覺一股詭異氣流,正在慢慢靠近。

哪吒冷笑,揚聲叫道:“是什麽妖怪,裝神弄鬼,還不給我滾出來!”

話音剛落,只聽得一個尖細的聲音從黑漆漆地夜空裏傳出來:“好狂妄地小子,你就是最近在朝歌城殺了若干妖物的李哪吒嗎?好好地東海你不住,卻偏要向著這地獄之門闖過來,哈哈哈哈!”

狂妄地笑聲,穿破黑夜,聽在耳中,一陣刺痛。

黑漆漆的夜空好像被人撕破了一樣,露出一雙黃色地眼睛。

眼睛一眨不眨,牢牢地盯住這院落,以及守在門邊的哪吒。

哪吒左手一揮,混天綾如烈火燃動,在空中飛舞開來。

“知道你家小爺的名字還敢闖,你也夠膽!放馬過來吧!”

那妖物聽得這話,又是一笑:“可惜今晚你的對手不是我,而我的目標也不是你。”

哪吒一愣,蝙蝠妖顫抖著聲音說:“他們,他們是想要清流大人……”

哪吒聽得這話,一雙圓圓的眼睛瞪得極大,怒道:“做夢!”

妖物黃色的眼睛盯著哪吒身旁的臥室入口,露出一種貪婪的光芒:“清流大人,讓我吃了他的生身,就可以成爲這天底下獨一無二的大妖怪了,哈哈哈……”

哪吒混天綾輕輕一抖,豔紅色悄無聲息地向著天空那雙眼睛襲去,妖物猝不及防被擊中,頓時慘叫一聲,那眼睛閉起來。

“你敢胡吹大氣,我就把你打成肉泥!”哪吒手臂上繞著混天綾,指著空中妖怪喝道。

妖物的眼睛眨了眨,重新睜開,說道:“臭小子,敢用暗招,你敢來同我正大光明打一場嗎?”

“鬼才怕你!”哪吒叫一聲,身子一躍。

蝙蝠妖急忙攔阻:“哪吒。你忘了你要保護清流大人了嗎?”

哪吒心頭一凜,驀地想通這妖怪的險惡用心。雙腳站定怒道:“你想引開

對清流不利,你做夢!”

妖怪見蝙蝠妖拆穿他激將之計,低聲吼道:“不過也是一個小小妖怪,居然也敢跟我對抗,也罷……”

桀桀叫了兩聲,黃色地雙眼消失在空中。

哪吒望著仍舊是一片漆黑的天。又轉頭看蝙蝠妖,贊:“多虧你提醒,不然我真中計了。”

蝙蝠妖一愣,他同哪吒相處之時,總是被他非打即罵,現在忽然被誇獎。不由地有些不好意思。

不料哪吒又厲聲說:“我知道那些妖怪不會就此罷休,你也是一隻妖,你若是趁機對清流不利,你看我怎麽收拾你。”

蝙蝠妖聞言,臉上露出委屈表情,他還沒來及地說話,只聽得高牆之後,響起無數淒厲叫聲。

隨著叫聲起,半空之中妖風陣陣,漆黑的天幕下忽然多了無數妖雲。烏壓壓一片。鋪天蓋地而來。

繞是哪吒膽氣十足,忽然見如此陣勢龐大的妖雲。還是忍不住頭皮發麻。蝙蝠妖貼身靠在牆邊,勉強地站直雙腿。兩隻耳朵已經快速地抖個不停,幾乎攪起風聲。

妖雲越過高牆,在半空之中有個身形窈窕的妖物落下來,站在院子中:“把麒麟交出來!”

哪吒回頭,透過門縫向室內望去,麒麟清流盤膝坐在床頭,臉上恬靜,毫無表情。

哪吒右手乾坤圈,左手混天綾,挺身上前一步:“有小爺在,你們休想碰他一根汗毛。”

“哈哈哈……”那妖怪囂張地大笑一聲,一招手,“恐怕由不得你!”

手心一道黑氣直沖結界而來。

哪吒瞪眼看過去,只見那團黑氣沖到清流所設的結界週邊之時,便立刻化作青煙消失不見。顯然是無法入侵其中,但那妖怪招手之下,空中便降落無數鬼怪,沖著結界撞過來。

逐漸地結界有了一絲鬆動,哪吒咬了咬牙,對蝙蝠妖說道:“你守在這裏,我出去打退他們,否則讓他們將結界弄開,更加無法收拾。”

蝙蝠妖剛要說什麽,哪吒眼睛一豎:“給我好好守在這裏,你敢動他一下,我要你不得好死。”

蝙蝠妖百忙裏說一句:“若是有人來呢?”

哪吒頭也不回向前:“就算你死,也要給我守住。”

蝙蝠妖看他咬牙切齒的狠狀,倒退一步,一屁股坐在門檻上,久久不語。

哪吒挺身出結界,粉嫩的孩兒卻在瞬間變身戰神一樣,刹那間同妖怪站在一起,混天綾所到之處,妖物地殘肢斷駭四處亂飛,重又祭起乾坤圈,所到之處,腦漿迸裂,頓時斬殺了無數妖怪。

蝙蝠妖見他如地獄修羅一樣,不一會身上已經沾染了妖怪血痕,嚇得簌簌發抖,抱著雙臂縮在門口,心中卻期盼哪吒快點一鼓作氣將妖怪們趕走,同時期望結界千萬不要破。

不料就在這時候,蝙蝠妖聽得耳畔一聲低低悶哼,他驚悚回頭,卻看到原先安靜坐在床榻上的麒麟清流,臉上忽然透出一股奇異的神色來。

蝙蝠妖大吃一驚,在瞬間也發現一股淡淡的黑氣自房間外向內滲透而出,那黑氣碰到麒麟身上,便立刻鑽入他體內,麒麟的臉色便青上幾分,蝙蝠妖猛地回頭四處看,卻看到在東南角,結界裂開了一道縫,黑氣正從縫隙之中源源不斷地鑽入其中。

“哪吒,哪吒!”蝙蝠妖跳起來,大聲叫。

哪吒在戰團之內向結界中看,卻看到蝙蝠妖滿臉焦急,指手畫腳地指著東南處。

哪吒不明所以,回手將一個撲上來的妖怪打到頭骨裂開,而就在他落手地瞬間,一道黑氣從妖怪的身體內鑽出,眼睜睜地順著東南角裂開的結界處鑽了進去。

哪吒大驚。

黑氣爭相鑽入結界,自動地向著室內的麒麟身上鑽去。

哪吒剛要抽身回去,原先那帶路的妖精忽然慢慢走了過來:“怎麽?想救人嗎?”

哪吒大怒,心想擒賊先擒王,我怎麽忘記這個道理,挺身而上,乾坤圈祭起空中,滴溜溜向著那妖精頭上打落。不料就在千鈞一髮之時,那妖精隨手一抖,從旁邊扯過一個小妖在身前一擋,那小妖立刻頭破血流而死,血濺了妖怪滿臉。

她伸出舌尖舔了舔臉上血痕,望著從小妖體內散出的黑氣,笑道:“殺的好,你殺吧,儘量殺吧。”

哪吒大驚,他發現被自己殺死的妖怪陳屍地上,黑氣卻從屍體上彌漫而出,皆是從東南角裂縫滲透而入,直沖清流身體而去。

與此同時,結界也開始搖搖欲墜,大有支撐不住崩潰的勢頭。

“你殺的人越多,産生地怨氣也越多,像麒麟那種潔淨之體,恐怕是承受不住吧!”妖精哈哈大笑。

哪吒身子一搖,退回結界之內,直奔室內而去,蝙蝠妖跌跌撞撞跟在身後。

“清流!清流!”看到麒麟地模樣,哪吒驚得渾身抖動,本來如玉一樣白淨的臉色,現下佈滿了淡淡地黑氣,身體也正隱隱地顫動,仿佛在抵抗什麽

而那些黑氣滾滾而來,飛快地沒入麒麟地身體,從手臂,慢慢地向著肩頭蔓延過去。

但每當黑氣蔓延到胸口的時候,便會重新退縮回來,哪吒定睛看過去,卻看到在清流地頸間挂著一個錦囊,錦囊之中,散發著淡淡的聖潔光芒,那些黑氣遇到這光便退卻。

“怪不得遲遲不歸命,原來是有黑麒麟魂魄庇護!”

結界外妖精一聲喝,而隨著這聲音響起,哪吒跟蝙蝠妖只聽得“哢嚓”一聲響動,原先撐住在天地間的,清流所設置的結界已經被成群的妖怪們攻破。哪吒霍然挺身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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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談笑,十丈紅塵 八十九章 夜奔




師府的上空被巨大的妖雲覆蓋,好像一個特異空間存聲也被隔離在內。

這個結界做的十分強大,將清流的結界也籠罩在內,若是外人遠遠看去,倒也是安靜一片,看不出任何異狀。

聞仲順著宮人指引,在偏殿等候。

其間他問過數次爲何大王未曾出現,回答皆是:“大王現在正有要事,待會兒會跟太師相見。”

漸漸地,陸陸續續有酒,水果跟點心之類東西送上。

聞仲盤膝而坐,望著面前酒杯,思量著到底紂王會跟自己講何要事。

如此,不知不覺竟等了幾個時辰。

做人臣子,原就是這樣的,不逾矩,要等便等,君上一個原因都不必給,這種事情也是平常。但聞仲逐漸不耐煩起來,不知爲何,心總是有些沈不住氣。

因爲沈不住氣,所以失了主張,竟一時不知道是轉身離開的好,還是繼續等候。

只是他不知爲何自己的心會如此緊張,難受,甚至帶一點點忐忑,心驚肉跳,半個晚上。

終於耐心達到頂點,聞仲手拍桌子,站起身來,想要離開。

畢竟已經夜半,就算真正有事,也可以等到明日再議。

偏就在這時候,大殿之外傳來宮人的聲音:“大王駕到……”

聞仲吐一口氣,不知爲何,心頭卻更覺沈甸甸的。

仿佛先前地等待都是無謂而錯誤的,但是此時此刻。又能如何?

他拍拍衣袖,向外走了兩步。準備迎接聖駕。

就在紂王地身影若隱若現出現在門口燈影處的時候,聞仲忽然聽到一聲鳴叫。

那聲音如淒厲哀嚎,痛心徹骨,又帶一絲憤怒。

那聲音自暗夜裏傳來,在大殿內回響,久久不散。

聞仲驚了一跳,就在頃刻之間。覺得自己的手不知不覺已經緊握一起,渾身亦在慢慢發抖。

而剛要進殿的紂王也停住腳步,驚問左右:“方才是什麽聲音?”

宮人們畏畏縮縮,不知所以。

紂王正在思慮,卻見重臣聞仲從殿內大踏步而出。

“愛卿……”紂王以爲聞仲是等不及要見自己,欣欣然叫一聲。向前踏出一步。

“臣參見陛下!”聞仲聽得紂王發聲,猛地站住身子,靜了一會,仍舊習慣性地半膝屈倒,抱拳說道。

“平身,”紂王笑呵呵伸手,談吐間散出淡淡酒氣來。

聞仲嗅到,心底滋味百般。

自己在這裏苦苦等候,大王卻……那酒氣之中帶著點脂粉的香氣,莫不是又跟那妲己皇后……

召重臣進宮。卻又漠漠然扔在一旁。就算他心再平和,也覺得紂王此舉太過。

“不知大王深夜召臣。有何要事?”聞仲抱拳。低頭問道。

心底雖覺得不滿,聲音卻仍舊是平和不驚。聞仲性子便是這樣,平素對清流之時,總是放浪形骸,毫無顧忌,但若是一遇到正事,便慣常是喜怒不形於色,要爆發之時,卻必定是雷霆手段,打的人措手不及無法翻身,在此之前,怒氣都在骨子裏埋著。

“哦,是這樣的,關於愛卿你前幾天呈上地那份奏摺,朕覺得……”紂王低眉,沈思,忽然驚覺,“來,一起進殿再說,站在這門邊上,成何體統。”

聞仲正聽得他說“奏摺”,不由地面色一變,十分關注,那份奏摺他上了三天,每次紂王都說要細細思量,難道說今夜便有分曉了嗎?想到這裏,按捺住不安心神,靜靜等候,卻不料又看他中途轉了話題,不由地心急如焚,剛要邁步隨著紂王向內走,忽然耳畔又傳來那種如狼吼般的淒厲聲音。

紂王聽得真真切切,驀地停住腳步,回頭問道:“這……到底是何聲音,宮中有飼養獸類麽?朕爲何從來都沒有聽過這種聲音?”

聞仲的腳步也跟著硬生生刹住,臉色變幻不定。

“嗚!~~”那獸又叫了一聲。

紂王臉色微微不悅:“左右,速去查探!”

有一個機靈宮人卻說:“回稟王上,聽這聲音,卻好像是從午門口那邊傳來,聞太師的坐騎不就是放在那裏的嗎?”

“聞仲的坐騎?”紂王沈吟,“黑麒麟?說起來,朕還是第一次聽黑麒麟如此叫聲呢……”

說著,擡眼看向聞仲。

聞仲心底一動,就好像有什麽輕輕地刺入心中,一點痛悄悄地蔓延開來。

“嗚

黑麒麟地聲音完全變了,帶著一點難以再忍的激烈跟

“愛卿,麒麟的叫如此不同尋常,不會是愛卿你沒有將他喂的飽……”紂王也覺得這聲音不對,卻剛想要取笑聞仲兩句,不料,話還沒有說完,已經被打斷。

“臣萬死,臣有要事告退!”聞仲舉手,抱拳,斬釘截鐵急匆匆說罷,也不等紂王回話,那高大的身影一閃,雙腿邁出殿門邊,他走的顯然很快,身影一時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太師真是越來越無禮了……”

身邊,不知道是誰低低地說了一聲什麽。

“不可胡言!”紂王眉頭一皺,低聲呵斥。卻不回頭看是誰在發聲,雙眼望著聞仲消失的方向,眼睛一眨,不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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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仲如風一般出了皇宮,直奔到午門口,停在那邊的黑麒麟遠遠看著他直奔過去。

聞仲來不及說話,手按上了麒麟的頭頂。

麒麟低低叫一聲,轉過身子。聞仲身體騰空,已經坐上麒麟背,動作一氣呵成,是主人跟戰麟常年征戰形成的默契。而黑麒麟四蹄飛快,幾乎是騰雲駕霧,從午門口急速消失,如一道閃電在朝歌地夜晚之中閃過。

“到底是發聲何事?”聞仲手按在麒麟頸間,沈聲自言自語。

麒麟默默。

聞仲一咬牙:“這方向,是回府,方才叫地那麽急,莫非是府中情形有變?”

黑麒麟只是向前狂奔,連一個低吟都不再發出。

聞仲卻察覺他的身子在奔跑之中微微地瑟縮發抖,這沈穩地,萬軍從中都不會抖一下地戰麟居然發抖了!聞仲覺得心底一股寒冷氣息,慢慢地爬上心頭,手腳幾乎都僵硬。

“難道……”一個不好的念頭湧上心頭,“難道……是清流出了什麽事?”

這個念頭從腦中一閃而過,聞仲甚至不敢讓自己多想。

只是,有個聲音在心底低低地叫著,好像是自言自語,說給他自己聽:

如果是那樣,那可真是最最不好地情形了。

只是,不管是什麽,希望一切,都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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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界打破,數百隻妖魔一擁而入,頓時擠滿了小小院落。

奇形怪狀的妖物,呲牙咧嘴,踏著一地妖魔的血跟殘肢,發出可怕鳴叫。

哪吒挺身站起,臉上帶一絲冷笑。

蝙蝠妖跟在他身旁,雖然告訴自己說不要害怕,但是一雙腿卻忍不住地發軟,而額頭上那兩隻小小耳朵,早就抖得麻木。

“你守在這裏,”哪吒冷冷地說。

“嗯……”蝙蝠妖答應一聲,卻不知對方要自己守在這裏做什麽。

“如果有人敢靠近清流,你就殺了他。”

“嗯。”蝙蝠妖下意識回答一聲,等到答完卻嚇一跳,於是急忙問,“可是,我用什麽殺?”

“你好歹是只妖怪,沒有兵器,還有爪子牙齒。”哪吒冷冷看他一眼,“除非我死,我不會放任何一隻妖怪進門,除非是你死,否則你不能讓任何一隻妖怪碰到清流!就算一片衣角都不行!”

蝙蝠妖聽哪吒的話有種必死之意,早就嚇得魂不附體,心頭先是一冷,再聽他說完,竟好像將清流大人交給自己保護,心底卻又湧出一股熱流,不知怎地竟不覺得害怕了,只覺得就算這滿園妖怪都沖過來,自己也決計不會叫清流大人受一點辱。

他挺挺不太寬闊的胸膛,說了聲:“我知道了!”

哪吒看他一眼,點了點頭,右手乾坤圈左手混天綾,大步走到門口。

蝙蝠妖向後一步,看了看,將床邊花架上一隻瓷瓶子拿起來,握在手中。

他挺身護在清流床邊,一雙小眼睛滴溜溜地警惕瞪著周圍。

哪吒一步步走到門口,卻聽得院落邊上有人發出一聲驚駭的叫,接著,兩條人影一前一後向著這邊撲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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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談笑,十丈紅塵 九十章 三眼太師




前一人,身形魁偉,手中持一柄鋒利寶劍,來勢兇猛兩隻擋路小妖,忽地回身,一把牽住身後人的手,兩人身形閃爍,一前一後快到哪吒身前。

哪吒眼睛利,混天綾一舞,將他們身後追過來的妖魔擋住抽飛。

闖入院落的卻是梅伯跟姜後。此刻梅伯在前,姜皇后隨後,踏入屋內。梅伯手上寶劍上兀自滴血,他飛快向著屋內看一眼,又道:“清流公子怎樣?”

哪吒皺眉,不答反問:“你們兩人怎麽來了?”

梅伯放眼看院中躍躍欲試的群妖,沈聲說道:“梅伯的命是公子所救,今夜聽得這邊有異動,正巧……”看了薑後一眼,“阿薑來尋我,說她亦察覺不對,我們發現有結界圍住院落,便殺了進來。”

“這樣不計後果闖進來,可是會死的。”哪吒轉頭。

“這條命本來就是撿回來的。”梅伯呵地笑一聲,“若是爲公子而亡,又有何妨。”

“梅……”身後阿薑喚一聲,欲言又止。

梅伯回身,望了薑後一眼,低頭,看向兩人握著的手,慢慢放開。

“你回屋內,保護清流公子吧。”梅伯調開目光,轉回身,同哪吒站在一處。

“你雖然是個凡人,但勇氣還不錯。”哪吒破天荒地誇了梅伯一句。

梅伯一笑,面色上,說不出是苦是甜。

臉略略一側,似乎想要向屋內看去。但眼光閃爍瞬間,還是停住。眼睛眨了一眨,重又握緊手中寶劍,迎面對院中群妖。

“不自量力!”當前女妖一笑,手勢一揮,群妖立刻向著這邊撲了過來。

哪吒縱身一躍,已經跳入圈內,混天綾飛舞。乾坤圈擊落,頓時打死好幾隻妖怪。梅伯仗劍穿梭在門邊,不離門口左右,倒也斬殺了幾隻妖物。

只是畢竟一個是孩童,一個是凡人之軀,不一會情形便有所變化。哪吒的動作逐漸失去最初地敏捷,而梅伯這邊則更是艱難,他一邊要顧及不能讓妖物闖入屋內,一邊要費心斬妖,還要看著哪吒場中情況,一心尚不能兩用,何況他如此,一不留神之下,被一隻妖怪乘虛而入,向前撲過來。梅伯見它即將進入屋內。急忙挺身迎上,雖然一劍刺穿了那妖怪胸膛。但卻被另一隻妖覰得時機。在他背上一爪劃過。

只聽得屋內薑後一聲淒厲的叫,梅伯覺得身上好像被巨大地鐵籬劃過。冰涼之下,一陣劇痛覆蓋全身。

他忍著疼痛,轉身,將撲過來的那妖斬爲兩段,不料那妖怪臨死之前,鐵爪再出,一掌拍向梅伯頭部。

阿薑再度慘叫一聲,幾乎要昏厥過去。身旁的蝙蝠妖急忙彈出一指,指尖一團小小離火直直擊出,卻正好將那妖怪的半身打飛出去。

梅伯踉蹌後退,倒在門口,鮮血灑落一地,薑後再也忍不住,直直地撲過來,挽住他手臂將他拉起。

“你怎樣了?”顫聲問,眼睛掃過他身後的傷,幾道爪痕均都十分深刻,有一道深可見骨,白色的骨渣子在翻開的血肉之上,越發觸目驚心。

“沒事,守著清流公子。”梅伯吸一口氣,劍指著地面支撐身子,另一半身子卻靠在阿薑身上。

而場中哪吒在衆妖怪地夾攻之下也受了傷。兩人分神的這一刹那,只聽得屋內蝙蝠妖一聲尖叫。

梅伯跟姜後慌忙回頭,卻看到一個身形細長的妖怪正遊向清流的床邊。

蝙蝠妖舉起手中瓷瓶,猛地沖著妖怪頭部砸去。

與此同時,牆壁上忽然也跳出一個黑漆漆的妖怪,發一聲叫,同樣向著床面撲過去。

蝙蝠妖大驚失色,來不及多思考,伸出雙臂攔在清流跟前。

梅伯拼著最後一口氣撲過去,一劍刺入那妖怪後背,妖怪發出一聲慘叫化爲黑氣消失,但那黑氣卻在瞬間滲入了清流的體內。

此時此刻,清流地臉色已經黑的很是明顯,仿佛中毒一般,看的在場三人暗自心驚。

房頂忽然一陣抖動,隱約傳來激烈的叫聲,窗戶邊,一個巨大的身影正在不停地搖晃著,居然是個大妖怪想要將房子弄倒。

梅伯踉蹌幾步,想要出門斬妖,薑後攔阻不住,咬一咬牙,一把抓住他手上的寶劍,挺身而出。

梅伯伸手阻攔,卻沒來得及,隔著窗戶只見一個纖弱的人影舉起寶劍上前,一劍刺入那大妖怪腹部,妖怪發一聲叫,房屋的抖動也隨之停止,但就在這片刻,卻更有很多妖怪趁機從無人把守的房門口一擁而入。

哪吒將這邊情況看在眼裏,憤怒之下,混天綾化作一團紅雲,碰到混天綾的妖魔均化爲青煙消失,他奮力向著門口躍來,卻不及那些妖魔地行動快速。

蝙蝠妖望著一邊搖搖欲墜地梅伯,又看看窗口跟大妖魔纏鬥的阿薑。喉頭一動,咽下一口口水,終於挪動腳步走上前去,將身後地清流牢牢護住,雙手沒有武器可握住,蝙蝠妖只好握緊了兩隻青筋暴露地小拳頭,發絲裏的兩隻小耳朵已經不抖,嘴角卻露出了兩顆尖尖地牙齒。

面對沖過來地妖怪,以及身後仍舊未醒來的清流大人,哪吒的話一時浮上心頭,蝙蝠妖想:嘿嘿,對啊,我好歹也是一隻妖怪,沒有武器,我還有爪子跟牙齒!

清流大人,我一定會保護你周全的!就算是死,也要保護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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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仲騎著黑麒麟向著府內飛速趕回來的時候,心底非常地害怕跟後悔。

他同黑麒麟一同征南走北數年。早就心有靈犀,養成默契。在皇宮內聽他第一聲的叫,聞仲心底就覺得不妥。可是當時一心關注紂王召見自己究竟所爲何事,居然刻意忽略。

一直到三聲響過。

今夜,他怎地後知後覺如此!

黑麒麟如風一樣在朝歌城內飛奔。

而坐騎上的聞仲,忽然看到眼前出現這麽一幕場景:那白衣的小人兒盤膝在床上,周圍無數隻面目猙獰的妖怪,圍著他。張開血盆大口露出鋒利牙齒,似乎想要將他分著吃掉。

這場景突如其來地印入腦海之中,而且飛速閃過,就好像一道閃電那麽快而讓人猝不及防,卻是刺激巨大,如此逼真。逼真到他能嗅到隨之而來的血腥氣。聞仲差點坐不住黑麒麟,身子一抖,幾乎落下麒麟背。

如此?”聞仲低聲自問,“爲什麽我會看到那麽恐怖

一瞬間膽戰心驚。

聞仲擡頭,望向太師府的方向,整個朝歌城靜悄悄的,太師府地上空更是漆黑一片,一點燈光都無,是的,一點燈光都無。

聞仲的心忽地一跳:爲什麽一點燈光都無?不可能的!這是……

那白衣的人兒恬靜的面容忽然又出現眼前:他眉目低垂。依舊地絕代風華。但是這張傾國傾城的臉,卻在頃刻被一團黑氣籠罩。

聞仲用力抓住自己腰間的寶劍。一低頭的功夫。忽然覺得自己眉心正在隱隱發燙。

“這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清流他……他怎樣了?”聞仲心亂如麻。

黑麒麟入了太師府。整個府內一片寂靜,毫無異樣。

兩人迅速入了後院,劈面而來的,是一大團無邊無際的漆黑。

聞仲翻身下了黑麒麟,上前兩步,伸出手去,他忽然察覺,這團黑漆漆的東西,竟不是夜色,他是有形的。

而就是這東西擋在身前,他跟黑麒麟才過不去。

聞仲閉上眼睛。

他忽然察覺一股巨大的,讓人噁心的氣息在這團黑氣周圍纏繞徘徊。

腳邊地黑麒麟好像已經無法忍耐似地,挺身上前,撞上這團黑暗。

就好像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將他推開一樣,黑麒麟被逼倒退。

他發出急切又憤怒地叫聲。

聞仲手持寶劍,提一口氣,劈過去。

就好像劈在了柔軟地水流上,那團黑暗絲毫不見破裂。

聞仲心涼如水。

他握著寶劍的手在微微發抖。

怎麽……會劈不開,這是什麽東西!

可是,就在寶劍劈到上面之時,他分明在那股強大地妖力之中感覺到一股熟悉的氣息。

那是……清流!

聞仲心頭一動,血氣翻湧,眼神閃爍不定。但是,爲什麽清流的氣息,會那麽的微弱。

果然,果然是噩夢成真了麽?還來得及麽?

可惡,明明近在咫尺,卻無法靠近,無法得知你的安危!

可惡!

單手支著劍,聞仲一拳擊落地面,鮮血濺出。

低頭,六神無主,而就在這時,他聽得一聲清晰叫聲,自那黑暗裏傳出來。

那股熟悉的氣息,遊絲般一閃,仿佛斷了。

“清流!”聞仲猛地站起身來,脫口而出,大聲吼道。

清流!

這個名字在他心底閃過,忽然勾起了最不能言說的心事,一口鮮血沖到喉嚨口,難以壓抑,聞仲提起寶劍,鮮血噴到劍身上,刹那間雪亮的劍體一片通紅,聞仲大喝一聲,再度提劍向著那黑色的幕布砍去。

額心一片滾燙,就好像被燒紅的烙鐵印在上面一樣。

在提劍飛身,不顧一切用盡全力地向著那黑色幕布撲過去的瞬間,聞仲忽然想到那日跟那少年的相遇。

那小小人兒,盤膝坐在雪地之中,漫天雪花寧靜的飄落,卻沒有一片落在他的身上。

他雙眉低垂,神色波瀾不驚,卻看得他魂飛魄散,心神不寧。

當他舉手將他抱入府內的時候,心底安寧的就好像是撿到了失而復得的寶物。

他叫清流。

清流的手曾在自己的額心流連撫摸過。

他沒有對自己說過一句話。

但就在瞬間,聞仲忽然覺得,他明白了他那時候想說又未說的話。

他那雙如同蒙著無限水霧的,清明又哀愁的眸子裏,看著自己,充滿了悲憫,他在說:要不要幫他開天眼呢?

天眼?

聞仲閉上雙眼,眉心一刹那極其的痛,是一種撕裂的痛處,但就是在這種痛苦之中,一股熾熱的白光從聞仲的眉心射出,雖然是閉著眼睛,但他忽然看的很清楚,無比的清楚,前所未有的清楚。

在眼前的黑色結界上,有一處陣眼。

聞仲眉心白光一動,沾血的寶劍,準確地向著陣眼之處刺去。

身子騰空,沒入了結界之中。黑麒麟低吼一聲,縱身追入。

三眼太師,一代將臣,當中的天目凜然開啓,他提著血劍,威風凜凜站在妖魔的修羅場上,一雙殺氣騰騰的眼睛,淡淡睥睨著周遭的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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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瞬間,聞仲忽然相信了。

他相信了那句話。

他一度是以爲……不會是真的的那句話。

那天,清流他離去之後,在西伯侯居處,波光粼粼的池水邊上,那白髮侯爺對他說:紫皇清流,麒麟之身,太師,有能者居之。

他只是不信。

但就在此時,在滿地殘肢斷駭,血流遍地的妖魔叢中,他一眼看到屋內端坐著的那個人,白衣勝雪,垂眉和掌,他就在那裏,于這閻浮塵世,血亂紅塵之中唯一的清流。紫皇清流。

白髮侯爺再次從他心底慢慢走過,在波光粼粼裏,那圓臉老頭兒意味深長地看著自己,說:“紫皇清流,麒麟之身,太師,有能者居之……”那雙眼睛似笑非笑,並不像是個方才還爲了親生兒子安慰而惶惶的父親,“太師,你須把握時機。”西伯侯姬昌,他如此說。

現在想想,西伯侯的那聲音,不是祝福,不是提醒,倒如同是告誡,或者……

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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