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城上的火炮基本上再無力還擊,李富貴才命令迫擊炮的陣地向前移動準備為步兵攻城提供火力壓制,隨著那隆隆的炮火城牆上的缺口越來越多,四處飛濺的碎石成了最有力的殺人幫兇,太平軍的旗幟被一次次削斷,又一次次被重新豎了起來,看到守城的一方在這樣的打擊之下仍然保持了士氣,李富貴覺得有些頭疼,終於他決定碰一碰自己的運氣,他可不願意為一面旗無限制的消耗自己寶貴的彈藥。
隨著李富貴停在空中的手臂揮下一面紅旗被舉了起來,負責攻堅的兩個團立刻聞風而動,而左邊的那些綠營兵呼啦一下子就衝了上去,立刻就把富貴軍甩在了後面,其驍勇的樣子讓李富貴大為驚歎,這些傢伙與以前的表現簡直是判若兩人。
就在清兵快要衝到城牆的時候,城頭突然一下子豎起幾十面旗幟,原先伏在地上的太平軍也都一越而起,密集的箭矢立刻落在那些衝在最前面的清軍頭上。這個時候剛剛還被李富貴在心中暗暗嘲笑的盾牌就發揮了它的作用,那些綠營兵們略一停頓,隨即又繼續向前,同時發出了震耳的嚎叫,第一次看到清軍如此勇猛的作戰,李富貴心中的震撼可想而知,原來環境竟然真的可以讓一群兔子奮起咬人,這也算是一種進化吧。
太平軍的抵抗非常猛烈,不過使用的大多是冷兵器,看來剛才的炮擊還是起到了應有的作用。鮮血似乎刺激了這些平時早已麻木的靈魂,踐踏著同伴的屍體清軍終於衝到了城牆底下,他們開始沿著坍塌的城牆向上爬,城內的太平軍也出現在缺口之上,雙方在這裡都聚集了非常密集的兵力展開了白刃戰。看著清軍們前仆後繼的樣子,李富貴開始有些疑惑了,就算和富貴軍一起進攻為他們壯了膽,可也不至於像這樣跟吃了興奮劑似的,他向德興阿那邊眺望了一下,也沒看出有什麼不尋常的地方。
在缺口的爭奪戰中清軍擁有人數上的優勢,而太平軍則佔有地利,他們居高臨下不斷的反衝擊著清軍的隊伍,而兩旁的城牆上密集的箭雨也給與清兵巨大的殺傷。清軍的劣勢在富貴軍的十二兵團一團、二團投入戰鬥之後開始有所改善,火力營為他們提供了靜准的掩護,城頭上的太平軍現在已經不能任意的射箭了。清軍也發現面前的敵人經常被從自己腦後飛來子彈送掉了性命,雖然那』咻咻』聲讓人頭皮發麻,可是這畢竟是自己人射出的子彈,處於他們這種情況也只好無條件的相信自己身後的友軍了。
當最後一面太平軍的軍旗在缺口處消失之後李富貴知道進攻應該已經進入尾聲了,他並不擔心六合出現烏衣鎮那樣的巷戰,因為誰都知道如果說清兵在城外是一條蟲的話,那麼他們在城裡絕對就能算得上是一條龍了,守軍的任何抵抗都會被視作對他們劫掠的干擾,而處在這種情況下的清軍攻擊性是最強的。
雖然城破在即但是太平軍依然表現出狂熱的鬥志,刀槍不斷撞擊出火花,不時有人抱著敵人從城頭上跳下來,撕殺吶喊之聲充斥了每一處角落。「如果沒有這幾年的經歷,看到如此大無畏的革命戰士,我的眼中大概也會飽含淚水吧。」李富貴又開始神遊物外。
「李大人,不知這六合城攻下之後,如何處置。」德興阿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來到李富貴的面前。
「怎麼處置?」這話問得有點沒頭沒腦,打下來自然就要守住,還要怎麼處置,難不成他說的是戰事結束後的奏章,當年打揚州的時候自己還只是一個小小的道台,就這樣最後也沒讓琦善佔到便宜,難道就他這個小輩還有什麼想法嗎。
看到李富貴一臉疑惑的樣子,德興阿急忙作了一番解釋,原來在攻城前德興阿不但給最先攻入城中的部隊設下了巨大的懸賞,而且許諾打破城池之後讓他們放手大搶。現在破城只是時間問題所以他就找過來商量一下拿下城池之後究竟是怎麼樣一個搶法,按照他的說法,江北大營與富貴軍一直相處融洽,千萬不要因為劫掠弄出什麼不愉快,所以他想在正式入城之前和李富貴把城裡的地方劃一劃,最好大家分片搶掠,這樣井水不犯河水,應該是最好。
看著這位老兄一本正經得跑來和自己探討實施搶劫的細節,李富貴實在有點哭笑不得,富貴軍是嚴禁搶劫的,不過對於友鄰部隊的這種活動處理起來就比較棘手,以往也沒有形成一個固定的處理程序,只是根據戰場指揮官的個人好惡再加上實力對比隨機應變。現在人家跑上前來徵求意見還真弄得李富貴措手不及。
「這個問題嘛,就沿著中央這條官道,一分為二,東面的歸你,西面的歸我,你看如何。」
「如此甚好。」
看著德興阿高高興興得去做入城的準備,李富貴長長的歎了口氣,怪不得今天他們那麼賣力氣,說白了就一點神奇之處都沒有了。好像他們老祖宗入關的時候就喜歡用這一招,這都快三百年了,還是老一套,難怪要落後了。
城中的槍聲漸漸稀疏,黃昏時分抵抗已經完全被鎮壓了下去,李富貴帶著一干人等縱馬入城,城中的情景十分的奇怪,路的東面一片混亂,還有好幾處火光沖天,而西面再是一片寧靜,除了有一些富貴軍來往巡邏之外鬼影子都見不到一個,很顯然人們被東城的情景嚇壞了,雖然不知道究竟為什麼西城沒有遭到相同的命運,不過想來他們也沒有膽子在這時候探出頭來張望一下。,他們的隊伍不時地被橫穿馬路的亂民擋住,住在中部的老百姓已經發現,西城沒有當兵的搶劫,而住在東城的人們也發現西城異乎尋常的寧靜,基本上看不見火光、煙塵,本能驅使他們向西邊逃難。看著這些背著大包小包的難民,李富貴心裡也不好受,主席說過:「革命戰爭是群眾的戰爭,只有動員群眾才能進行戰爭,只有依靠群眾才能進行戰爭」,好像就是這麼說的吧,不過看看他們的樣子,或許雙方都不依靠群眾對老百姓來說才是真正的福音吧,戰爭還是依靠職業軍人的為好。想到這裡李富貴有扭頭向東面看了看,職業軍人?見他媽的鬼去吧。
打內戰也就罷了,有句話不是說:「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既然有恩怨爭鬥也就在所難免,可是為什麼要去屠殺不相關的人呢,這樣做有什麼好處嗎?就在這時一聲慘叫從李富貴的右手邊傳來,街口的轉角處一個清兵左手拎著一個包袱站在那裡,看來他沒有想到會碰上李富貴他們,一時似乎不知該如何是好,右手握著的刀上血正在一滴一滴的往下流,他面前趴著的是剛才發出慘叫的那個人,這時正在進行著死亡前的抽搐。衛兵們已經用槍指住了那個傢伙,等待著李富貴進一步的命令。
「好處還是有的,這個人剛剛搶到了一個包袱。」李富貴的嘴角露出了一絲苦笑,只是為了這麼一個包袱就送掉一條命,為什麼在我們的社會中這樣的價值換算竟然被多數人認可?李富貴向自己的衛兵擺了擺手,「算了,不關他的事。」如果拋去心理問題不談,他們燒殺搶掠的確有好處。說到底還是民眾太過軟弱,毫無制衡的份量,你既然作了魚肉那別人當然就是刀俎了。毫無制衡的世界是非常危險的,中國似乎總是處於這樣一種狀態,太平的時候穩定壓倒一切,下層缺乏有效的辦法反抗,當地下的火山一旦噴發,那就是你死我活的鬥爭,也就更不存在制衡了,歷次的農民起義並不能對原有的封建體系產生任何約束。把農民武裝起來但是又不能讓他們合成一股巨大的力量爆發出來,談何容易啊,中國人為什麼總是不肯理性的對待矛盾呢,地主如此,農民也是如此,我們不是很喜歡中庸的嗎,可實際上我們的中庸往往是指和稀泥,和為貴在中國的實際操作中就是指不辨是非,這樣實際上只是把矛盾隱藏起來,等到真正藏不住的時候也就該刺刀見紅了。
快到縣衙的時候,李富貴看到德興阿正在帶著人彈壓那些太過興奮的士兵。看到李富貴,德興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李大人,您看,這些小子鬧得實在有些不像話了,還真得好好管管他們,還是您的兵聽話啊。」
「哪裡哪裡,這種小場面,他們還不至於失控,也用不著縱兵搶掠這一手」李富貴淡淡的說道。心裡捉摸著恐怕得利用這個場面來給軍隊作一次思想教育,那這些清軍作反面教材可能也是個辦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