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瓷王 作者:格魚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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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neider 2009-2-1 21:31: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38 355404
ljygo 發表於 2009-2-17 14:48
本帖最後由 ark17303 於 2009-5-23 12:04 編輯

第一四九章   一個人的恩科殿試(3)

眾臣聽了,殿中響起一片驚歎聲。此楹聯當真是非同小可,寥寥數語將博大精深的中華文化一一涵蓋在內,書乃指尚書,易指易經,騷乃屈原之離騷辭賦,莊乃莊周之學,漢文集儒文化之大成——要想對仗工整的對出下聯,難度太大了。就連朱元璋都吃了一驚,暗暗掃了曹鏈一眼,心裡也自是奇怪,這曹鏈啥時候這般博學了,居然還出得一個如此深奧精闢的題目。他哪裡知道,這曹鏈為了應對今天的恩科殿試,讓自己的幕僚翻了一個晚上的古籍,才從一本宋時的典籍中查出了這首殘缺的楹聯,且只有上聯沒有下聯。

  

    林沐風倒吸一口涼氣。曹萱得意的撫鬚大笑。

  

    「讀書取正,讀易取變,讀騷取幽,讀莊取達,讀漢文取堅,最有味卷中歲月……」在無數雙眼神的投射中,林沐風眉頭緊皺。此時此刻,是考驗他國學功底的時候,詩詞尚可以剽竊,但對對子可全憑臨機應變和平日裡的豐富積累。

  

    他在紅色的地毯上踱步,曹鏈哈哈一笑,「林沐風,這回不要求你七步成詩了,本官給你一刻鐘的時間,對不上來,這一題就算你不過。」

  

    方孝孺在一旁歎息一聲,此對太難矣。即便飽學之士如他,臨陣磨槍恐怕也要難堪當場。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大殿中的眾臣又開始小聲議論起來。就在包括朱元璋、方孝孺等在內的大多數人都認為林沐風此題將會交白卷的時候,林沐風突然一個轉身,目光炯炯的盯著曹鏈,朗聲道,「曹大人。我對——與菊同野。與梅同疏,與蓮同潔,與蘭同芳,與海棠同韻,因自稱花裡神仙」。

  

    啊!

  

    妙啊!

  

    絕了!

  

    殿中頓時又是驚歎連連。很多人投向林沐風的目光中不由多了深深地震驚,此人當真是了得,可謂是百年難得一見地奇才啊!

  

    朱允汶大喜,哈哈大笑,向朱元璋躬身道,「皇祖父,曹大人的上聯說讀書。說的是《尚書》、《易經》、《離騷》、《莊子》和漢代詩文。各具特色,宜以不同方法讀之,方可取其精粹。林沐風的下聯則說賞花,分別指菊、梅、蓮、蘭和海棠,各有其品格,宜仔細觀賞品味,方得其妙趣。此聯工巧別緻,讀來令人讚歎。」

  

    朱元璋霍然站起身來,開懷大笑。「妙極,來人,賜林沐風御酒一杯!方孝孺,這回該你出題了。」

  

    方孝孺剛要說什麼,沐陽侯耿炳文大踏步走了出來。悶聲行禮道。「皇上,臣聽聞這林沐風文武雙全。今日既然是朝廷恩科殿試,臣想與這林沐風較量一下武藝!」

  

    朱元璋微微一笑。朱允汶眉頭一皺,「沐陽侯,此是朝廷開恩科取士,又非選拔從軍將軍,比較什麼武藝!」

  

    「皇太孫殿下,既然是皇上不拘一格選拔人才,又讓臣等隨意出題,臣乃是武將,不懂吟詩作對,只會上陣殺敵——這林沐風不是文武雙全嗎,當著皇上和諸位大人的面,讓炳文與他考校一番,也看看他是不是欺世盜名之徒!」耿炳文振振有詞。他根本就不相信,一個讀書地秀才,還敢上陣殺敵。面對刀槍劍戟,不嚇尿褲子就算是膽大的。

  

    朱元璋望著林沐風,「林沐風,你可應承?如果……」

  

    朱元璋的意思是你如果不行就算了,由朕來替你推了。你畢竟是文人,就算是懂些拳腳也絕對贏不了久經沙場的驍勇戰將耿炳文哪。

  

    屏風後的朱嫣然氣得俏臉煞白,低低罵道,「耿炳文匹夫,簡直是豈有此理!」

  

    林沐風環顧著表情不一的大明眾臣,心裡的怒火漸漸升騰起來,心裡罵道,「這是恩科殿試嗎?簡直***就是刁難老子!」回過頭來,眼角地餘光瞥見曹鏈臉上地那一臉陰險得意,他氣不打一處來,翻身跪倒在地,「皇上,沐風願意與沐陽侯爺較量一番。」

  

    朱允汶歎息一聲,緩緩道,「沐陽侯,林沐風,此是大殿,動不得刀槍,你們就比試一下拳腳吧。」

  

    耿炳文答應一聲,向朱元璋告罪一聲,脫去外面的官袍,露出一幅精幹的短打裝扮。他傲然向林沐風點了點頭,「林生員,本侯也不佔你便宜,只要你能在本侯拳腳下支持十個回合,就算你贏。」

  

    林沐風也沒脫衣袍,淡淡一笑,略一抱拳,「侯爺,請了!」

  

    見自己的「忍讓」換來了林沐風的狂妄自大,連外袍都不脫,耿炳文憤怒的瞪了他一眼,也不說廢話,上前就是虎虎生風的一拳,只擊向林沐風的面門。

  

    林沐風知道,憑力量,他根本不可能是耿炳文的對手,畢竟人家是身經百戰地將軍。但他卻有更大的優勢,就是靈活。耿炳文身材矮胖,在身體的協調性上比林沐風差了不止一籌。

  

    林沐風瞬間側身避過耿炳文的拳風,閃電般伸出手去,抓住耿炳文擊來的拳腕,順著他地衝勁順勢向前一帶,然後探出左腳,耿炳文一個踉蹌被絆倒在地,栽倒在紅地毯上。

  

    不知是誰率先發出一聲哄笑。殿上,包括朱元璋在內,都先是吃驚,繼而大笑起來。朱嫣然躲在屏風後面,狠狠地捶了一下屏風,「活該!匹夫!」

  

    耿炳文面紅耳赤地爬起身來,吼道,「你使詐!」

  

    「侯爺,在下何曾使詐來著?要不這樣吧,再來一次。」林沐風低低冷笑。

  

    耿炳文站好馬步,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定住了身形,吐氣開聲,猛然向林沐風胸口擊出了一拳。這一拳。裹夾著無盡地怒火。拳風凜然,殿上哄笑的眾臣頓時安靜下來,方孝孺等人禁不住為林沐風捏了一把冷汗。耿炳文的功夫如何,他們焉能不知,當年他曾經一人一馬在張士誠地數萬騎兵中殺了個三進三出。可是大明赫赫有名地猛將啊!

  

    林沐風面色凜然,隨著耿炳文拳風的擊來,身形猛然後仰,使了一個鐵板橋。耿炳文的拳風順著林沐風的胸口滑了過去,還未收回拳,就見林沐風身形如游魚一般向後一個倒翻,雙手在地面上的紅地毯上用力一撐。雙腿如同旋風一般奮盡全力地蹬在了耿炳文地胸口上。

  

    「吼!」林沐風低沉的吼聲響起。耿炳文蹭蹭蹭倒退了幾步,收不住腳步,噗通一聲坐在地上。

  

    朱元璋緩緩走下皇台,淡然笑著,「諸位臣工,還有誰要出題來著?」

  

    方孝孺猶豫了一下,起身向朱元璋躬身施禮,「皇上,臣的題目還沒有出。」

  

    說完。方孝孺從身後抽出一管墨綠色的竹簫來,朗聲道,「皇上,各位大人,前些日子希直偶遇林生員。從林生員那裡學得一首奇曲。今天希直就現場吹奏一番……林生員,久聞你書畫兩絕。本官的題目是,你要在我簫聲未盡之時,根據簫曲的意境作畫一幅,可否?」

  

    「謹遵學士大人之命。」林沐風平緩了一下情緒,走到了桌案之前,這是他的強項,這首曲子又是他所熟悉地東西,作畫一幅自然不是什麼問題。他向方孝孺感激地投過一瞥,他知道,這與其說是考題,不如說是方孝孺見大局已定,為他進行錦上添花罷了。

  

    方孝孺古樸悠揚的簫聲響起,林沐風揮筆如風。一彎幽深的碧江綠水,一座小橋,一艘烏篷船,岸邊,在綠樹掩映之中一座古寺在清冷的月光下露出了一角。抬頭望了望完全沉浸在美妙韻律之中的眾人,林沐風刷刷幾筆,用他所擅長的行草在畫上題下了張繼的那首千古名句: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

  

    小六子手執林沐風所作的字畫繞場一周,眾臣看了默然無語,林沐風的書畫功夫那是挑不出一點毛病來地。即便是齊泰和黃子澄,自詡才子,也只能暗暗自愧不如。

  

    方孝孺拜倒在朱元璋的面前,呼道,「皇上,臣請求皇上將林生員這幅字賜予為臣留作紀念。」「也好,此書畫乃是你二人聯合所作,朕就賜了你。來人,賜方孝孺。」朱元璋清冷而又威勢勃發的蒼老眼神在大殿中逡巡著,半響才沉聲道,「今日恩科殿下,到此結束。當著滿朝文武之面,林沐風一一過關,朕心甚慰。該考的都考了,不該考的也都考了,如此一來,眾臣大抵也不能再說朕有所偏私了。」

  

    眾臣凜然,一起跪拜在地,齊聲高呼,「皇上聖明!」

  

    朱元璋微微一笑,突然大聲道,「山東益都縣生員林沐風上前聽封!朕今恩科殿試,特賜爾恩科狀元出身,封從5品東宮侍讀學士、東宮侍衛統領,賜金牌一面,寶劍一柄,絲絹50匹,黃金500兩,宅院一座,家奴十人。」

  

    林沐風這才鬆了一口氣,叩首謝恩,「臣謝主隆恩!」

  

    眾臣大吃一驚,這封官倒也罷了,還賜了他金牌和寶劍,這可是大明開國以來未曾有過地事情。即便是當初那些功臣宿將,也沒有這種榮寵。

  

    但此刻,眾人皆知朱元璋在興頭上,誰敢去觸他地霉頭。就算是曹鏈,也不敢做聲,只能眼睜睜、憤憤不平的看著林沐風成了最後地大贏家。只有方孝孺一皺眉,膝行上前,呼道,「皇上,臣以為,加封林沐風官職實至名歸,但御賜金牌和御賜寶劍——恩寵過重啊,皇上……」

  

    朱元璋柔和的看著方孝孺,淡淡一笑,「起來吧,其實,朕的金牌早就賜予了林沐風,只是他從來沒有拿出向世人招搖而已。當日,他蒙冤入獄,被誣指謀害民女都沒有以朕的金牌保命……你們當中,可有幾人能做到?」

  

    眾人悚然一驚,竟然是早就賜了?

  

    朱元璋轉首望著林沐風。「林學士。上前去,當著朕跟滿朝文武的面,叩拜皇太孫!」

  

    林沐風呆了一呆,心裡苦笑,朱元璋啊朱元璋啊。果然是帝王心術深不可測,這樣一來,你就把我死死地與朱允汶捆綁在了一起,等於向普天下宣告——林沐風,是朕為皇太孫朱允汶選定的輔臣!從此,也就等於是將林沐風推向了與朱棣為代表的各地藩王地對立面上去。

  

    滿朝文武都不是傻子,見此當然明白了一切。搞來搞去。是為朱允汶選了一個絕對地心腹近臣。林沐風無言的走過去。跪拜在朱允汶的面前,朗聲道,「臣拜見皇太孫殿下!」

  

    朱允汶呵呵一笑,伸手扶起他,「林學士,你我自金陵詩會起就一見如故,本宮一直想要你進東宮伴讀,如今本宮終於得償所願,心裡甚是高興。」

  

    望著朱允汶春風一般的笑容。林沐風感到心裡一暖。朱允汶為人寬厚仁德,當皇帝這是弱點,但做人,這卻是優點。也罷,自己今後就竭盡所能盡量幫他渡過被趕下台的悲慘命運吧。好在。此刻離朱元璋歸天還有將近兩年。還有充足地時間來準備一切。

  

    歷時三個時辰的朝會,林沐風一個人的恩科殿試終於結束了。

  

    林沐風跟著朱允汶走出了文德殿。遠遠的看見一身華麗宮裝的朱嫣然笑吟吟的從不遠處走了過來,先是向朱允汶躬身一福,「恭喜王兄今日得一肱骨重臣。」又向林沐風微笑著,「沐風,皇祖父封你的官職好奇怪哦,既是侍讀學士,卻又是侍衛統領,這到底是文官還是武職呢?」

  

    林沐風正要說話,突感背後似是有一道有若實質地凌厲目光掃了過來,心頭一動,也沒回頭,當即跪倒在地,高聲道,「皇上隆恩,沐風不勝惶恐。殿下,臣今後當恪守誓言,為殿下赴湯蹈火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呵呵,沐風,言重了,言重了,你在本宮身邊,本宮也好有個伴,凡事我們都有個商量不是?什麼赴湯蹈火肝腦塗地地,以後不許再說這些話了。」朱允汶苦笑著拉起林沐風,突然看見了朱元璋在幾個太監宮女的簇擁下就站在了不遠處。擔不起這沉甸甸的大明江山哪!故而,朕費盡心機為他選了林沐風這個輔臣,但朕又擔心,主弱臣欺啊,有朕在一切都還好說,一旦朕歸天,朕……嫣然,你的心機智謀都足以當大任,朕希望你能給朕永遠的看住林沐風!如若他有什麼不軌,你要以大明江山為重,記住了嗎?」朱元璋長出了一口氣,緩緩道,聲音低沉而又疲倦。

  

    「這?」朱嫣然先是一呆,繼而狂喜,連連叩首在地,「孫女多謝皇祖父恩典!孫女多謝皇祖父恩典!」

  

    朱元璋心裡暗暗苦笑,憐惜地望著朱嫣然激動的神色,伸手想要撫摸一下她的臉頰,但卻無力的垂下手去。他冷笑一聲,「你切莫誤會了朕的意思。」說罷,也不管跪在地上地朱嫣然,帶著宮女和太監們揚長而去。

  

    朱嫣然半響才從地上起身,望著朱元璋遠去的蒼老背影,眼圈一紅,心裡默默道,「皇祖父,嫣然懂得你的良苦用心。你放心好了,嫣然就是豁出命來,也要讓林沐風效忠王兄一輩子……倘若這個冤家有了貳心,嫣然就跟他同歸於盡,到陰曹地府去做一對苦命鴛鴦。」

  

    一陣淒冷的風吹過,朱嫣然陡然一個激靈,趕緊裹緊自己的裘皮披風,望著東宮地方向,眼神中又充滿了柔情,「走,隨我去東宮——不,隨我回宮!」此刻,身著一身嶄新官袍地林沐風匆匆出了午門,向宮外行去。跟在他身後的,還有一個太監和幾個東宮地侍衛。沒有別的,他要出宮去「查收」朱元璋所賜的宅院和家奴以及金銀賞賜。據說,這座宅院是潭王朱梓遺留下的舊宅。

  

    說起這潭王朱梓來,他的身上還蘊藏著一段歷史的謎團。朱梓是朱元璋第八子,洪武二年九月生,次年被封為潭王。洪武十八年十二月到封地湖廣長沙府。他機敏好學,善文章,常召集府中儒臣宴飲,並讓他們即席賦詩,親自品評高下優劣,優者賞以金幣。王妃于氏是都督於顯的女兒。洪武二十三年,於顯之子寧夏指揮於琥被捲入胡惟庸案,旋即被殺。朱梓聞訊後非常緊張。朱元璋派人對他進行安慰,並召其入京,結果使朱梓更加害怕,便與王妃于氏一起自焚而死。由於無子,封國被除。

  

    這是《明太祖實錄》和《明史》對朱梓一生的記載。如果仔細推敲,就可發現這一記載存在問題:首先,朱元璋對兒子雖然要求十分嚴格,但俗話說得好,「虎毒不食子」,他對兒子的為非作歹至多就是警告一下。三子晉王準備謀反,朱元璋都原諒了他。這樣看來,即使朱梓岳父一家真的追隨胡惟庸謀反,他受株連的可能性也不大。作為朱元璋的愛子,這一點朱梓應該清楚。他身後的退路依然寬廣,根本沒必要閤家自焚。
ljygo 發表於 2009-2-17 15:01
第一五零章 武定侯府

潭王的舊宅位於鼓樓附近的一條小巷裡,遠離鬧市區,環境清幽無比。

    這潭王朱梓的死因到底為何?林沐風走了一路便想了一路,後來到了潭王的舊宅,他望著這座隱隱透射著昔日繁榮盛景的宏大府邸,不禁啞然一笑,自己操這麼多心幹嘛?管他的死因如何,反正這宅院如今歸自己了,從此以後,自己在這南京城裡總算是有了自己的家了。

    是時候該把柳若梅娘倆接來了……林沐風想著,瞬間打定了主意。

    朱元璋賞賜的10個家奴,5女5男,年齡都不大,都在十四五歲左右。吩咐他們立即開始打掃清理宅院之後,林沐風去了瓷行,讓柳若長趕緊給益都去信,讓柳若梅舉家搬進京城裡來,一家人也好在京城團圓過個好年。

    朱允汶給了林沐風10天的假,知道他有很多事情要處理。林沐風這個官,與大明其他官僚不同,他只需對一個人負責,那就是朱允汶。

    第二天一早,張風意外的出現在了瓷行裡。他押運著一批瓷器琉璃進京來了,除了常規的貨物之外,還按照林沐風前不久信裡要求的,帶了不少最近他們開發出的琉璃新產品----琉璃文具,還有一批燒製成的美人瓷印半成品。

    望著眼前這琉璃製成的文具用品,如墨綠色的琉璃底座的硯台,淡黃色的琉璃筆筒,還有琉璃鎮紙,筆架,等等。林沐風興奮不已,這些東西在京城絕對會一炮打響。他笑瞇瞇的拍了拍張風的肩膀,「阿風,你做的很好。這些琉璃器皿都是你跟王二完成的吧?」

    「是的,先生。我跟王二哥沒事就琢磨這些東西呢。對了,先生,按照你說地,我們好不容易才燒製出這麼兩套精品來----先生你看……」張風小心翼翼的打開一旁地一個小匣子,揭開白色的棉布。裡面層層包裹著兩整套的系列琉璃文具產品。不過,與普通的琉璃文具相比,這些絕對是精品中的精品,不但造型更加精美,而且,顏色一致,全部都是透明地奶白色。不論是提純。還是燒製。難度都比普通的高了不止一籌。

    林沐風滿意的點了點頭,「阿風,我的內畫工具你帶來了沒有?」

    「帶了,先生……其實,先生,我也可以內畫了,要不由我來?」張風隱隱猜到,林沐風似乎是想要弄兩套精品琉璃文具送人,但卻不知送誰。想來應是大人物吧。

    「不了,等我抽空自己來。阿風,你既然來了,一會,我們準備好禮物。你隨我去武定侯府看望你的姑父姑母。」林沐風淡淡一笑。

    張風面色一滯。低低扯著林沐風的衣襟小聲道,「先生。你給阿風問了沒有……」

    林沐風苦笑一聲,歎息道,「阿風,你跟香草的事情怕是……」

    「先生,那我不去,我馬上就回去!」張風面色陡然一變,失望地情緒溢於言表。他對香草地感情一天天加深,恨不能立即就娶了香草過門。他這番進京來,也是心裡著急想來探探這邊的動靜,看林沐風的神色,他的心裡就涼了半截。

    「阿風,怎麼能這般失禮?不管怎麼說,你是晚輩怎麼能過門而不入?你必須要隨我去拜望武定侯爺!」林沐風不滿的瞪了他一眼,「你是我的學生,豈能這般不懂禮數?!」

    張風失望的扭過頭去,眼圈一紅居然掉下淚來,「先生,我……我不能沒有香草……」

    「阿風,你且隨我去,我盡量給你提就是了。我有一句話你要牢牢記在心裡,只要你對香草的感情堅定不動搖,你們早晚會心想事成的。」林沐風又有些不忍,安慰著他。

    「先生,這可是你說地……」張風慢慢平靜下來,緊緊的拉著林沐風的手,雙眼中充滿了期待,「先生,你如今也做官了,又有皇上給你撐腰,你幫阿風說,我姑母……」

    林沐風和張風帶著一些禮物去了武定侯府。到了門口,張風又有些躊躇不安。他固然很思念他的姐姐和姑母,但他又怕他的親人會反對他跟香草地婚事,心裡七上八下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

    進了侯府,自然是一番親人間地抱頭痛哭和噓寒問暖,略過不提。等張風和他的姐姐、姑母「親熱」夠了,郭英已經在內院地小花廳設下了酒宴,款待林沐風和張風兩人。由於是家宴,張穎和張氏夫人都坐在了酒桌邊上。

    「林學士,本侯恭喜你恩科得狀元,一飛衝上天哪!」郭英舉起酒杯,哈哈笑著,「如今你聖眷之隆,大明開國以來朝野上下無人能比。前日在文德殿,林學士可謂是一舉成名天下知啊,老夫一想起那日耿炳文這匹夫被你雙腳踢倒的摸樣,心裡就要發笑,哈哈哈!」

    「林學士,老身也敬你一杯,感謝你這麼多年來照拂阿風,我們張家感激不盡!」張氏夫人也端起了酒杯。

    林沐風趕緊起身施禮,「老夫人客氣了!沐風不敢!」

    「行了,這是內府家宴,我們都是一家人,哈哈,不需這麼客氣,來,賢侄,你且坐下!」郭英也是個粗中有細之人,林沐風今後定然是朱允汶的第一近臣,他日朱元璋歸天,林沐風又必是當朝的第一重臣,跟他拉拉關係,對自己這個閒散王侯來說沒有什麼壞處……所以,他悄然就將對林沐風的稱呼由「林學士」變成了「賢侄」。

    張風眉頭一皺,「姑父大人,阿風的先生你老人家咋叫賢侄……」

    林沐風呵呵一笑,暗地裡扯了扯張風的衣襟,「無妨,無妨,我們各論各的。侯爺年高德劭。沐風年輕當為晚輩。」

    「你早晚是老夫的晚輩。」郭英也不以為意,突然嘿嘿一笑。

    「侯爺。你又在胡言亂語了。」張氏夫人不滿的看了郭英一眼,寒暄道,「林----賢侄,吃菜,吃菜!」

    「老夫怎麼會胡言亂語……昨日在宮中。老夫聽寧妃說,南平公主對賢侄一往情深,皇上對賢侄大加褒獎……還說,只有賢侄才能配得上南平公主呢。」郭英微微一笑,「皇上的性情老夫很瞭解,如果不是他……」說到這裡郭英突然打住,嘿嘿一笑。叉開話去。「好了,不說這個了,賢侄,請滿飲此杯!」了?你還是要一心攻讀詩書,像林家賢侄這樣登堂入朝才是正道,才能光耀我們張家地門楣!」酒宴中,張氏夫人皺了皺眉,聽說眼前這一套琉璃文具是張風自己做的。她頓時有些不樂意了。畢竟,在她們這些貴族看來,這燒製瓷器琉璃是下等地賤役,張風好歹也是官宦子弟,怎麼能學這個?

    林沐風尷尬無語。張風緩緩起身來。朗聲道。「姑母,燒製琉璃瓷器是阿風的興趣愛好。有何不可?我又不是以此為生,怕什麼?再說了,我家先生不是如今也登堂入朝了嗎?皇上都說了,這是我們大明的國粹,是文化,不是賤役!」

    張穎憐愛的看了張風一眼,柔聲道,「阿風,坐下,不要對姑母大人無禮。姑母,如果阿風不以此為生,想來也無妨吧……將來,有林學士照應,穎兒想阿風得一功名也不成什麼難事。」張穎面上一紅,心裡一陣撲撲直跳。她本來想呼一聲林大哥,但自己弟弟一口一個先生的叫著,她無奈何,只得也改口叫了先生。

    張氏夫人一想也是,日後林沐風平步青雲,作為他地學生,阿風還能差得了嗎?想到這裡,她微微一笑,「賢侄,倒是老身魯莽了,請勿見怪。阿風,當著我跟你姑父還有你姐姐的面,給你先生敬酒!」遲遲沒有張口提自己跟香草的事情,張風心裡焦急,一個勁向林沐風目露懇求之色。林沐風歎息一聲,心道該來的還是要來的。他緩緩站起身來,向郭英夫婦深深一禮,「侯爺,夫人,沐風向二老請罪!」

    郭英一愣,「賢侄此話怎講?」

    「侯爺,阿風……」林沐風感到實在是難以開口,扭過頭去看張風面紅耳赤癡癡呆呆的樣子,只得咬咬牙,低低道,「阿風喜歡上一個姑娘,沐風以為……」

    郭英先是愕然,繼而大笑,「這是好事啊,夫人,我早就說了,阿風已經到了該娶妻的年紀了……哈哈哈!」

    張氏夫人也是驚喜地望著張風,「阿風,告訴姑母,你喜歡地是哪家的姑娘?讓姑母還為你做主!」

    張風低下頭去,卻伸出手輕輕扯了扯林沐風的衣襟。

    林沐風定了定神,也索性豁了出去,「侯爺,夫人,阿風喜歡一個民間的姑娘,名叫香草,呵呵,這姑娘相貌清秀人品端莊……」

    張氏夫人面色一變,霍然起身道,「這怎麼行,不成,侯爺,趕緊給阿風尋門親事,我們好歹也是侯門,武定侯夫人的內侄豈能娶一個民女,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張風猛然抬頭,面色蒼白地跪倒在地,「姑母大人……」他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阿風非香草不娶,娶不到香草,阿風寧可眾生不娶!」

    張氏夫人氣得一個激靈,手指著張風,「你,好一個不孝子孫,我張家這是造了什麼孽啊……」

    出人意料的是,郭英居然在一旁鼓起掌來,「好小子,有你姑父我當年的風采。夫人,如果阿風願意,民女又何妨?不要忘了,英雄不問出身低,當初我還是一個農夫,而你不也是一個村婦嗎?」

    張氏夫人一時間又氣又急,哆嗦在那裡,說不出話來。張穎和幾個侍女嚇得趕緊給她又是捶背,又是順氣,好半天的忙活。

    小花廳裡的氣氛頓時尷尬起來。

    郭英有事先退席進宮去了。就在這個時候,一個面容清秀身著白衣地公子哥闖了進來。大呼小叫的,「娘,來客了嗎?怎麼也不叫我呢?」

    張氏夫人這才藉機下台,斥道,「亮兒。不得無禮,見過你林家大哥!」

    這就是郭英的幼子,南京城中有名的紈褲公子哥郭亮。因為是老來產子,張氏夫人從小便溺愛於他,養成了他不學無術地公子哥習性。向來不喜讀書,只喜***,流連於***之所。郭英幾次怒斥教訓都無濟於事。無奈下只好不去管他,好在他也沒有惹出什麼太大地亂子來,只是屢屢去妓院酒樓與一幫紈褲子廝混罷了。

    郭亮斜著眼掃了林沐風一眼,「你是何人?」

    「在下林沐風!」林沐風見他很沒有禮貌和教養,心裡也有些厭惡。但看在郭英夫婦地面上,也不好發作,只好笑著起身拱手一禮,「小侯爺請了!」

    郭亮眼前一亮,一個健步竄了過去。緊緊抓住林沐風的手,喜道,「你便是那恩科地狀元公?金陵詩會的文魁?好,好,趕緊的。給本公子寫上幾幅字來。本公子這就拿去紅月樓讓那幫姑娘們看看!」

    林沐風還不知道,他地才名如今在這南京城裡可謂是無人不曉。在十里秦淮的各處***場所裡,他的經歷和「故事」已經成為最熱門的談資。他在殿試中信口剽竊龔自珍的兩句詩「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更是被傳唱開去,一些愛好音律的人甚至為之譜上了樂律,在***場所裡迅速流行起來。

    「呵呵。沐風等有空就寫幾副給小侯爺送過府來。」林沐風暗暗眉頭一皺,輕輕甩開郭亮的手,又坐了回去。

    「你如今才不過是一個從五品地侍讀學士,擺什麼臭架子?」郭亮冷笑一聲,「對了,我想起來了,上回你派來地那個小丫頭,嗯,很水靈很不錯哦---娘啊,你跟他說說,把那個丫頭要來給我做小妾……」

    張氏夫人又氣又惱,當著林沐風的面又不好過分斥責於他,只好尷尬的轉過臉來向林沐風歉意地笑了笑,「賢侄,亮兒失禮之處,請賢侄莫怪啊。」

    「呵呵,無妨。」林沐風淡然一笑。

    「娘親,亮兒娶了那個丫頭----就不出去了……」郭亮伏在張氏夫人的耳邊說到。他旋即想起輕霞那清秀的小摸樣,心裡又如同貓爪一般癢癢起來。他見慣了濃妝艷抹的歡場女子,卻很少接觸輕霞這種清新可人的少女,雖然只是一面卻印象非常深刻。

    張氏夫人心裡也是一動,她隱隱還記得當日進府來的輕霞確實摸樣清秀,如果兒子因此而收了心,倒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反正,只是林家的一個丫頭而已……想到這裡,張氏夫人笑道,「賢侄,你看這事鬧地---我這孽子看中你家的丫頭了,呵呵。」

    林沐風還沒醒悟過來,這郭亮看中自己的人了?誰啊?張風皺著眉頭搖了搖頭,小聲道,「先生,他說的是輕霞!」

    林沐風腦子裡轟然一聲,似要炸了開來。他面色立即陰沉下來,緩緩站起身來,緩緩向張氏夫人微微一拱手,「夫人,沐風還有事情,就此告辭了!」

    說罷,他也不管張風,自顧拂袖而去。這郭亮是什麼玩意,居然打起了自己女人的主意,輕霞已經是他地女人,豈有將自己地女人送給他人做妾的道理?簡直就是此有此理!要不是看在郭英和張風地面上,他當場就要發作了。

    見林沐風突然拂袖而走,張氏夫人倒是愣了一下。郭亮怒道,「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侍讀學士,仗著皇上恩寵便不把我們武定侯府放在眼裡了嗎?真是太無禮了!娘親,不能饒了他……」

    張風在一旁忍了半天,看郭亮那囂張可憎的摸樣,終於按捺不住怒火,吼了一聲,「好了!姑母大人,那輕霞是我師娘的通房丫鬟,早已經跟了我家先生,你們……你們這不是欺人太甚嗎?」

    張氏夫人呆住了。張穎也若有所思的道,「姑母,穎兒也想起來了,當日那姑娘確實是一幅婦人打扮。呀,姑母,這番我們失禮了……」

    「有什麼了不起的?給他點銀子,讓他把那丫頭轉讓給我就是了。」郭亮撇了撇嘴。

    「我呸!」張風陰沉著臉跪下向張氏夫人拜了幾拜,「姑母,阿風也走了。姑母大人還是要管束一下小表兄為好,否則以後惹出事端來怕是要丟了武定侯府的顏面----姐姐,你也保重,阿風告辭了!」

    「阿風----」張穎起身呼道。

    張風停也沒停,大步出廳而去。
ljygo 發表於 2009-2-17 15:02
第一五一章醉酒入畫舫

心情煩躁地走出了武定侯府,林沐風沿著一條筆直的大街,信步向城中行去。沒有什麼目標和方向,就是隨意而行。七拐八拐之後,對南京城還有些陌生的他,居然就迷路了,再也找不到回自家瓷行的路來。

  

    呼呼的西北風猛烈地刮了起來,一朵烏雲遮住了慘淡的夕陽。風捲殘陽,塵土飛揚,街面上的攤販收攤匆匆奔走,商戶紛紛打烊,行人掩面疾奔。沒有多久,風越來越大,漫天的雪花沸沸揚揚地飄了下來。起初還雪絮紛飛,不多時,就變成鋪天蓋地的鵝毛大雪了。

  

    林沐風無奈,避進了一家小酒館。酒館裡點起了昏暗的燭火,三三兩兩的酒客伏桌自斟自飲,屋裡其實也一如屋外說不盡的淒冷。也要了一壺酒,一碟醬牛肉,一碟花生米,林沐風望著屋外的昏天黑地和漫天白雪,默默地端起了酒杯。

  

    來到大明之後,他有些不習慣大明酒水的口感,很苦澀很硬,還有一種淡淡的酸腐味道,大概是酒精含量很低的緣故,他喝著感覺還不如後世的啤酒。他這才醒悟,何以古人會有大塊吃肉大碗喝酒的習俗。不是古人酒量大,實在是古代的酒度數太低了。他更願意理解為,酒水。他的酒量原本就不小,來到大明後酒量更大了。酒是正宗的女兒紅,米酒的一種。酒熱乎乎的,是夥計燙好的。林沐風起先小杯來小杯去,後來覺得不過癮,就索性問夥計要了個海碗,牛飲起來,一如他前世時喝啤酒一般。一會的功夫,菜沒吃多少,四壺酒就下肚了,大約相當於兩斤左右,林沐風頭腦開始微微有些暈乎。半醉了。越喝興致越高,倒有些不醉不歸徹底放鬆一下的念頭了。

  

    對面的桌上,一個黑衣青年也是在自斟自飲,見林沐風如此豪飲,禁不住多看了他兩眼,端起酒杯帶著酒意道,「兄台好酒量!」

  

    林沐風淡淡一笑。呼道,「夥計,拿酒來!」

  

    黑衣青年哈哈大笑。「有趣,有趣的緊,在下走遍大江南北,還尚未見過如兄台這般豪飲之人。這江南女兒紅,後勁甚大,兄台已經飲了四壺,要再飲。怕是出不了此門了。」

  

    「是嗎。我倒是覺得這酒太寡淡了。」林沐風端起酒壺向黑衣青年點頭示意,拔掉壺蓋,仰起脖子就灌。

  

    全酒館裡的酒客,包括夥計在內,都驚訝之極地望著林沐風。林沐風心裡苦笑,難道,作為一個穿越者,喝酒也能出風頭嗎?他抬起頭掃了黑衣青年一眼,藉著酒意招呼道。「兄弟如果有興,我們不妨來對飲一番。」「好,在下東方浩,請教兄台高姓大名?」黑衣青年也是豪爽之人,聞言便端著酒壺挪到了林沐風的桌上。「夥計。拿酒來!」

  

    「小可林沐風——喝,我們幹了這一碗!」林沐風倒滿海碗。端起一飲而盡。

  

    東方浩眼中閃出一絲奇色,深深地望了林沐風一眼,當下毫不示弱,也讓夥計取來海碗,倒滿學著林沐風的樣子幹掉。

  

    兩人你來我往,半個時辰過去了,居然又喝掉了8壺酒。

  

    東方浩口中噴著酒氣,搖晃著身子站起來,哈哈大笑,「爽快,痛快!今天識得林兄這般豪飲酒客,也是東方浩三生有幸了!哈哈哈!」

  

    林沐風面色漲紅,酒精度數再低,喝多了也是要醉人地,他也有些舌頭發硬,「東——東方兄,林某不能再喝了,林某告辭,改日再飲,哈哈!」

  

    林沐風晃悠著身子就要出得門去,夥計在後面追了出來,「公子,酒錢還沒付賬哩!」

  

    林沐風愣了一下,伸手往懷裡一掏,呆在了當場——他沒帶銀子,或者說,在這大明社會,他沒有帶銀子出門的習慣,往往都有下人代勞。

  

    東方浩粗野地一笑,「夥計,酒錢俺結了。」一錠銀子從他的手裡飛出,凌空劃了一道圓弧,穩穩地落在了酒館的櫃檯上。林沐風晃晃蕩蕩出得門去,大雪依然裹夾著北風漫天席捲著,他縮著肩,迎風走了幾步,一陣酒意上湧,腳下一滑,一頭栽倒在地。在失去意識的一瞬間,他歎了口氣,「這酒後勁還挺他娘的大!」

  

    林沐風瞪了蹬腿,頭一陣刺痛,眼睛慢慢睜開,這才發現自己居然躺在一間溫暖如春的房間裡,身上還蓋著一床粉紅色地綢緞被子。忍著頭痛,打量著這間屋子,古色古香,清幽中帶著幾分脂粉氣,他心裡一動又一驚,難道是女子的閨房?霍然揭開被子坐起身來,他撩身下床,赤著腳站在房中,使勁回憶著「往事」,卻一點也記不起來了。

  

    走到窗戶跟前,推窗一看,這才發現自己身在畫舫之上,舫外,是碧波蕩漾小船往來的十里秦淮河。

  

    這時,門吱呀一聲開了。黑衣青年東方浩大步走了進來,嘿嘿一笑,「林兄,早起啊!」

  

    林沐風隱隱還記得他,他們兩人在小酒館中拼酒作樂——他尷尬地拱了拱手,「是東方兄嗎?在下醉酒,不知何以到了此處?」

  

    「哈哈,林兄原來也是紙老虎,喝酒很凶很豪爽,卻是後勁不足,哈哈。昨日東方浩見林兄醉倒在雪地之中,便將你背來了這明月畫舫之上。」東方浩爽朗地笑著,走過來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個裝束清雅面容極其俊美的少女,裹著粉紅色的披風,盈盈走進門來,笑道,「東方大哥,不給小妹介紹一下嗎?」

  

    東方浩又是一笑,「林兄,這是我的義妹,秦淮明月畫舫的若蘭姑娘,這就是她的閨房,你昨日醉酒可是在人家房裡沉醉了一夜哦。」

  

    林沐風心道,居然是***場所?他也沒顧得上過多思慮,便躬身一禮,「不好意思,有勞若蘭姑娘了。」

  

    「林公子是金陵詩會地文魁,又是本次恩科地狀元,文武雙全,才名遠播,若蘭能見到林公子,實在是三生有幸。」若蘭薄薄地笑著,走近了幾步。

  

    一陣撲鼻的幽香傳進林沐風的鼻孔,他打量了若蘭一眼,心頭也不禁有驚艷之感。此女相貌美麗中帶著幾分清雅,淡然出塵,眉目如畫,身上沒有一絲一毫的風塵女子之氣。林沐風淡淡道,「若蘭姑娘過獎了。」又轉過頭去,向東方浩拱手道,「東方兄,打擾二位了,在下告辭了,他日有緣再跟東方兄把酒言歡!」

  

    若蘭卻上前一步恰恰擋住了林沐風的去路,「林公子,若蘭久仰公子大名,早欲結識公子,求取一幅字畫,如今公子到了這明月畫舫之上,能否讓小女子盡盡地主之誼呢……」

  

    東方浩也趕緊道,「不錯,不錯,若蘭妹子仰慕林兄多時,林兄既來之則安之,略為停留片刻,你我兄弟再這明月畫舫之上繼續對飲一番,美酒美人相伴也是一樁美事。」

  

    萍水相逢,又身處在這***之地,林沐風心裡多少有些疑惑。他深深地掃了兩人一眼,定了定神,這才緩緩道,「既然東方兄和若蘭姑娘如此厚愛,林某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不過,這酒就算了,林某宿醉頭痛欲裂,實在是不能再飲了。」

  

    「即如此,公子就在我這畫舫上喝杯清茶吧。」若蘭回身招呼道,「來人,上茶!」遺容,但這畫作時日已久,已然有些模糊不堪,若蘭聞得公子書畫兩絕,特此拜請公子為若蘭重繪亡父母遺容,不知可否?」若蘭輕輕展開一幅字畫,聲音黯然。

  

    林沐風放眼望去,只見那畫幅之上,一個華衣俊美青年與一個柔媚的少婦攜手走在雪地上,神態恩愛之極。突然,他腦子裡電光石火般似覺得這青年隱隱有些面熟,似是在哪裡見過,但又死活想不起來。

  

    若蘭盈盈走到屋裡的一角,在琴案前坐下,雙手連揮,一曲如同行雲流水般的雲水禪心古曲就迴盪在她地閨房之中。

  

    林沐風抬頭望了她一眼,沉吟著提筆開始臨摹「複製」眼前的這幅畫。工筆人物肖像畫乃是他的強項,只半個多時辰,他便根據原圖重新作了一幅。雖然是「複製」,但在林沐風的筆下,青年和少婦的神韻氣質更加細膩飽滿,更加傳神。

  

    若蘭癡癡地望著畫幅,半響,突然跪倒在地,哽咽著道,「多謝公子!若蘭感激不盡!」
ljygo 發表於 2009-2-17 15:03
第一五二章  內畫筆筒

偶然結識了一位豪爽嗜酒的青年東方浩,一個***場中的頭牌花魁若蘭,林沐風又在明月畫舫呆了一個上午才告辭而去。這東方浩和若蘭是何來路,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萍水相逢適逢其會而已,一旦分別便成路人,又何必那麼在意呢。

  

    問明道路,林沐風踏著深深的積雪到瓷行去取了張風帶來的兩套精品琉璃文具,就回朱元璋賜給他的宅子去了。沒有見到張風,聽柳若長說他一大早就被武定侯府的人叫走了。

  

    這兩套精品琉璃文具,他準備獻給朱元璋和朱允汶。當然,這不僅僅是簡單的送禮,他還有其他的意圖在內,送禮只是表達想法的一個媒介。他還要對這兩套琉璃文具進行內畫加工,主要是那兩個筆筒。

  

    回到宅子,原先有些破敗的宅院已經整修得煥然一新,牆頭上的荒草也被清理一空。進了院子,一個家奴急忙迎上來,帶著他在府裡看了一圈,他滿意的望著這個看上去頗為精明強幹的家奴,笑了笑,「你叫什麼名字?」

  

    家奴躬身恭謹的回道,「老爺,小的原本叫張翔,如今叫林翔了。」

  

    林沐風微微一笑,「好,林翔,好名字!林翔,家裡的事務暫時就交給你了,家裡該置辦什麼你看著辦,如果要用銀子,你就去大明瓷行去找柳東家支出。」

  

    「是,老爺!」林翔話不多,聲音低沉但很利索。

  

    林沐風又是微微一笑,逕自去了內院家奴們為自己整理出的三間起居室,準備開始內畫筆筒。這兩個筆筒他必須要在今晚完成。明天上午待過了早朝進宮獻給朱元璋祖孫倆,也算是自己表達「感恩」之情的方式吧。

  

    起居室乾淨整潔,佈置得即舒適又豪華。據丫鬟說,昨日朱嫣然帶著一群宮女和幾大車傢俱用品來,替他仔細佈置了一番。書房裡,一張書案靠在窗前,書案上文房四寶俱全。一旁的書架上,滿滿一架子書籍,全是新書,看來也應是朱嫣然的手筆。

  

    坐在書案前。林沐風凝神聚氣,將自己製作地一系列內畫工具擺在了書案上。

  

    中國內畫傳至現代,分為好幾個流派,林沐風所學是魯派,但他又吸收了冀派內畫的技法和筆法。早在前世,不少工藝大師都讚他,博采眾長隱隱有獨創一派的勢頭。可惜。他還沒有來得及進一步將自己的內畫技法「發揚光大」。就穿越到了這大明王朝。林沐風歎息一聲,拿起自己那管細鐵絲彎勾後纏上狼毫的內畫筆,探進了奶白色透明筆筒的內部邊緣,開始作畫。這筆筒是張風和王二根據林沐風的要求特殊燒製地,有兩層內壁,也就是說,林沐風的內畫將在兩層內壁之間進行。

  

    林沐風的內畫繼承魯派厚樸古雅又揉進了冀派細膩流暢的傳統畫法,在此基礎上,把國畫地皺、擦、染、點、勾、絲等技法引入了內畫。追求「意境美」,講究「意存筆先,畫盡意在,以形寫神」的風格。舉例來說,他畫衣紋用「皴」法。過度色用「擦」法。衣服本色用「染」法,畫貓毛用「撕」法……運筆中快、慢、輕、重、提、按、轉折、暢澀、方圓等技法靈活運用。相輔相成,將傳統內畫技法發揮的淋漓盡致。

  

    為了更加突出內畫,林沐風勾勒完基本的輪廓和構圖,突然停下筆,配置了一些淡淡的透明釉施在了筆筒的內部——也就是他即將作畫的內壁之上。筆筒內壁空間較大,內畫地餘地較大,所以林沐風決定內畫兩幅相對較大地寫意畫。

  

    到第二天拂曉時分,兩幅內畫終於大功告成。一幅名為「風雪夜歸人」,臨摹的是冀派內畫藝術大師雨農先生的成名作。畫面的絕大部分為用水墨留白表現叢林峻嶺和陰霾密佈的天空,在畫面下方風雪中有一華衣老者騎高大駿馬,雄姿顧盼,與一紅衣青年在艱難地跋涉,旅途的勞累,風雪的肆虐都阻擋不了他們前進的腳步。在人物刻畫上,採用了簡略的古拙雋永地線條,在衣飾用色上則施以較濃重的色彩表現。人和樹形成有機的結合,人和物形成統一的整體,技法上蒼古之中透出了絲絲現代氣息。因為此圖所用水墨的黑白虛實對比,在渲染氣氛上具有極強地表現力,畫面寂靜荒寒,空濛蒼茫地意境被完整地襯托出來。

  

    另一幅是唐詩的寫意圖。「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畫面主角是一威武戰將,一手持著寒光閃閃地龍泉劍,一手握著玲瓏剔透的夜光杯,對著香氣馥郁的葡萄酒,伴著激越的琵琶聲盡情暢飲。主題人物雖然只佔了畫面一角,但卻寓繁於蔬,意境悠遠,筆墨細緻剛勁而又淋漓奔放。把勇士醉臥沙場的曠達豪放,將生死置之度外的英姿雄風都表現的神完意足。人物衣紋的運筆如行雲流水,筆觸有力的提按轉折表現著戰將的剛健威猛。畫面背景用清淡而灑脫的筆墨描繪,與主題人物細緻剛勁的表現形成強烈對比,時而潑墨淋漓,時而枯索飛白,極具抽像之美。

  

    林沐風長出了一口氣,仔細端詳著兩個內畫完畢風格截然不同的筆筒,滿意的笑了笑,然後將張風特意燒製的圓形琉璃線圈取出,輕輕嵌入了筆筒的內壁上端,又施了一層透明釉。這樣一來,筆筒內壁中的內畫就被完全封閉起來,成為了真正的內畫。其實,要是在前世,林沐風還會用工具將內壁中的空氣抽出來,使內畫可以永久保存,但現在不具備工藝條件,只得這樣了。不過,保持數十年不變形還是沒有問題的。

  

    天亮了,林沐風卻疲倦的伏案沉沉睡去。一個丫鬟輕輕走了進來,為他蓋上了一件裘皮披風。在夢會周公,耳邊突然傳來急切的呼叫聲。

  

    林沐風皺了皺眉頭,睜眼看是張風,「阿風,你來了……」

  

    「先生,不行了,我要趕緊逃,我姑母非要為我去給什麼尚書的小姐下聘,我必須要立即走……」張風說完撒腿就往外跑。

  

    「站住,回來!」林沐風愣了一下,見他快要跑出房去,便低低喝道。

  

    「先生,我不能……」張風急得面紅耳赤,搓著手恨恨地跺著腳。

  

    「阿風,你為什麼要逃?逃避能解決問題嗎?」林沐風裹緊披風,站起身來,緩緩道。

  

    「先生,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你既然決定鐵了心要娶香草,你就要自己想辦法去克服這些障礙,我不是跟你說了嗎,只要你自己堅定,沒有誰能強行讓你娶一個你不喜歡的女子!」林沐風淡然道。

  

    「先生,可我怕我姑母會生氣,我們張家現在只有姑母大人這一個親人了……」張風說著有些黯然,不由得垂下頭去。

  

    「阿風,感恩、親情與愛——與成親完全是兩碼事。你堅持娶香草,不代表你要對你姑母不敬——阿風,你可知道,當日我在宮裡,皇上下聖諭要我休掉若梅娶公主一事……」林沐風微微笑著。

  

    「先生,我明白了。先生能為師母抗聖命不懼生死,難道阿風還不能香草承受些壓力嗎?先生,我不走了,我這就去跟姑母大人解釋去。」張風想了想,抬起頭毅然道。

  

    「阿風,要動動腦子!」林沐風欣慰的笑著,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張風點了點頭,走去,還沒跨出門檻,又回過頭來笑道,「先生,姑母讓我住進武定侯府去,可我不喜歡,侯府裡的臭規矩太多了,再說了,我很討厭那個郭亮——我還要住在你這裡,你可要給阿風準備一個房間哦——過些日子,香草也是要跟師母一起進京來的,你……」

  

    林沐風哈哈一笑,擺了擺手,「阿風,你這個小子,難道我還能把你趕出去不成?去吧,去找林翔,自己去挑一間房子去。」

  

    張風嘿嘿笑著,跑了出去。林沐風笑容一收,緩緩在書房裡踱步起來,開始規劃著自己未來的生活。參與政治鬥爭和陰謀權術,並非是他所願,但命運的車輪已經開到了皇宮裡,他又能如何?好吧,既然如此,自己就在這大明闖出一片天來,為了自己,也為了自己所愛的女人。

  

    望著陽光絢爛照射著的書房窗戶,他想起了遠在益都帶孩子的柳若梅,在徐州守孝的孫羽西,還有這重重深宮裡明眸皓齒的南平公主朱嫣然。一時間,牽掛、思念、憐惜與感動迷惘的情緒一起泛上心頭。他深深的歎了口氣,向前走,不能回頭了!
ljygo 發表於 2009-2-17 15:46
第一五三章  初會朱棣

皇宮。文德殿。

  

    朱元璋高坐在龍椅上,眉頭緊皺。昨晚,他做了一個很不好的夢,導致他今天的情緒不佳,朝會上都無精打采的,直到現在情緒還沒有平靜下來。他夢見兩條龍,一條青龍和一條白龍升騰在皇宮上空,相互爭鬥,難解難分。最終,青龍狠狠的撕咬了白龍一口,白龍吃痛墜下雲端,慘死在皇宮之內。天上,黑雲密佈,竟然下起了漫天的血雨。

  

    他的心裡一個抽搐,他擔心那條青龍就是自己的四子燕王朱棣,而那條慘死的白龍就是自己的皇太孫允汶啊!

  

    朱棣英明神武,勇猛過人,年紀不大就征伐蒙古瓦剌,立下了赫赫戰功,在朝野之中威望甚高。而且,他自己的兒子他自己清楚,朱棣心機深沉,極有權謀。而自己的這個孫兒,過於仁厚,將來,一旦朱棣謀反,他根本就不可能是朱棣的對手。有好幾次,朱元璋都想藉故將朱棣處死,為朱允汶剪除後世隱患。可是,朱棣畢竟也是他的親子,有大功又無過,平白無故的誅殺了他,也於心不忍。

  

    近幾年,他覺得自己老邁來日無多,就越加的擔心和矛盾。

  

    哎!朱元璋歎息一聲,慢慢站起身來,「朕將如何?朕將如何?」

  

    小六子匆匆進得殿中,跪倒在地,「皇上,皇太孫殿下和燕王殿下一起求見!」

  

    朱元璋又緩緩坐了回去,沉聲道,「宣!」

  

    朱棣此番是進京覲見朱元璋的,沒趕上朝會。入宮,在半路遇到朱允汶。叔侄倆邊笑談邊一起入文德殿來,一起跪倒在地,「孫兒(兒臣)拜見皇祖父(父皇)!」

  

    「平身吧。」朱元璋掃了一眼風塵僕僕一身藩王袍冠氣勢凜然的朱棣,「四皇兒,此番進京來,可給朕帶來了什麼好消息?」

  

    「父皇,瓦剌人與我大明戰事平息。目前,永寧一帶貿易極為繁盛,兒臣正準備逐步屯兵塞外,尋找適當時機。一舉將瓦剌和前元餘孽一舉殲滅,徹底剪除後患。此外,北平一城已經漸漸成為連接西域、塞外和京師以及江南的樞紐,人口眾多,商業繁榮,今年的賦稅比去年多了三成都不止……」朱棣侃侃而談,微微有些得意之色。

  

    朱元璋哦了一聲。「燕王治理北平有方。朕當嘉獎於你……」

  

    朱棣面色一變,他突然發現,朱元璋居然將「皇兒」換成了「燕王」,這……他微一沉吟,心裡憤怒但面上卻一片惶然之色,「父皇地天威所致,異族無不聞風喪膽,兒臣只是按照父皇的旨意做事,愧不敢接受朝廷的嘉獎。」

  

    朱元璋淡淡一笑。不過笑聲中多了一絲陰冷,「朕年紀老邁了,燕王正年輕有為,不要事事聽朕之安排了,該自主的就自主吧。朕放你這個權力。」

  

    「父皇。兒臣萬萬不敢!」朱棣心裡更加的惱火,但面上卻變得更加惶然。撲通跪倒,「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呵呵,起來吧,何必如此?萬萬歲?四皇兒,哪裡會有萬歲之人?人有生老病死,朕當然也不例外。」朱元璋歎息一聲,口氣緩和了一下,擺了擺手。

  

    聽朱元璋又將稱呼換成了「四皇兒」,朱棣暗暗鬆了一口氣,慢慢起身來,又站在了一旁。

  

    豈不料,朱元璋又冷冷地掃了他一眼,慢條斯理的道,「四皇兒,朕年齡大了,這記性不好了,我倒是想問問你,朕什麼時候讓你屯兵塞外,逐步推進,等待殲滅前元餘孽的時機了?看看我這記性,真是越老越糊塗了。」

  

    朱棣悚然一驚,急急又跪倒在地,「父皇,這是兒臣地一個想法,還沒來得及稟告父皇!父皇請恕兒臣妄言之罪!」

  

    「言重了,四皇兒,你乃是朕所有皇子中最像朕、最有功績的一個,朕一直以你為榮耀,朕在你的身上,看到了大明江山興盛的壯美前景!」朱元璋霍然站起,情緒激動起來,「四皇兒,你鎮守北平,拱衛京師,朕希望你放手去做,去為朕、為大明開拓出更廣大地疆土了,朕會重重的封賞於你!」

  

    朱棣也有些激動,高聲呼道,「父皇英明!」

  

    朱元璋微微一笑,又坐了回去,向小六子招了招手,「小六子,傳東宮侍讀學士、東宮侍衛統領林沐風來文德殿見朕!」

  

    林沐風帶著兩套琉璃文具進得殿來,見殿下左首的位置站立著一個虎背熊腰的藩王打扮的中年男子,而朱允汶則默默的站在右首,心頭一驚。

  

    大明朝廷以左為上,皇太孫朱允汶身為皇儲,其地位僅次於朱元璋,如何卻站在了右面?而此人高居左首,又是何人?難道,他眼前一亮,用眼角的餘光掃了朱棣一眼,心裡暗暗呼道,「朱棣!」

  

    「東宮侍讀學士林沐風拜見吾皇萬歲萬萬歲!」林沐風向朱元璋三拜九叩完畢,起身來又向朱允汶躬身一禮,「臣見過皇太孫殿下!」

  

    朱元璋眼中閃過一絲嘉許,微笑道,「林沐風,朕不是給了天地假期嗎?你進宮來要見朕何事?」

  

    林沐風將手中用綢緞包裹地兩套用兩個匣子分別裝起的琉璃文具放在地上,「臣有兩套琉璃文具,特來進宮進獻皇上和皇太孫殿下!」

  

    朱元璋點了點頭,「呈上來待朕一觀。」

  

    晶瑩剔透的琉璃文具讓朱元璋看得心花怒放,尤其是那兩隻筆筒,居然內中有色彩斑斕之寫意畫,造型美輪美奐,搖曳生姿彩色流光,可謂是傳世精品啊!

  

    朱元璋讚道,「林愛卿,你所擅長的內畫之術真是神妙,朕貴為大明皇帝,富有四海,萬國來朝,也罕見這等寶貝!好,你的心意朕領了,不過,朕以為,這內畫之術還是不要流入民間為好……」

  

    朱元璋的意思林沐風當然明白,這是「建議」他不要靠內畫牟利。林沐風淡然一笑,「皇上,臣昨晚徹夜未眠為皇上和皇太孫殿下內畫這兩隻筆筒,曾發下誓願,臣此內畫之技除皇上和皇太孫殿下之外,絕不會再為任何人動筆!」

  

    林沐風此舉一來是為了應付那群糾纏自己索要內畫的王公貴族,這連日來,已經有不少大臣和王侯捎話要他燒製內畫琉璃器皿;二來是考慮到內畫技術複雜,不是一般人所能掌握,根本就不可能形成規模生產,與其這樣,不如暫時將之變成御用之術,也好絕了一些不軌者的覬覦。

  

    朱元璋哈哈大笑,他自然也是心知肚明,「好,朕心甚慰,朕這就傳聖旨,內畫之術為朕御用之術!」

  

    笑了一會,朱元璋又指著面前的兩套文具,「林愛卿,這兩套哪一套是獻給朕地?」

  

    林沐風微微上前一步,指著那只內畫有風雪夜歸人的筆筒,朗聲道,「皇上,這是臣獻給皇上的。那一套,是臣獻給皇太孫殿下的!」

  

    朱元璋撫鬚微笑,「何以?」

  

    「皇上,皇太孫殿下仁厚賢德,文治功夫已足,但臣卻期盼皇太孫殿下能增強一下武功,將來繼承皇上大志,開疆闢土,文治武功,讓我大明超越漢唐成為古往今來的第一帝國和煌煌王朝!」林沐風躬身道。

  

    「說得好!」朱元璋擊掌讚道,「林沐風,上前去見過燕

  

    林沐風心道,果然是朱棣。他恭謹地上前拜道,「東宮侍讀學士林沐風拜見燕王殿下!」

  

    朱棣眼中閃爍著複雜地神光,深深地望著林沐風,半響才擺了擺手,「本王久聞林學士文武雙全,今日一見果然不凡,免禮。」

  

    朱棣先行告退。望著朱棣退出的背影,朱元璋地面色馬上便陰沉起來,冷哼了一聲,突然又望著朱允汶喟歎一聲,「孫兒,你難道不知,你乃大明之儲君,這左首之位要由你來站嗎?」

  

    朱允汶愣了一下,他根本就沒注意到這麼一個細節。在他看來,朱棣是皇叔,是長輩。讓讓他是應該的。

  

    朱元璋將林沐風的內畫筆筒推了過來,「允汶,將林沐風所獻之筆筒拿回東宮去,林沐風的意思也就是朕的意思,你懂了嗎?」

  

    「孫兒記下了!」朱允汶默默的過來,將一套琉璃文具抱在懷裡,向一旁的林沐風投過去一抹溫和的笑容。

  

    「允汶,你且退下,朕還有話跟林沐風講。」朱元璋又是一歎。朕原本應該把你雪藏起來,避其鋒芒,但你知道朕為何要將你公然推向東宮嗎?」朱元璋的眼神漸漸凌厲起來。

  

    「臣想,應是皇上要通過臣的存在,向天下諸皇子藩王傳達一種暗示,皇上不希望諸藩王欺皇太孫文弱……」林沐風低低道。

  

    朱元璋半響無語,良久,才疲倦的揮了揮手,「你退下吧,希望你不要辜負朕的期望。」
ljygo 發表於 2009-2-18 01:05
第一五四章 第一條「軍規」

林沐風出了宮,就去了瓷行。剛到街口,就遠遠地看到,瓷行的門口排起了長長的隊伍。林沐風大約也猜得出來,大概是今兒個美人瓷印在京城一炮打響了。要說這瓷印,其實也並不是多麼稀罕的物事,從宋時開始,就有士子文人使用瓷質的印章。但大明瓷行出品的美人瓷印可非同一般,造型新穎別緻,瓷印之上的美人兒栩栩傳神,即可實用,又可把玩。故而一上市,就引起了城中貴族夫人和小姐的青睞追捧。一時間,美人瓷印成為最流行、最新潮的女性專用禮品,達官貴人們買來送給自家的小妾、夫人和女兒,士子文人們購去饋贈***場上傾心的歌姬。

  

    一上市的時候,只賣1兩銀子一隻,柳若長一看市場火爆,當機立斷漲價為10兩銀子一隻。但價格雖然漲上去了,購買的人群非但沒有減少反而越來越多。從下午開始,就排起了長隊。

  

    柳若長滿頭大汗的站在門口,朗聲喊道,「諸位,諸位,本店的美人瓷印已經全部賣光,請諸位半月後再來!」

  

    林沐風囑咐柳若長趕緊從益都往京城調貨之後,又在瓷行轉了轉就回自己的新家去了。他呆在這裡也沒有什麼作用,從現在開始,他逐漸要從瓷行和瓷窯的買賣中退出了。朱元璋秘密派了一個戶部的7品主事常駐店裡,對外宣稱是店裡的總賬,事實上,他也正是擔任這一工作。此人屬於那種精明強幹的小吏,口風甚緊。行事低調認真,應該是受了朱元璋的嚴命,絲毫不敢洩露半點風聲。

  

    剛回到家在書房裡坐了不到一刻鐘,林翔就帶了一個人過來,在門口低低呼道,「老爺,禮部尚書曹大人府裡有人過來求見大人!」

  

    「曹鏈?」林沐風皺了皺眉,此人位高權重但卻奸詐貪婪。是一個典型的佞臣,他派人來找自己何為?雖然不想與曹鏈這種人有什麼來往,但自己剛剛入朝。對方又是一個權貴大臣,也不好太沖了他地面子。沉吟半響,他緩緩道,「請他進來!」

  

    來人大約30出頭,個子矮胖,圓盤大臉,兩隻小眼睛微微瞇縫著。見了林沐風趕緊滿臉堆笑。躬身一禮,「小的曹朋拜見林學士!」

  

    「免禮,曹大人找林某有何事?」林沐風擺了擺手,直截了當的問道。

  

    曹朋呵呵笑著,「林學士,我家老爺派小的來,想買一隻美人瓷印……」

  

    林沐風淡淡一笑,「買瓷印請去大明瓷行,林某這府裡沒有瓷印可賣。」

  

    「小的去了瓷行。瓷行掌櫃的說是已經賣完了……我家老爺說了,美人瓷印是林學士所制,林學士這裡定然還有,故而就讓小的來懇求林學士賣一隻瓷印……」曹朋微微上前一步,「林學士。我家老爺對學士甚是欣賞。還說改日要請學士過府飲宴……」

  

    林沐風心裡冷笑,果然如此。買瓷印是個幌子,拉攏自己才是曹鏈的真實目地。此一番,他派人來無非是想要試探試探他,如果他識趣的話,當然會趕緊送上瓷印甚至是其他的禮物,向曹鏈示好。

  

    「請回去稟告曹大人,林某早已不再過問瓷行地事務,曹大人要買瓷印,還是請到瓷行去。最多再有十數日,瓷印就可以到貨了。林翔,送客!」林沐風擺了擺手,面上依舊是一片淡然。

  

    聽了管家曹朋的回報,曹鏈面色一變,陰森森的冷笑了起來,「好一個林沐風,居然不買老夫的面子,哼,好,好得很!」

  

    他確然是想拉攏林沐風入他的「國舅黨」。他見林沐風受朱元璋重視,又是東宮的輔臣,將來前途不可限量,就起了「收服」之心。派曹朋去,就是投石問路,看看林沐風的反應。當然,美人瓷印他也確實也是急切地想要一隻,他新近納地小妾如燕已經在房裡糾纏了他一個下午了。

  

    西至坊裡,燕王府邸。

  

    雖然就藩在各地,但各地藩王在京城還是有府邸的,有專門的人員留守看護。藩王到京城來朝見朱元璋,才會在這府邸中小住幾日,平日裡多是空閒著的。燕王的府邸在諸藩王府邸中是最大最豪華的一座,還是當年征伐瓦剌立下大功,朱元璋御賜的府邸。

  

    一個宮女誠惶誠恐地端過兩杯茶,一杯給了朱棣,一杯端給了坐在下首的姚廣孝,也就是道衍和尚。

  

    朱棣沉著臉,冷聲道,「斯道,父皇這態度簡直是豈有此理……要我們恪守臣道,可朱允那小子整日裡與那幾個佞臣嚷嚷什麼削藩,難道,我們還要坐以待斃,等待他一個個來削藩不成?」

  

    「殿下,臣倒是以為,皇太孫削藩未必不是一件壞事,起碼對於我們來說,可能就是一個機會。」姚廣孝微微一笑,「殿下,我們如今之計,還是要暗做準備,只要時機一道,立即——

  

    「本王知道……對了,斯道,這新任的東宮侍讀學士林沐風,本王覺得倒是可以收為己用,此人雖然年輕,但卻文武雙全、沉穩有度,如果能為本王效命,也必將是一大助力。」朱棣眼前出現了林沐風那張飄逸出塵地臉龐,嘴角浮起一絲梟雄的冷笑,「如果不能為本王所用,就只有除掉他!」

  

    「殿下,恐怕難。當日我赴登州,途中聽聞此人名頭,便去相訪,沒成想卻吃了他一頓閉門羹。」姚廣孝淡淡一歎,「殿下,暫時沒有必要對他下手,他只是一個小小的侍讀學士,人微言輕。也掀不起什麼大風浪來。倒是他的瓷行,居然得到了皇上的撐腰,目前在各地大開分行……臣以為,這是皇上地一招暗棋,大有借大明瓷行檢視各地藩王動靜之意,殿下還是要提防一二,免得被皇上抓住把柄,就非常被動。」

  

    「斯道所言甚是。本王也考慮到了這一點。」朱棣點點頭,憤憤地站起身來,「我等在各地戍邊。父皇卻百般監視,毫不信任……斯道,再過幾日我們便回北平去,本王實在不願意在這南京城裡多呆一天!」

  

    林沐風正式入東宮走馬上任。他不僅是侍讀學士,還是東宮侍衛統領,既是文官又有武職,這在大明倒也是一件稀罕事兒。東宮有36名侍衛。全是宮中侍衛地精英分子。是朱元璋專門劃撥給朱允汶,晝夜保護他的安全。

  

    從上任地第一天開始,經朱允汶「批准」,林沐風就立下了第一條「軍規」。每天下午,所有侍衛拱衛著朱允汶跑步。從西安門出來,繞整個皇城半周,然後再從東安門入,大約有3公里左右的樣子,緩緩跑下來。大概需要一刻鐘的時間。之所以如此,主要是林沐風看到朱允汶的身子太弱了,跑跑步可以鍛煉身體,增強他的體質。剛開始,因為感到新鮮。朱允汶興致挺高。但到了第2天,他就死活不肯跑了。他錦衣玉食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哪裡消耗過如此巨大的體能,跑了不到半程就氣喘吁吁打起了軟腿。

  

    「沐風,本宮知道你是好意,但本宮實在是堅持不下去了……」朱允汶躺在床榻上,任由幾個宮女為他捶著仍然還沒有緩過勁來地雙腿,苦笑著搖了搖頭。

  

    林沐風早就料到他會半路怯場,呵呵一笑,「哦,原來殿下昨日跟沐風所言,都是言不由衷哦。」

  

    「這是什麼話?本宮當然是肺腑之言,沐風,你且等著看,本宮將來一定效仿皇祖父,開疆闢土,成就不朽的文治武功,將大明盛世延續萬年!」朱允汶翻身坐起,朗聲道。

  

    「呵呵,請問殿下,你跑幾步路都這般辛苦,如何能成為像當今皇上那樣的千古雄主?依沐風看,殿下是上不得戰陣地……呵呵。」林沐風嘴角浮起一絲笑容。

  

    「你不要小瞧了本宮——」朱允汶漲紅了臉,唰地一下從床榻上跳下,咬了咬牙沉聲道,「走,沐風,你也不要再使激將法了,本宮就依你——跑步,跑步。」

  

    「殿下,咱們一言為定,不許再反悔了哦。其實,殿下,你只要堅持幾天,你就會發現,這跑步也是一件很輕鬆的事情。」林沐風在一旁看著宮女為朱允汶換裝,笑了笑。

  

    「好吧,好吧,跑步期間,本宮就是你手下的一個小兵,隨你指揮吧,走,我們出發!」朱允汶皺眉邁步向外跑去。

  

    林沐風帶頭跑在前面,而朱允汶則夾在侍衛中間,一行數十人有勻速奔跑著。剛出了西安門,迎面就遇到了一隊人。一頂豪華的轎子被十幾個從人護衛在其中,正向西安門快步走來。

  

    打頭的一個黑衣從人見是一群普通的侍衛,便厲聲喝道,「禮部尚書曹大人入宮,爾等快快閃避!」

  

    林沐風停下腳步,回頭瞥了朱允汶一眼。朱允汶不滿的皺著眉頭,向他使了個眼色。林沐風淡淡一笑,「我等跑步人多,還是請你們先迴避一下吧。」

  

    黑衣從人冷冷地打量著林沐風,正要說什麼,轎子停下了,曹鏈緩緩下得轎來,冷笑著,「老夫道是誰,原來是林學士,怎麼著,你一個小小地從五品侍讀學士,還要本官給你讓路不成?」

  

    林沐風淡淡一笑,拱手一禮,「下官不敢,下官只是覺得,我等人多,一時間也避讓不開,不如曹大人一行略加避讓,等我等跑步過去,大人再進西安門如何?」

  

    曹鏈一向是橫行慣了,在這京城之中,即便是王侯見了他地轎子也要禮讓三分,一群低賤的宮中侍衛居然也敢堂而皇之的攔住了他這位皇親國戚和當朝尚書的路,簡直是豈有此理!他面色一變,斥道,「林沐風,你不要不識抬舉,本官有要事進宮面見聖上,趕緊給老夫讓開!」

  

    林沐風用眼角的餘光看了看隊伍裡的朱允汶,見他若無其事的與身旁幾個侍衛小聲耳語了幾句,一個侍衛跑過來在他耳邊小聲說,「大人,殿下命我們繼續跑步前進!」

  

    林沐風苦笑一聲,知道朱允汶是有意要與曹鏈「過不去」,只得撇下曹鏈,揮了揮手,一眾侍衛頓時跑動起來。數十人的跑動帶起一陣風,曹鏈囂張跋扈,在朝中結黨營私,口碑與人緣都甚差,很多侍衛有意衝撞向他,混亂中,曹鏈被擠在了一旁,不知道是哪個侍衛趁亂還扯了一把曹鏈的衣襟,差點沒拽倒他。

  

    曹鏈氣喘吁吁地被幾個隨從扶住,又羞又惱的高聲吼道,「林沐風,爾等竟敢戲弄老夫!待老夫稟明皇上,罷了你這從五品的小官,將你杖斃,以消老夫今日之恨!」

  

    朱允汶揮了揮手,朗聲道,「停!」眾侍衛立即停下腳步,團團將朱允汶護衛起來。朱允汶輕輕推開眾人,飄然走了出來,向曹鏈冷冷一笑,「曹大人好大的派頭!怎麼,本宮的侍讀學士,皇祖父御封欽點地恩科狀元,難道成了你曹家地家奴,你想杖斃便杖斃嗎?」

  

    朱允汶身著便袍又夾雜在侍衛之中,曹鏈根本就沒注意到他,將朱允汶突然從一群侍衛中走出,嚇了一跳,但他的神色仍然倨傲只是躬身一禮,「老臣見過皇太孫殿下!不知太孫殿下駕到,老臣得罪了!」

  

    朱允汶眼中閃過一絲怒火。這曹鏈依仗自己地女兒受寵,從來不把群臣放在眼裡,就算是朱允汶這個東宮儲君,他也有幾分輕視。當然,這跟朱允汶素日為人寬厚淡然,也有莫大的關係。就像老百姓常說的那樣,老實人總會有人欺負的。

  

    積壓已久的不滿和一時爆發的怒火讓朱允汶瞬間憤怒起來,他仰天冷笑,「曹鏈,你好大的膽子!本宮出行,你居然要本宮為你讓路!——林沐風!」

  

    「臣在!」林沐風走了過來,躬身道。
ljygo 發表於 2009-2-18 01:06
第一五五章 借曹鏈立威

「林學士,按照我朝律法,臣子以下犯上當如何?」一向文弱寬厚的朱允汶口中說出這般冷森森的話來,週遭的侍衛都感到一震。

    林沐風也是愕然,驚訝的掃了朱允汶一眼,低低回道,「回殿下,以下犯上者當移送大理寺問罪……」

    「好!曹鏈狂妄不堪,一個臣子出行居然要本宮為其讓道,以下犯上,其罪不小。來人,扣下曹鏈,拿本宮的令牌,將其送交大理寺。」朱允汶怒道。

    「殿下,老臣何曾以下犯上?殿下微服混在侍衛群中,老臣如何得知?」曹鏈也冷哼了一聲,他壓根就沒想到,朱允汶居然要拿他問罪。

    「還愣著幹什麼?本宮的話你們沒有聽見嗎?」朱允汶回頭斥道。

    幾個侍衛趕緊上前,將曹鏈扣了下來。曹鏈被兩個侍衛摁住了肩膀,老邁的身子顫抖著,面色羞憤不堪,顫聲喊道,「殿下,你妄加私刑於當朝大臣,老臣----老臣一定要面見皇上,老臣……」

    「給本宮閉嘴!」朱允汶怒斥一聲,「來人,將曹鏈押在一旁,將這幾個狗奴才給本宮捆綁起來,挨個鞭打30.」

    曹鏈面色慘白,哆嗦著身子看著手下的隨從被侍衛們捆綁起來,挨個鞭打,差點沒有氣暈過去。一聲聲的慘叫,在西安門內外迴盪著,不多時,皇太孫朱允汶扣押當朝禮部尚書曹鏈並鞭打其家奴的消息不脛而走。朝野上下大快人心。但更多的人卻震驚不已:一向柔弱的朱允汶如何這般強硬起來?

    說是要將曹鏈送交大理寺,不過是朱允汶的「虛張聲勢」,出了一口惡氣後,便使了個眼色,兩個侍衛便鬆開了曹鏈。可憐我們的曹大人已經連驚帶嚇癱倒了在地上。朱允汶厭惡的掃了他一眼。揮了揮手,「走,繼續跑步!」

    與朱允汶並肩小跑著,林沐風不住地側頭望望朱允汶,欲言又止。

    朱允汶呵呵一笑。「沐風,有話儘管說,老看本宮幹什麼?」

    「殿下,你今兒個似乎有些……」眼看進了東安門,林沐風笑著停下腳步,高聲呼道,「爾等自行回宮,我與殿下隨後就來。」

    「沐風。實話告訴你吧,本宮就是要借曹鏈這老匹夫立威。本宮要告訴朝野上下,我皇太孫朱允汶,大明地儲君,不是一個軟柿子,誰想捏就捏!沐風,皇祖父說的對。從今往後,本宮再也不會讓任何人站在屬於我的位置上!」朱允汶淡淡的說著,清朗的眼神投向了浩蕩地天宇,任憑清冷的風吹拂著他那張俊逸中帶著幾分堅強毅然的臉龐。

    就在這一刻,林沐風才從朱允汶身上發現了深重的王者之氣。他面色凜然,跪拜在地,「臣恭喜殿下!」

    「喜從何來?」朱允汶淡淡一笑,伸手扶起了林沐風,「好好的,跪下作甚?」

    「殿下。臣方才看到殿下的皇者之氣回來了!臣為殿下感到高興,臣為大明社稷感到高興!」林沐風朗聲道。

    「哎,沐風,以前的本宮行事也是過於迂腐了些。本宮以為,本宮以仁待人治天下,天下人會以仁來回報本宮,但現在看來,本宮錯了,錯得一塌糊塗。就說燕王叔吧,他每次來都搶先站在左首。本宮每次都隱忍不語,但他卻得寸進尺!」朱允汶神色激動起來,「本宮乃皇長孫,皇祖父按照禮制冊立的大明儲君,可這朝堂上。有幾個臣子真正將本宮放在眼裡?」

    「殿下。臣當竭力輔佐殿下重立威信!」林沐風再次凜然跪倒。

    朱允汶深深地望了望林沐風,突然和聲一笑。「本宮一時感觸,倒讓你見笑了----好了,可不要動不動就跪了,本宮不喜這些俗禮,你又不是不知道!」

    林沐風也笑了起來,起身道,「殿下,要不要臣去皇上那裡……」

    「不用,就任憑曹鏈這老匹夫去告本宮吧。沐風,你放心,皇祖父絕不會因此怪本宮的,本宮是堂堂的大明儲君,不要說還沒有做錯,就算是有錯,皇祖父為了維護本宮的尊嚴,也斷然會斥退這老匹夫!」朱允汶搖了搖頭,朗聲道,「走,沐風,我們回宮去弈棋!」

    曹鏈跌跌撞撞地走進了御書房,哭倒在朱元璋的桌案下。

    見曹鏈衣冠不整滿身灰塵,面色慘白,涕淚據下,朱元璋也是吃了一驚,起身急急問道,「曹愛卿,你這是作甚?如何這幅模樣?」

    「皇上,為老臣做主啊……老臣今日奉旨進宮來見駕,豈不料在西安門外,被皇太孫無故拿下,臣的家人都東宮侍衛鞭打,個個慘不忍睹啊,皇上……還有那個林沐風,小小一個從五品的侍讀學士,居然也對老臣無禮,請皇上為老臣做主啊!」曹鏈抹著眼淚,跪在地上哭喊著。

    「允汶?無故毆打?」朱元璋呆了一呆,緩緩坐了下去。沉吟著,半響沒有做聲,臉上居然浮起一絲驚喜。

    曹鏈地為人和行事作風他是清楚的,要說朱允汶無故毆打於他,朱元璋斷然是不會相信的。他想不到的是,朱允汶居然能公開鞭打曹鏈的家奴隨從,還把曹鏈整成這幅慘樣。這可與他的一貫作風不符啊,這意味著,這個柔弱寬厚的孫子終於醒悟了……

    想到這裡,朱元璋微微一笑,掃了地上的曹鏈一眼,心道,你這老匹夫驕橫跋扈,早該受點教訓了。曹鏈為人驕橫,虛榮心極強又貪財好色,身上一大堆毛病,但他卻有一個最大的優點:沒有野心。他掌握權力的目地在於炫耀,而並非是將權力據為己有,對皇權構不成什麼威脅。這是朱元璋一直對他在朝中橫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重要原因,否則,依朱元璋的性情,早就將其誅殺了,別看他是皇親國戚。

    眼前浮起曹鏈女兒曹玉妃那艷麗的俏臉和那嬌滴滴的身子,朱元璋忍不住心裡一軟,起身來和聲安慰道,「曹愛卿,你且回去休養,朕這命人去斥責允汶!」

    「皇上,要為老臣做主啊!」曹鏈哭喊著被兩個太監扶著出了御書房。

    「去吧,去吧,朕會為曹愛卿做主的。」朱元璋笑著。

    曹鏈的身影剛剛消失在視線裡,朱元璋驀然哈哈大笑起來,半響,揮了揮手,「來人,去東宮傳朕的旨意:賜皇太孫黃金戰甲一套,蒙古駿馬一匹,御酒三杯!」

    就在這個時候。萬里無雲的晴空,幾乎是在一瞬間變得烏雲密佈,天色昏暗下來,遙遙聽見從遠方傳來一聲聲悶雷的炸響,雷聲如同密集地鼓點,由遠及近,似乎已經到了南京城的上空。

    轟隆隆!一聲巨響。只覺大地震顫起來,似乎要整個兒翻滾起來,整個御書房以及所在的宮室好似要倒塌一樣,太監們驚惶起來,慌亂中,小六子大吼,「保護皇上!」

    一眾太監和宮女簇擁著朱元璋,飛速地奔出御書房,來到宮外的廣場上。大地仍然在晃動著,天色昏暗,樹木、宮室、乃至宮中的道路都彷彿要傾斜起來,宮中一片大亂,到處是惶急地呼叫聲和喧鬧聲。

    刷!一片飛瓦從天而降,生生落入朱元璋身邊一個太監地頭頂,頓時,太監腦漿迸裂,慘叫一聲,倒地抽動著雙腿,死於非命。

    突發的劇烈震動持續了半個時辰,宮中毀了數間宮室,死了幾個太監和宮女,多是被倒塌地宮室壓死的。而整個南京城中,也有不少民房倒塌,秦淮河水甚至決堤漫上岸來,淹了沿河一些酒館旅店。一艘畫舫,甚至還隨著翻滾的河水被掀翻在河中,畫舫上的一些歌姬和龜奴、尋歡客,被淹死不少。更重要的是,外城的城牆居然坍塌了一小段。

    聽著傳進宮來的奏報,朱元璋面色蒼白,呆呆的望著依舊陰霾的天宇,口中喃喃自語,「天突降大難,難道是朕有失德失政之舉?」

    其實,這只是普通的地震。但古人崇尚「天人感應」、「天人合一」,認為天高高在上,左右著人世間歷史的興衰和人間的禍福。君王受命於天,如果君王不能順天意而行,有錯誤和過失,那麼上天就會以怪異天象和異常天災,給予警示和譴責。自古以來,皇帝都非常重視「天意」。如果上天示警,帝王會齋戒、素服、廢樂、退避正殿,祭天等,更要自責反省,「視天時而布政令」,「察災祥而省得失」,還要進行大赦、求直言等。

    東宮之內,林沐風也是非常驚詫,搜盡腦子裡關於明初歷史的「片段」,也沒有找到關於明初南京城地震的消息。
ljygo 發表於 2009-2-18 01:07
第一百五十六章 燕王府

地震了,是那種級別並不大的地震。林沐風並沒有放在心上,在他的「寬慰」下,朱允汶以及東宮的侍衛人等也定下心來,該幹什麼幹什麼去。但朝中,此番地震卻激發起了一場激烈的「大地震」。一群清流文官紛紛上表,大講「天罰」如何如何,需要如何如何。有的,要朱元璋下詔免除天下賦稅三年,以平息上天之怒;有的,聲稱朝廷要廢除一些比較嚴苛的刑罰,眾說紛紜,不一而足。

  

    朱元璋接到潮水一般的表章,非常憤怒,他明白,這些朝臣的矛頭直指他重典治國的策略。但他卻無法發火,地震傾倒城牆和宮室,他心裡也有些惶然不安。一連幾日,他都在檢視自身,到底有什麼敗德失政之處,除了剪除功臣以絕後患之外,他興農桑、修水利、懲貪官、治污吏、封藩王,力行節儉,寬以待民,自問不是一個昏君。但既然並非昏君,上天又何以突降天災?

  

    他心裡暴躁不安,卻又看到了一個人的奏折。誰?前軍都督府左斷事高巍。高巍以布衣入仕,是明初一位有膽有識、有氣節的官員。他自幼勤奮好學,學宗孔孟,推崇程朱理學。洪武十五年入太學,因「旌孝行」由太學生試前軍都督府左斷事。在這個時期,他曾建議墾荒田、抑末技、慎選舉、惜名器等諸事,受到朱元璋的嘉納。

  

    高巍地奏折在朱元璋看來。簡直是大逆不道。氣得他差點要暴走了——「高巍小兒,居然,居然要朕下罪己詔!朕有何過失?豈有此理!來人,給朕傳高巍進宮見朕!」朱元璋猛然一拍桌案,怒吼道。

  

    高巍跪在地上,以頭叩地。瘦削地臉上掛著堅毅的神情。在這大明朝廷,能夠敢直言上奏甚至不惜與朱元璋直言頂牛的臣子,也就是他了,儘管他官職並不高。

  

    「高巍,你倒是說說看,朕有何過失?何以要下罪己詔?」朱元璋冷笑道。

  

    「皇上乃是一代英主,但是。皇上用刑過苛。刑罰過重,剝皮實草之刑驚悚天下臣民,引發社會動盪。還有,錦衣衛濫用刑罰,跋扈朝野……臣以為,陛下當學漢武皇帝,下罪己詔,知過既改,寬刑罰。廢錦衣衛……此天下幸甚,我大明社稷幸甚!」高巍心一橫,毫不畏懼地侃侃而談。其實,他真正的用意不過是借此機會,再次奏請朱元璋廢除那些酷刑和錦衣衛。

  

    朱元璋煩躁的揮了揮手。他的怒火已經漸漸平息下來了。冷冷地掃了高巍一眼,「高巍。你還是那老一套。朕記得,你這已經是第五次上表要朕廢錦衣衛了……好了,你下去吧,朕念在你一心為國,姑且恕了你這忤逆之罪,下去吧。」

  

    「陛下,突降天災乃是上天示警,酷刑治國有干天和,望陛下三思!」高巍叩首呼道。

  

    「夠了!高巍,朕懲治貪官污吏以酷刑,乃是為了我大明江山永固。至於錦衣衛,也是為了拱衛京師和皇宮地安全——再要多言,朕絕不饒你!」朱元璋怒道。

  

    「陛下一日不廢酷刑和錦衣衛,臣當進言不止。」高巍倔強的叩首。

  

    「好你個高巍,你要脅迫朕嗎?放肆!」朱元璋狠狠地拍了一下桌案,桌案上的茶盞嘩啦一聲摔落在地,「來人,給朕拖出去,廷杖——廷杖100。」

  

    幾個大內侍衛把高巍拖了出去。

  

    廷杖,是大明的一種酷刑。廷杖,文字獄,封藩王,設立錦衣衛,這是朱元璋加強王權統治的四大法寶。凡受廷杖者剝去衣服,重重擊打,輕者要養傷個把月,重者當場倒斃。洪武初年,朱元璋曾經同時廷杖大臣數十餘人,數十人被扒下衣服,排在太和殿下,數十根棍子同時起落,一時間聲響震天,血肉橫飛,十六人當場死亡。

  

    御書房門口,隱隱傳來高巍的慘叫聲。朱元璋憤怒地在房中轉來轉去,臉色陰沉,幾個小太監趕緊垂首侍立在一側,連呼吸都盡量保持微小的動靜,生怕處在暴怒中地皇帝拿自己「瀉火」。

  

    紅日高高地懸掛在當空。朱嫣然去東宮發現朱允汶不在東宮去了御書房,便「拽」著林沐風去了御書房,準備叫著朱允汶一起微服出宮去秦淮河畔地小酒館去暢飲一番。剛走到御書房門口的小廣場中,便看見一個大臣臥在朱凳之上,被幾個大內侍衛廷杖,不時發出慘烈的呻吟聲,後背以及臀部一片血肉模糊。

  

    朱嫣然掩面訝然道,「是前軍都督府左斷事高巍?此人可是一個大大的忠臣,皇祖父為什麼要廷杖於他?」

  

    旁邊一個小太監急急跪倒道,「奴才見過南平公主殿下!高巍冒犯龍威要皇上下什麼罪己詔,被陛下廷杖,皇太孫殿下正在御書房為高巍求情呢。」

  

    砰!噗!又是一棍下去,高巍頭一仰,又發出一聲慘呼,「啊——」

  

    朱嫣然皺了皺眉,呼道,「沐風,你且等候,我去見皇祖父,不能再打了,再打高巍必死無疑。」林沐風點點頭,對廷杖這種明代酷刑,他早有耳聞,沒想到今天居然親眼所見。

  

    朱嫣然正要往御書房裡行進,朱元璋和朱允汶一前一後地出得門來。朱允汶手一揮,「住手!」眾大內侍衛停下手齊齊跪倒在地。高巍的廷杖之刑雖然被免了一半,但朱元璋怒火之下,還是罷了他的官職。經此一鬧,朱嫣然游秦淮的興致大減,心情不佳,便草草與朱允汶和林沐風作別。回了自己地寢宮。而林沐風也向朱允汶告假。準備出宮去過問一下瓷行地生意狀況。

  

    黃昏,燕王府,一間奢華地大廳。

  

    禮部尚書曹鏈的內侄、翰林學士吳光躬身一禮,「見過燕王殿下!」

  

    朱棣淡淡一笑,「吳學士免禮。不知吳學士此來,是代表曹大人還是代表你自己呢?」

  

    「回殿下。吳光乃是代表我家姑父而來。我姑父大人說了,皇太孫欺人太甚……殿下,這一件秘辛之事,乃是我姑父大人獻給殿下的一份覲見之禮……」吳光狀著膽子上前幾步,伏在朱棣耳邊小聲說了一番。

  

    朱棣臉上毫無表情,依舊是淡淡一笑,「曹尚書的厚愛。本王知曉了。請吳學士回去轉告曹大人。本王心中記著曹大人的這番情誼了。」

  

    「不過,此事關乎皇室尊嚴,爾等且不可往外洩露半點,否則,休怪本王翻臉無情。」朱棣緩緩起身,聲音變得冰冷起來。

  

    吳光心中一寒,趕緊跪倒在地,「臣不敢!這件事臣會爛在腹中!」

  

    「如此最好。事關機密,務須謹慎。你去吧。」朱棣低低道。陰沉地聲音傳了過去,躲藏在屏風後面地一個麗影身子微微一顫,躡手躡腳地退了回去。

  

    吳光惶然告辭而去。一個侍衛站在門口高聲稟告,「殿下,林沐風林學士到了。」

  

    朱棣哈哈一笑。大步迎出廳去。朗聲笑道,「林學士大駕光臨。燕王府蓬蓽生輝啊!」

  

    林沐風正站在廳外的台階下,一見朱棣出迎,微微一愕,急急躬身下去,「林沐風豈敢勞駕燕王殿下相迎!」

  

    「呵呵,林學士名滿京華,又是本王請來地貴客,本王自當相迎。請——本王略備薄酒,今晚當與林學士把酒言歡!」朱棣溫和地上前來,抓起林沐風的手,攜手向廳內行去。

  

    林沐風心念急轉。在接到請柬之後,他就隱隱猜出了朱棣的用意,但自己一個不入流的東宮侍讀學士,剛剛進入朝堂,之所以被他看重,無非還是要拉攏自己,試圖在皇太孫朱允汶身邊安插一枚釘子罷了。

  

    這燕王朱棣地派頭,可比朱允汶這個儲君大多了。彈指間,一桌豐盛地酒席就擺上了。席間,朱棣隻字不提「正事」,只是頻頻勸酒,隨意與林沐風說些家長裡短以及瓷器琉璃之事。

  

    一晃的功夫,已是酒過三巡。廳中,宮女們已經點燃了手臂粗細的紅燭。燈光搖曳中,觥籌交錯之際,朱棣那英郎中略帶幾分陰冷的面容和凌厲的眼神在林沐風眼前晃悠著,讓他心中的警惕越來越重。

  

    果然。朱棣低低一笑,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藉著酒意低低道,「林學士,你覺得本王與允汶相比如何?」

  

    林沐風起身淡淡一笑,「殿下和太子都是天皇貴冑,沐風豈敢妄言……」

  

    朱棣嘴角一曬,意氣風發地道,「林學士,論文采,本王諸多皇子中可以說是出類拔萃,論武功,本王武藝超群,更是曾率領三千鐵騎,救父皇於瓦剌大軍之中。而允汶,則——則過於文弱了,本王實在是擔心,他擔不起大明社稷這幅重擔哪!」

  

    林沐風面色一凜,沒有做聲。

  

    朱棣哈哈一笑,又飲下一杯酒,「本王醉酒之言,林學士莫要當真,莫要當真,呵呵呵呵——不過,本王素喜人才,麾下也集聚了天下英才——他日,他日,林學士要是有意,本王當學那曹魏武倒履相迎啊!」

  

    從燕王府出來,林沐風騎在馬上任憑冷風吹拂著自己酒後紅潤的臉龐,心潮起伏著。實事求是地講,這朱棣確實是一個英武有為的英雄人物,他要做皇帝,恐怕也不會比朱元璋差多少。但他跟朱元璋一樣,個性太強,個人的權力慾望太重,缺乏朱允汶那一種仁厚寬容。

  

    不過,無論如何,林沐風知道,自己注定日後要跟朱棣為敵了。為了朱允汶,為了自己,他都必須要竭盡全力更改歷史地進程,讓靖難之役消解為無形。

  

    夜色如水,清冷的風伴隨著馬兒的奔馳而呼呼吹拂著臉頰。激動的情懷,漸漸平靜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以貫之地理性和冷靜,馬兒地速度也放緩下來。拐過一條巷口,一個秀麗的身影遠遠地站在幽暗地角落,小聲疾呼道,「林學士!」

  

    林沐風一驚,抬眼望去。一個身材婀娜的女子,面蒙面紗,匆匆走到他的馬前,伸出潔白如玉的小手,遞過一封信函,低低道,「林學士,速速將此信函交給皇太孫殿下,事關重大,請勿耽擱!」

  

    說完,女子轉身匆匆而去,隱入了黑暗的巷裡,轉眼消失不見。

  

    林沐風接過信函,掃了一眼,信函上,有三個秀麗的小楷,「皇太孫啟」。這個女子是誰?她為什麼會在這裡等候自己?還要讓自己給朱允汶送信?重重的疑惑,一起翻滾著湧上心頭。一時間,他心中突然有了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仰起頭,望著那滿天的一空星斗,林沐風歎息一聲,認準皇宮的方向,縱馬馳去。

  

    而在這個時候,燕王府的大廳中依舊燭火通明。一個青衣宮裝艷麗無比的少女盈盈從屏風後走轉出來,淡淡笑道,「父王,剛才這位就是名滿京城的恩科狀元文武雙全的東宮侍讀學士林沐風嗎?」

  

    「永安,此人正是林沐風。呵呵,父王倒是忘了,我兒酷愛書畫,此人書畫兩絕,應該讓他為你留下一幅墨寶——永安,父王明日再派人請他為你作書畫一幅吧。」朱棣緩緩起身,聲音沉穩,哪裡還有什麼酒意。

  

    少女搖了搖頭,似是有些疲倦,「父王,女兒不要。女兒想明日就趕回北平去,這京城之中陰冷潮濕,女兒的身子受不了。」

  

    「永安,父王這回帶你進京……」朱棣沉吟了一下,呵呵一笑,「也罷,既然我兒要回那就回吧,明日一早我便派人護衛你回北平。」
ljygo 發表於 2009-2-18 01:09
第一百五十七章 如煙
要不是有朱元璋的金牌和東宮的腰牌,這麼晚了,林沐風根本就進不去宮。每日傍晚時分,皇宮的四門都要緊閉起來,戒備森嚴,當然是出於保護皇宮安全的考慮。

  

    東宮值守的侍衛見是自家的統領大人,便一路放行。林沐風匆匆走到朱允汶的寢宮前,小聲對一個小太監呼道,「公公,你來一下!」

  

    小太監名叫小武,是朱允汶的貼身內侍。剛剛侍候朱允睡下,見林沐風神色匆匆而來,倒是吃了一驚,急急上前躬身一禮,「林學士,這麼晚了,你咋還入宮來了?」

  

    「小武公公,麻煩你趕緊去通傳皇太孫殿下,沐風有要緊的事情稟告。」林沐風喘了一口氣,微微上前一步,又道,「十萬火急,煩勞公公了!」

  

    小武猶豫了一下,低低道,「林學士,殿下已經安歇了,這……」

  

    林沐風心中焦躁,「一切有林某,你只管通傳就是。」

  

    朱允才進入夢鄉就被小武喚醒,躺在床榻上很是不滿,低低呼道,「小武,叫醒本宮作甚?」

  

    小武站在宮內的一個角落裡惶恐的回道,「殿下,林學士深夜進宮來,說是有十萬火急的事情要稟告殿下,奴才這才斗膽喚醒了殿下。」

  

    「林沐風?十萬火急?」朱允心中一驚,急急起身在小武的服侍下穿好衣袍,出殿去見林沐風抄著手頂著寒風站立在清冷的月光下,忙呼道,「沐風,這麼晚了,找本宮有事嗎?」

  

    林沐風歎息一聲。從懷裡掏出那封信函,慢慢遞了過去。

  

    藉著月色,朱允愕然的接過信,匆匆拆開一看。只看了一眼,神色大變,面色慘白失魂落魄的站在當場,一句話也沒說。林沐風皺眉望著他。也靜靜的等候在一旁。

  

    良久,朱允才顫聲道,「小武,拿我的腰牌,速速去香凝宮找南平公主來。」

  

    朱嫣然呆呆地盯著眼前的這封信,倒吸一口涼氣。緩緩道,「王兄,多虧了永安姐姐報信,否則,這事兒要是被燕王捅出來,王兄的威信和皇家的尊嚴必然要掃地了……」

  

    林沐風淡淡的坐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什麼都沒問。什麼都沒說。他知道,該讓自己知道的,朱允肯定是會說的。不該自己知道地事情,自己也不用操那麼多心。朱允惶然長歎一聲,「嫣然,你點子多,要幫我想想辦法……」

  

    朱嫣然霍然站起,望著林沐風,和聲道。「王兄,你這事情嫣然幫不了你,你還是找他吧。我們的林學士智謀深遠,必能為你解憂的。」

  

    朱允當然是要告訴林沐風,否則他就不會讓他也進殿來了。但這事情。作為朱允來說。還真是難以說出口。朱允苦笑著掃了朱嫣然一眼,低低道。「嫣然,你來給沐風講講。」

  

    朱嫣然幽歎一聲,緩緩道,「沐風,去年夏日,我與王兄微服出宮暢遊秦淮,在一隻畫舫之上,王兄——王兄中意了一個貌美如花的歌姬如煙……我就給他出了個點子,讓他在宮外置了一處外宅,將如煙秘密養在其中。」

  

    林沐風悚然一驚,堂堂一個皇孫,未來的大明儲君,居然在外邊包起了二奶!包就包吧,但對方卻是一個妓女,這要真是傳了出去,儲君圈養歌姬,不但皇家的顏面掃地,朱允本人地形象也必然要毀壞殆盡。更重要的是,萬一朱元璋發怒,一氣之下廢了他的儲君之位,那可就不妙鳥。

  

    如今林沐風的命運前途與朱允緊緊的捆綁在了一起,他要完蛋,林沐風也不好過。這一點,林沐風比誰都清楚。想到這裡,他苦笑一聲,長身一禮,「殿下,你身為一國之儲君,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何以要去這***煙花之地尋覓……」

  

    朱允臉色一紅,但卻沉聲道,「沐風,如煙乃是天底下第一等賢淑端莊的女子,在本宮地心裡,沒有一個女子能比得上她。為了她,本宮就算是不做這個皇太孫也無妨。要不是顧及到皇家地面子,我早就將如煙娶進門來了……也罷,本宮明日便去向皇祖父請罪!」

  

    朱嫣然急急擺手,「王兄,那萬萬不可。你要是自己說了出來,如煙必死無疑。你想想看,依皇祖父的性情,他老人家會讓這件事情暴露出來嗎,他一定會殺如煙滅口的。」

  

    「殿下,且不要慌亂。沐風請教殿下,此事何等機密,外人如何知曉?曹鏈之內侄是如何得知的……」林沐風拱手道。

  

    「這?本宮也莫名所以。此事除了本宮就是嫣然知曉……」說著,朱允突然臉色大變,冷聲道,「嫣然,莫非是馬靈?」

  

    馬靈是朱允汶的妃子,也是禮部尚書曹鏈的外甥女。15歲進宮與同樣是15歲的朱允大婚,成為皇太孫妃。「一定是這個賤人!」朱允怒道,這才記起那日他從如煙那裡回來,醉酒後宿在馬靈寢宮裡,似是隱隱說了一些醉話,而且,如煙送給他的香帕也在那晚丟失,他還以為是丟在路上,現在想來,定然是馬靈私藏了。

  

    林沐風又是一歎。掃了朱允一眼,心裡猜出了幾分。這又是老套的宮闈情仇故事——「皇上」喜歡上了其他地女子,而「皇后」則妒火四起,意欲要將「二奶」殺之而後快。爭風吃醋,又裹夾著腥風血雨的權力爭鬥。

  

    「殿下,如今之計,只有兩條路可以走。第一,將所有知情的下人全部滅口;第二,將如煙姑娘立即轉移到別處。只要證據沒有了,殿下就可以高枕無憂了。」林沐風低低道。

  

    「沐風,可是,燕王叔已經知曉了此事……」朱允歎了口氣。「怕是他不會放過我的。」

  

    「殿下,這個不用擔心。燕王殿下要是知道沒有了鐵證,他絕不會外洩的,包括曹鏈和吳光兩人。因為,這事涉及到皇家尊嚴,如果事情不了了之,他們就屬於誣告儲君。這可是誅殺九族地彌天大罪,燕王不會這麼愚蠢地。其實,殿下,就算是我們沒有得到消息,這事燕王也絕不會出頭向皇上告發殿下地。」林沐風微微一笑。

  

    看著朱允迷惑地神色,他笑了笑問道。「殿下,曹鏈之內侄吳光何以要將此消息秘密透露給燕王?」

  

    「那當然是覬覦本宮的儲君之位。燕王叔早就恨不能將本宮廢了,又他來任太子,當日……」朱允汶說到這裡便生生住口不言,再說下去就涉及到皇家的內訌內幕了。

  

    「殿下,燕王要想藉機對殿下發難,目的是殿下被皇上廢黜他好取而代之。但此事關乎皇家顏面。如果是由燕王來揭開這層瘡疤,皇上會高興嗎?故而,臣以為,燕王必然會安排其他渠道披露此事,他才好即享其成又置身事外。」林沐風緩緩道。

  

    「不錯,沐風所言甚是,燕王叔心機深沉,斷然不會將自己推到風口浪尖上。」朱嫣然在一旁附和道。

  

    「沐風,此事本宮就交給你全權處理了。本宮……」朱允居然躬身下去,「沐風,務必要保住如煙的安全,我萬萬不能沒有了如煙。」

  

    「殿下,折殺臣了。」林沐風趕緊回禮。

  

    「王兄。嫣然倒是有一個主意。不過。要看我們的林學士林大人同意與否了?」朱嫣然突然一笑道。

  

    「嫣然,你趕緊說。不要賣關子了。」朱允急得如熱鍋上地螞蟻,在殿中團團亂轉。

  

    「給如煙偽造一個身份——對外說是林沐風的表妹,讓如煙住進林家,王兄日後往來也方便。至於如煙的戶籍身份,就麻煩林學士費費心動動腦子吧,我想,林大人既有皇祖父的金牌,又有東宮輔臣的身份,還有萬貫家財,辦這點小事應該不成問題吧?」朱嫣然眨了眨眼,「王兄,我們的林學士口風甚緊,皇祖父早就給了他金牌,他居然都瞞著我倆。」

  

    林沐風聞言不由苦笑,「這?」

  

    朱允期待地望著他。林沐風咬了咬牙,「也罷,就這麼辦。殿下,調撥兩個心腹侍衛隨我連夜出宮,臣連夜將如煙姑娘轉移到臣的府裡,將所有證據全部銷毀掉。」

  

    林沐風帶著兩個朱允汶絕對的心腹侍衛連夜出宮,將如煙悄然護送到了林家,在內院中尋了一間極其隱秘的內室安置下。然後,又派兩個侍衛將如煙所居宅院中的3個侍女和兩個家奴全部斬殺,將屍體深埋起來。

  

    第二天一早,林沐風就以回山東接家眷的名義,縱馬出城向山東馳去。離開南京,還沒進徐州府境內,就在半道上遇見了舉家向南京搬遷而來的柳若梅母子眾人。匆匆小聚了一晚,囑咐柳若梅暫時帶著眾人折返回去到徐州孫羽西處停留幾日,林沐風便急匆匆回益都而去。

  

    悄然回到益都,他悄悄帶著百兩黃金拜訪了新任益都縣令封強。黃金開道,御賜金牌和東宮輔臣地身份壓著,封強很快便命人在益都縣地戶籍薄上添了一丁:歐如煙,洪武10年生人,顏神鎮人,自幼父母俱亡,居姑母所嫁林家……

  

    林沐風知道這益都縣令絕對不敢透露半點風聲,再加上這事情也不是什麼大事情,等過上幾年,就成既定事實,只要林家人一口咬定,歐如煙就成了如假包換的林家表小姐。

  

    為了避免留下「尾巴」,林沐風沒有停留,也沒有讓柳家和王二他們知道自己回來,連夜出了益都,向徐州趕去。

  

    「這事可真邪門了……」朱棣面色陰沉,冷冷地一拍桌案,「斯道,難道是那吳光和曹鏈欺騙於本王?」

  

    「王爺,要不要派人徹查一下,這很明顯是消息外露,朱允派人將那歌姬轉移了。此女在那座宅子住了很久了,一查便一清二楚了。」姚廣孝低低道。

  

    「罷了,此事就此作罷。斯道,我們只要抓不到那個女子,沒有鐵證,就是查到什麼,父皇也不會認可的,即便是父皇也相信,他為了皇家的尊嚴也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到時候,本王反而被父皇不喜,罷了,罷了,又讓他逃過一劫。」朱棣霍然站起,憤憤地將手中的茶杯摔碎在地。

  

    「斯道,派人拿本王的令牌告訴曹鏈,此事讓他爛到肚子裡,否則,不要說父皇,就是本王也絕不會放過他!」朱棣陰森森地撂下一句話,大步出了廳堂。

  

    南京城外。

  

    數十名衣甲鮮明的燕王侍衛,騎在高頭大馬上,緊緊護衛著一輛寶馬香車緩緩出城向北行去。不遠處的官道邊上,一個白衣公子帶著兩個隨從笑吟吟地等候在路邊。

  

    「誰?燕王府永安郡主過道,爾等還不趕緊退讓?」一個侍衛縱馬上前冷聲斥道。

  

    白衣公子理也沒理侍衛,突然朗聲呼道,「永安妹子回北平嗎,為兄來送你一程!」

  

    香車上的簾子掀開,一個驚喜的聲音傳了出來,「允哥哥!」

  

    永安在幾個侍女的攙扶下,下車來,向侍衛一擺手,「放肆,這是皇太孫殿下,你們還不上前見過?」

  

    眾侍衛立馬整齊劃一地翻身下馬,瞬間排成一列,轟然跪倒在地,齊聲喊道,「拜見皇太孫殿下!」

  

    看著燕王侍衛如此訓練有素,朱允心中著實吃了一驚,讚道,「永安妹子,燕王叔的手下真是精明強悍,我看比大內侍衛還要強上幾分。」

  

    永安歎息一聲,叉開話去,「允哥哥,多年不見,你風采一如往昔,永安心裡欣慰地很。」

  

    「永安妹子,大恩不言謝。」朱允居然躬身一禮,「妹子,他日本宮登基,這份情誼我是一定會回報你地。」
ljygo 發表於 2009-2-18 01:11
第一百五十八章 孫家營
徐州城外西郊的孫家營。

  

    輕雲懷抱著還不滿一百天的小秋生,跟在柳若梅的後面進了孫羽西家的院子。而輕霞則留在外面與林虎和老林頭一起招呼著幾個護院在門口停駐車馬。

  

    孫羽西正在院裡與曹萱和幾個侍女晾曬被子和衣服,突聽門口車馬響動,緊接著院門被推開,一個衣著素雅的少婦和一個抱著嬰兒的翠衣丫鬟一前一後走了進來,不由一呆。她在徐州,平日裡深居簡出,根本就不跟別人來往,冷不丁有人進院子,她吃了一驚。

  

    但她馬上便認出了柳若梅,狂喜著撲了過來,「若梅姐姐,是你嗎?」

  

    柳若梅笑吟吟的,「羽西妹子,是我,姐姐來看你來了。」

  

    孫羽西一把抓住柳若梅的手,不禁眼圈一紅,「姐姐你來了,真是太好了,羽西……」

  

    「羽西妹妹,快來看看,這是秋生——秋生,叫——」柳若梅笑著招呼輕雲把秋生抱了過來,指著被緊緊包裹在棉襁褓裡的嬰兒秋生,突然掃了院中的眾女一眼,壓低聲音道,「秋生,叫二娘,嘻嘻……」

  

    「少奶奶,小少爺這麼點,哪裡會叫人哦。」輕雲抿嘴笑道。

  

    孫羽西先是一愣,繼而面紅耳赤的背過身去,顫聲道,「姐姐!」

  

    進了房中,見只有自己跟孫羽西兩人,柳若梅把將哭鬧的秋生抱在懷裡輕輕拍打著,柔聲道,「羽西妹子,這些日子苦了你了……等你守孝期滿,我一定讓夫君風風光光地來徐州將你迎娶過門!」

  

    「姐姐!」孫羽西羞得低下頭去。

  

    「妹子。我們親如姐妹,你還羞個什麼勁哦。」柳若梅笑著,將睡熟的孩子輕輕放在床上,「妹子,我們這次來要在你這裡住幾天,等夫君來了我們一起進京。」

  

    「他——他也要來?」孫羽西心裡一顫,急急抬起頭小聲問道。

  

    「嗯。妹子。一會你帶我去拜祭一下義父大人。」柳若梅眼眶一紅,「妹子,一想起義父大人,姐姐這心裡就心痛。還有,你一個嬌貴的千金小姐,如今卻獨守在這徐州鄉野之間——妹子。要不,你就跟我們一起進京吧,等過了年我再派人把你送回來,行嗎?」

  

    柳若梅在徐州等了十多天。每日與孫羽西在房中都有說不完的家常和悄悄話,輕雲和輕霞則輪流照看著秋生。林虎和老林頭則帶著幾個護院去了鎮上,尋了一間客棧住下。

  

    曹萱帶著孫羽西的一個侍女在院中忙碌著,院中地繩索上晾曬著一繩子的尿布。曹萱苦笑道。「若梅姐姐。你這孩子太能尿了,今天都換了十多塊尿布了。」

  

    「呵呵,煩勞曹妹子了。」柳若梅在房中笑著回道。

  

    這時,門吱呀一聲開了。風塵僕僕的林沐風飄然而入,掃了一院的尿布,嘴角浮起一絲微笑。曹萱揉了一下眼睛,驚喜道,「林大哥,是你嗎?」

  

    曹萱一身粗布衣裙。明眸皓齒紅著臉盈盈過來躬身一福,「小妹見過林學士、林大人!」

  

    「曹小姐請起!」林沐風趕緊還禮。

  

    「夫君……是夫君來了!」房中,柳若梅急急推著孫羽西,「羽西妹子,快去。快去。你們倆到對面的屋裡去——輕雲,輕霞。你們兩個過來。」

  

    林沐風推門進屋,見自家娘子站在東間的門口,笑著招呼著自己,「夫君,你來了——諾,羽西妹子在西間裡,你去看看她吧。」

  

    林沐風猶豫了一下,走過去俯身在柳若梅額頭上親了一下,然後大步去了西間。西間裡,孫羽西心情緊張的坐在床邊上,心潮起伏。又是半年地時間過去了,他,他還好嗎?是胖了還是瘦了?

  

    林沐風掀開厚厚的布簾子,默默走到孫羽西跟前,坐在她身邊,略一猶豫便扳過她微微顫動的肩膀,緊緊的將她擁入懷裡,撫摸著她烏黑如雲的長髮,低低道,「羽西,你瘦了。」

  

    孫羽西微微閉上雙眼,幸福而激動的依偎在他地懷裡,呢喃著,「沐風,有你這一句話,羽西心裡就知足了。」

  

    「羽西,你獨自在此——不如,隨我們一起進京去過年吧,我們分別多日也好團聚幾天。」林沐風憐惜地伏在她的耳邊小聲說道。

  

    「不,沐風,羽西守孝期間,不能離開徐州。」孫羽西輕輕搖了搖頭,「再有兩年,我們便能長相廝守了,兩情若是長久時,又何必要朝朝暮暮。」

  

    院中,突然傳來一個男聲,「羽西侄女!」

  

    孫羽西起身從窗戶裡看了一眼,厭惡的皺著眉頭,「又是他,討厭!」

  

    林沐風也透過窗戶向外望去,一個面目猥瑣的矮胖中年男子穿著一身髒兮兮的棉袍,抄著手站在院裡正向屋裡張望著。

  

    「他是誰?」林沐風問道。

  

    「沐風,他是我的一個本家叔叔,名叫孫永,平日裡好吃懶做的,經常到我這裡借銀子。看在同是一族地份上,我起初還給他一些,但他越來越過分,隔一段日子就來一次。而最近,更過分了,居然要來給我——給我做媒,說是沛縣一個縣丞地兒子……」孫羽西說到這裡看到林沐風神色不對,便輕輕依偎過來,眼中一片深情,「沐風,羽西的心裡只有你,你放心好了。」「羽西侄女!」孫永又呼道。

  

    「沐風,你等等,我去攆他走。」孫羽西推開林沐風走了出去。

  

    「四叔,你又來幹嘛呀,我不是跟你說了嗎,我在守孝期間,提什麼親事!」孫羽西冷哼一聲,「四叔,你老實說,你到底拿了人家多少銀子?」

  

    孫永嘿嘿一笑,「侄女,人家可是堂堂的縣丞公子,家裡有錢有勢,你一嫁過去就可是少夫人,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哩。人家說了,可以等你守孝期滿再成婚呢。」

  

    「四叔,我敬你是長輩,這才客氣跟你說話,你要是這般無禮,我可要攆人了!」

  

    「侄女,我可是為你好啊,你父母不在了,我是你的長輩,我就能為你做主。你看看,人家胡公子派管家送來了這麼多禮物!」孫永向門外呼了一聲,門被推開,呼啦啦進來四五個家奴,由一個管家摸樣的帶著抬著兩個大箱子進來。

  

    「你們幹什麼?都出去!」孫羽西氣的俏臉煞白,指著孫永怒斥道。

  

    「孫小姐,你可以打聽一下,我家公子在這蘇州府一帶那可是赫赫有名的才子,才貌雙全,家道殷實,你雖然是縣令之女,但你父親已經故去,如今不過是一個民女,我家公子看中了你,是你的福氣,你莫要不識抬舉。」那個管家摸樣地人走過來,大聲道。

  

    「呸!」孫羽西啐了一口。

  

    「侄女啊,你還是收下吧。」孫永冷笑了一聲,「我是你的叔叔,兄嫂不在,你的終身大事,我也可以做得幾分主!」

  

    「羽西妹子!」柳若梅面帶薄怒走出門來,身後跟著面沉似水的林沐風。柳若梅走過來拉起孫羽西的手,「妹子,告訴他,你已經有婆家了!」

  

    孫羽西心神一顫,忍不住回頭來看著林沐風,林沐風慢慢走上前來,眼中地憐惜之色越來越重,「羽西,告訴他!」

  

    孫羽西本來就是行事「豪放」地女中豪傑,此時見得到了心上人的「肯定」,哪裡還有半點猶豫,「四叔,我父親在世時就已經將我許配了人家,你趕緊讓他們把東西搬走——否則,我可要報官了。」

  

    「胡說,你分明是在糊弄叔叔,你根本就未曾許配人家。」孫永冷冷地瞥了林沐風一眼,「你是誰?我家侄女守孝,你一介男子在她院中作甚?」

  

    「我嘛?」林沐風冷笑一聲,「你還不配問。」

  

    「我來告訴你。」輕雲突然沉著臉走出門來,傲然大聲道,「我家少爺乃是堂堂地恩科狀元公、東宮侍讀學士、侍衛統領林沐風,也就是羽西小姐的未成親的夫君!」

  

    孫永和胡家的管家一聽嚇了一跳,急急後退了幾步,震驚的望著林沐風。他們雖然不知林沐風的名字,但東宮侍讀學士、侍衛統領的官銜,他們還是知道幾分的,這是輔佐未來儲君的近臣啊。

  

    林沐風冷笑著無語。

  

    一個老者匆匆進得院中,打量著林沐風,突然面色一凜,急急跪倒在地,「孫氏族長孫幻臣拜見學士大人!」這是孫氏現在的族長,是秀才,頗有幾分見識,他見林沐風腰間繫有一塊刻有龍紋的腰牌,馬上便知道他的身份不假。見族長都拜了,孫永等人面面相覷,也趕緊呼啦啦跪倒了一地。

  

    林沐風從五品的官職並不高,但在這鄉野之間,那可是一個高不可及的大人物。要知道,一個縣令也不過才7品,他可是比縣令高了整整兩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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