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瓷王 作者:格魚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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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neider 2009-2-1 21:31: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38 355375
本帖最後由 longwang 於 2009-7-23 08:40 編輯

內容簡介︰
    一個現代工藝美術師回到明初,成了富甲天下的風流瓷王。他會彩塑制瓷,他更擅長方寸內畫,他還提前復原了失傳的琉璃藝術,且看這只來自工業文明的小小蝴蝶,如何閃動翅膀,讓大明陶瓷琉璃工業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峰,讓一個泱泱大中華盛世圖景,忽然歌唱,輝煌綻放.
  瓷器琉璃是中國人獨一無二的發明創造,中國聞名于世界,瓷器起了重要的作用。中國一詞的英文china的原意就是瓷器,瓷器以其獨特的民族文化特色代表著中國悠久的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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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neider 發表於 2009-2-1 21:33
第一卷壺中乾坤 楔子
    剛剛駛入荒涼的山區不久,這條狼就出現了。長長的尾巴,灰色的毛皮,凶殘的眼神,一如動物學教科書所描寫的那樣。在這片了無人跡的十萬大山的山口,不知道它是突然從哪里鑽了出來,悄無聲息地跟上了這輛顛簸中緩慢前行的軍用越野車。

    開始,張揚還不在意地以為是條狗,可從後視鏡中看見這執著的東西竟久久地追著汽車不放,便有些奇怪︰

    “林中尉,這狗怎麼總跟著車?”

    “是狼吧。”開車的林中尉兩眼仍然望著前方,聚精會神地掌著方向盤,爾後又匆忙補充了一句︰“你看它奔跑的姿勢。”

    辨別奔跑中的狼與狗,對于林中尉來說,根本不是一個問題。在家鄉內蒙的大草原上,這同一遠祖的兩種動物,他從小就熟悉。狗,即便跑得再快,也免不了一竄一跳地前躍,而眼前這東西,卻幾乎是肚皮貼著地面和草叢在掠。

    “這年頭,野生的狼不多見了,偶爾有只惡狼也被人當成了看家狗。”張揚不無嘲弄地回過頭去死死地盯著依舊在追逐汽車的狼,“餓極了吧,能不能再快點?看這個樣子它會一直跟下去的。”

    “呵呵,你怕了?要不我給給它一槍!”林中尉笑了笑,踩大了油門。

    越野車沿著草草開闢出軍用道路在沼澤山路上顛簸著。天剛蒙蒙黑的時候,進了一處山谷。遠處,青山黝黑地脊梁掩入了淡淡的夜色中,一棟孤零零地青色小樓被一圈扯著電網的圍牆圍起,幾個荷槍實彈的衛兵把守在大門處。

    其實,真是多余了,在這種鳥都不拉屎的深山里,這麼戒備森嚴純屬瞎子點燈白費蠟——沒有人來你防備誰去?

    下了車,張揚有些好奇地打量著眼前的景象。突然,在一片低矮的草叢中,他又看見了那條狼。那狼悠閑地臥在那里,正瞪著一雙陰森森藍慘慘的眼楮,毫不在乎地向張揚和林中尉窺視著。

    張揚的心里,忽悠地一顫。

    囂張,真***囂張!居然還是那條狼!他竭力驅趕著心里浮起的一陣煩躁,心神不定地跟在林中尉身後進了院牆之中。

    ……

    脫了個精光,又洗了澡,換了一身白色的衣服,張揚被送進了小樓的地下,一間全封閉的有著層層關卡的地下密室,足足有幾百個平米。看樣子,這地下的密室才是這個軍事重地的關鍵所在,地面上那座小樓就完全不過是一個擺設。

    听完軍事科學院周教授的話,張揚頭腦里頓時嗡地一聲仿佛一下子被掏空了一樣,空空洞洞什麼都不存在了。雖然身體直立著,感覺上卻是軟軟地,要往下倒。

    周教授走了過來。他漫然抬起了頭,顫聲道,“時空穿梭機?似水流年?您不是在給我說科幻故事吧?”

    “數十年前,西方某科幻作家的預言,人類會登上火星、月球,不是已經成為活生生的現實了嗎?我國幾十個科學家從十幾年前開始秘密研究時空穿梭,到今天總算有了一個初步的成果,制作出了這個時空穿梭機——我們給它取名叫‘似水流年’。”周教授指著眼前這個透明的、不知道是何材質造成的大圓球,微笑著。

    “從古到今,時空穿梭一直都是人們的夢想。我們希望回到過去挽留一段愛情或阻止一場悲劇;我們期待進入未來,超越有限的生命。”周教授眼中放射出狂熱的光芒,“我們這個時光機器以愛因斯坦的廣義相對論為基礎,我們研究發現,引力是時間和空間的曲線,強大的引力場能令光線變曲並減緩時間的流逝。”

    “哦。”張揚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身子,似在听天書。

    “你來看。”周教授摁下手中的遙控器。

    轟!一聲巨響,大圓球頓時緩慢地旋轉起來,無數的光縴管路開始收縮起來,四個角落里升騰起四道光柱,直沖室頂。

    “這是四道激光束光環,它們會制造出巨大的引力場,場中心的強度足以扭曲時空。因此,若將一個粒子放在光環中間,粒子便會被引力場拉扯。若接近引力場,時鐘和生物鐘都會變慢。如果一個人走進這個‘時間隧道’,就可能出現在過去的某個點。”周教授興奮起來。

    “你們到底要干什麼?穿越過去,改變歷史?這樣的話,我們今天的一切豈不是都要化為泡影?”張揚搖了搖頭,他根本就不相信真的能穿越時空。穿越小說里的穿越者雖然都快被寫爛了,但這可是現實不是虛構的小說!穿越?做夢吧,一群科學狂人!他心底暗暗冷笑。

    “你說的就是所謂的‘時間悖論’。”周教授不以為意地笑著,“美國科學家麥克提出,即便技術上的諸多難題都被克服了,時間機器的產生還會打開一個充滿邏輯悖論的潘多拉盒子。如果我們假定只有一個單—的宇宙,隨著時間向前演進,任何一個想進入過去或前往未來的嘗試都會導致邏輯上的混亂。”

    “第一個悖論是,一個時間旅行者進入過去,殺死了還是個嬰兒的自己,那麼他就會既存在,又不存在,因為他就無法長大再回來完成這個謀殺。第二個悖論更加微妙,時間旅行者跑到時間前面。在樹上刻下了他的名字,而他在回到現在後,砍掉了那棵樹,使它從未來消失了。我們就又踫到了矛盾,在未來的某個時候,樹既存在,又不存在。”周教授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這些悖論讓時空穿梭理論陷入困境,如果是這樣,人即便回到過去恐怕也不能想干什麼就干什麼,但是好不容易有了在時間中穿梭的自由,卻又失去了行動的自由,眼睜睜看著歷史從身邊滑過,卻無力改變什麼,豈不是一個巨大的損失?”周教授說到這里聲音變得高亢起來。

    “那你們還研究時空穿梭有個屁用,純粹是浪費國家財力,浪費納稅人的錢啊!”張揚小聲嘟囔了一句。

    “說的好!”周教授猛然拍了拍手,嚇了張揚一跳。

    “經過無數次的推演,我們發現,用量子物量學的一些定律可以解答這些矛盾——在亞原子世界里,量子的不確定性佔主導地位︰一個電子撞擊一個質子既可能轉向左邊也可能轉向右邊,其間並無規律可循。在我們看來,這種不確定性造成了宇宙的‘多重性’,每次一個電子轉向右邊的時候就和一個轉向左邊的電子形成一個新的宇宙。”周教授一鼓作氣說著深奧的“科學理論”。

    “听不懂。”張揚搖了搖頭。

    “也就是說,世界不是只有一個,而是有許多平行的世界。你回到過去,但那不是你自己的世界,而是和你的歷史相似的世界,如果你干預了歷史,未來走向的將是一個與你來時世界不同的另一世界。可以自由地行動,不受和原先的歷史相一致的約束。”周教授發出爽朗而得意的笑聲,“這下听明白了吧?”

    “瘋狂,太瘋狂了。”張揚聳了聳肩膀,“請問周教授,您通過我們所長把我弄來干什麼?你該不會要讓我當你們的實驗品吧,我絕對不干。”

    “不,實驗品是動物不是人,你放心好了。請你來,是我看中了你的內畫技術,這台時空穿梭機就剩下最後一個環節,在內壁上刻下最後的時空定位坐標符號並將幾條激光脈沖信號焊接起來……從穿梭機的外面探入內壁完成如此精密的工作,只有靠你們這種精湛的內畫技術才行。”周教授從一旁的工作台上取過一把細長的金剛石刻刀。

    “哦,是這樣,您嚇我一跳。好吧,我就試試。”張揚接過刻刀,就要靠近大圓球。

    “慢!”周教授又摁下了手中遙控器的另一個按鈕。

    兩個穿著同樣白色科研服的軍人抬著一只被麻醉了昏迷過去的狼走了進來,狼的耳朵上被生生縫上了一個銀色的小紐扣。

    “啊,是那只狼!”張揚一眼就認出了是一直尾隨他們前來的那只狼。

    “呵呵,本來想用一只小白鼠,但結果發現這頭狼非常怪異,一直在這附近徘徊,就干脆就用它當實驗品。你看,它耳朵上就是我們發明的激光太陽能遠紅外線探測儀,只要它還在地球,我們就能監測得到。”周教授做了一個送入的動作,兩個軍人將狼從大圓球的入口處放了進去。

    “請吧,我們年輕而出色的工藝美術內畫大師,你將會完成一件曠世絕今的作品,你將會親歷一次偉大的科學創舉!”周教授拍了拍張揚的肩膀。

    張揚接過刻刀,站在大圓球之外,將手中的刻刀探入圓球之內,望著一側牆壁上投影出來的相關符號,揮刀如舞,很快便完成了刻制。接下來,又換了一把極其微小的細長焊槍,小心翼翼地探手進去,焊接著數白條密密麻麻地脈沖信號線。

    一條.

    兩條。

    三條.

    ……

    最後一條終于被焊接完畢,張揚長吁了一口氣,伸了伸懶腰,剛要回頭,身旁的大圓球卻驀然激烈飛速地旋轉開來,絢爛的激光光束交叉輝映,如同禮花綻放,一股子強大的吸力從圓球內傳來,生生將他吸入球內。

    霎那間,耀眼的光芒大作,等周教授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幾年的勞動成果化為一縷青煙沒入地底消失不見。

    耳邊隱隱傳來張揚歇斯底里的咒罵聲︰姓周的老王八蛋,你不得好死,你會下地獄的!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1 21:35
第一卷壺中乾坤 第一章林家少爺
    居然真的穿越了?!

    雕梁畫棟的房子,古色古香的器具,服飾奇古的人……這一切都告訴張揚,他穿越了。以前的張揚死了,現在重生的自己,是明初洪武末年(1395年)青州府益都縣顏神鎮的一個富家子弟林沐風。但不知怎麼地,大腦中仿佛只有他自己的記憶,這個富家子的記憶呈現出極其模糊的狀態。

    沒有辦法,他只得裝出一幅“失憶”的模樣,才從下人林虎口中搞清楚了自己如今的基本狀況——林韜林沐風,18歲,父母于前年病逝,家中有剛過門不久的妻子一人,據說至今也沒圓房,也不知是何緣故。家僕四人,林虎和他的父親老管家老林頭,是府中多年的家僕,兩個少女則分別叫輕雲和輕霞,是妻子柳若梅陪嫁過來的丫鬟。

    這是幸運還是不幸?他苦笑著牽動了一下嘴角,眼楮緩緩睜開,早晚還是得面對呀,老躺著也不是辦法,他已經躺在床榻上閉目“沉思”了一天一夜。

    “少爺!你睡醒了?”一張年輕的笑臉湊了過來。眼楮咪成了一條縫,口中噴出了濃烈的大蒜味道。

    他皺了皺眉頭,活動了下這具原本不屬于他的身體四肢,慢騰騰地坐了起來,望著眼前這個古裝的青年矮胖男子,林府的下人林虎,低沉地嘆息一聲,“林虎,你給我倒杯水喝。”

    “嗯哪,少爺您候著,林虎馬上就去為你沏茶。”林虎屁顛屁顛地跑了出去。

    “林沐風”定了定神,下的床來,對著房中的一面銅鏡一邊打量自己一邊喃喃自語︰還算不錯,比前世的“我”英俊多了,而且,身上這一身青布直身的長衫穿在身上,似乎也比穿越前穿著的那身夾克牛仔褲瀟灑。

    等了半天,林虎的茶還沒端來,林沐風干咳了兩聲,嗓子眼里癢癢地很不舒服。

    半響。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傳來,這間還算寬敞,布置華麗的臥房中,走進來四個人。一個是剛才的林虎,端著一杯茶,另一個是面容慈善的老者,還有兩個均著草綠色薄衫短裙年齡相當的少女。

    “少爺!”四人齊聲喊。

    “林沐風”慢慢抬起頭,順手扯了扯非常不習慣的長衫,緩緩轉過身來,強自擠出一絲淡淡的笑意。

    ……

    老林頭恭謹地道,“少爺,你先歇著吧,老奴去找個大夫來給你瞧瞧,看看是不是醉酒傷了身子了,怎麼連自家是誰都記不得了呢?”

    “不用了,或許,過幾天就好了,你不用擔心。”林沐風微微一笑,輕輕搖頭,“你們下去吧,我——本少爺想一個人靜一靜。”

    老林頭和林虎,輕雲和輕霞互相對視了一眼,退了下去。輕雲邊走邊小聲嘟囔,“老林大叔,這好端端一個人,怎麼喝醉了酒一覺醒來就突然失憶了?好怪呀!”

    “是啊,林虎,你不覺得,少爺不但失憶了,脾性也與素日大不一樣了,說話柔和了,不再口出污言,就連那看人的眼神,也變了……好像變了個人。”是輕霞的聲音。

    “都閉嘴,我等是下人,不要在背後非議少爺。”老林頭小聲斥道。

    林沐風在房內听著他們的議論,心道,看來自己靈魂附體重生的這個主兒也不是什麼好鳥。單看看一開始進來的時候,兩個小丫鬟打量自己時那種既不屑又畏懼的神色和目光,他也能隱隱猜出幾分。

    不過,他當下也顧不得這些了。要考慮的是,如何用這個身份和身體在這大明生存下去。他長嘆一聲,所幸是明朝,一個他非常熟悉也非常喜歡的朝代,不但多看了幾本演義小說,還在業余時間多讀了一些明史,還不至于當一個“睜眼瞎”啊!

    時值炎炎夏季。門外,“知了”扯著嗓子不知疲倦地鳴叫著。抬步走出房門,林沐風突然呆了一呆,喃喃自語,“那條狼呢?自己穿越了,那條狼是不是也重生了?”

    站在有些毒辣的太陽地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是大明的空氣了啊。嗯,不錯,空氣清新,倒是清爽得很哪。

    這是一個不小的院落,天井里正中有一棵蒼邁的桂花樹,樹下有一眼井,井邊還有一張石桌和幾個石凳。天井北面,正是他剛才所在的三間一套起居臥房。南面,還有兩間廂房。而西面,牆壁上開了一個半圓的拱形門,兩扇紅色的木門虛掩著。東面,是一面影壁牆,轉過去,大概就是府門了吧。

    “這是自己的家了?”環顧四周,林沐風有一絲感慨又有一絲悵惘,微風吹來,一時間他的思潮奔涌起來,前世的記憶,那一幕幕如同放電影一般在眼前閃現著——就這樣與過去永別了?

    沒有追到手的女朋友,沒有完成的內畫系列鼻煙壺作品梁山好漢108將,家里那一只溫順可愛的波斯貓,那套剛交了首付款的120平米的房子,還有……種種的不舍和掛牽紛至沓來,心里迷亂不已。

    所幸,已經退休的老父還有姐姐承歡膝下,否則——想到這里,林沐風眼角有一些濕潤。

    “紅藕香殘玉簟秋,月滿西樓,最難解,是離愁。”林沐風落寞地低吟著,橫空出世置身于數百年前的古代時空,他情不自禁地多了幾分古詩人的多愁善感。這種感覺無法捉摸,飄渺不定,說不出的黯然撕扯著他近乎麻木的神經。

    正胡思亂想之間,影壁前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叩門聲。廂房里,老林頭顫巍巍地推門而出,快步前行,呼道,“來了,來了!”

    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黯然焦急的聲音響起,“老管家!老孟實在是無能,這一次的燒制又失敗了,還是釉面開裂,好幾天的心血又成了殘品。”

    一個身著粗布衣衫,頭戴黑色網巾,一臉煙火之色的中年男子失魂落魄地走了進來,看見林沐風,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少爺,少爺!”

    “這位大叔,請起。”林沐風嚇了一跳,趕緊扶起他,轉首疑惑地望著老林頭,“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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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場白,格魚的幾句話︰新人新書,拜求讀者大人支持,收藏點擊推薦,一個都不能少哦!

    下入正題︰

    (一)本書所寫“琉璃”,是狹隘意義上的“琉璃”,是古法琉璃工藝,並非現代工業化批量化生產的琉璃(玻璃)器皿

    (二)明朝瓷器雖然鼎盛,但仍然處在“實用型”為主,“觀賞型”為次的階段,故而大型器皿的技藝不成熟,當然一些官窯例外,我指的是民窯

    (三)古法琉璃在明代已經失傳,至清代才被後人復原,至近代才形成規模。演變到現代,保留的只有琉璃之名,而“內涵”早已南轅北轍了

    (四)古代宮殿所用之琉璃瓦,並非琉璃,乃是一種上釉的陶器,與琉璃彩器有著本質不同。

    (五)所謂內畫,是指在方寸間地方,譬如琉璃瓶中刻畫,如果不熟悉可以百度一下了解。

    (六)本書是穿越YY小說,如果要讀嚴謹正統的歷史或者是衛道士,請去看正史,謝謝。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1 21:37
第一卷壺中乾坤 第二章彩繪花瓶(一)
    老林頭嘆息一聲,“少爺,你連這也忘了,哎!咱林家擁有這顏神鎮上最大的瓷窯,九月初十是齊王的生辰,縣令大人下令,讓咱家燒制一對三尺高的縷空彩繪大花瓶進獻齊王當賀禮,可是,我們從來沒有燒制過體型如此龐大的器具,幾次三番的試燒都以失敗而告終,眼看交貨的期限就要到了,可……”

    “哦?顏神鎮?可是青州府的顏神鎮?”林沐風突然眼前一亮。

    “是啊,老管家,少爺怎麼了這是?”老孟揉了揉眼,呆在了那里,他都做好了被林沐風怒斥、甚至是被掃地出門的思想準備了,沒成想,今兒個這林家的少爺這麼和氣,全無往日的那種囂張跋扈。

    “少爺患了失憶之疾,什麼都不記得了。”老林頭再次嘆息一聲。

    顏神鎮,一般人可能還真不知道,但對于林沐風來說,這個名字卻是“聞名已久”了。顏神鎮,別看名字不起眼,但卻是中國瓷器和琉璃發展歷史上的一個重鎮。尤其是在明以後,顏神鎮的瓷器琉璃名氣之大,直追江西的景德鎮,有北瓷之都的美譽,是近代琉璃工藝的發源地之一。

    作為整日里與瓷器和琉璃制品打交道的工藝美術師,尤以擅長內畫而名燥國內外的青年俊彥,居然穿越時空來到了明朝瓷器生產的重鎮顏神,而且,還擁有著一座家傳的瓷窯——一念及此,林沐風情不自禁地興奮起來。

    有了超前于這個時代幾百年的瓷器工藝知識,尤其是擁有著鬼斧神工一般的琉璃內畫技藝,起碼未來的生計問題是不用發愁的了。

    琉璃是一種古法材料,最早的制作可以上溯到漢唐之前,被譽為中國五大名器之首(金銀、玉翠、琉璃、陶瓷、青銅)、佛家七寶之一,到了明代已基本失傳,只在傳說與神怪小說里有記載,像那《西游記》里的沙僧就是因為打破一只琉璃盞而被貶下天庭的。根據史書的記載,琉璃工藝的復原在清朝初年,而制作生產要在清朝中葉以後才能形成規模,內畫也隨之同時被工匠們發明出來。而現在是明初,這意味著琉璃和內畫還屬于“一片空白”,這就給他帶來了巨大的機會。

    林沐風心里興奮到了極點,自顧嘿嘿笑了起來,“瓷器和琉璃的歷史,要改寫了!”

    “少爺,你說什麼?”老林頭湊上前去,迷惑地問道。

    “沒,沒什麼。”林沐風定了定神,淡淡一笑,“老孟是吧?你先不要慌,帶我到窯上去看看。”

    ……

    顏神鎮東南角的西野坊,聚集著鎮上九成以上的民窯。而林家的瓷窯,在這數十座瓷窯中,無論燒造規模還是雇工人數,都是最大的。從林沐風祖父起就開始經營,至今已經傳了三代。

    瓷窯被土坯牆圈了起來,里面到處堆滿了日常用瓷器的泥胎、模具和半成品。在院落正中,幾個工匠正圍著一個一米多高的縷空彩繪花瓶呆呆出神。

    “少爺來了,趕緊見過少爺。”老孟喝道。

    “少爺!”工匠們紛紛見禮,林沐風微微笑著,擺了擺手,“大家不要這麼客氣,呵呵。”

    工匠們面面相覷,臉上浮起了不可思議的神情。林沐風對他們從來是頤指氣使,從來都不正眼看他們,今天卻是這麼和善,沒有一點架子,真是邪門了!

    林沐風沒有再理會他們,目光投在了那個已經成為殘品的彩繪花瓶身上。只掃了一眼,他就情不自禁地皺起了眉頭,不但造型太僵硬,瓶身也不飽滿,比例明顯不協調,整體看上去沒有一點美感。而且,釉面毫無光澤且開裂,彩繪技法也相當地粗糙。

    難道,這大明朝民窯的瓷器制造工藝水平還這麼低級?不會吧?林沐風嘆了口氣,不禁有些失望。

    看著林沐風失望的表情,老孟慚愧地在一旁道,“少爺,往日里我們都是制造一些盆碗之類的小器皿,燒制如此之大的器具還是初次,塑胎和彩繪縷空難度太大,所以……”

    “哦,沒關系。我來問你,老孟,你可找到了釉面開裂的原因?”林沐風笑了笑。

    “就是搞不懂啊,少爺。原料都按照祖輩傳下來的配方漿制,燒制的溫度和火候也掌握地一絲不差,但不知為何,總是釉面開裂。”老孟撓了撓頭,“少爺,我們實在是沒有轍了。”

    林沐風上前輕輕探手敲了敲花瓶的瓶身,聲音低沉且發悶,以他的經驗來看,導致釉面在燒制過程中開裂的原因,八成是泥漿遇高溫在融合堅固的過程中出現了一定的相互排斥。他轉過身來,問道,“老孟,把你們塑胎的泥漿弄一點來給我看看。”

    老孟答應一聲,吩咐一個工匠從一旁捧來了一把濕漉漉的泥漿。林沐風用手指挑起一點,放在手心里搓了搓,搖了搖頭,“老孟,這泥漿柔而不膩,彈性過大韌性不足,不行,得重新配制。”

    老孟迷惑地掃了林沐風一眼,心道,“這林家少爺啥時候又懂這些了?看他的樣子,還說得頭頭是道。”心里的迷惑沒敢說出口來,只能點頭答應著。

    老孟帶著幾個工匠在林沐風的現場指揮下,開始重新配制泥漿。6分瓷土,2分石英砂,2分黏土,過篩篩除掉大點的顆粒,然後經水碓舂細,淘洗,除去雜質,沉澱後制成長條形的泥塊。然後再用水調和泥塊,去掉渣質,不斷用手搓揉,或用腳踩踏,把泥團中的空氣擠壓出來,並使泥中的水分均勻。

    泥漿好了,看了看老孟他們為這個三尺彩繪縷空花瓶專門制作的大型 轆車,林沐風嘆了口氣,實在是太簡陋了,沒辦法,現實條件如此,時間又有限,只能先湊活用了。

    林沐風挽起了袖子,準備親自上陣拉坯。老孟一看急了,“少爺,這些粗活由我們來做就行了。”

    “不要緊,我來拉,你們協助我。”林沐風俯身將泥漿團摔在 轆車的轉盤中心,吩咐老孟和一個工匠攜手合作,一起推動起了 轆車。

    轉盤飛轉,扯,拉,拽,柔,抹……林沐風的動作一開始還略微僵硬,可到後來,越來越熟練嫻熟,看得旁邊幾個工匠目瞪口呆,天哪,這還是林家少爺嗎?

    一個多時辰後,兩個粗體的泥胎成了。林沐風長身活動了下身子,休息了一會,又讓老孟兩人轉動起了轉盤,而他自己,則拿起一把刻刀,小心翼翼地在胎體表面旋削著,休整著一些邊邊角角。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1 21:38
第一卷壺中乾坤 第三章彩繪花瓶(二)
    旋削胚體,于瓷器手工制作,尤其是這種設備落後的古代加工,是一道技術要求很高的工序。不但要有極高的工藝水平,還要有超乎常人的耐力和細心。要想使胚體厚薄一致,表里光潔,圓潤飽滿,呈現出渾然天成的流線美感,需要很高的水平。

    林沐風似乎又回到了前世,他時而俯身握刀輕削,時而起身沉思,完全沉浸在了藝術創作的意境之中。不知不覺間,日頭已經西斜了,旋削整形,花費了林沐風整整2個時辰的功夫。

    夕陽的余暉下,望著眼前兩個成型的三尺花瓶泥胎,林沐風長出了一口氣,總算是完成了。望了望天,他伸了伸懶腰,“老孟,天色已晚,先將泥胎送入空房晾制,明日一早,我們再繼續下一道工序。”

    老孟痴痴地望著林沐風,眼中放射出濃濃的崇敬和疑惑。他是一個家傳技法的瓷器工匠,在林家瓷窯當窯頭已經快十年了,自問論技藝在顏神鎮不低于任何人,但與眼前的林家少爺相比,卻差得太遠了。他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這樣一個平日里從沒接觸過瓷器制作的紈褲公子哥,何以具有了這麼精湛的技藝?

    林沐風知道老孟在想些什麼,無法解釋也不能解釋,只能裝糊涂。他淡淡一笑,“老孟,我先走了,明日一早我再來窯上,跟你們一起完成下面的工序。”

    ********************************

    第二天一早,林沐風在林虎的伺候下,洗漱完畢,剛要去瓷窯,卻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老東西,滾一邊去,讓林沐風出來見我,欠本公子的50兩銀子啥時候歸還?”一個一襲淡紅色長衫,手持折扇,油光粉面的胖子推開開門的老林頭,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身後還跟著兩個黑衣長衫的家僕。

    “林沐風,給公子爺過來,今兒個,要麼還銀子,要麼把你林家的瓷窯抵給我。”胖子折射一揮,盛氣凌人地站在那里,傲然不可一世。

    兩個家僕瞪了從廂房里探出頭來的林虎一眼,罵道,“狗東西,看什麼看,小心我家公子扒了你的皮!”

    “吳奎吳公子,我家少爺明明只欠了你10兩銀子,才這幾天,如何就變成50兩了?”老林頭躬身賠笑道。

    “屁話,你家吳大爺的銀子就這麼好使嗎?這是利息!知道不!問問你家少爺,他給本公子可是立下了字據的。”吳奎肚子一腆,冷哼道。

    “老管家,你過來一下。”林沐風出了屋,掃了一眼趾高氣揚的吳奎,向老林頭揮了揮手。

    老林頭在惶急間疾走過去,趴在林沐風耳邊輕輕道,“少爺,這是鎮上富商吳家的公子吳奎,你上月與其賭錢,輸給他10兩銀子……”

    “高利貸?那咱們家能不能拿出50兩銀子?”林沐風大體知道,這50兩銀子在明朝也算是一筆不小的財富了。

    “少爺,這些年,咱家瓷窯的生意也太不好,坐吃山空的,再加上……加上少爺好喝花酒、好賭博,老太爺留下的諾大家業已經……這50兩實在是……”老林頭支支吾吾地小聲回答。

    林沐風倒吸一口涼氣。沒想到,自己附體的這個林某人,居然是這樣一個無恥的花花公子兼敗家子!

    他略一沉吟,走過去,尷尬地笑了笑,“這位,是吳公子吧,我,這……患了失憶之癥,記不得你了,呵呵,這銀子之事……”

    林沐風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吳奎的一陣狂笑打斷了,“失憶?看看,一夜不見,咱這顏神鎮上有名的花花大少敗家子林沐風,居然失憶了。不記得鎮上怡紅院里那些嬌滴滴的小娘們了?你可是昨日剛剛包了小桃紅一宿啊!哈哈哈,也罷,失憶了不打緊,只要把銀子還上就成。”

    林沐風默然無語,臉色變得很難看。怎麼辦?這個可惡的林某人,自己才重生了幾天,就被人追著要帳。

    “吳公子,請寬限幾天,容我想想辦法湊齊銀子還你,可否?公子放心,林某不會賴賬不還的!”林沐風微微上前一步,學著電視電影上古人的樣子拱了拱手。

    “就你林沐風,還有信譽可言?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在這顏神鎮上,還有幾人相信你林沐風說的話?不行,今日你要麼還錢,要麼把你家的瓷窯抵賬給我。或者,把你那嬌滴滴的小媳婦休了,老子娶回家去當小妾暖被窩也成。”吳奎雙手叉腰與手下兩個家僕放聲大笑起來。

    林沐風的臉色頓時陰暗下來。不!確切地說,是陰森起來。

    吳奎的一句戲言,無意中觸動了他前世記憶心底深處那無盡的痛——他最痛恨那種調戲女人的惡棍!他前世那可憐的母親,在他5歲那年,帶著他去鄉下姥姥家過年,半路遇到2個流氓,為了保護他,母親含羞忍辱承受了兩個流氓的輪流糟蹋,事後沒幾天就上吊自盡了。

    親眼目睹母親慘遭凌辱,他幼小的心靈受到了重創。母親自殺後,他變得異常孤僻和冷漠,要不是後來遇到秦城寺的主持寧空大和尚,他或許會從此自閉下去,也就不會有後來享譽國內外的青年工藝美術大師張揚了。

    寧空大和尚是北派內畫工藝的第3代傳人,而前世的林沐風則是第4代傳人。他一邊上學,一邊到寺里師從大和尚學習內畫,十年如一日。從師傅那里,他不僅接過了北派內畫的薪火棒,還學到了一身的武藝和滿腹的國學經典。大學畢業後,在國內一次工藝美術作品展上一舉成名。

    耳邊似乎回蕩起當年母親那一聲聲淒厲羞憤的慘叫聲,他早已忘記了他如今是林沐風而不是張揚了,臉色漲得通紅,雙眼充滿了血絲,怒吼一聲,“你,再說一遍?”

    吳奎眼角滑過一絲訝然,但馬上又不屑地一曬,“咋的,要發火了?看你那熊樣,也白瞎了那個嬌滴滴的小娘子,讓給老子算了。”

    砰!一拳,就一拳,一記積聚著熊熊怒火的直勾拳。

    瞬間,吳奎那肥碩的臉上,鼻孔和口唇處鮮血橫流,他眼楮中放射出不可思議和恐懼的神情,就這樣身子向後倒去,轟然一聲著地,差點沒暈厥過去。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1 21:40
第一卷壺中乾坤 第四章彩繪花瓶(三)
    吳奎手下的兩個家僕頓時傻了,就連老林頭和林虎也呆在了當場。這,這,這還是那個一向只會玩女人賭錢且欺軟怕硬的林家大少爺嗎?

    林沐風狂暴冰冷的眼神投射在地上的吳奎身上,上前一步,俯下身去,一把抓住他的長衫圓領,“起來!”

    “你,你要干什麼?我要去告官,你賴賬不還,還出手傷人!”吳奎顫抖著身子,一半是自己爬起,一半是被林沐風提溜了起來。

    “我再說一遍,我欠你的銀子會還給你,給我2天的時間。現在,帶著你的兩條狗,滾出去!”林沐風低沉的聲音傳進吳奎的耳朵,看到他嘴角那一抹陰森無比的冷笑,吳奎忍不住心里打了一個激靈。

    說完,林沐風緩緩松開了手,往後退了兩步,仰起臉,望向了當空那一輪火紅的烈日。金黃色絢爛的陽光灑落在他的身上又折射開去,吳奎猛然發現,林沐風那一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如今居然顯得這樣冷漠陌生!

    連句場面話都沒顧得上撂下,吳奎帶人灰溜溜地走了。這吳奎也是一個色厲內荏的繡花枕頭,欺軟怕硬的家伙。平日里捏吧林沐風慣了,林沐風突然這麼強橫暴戾,他反倒畏懼起來。林家畢竟也是一個大戶,自己的主人都退縮了,吳奎的兩個家僕自然也就不敢輕舉妄動。

    林沐風怒火漸收,掃了老林頭一眼,一邊進屋,一邊向老林頭道,“大叔,你來一下。”

    “少爺,可使不得啊,你還是叫老奴老林頭的好。”老林頭這會可是听清楚了,趕緊跟上前去,恭聲回話。

    “呵呵……”林沐風淡淡一笑,“雖然主僕有別,但你也諾大年紀了,我理應尊老。再說了,你也是我林家的老人了,叫你一聲大叔,也不為過。也罷,日後我就叫你老管家。”

    “少爺!”老林頭直起身子,老邁的臉上激動與迷惑的神色並存,眼眶里分明有兩顆渾濁的淚花在打著轉轉。

    林沐風心頭一動,心道,不就是叫聲“大叔”嘛,至于這麼激動?轉而一想,應該是以前的林某人太囂張跋扈,從來不拿下人當人看的緣故。

    “少爺,這吳家是咱們這里的一霸,家里不但有錢,還是當官的靠山,你這回打了他,恐怕他不會善罷甘休的……”老林頭追了上來,看著林沐風的臉色,小聲道。

    “打就打了,沒什麼大不了的。老管家,你就不用管了。”林沐風淡淡一笑,也沒放在心上。

    說著,林沐風坐在一把梨花木兩邊帶扶手的大紅色的靠背椅上,和氣地問道,“老管家,咱家真的拿不出50兩銀子來嗎?”

    “少爺,傾其所有倒是也勉強能拿得出來,但瓷窯那邊的買賣還需要銀子周轉,一旦……”老林頭小聲道。

    “哦,那家里就沒有其他的財物可以抵賬嗎?”林沐風暗暗哀嘆一聲,自己咋就這麼不長眼,附體到這樣一個敗家子身上。

    “少爺……家里老太爺留下的古玩字畫等值錢的物事都讓少爺你當了賭錢了,如今這家里,除了日常用品之外,也已經沒什麼可典當的。要說,就只有那鄉下的幾畝田產了。”老林頭猶豫了下,看著林沐風的臉色說道。

    “你速速去準備,看看能不能找個買主,把地賣了給吳奎還債吧。”林沐風有些憤怒地閉上了眼楮,對這具軀體的前主人,他恨不能拿把刀宰了“他”。

    “不成啊,少爺,這可是林家祖輩流傳下來的家業啊,不能敗光了呀……”老林頭一驚,急急顫聲道。

    “目前還債要緊,老管家,家業日後還可以在積攢嘛。去吧……”林沐風驀然睜開雙眼,一道清冷而落寞的眼神滑出門去,遠遠地飄散開去。

    “是!”老林頭欲言又止,轉身向外行去。

    ……

    在屋里冷靜了片刻,林沐風就匆匆出門去了窯上。

    老孟和工匠們早就將已經晾的有8成干的泥胎搬了出來,放在院里,等待著林沐風的到來。林沐風從老孟手中接過鋒利的刻刀,在胚體上用旋轉的筆法,刻起了花紋和圖案。胎體的正面,他刻畫了一幅松鶴延年圖,而背面,則刻下了兩句詩︰青松延年辭舊歲,丹鶴餃枚壽比天。在正面與背面的空間,他則用波浪紋和祥雲紋進行了巧妙的連接和裝飾。

    整個看上去,圖案惟妙惟肖清幽別致,字體大開大合蒼勁古樸,布局濃淡相宜,非常的協調雅致。老孟和幾個工匠看著不由地痴了,真是神乎其技巧奪天工啊!幸虧昨日林沐風已經帶給了他們無盡的驚奇,今天的驚喜雖在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了。

    接下來是上釉和涂彩。這道工序可以讓老孟他們做了,林沐風在一旁指點著,談笑間看著眾人完成了噴釉,用毛筆按顏色對圖案和字體進行了彩繪勾勒嵌邊。按老孟他們以往的做法,噴釉最多是兩遍,可林沐風覺得還是有些粗糙,就要求他們加噴了兩遍,而且,在很多細節的地方,進行了輕微的“琢磨”和“找平”。

    到中午時分,這2個三尺彩繪花瓶終于完成了在窯外的所有工序,只待進窯燒制了。

    林沐風朗聲笑著,“老孟,可以入窯了,記住,火候一定要掌握好,你們幾個人要輪流觀火,千萬不要讓窯內火溫過低或是過高,知道了嗎?”

    老孟此刻對林沐風可是佩服地五體投地,連連點頭,“少爺,你放心吧,這燒制的一個晝夜,老孟就是不眠不休,也要保證燒好。”

    林沐風拍了拍老孟的肩膀,“如此甚好,你們忙吧,我先回去了,明日午後出窯時我再來。”說完,大步離去。

    “恭送少爺。”老孟和幾個工匠望著林沐風揚長而去的身影,心里不僅激動還隱隱有一種巨大的興奮感。林家少爺居然是瓷器加工的大行家,有了他,林家瓷窯振興有望了!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1 21:42
第一卷壺中乾坤 第五章竟是秀才
    林沐風回到府里,剛剛洗了一把臉,林虎端著一個銅制的茶盤,上有幾碟小菜,一碗稀粥,一張煎餅,走了進來,“少爺,該用午飯了!”

    “好。”林沐風答應著,腹中的空虛感上涌,真是餓了,站了這一會,還感到有些頭暈。

    他瞥了一眼大明朝這有些簡陋的飯食,也沒太在意。用竹筷子夾起一塊腌蘿卜,剛要往嘴里放準備嘗嘗是什麼味道,突然又想起了什麼,猶豫了一下,還是向站在一旁侍立著林虎問道︰“林虎,吃飯……就我自己嗎?”

    似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林虎目光怪異地掃了屋外一眼,又回過頭來有些“同情”地看著他,低低說,“少爺,你真忘了?少奶奶過門後,勸你走正道讀書上進,可你不听,少奶奶失望之極,自己與兩個丫鬟搬到了內院,平日里一向是不出門的。不但是吃飯……你和少奶奶至今還沒,還沒圓房呢……”

    林沐風著實又楞了下,搖了搖頭,頓時有些哭笑不得了,這林某人啊!

    他咯吱咯吱地嚼起了腌蘿卜。心里感到非常滑稽,敢情,自己穿越到明朝,有老婆等于沒有啊。難怪自己自從“醒”過來就沒見著這“媳婦兒”的面。不過這樣也好,省的自己別扭和尷尬。

    “林虎,我,我以前很……很壞嗎?”林沐風喝著那一碗棒子面稀粥,有些好奇地抬眼望著林虎。

    “不,不,少爺,你……你以前,是很有出息的。老太爺在世的時候,你還考中了童生,是我們這顏神鎮僅有的秀才呢。可是,後來,老太爺和老夫人過世後,沒人管束,你就變了,好吃懶做又染上了賭博的毛病……”林虎連連擺手,說完又有些畏懼地看了他一眼,垂下頭去。

    “噗!”林沐風口中含著的一口稀粥噴了出來,噴了旁邊的林虎一身。

    這敗家子還是個讀書的秀才?那種比平民百姓高上一等、見縣官都可以不跪拜的讀書人?他驚訝之極。短短半天的時間里,這具軀體原先的主人,帶給了他太多太多的“不可思議”,簡直是難以理解!

    半響,林沐風才回過神來。林虎收拾完餐具走後,他開始在這三間屋里轉悠起來。最東頭是臥房,中間是客廳兼餐廳,西頭是書房。走進書房,迎面是一個巨大的格子式書架,還有一張同樣是漆成大紅色的方桌,桌上筆墨紙硯一應俱全。只不過,全部都蒙了一層灰塵了。

    前世,他被寧空大和尚強制灌輸了一肚子的國學,上大學雖然學的是工藝美術專業,但也兼修了一些古漢語專業課程。他走到書架前,隨意翻了幾本線裝書,看懂是沒問題,他對于文言文和繁體字都有一定的認知,就是古人這書寫行文的格式看起來有些不習慣。

    從方桌上的筆筒里拿出一支毛筆,又從書架上取下一張宣紙,低頭吹去了方桌上那一層淡淡的灰塵,提筆就寫下了幾個大字︰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

    龍飛鳳舞,看上去倒也氣勢不凡。他嘿嘿一笑,似乎有門了!有了秀才的身份,自己又有些古文的功底,刻苦努力拼命學習下“八股文”,沒準還能通過科舉走上仕途之路呢。

    想到這里,他心頭一陣敞亮和振奮,母親死了,父親也自有孝順的姐姐照料,既然前世了無牽掛,這一生就在這大明,好好地生活下去,不求活得驚天動地,但求活得精彩充實。起碼,不能白來一趟吧。

    練了會字,翻了翻書架上的四書五經,百無聊賴地打發了一個多時辰的時間。不知不覺間,已經日頭西斜,近黃昏了。但燥熱的氣溫,卻並沒有下降多少,依舊是那麼地悶熱。

    忽然,屋外又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響。

    林沐風有些懶散地倚在門框上,望著院子里走進來幾個官府差役模樣的人,手持黑黝黝的鐵鎖鏈。

    “誰是林沐風?”領頭的一個差役喝道。

    “我是。”林沐風淡淡道,臉上沒有任何驚惶之色,看這架勢,他知道,準是今早被他揍了一拳的吳奎去告官了。

    “你無故毆打良民,被事主告了,巡檢大人傳你過堂,走吧,林秀才,斯文人難道還要咱們拿鏈子鎖嗎?”領頭的差役說著,手中的鎖鏈抖動著嘩嘩作響。

    林沐風長吁一口氣,跟著官差向外行去,走了幾步,轉過頭來看了看一臉惶急的林虎,“林虎,不要慌張。告訴你爹,叫他把家里在鄉下田產的地契拿來給我。”

    ……

    顏神鎮在青州府益都縣轄治的最南端,四面環山,交通不便,但因此地從元代起民眾就以燒制瓷器為生,久而久之,原先的一個小村落也就發展成一個大集鎮,成為江北最大的瓷器盛產集散地,漸漸繁榮起來。故而雖號為“鎮”,卻修有堅固的城牆,等于是一座規模不大的小城。據說,這是洪武初年,當地幾個大的瓷器商人自發集資修建的。

    益都縣在顏神鎮設有一個巡檢司,相當于現代社會的鎮政府,不過是既有行政權力又有司法權、治安權等。

    前朝修建的一座土地廟,略加裝修改造便成了如今顏神鎮巡檢司的“辦公大樓”。

    由于知道林沐風是秀才身份,幾個官差倒也沒怎麼為難他,沒有給他上鎖鏈。在巡檢司衙門門口,老林頭急匆匆地追了上來,把家里田產的地契交給了林沐風,林沐風接過,沖他微微一笑,“老管家,你先回去吧,不要為我擔心。”

    惹上官司,而且是在這陌生的大明王朝,林沐風慌不慌?要說一點不慌,是假話。但是,慌又有什麼用呢?還是得面對。自小跟寧空大和尚在寺廟里習武弄文,他早就習慣了遇事冷靜,處亂不驚。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1 21:44
第一卷壺中乾坤 第六章秀才見官
    顏神鎮巡檢張大有,冷冷地打量著眼前的林沐風,猛然一拍桌案,喝道,“大膽刁民,見了本巡檢大人,竟敢不跪?”

    林沐風淡淡一笑,躬身一禮道,“大人,按本朝禮制,生員見縣官可以不跪!”

    張大有黝黑的臉上不禁閃過一絲驚訝,半響,才低沉的說,“你是秀才?”

    “回大人話,生員林沐風,洪武三十年院試錄科,顏神鎮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林沐風嘴角浮起淺淺的笑容,只是心中微覺自己有些“大言不慚”。

    “吳奎,汝好大的膽子,秀才乃斯文讀書之人,怎會動手打人?”張大有轉頭厲喝一聲,凌厲的目光掃向了跪在地上的吳奎。

    吳奎的臉上依舊有血跡斑斑,他抬起頭來強辯道,“大人,這林沐風是秀才不假,但他也是本鎮有名的花花大少,欠下吳奎銀子50兩,有字據為證,今日他動手打人,吳奎也有人證,我家兩個僕人都在一旁看著,還有林家的幾個奴才。”

    “林生員,你有何話說?”

    “大人,生員因傷懷父母辭世,一時間心境迷亂誤入歧途,賭博欠下這吳奎紋銀連帶本滾利共計50兩,這確系實情。此外,今日他上門一再逼債,而且,還出言不遜調戲生員娘子,生員一怒之下,推搡了他一拳,這也確系實情。生員自知往日所作所為愧對夫子訓、愧對父母庭教,悔恨不已,今願將家中田產10畝的地契奉上,以抵償欠吳奎之銀兩。從此往後,生員閉門讀書,改過自新,力圖早日登科,報效朝廷,望大人開恩給予生員一個改過的機會。”林沐風娓娓道來,掏出了懷中的地契,顯得誠懇之極。

    張大有緩緩點頭,“林生員言出赤誠,讀書人知過能改,善莫大焉。吳奎,今林生員推搡于汝,乃系汝出言不遜調戲人妻所致,而其又主動自願以田產抵消債務,功過相抵,恩怨兩清,本巡檢就此判定,本案了結,你且退下去吧。”

    都說是官官相護,自古皆然。其實,古代的士子文人也是“相護”的。林沐風的沉穩和真誠,給張大有留下了極好的印象,因而,這案子才會如此直截了當的結案。當然,主要也是他忙于政務,不知道花花大少林沐風以前的“光榮事跡”,要是清楚林沐風吃喝嫖賭早已讓斯文掃地,大概就不是這般愛護他了。

    吳奎很不情願地起身拿著地契走了,但臨走一瞥中的仇恨讓林沐風感覺,他不會就此罷休。

    林沐風微微有些感激地再次向張大有行禮,朗聲道,“多謝巡檢大人愛護,沐風實在是感激不盡!”

    “林生員客氣了,同為斯文一脈,本巡檢理當照拂一二。盼你日後一心只讀聖賢書,少與這些紈褲子弟來往,無事生非惹出禍端。否則,我護得了你一次,護不了你一生。如若再生事端,本官一定秉公處理。”張大有笑著擺了擺手,但聲音馬上一沉,“還有,這吳家在益都一縣財大氣粗頗有勢力,吳奎之舅父就是本縣縣丞陳安良,你惹到了他,以後倒是要小心一些才好。”

    “多謝大人提醒,生員知曉了。”林沐風再次一禮,心中暗暗皺著眉頭,這古代人就是禮節太多了,兩句話不來就要行禮,真是煩不勝煩。同時,他也有些奇怪,明朝的巡檢是九品官,屬州縣管轄,是比較低級的武官,可這張大有怎麼對自己說“同為斯文一脈”呢?

    仿佛是覺察到了林沐風的疑惑,張大有黝黑的臉上浮起一絲黯淡,低低道,“本官之前在京城效命,因觸怒皇上本來要流配三千里,多蒙朝中一位重臣求情,皇上才開恩將我貶黜京城,到這荒僻小鎮做一個九品的小巡檢。本官雖是武職,但卻是文官出身,呵呵。”

    林沐風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張大有雖然沒有提及他在京城做的是什麼官,但想來能接觸到皇帝的官員,一定職位不低吧?

    似是想到了什麼,張大有猶豫了下,還是問道,“林生員,我方才想起,鎮上這林家的瓷窯是貴府上的產業吧?前些日子縣令大人有令,命林家瓷窯制作為齊王賀壽的三尺彩繪大花瓶,你們準備地如何了?”

    “還好,應該能按期限交差。”林沐風點了點頭。

    “哎,三尺彩繪花瓶,據說燒制起來可是難度頗高啊,你可有把握?”張大有又問了一句。

    “呵呵,多謝大人關心,沐風以為問題不大。”林沐風微微一笑。

    張大有哦了一聲,沒再說什麼。

    林沐風剛要再說兩句客氣話,然後就此告辭,不料啪的一聲,一團熱乎乎軟綿綿的東西,從巡檢司大堂里的一個角落里沖自己飛了過來,他一驚,低頭一看,一個臭烘烘的驢糞蛋“開著花”散落開,從胸脯上滑了下來,長衫上頓時留下了一個黑乎乎的印子。

    張大有怒斥道,“張風,放肆,給我出來!”

    一個十二三歲的布衣少年,畏畏縮縮地從巡檢衙門大堂的一個角落里走了過來,雖然垂下頭去,但滴溜溜的雙眼仍然帶著怒氣狠狠地瞥了林沐風一眼。

    “林生員,舍弟頑劣,莫怪,莫怪!”張大有尷尬地一笑,起身陪笑。在大明,十二三歲的人很多都結婚生子了,可張大有這個兄弟卻似乎是長不大,平日里只知嬉笑玩鬧,讓他傷透了腦筋。好幾次,想要把他送回金陵老家,卻又擔心他無人照顧,最後還是作罷。

    “無妨,少年貪玩,天性如此。大人,沐風告辭了!”林沐風瞅了一眼一臉不甘的少年張風,轉身欲去。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1 21:45
第一卷壺中乾坤 第七章下廚烹魚
    “喂,花花大少,你欠我的兩條鯉魚什麼時候還我?”張風突然喊道。

    林沐風愕然,緩緩轉過身來,苦笑道,“張風兄弟,你認得我嗎?”

    “好你個花花大少,你裝什麼裝?你會不認識我?你不要忘了,上個月你騙了我兩條大鯉魚,說是盡快還我,可一個月過去了,我的魚呢?!”張風氣沖沖地說。

    林沐風搖了搖頭,心道,這大概又是林某人惹下的麻煩了。他想了想,“張風兄弟,我最近患了怪病,以前的事情都記不得了,你倒是說說看,我是怎麼騙你的?”

    “哼,那日,我在孝婦河邊撈了兩條鯉魚,準備回來養在盆里耍,結果,你這個花花大少路過,花言巧語騙了我的魚去下酒,說是會撈四條魚還我,可魚呢?”張風跺著腳說,微微有些稚嫩的臉上漲得通紅。

    “哦,是這樣。張風兄弟,不過是兩條魚而已,回頭我讓家人去買四條送到巡檢司衙門來如何?”林沐風呵呵一笑。

    “不,我要活魚,我要孝婦河里的活鯉魚!”

    林沐風愣了一愣,“好,好,張風兄弟,你帶我去,我這就去抓幾條活魚還你。”

    “走,說話不算話,豬狗不如!”張風一听說抓魚,兩眼放光,頓時興奮起來。

    林沐風沖張大有一笑,“大人,我與令弟去去就來。”

    張大有尷尬地一笑,“呵呵,林生員輕便。”

    站在堂下的幾個差役躲在一旁竊笑,張大有臉色一沉,猛然拍了一下驚堂木,“此是公堂之上,爾等不許喧嘩,退堂!”

    ……

    老林頭站在林府內院的拱門前,一個輕柔幽怨的聲音傳了出來,“老管家,少爺去巡檢司可回來了?”

    “回少奶奶,少爺的案子已經結了,少爺把家里的田產地契抵賬給了吳奎,然後……然後,他又帶著張巡檢的弟弟去了孝婦河邊,現在……估計是要下河抓魚。”老林頭恭聲答道,“對了,少奶奶,听老孟說,少爺這兩日在窯上幫他們制作三尺彩繪花瓶來著,技藝之嫻熟令人嘆為觀止呢……”

    “少爺哪里懂得瓷器加工,怕是又去胡鬧了。唉,隨他去吧,老管家,家里的事就多煩勞你操心了。”院中人兒一聲嘆息,再也沒有了動靜。

    老林頭也是長嘆一聲,默然無語離去。

    孝婦河,是一條發源于顏神鎮東面大山深處,由眾多潺潺清泉匯聚而成的小河,傳說,南宋末年,本地有一個極其孝順的媳婦,丈夫早亡,雖然受到婆母的虐待,但仍然甘心承受。一年,大旱,婆母要喝水,媳婦就用手在山上挖啊挖,5天5夜沒有合眼,挖出了一眼清冽的甘泉……故而,稱為孝婦河。

    河水清澈,河面也不寬,大約只有十數米寬。河兩岸,是行行垂柳,密密麻麻的柳枝隨著清風的吹拂而擺動著,似是一道道柳浪。薄暮的夕陽余暉輕輕地灑在河面上,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林沐風看了下,水流不急,水也不深,清澈見底的河水中巴掌大的游魚來回游曳著。他笑了笑,稍稍活動了下身子,笨拙地脫去了長衫鞋襪,只著短褲,拿起張風的小漁網,自岸邊一縱,身子劃了一個圓弧輕盈地投入水中,濺起淡淡的水花。

    作為大學里的游泳健將,在長江邊長大的孩子,他連長江都暢游過,何況是這區區一條小河?

    在水中,閉著氣,林沐風輕車熟路地雙手分開扯著漁網,當游魚游過時,猛然雙手一翻,將魚網在網中,然後浮出水面,將魚一條條甩上岸來。

    “夠了嗎?張風兄弟。”林沐風腳踏著水,輕飄飄地踩著水浮在水面上。

    張風羨慕地看著在河水中來去自如如履平地的林沐風,喜道,“好了,好了,花花大少,不要了,再抓這盆里就裝不下了。”

    林沐風點點頭,一頭扎下水去,又網了幾條大一點的魚,然後踩著水上了岸。穿好衣服,折下一根細長的柳枝,他熟練地將柳枝穿過魚的腮孔,打了個結。

    張風端著魚盆,林沐風手中提留著柳枝穿好的四條魚,踏著仍舊淡淡的斜陽余光,一路回鎮而來。

    剛進家門,林虎就迎上來,看到他手中的四條魚,呆了一呆,“少爺,哪里來的魚呀?”

    “河邊抓來的。”林沐風淡淡笑道,“林虎,家里的廚房在哪?”

    “在那。”韓虎順手一指,繼而不解道,“少爺,你問廚房干什麼?”

    “做魚吃。”林沐風甩下一句話,大步向廚房而去。他生平最愛吃的就是紅燒活魚,前世的時候,他幾乎隔幾天就要吃一次活魚。老上飯店也覺得麻煩,而且也不太衛生,後來他就自己摸索著學著做魚,做得多了,也就越做越好,無論是色澤、味道還是火候,都掌握得爐火純青。

    等林虎從愣神中醒悟過來追進廚房,林沐風已經利索地將四條魚開膛剖腹拾掇干淨了。

    “少爺,你,你,怎麼能?”林虎大驚失色,“這雜役之事,有家里雇的廚娘來做,實在不行,林虎也可以做,你是少爺,怎麼能干這些粗活?”

    “呵呵,吃喝嫖賭都干了,這些算什麼呢?外邊等著去,等我做完了紅燒魚,讓你們嘗嘗,去!”林沐風邊在魚身上切花刀,邊說。

    看著林沐風熟練的片魚動作,林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這個少爺從少嬌生慣養,飯來張口衣來伸手,什麼時候會這烹廚之事了?他,他今天怎麼跟換了個人似的……處處這麼奇怪,這麼詭異!

    ……

    廚房門外,輕雲走過來,問道,“林虎,你站在廚房外面發什麼愣?”

    林虎神色變幻著,張了張嘴,又不知該如何說起。

    門一開,林沐風手中端著一個盤子,盆中盛著一條色香味俱全的紅燒魚,心滿意足地走了出來,看到林虎和輕雲,笑了笑,“好了,林虎,我做好了,還有三條,你們自己盛上吃吧。哦,對了,給……給少奶奶也送一條進去嘗嘗。”

    說完,不顧林虎和輕雲那一臉的震驚,林沐風徑自哼著小曲回屋而去。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1 21:48
第一卷壺中乾坤 第八章為人師表
    天漸漸地黑了下來,一輪彎月,悄然爬上了樹梢。微風習習,夜色如水。

    內院。

    輕雲輕輕道,“小姐,這魚都涼了,你還是嘗一下吧。”

    “輕雲,這,這真是少爺下廚做的?”

    “是的,小姐,輕雲親眼所見。”

    “他……告訴林大叔,以後不要再讓少爺做這下等的雜役,來,輕雲,輕霞,咱們一起嘗嘗。”

    ……

    這大明朝,可沒有現代社會豐富多彩的夜生活。林沐風百無聊賴之間,先是寫了一會毛筆字,後又強迫自己躺在床榻上看了會“四書五經”,最後抱著一本線裝書沉沉睡去。

    一夜無語。天亮了,府外的街道上,隱隱傳來了行人的腳步聲和說話聲。在林虎的侍候下,林沐風勉強洗漱完畢。就是一盆清水,一條毛巾,一碗鹽水漱口而已。

    用罷早飯,他依舊去了書房練起了毛筆字。其實,他的毛筆字功底已經頗深了,畢竟從小開始練,已經十多年了。雖然這具軀體不是自己的,但下筆的手還是受自己意識支配的,稍加熟悉也就揮灑自如游刃有余了。

    “西風烈,長空雁叫霜晨月。霜晨月,馬蹄聲碎,喇叭聲咽。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從頭越,蒼山如海,殘陽如血。”

    望著自己一口氣用繁體字寫下的這首偉人詩詞,林沐風略有得色,很是滿意。他刻意用繁體字書寫,以練就自己的書寫習慣,畢竟,如今他可是生活在一個繁體字通行的時代啊。

    “喂,花花大少,沒想到,你的字還真是不賴啊!”一個略顯稚嫩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他吃了一驚,急急回頭望去。張風身著一身青色的長衫,裹著月白色的頭巾,清秀的小臉上掛著一絲訝然,笑吟吟地站在那里。

    “哦,是張風兄弟,何時來的,呵呵。我隨意寫幾筆,倒是讓你見笑了。”林沐風放下筆,“找我有事?欠你的魚不是昨日已經還了?”

    “嘿嘿,我想,求你再去幫我抓幾條,哎呀,你的水性真是太好了,比張老五家的二蛋子水性還好。我的魚,都讓二蛋子他們搶走了,我想……”張風嘻嘻笑著,過來拽著林沐風的袍袖央求道。

    “張家少爺,我家少爺是堂堂的生員,是有身份的人,還要用心讀書準備參加鄉試,豈能隨隨便便下河抓魚?”老林頭端著一壺茶,走了進來,望著張風皺起了眉頭,“張家少爺,還是請回吧!”

    這個張風,年齡雖然不算小了,但卻頑皮之極,不是個讓人省心的主兒,整日里帶著一群少年在顏神鎮無事生非,是出了名的搗蛋鬼。東家扔一塊石頭,西家撒一泡尿,大家不過是看在巡檢老爺的臉面上敢怒不敢言罷了。這少爺剛剛轉了性子,雖然看上去有些“怪異”,但卻是向“學好”的方向走,老林頭怎能再讓他跟張風混在一起?

    張風失望地瞪了老林頭一眼,眼珠子一轉,“有什麼了不起的,我走就是了,嗯,這幅字寫得不錯,我拿回去給我哥看看……”說罷,拿起就跑。

    老林頭倒了一杯茶,遞給林沐風,隨意往方桌上瞥了一眼,驚道,“少爺,這是你寫的嗎?”

    “不錯。”林沐風隨口應道,放下筆,轉身去書架上翻騰著,想找一本相對比較“通俗易懂”的書來看看。

    “哎呀,少爺,你的字真是絕了,比街上古玩店賣的字畫還漂亮!老奴記得你以前的字——天哪,難道真是老太爺在天有靈嘛!”老林頭居然眼淚婆娑地,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咚咚叩了幾個響頭。

    “少,少爺,你再寫幾個字!”老林頭起身望著林沐風,顫抖著說。

    林沐風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心里多少也明白了幾分,肯定這林某人的字臭得很,起碼不如自己,要不這林老頭也不至于如此吃驚。但?也不對啊,既然是能考上秀才,字也應該不差才是吧。

    提筆用正楷寫下“青州府益都縣顏神鎮林沐風”幾個大字,放下筆,微微一笑,“老管家,如何?”

    老林頭看了半響,臉上的每一道皺紋都在興奮地顫抖著,突然拿起林沐風剛剛寫下的兩幅字,跑了出去。

    林沐風搖了搖頭,繼續翻看他的線裝書。

    內院。老林頭大半年來頭一回推開門闖了進去,大呼道,“少奶奶!”

    輕雲站在門口,俏臉上眉頭微皺,“老管家,不是說不讓你們進內院來嗎?”

    “是,是,老奴一時間興奮過度,忘了,輕雲丫頭,你把少爺寫的字給少奶奶看看,快!”老林頭喘了口氣,雙手遞了過去。

    輕雲嘟囔著,少爺的字還不就那樣,當初考秀才時就因為他的字寫得不佳,差點讓府學的考官不錄他,結果還是老太爺花了不少銀子才算過關,這有啥看頭?

    但她馬上就不嘟囔了,尖叫一聲跑了進去,“小姐!”

    柳若梅懶洋洋地放下手中的書本,秀眉一皺,“輕雲,什麼事情如此大驚小怪,沒有一點女兒家的樣子。”

    輕雲調皮地吐了吐舌頭,不過還是飛快地湊了過去,將手中的一幅字遞過,“小姐,你看看,這是何人所寫?”

    “哦,是少爺請人給自己寫的嗎?”柳若梅掃了一眼,淡淡道。

    “不,老管家說是少爺親自寫的。”輕雲小聲道。

    “不,不可能,絕不可能。”柳若梅騰地一聲站起,“少爺又想搞什麼花樣?算了,還是隨他去吧,輕雲……”

    “小姐,奴婢覺得吧,老管家為人忠厚老實,是決計不會撒謊騙人的,莫非真是少爺所寫?”輕霞從背後走過來,插嘴道。

    “……”柳若梅站在那里,幽深秀美的大眼中透出淡淡的奇色,沒有再說什麼,陷入了沉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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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你看看,這幅字如何?”張風笑嘻嘻地將一幅字放在張大有的案頭上,“如果覺得不錯,你給1錢銀子我就送你,我好去買糖人兒玩。”

    “胡鬧,阿風,你都多大了?還玩那些小孩玩意兒。阿風啊,你也不小了,都是該娶媳婦的年紀了,老這麼胡鬧,怎麼對得起我們死去的爹娘?”張大有低聲教訓著,但眼楮剛剛落在字幅上,便吃了一驚,“阿風,這字如此蒼勁有神,到底是何人所寫?”

    張風撇了撇嘴,“不就是昨日那個花花大少林沐風嘍。”

    “是他?為兄的眼光果然不錯。此人沉著冷靜,見官不慌,必是胸有大才之人。”張大有點了點頭。

    “得了吧,大哥,你不知道他名聲是多麼地臭,吃喝嫖賭無所不為,听說連他的娘子都與他分居呢。”張風伸出手去,“給點銀錢吧,大哥。”

    “字如其人,由字可觀人之才學,為兄的眼光是不會錯的。所謂花花大少,未必就不是一種假象。阿風,一會隨為兄去拜訪一下此位林生員。”張大有端詳著字幅,但順手從口袋里掏出一點散碎銀子,扔給了張風。

    ……

    午後。巡檢張大有居然帶著張風登門造訪。

    “林生員,大有冒昧登門,還請見諒啊!”張大有一邊拱手,一邊讓官差放下手中的一包包果品茶點禮物。

    “張大人光臨舍下,沐風有失遠迎,大人恕罪!”林沐風不解看著張大有和一臉得意的張風。

    “是這樣,大有听舍弟說林生員的字別具風骨,特來拜求一幅字。”張大有呵呵笑著,眼楮卻瞥向了林沐風的書房。

    “大人,沐風的字實在不登大雅之堂,如何能夠獻丑呢?慚愧!”林沐風此時有些明白了,肯定是張風把自己的字拿回去後引起了張大有的興趣。

    “林生員何必過謙?請賜。”張大有再次拱手道。

    巡檢職位雖低,級別可謂是不入流,但也畢竟是官府中人,林沐風雖然來到大明才不過短短兩天,但他也明白,這官是不能輕易得罪的,尤其是家門口的“地方官”。想到這里,他肅手讓客,與張大有一起走到了書房。

    “黃雲城邊烏欲棲,歸飛啞啞枝上啼。機中織錦秦川女,碧紗如煙隔窗語。停梭悵然憶遠人,獨宿孤房淚如雨。”林沐風沉吟了下,揮筆用自己擅長的瘦金體行書寫下了李白的這首詩。

    “妙啊!”張大有拍手稱快,“好字,勾勒有度,筆鋒有神,如同行雲流水,峰回路轉,氣象萬千!配以詩仙李白的這首烏夜啼,真可謂是相得益彰,妙極妙極!”

    “大人謬贊了。”林沐風微微一笑,對自己的毛筆字,他還是有些自信的,他本來就是學美術的,自古書畫不分家,書法也是他的基本功之一。

    “字如其人,大有多有失敬,沒想到,這區區顏神鎮彈丸之地居然有林生員這樣的大才!”張大有滿眼全是贊許的光芒,他也是讀書人自然識貨。突然,他深深的躬身一禮,“林生員,大有一直想請個先生教習舍弟讀書,也好讓他不再這樣終日頑劣……請林生員賞臉!”

    “這?”林沐風多少有些啼笑皆非了。

    “張風,過來大禮拜見先生。”張大有朗朗的聲音傳進林沐風的耳朵,他一陣迷惘和暈眩——為人師表?從一個浪蕩子敗家子到為人師表,這轉變貌似有些太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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