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瓷王 作者:格魚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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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neider 2009-2-1 21:31: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38 355377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1 22:44
第二卷鋒芒初顯 第三十九章競賣大會(二)
   王張氏在香草的攙扶下,一邊向屋里行去,一邊感激地說,“林家少爺的恩德,我們全家感激不盡,來世當牛做馬結草餃環也一定要報答少爺。”

    林沐風心頭暴汗,心道,不就是給了2兩銀子嗎,至于上升到“當牛做馬報答”的高度?他苦笑一聲,望著王二,拍拍他的肩膀,和氣地問道,“王二,你娘親的精神頭看上去還不錯,可是治愈了疾病?”

    王二恭恭敬敬地垂首站在林沐風的一側,小聲回道,“少爺,大夫說我娘只是患了風寒,再加上長期肚子吃不飽身子虛弱而已,抓了幾服藥,慢慢調理了一下,現在已經能下地走動了。對了,少爺,銀子我沒有花完,還剩下好多,還給少爺。”說完,王二從懷里掏出些散碎銀子,遞了過來。

    林沐風心頭一動,好一個忠誠老實的漢子,如此貧困還不貪財,確屬難得。他贊賞地掃了他一眼,“這點銀子,你就留下給你娘買點肉食補補身子吧,不用還我了。”

    “這?”

    看王二還要推辭,林沐風干脆打斷了他的話,掏出一封信,笑著說,“好了,不說這個了,這事就這麼定了。王二,你到縣城去幫我送一封信,記住,信一定要送到我岳父家府上,親手交給我岳父大人。”

    “王二遵命。”王二接過信,正想要說些什麼,林沐風已經轉身出了王家的院子,飄然而去。

    *****************************

    5天的時間一晃而過。

    林家瓷窯的競賣大會在鎮上東大街上的來順茶樓舉行。一大早,老林頭帶著林虎緊張地在茶樓準備著,在茶樓大廳的牆壁上懸掛起林沐風親手所寫的橫幅“林家瓷窯競賣大會”後,老林頭讓林虎站在門口迎客,自己則跟茶樓老板使勁“砍價”,試圖把今天包下茶樓的費用減少到最低。

    老孟居然也帶著王二等幾個工匠自發來到茶樓,一起幫著林虎迎來送往,安排坐席,一會的功夫,整個茶樓里就人滿為患。當然,除了鎮上的瓷窯商戶之外,還有很多看熱鬧的老百姓和外地客商。

    茶樓里交頭接耳人聲鼎沸,一來,這所謂的競賣大會比較新鮮,還屬于“新生事物”,二來,林家瓷窯在這顏神鎮上影響力不小,好端端的瓷窯突然要出售,說什麼的人也有。有遺憾嘆息的,有猜測誰能接手林家瓷窯的,也有不少人低聲詬病林沐風是個敗家子。

    林沐風一襲青衫,神色淡然地坐在一個角落里,今天的競賣大會,在他的謀劃之中,自己要離開顏神鎮到縣城發展,這里的林家瓷窯自然就要出手,既然吳家圖謀已久,他就順水推舟搞了這個競賣大會——誰出的價錢高,就給誰。他知道,這樣一座百年老窯,按照當時的價格,應該在200兩紋銀左右,這是一個比較合理的價位.但今兒個,林家瓷窯卻沒準能賣一個高價——想到這里,他的嘴角浮起一絲冷笑。

    “諸位,諸位,安靜,安靜。”來順茶樓的老板張來順滿臉堆笑地走到場中的小戲台上,揮舞雙手大聲喊道,“在下受林家少爺林沐風的重托,主持這場競賣大會。現在,我們廢話不說了,林家瓷窯的情況,大伙基本都了若指掌,百年老窯,乃是顏神鎮頭一號,起價200兩,請報價!”

    這話一出,場上頓時安靜下來。看熱鬧的人屏住呼吸,要看看到底“花落誰家”,而瓷窯商戶們雖然有些人也有意收購,但心里知道林家瓷窯吳伯雄志在必得,也只能暗嘆一聲,一起將目光都投向了坐在最前面,一臉跋扈之色的吳家父子。

    吳奎站起身來,手中的折扇一指,“張來順,我吳家買了,200兩銀子。行了,這事就這麼定了。”

    張來順賠笑道,“吳家少爺,在下再問問,看看其他人還有沒有出價的。”說完,張來順清了清嗓子,團團抱拳,“諸位,吳家出價200兩,哪位還要報價哪?”

    眾人無語,場中鴉雀無聲,唯有吳奎那囂張的冷笑聲回蕩著。

    張來順尷尬地向林沐風坐的地方瞥了一眼,搓了搓手,剛要宣布結果——吳家“中標”,門口突然傳來一聲清朗的喝聲,“且慢。”

    一身白衣的孫玉溪,施施然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一個五大三粗的壯漢,似是家丁。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這個相貌俊逸不凡的年輕公子身上,心里都在嘀咕著,“此人是誰,如此面生,難道是外鄉人?”

    張來順也愣了一下,看孫玉溪衣著考究,一幅貴介公子打扮,也不敢怠慢,急忙笑道,“這位公子,請問你可是要參與林家瓷窯的競賣?”

    孫玉溪淡淡一笑,朗聲道,“然也。本公子出價紋銀300兩。”

    場上一片嘩然,300兩的高價啊!

    吳奎面色一變,怒喝道,“小子,你是何人,居然敢與我吳家爭搶?”

    孫玉溪不屑的掃了一眼吳奎,冷笑道,“怎麼著?既然是競賣大會,就人人有份,本公子難道就不能出價?本公子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本公子要收購林家瓷窯。吳家?吳家很了不起嗎?”

    “我呸,你是什麼東西,趕緊滾蛋,免得惹禍上身。”吳奎肥碩的臉一陣抽搐,指著孫玉溪咆哮道。

    “放肆!大膽,敢對孫公子出言不遜,你活膩歪了不成!”孫玉溪沒有答話,只是冷冷的笑著,他身後的壯漢上前一步,斷喝一聲,一巴掌拍向了吳奎的肩膀。

    “哎呦!”吳奎慘呼一聲, 啷一聲倒在了一旁的桌子上,桌子上的茶水壺摔落,濺起一地的水花,周圍的人趕緊躲閃。

    吳伯雄面色陰沉地站起身來,仔細打量了孫玉溪一番,臉色大變,拱手施禮道,“請問,孫公子可是來自縣城?”

    孫玉溪倒背雙手,哈哈一笑,“然也。”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1 22:47
第二卷鋒芒初顯 第四十章競賣大會(三)
    吳伯雄心中一顫,心道,怎麼會是這個惹不得的主?他一個官宦子弟,收購林家瓷窯干什麼?莫不是故意跟自己搗蛋來的?他知道,自己雖然依仗著縣丞陳安良,但眼前這個人,即便是陳安良也得罪不起。

    他勉強笑了笑,瞪了起身來正要破口大罵的吳奎一眼,“孫公子也對林家瓷窯有意?呵呵,那好,吳家再報價310兩。”

    話音剛落,孫玉溪立即接口,“本公子出價340兩。”

    吳伯雄身子一陣抖顫,臉色蒼白都有些扭曲了,他對林家瓷窯圖謀已久,本來以為唾手可得,誰知半路殺出一個程咬金來,而且,此人自己還得罪不起。

    他咬了咬牙,顫聲道,“吳家繼續出價350兩。”

    說完,吳伯雄緊張地轉首看著孫玉溪,手心發顫,心頭發慌,350兩已經是他心理承受的極限了,萬一此人要抬價,他也只好吃啞巴虧,不得不放棄了。眼看到手的鴨子就要飛了,他心里那個恨啊!

    孫玉溪面色不變,擺了擺手,清澈的眼神緩緩掃過場上眾人,落在角落里的林沐風身上,嘴角漸漸浮起一絲淡淡的興奮。將目光收了回來,他盯著吳伯雄突然朗聲一笑,“孫某也是適逢其會,知道這林家瓷窯是百年老窯,前不久又曾燒制出三尺彩繪花瓶,故而有意圖之,可惜啊,本公子財力有限,既然吳家出價如此之高,本公子也只好忍痛割愛了,可惜啊,可惜!”他雖然連聲呼叫可惜,但誰都能看得出來,他其實根本就不在乎這樣一個結果。或者說,一開始就是搗亂來了。

    吳伯雄面色漲紅,跟吃了屎一樣,口中臭烘烘,腹中翻騰想要嘔吐,卻又吐不出來。他匆匆向孫玉溪拱了拱手,道聲承讓,也不管自己的兒子,陰著臉揚長而去。

    *************************

    林家。

    林沐風設宴招待孫玉溪,不住地道謝。他派王二去縣城給老丈人送信,就是要自己的老丈人出面邀請孫玉溪前來給自己當“托”來了,他的目的就是要狠狠地敲吳伯雄一筆。他也做了兩手準備,萬一孫玉溪不給自己面子,就讓自己的大舅哥找個人來。當然孫玉溪來效果是最好,吳伯雄明知上當吃虧也不敢發作,縣令大人的公子,他惹得起嗎?

    “林兄,何必這麼客氣,整治這種奸商惡霸,玉溪理應效勞。何況,此人橫行鄉里,玉溪在縣中也有所耳聞,縣丞陳安良也真是好大的膽子,居然敢為此惡棍張目撐腰。”孫玉溪端起酒杯微微小酌了一口。

    “孫公子,要不是這吳家欺人太甚,沐風也不至于如此,呵呵。”林沐風笑了笑。

    “林兄,你難道就不問問,我為什麼不怕縣城陳安良嗎?”孫玉溪突然“詭異”地一笑,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呵呵,沐風知道孫公子是孫縣令大人府上的公子,呵呵……”林沐風聞言一怔,面上浮起一絲尷尬之色。

    “呵呵。”孫玉溪也沒再說什麼,想了想,岔開話去,“林兄,等你進了縣城居住,你我兄弟當時時相聚,對酒言歡才好,玉溪還想請教林兄的畫工呢。對了,別忘了給玉溪燒制一枚沐風彩琉哦。”

    “不敢,孫公子畫技高超,功底還在沐風之上,沐風豈敢獻丑……至于沐風彩琉,孫公子但請放心,改日沐風一定贈送。”林沐風隨意客套了幾句。

    兩人隨意對飲,天南地北海闊天空地敘談著,從四書五經到瓷器琉璃,從治國安邦到商賈經營,一番交談下來,倒也非常投機。

    看得出來,孫玉溪的酒量甚淺,只飲了幾小杯,便臉色紅潤有些醉意了。他緩緩站起,用袍袖遮臉,竟然有了幾分忸怩之色,垂首低低道,“林兄,小弟不勝酒力,要醉了……天色不早了,小弟要回縣上去了,林兄胸懷寬廣文采非凡,他日必然飛黃騰達……告辭了,小弟在縣上恭候林兄……告辭了。”

    “恭送孫公子。”林沐風看他確實醉了,也不想勉強他,想扶住他送他出去,卻被孫玉溪身子晃了一晃,躲了開去。林沐風微微一愕,心道,這孫公子雖然醉酒但身子卻很靈活,又反應敏捷,定然是一個習武之人啊。

    ……

    送走了孫玉溪,老林頭帶著老孟興沖沖地走進客廳,喜道,“少爺,咱家瓷窯賣了350兩銀子,瓷窯的地契以及官府畫押的火簽,都已經跟吳家交接完畢,這是銀子,請少爺點收。”

    老林頭說完,林虎放下手中的包袱,打開,白花花的銀子亮了出來。林沐風掃了一眼,笑了笑,“老管家,銀子還是交給你管理吧,我就不用清點了。”

    停了停,他想了想又道,“老管家,取幾兩銀子給老孟他們分了吧,林家瓷窯不僅是林家的,也是大家的,大家為林家瓷窯出力流汗這麼多年,拿些銀子貼補家用吧。”

    “這怎麼使得?”老孟大驚,連連擺手,“少爺,千萬不要如此。”

    “不要推辭了,老孟,兄弟們家里也艱難的,給大家分點,也算是我的一番心意,呵呵。”林沐風朗聲一笑。老孟感動地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眼淚不經意間就流了出來,連連叩首哽咽道,“少爺,遇上少爺是俺們的福氣!少爺的恩情,老孟會轉告兄弟們……”

    林沐風微微一笑,扶起老孟,也沒說什麼。他當然不是慈善家,嫌銀子多燙手,之所以這樣做,主要是想攏住這些工匠們的心,只要他們能跟自己、跟林家一條心,自己琉璃和彩瓷“技術”就等于是又打上了一道保密的防火牆。

    老孟拿著銀子激動地走了,老林頭卻皺起了眉頭,心中多少有些感到不妥,少爺這一段時間對這些工匠也忒“仁義”了,又是漲工錢,又是白送銀子,這樣下去,那還得了?老林頭臉上的擔憂落在林沐風的眼里,他也不想解釋什麼,飄然出了屋,準備叫上張風去看看那些原料礦脈。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1 22:49
第二卷鋒芒初顯 第四十一章惡狗小黑
    帶著張風走到大街上,林沐風的回頭率頗高。一來二去,他已經成為顏神鎮上的“風雲人物”,知名度那是相當得高哇。听聞他擅長彩繪制瓷,居然燒制出數十年難得一見的三尺彩繪花瓶精品,而前不久更是獨自護窯,以一人之力與數名歹徒相搏,鎮上人開始對他刮目相看,以往那個浪蕩子林沐風正逐漸從大家視線中淡出——但就在世人認為林沐風走上正途的時候,他卻又突然公開賣掉了林家的百年老窯,讓人感到不可思議。

    穿過這條街巷,就是顏神鎮的“城門”了。

    一戶人家的門前聚集著好多人,亂哄哄地。張風畢竟是少年天性,跑過去看熱鬧。原來,這戶人家里的看家狗突然瘋了,見誰咬誰,連自己的主人也不放過。主人本來想一棍子打死它,卻又有些不忍,便只好用繩索牢牢拴住它,準備讓鎮上的胡屠戶牽去屠宰了賣狗肉。然而,沒成想,胡屠戶來牽狗,這惡狗卻猛然掙脫繩索,狠狠地將胡屠戶撲倒在地。所幸,沒有咬傷他。

    嗷!院中傳來淒厲的嚎叫。林沐風呆了一呆,心道,這是狗叫嗎?怎麼听起來像是狼嚎啊!

    胡屠戶愁眉苦臉地走出了院子,對著主人聳了聳肩,“老李啊,不是俺不幫忙,你這狗太他娘的凶了,這是狗嗎,簡直一惡狼,看看,那兩眼都是綠的,也不知道你從哪弄來的這畜生。”

    這戶姓李的主人哭著臉嘆息一聲,“老胡,這狗以前可溫順了,咱可都養了2年了,可自打幾個月前的一天晚上,這畜生就突然發狂了,得誰咬誰啊,好幾個人都逮不住它,老天爺呀,俺這是做了什麼孽呀,攤上這麼只畜生!”

    正議論間,嗷!又是一聲嚎叫,一只黑色皮毛看起來很尋常的一只北方笨狗緩緩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中,唯一不同的是,正如胡屠戶所言,這畜生眼中閃爍著淡淡的綠光,給人一種陰森森的感覺。

    眾人哄然一聲往後退卻。唯有林沐風呆呆地站在了門口,一臉的震驚之色——眼前這只畜生,居然帶給他一種特別熟悉和親切的感覺,尤其是那眼中的綠光,仿佛似曾相識,這讓他一下子就想起了那只跟自己一起穿越的狼來。

    是它嗎?按理,自己穿越了,它也有穿越的可能。

    林沐風不退反進,激動的目光投射在這只惡狗的身上。黑狗身子明顯一個抖顫,眼中的綠光更盛了,它兩腿往後一蹬,仰天發出一聲興奮的嚎叫,然後猛然撲了過來。

    “啊!”

    “先生,小心!”張風躲在一邊尖叫道。

    可令眾人吃驚的是,黑狗並沒有撕咬林沐風,而是撲在林沐風身邊,圍著他興奮地打著轉轉,喉中嗚嗚作響,不住地發出低沉的咆哮。

    林沐風暗嘆一聲,八成是那只狼了。忒詭異了,自己靈魂穿越到一個浪蕩子身上,可這狼卻附身到一只狗身上。本來是凶殘的狼,佔據著一具溫順的狗身,不“發狂”才怪呢。狼變成了狗,到底是狼、是狗、還是“狼狗”?

    林沐風俯下身,輕輕撫摸著黑狗的皮毛,心里喟嘆著,“不管怎麼說,你我總是來自于一個時代,也算是老熟人了。”

    黑狗眼中的綠光漸漸收斂起來,身子一軟,居然溫順地伏在地上,歪著頭任由林沐風撫摸,似是跟林沐風有著同樣的“想法”。

    林沐風淡淡一笑,低低道,“也罷,你要是肯跟著我,就站起身來搖搖尾巴。”黑狗緩緩站起,居然就真地搖了搖尾巴。

    林沐風站起身來,望著呆若木雞的姓李的主人,朗聲道,“這位大哥,在下林沐風,這狗可否賣給我?”

    “是林家少爺啊,這狗可是害苦了俺一家人了,林少爺要就牽走好了,俺白送給你了。不過,俺老李可把丑話說到前面,要是這狗傷了人,你可別來找俺。”

    “大哥請放心吧,這只畜生要是敢傷人,我定然剝了它的皮抽了它的筋,呵呵。”林沐風抬腳踢了黑狗一下,喝道,“起來,跟我走!”

    黑狗搖了搖尾巴,老老實實地跟在林沐風屁股後面慢騰騰而去,不過,在路過人群中間的時候,又低低地嚎叫了一聲,嚇得眾人趕緊躲閃。林沐風回頭狠狠地瞪了它一眼,立馬抬起一腳將它踢了個跟頭,罵道,“畜生!”

    黑狗低沉地又叫了一聲,滾起身子來夾著尾巴無精打采地畏畏縮縮地小跑過來。

    這狗,不,這狼大概是穿越的時候“變異”了——得了,現在就是一只狗!林沐風若有所思地想著,突然加快速度,開始奔跑起來。張風趕緊跟上,兩人一狗,在鎮上人小聲的議論中出了鎮門,向山間而去。

    ……

    看到林沐風和張風帶回來了一只黑狗,輕雲和輕霞兩個丫頭都圍上來看,輕雲剛想伸出手去摸摸黑狗的頭,黑狗雙眼一瞪,放射出凶光,兩只耳朵全部直立豎了起來,喉中發出低沉的嗚嗚聲。

    輕霞嚇得手一縮,尖叫著躲在了林沐風的身後,“少爺,少爺!你從哪里弄回來的一只惡狗,好凶呀!”

    “先生,這畜生也真是邪門了,對誰都凶巴巴的,唯獨對你服服帖帖,咄咄怪事。”張風在一旁笑道。

    “不要怕,它不敢傷人,輕霞。對了,林虎,去取一條鐵鏈來,把它拴在門口,每日喂它一點東西,可不要餓著它。”林沐風俯身拽了拽黑狗的耳朵,哈哈大笑起來,“就叫你小黑吧。”

    林虎應了一聲,找來了一條鐵鏈,就把小黑栓在了門口的影壁前。這條鐵鏈還是早些年林家養狗用的,那只花狗是林沐風父親所養,前年就老死了。林虎剛要離開,門口傳來一個男聲,“這里可是林家?”伏在地上的小黑瞬間拱起身子,兩只前蹄前蹬,皮毛豎起,頭一仰,發出低沉的嗚嗚聲。

    林虎抬頭一看,一個家人模樣的人站在門口,臉上掛著濃濃的笑容。林虎問道,“你找誰?這里是林家。”

    “哦,這位小哥,我是縣城柳府的人,奉老太爺之命前來給姑爺送信。”此人將信遞了過來,拱了拱手,“麻煩小哥跟姑爺說一聲,天色已晚,小的還要連夜趕回縣城,就此告辭了。”

    林虎點點頭,接過信,也學著那人的模樣拱了拱手,“走好。”

    信是柳東陽寫來的,說瓷窯已經建好,要林沐風早日啟程搬遷入縣城雲雲。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1 22:51
第二卷鋒芒初顯 第四十二章茶館偶遇
    柳東陽的信上還說,在縣城之中替林家買下了一處宅院,是城中一位富商的宅邸。這位富商因為家道敗落,有意賣掉這所宅院舉家遷回江南老家,剛好柳家接手便低價處理了,柳若長只花了50兩銀子便買下了。

    既然新窯已經建好,林沐風便再也沒有什麼猶豫的。依他的意思,第二天就要舉家搬遷進城,但柳若梅非要老林頭選了一個黃道吉日——5日後的清晨,老林頭雇了4輛馬車,載了家私細軟,將林家大院緊緊關門上鎖,夫妻倆帶著2個丫頭和兩個家人,還有張風,離開了顏神鎮。當然,還有那只狗小黑。

    王二和老孟等工匠也跟林沐風約好了,等林家在縣城安頓下來,他們也于2日後啟程趕赴縣城。而且,按照林沐風的吩咐,老孟這兩日還要負責在鎮上“招聘”窯工。瓷窯規模大了數倍,單靠林家現有的十幾個工匠是遠遠不夠了。起碼,還要招10個。林沐風囑咐老孟,技術可以略差一點,但人品一定要忠厚老實靠得住。

    老林頭和林虎押著三輛馬車家私飛馳而去,提前進城去了。柳家的人,已經等候在城門口。而林沐風夫妻倆帶著兩個小丫頭則乘車慢騰騰地行駛在顛簸不平的官道上。

    從顏神鎮到益都縣城有十幾公里,一路沿著孝婦河向北就到。一路上,有幾個貧窮的山村,還有零星的瓷窯和燒炭窯座落在路邊。

    紅日初升,寒風習習。但此時已是初冬,這江北山區的氣溫其實已經頗低了。這是一輛敞篷的馬車,林沐風一襲棉袍,坐在馬車上,與裹在棉披風里的柳若梅說笑著,輕雲和輕霞則蜷縮著身子窩在馬車的一角。

    車夫一邊趕車,一邊回頭對林沐風笑道,“林家少爺,前面有一家茶館,俺看少奶奶她們凍得不輕,要不你們到那里下車去喝杯熱茶暖暖身子吧。”

    “也好,若梅,我們去喝杯熱茶,等中午日頭上來了,再走也不遲。”林沐風抓起柳若梅冰冷的小手,緊緊地握著。

    ……

    這座茶館還不錯,里面聚集著一些來往于縣城和顏神鎮上的各地客商和販夫走卒,主要是販瓷器的。里面人滿為患,恰好里面的一個角落還有一張桌子,林沐風四人便走了過去,要了兩壺熱茶,兩碟小菜,邊吃邊飲,倒也其樂融融。

    不多時,門口出現了三個勁裝打扮的青年女子,手里都提著一條精短的馬鞭。打頭的一個,披著大紅色的棉布披風,發髻高挽,容貌非常艷麗,只不過神色看上去非常冷漠。後面兩個,皆是黑色披風。這年頭,在外行走的女子大多不是尋常女子,眾人不想惹麻煩,掃了三女一眼便收回目光來,不敢多看。

    打頭的女子眉頭一皺。她身後的一個女子,微微上前一步,喝道,“店家,還有沒有空座,給我家小姐騰一個地兒出來。”

    跑堂的的伙計臉上掛著職業的微笑,跑了過來,笑道,“三位姑娘,不好意思,已經客滿了,呵呵。”

    “讓那些坐著閑聊的人走,給我們騰一張桌子!”黑披風女子冷冷道,手中的馬鞭一指。

    “這,這不太好吧?”伙計回頭瞥了一眼眾人,“要不,三位再等一會?”

    “少廢話——”黑披風厲聲斥道,剛要再說什麼,被紅披風打斷了,“好了,不要計較了,阿蘭。伙計,我看那里還有兩個空位,我們就去那邊好了。”紅披風說的是林沐風那張桌子。林沐風和柳若梅緊挨著坐著,輕雲和輕霞伺候在身後。

    說完,三女就徑自走到林沐風那張桌子跟前,紅披風拉開椅子坐下了,兩女就站在她的背後。林沐風眉頭皺了皺,但也沒說什麼,都是外出行路之人,擠擠就擠擠吧。

    輕雲有些不高興,剛才林沐風讓她倆坐下,她們不敢失了奴婢的本分,但這個女人居然連招呼都不打卻就佔去了一半,她不由大聲呵斥道,“伙計,還講不講先來後到啊,我們少爺跟少奶奶可是把這張桌子都包了,誰讓她們坐下了?”

    站在紅披風身後的阿蘭臉色一變,手一抬,用馬鞭指著輕雲,“小丫頭,嚷嚷什麼?給姑奶奶閉嘴!”

    輕雲也不是一個怕事的主,性子本來就有些刁蠻任性,看到阿蘭站在紅披風的背後,知道她大概跟自己一樣是個丫頭,哪里懼她,冷笑回應道,“你是誰的姑奶奶呢?明明是一個丫鬟,神氣什麼?”

    “你!”阿蘭面色漲紅,她也是囂張跋扈慣了,被這樣一個小丫頭片子當眾頂撞,怒火不由高漲,手中的馬鞭嗖地一聲揮打過去。

    啪!馬鞭在空中炸響,眼看就要落在輕雲粉嘟嘟的俏臉上。這要一鞭子打上,輕雲這張小臉就算是毀了,不破相也得被抽爛。

    林沐風長身而起,瞬間擋在輕雲身前,探手閃電般地抓住了鞭梢,冷冷一笑,稍稍用力一拽,馬鞭便從阿蘭手中脫出到了林沐風手中。看也不看,林沐風的手猛然往後一揚,馬鞭帶著呼呼的聲響劃了一道長長的圓弧投向了店外。

    阿蘭張大了嘴,呆在了那里,表情凝滯,她還沒反應過來。

    “同時行路之人,不過是萍水相逢,口角相爭,姑娘下手如此狠辣,當真是要欺負人嗎?”林沐風淡淡一笑,緩緩坐了回去。

    阿蘭漸漸醒過神來,面色漲紅,披風一掀,就要動手。紅披風伸手拉住了她,坐在那里打量著林沐風,淡漠的嬌顏上閃過一絲奇異的神色,半響才低低地問了一句,“請教這位公子高姓大名?”

    “在下林沐風。”林沐風瞥了她一眼,隨意答了一聲,心道,此女美則美矣,但太冰冷。

    “哦。走,阿蘭,阿鳳,我們趕路!”紅披風端起桌子上的茶杯一飲而盡,那模樣居然跟男子飲酒一般的“豪爽”。喝完,白皙如玉的玉手一攥再一松的時候,小巧的茶杯化為淡青色的粉末裝沸沸揚揚地落下,眾人看得驚呆了,林沐風也是心頭一震︰好厲害的內家功夫!

    紅披風揚長而去。阿蘭在臨出門之際,回過頭來狠狠地瞪了林沐風一眼,撂下一句話才出門而去︰“小子,咱們青山不老,後會有期!”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1 22:56
第二卷鋒芒初顯 第四十三章烘爐(一)
    “夫君,這是些什麼人呀,看上去凶巴巴的。”柳若梅探手為林沐風拂去了身上的粉塵,皺著眉頭說道,“伙計,把茶換了吧,這茶水進了灰塵不能喝了……”

    林沐風若有所思地望著門口,緩緩搖了搖頭,“若梅,算了,咱們還是不喝茶了,趕緊上路進城吧。”

    經此一鬧,林沐風一行的興致大減,乘坐著馬車一路飛奔而去,一路無語。半個多時辰後,就進了縣城。而林虎和老林頭已經安頓好,迎候在城門口了。馬車穿過城中最繁華的十字大街,就來到了柳家替林沐風買下的那座宅院。

    宅院的規模不小,三進三出,最里面還有一個微型的小花園。外面,是一個寬大的院落,主要是下人房和客房,而內院才是主人居住的地方。雖然看上去有些陳舊,

    但整體看起來布局不錯,最主要的是環境清雅,遠離了喧鬧的街市,這一點讓林沐風很高興。

    柳若長站在外院的天井中,笑眯眯地迎了上來,“妹夫,妹子,你們可算是來了,看看,這座宅院你們可否喜歡?”

    “哥,真的不錯呀。”柳若梅一邊環顧四周,一邊喜道。

    “有勞兄長了。”林沐風微笑著拱了拱手,向柳若梅使了一個眼色。

    柳若梅會心一笑,從老林頭手中接過50兩銀子,遞了過去,“哥,林家的宅院不能讓柳家出錢,這是50兩銀子,請你收好。”

    柳若長笑容一收,急急擺手,“妹子,妹夫,何必這麼見外呢?我們是一家人,你們遠道遷移而來,柳家買座宅院給你們居住有何不可?再者說了,才區區50兩銀子,趕緊收起來。”

    柳若梅猶豫了一下,望向了林沐風。林沐風呵呵一笑,“兄長,銀子還是請你收起來。不管怎麼說,林家的宅院還是要林家出銀子購買的。否則,我們也住得不踏實。”

    柳若長暗嘆一聲,心道,這妹夫確實是跟以前大不一樣了,以前他派人厚著臉皮來借銀子被自己轟了出去,如今柳家送宅子給他,他居然不要。想到這里,他無奈之下將銀子接過來,“既然妹夫如此堅持,我也就不客氣了。妹夫,你們先歇息一晚,明日一早,我再來找你我們一起去窯上看看。”

    ……

    第二天一早,柳若長帶著林沐風去了城外新建的瓷窯。瓷窯建在城外北郊的一座山腳下,低矮的土坯圍牆圈佔了足足有十畝地,原來是柳家的田產。

    站在門口,林沐風向內望去,一座浩大的北方拱形瓷窯赫然出現在眼前,起碼是顏神鎮林家老窯的3倍。瓷窯前面,是一個寬大無比的空場,空場左邊是一間間各自獨立的土坯房,可以充作不同制瓷琉璃工藝環節上的“加工車間”,右邊是一個簡易的防雨防風茅草棚子,用來晾制等待進窯的瓷器半成品。空場的一個角落里,還專門開闢了一塊儲存原料和燃料的地兒。

    瓷窯的整體設計是由林沐風制定提出來的,而具體的細節,則是柳家雇佣工匠完成了。

    柳若長指著眼前的瓷窯,笑道,“妹夫,怎麼樣,可否滿意?如果哪里不滿意,我可以再派人改建。”

    “不錯不錯,兄長辛苦,不用改建了,我很滿意。對了,我不是跟兄長說過,要在瓷窯院中建幾間工匠們居住的房子嗎?”林沐風確實很滿意,柳家的財力果然不是蓋的,這種規模龐大的瓷窯說建就建起來了。

    柳若長笑了笑,“妹夫,這里條件簡陋靠近山谷不適合住人,柳家在城中還有一處小宅院,可以讓你那些工匠們住進去,呵呵。”

    “兄長費心了。”林沐風本想客氣一番,但後又一想,兩家合作做生意,有錢大家賺,柳家出力也是應該的,也就沒再說什麼。

    “妹夫,你知道我為何要將瓷窯建在此處嗎?妹夫,此山中不僅盛產瓷土,還有大量的黑煤可以充作瓷窯的燃料。這樣的話,瓷窯的原料就不需長途跋涉到顏神鎮上拉取了,就地取材省時省力啊!”柳若長有些得意地指了指低矮圍牆外的層巒疊嶂的大山。

    林沐風點了點頭,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據中國陶瓷史記載,益都一縣以及臨近周邊地區,瓷土和陶土資源蘊藏豐富,否則這里的民窯制瓷也不會發展的這麼快了。他本來就想在縣城附近尋找原料資源,畢竟遠道去顏神鎮外取材,太過費時費力。

    林沐風走到瓷窯跟前,伸手摸了摸瓷窯外表的一層石灰,笑了笑,“兄長,等我的工匠們到了,我們即刻進行烘爐,只要通過了三天的烘爐關,這座瓷窯就可以立即投入使用了。”

    瓷窯建起以後,在正式燒制瓷器之前,必須要進行烘爐。一來,是要通過高溫讓瓷窯堅固成型,二來是要利用烘爐讓瓷窯的密閉性更好。

    這座瓷窯與益都一帶的民窯有一個很大的不同。林沐風特別跟柳若長交代過,要將燒制的火床建在料器擺放區的一側,采用側面升溫。這一點,區別于其他瓷窯。一般的瓷窯,都是將火床建在底部,上面鋪設厚厚一層夯土,火溫從底部上升進行烤制。之所以如此,林沐風也是經過了深思熟慮,這個時代沒有控制火溫的耐火溫度計,燒制的時間和窯溫都要靠匠人的經驗來判斷控制,出殘率很高。而為了降低出殘,沒有別的辦法,只有采取側面緩慢升溫的方法。這樣,即便是時間稍長和火候稍大一點,都不會對料器產生不利的影響。

    柳若長點了點頭,“我也不太懂這個,妹夫你自己做主吧,需要什麼盡管跟我說,爹說了,讓我給你當管家,隨時听候你的招呼,呵呵。”

    林沐風拱了拱手,“豈敢,豈敢,兄長客氣了。這樣吧,瓷窯以我為主,等日後柳林瓷行開張,這經營之事就全依仗兄長了。”說完,林沐風頓了頓,又道,“這兩日兄長不妨雇一些人去這山中運一些原料和煤來,等我的工匠們到了,我們立即進行烘爐。”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1 22:58
第二卷鋒芒初顯 第四十四章烘爐(二)
    在瓷窯又轉了轉,給柳若長“安排”了一些細節性的準備事項之後,林沐風便回了城中的宅院。

    剛進家里,林虎就跑了過來,伏在他耳邊小聲道,“少爺,孫公子到訪。此刻他在客廳里,由張風陪著說話呢。”

    林沐風楞了一下,才剛搬進城中,孫玉溪居然就上門來了?這個縣令家的公子還真是神通廣大的。不過,他也沒有多想,急匆匆走進客廳,向正在與張風有一搭無一搭聊天的孫玉溪拱手道,“孫公子!”

    孫玉溪本來微微眯縫著眼楮,聞聲立即睜開眼楮,霍然站了起來,喜道,“林兄,祝賀喬遷之喜啊!”

    “呵呵,孫公子客氣了。”

    孫玉溪幾步走到林沐風身邊,掃了一旁的張風一眼,“林兄,玉溪听家父說,林兄之前替家父燒制的一對給齊王祝壽的三尺彩繪花瓶,讓齊王殿下贊嘆不已,有意讓林家瓷窯專供齊王府的瓷器使用,林兄意下如何?”

    林沐風淡淡一笑,齊王府專供?既然是齊王下令,自己恐怕沒有什麼拒絕的余地吧——當然,這對自己也沒有什麼壞處,披上了這麼一層“半官窯”的外衣,也有利于柳林瓷行的發展。一念及此,他故作受寵若驚狀,“能為齊王殿下效勞,這是林家瓷窯的榮幸。”

    孫玉溪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突然岔開話道,“不知林兄日後有何打算?難道,要專心制瓷和琉璃,做一個跟令岳一般的大商賈嗎?玉溪觀兄文武雙全,胸有大才學,何不脫身開去,科考以圖功名也好保國安民,也好立那大丈夫青史留名之不朽功業。”

    “保國安民,匹夫有責。沐風也是堂堂七尺男兒,飽讀聖賢之書,自然也知道這個道理。不過,目前沐風暫時還是想先立業——”說到這里,林沐風看了一臉期冀之色的孫玉溪一眼,這才又緩緩道,“孫公子,其實報國安民未必一定要步入廟堂,在鄉里坊間一樣也可為國出力。發家致富可以讓一個人錦衣玉食,同樣也可以做很多事情——孫公子,沐風雖然不才,但他日若是手中積累了足夠的財富,願意盡一己之力,讓財富取之于民而用之于民,濟困扶危,讓窮苦百姓人人有衣穿,人人有飯吃!倘若沐風能做到這些,我想,即便是不入朝為官,也不會浪費此生。至于那些虛名,于我如浮雲耳。”

    孫玉溪面上浮起一種極其震撼的表情。林沐風的這種“奇異理論”他還是初次听說,一時間感到非常茫然。在他看來,只有讀書做官治國平天下,才是保國安民,商賈趨利乃是市井小民所為——但林沐風卻將這不入流的商賈之事上升到了“兼濟天下”的高度。是啊,誠如他所言,如果他手里有了銀子,他可以做很多救濟窮困的事情,這樣的行為,似乎比做官還要令人敬仰!

    林沐風這番話其實只是有感而發,順口而出。他在現代社會見多了為富不仁的有錢人,為了自己享樂可以揮霍萬金,但在慈善公益事業上卻是吝嗇無比,一毛不拔。富人寡善,讓現代社會的他常常感慨不已,曾經無數次的幻想,倘若自己變成了有錢人,一定要多多接濟窮人……

    半響的功夫,孫玉溪才漸漸回過神來,清朗的眼神中透射出淡淡的神光。他在這個時代也算是一個思想上的“另類”了,要不然,以他一個官宦子弟,何以會經常混跡于市井之間呢。故而,他很快便理解了林沐風這番話的意思,深深一揖,“林兄如此悲憫萬民之心,實是一種大智慧,大覺悟,大境界,玉溪所不及也。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林兄以大才願舍廟堂而置身于滾滾紅塵,這是在效仿佛祖舍生取義的大徹大悟啊!”

    林沐風汗顏地笑了笑,“孫公子過獎了,沐風信口胡說,信口胡說而已!”

    ……

    3日後。老孟帶著王二等原先林家瓷窯的工匠,還有新近雇來的幾個工匠,一共30人來到了縣城之外的新瓷窯上。柳若長已經雇人從山中采運來了數量龐大的原料和燃煤,都堆積在瓷窯院牆之外。一切準備就緒,就等待林沐風主持烘爐了。

    上午,紅日高照。老孟帶著王二等工匠們拜完了窯神,將30個工匠召集在一起,靜靜地站在院子里,等待著林沐風的“訓示”。

    “諸位兄弟!”林沐風炯炯有神的目光一一從工匠們的臉上劃過,在那幾個新人面上多停留了幾秒,才又緩緩道,“今兒個可以說是我們這個柳林瓷窯開窯的第一天,沐風希望今後咱們可以同心協力把這座瓷窯經營好。請大家相信,我林某人絕不會虧待大家,大家相信我嗎?”

    “少爺仁德,恩義無雙,小的們曉得怎麼做的!”王二帶頭高舉雙手喊道,眾工匠們也都激動地紛紛附和。林沐風開出的工錢是本地市場行情的兩倍,而且還保管一日三餐和住宿,這樣仁義的東家他們上哪里找去?自然是感激涕零。尤其是那些老工匠,當日老孟將從老林頭那里拿到的幾兩銀子分給他們之後,他們一個個都感動地沖著林家大院的方向跪下磕了幾個響頭。

    底層百姓多是淳樸的,尤其是這古代社會的窮人,你對他有一分好,他便會回報你十分。

    林沐風微笑著擺了擺手,突然笑容一斂,沉聲道,“感謝諸位的信任。但沐風也有一句丑話不得不說在前面︰柳林瓷窯的制瓷工藝與其他瓷窯不同,日後沐風當逐漸將各種新工藝傳授給大家,希望大家能謹守秘密,不得對外泄露。否則,休怪沐風翻臉無情。”

    一股子凜冽的威勢瞬間散發出來,陽光下,林沐風冷森森的笑臉閃爍著一層淡淡的寒光,工匠們心頭情不自禁的一顫。老孟帶著眾人一起轟然跪倒在地,“請少爺放心,小的們絕不會做這忘恩負義之事!”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1 23:00
第二卷鋒芒初顯 第四十五章烘爐(三)
    只有恩威並重才能收攏人心。林沐風從來都沒有想過,他居然也會有使用這種駕馭下屬的手段的時候。當然,這種“威”要起到好處,過猶則不及了。

    他笑了笑,面上又換上了那副溫和的神情,輕輕扶起老孟,“好了,諸位請起,我們準備烘爐。老孟,你且說說看,以前你們是怎樣烘爐的。”

    “回少爺的話,以前老孟也為其他瓷窯烘過爐。無非是先將木柴點燃,然後放入煤塊,置于火床之上。等火勢著旺,將煤塊加滿然後封閉窯門,待其自動燃燒直至熄滅冷卻。”老孟躬身答道。

    林沐風搖了搖頭,“老孟,這樣的烘爐方法不成。我們這瓷窯的烘爐要烘四次,逐漸提高溫度,每次的時間——這樣,你帶幾個人去將那邊的瓷土取過一些來。”

    老孟領著幾個工匠過去用木桶取過一些瓷土,放在林沐風眼前。林沐風俯身捏起一把瓷土,土質精細且微有粘性,發散著淡紅色,心頭先是一震繼而狂喜,大聲呼道,“老孟,這山中所產之瓷土都是這般微泛淡紅色嗎?”

    老孟低頭一看,又跑到瓷土堆跟前看了看,這才跑回來小聲道,“少爺,不是的,我倒是沒有注意到,只有外圍這一片如此泛起淡紅色,其他的均跟顏神鎮所產瓷土沒有區別。”

    林沐風哦了一聲,心里琢磨開了。瓷土土質泛紅,定然是含有大量的銅元素,這種瓷土是不是可以燒制現代社會尹彥征大師發明創造出的中國紅高溫大紅瓷器呢?要知道,普通的瓷土燒制出的原胎呈現出淡青色,即便是上了朱砂紅色之釉料,經過了高溫煆燒也會逐漸顯現出內底的青色來。而如果用含有銅紅色的瓷土燒制,會不會可以避免這個問題?他決定利用烘爐的當口,實驗一番。

    中國紅燒制工藝復雜,通常要四次進爐︰一是素燒;二是釉燒;三是紅燒;四是金燒。所謂素燒,就是將料器胚胎進行低溫燒制,時間不能太長。所謂釉燒,就是將素燒後的料器胚胎上釉後再進窯燒制。而紅燒,則是將上釉燒制定型的胚胎進行打磨修正後上一層朱砂紅,再進窯燒制使之硬化。至于金燒,按字面意思也不難理解了,描金後再次進窯。這四個過程,燒制時間和燒制溫度都要循序漸進,依次提高,這跟林沐風設計的烘爐計劃不謀而合。

    天意啊,真的是天意啊!林沐風興奮地哈哈大笑,讓工匠們目目相覷,個個摸不著頭腦。

    心神平靜下來,林沐風說干就干。指揮著老孟專門弄來了一批這種瓷土,然後按照一定的比例加好輔料,配好了泥漿。接著,拉坯、成型,他親自上陣,弄了一個一尺高的花瓶坯胎出來。之後,讓老孟們按照這個模型,做出數十個花瓶胚胎來。

    之所以要弄這麼多,因為林沐風知道,這中國紅失敗率極高,即便是現代社會燒制也難免有殘品,何況是現在。

    經過了這麼一忙乎,等老孟將窯中升起火來的時候,已經是午後了。花瓶坯胎們也提前送進了窯,填滿了燃料煤塊,瓷窯便半封閉起來。隨著窯中溫度的升高,整個瓷窯表層升騰起淡淡的熱氣。

    “老孟,你一定要控制好窯溫,以平日里燒制素胎的低溫和時間來保持窯溫,知道了嗎?我先回去了,明日一早滅火之時,我再來。”林沐風望著霧氣氤氳的瓷窯,心頭不禁浮起一絲溫情。

    …………

    回到家里,張風正在林沐風的書房里聚精會神地練習繪畫。今天一早,他給張風布置了一個很特殊的“作業”︰畫100只麻雀,由大到小,越小越好。

    他想將內畫之技傳給張風,便有意磨練他的心性。畢竟,這內畫之術,需要扎實的繪畫功底,極大的耐心和定力,以及細微處作畫的沉穩。當年,他剛開始跟師傅學習的時候,可是連續畫了不下數萬只的麻雀。從一開始的巴掌大小的麻雀,到用針尖蘸墨繪出的不足五分之一指甲蓋大小的麻雀,還要做到栩栩如生,細節生動,他每日苦練數小時,一連堅持了一年。練好了基本功,才能嘗試在內置的器皿中作畫。

    不過,林沐風看張風的資質和天分,似乎比他還要強上幾分。

    看到林沐風進來,張風笑嘻嘻地站起身來,“先生,我畫了50只了,你看看如何?”

    林沐風笑著從書案上拿起一張宣紙來,掃了一眼,雖然嘴上沒有說什麼,但心中卻是著實吃了一驚。這小子的天分超過了他的預期啊,筆法細膩流暢,細節處理得尤為出色,已經隱隱有一些“以小見大”舉重若輕的味道了。照此速度下去,這小子……

    林沐風正在思量,張風看著林沐風沉默無語的樣子,以為他對自己很不滿意,便不禁微微有些失望地又做了回去,小聲道,“先生,阿風會堅持練下去的,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林沐風展顏一笑,輕輕拍了拍張風的腦袋,“阿風,一分耕耘一分收獲,我希望你能好好努力,你將來的成就不可限量。對了,今日不要再練了,你吃點東西跟林虎去一趟顏神鎮吧,到上次我帶你去的地方,拉幾車琉璃的原料來。”

    張風一喜,跳了起來,“好啊,先生,我這就去,我已經跟師娘一起吃過飯了——林虎,林虎,走,跟我去顏神鎮啦!”

    張風蹦蹦跳跳地奔了出去,找林虎去了。林虎這個時候正與柳府雇佣來的幾兩大車和十幾個家丁等候在門外。這當然也是林沐風事先安排好的。琉璃的制作和瓷窯的燒制完全可以同步進行,沒有必要耽誤時間。在林沐風看來,這時間可就是金錢啊,是大把大把的銀子!早些生產出一批產品,也好讓柳林瓷行早日開張營業,看看市場的反應。

    其實,不僅林沐風急,柳東陽父子也挺急。畢竟,柳家建瓷窯等,目前還沒見效益就已經投入進去不少銀子了。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1 23:02
第二卷鋒芒初顯 第四十六章孫縣令的宴請
    畢竟還是個孩子。林沐風嘆息道。卻渾然忘卻了,自己附身的這個“人”也不過才18歲而已,僅僅張風大上幾歲罷了。

    “夫君,你讓阿風不讀詩書學這個東西,將來張大人知道了,會不會怪罪于你呀!”柳若梅盈盈走了進來,手中端著一個茶盤,盤中放著一碗炖雞、一疊腌蘿卜干和兩個饅頭,“夫君,你還沒吃東西,這是妾身親自下廚炖的雞湯,你用一些吧。”

    “阿風自己喜歡,貌似也不能全怨我吧。”林沐風聳了聳肩膀,笑道,“好的,若梅,放在桌案上吧,我就在這里吃,倒還真是有些餓了。”

    柳若梅將茶盤中的盤碗放在桌案上,將張風畫滿的那些紙張收了起來,站在林沐風身後,輕輕地為他捏起了肩膀。

    吃完了飯,林沐風回臥室小睡了一會。睜開眼一看,天已經近黃昏了。正想起來到院中活動一下身體,輕雲站在院中輕聲呼道,“少爺,孫公子到訪!”

    林沐風苦笑了一聲,心道,這孫玉溪倒“彪上”自己了,昨日才送走,今日又來。他雖然有意結交此人,但孫玉溪畢竟是官宦子弟,他又不想與其過從過于密切。不過,人既然已經來了,也沒有不見的道理,何況,人家才剛剛幫了他一個大忙。

    整理一下衣衫,走出內院,來到客廳,孫玉溪正在廳中踱步。

    “孫公子,有失遠迎,還望恕罪則個!”林沐風臉上浮起他那招牌式的微笑,拱了拱手。

    孫玉溪趕緊回頭也笑著還禮,“林兄,打擾了。小弟此來,是要請兄到小弟府上一聚,家父想要宴請林兄——”

    林沐風一驚,堂堂一個七品縣令,益都縣的父母官大人,要宴請自己一個小小的秀才?而且,還是一個有從事低賤行業嫌疑的秀才?

    似是看出了林沐風的疑惑,孫玉溪清秀的臉上一絲紅暈一閃而逝,輕輕笑了笑,“林兄莫要緊張,家父雖是為官之人,但對林兄這種胸有才學的青年俊彥,還是頗為器重賞識的。正好,家父要請人撰寫一幅字懸掛于書房,小弟便推薦了林兄,呵呵,林兄不會怪我吧?”

    林沐風心里的疑惑雖然沒有消除,但面上卻沒有再表現出來。縣令宴請,無論如何是不能拒絕了,得罪了一縣父母官,可沒有自己好果子吃,作為一個現代人,林沐風更加清除民不與官斗的“深刻內涵”。他點了點頭,“既然縣令大人和孫公子盛情相邀,沐風豈能不識抬舉。不過,沐風之字丑陋不堪,怕是不入縣令大人的法眼了,呵呵。”

    孫玉溪臉上一喜,朗聲笑了起來,不過,這笑聲讓林沐風听著有幾分脂粉氣。

    *************************

    孫府的內堂。紅燭高照。

    換上了一身便袍的益都縣令孫連梁,面目清秀,頜下三縷長須,親切的笑容中透射出幾分上位者的氣勢。他居于酒桌的主位,右首是孫玉溪和一個面目極其清秀衣著華麗的貴介公子相陪,據介紹說是孫玉溪的表弟,名喚祝允秀,從濟南府探親而來,而林沐風則神態恭謹地坐在左首的客位上。

    雖然一桌子山珍海味,但林沐風卻沒有一絲胃口。一來,他很不習慣這種冠冕堂皇的應酬,二來,面對一個大權在握的古代官員,他多少有些手足無措。畢竟,他在前世打過交道的最大級別的領導,不過是他所在工藝美術所的所長,一個正科級的小干部。不過,這絕不是畏懼,而是一種很正常的不適應,屬于人之常情。

    似是看到了林沐風的緊張,孫連梁臉上的笑容顯得更加地親切了,不過,在林沐風看來,這只不過是一種程式化的微笑,根本不會有什麼實質性的“內涵”。

    孫連梁笑道,“林公子不要拘束,請滿飲此杯,本縣先干為敬了。”

    林沐風趕緊舉杯,“多謝縣令大人!”

    孫玉溪為林沐風夾起一塊紅燒肉,和聲道,“林兄,這是在內堂,你就當是在自己家里好了。”

    孫玉溪旁邊的祝允秀看見孫玉溪殷勤地為林沐風夾菜,眉頭一皺,一雙輕靈的大眼中居然閃出幾絲幽怨和妒忌之色,輕輕扯了扯孫玉溪的衣袖,手拉住了他的胳膊,小聲嘟囔了一句,“表——表哥,一個小小的秀才而已,你也不怕失了身份。”

    聲音雖然微小,但林沐風也听進了耳朵。孫玉溪尷尬地不著痕跡地甩脫了祝允秀的手,借著向林沐風敬酒來掩飾窘態。

    林沐風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祝允秀的話他倒是不怎麼在意,看樣子此人也是官宦子弟,驕傲自大也是正常的。不過,看他看孫玉溪那種熱烈的眼神,那種近乎撒嬌式的小動作,讓林沐風有些訝然︰太不正常了,如果不是在大明王朝,他非把這祝允秀和孫玉溪當成“斷背山上的兄弟倆”。

    祝允秀低低哼了一聲,清秀的臉上嗔意更加地明顯了。林沐風好奇地急急掃了他一眼,突然心中一驚,莫非是個女子?不錯,男子哪里能這般清秀中帶著深深的柔媚?一念及此,他急忙屏氣凝神,再也不敢看他。

    ……

    酒宴進行了不到半個時辰,也就草草結束了。應孫連梁的邀請,林沐風跟著這位父母官到了他的書房,準備去給他寫一幅字。這才是今兒個孫連梁真正的目的。他之所以答應孫玉溪要見林沐風,主要是看了林沐風燒制的精品三尺彩繪花瓶,再加上孫玉溪這連日以來不斷在他面前夸贊林沐風的才學,這才讓他對林沐風產生了強烈的興趣。

    孫連梁想不通,一個才學過人的秀才怎麼能精通制瓷之技?還能復原制作出傳說中的琉璃?還能在方寸之地的器皿內部作畫?

    孫玉溪和祝允秀也跟了過來。兩人並肩一起站在書房書案的一側,不過,孫玉溪臉上是一片期冀和贊賞之色,而祝允秀則是一臉的鄙夷和不屑,還有一絲復雜的神色在內。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1 23:04
第二卷鋒芒初顯 第四十七章祝允秀
    “林公子,听說你不僅精通制瓷之技,還文采風流才學過人,今日本縣與公子相聚,公子不妨以冬日為題,賦詩一首讓本縣開開眼界。”孫連梁呵呵一笑,手指著桌案前已經放好的筆墨紙硯,微微頷首。

    賦詩?以冬日為題?林沐風腦子里飛速地“運轉著”,頗感有些猶豫——是剽竊一首現成的明之後的古人詩詞,還是自己臨場發揮弄一首原創出來?古典詩詞,他以前也有涉獵,作一首倒也不是不可能。可這倉促之間,又心態有些拘謹,一時又難以做出。那麼,剽竊吧,但想來想去又沒有“搜索”到合適切題的古人詩詞來。他提起筆,懸腕在那里沉吟著,面上神色變幻,良久沒有落筆。

    孫連梁暗自搖頭,心里微覺有些失望。他徑自走到一旁的座椅上坐下,端起茶幾上的茶杯啜了一口,然後清朗的眼神從林沐風身上挪開,投向了別處。

    祝允秀臉上的不屑神色愈加的重了,撇了撇嘴,背過身去,“小小一個制瓷匠,非要學人舞文弄墨;明明是跑江湖賣藝的,非要在關公門口耍大刀,這不是自討沒趣嗎?”

    “允秀!”孫玉溪不滿地回頭看了祝允秀一眼,嘴角浮起一絲苦笑。

    林沐風情不自禁地抬起頭掃了祝允秀一眼,他已經明白此人是個女子,一定是孫縣令府上的親屬女眷,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女扮男裝參加這次邀請?更不知道,她似乎對自己有著深深的敵意。這種敵意和排斥,是發自內心的,絕不是簡單的“瞧不起”。

    孫玉溪那信任、鼓勵的眼神傳遞過來,林沐風頓感心頭一暖,心態立即變得平和起來。瞬間,靈感勃發,他淡淡一笑,伏案提筆寫道︰

    天淨沙——益都冬日

    仿馬致遠公詞令致益都縣令孫公連梁大人

    孤城落日殘霞,

    輕煙薄暮寒紗。

    一點飛鴻影下,

    青山綠水,

    白草紅葉黃花。

    益都縣生員林韜敬奉

    他巧妙地改寫了元朝馬致遠的一首小令,然後采用了他最擅長的行書,整幅字看上去行雲流水,包含著一股子冬日淒涼但卻又蘊藏勃勃生機的韻味。尤其是在末尾落款題字時,他突然筆鋒一轉由行草而變為狂草,給這一趟行雲流水劃上了一個令人回味悠長的句號。就像一道亮麗的風景,到此驀地戛然而止,讓人悵惘留戀不已。

    林沐風微笑著放下筆,雙手捧起走到孫連梁跟前奉上。孫連梁接過,目光略加一掃,面色驀然大喜,霍然站起身來,大聲,展開字卷的手居然微微有些顫抖,目光投向在字幅之間,久久說不出話來。

    良久,他才發出一聲贊嘆,“林公子果然大才,果然大才!詞之意境絕佳,而字更加瀟灑不凡,沒想到,在這益都一縣居然有公子這等曠世奇才,本縣嘆服!”

    “縣令大人過譽了,沐風信筆涂鴉,不敢當大人如此褒獎。”林沐風此時此刻的心態意境完全放松下來了,淡淡地客套了一聲。

    祝允秀吃了一驚,趕緊走過來掃了一眼,也呆在了當場。他也是飽讀詩書之人,哪能不識貨?

    孫玉溪興奮地從孫連梁手中接過字幅,眉飛色舞地指點著,“爹爹,你看,林兄這詞當真是一絕呀,寥寥幾筆就寫出了益都的神韻——益都四周環山,可謂青山,而一條孝婦河環城而過,可謂綠水,在這青山綠水之間,殘冬枯黃的花草紅葉點綴期間,清冷而不失生機盎然,妙極妙極!”

    孫連梁連連點頭,向林沐風投過贊許的一瞥。

    祝允秀本來也在內心中暗暗驚嘆林沐風的才學過人,但看到孫玉溪如此贊賞,又盈盈走在了林沐風身邊,笑語連聲一臉的“傾慕”之色,他心中突然沒來由地又生出一股子濃濃的不渝,低低地哼了一聲,索性揚長出屋而去。

    ***********************

    孫府的內宅,一座閨房內。

    卸下男裝的孫玉溪,一身青色褻衣,烏黑的長發披肩下來,男兒的豪爽之色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女兒家的溫柔嬌媚之色。

    燭光下,祝允秀穿著粉紅色的小衣,托著腮,俏臉上浮現著痴迷的神色,喃喃道,“羽西姐姐,你莫不是真的喜歡上那個林沐風了吧?”

    “允秀,你莫要胡說。我跟林兄,只是知己好友而已。”孫玉溪面上一紅,回頭瞪了祝允秀一眼。

    “知己好友?拜托,姐姐,你是女子呀!你女扮男裝與其走動頻繁,甚至還不惜絞盡腦汁讓舅父宴請他,給他創造種種機會——這是普通的朋友所為嗎?再者說了,你瞞不了我,你看他的眼神中居然帶出了少見的溫柔之色……”祝允秀幽怨地道。

    “允秀,不要亂講。人家林兄已經有了賢惠美麗的娘子,即便是我有此心,跟他也是無緣了……”孫玉溪背過身去,沒來由心里一陣哀傷迷惘,聲音變得低沉落寞起來。慢慢轉過身來,她走到床榻跟前,翻身上床,蓋上被子,嘆息一聲,“允秀,睡覺了。”

    ……

    孫玉溪已經酣然入睡,而祝允秀卻還背靠在床上,借著昏暗的燭光痴迷地盯著孫玉溪那清麗中帶著幾分須眉剛毅之色的絕世容顏,喃喃自語著,“羽西姐姐,你是允秀的,任何人也別想把你從我身邊搶走……不要怪我,羽西姐姐,誰讓你從西域回來後便天天一襲男子裝扮的?允秀自從那日在王府大堂見得了你,這顆心便被你勾走了……日後雖然知道了你也是女兒之身,但允秀這顆心已經無法收回來了……”

    祝允秀突然掩面低低抽泣起來,一陣淒冷的風透過窗戶欞子,撲的一聲,燭火熄滅了。窗外,傳來更夫那尖細悠長的打更聲,“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1 23:06
第二卷鋒芒初顯 第四十八章大明紅(一)
    第二天一早。林沐風牽掛瓷窯的事情,便草草吃了點東西,便直奔瓷窯而去。

    按照老孟的經驗,第一次烘爐在凌晨時分便滅火了。等他趕到瓷窯上的時候,老孟正指揮眾人開窯,準備取出那批胚胎花瓶,然後重新填充燃料,進行第二次烘爐。

    林沐風走到瓷窯跟前,伸出手在瓷窯外表拍了拍,發出低低的沉悶聲,他接著又用撬棍透過窯門,在瓷窯已經堅硬的內壁上敲打了幾下,點點頭笑道,“老孟,你們干得不錯,第一次烘爐成功了。”

    “都是少爺運籌得當,小的們只是干活。少爺,那些花瓶的胚胎也都出窯了,都放在那邊的棚子里,你去看看。”老孟恭謹地笑著,手指著那邊的棚子。

    林沐風快步走過去,捧起一個胚胎花瓶,仔細打量著︰胚胎經過低溫素燒之後,整個胎面都呈現出淡淡的暗紅色,胎質細膩而溫潤。他臉上浮起濃濃的笑意,有門了,中國紅——不,大明紅,有可能要在老子的手中誕生了!

    尹彥征大師啊,我將你的專利拿到幾百年前了。不要怪我,要怪就怪科學研究所那幫無事生非的老怪物吧,是他們讓老子穿越到了這大明王朝的天空下。林沐風心中感慨,仰頭看著頭頂那密布的陰霾,低低道,“老孟,天色不好,要下雪了,不成,我們得趕緊干活!你帶幾個人過來,我指點你們給這些胚胎上釉,其他人準備第二次烘爐。”

    其實,在素燒之前,還應該將胚胎雕刻縷空裝飾一番,但這回只是一個實驗品,林沐風也沒想搞那麼復雜,只是做出了最簡單的胚胎。

    “少爺,這些廢品可以丟棄了吧?”老孟指著那幾個裂開的廢品,問道。

    “不,不能丟,你一樣給它上釉,不要管它開裂不開裂。”數十個胚胎經過素燒,報廢了有十分之一,這在林沐風的意料之中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每一道燒制的環節,都會有一些殘品,這是難以避免的。起碼,在現在的技術條件下難以避免。不過,殘品固然是殘品,林沐風也想觀察一下,開裂的具體原因,所以決定連這些殘品一起上釉,一起進窯。

    上釉,相對來說,比塑胎拉坯技術要簡單容易一些。老孟他們都是常年干這個的匠人,上釉自然是輕車熟路。沒有一個時辰,便上好了釉。等將這批上好釉的胚胎送進了窯,又填充好了燃料,老孟一邊指揮人點火,一邊親自爬到了瓷窯頂部,去關閉了數十個通氣孔。而王二,則轉到後面,將用青石壘砌而成的巨大煙道口打開。

    “老孟,第二次烘爐,溫度要提高一些,但不能一下子提太高,時間也要略長一些,大約比第一次長一個時辰左右便可以了。當然,你視具體火候具體掌握吧。”林沐風拍拍老孟的肩膀,走向瓷窯大院最里面的一個角落里。

    那里,張風和林虎正指揮幾個工匠搭建起了一個簡易的棚子,棚子下砌了一個龐大的爐灶,樣式無非就是按照林沐風前些時候在顏神鎮林家大院里搭建的那種爐型——融化琉璃原料的熔煉火爐。

    一大堆馬牙石和紫石堆積在一旁,這是張風昨日帶著林虎等人從顏神鎮外的山間運回來的。林沐風掃了一眼,不少了,夠用一段日子了。

    林沐風圍著棚子轉了幾圈,突然低低說了一句,“林虎,帶人趕緊在這個地方給我砌一堵牆,把這個地方跟外邊半隔離開來,以後,這個地方,閑人不得進入。”

    林虎驚訝地問了一句,“少爺,砌牆干嘛呀……”

    張風擂了他一拳,“廢什麼話呢,先生讓你砌,你就趕緊帶人砌就是了,先生自然有先生的道理。”

    林沐風微笑著掃了張風一眼,走了出來,向不遠處正在忙碌的王二招了招手。王二趕緊跑了過來,垂首侍立在一側,“少爺有事吩咐王二嗎?”

    “王二,你隨我來。”林沐風抬步行去,一路徑自出了瓷窯的院子,來到窯外通往山間的小徑旁邊,這才緩緩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王二緊跟著他,也停下了腳步。

    “王二,我復原了琉璃燒制技術,我準備想將這一技術整體傳授給你,你可願意學?”林沐風望著陰雲密布的天宇,聲音極其低沉。

    “啊?少爺,王二……”王二聞言先是震驚,繼而感激涕零,不由得噗通一聲跪在林沐風面前,“王二願意學!少爺對王二恩重如山,王二在此對天起誓,此生追隨少爺絕不背叛,如有違誓,必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琉璃燒制技術啊!這可是萬金難求的技術啊!林沐風能將此傳授給自己,這是多麼大的信任和恩寵?王二豈能不感激涕零。他也不是傻子,知道林沐風之所以單獨將他喚了出來,肯定是要保守秘密,故而,他這才起誓表了表忠誠之心。

    林沐風滿意地點了點頭,將他扶了起來,和聲道,“王二,我觀察你有些日子了,你為人忠厚樸實,性子沉穩,又有技術功底,所以我就決定將琉璃燒制的工藝技術傳授給你。但你一定要記住,無論什麼時候、無論什麼情況下,都不能將技術外泄給他人,明白嗎?”

    王二哽咽起來,“少爺的恩德王二終生銘記在心,王二就是死了,王二絕不會把技術透露出去。”

    “如此甚好。這樣,我讓老孟調撥9個人給你,然後你將他們分成三個組,等你掌握了全面的技術後,再由你將局部的技術傳授給他們,然後讓他們分別獨立在房中完成各道工序,記住,要嚴禁他們互相串通,私相傳授技術。”林沐風緩緩說道。他早就設計好了,琉璃工藝繁雜,在現有條件下,為了保密,只能分組進行流水線生產了。這樣雖然效率還是有些低,但總是比自己一個人忙活要好。按照他的預期,如果一切走上了正軌,等工匠們分別熟悉了自己所負責的局部工藝,手法熟練了,每日起碼可以燒制數十個琉璃成品。

    雖然數量很少,但物以稀為貴,對于琉璃,林沐風覺得這也是維持琉璃高價的一個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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