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瓷王 作者:格魚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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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neider 2009-2-1 21:31: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38 355382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1 23:27
第二卷鋒芒初顯 第五十九章定價
    早上,林沐風帶著三種系列產品的樣品去了柳府,準備與柳家商議,是時候對產品進行定價了。瓷行馬上就要開張了,產品必須要先定好價,才能上架銷售和批量發售。

    作為現代人,林沐風對于定價的認識,無非是核算一下綜合成本,再根據現有市場的行情,在成本之上加上一定比例的利潤,就形成了一個商品的價格。林沐風是這樣想的,也準備這麼定價,當然,基于自身產品的獨一無二性和“先進性”,利潤自然是要高高上浮。

    現行大明的市場行情,1000只瓷碗才不過1兩銀子,普通的居家瓷器是相當廉價的,但觀賞性的瓷器相對價格高一些,譬如那種一尺左右的花瓶,造型普通、樣式也簡單的青瓷,大概在5錢銀子一對。按此來測算,林沐風覺得,自家的三尺彩繪花瓶,應當定位在5兩銀子一對。而工藝美術刻盤,價格則可以便宜一些,一兩銀子十只左右應該比較合理。

    至于彩琉璃,由于是新生事物,沒有什麼價格可比,林沐風認為,這是自己獨創的珍稀商品,為了突出琉璃的華貴,價格當然要高企。每個,起碼不能低于20兩銀子。

    林沐風本來以為自己提出的定價夠高的了,但沒想到,柳東陽卻連連擺手,一個勁喊低。按照他的說法,彩繪花瓶一對要賣10銀子,工藝刻盤要賣5兩銀子十只,彩琉璃要百兩銀子一個。

    老丈人的獅子大張口,讓林沐風一陣“瀑布汗”。在這大明朝,銀子的購買力可是相當強的,1兩銀子足夠一戶普通人家過上一月了,盡管定位于要走高端市場,但你價格定的太離譜兒,即便是富人豪門之家也不願意掏錢來買呀。

    “岳父大人,小婿以為,定價不宜太高,如果過高,利潤固然是大大提升了,但因此也會導致我們的產品打不開銷路,如果瓷器都擺在貨架上無人問津,再好的東西也是一堆廢物。”對方是自己的老丈人,林沐風不得不耐著性子解釋道。

    柳東陽大刺刺地擺了擺手,臉上一片不以為然,“賢婿,這舞文弄墨和制作瓷器我不如你,但這買賣經營之道,你不如我。老夫做了一輩子買賣了,還不懂這些?須知,對于那些富貴人家來說,越貴的東西他們才越看得上眼,我們的瓷器就是要賣一個高價錢,這樣,才會有大把大把的銀子進賬。你賣如此低價,簡直就是自己把到手的銀子往外推。不成,堅決不成。”

    柳若長也在一旁笑著說,“妹夫,爹爹說的有理,反正我們的瓷器又沒打算賣給普通人家,價格高一些我們的利就大一些,不是嗎?”

    二比一,父子倆對陣女婿,林沐風只有苦笑。不過,看柳東陽如此說法,難道真是自己想錯了?想來也有可能,畢竟自己是一個“外來戶”,對于大明瓷器市場的了解和判斷,遠遠不如經營數十年的柳東陽。一念及此,林沐風便也有些動搖,“既然岳父大人如此說法,小婿遵命就是,不過,小婿有言在先,如果事實證明,價格過高無人購買,我們可要及時降價。”

    柳東陽哈哈一笑,站起身來,“賢婿放心好了,我柳某人在這瓷器行當經營多年,這點眼光還是有的。你就等著坐在家里收銀子吧——用不了多久,柳林瓷行就是江北最大的商戶。”

    ……

    從柳家出來,林沐風馬不停蹄地又趕回了瓷窯。瓷窯已經進入了正常的批量生產燒制階段,事情多而繁雜,千頭萬緒,又牽扯到諸多技術問題,他必須要盯在現場。畢竟頭三腳難踢,等一切都走上了正軌,他可能才會騰出時間來。

    他趕到瓷窯的時候,已經是接近正午時分,老孟他們正在出窯,那三種類型的試驗品。

    雖然是試驗,但林沐風心里其實是信心挺足,他對自己的技術有著很強的自信。但結果卻讓他大失所望,出窯的試驗品,雖然出了三種不同的色澤,淡青色,深藍色,紫褐色,但每一種色澤都非常非常的淺,而且色澤的條紋比較雜亂。通俗地講,就是顏色不均勻,就跟用畫筆凌亂地畫在瓷器上一般,根本就沒有什麼美感可言。

    林沐風失望地坐在一塊青石上,盯著眼前這一堆廢品發愣。泥漿的配置,顏料的添加,比例經過了很多次的試驗,應該沒有問題。是溫度過高?也不對,溫度越高色澤應更明顯才是。那麼,問題到底是出在哪里呢?

    他煩躁地站起身來,在瓷窯的院中團團亂轉,心頭一片亂麻,不知道從何做起。這個問題必須要解決,否則,自己就只能放棄工藝美術刻盤這個系列,這個最簡單、最容易大規模產出帶來利潤的產品。

    老孟跟在他的背後,心里也是焦急,但自己又沒有什麼轍,只得小心翼翼地等候林沐風的“最高指示”。

    林沐風在院中轉了半天,也沒有想出解決的辦法,只得無奈地嘆息了一聲,“老孟,先燒制花瓶吧,這個東西先放一放,我再慢慢想一想。對了,花瓶的上釉和彩繪一定要把好關,萬萬不能馬虎,不能減少工序,知道了嗎?”

    “知道了,少爺,老孟不敢懈怠。”老孟恭聲回答。

    “去吧,我先回去了。明日,我再過來。”林沐風仰天長嘆一聲,大步出了瓷窯,向縣城的方向走去。一路上,腦子里其實也在琢磨這件事兒。

    一直回到自家門前,仍然無計可施。剛要進門,卻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背影,躲在不遠處的巷口向大門這邊張望著。林沐風心中一動,走了過去,笑著招呼道,“是香草嗎?你進城來可是要找你哥王二?”

    香草穿著一件破破爛爛的棉裙,身上還沾染著不少泥跡。清麗的臉蛋凍得通紅,兩只小手揣在懷里,一道清鼻涕出溜著,看見林沐風過來,稍稍往後退了一步躬身福了一福,低著頭小聲道,“林少爺,俺娘讓俺進城來找俺哥,俺家的草屋子被雪壓垮了,要堵上,可俺爬不到屋頂上去……”

    林沐風哦了一聲,和聲道,“隨我來,先到家里暖和暖和再說。”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1 23:29
第二卷鋒芒初顯 第六十章最復雜就是最簡單的
    看見一個穿得破破爛爛的少女跟著林沐風進來,正在外院里晾曬被子的輕雲和輕霞楞在了那里。尤其是輕雲,小手搭在被子上,頭使勁扭著,望向了林木分和香草。

    “輕雲,過來,領她去吃點東西——嗯,把你的衣裙找一身給她換上吧——香草,你稍等一會,我馬上派人去叫你哥過來。”林沐風說著,推開門走進了林虎和張風的房間。

    ……

    洗干淨了臉,香草在輕雲房里換上了輕雲的一套衣裙,又吃了一些東西,跟著輕雲來到林沐風的書房里。一進門,林沐風倒是吃了一驚,這小丫頭一拾掇還真是挺俊俏的!眉目如畫,別有一番小家碧玉的韻味。王二已經趕到了,正站在林沐風身後“匯報”著琉璃車間的“工作”。

    “哥!”香草眼圈一紅,輕輕上前一步,呼道。

    “香草,還不先見過少爺!”王二望著自己的妹子,眼中流露出一抹柔情,不過在這個憨厚的漢子心里,自家的事情再急,也是萬萬不能在少爺面前失了禮數。要知道,林沐風不僅僅對他有恩,是他的東家,還可以說是他的師傅,傳授了他世所罕見的琉璃技術,說對他恩重如山一點都不為過。

    “少爺!”香草臉上閃過一片羞紅,依言跪倒了下去。

    林沐風淡淡笑著,“不要這樣,王二,去把你妹妹扶起來。”

    看著王二把香草扶了起來站在一旁,林沐風和聲道,“王二,你娘讓你回家修房子,其實,我倒是覺得這房子不修也罷。我讓林虎跟你們回去,你暫時先把你娘和妹子安置在鎮上我家的宅子里吧,等明年開了春,我再幫你蓋新房子,你看這樣可好?”

    王二臉上一片激動之色,連連擺手,“少爺,這怎麼使得,林家的宅子哪里是我們這種低賤人家能住的?千萬不可。”

    “你低賤?你也算是我的徒弟了,如果你低賤,我又算什麼?好了,以後不許再說這樣的話了,王二,你們趕緊動身,瓷窯目前正處在關鍵時刻,我希望你明天一早就趕回來。”林沐風呵呵一笑,站起身來,走到門口呼道,“林虎!”

    林虎屁顛屁顛地跑了過來,“少爺,啥事?”

    “你跟王二兄妹倆回去,從鎮上我們家宅子里騰幾間房子出來,讓王二的母親和妹妹住下。對了,順便買些米面菜蔬送過去。”林沐風說完,林虎剛要說什麼,輕雲抱著一包東西從林沐風的寢室里走過來,拉著香草的小手笑著說,“香草妹妹,少奶奶讓我取了幾件棉衣讓你帶回去,天這麼冷,你穿得太單薄了。”

    王二和香草感動地淚盈滿眶,雙雙跪倒在地,連連叩首道,“少爺和少***恩典,我們……”

    “去吧,你娘還在家里等著呢。林虎,趕緊套上馬車,你們趕緊上路。”林沐風示意輕雲把香草扶起,自己則拉起王二,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走進了臥室。

    臥室里,柳若梅正在低頭繡著什麼,見林沐風進來,趕緊起身迎了過來,“夫君,我讓輕雲找了幾件舊衣服給那個丫頭,我看她們也挺不容易的。”

    “若梅,你做的很好,女人就是心細,呵呵。”林沐風一把將她擁入懷中,輕輕在她的額頭親了一下,兩只手又開始不老實地在柳若梅身上上下游動起來。

    柳若梅的俏臉瞬間漲紅,雙頰嫣紅都似是要滴出水來,身子一下子就軟了下來。自己夫君啥都好,就是這一手不好,不管什麼時候,也不管是白天還是黑夜,想愛撫自己就上手,真是可惡得緊,可偏偏,自己又這麼不知羞,他一上手,自己就像是被灌了迷魂湯一樣任其所為了……“不,不要,夫君,一會輕雲還要過來幫我繡東西。別,別……”柳若梅推拒的聲音根本就沒有多少氣力,如同蚊子哼哼。

    其實,林沐風也就是順手愛撫一下她,作為一個現代青年,他沒有覺得這有什麼不正常的。愛撫不一定就代表自己想要上床,只是表達愛的一種方式,但在柳若梅看來,他的愛撫就是“想要”了。林沐風哈哈一笑,停下了手,“好吧,好吧,你們忙,我還是去窯上盯著。”

    ……

    林沐風心里還是放不下“實驗”的事兒。看到他又返回來,老孟趕緊迎了過來,“少爺,你還是在家里歇著吧,窯上冷得很。”

    “我還是放不下心哪。對了,老孟,這幾日天寒地凍的,晚上讓廚娘弄一鍋豬肉炖粉條讓大家吃,嗯,再弄一壇酒。”林沐風說著蹲下身子又打量起被老孟棄置在棚子里的那些失敗了的試驗品。

    老孟等這些工匠分成兩班倒,一班十個人,輪流在窯上守夜,因為瓷窯在燒制期間,是不能停火的。至于王二手下那些加工琉璃的,晚上就不必值班了。他們住在城里柳家的那座的小宅院里,林沐風還專門讓老林頭請了一個廚娘過去,給他們準備一日三餐。

    “像少爺這麼仁義的東家,是打著燈籠都難找啊。”老孟感慨道,“少爺,老孟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說。”林沐風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

    “少爺,當年我師傅曾跟我說過,他們那個時候為了燒制花碗,在泥漿中加入了大量的五彩顏料,然後用木槌不斷敲擊使之充分融合,再制成泥碗,放在不見光的地方陰干,一日一夜後泥碗便有了五彩底色。但有一個毛病,就是進窯燒以後,底色會變淺,大多數都成了殘品。”老孟小心翼翼地說著。

    “……”林沐風豁然站起,眼中放著光,心中狂喜。果然最復雜的就是最簡單的,這麼簡單的道理自己怎麼就沒想到呢?自己老是在比例、窯溫和火候上琢磨,豈不知已經走入了誤區。顏色之所以經過高溫煆燒會變淺,變亂,這正是說明,顏色沒有充分融合到泥漿中去啊!或者說,還沒有等顏料完全著色,就進窯燒制,高溫下,顏料的色澤自然是要揮發了。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1 23:31
第二卷鋒芒初顯 第六十一章柳林瓷行開張
    老孟無意中的一句話點醒了林沐風。接下來,他帶著老孟又開始了數天的試驗。將顏料加入泥漿後,用大木槌不斷地擊打使其融合,制成泥坯後不讓見光陰干了兩天後,林沐風驚喜地發現,泥坯上果然出現了一層淡淡的底色。進窯燒制,緩緩提溫,一天後出窯基本上達到了林沐風的預期設想。

    試驗成功了。接下來的就是在三種底色的料器盤上進行素刻。所謂素刻,就是在具有底色的料器上進行深線條的凹雕刻,雕刻出的圖案不彩繪而只上釉,使圖案呈現出有立體感的淡青色,而圖案的周圍色澤渾然一體。這些技術,對于老孟他們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這要比縷空彩繪要簡單地多了。

    ……

    十天以後。柳林瓷行終于要開張了。

    一大早,柳東陽父子、林沐風和張風就來到了店鋪門口,指揮著伙計們上貨的上貨,拾掇門面的拾掇門面。柳東陽不僅特地請了益都縣城中的很多商戶前來“觀禮”,還讓幾個家人弄了一面大鼓來,又將店鋪的牌匾用紅布暫時包住了。

    吉時已到,隆隆的鼓聲敲響,爆竹炸響,整條街都沸騰了。牌匾上的紅布被抽開,柳林瓷行正式開張。柳東陽帶著柳若長周旋在前來道賀的眾商賈之中。而林沐風,他一來不喜歡應酬,二來只想躲在幕後運作不想拋頭露面,畢竟自己還有著一個秀才的功名在身,公開經營商賈,怕是又要引來一些文人士子“有辱斯文”的罵聲。

    看看準備工作都差不多了,在店鋪中走了幾圈,林沐風就帶著張風走了。店鋪是由柳家打理的,他不需要過多的操心。

    店鋪的一樓,以售賣工藝美術刻盤和三尺彩繪花瓶為主,為了顯示柳林瓷行的實力,柳東陽還從柳家其他的店鋪里調撥了一批家用瓷器過來充點著門面。二樓專賣十二生肖彩琉璃,為了安全起見,柳若長在二樓上安排了4個伙計,而且,將彩琉璃擺在遠離顧客的貨架上。

    獨特的工藝美術刻盤,難得一見的三尺彩繪大花瓶,還有那神奇的彩琉璃,一時間在益都縣城中造成了極大的轟動。南來北往的客商蜂擁而至,本地的富人也夾道而來。購買的,看熱鬧的,人滿為患。一個多月了,柳林瓷行的生意火爆,門口排起了長隊,幾乎成了益都縣城中的獨特一景。

    事實果然證明了柳東陽的“高價論”。價格不菲的瓷器和彩琉璃,成為市面上被爭搶的熱門貨。以至于林沐風的瓷窯燒制生產根本就無法滿足龐大的需求,工匠們日夜輪班干活,還是供不應求。有很多來自江南、濟南府和京城的瓷器批發商們,紛紛與柳若長“接洽”……用現代的話說,這訂單都已經接到了明年開春以後。

    自然是財源滾滾。幾日的功夫,柳家對于柳林瓷窯和店鋪的投入就已經完全收回。就在柳東陽喜滋滋地謀劃著過了春節後去濟南府開家分店的時候,林沐風的瓷窯上卻“跑”了一個工匠。

    林沐風擔心的事情終于發生了。巨大的賺錢效應讓益都的其他窯戶眼紅,暗中花高價挖了一個略懂一些林家制瓷技術的工匠去。

    中午時分,瓷窯上,林沐風面沉似水,說實在話,他是有些失望。他覺得,他對這些工匠尤其是原來林家老窯上的工匠夠好的了,工錢開得高高的,還管吃管住,沒成想卻還是跑了一個。有奶就是娘,人性的劣根啊!林沐風在心里暗暗嘆息。

    所幸,這個工匠只掌握了一點技術的皮毛,即便是到了其他窯上,也難有什麼作為。畢竟,一直以來,為了防止技術外泄,林沐風是小心了又小心,就連三尺彩繪花瓶泥漿的配置和工藝刻盤泥漿的配置技術,也只有他跟老孟完全掌握,其他工匠只是按照吩咐干活,並不知道其中的“原理”。

    一眾工匠垂頭喪氣地聚集在院子里,跑了一個工匠,這讓他們感到羞愧不安。老孟尷尬地小聲道,“少爺,***李阿牛,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可恨啊可恨!老孟帶幾個人去砸了他的家去,少爺,老孟對不起你!”

    “算了,老孟,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林沐風嘆息一聲,清朗的目光漸漸變得冰冷起來,緩緩在眾人身上閃過,“眾位兄弟,沐風是個何等之人,這段日子以來你們大概也都了解了。我知道,這才是一個開始,日後肯定還會有人來高價請你們離開柳林瓷窯。大家放心,我絕不攔阻你們,你們任何人想走都請便,走之前我仍然會給他結算工錢。不過,我想要提醒大家的是,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熙嚷嚷皆為利往,人家看中的是我林某人的技術,而絕非是你們。言盡于此,大家散了吧。”

    “兄弟們,少爺對我們怎樣你們心里有數,你們到了其他窯上,會遇到這麼仁義的東家嗎?老孟今天把話撂在這里了,誰要是昧著良心出賣林家,別怪我老孟翻臉無情!”老孟激動地站起身來,在院中高舉著雙手,吼道。

    “俺們不會出賣林家,少爺放心!”

    “……”

    工匠們七嘴八舌地表著忠心,林沐風淡然一笑,也沒有說什麼。他知道,這些人里絕大多數對林家還是忠誠的,目前要做的,除了做好技術保密之外,就是要繼續一如既往地厚待他們。畢竟,他們也都不是傻子,即便是去了其他窯上,他們也不過是下等的工匠,是一個被利用的卒子。與其那樣,還不如留在林家,有高工錢可拿,東家又仁義。

    按照柳東陽的想法,就要遷怒于這些工匠,他跟林沐風說,首先要降低他們的工錢,愛干不干,益都縣是瓷窯之鄉,干瓷窯的工匠不缺。但林沐風不準備這樣做,倒不是他軟弱,只是覺得要想凝聚人心,還是要靠“感化加高薪待遇”。現代企業講究企業文化不就是這個理嗎,有了高收入、老板又好,企業氛圍融洽,誰還想跳槽呢?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1 23:33
第二卷鋒芒初顯 第六十二章玩個大的
    不過,經此一事,林沐風覺得自己也不能過分“平和”了,讓他們感覺到自己“太好說話”。該擺的架子還是要擺的,該有的等級還是要有的。

    想到這里,林沐風擺了擺手,神情淡漠地走到了瓷窯的進窯口。這里是工匠們平時觀察窯溫的地方,故而在一旁搭建了一間土坯房子,房子里有一些簡單的家具,還有一盤大通炕供匠人們休息。炕里的火源通著窯火,屋里還是挺暖和的。

    老孟居然跟了進來。望著一臉陰沉之色的林沐風,老孟欲言又止。林沐風掃了他一眼,笑了笑,“老孟,有什麼話要跟我說嗎?有事你但講無妨。”

    “少爺,李阿牛是去了鎮上吳家的瓷窯了。吳家來人也來找我來著,說是每月2兩銀子要我過去,被我罵回去了。”老孟小聲道,“少爺,你放心,我會好好管住他們的。”

    ……

    “吳家嘛?老孟,要不你也過去吧,2兩銀子一個月,夠你全家過上好日子了。”林沐風思量了半響,突然笑道。

    老孟聞言臉上的表情頓時僵硬在了那里,嘴角抽動了幾下,噗通一聲跪下,“少爺,老孟在林家十多年了,老主人對我恩重如山,少爺又對老孟這般信任,我萬萬不會對林家有二心的……少爺!”

    林沐風一笑,伸手把老孟扶了起來,“老孟,起來,你誤解我的意思了……”伏在老孟耳邊說了一通。老孟依言出了屋子,望著他離開的背影,林沐風的臉色漸漸變得詭異陰森起來,暗暗冷哼了一聲,吳家啊吳家,這回我們就玩個大的!

    ……

    傍晚時分,老孟領著十多個工匠說說笑笑地進了城,回到了他們居住的那所宅院。剛要進門,發現李阿牛穿著一身嶄新的棉袍大搖大擺地走了過來,臉上掛著得意的笑容,一幅小人得志的模樣,揮著手遠遠地打起了招呼,“兄弟們好哇,走,走,到城里的飯館去,阿牛請你們吃炖牛肉去。”

    老孟猛然回頭,怒斥道,“滾,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得意什麼,滾蛋!”

    “昧良心的混蛋,滾!”有幾個工匠們也怒罵道,理都沒理他,就進了院子。

    “你們先回去,我罵罵這王八蛋就來。”老孟將工匠們都推了進去,掩住了門,這才回過身來指著李阿牛破口大罵,“……”(那些罵人的話就省略了,嘿嘿)

    李阿牛嘿嘿笑著,上前去拉住老孟的手,小聲道,“老孟大哥……吳家少爺也來了,就在對面的酒館里……好了,老孟大哥,見見再說嘛!”

    老孟罵罵咧咧半推半就地跟著李阿牛進了一家酒館,那個一向趾高氣揚的吳奎居然笑眯眯地站起來迎客,“老孟是吧,這兩日我一直听阿牛說你是咱顏神鎮上技藝最精湛的工匠了,呵呵,請坐,伙計,上酒!”

    老孟冷哼一聲,低頭坐下,也不說話。

    吳奎陪著笑,“來,來,嘗嘗這炖牛肉,味道很好,來。”

    “吳家少爺有什麼話就直說吧,老孟把丑話說到前頭,喝酒可以,不要讓我背叛林家,那是絕對不可能的。我在林家十多年了,林家對我有恩,我可不是那種忘恩負義的畜生。”老孟夾了一塊牛肉大口大口地嚼著。

    李阿牛臉色一變,剛要發作,吳奎瞪了他一眼,只得按捺下來。

    “那是,那是,我吳家也沒有讓老孟你離開林家的意思,我只是想——好了,我也不跟你拐彎抹角了,只要你把林家三尺彩繪花瓶的泥漿配方拿出來給我,這50兩銀子就是你的了,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說完吳奎從懷里掏出一包白花花的銀子,放在了桌上。

    李阿牛兩眼放光,貪婪地盯著桌上的銀子,嘴唇抽動著。他哪里見過這麼多的銀子,天哪,這可以買上幾畝地娶上一房嬌滴滴的小媳婦了!

    老孟也失神地望著眼前的銀子,眼中透射出的貪婪雖然淡淡的,但也落在了吳奎的眼里。他得意的一笑,心道,“老子還就不信了,這白花花的銀子擺在跟前,你們這些泥腿子能不動心。”

    老孟喉頭一動,咽下那口牛肉,又咽了幾口唾沫。

    “老孟,咋樣?只要你將配方說出來,這包銀子就歸你了。你不要怕,林家的工匠這麼多,林沐風怎麼會懷疑到你的身上?即便是懷疑了,你拿了銀子回鎮上去,這下半輩子也夠了。”吳奎將銀子推到了老孟跟前。

    ……

    夜已經深了。老孟匆匆來到林府,敲響了門。林虎嘟囔著,“誰啊,這麼晚了,剛躺下又來叫門。”

    “林虎,是我老孟,我有急事找少爺。”老孟低低呼道。

    林虎開了門,驚訝地掃了老孟一眼,不過也沒敢怠慢,領著老孟走到了內院的院中,站在天井里望著紅燭高照的林沐風的書房,笑道,“好,幸好少爺還在讀書沒有安歇,老孟,我這就給你通報。”

    “少爺,少爺,睡了嗎,老孟有急事求見!”林虎小聲喚道。

    “老孟?讓他進來吧。我在書房。”林沐風的聲音從書房里傳了出來。

    老孟進了屋,從懷里掏出一包銀子來,放在了林沐風的桌案上。林沐風放下手中的書,眉頭一跳,笑了笑,“吳家來了?”

    “嗯,來了,這是吳奎給我的銀子,老孟一文也沒敢動。”老孟指了指銀子。

    “好,老孟你干得漂亮!他沒有懷疑你吧?”

    “應該不會吧,少爺,吳家也是干這一行的,真假他不難分辨。再說了,少爺給我的配方,我都認為是真的……”老孟笑著小聲道。

    “如此甚好,好了,老孟你辛苦了,這銀子你帶回去貼補家用吧,反正這也是吳家給的。”林沐風朗聲一笑,抓起銀子就塞在了老孟的手里。

    老孟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連連搖頭,“少爺,老孟雖然窮,但絕不是貪財之人。我要那麼多銀子也沒用,夠吃夠喝就足夠了,這銀子老孟絕不能要。”

    “……”林沐風知道老孟是要避嫌疑了,也是來證明自己沒有二心。看他堅決不要,林沐風想了想,也就點了點頭,“也罷,就暫時先放在我這里,你回去歇著吧。”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1 23:35
第二卷鋒芒初顯 第六十三章吳家瓷行
    老孟走後,林沐風打量著眼前的一包銀子,暗暗點頭,面對財富不動心,老孟的忠誠不需要再試探了。既然他對林家夠意思,自己也就不能替他考慮周全。自己這回利用老孟陰了吳家一次,等吳家明白吃了啞巴虧以後肯定會報復,自己當然不怕,但老孟不一樣啊,他只是一個低等的工匠。

    考慮了半響,林沐風心頭一動,心道就這麼辦吧。

    第二天一早,他找到了老丈人柳東陽,提出要借一塊柳家在城外的地用來蓋房子。柳家在這益都一帶,田產甚多,一塊地當然算不上什麼,但當柳東陽听說林沐風要用來給窯上的工匠該“生活區”,大大地不滿,林沐風做了半天的“思想工作”,柳東陽這才皺著眉頭應承下來。

    林沐風準備給窯上的工匠們蓋一片“住宅區”,這樣一來,工匠們就可以把“家屬”從鄉下搬到城外來,一來解除了他們的後顧之憂,二來也方便自己就近“掌控”他們。反正,這些工匠以制瓷為生,家里基本上也沒有什麼地可種。

    在距離瓷窯不遠的地方圈了一塊方圓數畝的地,林沐風讓林虎雇了數十名泥瓦匠,冒著刺骨的寒風,按照林沐風的“規劃”就熱火朝天地蓋起了房子。蓋的是那種土坯房子,四面是土坯牆,頂上橫上幾根木梁就大功告成,其實也很簡單。唯一的問題是,時下是冬季,泥瓦匠們制作出的土坯干起來很慢,為此,林沐風就讓老孟他們在出窯的間隙,把土坯批量搬進瓷窯里低溫煆燒半個時辰。

    每當一批瓷器出窯,泥瓦匠們便立即將一批土坯運動窯上,煆燒半個時辰後再出窯。這樣“見縫插針”,很快便燒制出大量的土坯成品。

    知道林沐風為他們買了地蓋房子,建立家園,老孟他們的激動之情溢于言表。尤其是老孟,知道少爺這是在為他一家人的安全著想,心里更是感激萬分。所以,只要窯上不忙了,很多工匠們便跑到“生活區”去幫忙當小工,將近大半個月的功夫,兩排土坯房,將近60間房子就初現了雛形,只待架房梁,鋪上一層茅草,然後再在其上壓上一層陶瓦,就可以入住了。

    30個工匠,每家兩間,足夠了。兩排土坯房子並排著,中間還有一個長條形的棚子,可以放置雜物,也可以當作廚房。這里可安置大多數工匠,至于王二和老孟,林沐風想讓他們兩家住到城里現在工匠們的臨時居所,那座柳家的小宅院。

    這幾天天氣甚好,陽光高照,趁著天氣暖和,泥瓦匠們加緊上梁。林沐風遠遠地站在一旁,看了一會,正要回窯上去,林虎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大聲喊道,“少爺,不好了,不好了!”

    林沐風猛然回頭,臉上居然一片驚喜,“可是吳家開了瓷行?”

    林虎呆了一下,“少爺你咋知道呀,柳家少爺讓我來告訴少爺,吳家突然在柳林瓷行對面開了一家瓷行,也賣起了瓷器,他們那里也有三尺彩繪花瓶,而且,他們的價格比我們的低得多……柳少爺要少爺趕緊回城商議對策。”

    林沐風裹了裹披風,笑道,“慌什麼,回去告訴他,我一會就回去。”

    ……

    柳若長心急如焚,站在瓷行的大堂里轉來轉去,吳家瓷行一開張,價格如此之低,還不到柳林瓷行的一半,所有的客戶都一窩蜂跑到對面的吳家去了,不僅如此,很多江南來的客商一听吳家的三尺花瓶便宜,紛紛中斷了與柳林瓷行的“合作”,紛紛跑去與吳家“洽談”去了。很快就要春節了,各地的客商就要集中采購一批運回去過年——這可是大把大把的銀子啊,都讓吳家賺去了!

    柳若長著急,但林沐風卻不急。等他慢吞吞地趕到瓷行的時候,柳若長已經等得上火了。看到林沐風不溫不火的模樣,柳若長一把揪住他,“妹夫,這可如何是好?吳家如何也能燒制出三尺花瓶來?不行,我們也要立即降價。”

    “不能降價。”林沐風輕輕推開柳若長緊緊扯住自己衣襟的手。

    “不降價怎麼能行?你看看,吳家那邊人滿為患,而我們這邊冷冷清清……”柳若長抓起林沐風的手,指著對面的吳家瓷行。

    林沐風掃了熱鬧的吳家瓷行一眼,淡淡一笑,“兄長,他們開張幾天了?”

    “今兒個是第二天,可就是這兩天,我們的主顧就都跑了一大半,要不是還有刻盤和琉璃撐著……”柳若長憤憤地搓著手,罵道,“這***吳家仗著有陳縣丞撐腰,氣焰真是囂張!賣就賣吧,還惡意壓價!”

    “不要上火,呵呵,兄長,你听我的沒錯,我們不降價,再等兩天。”林沐風低低說著,向吳家瓷行那邊張望著,嘴角情不自禁地浮起一絲嘲弄。

    火吧,很火。就讓你再火兩天。林沐風心中冷笑。

    “不行,我等不及了,必須得馬上降價!妹夫,這事我做主了。”柳若長霍然回頭,正要跟伙計招呼,突听林沐風清冷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兄長,再等幾天。不能降價,我們的花瓶物有所值,為什麼要降價。”

    “妹夫啊,降價了我們還是有利可圖呀,為什麼要讓生意都讓吳家做了?”柳若長扭回頭來,臉上一片不滿。

    “不能降價,如果兄長一意孤行,我便中斷與柳家的合作。好了,我窯上還有事情,我先走了。”林沐風知道自己決不能讓步,說完便不顧揚長而去。路過吳家瓷行的時候,他向里面掃了一眼,恰好看見了吳奎那張肥碩的可憎的面孔。

    林沐風不屑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大步離去。

    柳若長望著林沐風遠去的背影,惱火得猛一跺腳,跟伙計吩咐了幾句,急匆匆出門去了林家,想做做妹妹的工作,讓妹妹吹吹枕邊風。沒成想,找到了柳若梅,說了半天,自家妹子愣是沒答應。

    柳若長說得口干舌燥的,柳若梅總是一句話應對︰“哥,我一個婦道人家,不能管男人的事情。我夫君說不降價,就有他的道理,你再等兩天不行嗎?這一段日子賺的銀子已經夠多了,不要總是這麼貪得無厭。”

    柳若長氣得大眼瞪小眼,只得憤憤離去。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1 23:37
第二卷鋒芒初顯 第六十四章茶杯和花瓶的踫撞(一)
    一連3天,吳家瓷行門庭若市。柳林瓷行這邊,彩琉璃和工藝刻盤的銷路雖然還不錯,但三尺花瓶卻一對也賣不出去。而在此之前,這原本是銷量最大的一個品種。柳若長每日在瓷行里眼睜睜地望著對面吳家瓷行的火爆,心里那個不爽啊,就不用提了。

    在他看來,只要柳林瓷行也大幅降價,雖然不能全部拉回客戶,但起碼會拉回一半,畢竟,柳林瓷行的三尺花瓶無論從品相還是彩繪質量來說,都比吳家的要強上一個檔次。利潤低了,也比沒有銀子賺好呀,可惜,這頭 驢偏偏認死理——在心里,柳若長不知罵了林沐風多少遍。他哪里知道,林沐風另有“安排”。

    林沐風有意躲著柳若長和自己的老丈人。直到第四天早上,也就是吳家瓷行開業的第六天早上,林沐風才又出現在柳若長眼前。

    看到林沐風飄然走進了瓷行,柳若長面色陰沉地冷哼了一聲,扭頭在一邊,理也不理他。

    林沐風不以為意,上前去笑道,“兄長,還在生沐風的氣嗎?呵呵,好了,伙計,給我們泡上兩杯茶,今兒個我陪兄長看一場好戲。”

    “什麼好戲?你看看吧,吳家搶走了我們多少主顧?再這樣下去,花瓶也不用再燒制了,一對也賣不出去。”柳若長氣呼呼地轉過頭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東來順客棧,是縣城中最大的一個客棧,也是南來北往瓷器客商雲集的地方,數十個外地來的客商正在等待著吳家瓷行的“發貨”。一般來說,批發的客商要先跟瓷窯下“訂單”,然後窯上再按照訂單進行燒制,這一般都需要數日到一周的時間。

    吳家瓷行推出的三尺大花瓶如此便宜(其實也是相對于柳林瓷行的價格),這些客商們自然是大量采購,準備運回各自的地區銷售大賺一筆,體型這麼巨大的花瓶何愁沒有銷路呢。等貨到了手,他們就要啟程回鄉。馬上就到年關了,這是他們年前最後一次“運營”了。

    客棧的大堂里,數十個客商聚集在一起,喝著茶聊著天,倒也自得其樂。

    “柳林瓷行的花瓶好是好,但太貴了。”

    “吳家瓷行的便宜,老子一下子要了50對,這一次運回京城,老子要狠賺一票。”

    “老周,柳林瓷行的彩琉璃你弄了多少?”

    “彩琉璃在江南的銷路一定火爆,吳胖子你這回發了。”

    ……

    客商們各自與相熟的“同仁”小聲敘談著,聊得正歡,卻見一個面容清秀的少年吃力地一手提著一個三尺花瓶走了進來。這兩個花瓶,一個造型端莊,彩繪精美,一看就是柳林瓷行的出品;而另一個,則工藝水平相對比較粗糙,顯然是從吳家瓷行買來的。

    少年將精美的一只花瓶放在桌上,另一個放在地上,大聲喊了一句,“伙計,來一壺茶,一碟點心。”

    “來了!”伙計端來了茶,送來了點心,少年卻沒有坐下。伙計陪著笑臉給少年倒上了一杯茶,“小客官請慢用!”

    少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望著伙計離開的身影,突然哈哈一笑,呼道,“伙計哥,慢走,慢走,來,我請教你一個問題。”

    伙計愕然,笑著又轉過身來,邊走邊問,“小客官有何吩咐?”

    “伙計哥,你說是我手中的這個茶杯硬呢,還是我腳下這個花瓶硬實?倘若我用這個茶杯去踫這個花瓶,是茶杯碎還是花瓶碎呢?”少年笑眯眯地慢條斯理地轉動著手中的茶杯。

    伙計一頭霧水,愣了一下,笑道,“小客官真會開玩笑呀,本店的茶杯乃是上好的骨瓷,薄如面餅,怎能與這麼厚實的花瓶相踫,要踫的話,當然是茶杯碎了。”

    “那不見得,我倒是認為是花瓶碎。”少年環視了一眼眾人,大聲問道,“各位老板以為如何?”

    靠近少年這張桌子的一個胖子瓷器商撇了撇嘴,操著江南口音道,“小老弟,你腦子是不是進水了?這可是三尺大花瓶,器壁堅硬厚實,你拿一個小茶杯踫,不是找碎嗎?”

    “老哥,我跟你打一個賭,賭注是5兩銀子,你可敢?”少年笑容依舊,卻從懷里掏出一錠白花花的銀子來。

    “這?”江南客商有點猶豫。

    “吳胖子,跟他賭,你贏定了。”很多人都跟著起哄。

    “好,小老弟,可不許帶反悔的。要是輸了銀子,回去讓你爹娘打了屁股,可別來找咱家。”江南客商吳胖子咬了咬牙,也從懷里掏出一錠銀子,也是5兩。眾人一陣哄笑,都圍觀上來,左右也是很無聊,找點樂子也挺好。

    “你來踫還是我來?”少年輕輕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你來,你使勁砸,要是用這個茶杯能把花瓶打碎,咱家看著就成。”吳胖子呵呵笑著,心道,這小子是不是有毛病呀!

    少年高舉起茶杯,慢慢向花瓶踫去,但還沒到跟前,又停住了手,抬起臉,嘴角滑出一絲狡黠,“老哥,真不後悔?我可真踫了?”

    “踫吧,你可勁的踫。”吳胖子回頭看了眾人一眼,大笑起來,“小老弟,你這一踫可就是5兩銀子,嘿嘿!”

    少年哈哈一笑,猛一甩手。

    咯吱!噗嗤!

    一聲脆響過後,眾人目瞪口呆了,花瓶被少年手中的茶杯砸出了一個橢圓形的缺口,花瓶上的數道裂紋慢慢變大,嘩啦一聲,花瓶碎成幾大塊摔落在地。

    “諸位看看,我手中的茶杯可碎了?”少年高舉著手中的茶杯,給眾人看著。除了與花瓶踫撞的茶杯底部有些許的釉面擦傷之外,茶杯毫發無損。

    “你,你該不是做了什麼手腳吧?這花瓶你從哪里弄來的?”吳胖子有些急了,畢竟是5兩銀子啊,可不是一個小數目。

    “老哥你要賴賬?呵呵,你看看,這花瓶的碎片,我哪里有做什麼手腳,這可是我剛從吳家瓷行買回來的。”少年撿起一塊花瓶碎片,遞了過去。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1 23:39
第二卷鋒芒初顯 第六十五章茶杯和花瓶的踫撞(二)
    柳林瓷行。林沐風與柳若長一邊喝茶一邊打量著對面吳家瓷行進進出出的人群。

    吳奎腆著肚子大搖大擺地走進了柳林瓷行,雖然是寒冷的冬季,這小子手里居然還搖晃著一把折扇,故作斯文的模樣讓人惡心。

    “哦,這不是林家少爺嗎?听說這柳林瓷行是你開的,嘖嘖,真還不錯,店面不小呢,可惜,店面再大,瓷器賣不出去,有啥用?”吳奎得意洋洋地望著林沐風。

    林沐風面色一沉,起身微微上前一步。

    吳奎是吃過他的虧的,又知道他有一身好功夫,見他起身不由地退後了一步,聲音有些發顫,“光天化日之下,你,你要干嘛?”

    “呵呵,吳家少爺光臨小店,沐風豈敢不起身相迎?吳家瓷行生意這麼好,難得吳少爺還有空到我們這里來轉悠。”林沐風嘲諷地望著吳奎,又上前一步,“來吧,吳少爺,請坐,請坐,一起喝茶?”

    “哼,多謝了。吳某店中還有很多事情,告辭了。”吳奎本來是看見林沐風在這,想來炫耀一番的,但真正見了林沐風,心里又產生了一種恐懼感,準備好的說辭全部拋到腦後了,匆匆撂下一句場面話扭頭就走。

    “慢走,慢走,走好啊,吳少爺,外邊風大,小心著涼。”林沐風喊了一聲,柳若長听了皺了皺眉頭,“妹夫,你吃錯藥了嗎?”

    *************************

    東來順客棧。

    “諸位,要不這樣吧,听說你們都買了吳家的花瓶,你們拿一個出來,我還是用這只茶杯踫,如果茶杯碎了,這五兩銀子就算我輸了。”少年慢條斯理地說著。

    “好,我那里有一只。”吳胖子匆匆進屋去取自己買回來的一只樣品花瓶。他不甘心啊,這可是5兩銀子。

    吳胖子抱著一只花瓶出來,放在了少年跟前,喘了口氣,“好了,你再踫,如果花瓶還碎,我就認輸,這——這5兩銀子你拿走!”

    “好!”少年也不再廢話,掄起茶杯就往花瓶上砸去,突然半路又一停,望了望吳胖子和眾人臉上的緊張之色,哈哈大笑了起來,“不就是區區5兩銀子嗎,老哥你何必這般緊張?要不,我不砸了,你拿回銀子吧。”

    說實話,吳胖子還真想如此。但當著眾人的面,他一個大老爺們,人家才是一個十多歲的少年,他怎好反悔,只得硬著頭皮道,“踫吧,緊張什麼呀,5兩銀子,小意思。”

    少年微微一笑,手掄起,眾人屏住了呼吸,但他卻又停手了,回過頭來向吳胖子做了一個鬼臉。

    吳胖子急得不行,狠狠地跺著腳,喊道,“你倒是踫呀,小娃娃,你莫要耍咱家玩。”

    少年撇了撇嘴,手飛速地落了下去。

    咯吱!噗嗤!

    還是跟之前相同的聲響,听到這種聲響,眾人知道完了,花瓶又爛了。吳胖子的臉漲得通紅,一層細密的汗珠流了下來,憤憤地一腳將已經裂開的花瓶踢飛,罵道,“&&&,什麼東西,這麼脆弱!”

    少年朗聲大笑,把自己的銀子揣了起來,又把吳胖子的銀子在手中掂了掂,遞了過來,“老哥,我跟你開個玩笑,銀子還你。”

    吳胖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接了過來,“這多不好意思!”

    少年一笑,也沒說什麼。但他馬上又把桌上的那只柳林瓷行出品的三尺花瓶放在了地上,大聲道,“諸位請看!”

    啪啦!少年手中的茶杯終于應聲而碎,而花瓶安然無恙,只是撞擊面上有一道淡淡的“傷痕”。

    少年拍了拍手,“看到沒有,這只柳林瓷行的花瓶,才是真正的貨真價實,吳家瓷行的花瓶看著便宜,其實偷工減料根本就是虛有其表。恕我直言,諸位老哥遠道而來,無非是圖個利字,可你們買了吳家瓷行的花瓶,恐怕還不等你們運回去,半路就要裂成一車車碎瓷片了。”

    轟!眾人腦子里一陣巨震,是啊,這小子說得沒錯呀,吳家瓷行的花瓶連這般單薄的茶杯都能踫碎,千里運輸豈不都成了一團碎瓷片?天哪,僥幸啊僥幸!

    眾人此時也顧不得想這少年到底是何來路了,紛紛奪門而出,到吳家瓷行要求“退貨”去了。柳林瓷行的是貴一點,但起碼質量有保證啊,這吳家瓷行的是便宜,但再便宜你弄一堆碎片回去有啥用?

    望著眾人一窩蜂離去的背影,少年嘴角浮起一絲得意的冷笑。撂下一點碎銀子,“伙計,收拾了吧。”說完,少年扛起柳林瓷行的花瓶放在肩膀上,揚長而去。

    ****************************

    吳家瓷行門前亂成了一團,南腔北調的叫嚷交織在一起,街上行人紛紛側目。

    “怎麼回事?”柳若長遠遠地望著。

    “管他們呢,我們喝茶,呵呵。”林沐風坐在那里動也不動一下。

    吳奎的父親吳伯雄一頭冷汗地擠出了人群,團團一抱拳,大聲道,“諸位為何要退貨,給吳某一個理由,諸位訂下的花瓶正在窯中燒制,你們說不要就不要了,這怎麼成?”

    “哼,姓吳的,你少糊弄我們。你們吳家燒制的花瓶脆弱不堪,一只茶杯都能將其踫碎,我們要了何用?難道你要我們運回去一堆碎片嗎?”吳胖子吼道,手里居然還攥著一只茶杯,看樣子是臨走的時候從東來順客棧里順手拿的。

    “什麼?你莫要造謠,吳奎我兒,取一只花瓶來!笑話,一只茶杯還能踫碎三尺花瓶,如果能踫碎,吳家統統退貨!”吳伯雄冷笑一聲,心道,扯淡,這怎麼可能呢。

    吳奎讓一個伙計搬了一只花瓶出來,放在門前。眾人頓時不再嚷嚷,自覺的退了出去,圍成了一個圈,靜靜地觀看著。吳胖子手里也是捏了一把汗,畢竟茶杯踫碎花瓶,那也有可能是偶然的呀,他猶豫著攥著茶杯沒下手。

    “砸呀,你楞著干啥,吳胖子!”

    “砸啊!”

    “使勁砸!”

    ……

    紛亂中,吳胖子咬了咬牙,掄起手中的茶杯,狠狠地向花瓶砸去。不過,他使了個心眼,他用的是茶杯的底部,因為這個部位比較厚實。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1 23:42
第二卷鋒芒初顯 第六十六章茶杯和花瓶的踫撞(三)
    嘩啦 嚓!

    這回更干脆,吳胖子愣是用他手中的茶杯底座,再加上他的沖勁,生生把花瓶砸出了一個大窟窿。花瓶上綻開了幾道裂紋,瞬間碎成了一地碎片。

    “你們還怎麼說!”

    “你們偷工減料,欺騙我等,我等要去衙門告你們!”

    “退貨!”

    “趕緊退回我們的銀子!”

    眾人的指責和叫罵聲響成一片,口水與唾液齊飛。吳家父子呆呆地站在那里,看著一地的碎片,傻了眼。半響,吳奎才發瘋似地從店鋪里有抱出好幾只花瓶來,在門前一字排開,手里拿著一個瓷器筆筒,挨個砸去。

    稀里嘩啦!還真是邪門了,沒有一個不碎的,幾乎是一踫就碎。

    “諸位,諸位請安靜,請諸位再給吳某一天的時間,明日這個時候,請大家再來,如果吳家燒制出的這一批花瓶還是這般不經踫撞,吳某一定退還諸位的銀子。這樣吧,每只花瓶吳某再讓一錢銀子,諸位再給吳某一日時間可好?”吳伯雄臉色漲紅,勉強掛著笑容央求道。

    “也好,我們就給你一日時間。”吳胖子想了想,畢竟他還是想買便宜貨,又見吳家又答應讓一錢銀子,便覺得也不知虧,“我們散了吧,明日我們再來。”

    ……

    柳林瓷行里,剛才這一幕讓柳若長笑得腰都直不起來。

    遠遠望著吳家瓷行那一堆碎瓷片,柳若長突然回頭來看著林沐風,臉色怪怪地,“妹夫,是不是你搞得鬼?”

    “我?我搞什麼鬼?他們吳家燒制瓷器,跟我有什麼關系?這分明是他們偷工減料,工藝不過關,勉強成型,自然是脆弱不堪一擊。”林沐風淡淡一笑,站起身來,“兄長,沐風回去陪若梅吃飯了,你自己慢慢在店里品茶吧。”

    “走吧,走吧。”柳若長一臉的興奮,只要這些客商從吳家退了貨款,遲早還是得到柳林瓷行來進貨。因為出產這三尺彩繪花瓶的瓷行,在這江北,只此一家。

    ***************

    林沐風並沒有回家,而是去了瓷窯。

    這幾日,瓷窯工匠們的“生活區”已經基本建起,老孟帶著工匠們趁著工余的時間,平整“宿舍大院”的場地,用石灰粉刷每一間房屋的牆壁。有些會木匠手藝的工匠還抽空利用廢棄的木材打著一些簡單的家具。再過些日子,工匠們就可以舉家搬遷過來了。

    剛進入瓷窯的大門,老孟就笑呵呵地跑了過來,指著一旁棚子里滿滿一地的三尺彩繪花瓶,“少爺,這些日子,我們可是燒制了足足有數百對花瓶,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運到瓷行去?老是放在這里,也不太安全。”

    “老孟,莫著急,等明日吧,明日一早,我就讓人帶車來拉。林沐風上前蹲下身子,眼前這一片工藝精美的三尺大花瓶讓他很是欣慰,經過了這些日子的磨練,工匠們的技藝越來越嫻熟了,塑胎之流暢、釉面之光潔、色澤之純正、花紋之明朗,整體看上去濃淡相宜,顏色搭配和造型設計都堪稱完美,即便是現代社會的工藝花瓶也不過如此了。

    難怪後世工藝美術大師總是感慨的說,中國工藝美術陶瓷的最高境界,是在手工制作的古代社會,而不是科技化的現代社會。

    張風不知在什麼時候站在了他的身後,學著他的樣子也俯下身撫摸著這些精美的花瓶,小聲道,“先生,這里面有一只花瓶,是我塑胎而成的,就是雕工我還不行。”

    林沐風站起身來,拍了拍張風的肩膀,“阿風,你莫要著急,這些技術其實很簡單,依你的悟性不難掌握。對了,我教給你的內畫技法,你練得咋樣了?”

    “嘿嘿,還湊活吧。就是先生你那些工具我用起來不太順手,而且,那些竹筆也太柔軟,很容易挫了筆頭,沒弄幾筆就得停停,很煩人的。”張風不好意思地聳了聳肩。

    “阿風,你千萬要記住,內畫之技不在畫,而在內刻。也就是說,你要在方寸之間,用極細膩的筆法勾勒出極復雜的畫面,這需要凝神聚氣,急不得也亂不得。”林沐風說著,用手比劃著,“下筆一定要慢,要緩,用力要適度,重在勾勒而非畫圖,盡量用最少的線條和圖案將東西描繪出來。這需要時間磨練,熟能生巧,日子長了,你就會豁然開朗。”

    “嗯,我知道了,先生。”張風點了點頭。

    林沐風望著張風就想起了當年的自己,不過,自己的師傅教自己可比自己教張風上心多了……人家張大有把弟弟托付給自己照顧,自己卻無形中把張風當成了“伙計”來使喚……想到這里,林沐風便覺得有些歉然,“阿風,跟著我連日忙碌,讓你吃苦了。”

    “先生,你說的哪里話來,跟先生學這些東西,是我樂意的。對了,先生你可不可以告訴你,這茶杯踫碎花瓶到底是何原因?我今兒個可是大大的出了一次風頭,哈哈!”張風說著想起了客棧里自己掄著一個茶杯砸碎三尺花瓶的一幕,忍不住得意地放聲大笑起來。

    “呵呵,他們偷工減料而已,茶杯雖小,但沖擊力卻大,砸碎花瓶也不是什麼難事。”林沐風隨口應了一聲。他當然不能說實話,這個秘密,就讓它爛在自己肚子里吧。不要說張風迷惑,就是參與了此事的老孟至今也是一頭霧水。

    這事兒說起來其實很簡單。他在老孟“賣”給吳家的配方中稍稍動了一點手腳,減少了一分黏土的分量,增加了一分石英砂的分量,還額外加了一分的草木灰,這樣一來,泥漿的韌性和彈性都達到了要求,可以燒制成型釉面不開裂,但密度卻加大了——換句話說,花瓶的硬度和抗磨損能力大大出現了問題。時下是冬季,氣候干燥,這種“硬傷”還察覺不出來,要是夏季,氣候潮濕,這些花瓶一出窯只要冷卻放上一個晝夜,表層釉面背後的胎體空隙中被濕潤的空氣進入,就會慢慢變形。

    林沐風胸有成竹,這才讓張風跑到東來順客棧去演了這麼一場戲。其實,就算是他不提醒這些客商,他們與吳家的生意也就是這一錘子買賣。等他們發現千里迢迢運回去的花大價錢買來的大花瓶大部分成了碎片,來年還會跟吳家做生意嗎?

    林沐風的“解釋”,張風半信半疑,不過,他也沒再追問。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1 23:54
第二卷鋒芒初顯 第六十七章爆窯
    不提林沐風。再來說說吳家父子。

    吳家父子經此一鬧,匆匆回了顏神鎮上的吳家瓷窯(也就是之前的林家老窯)。回到窯上,恰恰是工匠們正準備拜窯神出窯,吳奎陰沉著臉,上前去一腳就踢飛了窯神塑像前擺著的一地供品,吼道,“拜個屁,給老子抓緊出窯。”

    窯神,在工匠們心中那可是非常神聖的存在。吳奎竟然對窯神這般不敬,工頭張三不由有些惶恐,低低道,“少東家,出窯前拜窯神這可是千百年傳下來的規矩,褻瀆了窯神,可是要降下災難的。”

    “好了,不拜了,趕緊出窯。”吳伯雄也對兒子的行為感到有些不滿,但他也在火頭上,也顧不得那麼多了,他迫切地想要看看這一窯花瓶是不是也是那樣“不堪一擊”。

    張三不敢違背,只得簡單收拾了一下祭拜現場,帶著幾個工匠開始出窯。一個個花瓶被抬了出來,擺放在了吳家父子的面前,吳伯雄心里頭怦怦直跳,好半天才拿著一個瓷碗開始“檢驗”。

     嚓!花瓶應聲碎了。吳伯雄的手哆嗦了一下,臉上冒出一頭虛汗。

    又換了一個花瓶,他定了定神,長吁了一口氣,放緩了手勁,輕輕向花瓶“踫”去,沒成想,仍然是 嚓一聲,花瓶先是裂開一個口子,繼而一道道裂紋慢慢擴大,粉碎在地。

    嗷!吳伯雄面色蒼白,仰天悲呼一聲,歇斯底里地“拳打腳踢”,數十對三尺花瓶被砸了一個稀里嘩啦,全成了一團碎片,在陽光下閃爍著詭異的光芒。

    這幾日,從顏神鎮上的瓷窯運花瓶到縣城里的瓷行,路上總是有一些花瓶碎裂,吳伯雄還以為是工匠們不小心所致,現在看來,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自己窯上燒出的花瓶根本就是***“紙老虎”,一捅就破,還拿什麼去賺大把的銀子。

    從極端的興奮,到極端的絕望,這種情緒的交織和反差,吳伯雄豈能不發狂。

    不過,他畢竟也是一個從事瓷窯行當十多年的老窯主了,發泄了一會,逐漸也平靜下來,開始琢磨問題的原因。想來想去,他認為問題出在匠人身上,塑胎時不夠細致,導致了成品的脆弱。想到這里,吳伯雄眼前似乎又有了一線光亮。

    轉過頭來,冷冷地望著張三等目瞪口呆的工匠們,“張三,馬上帶人開始重新塑胎,塑出200對花瓶來一起進窯。記住,胎一定要厚,要均勻。明天上午,給我燒出完好無損的200對花瓶來。”

    各地客商的訂貨有將近500對,只要能燒制出一批“合格品”來,剩下的他可以再拖延兩天。

    張三猶豫了一下,小聲道,“東家,時下已經午後,時間怕是來不及了。”

    “來不及也得干,趕緊的,誰不想干,馬上滾蛋。”吳伯雄冷哼一聲,“張三,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

    張三帶著工匠們緊張地忙碌著,200對三尺花瓶啊,這可是一個大工程,又是塑胎,又是上釉,還得彩繪,忙得他們團團亂轉。吳伯雄就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一旁,死死地監視著他們,為了保住飯碗,他們也不得不拼命了。

    直到夜半時分,才將200對花瓶送進窯去。工匠們累得都癱倒在地,呼呼地喘著粗氣。張三喘息著來到吳伯雄面前,“東——東家,窯里一下子送進去這麼多對花瓶,小的感覺有些不妥啊。”

    往常,這一個瓷窯燒制三尺花瓶,最大的極限是50對,因為三尺花瓶體型巨大,中間還要留有空隙。可如今卻弄進去200對,幾乎是一個緊挨著一個,張三擔心會大量地出殘品。

    吳伯雄何嘗不知道這個,但此刻他也顧不得這個了,他要賭一把。陰沉的目光從瓷窯上收了回來,他陰森森地掃了張三一眼,“張三,不要管那些了,加大窯火,提高窯溫。老子就不相信,他林沐風能燒出來的東西,我吳家就燒不出來!”

    瓷窯還是那座瓷窯,配方是一樣的配方,怎麼林家能燒出來的花瓶,吳家也一定能行——這是吳伯雄的邏輯,這種邏輯也不能說不對,但他卻萬萬沒有想到,林沐風在泥漿的配方上做了一個小小的手腳。

    從老孟手里得來這個配方以後,吳伯雄讓人試驗了很多次,發現只要用這個配方燒制,三尺花瓶就能成型燒制出來,而如果不用這個配方燒制,三尺花瓶絕大多數要釉面開裂。這樣一比,由不得他不信。

    吳家父子以及吳家窯上的所有工匠們一宿都沒睡,守著瓷窯等著第二天的出窯。

    黎明很快到來,東方的天際漸漸露出了魚肚白。寒冷的深冬啊,一夜的冷風吹得工匠們手腳都麻木了,面色都凍青了。

    吳伯雄從窯口的小屋里走了出來,看了看天色,大聲道,“張三,繼續加大窯火!”

    “東家……”張三隱隱感覺有些不妥。他知道吳伯雄是想通過窯溫的上升來縮短燒制的時間,但這樣一味地加火,恐怕……他還想要說什麼,被吳伯雄冷冷地打斷了,“快去!還有你,李阿牛,老子雇你來不是吃閑飯的,趕緊去干活!”

    張三暗暗嘆息一聲,領著李阿牛和幾個工匠去加火去了。又是一爐煤送了進去,三個工匠合力推拉著巨大的風箱,吃力地往爐里送著風,窯火呼呼地熊熊燃燒著,反射出耀眼的紅光。

    黎明的霧靄下,整個拱形的瓷窯泛起一層淡淡的熱氣。

    “爹,這回咋樣啊,會不會……”吳奎縮著脖子,緊緊裹著棉披風。

    “閉嘴!”吳伯雄心煩意亂地吼了一聲,他也沒有什麼把握。

    話音剛落,就在吳奎撇嘴轉身準備溜到屋里去睡個回籠覺的時候,他的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巨大的爆響。

    轟隆!

    窯頂,濃煙滾滾,隨著那一聲爆響,爆出了一個花瓣狀的大窟窿,漫天的火花和無數滾燙火紅的碎瓷片呼嘯著沖到空中,又裹夾著濃密的灰塵像狂風驟雨一般泄落而下。慘叫聲四起,工匠們四散奔逃,瞬間逃出了窯去。

    百年不遇的爆窯!

    傳說中的爆窯!

    “完了……完了……”吳伯雄面色如土,身子哆嗦著癱軟了下去,想要逃卻又渾身沒有一絲氣力,只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睜睜地看著數塊火紅的碎瓷片帶著火花砸落在他的身上。

    一陣陣焦糊味穿進鼻孔,厚厚的棉衣起火了。啊!——吳伯雄發出一聲聲絕望而嘶啞的慘叫。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1 23:56
第二卷鋒芒初顯 第六十八章漲價
    吳家瓷窯居然爆窯了,這一消息震驚了整個顏神鎮乃至整個益都縣的瓷窯業。林沐風知道這個消息,也著實吃了一驚。爆窯,他也是頭一次听說。沒想到這種記載在瓷窯古籍中的現象,居然活生生地發生在自己身邊。

    所謂的爆窯,就是窯因為莫名的原因突然爆裂,爆炸的力度雖然不像火藥那麼劇烈,但經過爆窯,這座瓷窯就算是徹底報廢了。

    為什麼會爆窯,林沐風也搞不明白,即便是他腦子里有著超前的瓷器工業知識。但周邊的人卻都在傳說,是因為吳家不敬窯神,窯神這才降下了大災難。林沐風當然不相信這個,置之一笑而已。

    但眾多瓷窯業主卻是深信不疑。一來,吳家窯上的工匠們出來說,吳家少爺曾在出窯前有過對窯神不敬的行為,踢翻了給窯神的供品;二來,上百年來顏神鎮還從未出現過爆窯。故而,窯主們自發聚集在一起,搞了一場集中祭祀窯神的活動,以求平息窯神之怒。老孟跟林沐風說也要參加祭祀,林沐風笑了笑,不置可否,同意他買了一個豬頭過去代表柳林瓷窯去參加了拜祭。

    吳伯雄被爆窯的瓷片點燃了棉衣,被燒傷但不嚴重,吳奎也被火紅的碎瓷片燙傷了腳面。其他工匠除了距離瓷窯比較近的張三和李阿牛之外,基本上都是虛驚一場。張三被炸傷,李阿牛當時正在添火,被爆窯瞬間從窯口翻滾出來的火龍活活燒成了黑炭,死狀之慘令人觸目驚心,嗟嘆不已。

    吳家爆窯了,基本上等于是退出了顏神鎮瓷窯業的競爭,剛剛開業火了沒幾天的吳家瓷行也壽終正寢。各地的客商們從吳家那里退回了“貨款”,又掉回頭來找到柳林瓷行,陪著笑臉要重新訂貨。

    面對蜂擁找上門來的客商,柳若長心里笑開了花,但臉上卻板著一張臉,一幅很不情願的樣子。

    吳胖子腮幫子一陣抖動,擠出一絲笑容,“柳少東家,你看,我要這100對三尺花瓶的事兒……”

    “本來,你們這些人出爾反爾,柳林瓷行是不想再跟你們做生意了,但念在我們交易多年的份上,柳某就做主答應了你。不過,這價錢嗎可還是原來那個價格,可是比吳家瓷行的貴很多的呀,你們可要想清楚了。”柳若長擺了擺手,端足了架子。

    “那是,那是,呵呵。”吳胖子笑著,向其他幾個客商打著招呼,“哥幾個听到沒有,銀子可帶足了?”

    “夠了,銀子足夠。”

    “哎,還是柳林瓷行的三尺花瓶實在,真是不可替代的精品啊,老子瞎了眼了,居然看上吳家那些劣質貨。”

    客商們七嘴八舌地說著,一個個打開了帶來的銀包,露出了里面白花花的銀子。

    “且慢!”林沐風飄然進了瓷行。

    眾人回頭來望著林沐風,吳胖子掃了他一眼,“這位是?”

    “在下林沐風。”林沐風淡淡一笑。

    “啊,原來是林少爺!”

    “林少爺燒制瓷器和琉璃的技藝真是舉世無雙啊……”

    ……

    眾人又是一陣“吹捧”。林沐風不為所動,輕輕走到櫃台里邊,取出一只三尺彩繪花瓶來,大聲道,“諸位安靜,安靜——因為這三尺彩繪花瓶燒制費時費力,林某決定,每對花瓶的價錢再上浮2錢銀子。”

    轟!林沐風的話在眾人耳朵里似是起了一聲驚雷。

    漲價了?吳胖子面色漲紅,“柳少東家,剛才不是說好的嗎,原價格保持不變……”

    柳若長對林沐風突如其來的“漲價”也有些意外,但經過了吳家瓷行一事,他對林沐風的“判斷”非常信任,既然妹夫說漲價,那就有他的理由。再者說,這柳林瓷行,林沐風也是老板之一,自然也有漲價的決策權。柳若長聳了聳肩,無奈地道,“柳林瓷行的所有瓷器和琉璃都是林家的,我這妹夫說要漲價,那就是要漲價了。”

    “林少爺!你看……”吳胖子一看漲價已成定局,又轉首看著林沐風,企圖還還價,但話還沒說完就被林沐風打斷了,“就這麼定了,諸位,林某還是那句話,柳林瓷行的三尺花瓶以及所有的瓷器和琉璃,都是獨一無二的,你們花多大的價錢買去都有賺頭。如果覺得貴,大可以去其他瓷行看看。”

    眾人面面相覷,一陣無語。

    明知道林沐風這是“趁火打劫”,借機漲價,他們也沒辦法。漲就漲吧,反正這些東西利潤很大,只要運回去,準會被豪門貴族們搶光。吳胖子等人咬著牙答應了,跟柳若長去商談進貨的具體細節了。

    林沐風心底暗暗冷笑,這些無利不起早的商人,有好貨在手,不怕你們不來。漲漲價,算是給你們一個小小的懲罰。他來就是要告訴柳若長,要漲價,既然事情了了,自然要走,不過,在臨出門的瞬間,他想了想,扭回頭來笑道,“諸位,其實你們也不虧,林某可以告訴你們,你們今天訂貨,明日就可以運貨回鄉了,柳林瓷行的三尺花瓶應有盡有,你們可以敞開懷來訂,就怕你們手里的銀子不夠,哈哈!”

    他說的是實話,這幾日柳林瓷行沒有賣出一只花瓶,但瓷窯上卻仍然是正常燒制,早就儲存了不少存貨了,應付過年前這一波買賣,應該是沒有問題。

    ……

    從瓷行出來,穿過鬧市口,突然前面傳來一陣喧鬧聲。林沐風望去,前面沿街的地方不知什麼時候搭建了一個棚子,棚子里,幾個家丁模樣的人正在忙活著,棚子外面一群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人排起了長隊,在等待著施粥。有縣城里的乞丐,還有城外窮困的山民,一個個端著一個破爛的瓷碗,等著從棚子里獲得一碗熱騰騰的小米粥。

    棚子里有一個白衣飄飄的公子哥,也在里里外外地打點著,林沐風心里一顫,居然是好久沒有見到的孫家小姐,孫羽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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