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瓷王 作者:格魚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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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neider 2009-2-1 21:31: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38 355384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1 23:58
第二卷鋒芒初顯 第六十九章瓷刀的構想
    打不打招呼?林沐風心里正在猶豫間,孫羽西已經轉過臉來望向了他,清秀的臉上瞬間閃過一絲苦澀,又有一絲驚喜。兩人隔著十幾米遠,目光交匯處,林沐風從她那清澈的眼神中讀到了一股子欲語還休、欲退避卻又不舍的彷徨和酸楚。

    孫羽西痴痴地站在那里,身邊不時有排隊等待施粥的人躬身向她施禮,一陣呼嘯的寒風吹過,那清瘦的身子在風中微微一顫,她慢慢用手捂在額前,似是被風迷了眼。

    林沐風心中沒來由地一陣悸動。忍不住緩緩上前去,強笑道,“我們又見面了。”

    “見了又能如何?不見又如何?”孫羽西吃力地撇過頭去,聲音充滿了說不盡的落寞冰冷,一如這冬季蕭瑟的寒風,口中慢慢吟道,“北風寥落一葉秋,黯雪頓添無限愁,孤窗對影形成單,遠望斜陽人消瘦。”

    林沐風無言以對。他不是冷血動物,孫羽西的心事和幽怨他焉能不知,但他能做什麼?他們之間,隔著一條巨大的鴻溝。人雖在眼前,但咫尺之間又是千遙萬遠的天涯啊!只得默默轉過身去,向自己家的方向緩緩行去。行了幾步,突听身後傳來孫羽西微微發顫的聲音︰“林兄最近春風得意,財源滾滾,可願意捐出些銀子來為這些窮苦者煮碗粥吃?”

    林沐風腳下一滯,慢慢轉過身來,微微笑道,“孫——孫公子需要銀子盡管到柳林瓷行去支取,我會跟櫃上打招呼的。濟危扶困乃是仁德之舉,沐風自當鼎力相助。”

    “如此多謝了。”孫羽西欲言又止,背過身去,輕輕向林沐風揮了揮手。落寞的身影在寒風中輕輕一個趔趄,林沐風看得心里沒來由的一陣酸楚,定了定神,加快腳步離去。

    回到家里,新雇的廚娘蘭嫂正在外院中磨刀。這是一個人高馬大的婆娘,性格開朗,干活利索,燒了一手好菜。她的丈夫拉大車,她便在這縣城中的富人家里做廚娘。起先在柳家,後來林家搬來,柳若長又介紹她到林家來了。

    噌噌噌!菜刀在水磨石上嘩嘩作響,蘭嫂俯身磨刀,突然眼角的余光瞥見了林沐風,便甩下刀,直起腰來雙手扯著衣襟,也忘了施禮,只憨憨地笑著,“少爺回來了,呵呵。”

    “嗯,蘭嫂在磨刀呀!”林沐風笑了笑,也打了聲招呼。

    “是呀,少爺你看這破刀,兩天不用就生銹,刀口就發鈍……”

    “哦,那讓老管家給你點銀子再另外買一把刀吧,呵呵。”

    “少爺,不用的,就是買把新刀回來,隔幾天還是會生銹。”

    “呵呵。”林沐風也不再答話,向她點了點頭,朝內院走去。不錯,這個時代的刀是鐵刀,自然是會不停地生銹的。哪像自己生活的現代社會,不但發明出了不銹鋼刀,甚至還有全瓷刀……想到這里,林沐風突然眼前一亮,“瓷刀?!”

    何謂瓷刀?顧名思義,是全部用瓷制成的刀具。當初,林沐風所在的工藝美術研究所里,就有一個課題組專門研究設計瓷刀。可能在很多人看來,用瓷做刀,是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兒。其實不然,瓷刀的刀體使用的不是普通的日用瓷,而是用在航天和軍工用品上的特種瓷。因為日用瓷硬度、韌性都不夠,易碎易斷,而這種特種瓷比普通的金屬材料還耐高溫、耐腐蝕,硬度僅次于金剛石,用它做出的刀硬度是金屬刀的60倍。鋒利無比,極為耐磨損,而且絕對不會生銹。

    自己在這大明,能不能燒制出瓷刀來呢?如果能行,這豈不又是一個很大的商機。大規模推廣替代鐵制刀具當然是不可能的,因為瓷刀制作工藝復雜,這注定了其成本高、價格高,一般人是買不起的。但是可以跟自己設計的彩琉璃一樣,作為供富人們把玩的工藝品啊。

    現代社會的瓷刀燒制,是用以含有氧化鋯的鋯英石為原料,這種原料礦物質一般含在河沙之中……一念及此,林沐風頓時興奮起來,扭回頭就往外跑去,一陣風似地穿過外院向城外的孝婦河畔奔去。

    從河邊雙手捧起一把河砂,他對著陽光仔細地打量著。淡黃色的河砂中,偶爾有淡綠色的晶狀顆粒閃現,林沐風大喜過望,捏起細細的一顆,看了看又在手里捻了捻,沒錯,是鋯英石。

    其實,這種鋯英石只是很普通的一種礦物質,在河砂里比比皆是。只是,在這缺乏機械設備的農耕大明時代,如何將這這種原材料粉碎成達到要求的粉末,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過,難歸難,只要有材料,其他的就好說了。人工水晶的提純難不難?難,可還不是用土辦法解決了。林沐風此刻信心高漲,一個燒制瓷刀的詳細計劃在腦子里初步成型了。

    腳步輕快地回家而去。林沐風的眼前,似乎跳躍著一把把形狀不一的乳白色的全瓷刀,他的嘴角浮現著淡淡的笑意。進了城,沒走多遠,就听一個恭敬的聲音傳進耳朵,“少爺!”

    林沐風停下腳步,回頭一看,王二趕著一輛馬車,馬車上搭載著一些雜物,王二的母親王張氏和妹妹香草蜷縮在車上,互相依偎著。

    林沐風這才想起,他倒是忘了,今兒個是工匠們搬遷進城的日子。他今日讓老孟給工匠們放假一天,讓他們回去將家眷搬來。屋子是現成的,只要將家眷帶過來,再帶一些日常家具,就可以過日子了。本來,林沐風的安排是讓老孟一家跟王二一家一起合居在城里柳家的那座宅院里,但老孟卻堅持要跟工匠們居住在一起,也只得由他。城里的這座宅子,索性就讓王二一家居住了。

    “王二,咋帶這麼多東西,不是跟你說了,這里的宅子里家私是現成的……”林沐風笑了笑,又擺了擺手,止住了欲要下車拜見的王張氏母女,“老人家,不要多禮!”

    “少爺,我說啥都不用帶,可俺娘,卻偏偏要帶上這些破破爛爛,說是什麼破家值萬貫,嘿嘿……”王二憨憨地笑著,站在那里牽著馬匹的韁繩。

    “趕緊去安頓下吧,有什麼需要盡管去家里找我。”林沐風拍了拍王二的肩膀,又笑了笑,向王張氏和香草點點頭,向另一條岔路行去。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2 00:00
第二卷鋒芒初顯 第七十章縣令的“打劫”
    林沐風往家里趕的時候,縣衙里卻正在召開一場別開生面的“募捐大會”,召集人是益都縣令孫連梁。

    孫連梁清朗的面上掛著一絲淡淡的苦笑,站起身來,向堂下望去。縣衙大堂之上,擺滿了數十個座椅,每一個座椅前都站立著一個本地有頭有臉的“富人”,不是瓷窯業主就是瓷行或綢緞莊東家,柳東陽也在其列。

    孫連梁心里頗為無奈,今日之事他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但作為一個堂堂七品縣令,真正要對眼前這些治下的商人“打劫”,他又有些說不出口。

    齊王朱剛剛傳下了諭令,齊王封地境內所有府縣于年前上繳“齊王貢”——在朝廷統一征收的夏秋兩季糧稅之外,齊王府在其治下的封地還私自推行一種“土稅”,即“齊王貢”,也就是說,各地繳納的土稅不上繳朝廷國庫,而是直接進了齊王的府庫。齊王自從受封在青州府以來,從第二年便開始征收“齊王貢”,一般都在年前征收。

    這種“齊王貢”,以糧為主,也可以銀替代。

    往年,孫連梁一般都是在征收官稅時同時提前征收“齊王貢”,然後等入冬了再上繳齊王府。但今年卻不同,今年益都一帶干旱,本來就貧瘠的山地所產糧食就更加寥寥,繳納官稅鄉民就已經不堪重負,這讓愛民如子的孫連梁著實為難。不收,齊王府那里不好交差,收吧,老百姓如此窮困。本來這一帶白蓮教就秘密風行,蠱惑了不少山民入教。如果再強行征收,鬧不好要激起民變。看到爹爹這般左右為難,孫羽西便出了個主意,讓孫連梁找全縣的富商們“募捐”。

    “諸位,本縣找大家來,有事相商。”孫連梁暗嘆一聲,還是開了口。

    “縣令大人請講。”眾人一起躬身。

    “諸位請坐吧。”孫連梁笑了笑,自己也坐了下去。

    “謝大人賜座。”眾人又是一陣喧嘩,這才一個個老老實實地坐了下去。他們雖然在本地有錢有勢,呼風喚雨,家里奴僕成群,有使不完的銀錢,但卻是毫無社會地位的商人,面對這一縣的父母官大人,他們只有夾著尾巴做人的份。

    “諸位,益都乃山地之縣,地產貧瘠,鄉民困苦。所幸,有諸位辛苦經營瓷窯和商行,益都商業興盛,這才養活了這一縣百姓,本縣作為一縣之父母官,心里頭對諸位著實是感激地很哪!”孫連梁的話眾人听了,一個個紛紛站起來連道不敢。

    “也罷,本縣也就不再跟諸位客套了。此下,當值納齊王貢之時,但諸位也知道,縣中百姓窮困日子艱難,本縣實在不忍心再下令征收賦稅了……諸位都是本縣的大財主,個個都是身價百萬……本縣的意思是,諸位都捐出一點銀子來,替益都這一縣百姓繳了今年的齊王貢……大家意下如何?”孫連梁緩緩說來,清朗的眼神在眾商人身上一一滑過。

    眾人這回是弄明白了,原來這縣令是要“打劫”他們,讓他們拿銀子出來繳納齊王貢。一時間,堂上陷入了沉默之中。商人們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都在打著自己的小算盤。別看他們有錢,但一個個都吝嗇得很。

    孫連梁干咳了兩聲,緩緩起身,沉聲道,“諸位莫非不願嗎?”

    眾人心里一個激靈。縣令要銀子,他們固然心疼,但也不敢不交,只是在盤算著怎樣才能少交一點。否則,得罪了官府,他們這些敞開門開店做買賣的如何能吃得消?眼見孫連梁臉色變了,便心里又都惶然起來。

    柳東陽起身來向孫連梁躬身一禮,“縣令大人心憂百姓,情系民生疾苦,柳某甚為感動。這樣吧,大人,柳某願意捐出百兩紋銀。”說完,柳東陽走過去,在一側案桌上擺放著的“帳薄”上揮筆寫下了自己的名字︰柳東陽,捐獻紋銀百兩。

    孫連梁面色一喜,贊許地瞥了柳東陽一眼,“早就听說這益都縣城中,柳東家仗義疏財濟危扶困,樂善好施,是出了名的大善人,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大人過獎了,東陽只是盡些微薄之力罷了。諸位,本縣百姓也是我等之衣食父母,沒有了百姓,誰來為我等做工?這益都一縣大大小小百座瓷窯將何以存在?”柳東陽向眾人抱了抱拳,一幅大義凜然的樣子,其實心里也有些肉疼,只不過,此刻是贏得縣令好感的好機會,他心思縝密,當然要好好表現一番。

    見柳東陽拔了頭籌,這些商人們雖然心里不爽,心里雖然在暗罵柳東陽假仁假義不是東西,卻只得一個個站起來爭先表態。

    “我出50兩。”

    “40兩。”

    “60兩。”

    ……

    望著自己在帳薄上簽下的名字,商人們臉上帶著笑容,只是那笑容看起來非常勉強。這一個名字,就是紋銀數十兩啊,足可以買好幾個美貌的小妾回家暖被窩了。

    商人們簽下了名字,就都告辭回去了,只等再派人將銀子如數交到縣衙來了。說出去的話,那是無法反悔了,他們可沒有敢欺瞞官府的膽子。只要官府一句話,找個理由查封了他們的店鋪,損失的可就不止數十兩銀子了,這筆帳,他們還是算得清的。

    退入內堂,孫羽西迎了上來,“爹爹,如何?”

    “哎,足夠了……孩兒啊,只是這齊王殿下私自收貢,萬一傳到朝廷那里,可是大大的不妙啊——當今聖上重典治國,仁厚待民,要是聖上得知齊王橫征暴斂強行納貢,怕是要龍顏震怒!一旦聖上怪罪下來,怕是我等齊王封地所屬府縣之父母官,也要被問罪啊!”孫連梁一聲長嘆。

    “爹爹,當下之計,只能盡人事听天命,走一步看一步了。”孫羽西盈盈走過來,為孫連梁按壓著肩膀,“爹爹,允秀妹子回齊王府去了,她看爹爹公務繁忙,也就沒跟你告別。”

    “這小祖宗總算是回去了,她留在這里,爹爹這心里總是不踏實。不管怎麼說,她畢竟是齊王府的郡主,萬一在益都出了什麼差池,爹爹也擔當不起啊。即便是你那當齊王側妃的姑母怕是也吃罪不起。”孫連梁搖了搖有些僵硬的脖子。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2 00:02
第二卷鋒芒初顯 第七十一章觀音庵喋血(一)
    原來,所謂“祝允秀”,是齊王朱榑側妃孫氏所生的女兒朱允秀,玲瓏郡主。孫氏是孫連梁的妹妹,故而,朱允秀就是孫羽西的姑表妹妹。這一次,朱允秀帶著幾個侍衛從齊王府偷偷溜出來,來益都探望孫羽西,怕被父王知道,呆了兩天便匆匆回去了。

    孫家是徐州府人氏,在徐州府也算是有名的書香門第。孫氏自幼飽讀詩書,不但人長得聰慧美麗端莊,也頗有才學。當年齊王受封青州府,就藩時途徑徐州,偶然听說了孫氏的才女之名,便派媒人上門求婚。孫家不敢不允,孫氏便這樣做了齊王側妃。

    孫連梁雖是齊王的內戚,但任這益都縣令卻不是借了齊王的力,而是他參加科考中了進士後,外放出來的。至于任地在齊王封地,那也不過是一種巧合。

    其實,孫連梁飽讀詩書,頗有讀書人的氣節和清高。他不但不以為齊王內戚而感到欣喜,反而覺得十分尷尬。在他看來,這齊王朱榑驕奢淫逸,實在不是一個什麼好東西。不但私自納貢,還在封地圈佔百姓土地,欺男霸女無所不為。府中,單單是他看中被強行納進府來的良家美貌女子就有數十個。

    在當今皇上的26個兒子中,這齊王朱榑算是比較不堪的一個了,盡管他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想起了齊王的所作所為,又想起此番自己不得已而為之的“打劫”納貢,孫連梁一陣憤懣,又悲從中來,暗暗為自家妹子而傷感,在別人看來,嫁入王府錦衣玉食榮耀無邊,其實是常常獨守空房痛苦不堪。

    孫羽西如何不知道自己爹爹的心思,趕緊柔聲勸道,“爹爹,別要想那麼多了。爹爹為官清廉,在這益都一縣,深得民心,凡事只求問心無愧吧。大不了,爹爹你辭官不做,咱們父女笑傲于山林之間,豈不是更好?”

    “傻孩子,哪里是淨土啊,我們孫家一旦與齊王沾上了關系,是怎麼都擺脫不掉的。罷了……”孫連梁猛然一拍桌案而起,“人在做,天在看,蒼天有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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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沐風回到家,卻發現柳若梅不在,听林虎說是柳若梅帶著輕雲和輕霞去城外的觀音庵進香去了。林沐風也沒在意,但等來等去,一直等到黃昏時分,也沒見柳若梅主僕三人回來。

    正在焦灼之中,林虎匆匆跑了進來,“少爺,有人送來了一封信。”

    接過信拆開一看,林沐風的臉色頓時變得蒼白起來。信上說,柳若梅落在了“他們”的手里,要林沐風獨自一人去城外的觀音庵相見,如果報官後果自負雲雲。

    望著林沐風扭曲的臉龐,林虎也感覺到有些不妙,顫聲問道“少爺,怎麼了?出什麼事情了?”

    林沐風面沉似水,低低道,“林虎,你且拿著這封信,如果一個時辰後我還沒有回來,你便趕緊帶著這封信去縣衙求見孫公子,把這封信交給她。”

    林虎呆了一呆,剛剛應了一聲,卻見林沐風風火火地沖了出去。跟出屋來一看,早已不見了人影。正迷惑間,張風從書房里出來,問道,“林虎,先生急匆匆干啥去了?”

    “我也不知道呀,你看看這封信上寫的是什麼,讓少爺這般著急。”林虎把手中的信遞了過去。

    張風看完大吃一驚,“不好了,林虎,師娘被人劫持了,就在城外的觀音庵之中,先生定然是獨自一人赴約去了。不行,這太危險了,要報官。”

    “可是,少爺讓我等一個時辰後,如果他不回來,再讓我拿著這封信去縣衙找孫公子求助。”林虎遲疑了一下。

    “林虎,你把信給我,我馬上去縣衙。”張風說完大步向府外跑去,臨出門之際想了想又回頭來喊道,“林虎,趕緊去柳府通報一聲。”

    張風一溜煙跑到縣衙之外,花了些散碎銀子才買通衙役進去通報。不多時,孫羽西仍舊是一身男裝,大步走了出來。

    張風趕緊施禮,“小可張風,是林沐風的學生,林家有難,求孫公子相助。”說著,將手中的信遞了過去。

    **********************

    觀音庵,在益都縣城郊外的一片山坡之上,平日里香火鼎盛,城中和附近山村中很多女子都來此祈福上香,以求早日生子。柳若梅來此進香,自然也是想求子,她自覺與林沐風成為真正的夫妻時間不短了,但自己的肚皮卻一直沒有鼓起來。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雖然夫君沒有說什麼,但自己做妻子的卻不能不著急。

    寒冬的落日雖然絢爛,但卻顯得非常淒冷蕭索。淡淡的余暉普灑在觀音庵的紅瓦碧牆上,給這座百年古庵鍍上了一層若有若無的金光。

    進香的香客早已散去,庵門前一片空曠。林沐風緩緩走到門前,輕輕叩響了銹跡斑駁的木門。

    “篤篤篤!”

    吱呀一聲,門突然就開了。林沐風冷笑一聲,抬步而入。而又是吱呀一聲,門又被緊緊地關閉起來。林沐風放眼望去,正殿前的空場上,兩個黑衣披風美貌女子各自手持一柄寶劍站在那里,而柳若梅主僕三女被緊緊捆綁在一起,口中塞著棉布,兩個女尼手持棍棒虎視眈眈地盯緊在一旁。

    看到林沐風進來,柳若梅眼中瞬間熱淚盈眶,無聲地哭成了淚人,身子劇烈的顫抖著。

    林沐風心中一痛,呼道,“若梅!”

    自打進了這個庵院,他就知道自己判斷失誤了,孤身一人來得有些倉促和魯莽。也難怪,他跟柳若梅夫妻情深,一听說妻子被人劫了,當時心急如焚的感覺是沒法用語言來表達的。本來以為是有歹人貪圖林家的財富,想要勒索幾個銀子,再者說他覺得自己一身武功對付幾個毛賊也不會有太大的問題,就急匆匆一人來了。

    但看樣子,這並不是一般的“劫匪”,動機也未必是自己想象中的“求財”了。看這陣勢,就連這觀音庵中的眾尼都是她們一伙的。林沐風強行壓下心里的痛,一邊冷靜地分析著局勢,一邊大步向柳若梅三女被困的地方行去。

    “站住!”一個黑衣披風女子手中的長劍平起一挺,指著林沐風。

    林沐風淡淡一笑,停下腳步,扭頭向黑衣女子望去,仔細大量了一眼,不禁大吃一驚。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2 00:04
第二卷鋒芒初顯 第七十二章觀音庵喋血(二)
    這兩個女子居然是自己當日在路邊茶館里遇到的三女中的兩位,目前持劍擋在自己面前的正是那個撂下話要自己“等著瞧”的那個潑辣妞阿蘭。林沐風頓時覺得有些憤怒,難道,就為了萍水相逢的一點小過節,就要劫持自己的娘子來報復自己?真&&&!

    想到這里,林沐風稍稍退後一步,冷冷道,“林某想要問問兩位姑娘,為啥要劫持我家娘子?這光天化日之下,難道你們不怕王法制裁嗎?”

    “王法?哈哈,姑奶奶們就是專門跟這大明王法作對的,你難道不知道嗎?”阿蘭一挺火辣的胸脯兒,笑得花枝亂顫,胸前波浪起伏。她手中的寶劍一陣抖動,“姓林的,你居然敢出陰招斷了我們白蓮聖教的財路,你該當何罪?”

    “白蓮教?”林沐風聞言面色大變,心中巨震,自己什麼時候招惹上了這群邪教教徒了?難道是?他定了定神,緩緩道,“不知在下何時得罪貴教了,姑娘的話我有些不太明白。”

    阿蘭冷哼一聲,“實話告訴你吧,顏神鎮的吳家便是我聖教教徒,吳家瓷窯所出,便是我聖教財產。你居然敢下黑手害得吳家瓷窯爆窯,你當真是不想活了。”

    林沐風心里轟地一聲,暗道,自己的猜測果然不錯,這吳家居然真是白蓮教徒。他淡淡笑著,“吳家爆窯與林某何干?我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讓一座瓷窯憑空爆了吧?我又沒有貴教教眾那種呼風喚雨的本事。”

    “你!”阿蘭氣得一挺手中的寶劍,劍鋒翁然作響,寒光四射,只逼向林沐風的咽喉。

    林沐風面不改色,避也不避,清朗的眼神毫無所懼地望著阿蘭。他心里大抵有數了,這些白蓮教徒劫持柳若梅引自己前來,應該是有所圖,否則也不會弄出這麼大的陣勢來。如果是單純的報復自己,早就對自己下手了。

    旁邊的女子阿鳳皺了皺眉,低喝道,“住手!阿蘭,小姐的話你難道忘了嗎?”

    阿蘭哼了一聲,憤憤地將劍鋒微微一收,“姓林的,我家小姐說了,只要你皈依我白蓮聖教,月月供奉我聖教銀子,我們之間的恩怨便一筆勾銷。”

    林沐風面色不變,心里卻在暗暗冷笑,就怕你不提條件,只要你提條件,老子就有和你們周旋的本錢。想到這里,他哈哈一笑,“皈依貴教就免談了,直說吧,貴教想從林家拿多少銀子才肯罷休?”

    “至少5000兩!”阿蘭脫口而出。

    我日!林沐風倒吸一口涼氣,“貴教的胃口倒是很大,可惜,林某就算是傾其所有也湊不出這麼龐大的一筆銀子,你們以為林家是開銀礦的嗎?”

    “哼,你少裝,柳林瓷行日進斗金,以為我們是傻子嗎?再者說了,你這寶貝娘子的娘家也是富商,你們兩家湊5000兩銀子出來,不是什麼難事吧?趕緊的,你答應還是不答應,答應了,拿銀子走人,我們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不拿銀子,明年的今天就是你們夫妻倆的祭日。”阿蘭惡狠狠地逼上前來,阿鳳也持劍靠近而上,同時從殿中還轉出一個持棍棒的青年女尼。

    三個,再加上門口還有一個,還有看守柳若梅主僕三女的兩個女尼,一共六個。林沐風苦笑一聲,這回不太好弄了,如果柳若梅不在她們手里,自己倒是可以放手一搏,但現在嘛,不好……

    該怎麼辦?林沐風心念電閃,答應她們,銀子是小事,但這與白蓮教有了瓜葛,自己怕是要吃不了兜著走,不答應,當前這一關就難過。

    他沉吟著,眼前的阿蘭持著寶劍冷笑著,那張俏麗的臉上充斥著不屑和嘲弄的神情。林沐風看了心頭怒火勃然而起,微微回頭瞥了一眼戰栗發抖的柳若梅三女,瞬間拿定了主意。

    “好吧,銀子是身外之物,我答應你們。你先給我娘子她們松綁,然後派這兩個丫鬟回去通知家里籌措銀子……呵呵,我跟我娘子留在這里當人質就是了……你們放心,林某絕不會報官的。”林沐風嘴角浮起一絲微笑。

    阿蘭想了想,覺得自己這里人手眾多,也不怕林沐風搗鬼。即便是他派人報了官,此地背靠深山,自己等人也完全可以從容而退。她點了點頭,“慧心,放了她們!”

    看守柳若梅三女的女尼應聲去解開了繩索,抽出了她們口中的棉布。柳若梅在輕雲和輕霞的扶持下顫抖著走到林沐風身旁,也顧不得羞,一頭扎進了夫君的懷抱,驚恐的心兒這才稍定。

    “好了,不怕,若梅。”林沐風緊緊擁抱著柳若梅,輕輕拍著她的肩膀,安慰著,同時向輕雲和輕霞使了個眼色,大聲道,“輕雲,輕霞,你倆回去讓老管家到我岳父府上去,籌措5000兩銀子趕緊送到這里來,記住,千萬不要報官!”

    “少爺!”

    “快去!”林沐風斷喝一聲。

    輕雲和輕霞惶然而去,觀音庵的大門再次被緊緊關起。

    夜幕漸漸掛了下來。柳若梅的情緒漸漸安定下來,林沐風悄悄捏了捏她的小手,將她推到了自己身後。他在不經意間上前跨了一小步,笑道,“籌措銀子需要時間,天色已晚,天寒地凍,姑娘,我們到殿中等待可好?”

    “不,就在這里等。慧心,掌燈!”阿蘭吩咐道,一旁的幾個女尼趕緊從殿中扯出了幾個燈籠,點上高掛在院中的槐樹上,昏黃的燈光再加上皎潔的月光,院中倒也敞亮。

    林沐風笑了笑,突然抬起了胳膊。

    “你要干什麼,你老實一點,否則,休怪姑奶奶手中的寶劍不長眼!”阿蘭喝道。

    “姑娘,在下不過是看我娘子有些寒冷,想要脫下外袍來給我娘子披上暖暖身子,可否?”林沐風聳了聳肩。

    阿蘭哼了一聲,扭過頭就不再理他。林沐風說著脫下了外袍,給柳若梅披在身上,使勁按了按她的肩膀,眼神中當即放射出深深的寒光。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2 00:05
第二卷鋒芒初顯 第七十三章觀音庵喋血(三)
    林沐風猛然向前竄去,揮起右掌狠狠地向阿蘭持劍的手腕擊打而去,阿蘭措不及防吃疼手一松,寶劍在滑落的瞬間被林沐風伸手撈在手里,等阿蘭和眾尼醒悟過來的時候,林沐風手中的劍鋒已經貼近了阿蘭的咽喉。阿蘭面色蒼白,身子顫抖了一下。

    柳若梅雖然文弱但人卻也有幾分機靈,知道自己夫君要動手,便身子悄然靠在了他的背後,緊緊抓住林沐風的左手,微微閉上了眼楮,再也不敢看眼前的一切。

    “站住,後退!再不後退,我就一劍殺了她!”林沐風厲喝一聲。

    “姓林的,有種你就殺了我……阿鳳,不要管我,上,上啊,干掉他!”阿蘭俏臉上一片扭曲,憤憤地喊著,受劍鋒的逼迫,頭使勁向後仰著,兩只手劇烈地哆嗦著。

    “林沐風,要知道,要是與我們聖教為敵,你不會有好下場的。我勸你還是放下寶劍,老實交出銀子,今天這一切我們可以既往不咎。”阿鳳沒有慌亂,指揮著眾尼慢慢靠近著,對居中的林沐風三人形成了包圍之勢。

    “呸!是林某要與你們白蓮教為敵嗎?不,不,是你們欺上門來,劫持我娘子,敲詐林某的銀子。白蓮教很牛嘛,哈哈,告訴你們,老子不會主動惹事,但老子卻從來不怕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想要我林某的銀子,做夢去吧,我寧可把銀子扔到大街上施舍給乞丐,也不會給你們這群裝神弄鬼的神棍!”林沐風冷笑著,事已至此,索性徹底撕破了臉皮。他有意拖延著時間,他知道,只要孫羽西看到那封“敲詐信”,以她的聰穎自然知道該怎麼幫助自己,只要縣衙的人趕來,這群白蓮教徒就只有逃命的份。公開與官府作對,可能白蓮教徒目前還沒有這個膽魄。

    “林某勸你們趕緊逃命去吧,林某在來之前就已經報官,等縣衙的人來了,你們可就只有束手就擒了。”林沐風嘲諷的聲音在院中回蕩著。

    阿鳳臉色一變。停了停,低低道,“姓林的,我們退去,你放了阿蘭,我們前仇舊恨一筆勾銷。”

    “你們先退進殿中去,等我到了門口,我便放了她。”林沐風手中的劍一緊,劍鋒在阿蘭咽喉上劃破了一道血痕,阿蘭痛苦地呻吟著。

    “好!退!”阿鳳手一擺,眾尼慢慢向殿中退去。

    林沐風哼了一聲,這才一手牽著柳若梅,一手持劍威逼著阿蘭,慢慢向庵門退去。

    此時,卻見阿鳳袖中兩道寒光一閃,林沐風暗叫不妙,兩把匕首在月光下呼嘯著破空而來,一把射向林沐風,而另一把卻射向林沐風左側後的柳若梅。

    林沐風大驚,只得放棄了阿蘭,縱身一躍避過了射向自己面門的匕首,然後揮劍猛擊,當!一聲脆響火花閃爍後,那一把射向柳若梅小腹的匕首被擊落在地。

    突然一下子獲得自由的阿蘭沒有退去,反而從袖中拔出一把短劍,怒斥著縱身向柳若梅刺去。為了擊落那把匕首,林沐風已經縱身到了一側,此刻眼見阿蘭惡狠狠的一劍刺向了柳若梅的胸口,他心里一個激靈,但救援已是不及。柳若梅驚恐的神情在他眼前定格著,放大著,林沐風眼見那一把短劍的劍鋒滑過夜空一點點逼近著她的胸口,身子劇烈地顫抖了一下,絕望地閉上了眼楮。

    當!

    又是一聲激烈的脆響,林沐風全身一震急急睜眼看去,一道白影從觀音庵的圍牆上縱身飛下,手中青光一閃生生將阿蘭刺來的短劍擋了一下,但不知道是阿蘭沖勁太足,還是白影用力不夠,阿蘭的短劍雖然偏移了方向,但還是噗地一聲刺入了白影的肩胛。血花崩泄,在月色中放射著詭異血腥的光芒。

    林沐風怒吼一聲,縱身躍來,手中的寶劍揮舞,毫不留情地向阿蘭的脖頸處砍去,這個狠毒的女人,該死!

    阿蘭刺中白影後迅速後退,無巧不巧地避過了林沐風的致命一劍,與奔跑過來接應她的阿鳳等女匯合在了一起。盡管閃得快,林沐風的劍還是生生在她的胳膊上刮下了一大片血肉。鮮血橫流,阿蘭慘叫一聲,身子一個踉蹌,栽倒在地。

    眾女手執武器憤怒地包抄上來,就听咚得一聲巨響,庵門被益都縣衙的差役撞破,十多個手持剛到的衙役和捕快涌了進來。

    “不好,官府的人來了,慧心,帶上阿蘭,我們退!”阿鳳揮劍格退一個衙役砍來的鋼刀,率先向殿中退去。眾尼扶著血跡斑斑的阿蘭且戰且退都逃入了大殿之中。衙役們呼喊著追了進去,林沐風本待也追進去,卻听柳若梅惶恐地叫著,“孫公子,孫公子!”

    林沐風這才想起那道替柳若梅擋去一劍之災的白影,是,是孫羽西!他心里沒來由的一痛,扔掉手中帶血的寶劍,回頭望去。

    孫羽西面色蒼白,眼楮微微閉著,蜷縮著雙腿躺倒在冰冷的地上。肩胛處,鮮血不斷滲出,順著她白色的衣袍上流淌而下,白衣勝雪,血色白衣!柳若梅跪伏在她的身前,不住地呼喚著。

    林沐風從地上撿起白蓮教徒用來堵柳若梅三女口的棉布,急急俯身下去,想也沒有多想,就順著領口用力一撕,將孫羽西的棉袍扯開,露出里面粉紅色的底衣。林沐風這才猛醒過來,她是女子呀!猛然別過頭去,小聲道,“若梅,扶起她,用那塊棉布使勁捂住她的傷口,給她止血!”

    柳若梅呆了一呆,半天才反應過來,這,這孫公子居然是個女的!她使勁揉了揉眼楮,沒錯,白色的棉袍扯開著,粉紅色的底衣下高聳的胸脯兒因為沒有了束縛,而伴隨著呼吸不住地起伏著。剛才林沐風扯開孫羽西棉袍的時候,她還羞得扭過頭去不看,听見林沐風的招呼這才忍著羞轉過頭來,掃了一眼。就這一眼,她就發現了玄機。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2 00:07
第二卷鋒芒初顯 第七十四章抓捕
    不過,此時也顧不得再想孫羽西的“性別問題”了,柳若梅再也沒有了什麼顧忌,將孫羽西抱緊在懷里,讓她半坐起來,然後用棉布使勁地壓在了她肩胛的傷口處。

    阿蘭和阿鳳帶著那些女尼不知所蹤,原來這座觀音庵的大殿中居然有通往山里的暗道。差役們無奈,只得封死了暗道,準備讓縣令大人來處置。

    兩個差役找來了一幅擔架,柳若長也帶著一些柳府的護院也趕來了,見孫縣令家的“公子”受了傷,心里即著急又感激,人家可是為救自己妹妹而受傷的。

    孫羽西仍然神智不清,躺在擔架上,身上蓋著林沐風的棉袍,在眾人的簇擁中匆匆向縣城奔去。月色如水,誰都沒有注意到,擔架上的孫羽西悄然睜開了雙眼,瞥了一眼被林沐風橫抱在懷里的柳若梅,眼中閃出的淡淡幽怨稍縱即逝。

    孫羽西的傷並不重,只是刺破了皮肉,失血過多。如果匕首再往里刺上一分,便傷及骨頭了。見孫羽西無大礙,林沐風夫妻這才向孫縣令道謝一番,放心地回家而去。

    孫連梁連夜派出全縣捕快連同青州衛指揮使司轄制的百戶所軍士百余人,一路對觀音庵周邊進行了地毯式的搜捕,也沒有發現白蓮教徒的蹤跡。另一路,直奔顏神鎮,抓捕了還沒來得及逃遁的吳家父子及其所有與吳家有關聯的人。吳家,就是白蓮教設在顏神鎮上的一個據點,而觀音庵則是設在益都縣城的據點,一下子端掉了兩個白蓮邪教的據點,拘捕了十多個白蓮教徒,孫連梁不敢怠慢,趕緊行文上報青州府,等待青州府的消息。

    出了這麼一檔子事兒,得罪了白蓮教,柳家擔心女兒女婿安全,便調撥了幾個據說頗有幾分武功的護院過來,充當女兒女婿的保鏢。本來柳東陽想讓柳若梅暫時搬進柳府去避上幾天,躲躲風頭,但柳若梅堅持不去,也就只得作罷。

    剿滅白蓮邪教那可是當今聖上三令五申的大事,青州知府和青州衛指揮使這一文一武兩名“地方首長”也不敢怠慢,派出一支千余人的軍隊聲勢浩大地在幾天後開進益都縣,在縣城之中、在鄉野之間、甚至在田間地頭,到處可見手持武器盤查搜索可疑人員的軍士和官府衙役。動靜鬧得不小,疑似嫌疑犯也抓了不少,但阿蘭和阿鳳以及觀音庵的那些女尼卻蹤跡不見。

    如此折騰了幾天,還是一無所獲。最終,官兵們只得放火燒了觀音庵,押解著吳家父子和一些嫌疑犯,以及查抄的大量財物,趕回了青州府。

    官府大張旗鼓地到處抓捕白蓮教徒,整個益都縣城里是人心惶惶,家家閉門不出,街道上的行人明顯減少,這種情況直到春節臨近才有所緩解。

    這幾日,柳林瓷行的生意很是冷清,其實不止柳林瓷行,整個益都縣內的商行都幾乎停業了。一來是因為官府抓捕白蓮教,二來是因為馬上就要過大年了。林沐風讓老孟給工匠們放了假,準備停窯了,等年一過再開窯。

    而他自己,留在家里陪伴受驚過度的柳若梅。閑暇之余,就在家里研究自己的瓷刀泥漿配方。

    現代意義上的瓷刀,是將鋯英石融化提煉出氧化鋯之後,再將氧化鋯摻入瓷土之中。這種方法,在大明初年的工藝條件下,根本就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工作。林沐風自然明白這一點,他是想別走蹊徑,試一試看看不用提純的天然鋯英石,能不能做出高硬度高強度的材質來。其實,他想要燒制出的瓷刀,根本不需要向現代社會那樣“僅次于金剛石”,只要能比普通瓷器硬上幾分,可以當作“玩具”,也可以切切蔬菜什麼的,就可以了。

    也就是說,林沐風構想的瓷刀,與現代社會的瓷刀“通”而“不同”。或者說,可以視為是現代高科技瓷刀的“初級版”。當然,這僅僅是構想而已,能不能成功,還難說。

    故而,他想將鋯英石粉碎後,加入瓷土泥漿中嘗試一下。為了粉碎從河砂出篩出來的鋯英石,林沐風專門讓林虎去城中的鐵匠鋪里定制了一個厚厚的長方形鐵槽,還打造了一個中間帶孔的實心大鐵柱。

    鐵柱上穿上繩索,一頭連接在一根木柱上,而木柱上又橫向安裝了一個木制的搖桿,只要上下拉動搖桿,沉重的鐵柱就會一上一下地在鐵槽中起落著。用這樣一個簡易的“撞擊器”,不停地撞擊和粉碎,就可以將鐵槽中的鋯英石顆粒碎粉,得到鋯英石的粉末。

    *******************

    孫羽西半躺在床榻之上,望著窗下桌案上拜訪著的林沐風贈送的沐風彩琉璃內畫瓶子,神色變幻著,一會兒喜,一會兒憂,一會兒又幽怨傷感……

    “小姐,林家娘子求見!”丫鬟秋菊進來小聲道。

    “請她進來!”孫羽西神色一定,俏臉上換上淡淡的笑容,下得床來,迎到了門口。

    “孫小姐!”柳若梅跟在秋菊的屁股後面進了孫羽西的閨房,看見孫羽西一襲白裙,懸著一根胳膊,笑吟吟地站在門口迎接,急忙躬身福道,“孫小姐的傷勢如何了?今兒個,我帶來了一些養氣補血的補品。”

    孫羽西親切地用另外一只手拉起柳若梅,“姐姐,早就跟你說過不要跟羽西這般見外,你叫我羽西妹妹就是,一口一個孫小姐,讓人家听了好生分。”

    柳若梅猶豫了一下,對于孫羽西的舍身相救,她心里是感激不已的。這幾天,她幾乎是每日都要登門探望。雖然孫羽西對自己很是親熱,但人家畢竟是官宦家的小姐。故而,幾日接觸下來,覺得與孫羽西很是投緣,關系貼近了不少,但卻始終不肯失了禮數,一口一個“孫小姐”的叫著。

    看柳若梅還在猶豫,孫羽西嗔道,背過身去,“莫不是姐姐不願意與羽西相交?”

    柳若梅無奈,只得上前去為孫羽西輕輕裹了裹有些脫落的棉披風,笑道,“妹妹,姐姐就是怕高攀不上你呀!”

    這不經意間的一個動作讓孫羽西眼中一熱,心中一暖。她自幼沒了母親,父親雖然疼愛她,但畢竟是男子。這麼多年來,何曾有人這般細心地關懷過她。熱流從心田上緩緩流淌著,孫羽西撲入柳若梅的懷里,竟然悲從中來低低啜泣起來。

    柳若梅不知道怎麼回事,好半天才把孫羽西安撫下來。

    孫羽西不好意思地抹去眼淚,紅著臉道,“姐姐請坐,妹妹失態了,秋菊,還愣著干啥,去泡茶,吩咐廚房做幾個精致的小菜,今天我要留姐姐在這里吃飯。”

    柳若梅心里也是熱乎乎的。拋開救命之恩不說,一個“豪放”,一個含蓄內斂,除了性格上的差異之外,她跟孫羽西都是天資聰穎的女中才子,自然有很多“共同語言”。再加上孫羽西有意討好,這姐姐妹妹的一叫,一來二去,便覺關系拉近了很多,儼然是相交多年的閨中密友了。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2 00:09
第二卷鋒芒初顯 第七十五章試驗瓷刀
    吃過午飯,兩女敘敘談談,說著些女兒家的私密話,直到午後時分,柳若梅再三告辭,孫羽西才依依不舍地放她回家。

    孫羽西堅持把柳若梅送到了門口,看見她上了小轎,孫羽西眼中滑過一抹欣慰之色。柳若梅雖然才大她一歲,但柳若梅的溫柔體貼和善解人意,卻帶給她一種慈母般的關懷。

    回想起當晚那白蓮女賊刺來的一劍,其實她是完全可以避開的,畢竟,她也有一身不俗的武藝,但她卻莫名其妙地生生承受了那一劍。當劍鋒刺入血肉的時候,她分明看到了林沐風臉上的心痛和惶急,在那一刻,她心里又實在是甜蜜之極。他心里是有自己的,她渾然忘卻了肉體的巨大痛楚,身子就癱軟在地。

    痴痴地在門口想了半天的心事,她才盈盈轉回內院。

    等柳若梅回到家,林沐風早已帶著好不容易得來的鋯英石粉去了瓷窯,他讓張風去叫了王二,還喚了幾個工匠到窯上,準備開始自己的瓷刀試驗。

    首先是泥漿的配置。林沐風在瓷土中加入不同比例的鋯英石粉,又加入不同比例的黏土和陶土,指揮著工匠們分別削制了數十種配方的瓷刀泥胎。

    然後是進窯燒制。在他看來,這種特殊的復合鋯英石陶瓷的燒制,需要2000度左右的高溫,而且,燒制時間不能太長。說句實話,這麼龐大的一座瓷窯,僅僅為了數十把瓷刀泥胎就開窯動火,很是浪費,不過,為了開發新產品,林沐風也顧不得這些了。

    到傍晚時分,出窯一看,數十種類型的瓷刀泥胎全部斷裂成好幾截,試驗無情地失敗了。林沐風配置的這些配方,完全是他按照現有的材料和技術條件自行“發明”的,失敗的可能性相當大,這也在他的預料之中。不過,忙活了半天,數十種配方居然全部都失敗,也多少讓他有些失望。

    回家吃過晚飯,他端著幾個瓷碗進了書房,繼續研究去了。瓷碗中,分別放置著陶土,黏土,瓷土,還有鋯英石粉。望著眼前這一大堆熟悉的材料,他眉頭緊皺,心里亂成了一鍋粥,感到無從下手。

    瓷刀之所以能具有高強度和高硬度,還耐腐蝕,是因為含有鋯英石,也就是氧化鋯成分,鋯英石經過高溫燒制會產生化學反應,會在瓷刀的表面形成一層堅硬的外殼。而瓷刀同時又擁有韌性,是因為瓷土和黏土的關系。

    既然泥胎斷裂,似乎是表明,瓷土、黏土以及鋯英石粉的比例搭配出了問題。可現在的問題是,幾乎所有的比例林沐風都想到了,要不然,也不會弄出幾十個配方來。當然,這些配方不可能很細致,但只要配方差不離,泥胎就不會斷裂,最多是粗糙一些罷了。然後再將合適的配方進行修正,經過不斷試驗,最終也不難獲得一個更加精準的配方。

    原因何在?難道,非要像現代工藝那樣先提煉氧化鋯嗎?

    正在苦苦思索之間,柳若梅盈盈走了進來,笑道,“夫君,我大哥來了,在客廳里等著你呢,說是要來跟咱們結賬了。”

    “哦?結賬?”林沐風笑了笑,“分銀子嗎?呵呵,若梅,想來這2個月柳林瓷行賺了不少銀子吧,走,我們一起去看看你大哥能給我們分多少銀子。”

    客廳里,柳若長懷抱著一個大賬本,身後還站著柳林瓷行的賬房先生老李。林沐風笑著拱手,“見過兄長。”

    “哥,爹娘身體還好嗎?”柳若梅隨後跟了進來,問道。

    柳若長起身來,臉上一片戲虐,“好,好,爹娘身體康健,就等著抱外孫呢,你們夫妻兩人可是要趕緊的哦!”

    “哥,你說什麼呢……”柳若梅霞飛雙頰,嗔道。

    “呵呵……”柳若長聳了聳肩膀,臉上換上了一幅商人程序式的微笑,“妹夫,年關到了,柳林瓷行已經結賬完畢,今兒個,我帶老李來給你算算賬,然後我們再分銀子。”

    “好。”林沐風隨口應了一聲。其實,具體能得多少利潤,他心里早就有了一本帳。不過,想來自家的老丈人和大舅哥也不會克扣自己該得的利潤吧。

    老李上前向林沐風和柳若梅施了一禮,“見過林少爺,見過少奶奶。柳林瓷行自開張以來……”

    老李站在那里,一邊翻看賬本,一邊給林沐風報著張——什麼開支多少,什麼支付工匠和伙計的工錢幾何,什麼統共出售了多少對花瓶,多少只彩琉璃,多少只工藝刻盤,這三種產品每一樣的利潤是多少……絮絮叨叨,一直念了將近半個時辰。

    日有日帳,月有月帳,甚至,每十日還有一小結。賬目之細,條目之清晰,收支結算之規範,讓林沐風不由有些目瞪口呆。柳家賬房這種做賬水平,比現代社會的財務報表也差不了多少了。

    听著听著便有些頭大,他搖了搖頭,止住了老李的“滔滔不絕”,“老李,不用講這般詳細,你就直接說,我林家可在這利潤中分得多少銀子就行了,呵呵。”

    老李呆了一呆,尷尬地一笑,“林少爺,柳林瓷行自開張以來,共獲純利紋銀6240兩8錢20文,按照約定,林家可得紋銀3120兩4錢10文整。”

    “啊!這麼多呀!”盡管知道柳林瓷行出產獲利甚多,但柳若梅還是張大嘴吃了一驚。

    林沐風點了點頭,跟自己估算的差不太多,應該是沒有什麼水分在內。他站起身來,拍了拍手,“兄長,柳林兩家乃是一家人,我相信兄長的為人。不用細算了,明日我便讓老管家去柳府去取銀子。”

    “不,不,妹夫,且慢且慢,這銀子還不能給你。”柳若長笑了笑,只是這笑容讓林沐風覺得有些詭異老奸巨猾。

    “嗯?”

    “妹夫哇,爹爹說了,柳林瓷行當下的利潤我們兩家都不動,全部用在開設分店上。要知道,益都畢竟是一個小縣,遠遠不如青州府和濟南府那麼富庶,來往的客商也多。爹說,等過完年,他要立刻啟程去青州府和濟南府,一定要趕在正月十五之前,在這兩座府城開設起柳林瓷行的分店。”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2 00:11
第二卷鋒芒初顯 第七十六章非禮哇
    “哦,是這樣,也好。”林沐風點了點頭,柳林瓷行要想做大,要想獲得更大的利潤,必須要在濟南府和青州府這樣的大城市開設分店。

    “既然妹夫同意,那我就回去了,對了,若梅,宋家表妹跟姨母到了益都,今年要在咱家過年,你們兩個明兒個抽空也去見見姨母,妹夫還從未見過姨母呢。”柳若長起身說著,抬腳就走,看著模樣是一刻也不想提留了。這些日子,他可是累壞了,好不容易到了年關,結算好賬目也該回家摟著自家的娘子和孩子好好歇上幾天了。

    第二天一大早,柳若梅就急不可耐地叫起林沐風,說是要回娘家拜見多年沒見的姨母。柳若梅這姨母,是柳若梅姥姥的“老生閨女”,十三年前,嫁給了青州府的一個商人,第二年便產下一個女兒,可惜,生下女兒的第二年,其夫便患病死去。所幸,這商人家道甚是殷實,這孤女寡母守著一份大家業過日子,倒也還過得去。

    林沐風不情願地在熱被窩里縮著頭,“若梅啊,天氣如此寒冷,起那麼早干嘛?還是再睡一會吧,不用去那麼早啊。”

    “夫君,還得起來置辦一些禮物,姨母我有6年不曾見了,她的女兒我還從未見過呢。好夫君,求你了,起來吧……”柳若梅央求道。

    “真受不了你,好好好,起床。”林沐風無奈,只得起床來在柳若梅的服侍下穿戴整齊,想了想,問道,“我們拿些什麼禮物過去才好?”

    “妾身想,就帶一只彩琉璃兔子吧,姨母跟妾身一個屬相呢,都是屬兔的,見了這個東西,她一定會喜歡。”柳若梅看來是早就打定了主意,“然後再去街上買一些茶點吧。”

    ……

    帶著禮物,林沐風夫妻兩人就去了柳府。

    進得府去,還沒進客廳,剛走到長廊的拐角處,一塊小石塊就從一個角落里嗖得一聲飛射過來,嚇了柳若梅一大跳,好在力道不太足,林沐風探手就將石塊撈在了手里,喝道,“是誰?”

    “嘻嘻,是我,怎麼了?”一個粉妝玉琢的少女蹦蹦跳跳地現出身來,雙手掐腰听著小胸脯兒,嘟著嘴。她穿著粉紅色的對襟棉裙,腰間系著一根淡藍色的玉帶,腳上踏一雙青色的小蠻靴,烏黑的長發扎成了兩根小辮子,圓圓的臉蛋上掛著兩個淺淺的酒窩,模樣甚是可愛。

    “你是?”柳若梅心里一琢磨,狂喜,“小妹妹,你莫非是玉霜表妹?我是若梅姐姐啊,來,過來,讓梅姐姐抱抱!”

    小丫頭嘻嘻一笑,奔跑過來,張開雙臂,“梅姐姐,我知道你是梅姐姐!”

    雖然才是12歲的小丫頭,但已經開始發育了,比柳若梅只矮了一頭,柳若梅說是要抱,但抱了抱愣是沒抱動,只得作罷,尷尬地笑了笑,“玉霜妹妹都長成大姑娘了,姐姐都抱不動你了。”

    小丫頭玉霜眼珠子一轉悠,伸出雪白的手指著林沐風,“那麼,讓他抱我吧!”

    柳若梅呆了一下,但隨後又想到,是自家親戚,雖然男女有別,但她還是一個孩子,想來抱抱也無妨,于是便笑了笑,“夫君,要不,你抱著玉霜表妹,我們進屋去?”

    林沐風也沒想那麼多,一個小女孩而已,抱抱有啥了不起的。點點頭,俯身便笑著去抱那小丫頭,不料手剛伸出去,小丫頭卻又向後退了幾步,搖晃著小臉,做出一幅驚恐的模樣,同時發出尖細的叫聲︰“非禮哇……”

    這小丫頭片子可勁地喊著,聲音又細又尖,在這柳府空曠的院中遠遠地傳了出去。緊接著,前面的客廳里,奔出幾個人來,是柳東陽夫婦、柳若長夫婦還有一個衣著淡雅身材豐腴的少婦。而那邊的回廊上,柳府的丫鬟和家人們也紛紛向這邊望來。

    林沐風尷尬地站在那里,臉上掛著一絲苦笑。柳若梅狠狠地瞪了小丫頭一眼,“玉霜妹子,你瞎喊什麼呀!“說完又柔聲道,“夫君,不要跟小孩子一般見識,走,咱們去見姨母。”

    小丫頭做了一個鬼臉,率先跑去,走到那個少婦跟前說了幾句什麼。

    林沐風夫妻攜手慢慢走了過來,那個少婦激動地上前走了一步,張開手臂來,“小梅,沒想到,這幾年不見,你也已經嫁為人妻了。”

    柳若梅眼圈一紅,撲入少婦懷里,哽咽道,“小姨母!”

    ……

    眾人進了客廳,再次坐下。柳若梅扯了扯林沐風的衣襟,林沐風笑了笑,上前去施禮道,“沐風見過姨母大人!”

    小姨母王薔打量著眼前這個清秀出塵的少年公子,神色還有些復雜。她听說自己外甥女嫁了一個吃喝嫖賭不學無術的浪蕩子,心里就一直替柳若梅抱不平。可來了柳府之後,自己的姐姐王氏卻一再夸林沐風是如何如何地優秀,才華是如何如何地出眾,雲雲,絕口不提什麼浪蕩子林沐風了。前後反差太大,她一時間還有些接受不了。

    不過,從樣貌上來說,林沐風也算是一等一的人才了。想到這里,王薔勉強笑了笑,“免禮吧。”

    林沐風也沒說什麼,畢竟他跟這個什麼小姨母實在是太過陌生,默默退回來,坐了下去。

    沒成想,屁股下一空,他噗通一聲坐到了地上,趁他坐下的功夫,他的椅子被小丫頭玉霜迅速搬到了一邊。身後,傳來格格的嬌笑。

    “玉霜,怎麼能對你表姐夫如此無禮,放肆!還不給我退下!”王薔站起身來怒斥道,又向悻悻從地上爬起來的林沐風歉意地一笑,“這丫頭自幼沒了父親,我們孤女寡母相依為命,便有些嬌慣了她……”

    “無妨,無妨。”林沐風長吁了一口氣,也無可奈何,一個小孩子的惡作劇,你能跟她發火嗎?

    卻不料小丫頭玉霜撅著小嘴走過來,指著林沐風大聲問道,“娘親,不是你跟玉霜說,梅姐姐嫁了一個登徒子、臭流氓、無賴油嗎?不是你讓我見了就好好教訓教訓他嗎?”

    廳中一片無言。林沐風微微笑了笑,背過身去打量著廳中牆壁上懸掛的一幅山水畫來。柳若梅以為林沐風生氣,難堪地走過來,扯了扯他的袍袖,小聲道,“夫君,一切看在妾身的面上……”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2 00:13
第二卷鋒芒初顯 第七十七章洛水神女
    氣氛一下子尷尬到了極點。王薔望著自己刁蠻任性的女兒,氣得說不出話來。這話的確是她跟玉霜說的,但此一時彼一時也,誰又能想到,林沐風並不是個浪蕩子呢?

    柳若長在母親的示意下站出來打圓場,“呵呵,姨母,不要跟玉霜妹妹生氣了,她年紀還小,呵呵。對了,姨母,這是妹夫燒制的三尺花瓶,等過了年,你也帶回去一對。”

    柳若長指著擺在客廳里兩側的一對精美三尺彩繪花瓶,又扭頭笑道,“妹子,妹夫,過來坐下嘛,老站那里干嘛,呵呵”

    剛來就听姐姐說林沐風的制瓷技術絕世無雙,王薔當時也沒怎麼在意,柳若長這麼一說,她倒是起身走到花瓶跟前,仔細端詳起來,當然也是借以掩飾自己的尷尬。

    越看越驚心,好一對精美的三尺大花瓶啊,她長了這麼大,也算是生活在富貴之家,卻還從沒見過體型這麼龐大、工藝這般細膩的大花瓶。

    柳若梅拉著林沐風回到座椅上坐下,想了想,從懷里掏出那只彩琉璃兔子,走過去送到了王薔跟前,“小姨母,小梅這里有我夫君弄的一個小玩意兒,送給你把玩。”

    “呀!”王薔捧著那只琉璃兔子,手心都有些顫抖,細長的柳葉眉跳動著,白皙的臉上頓顯震驚之色,好半響才問道,“小梅,這是何物?似玉非玉,色澤晶瑩,姨母還從未見過這麼華美的物事……不行,這東西一定很貴重吧,我不能要……”

    “姨母,是彩琉璃,這也是妹夫燒制的,在咱們柳林瓷行里,這東西多了去了,你就收下吧。”柳若長在一旁笑道。

    “哦。”王薔再也沒說什麼,只是用驚訝無比的眼神迅速地掃了林沐風一眼。

    想了想,王薔從身後的桌案上取過一個卷軸,遞給了柳若梅,“小梅,咱們娘倆好久不見了,姨母知道你喜歡書畫,便讓管家從京城的紫竹軒里買了這一幅洛水神女圖,是前朝方從義的真跡,今兒個給你算是姨母補上你們結婚的賀禮吧。”

    柳若梅興奮地站起,欣欣然接過來,“謝謝小姨母。”

    元末方從義,據說是一個道士,以山水畫和仕女圖傳世,在這大明初年,他的一幅真跡價值起碼數百兩銀子。在這廳中,也就是林沐風不知道方從義是何許人了,因為此人雖是元末有名的畫家,但因為種種原因,現代社會知道他的人已經寥寥無幾了,除了一些專業書畫鑒定人士。

    看柳若梅打開畫幅痴痴入神,林沐風不由好奇地側過身去瞥了一眼,哦,原來是畫的神話傳說中的洛水女神。傳說洛水女神是上古大神伏羲的小女兒,在洛水游泳時溺死。中國歷史上有名的大才子曹植在洛水邊上曾經寫下《洛神賦》,形容她外貌“翩若驚鴻,婉若游龍”,遠遠看去,就像是太陽從朝霞里升起,又像是芙蓉站在綠色的波紋上,雙肩瘦削,小腰婉約,秀頸修長,皎潔如玉,雲鬢高聳,丹唇娥眉,明眸皓齒……,在她身上幾乎堆砌了一切贊美女人的語詞。盡管曹植筆下的洛神只是前女友宓妃的一個隱喻,但宓妃的美艷和魅力,千百年來已成不可動搖的定論。

    柳若梅半響才回過神來,向林沐風一笑,“夫君,畫的真傳神啊,洛水女神的風骨被刻畫的淋灕盡致……好美的洛水女神,令人看了自慚形穢……”

    “呵呵,若梅你也很美,不用妄自菲薄,神女畢竟是傳說中的人物,多是後人杜撰的,這世間哪里會有這樣完美的女子。”林沐風不太喜歡這種朦朧哀婉風格的畫作,故而掃了一眼,就不再看。

    “夫君!”柳若梅听林沐風如此說,心里雖是一陣甜蜜,但卻又羞得漲紅著臉低下頭去。正在心里噗噗直跳半是羞澀半是甜蜜的當口,卻又听林沐風道,“哪天我給你素描一幅洛水女神圖你看看,畫人像還是要線條簡單一些的好,此公畫工固然一流,但筆法過于圓潤,行筆間加入了自己的很多情感,算得上一幅精品畫作,但如果單以人物肖像來說,就未免落了下乘。”

    “哦,林家姑爺還對畫有涉獵?”柳家人已經對林沐風兩口子的“當眾親熱”習以為常了,紛紛笑著扭頭裝著視而不見,唯有王薔在一旁腦門發熱心里發顫,這兩人也忒什麼了,居然當著這麼多長輩的面就公開打情罵俏……不過,王薔守寡多年,閑來無事便喜歡臨摹名家書畫,也有一些書畫造詣,這時听林沐風說得頭頭是道,禁不住好奇地插了一句。

    其實,林沐風不過是隨口一說,並沒有當眾賣弄的意思。見王薔問起,只好呵呵一笑,“姨母大人,沐風只是瞎說而已。”

    “何謂素描?”王薔又問了一句。

    “哦,素描也是一種畫技,不用毛筆,執炭筆用簡單的線條勾勒出一個人的形態神情來。”她是長輩,林沐風不好不答,只好盡量用“通俗”的話將素描解釋了一遍。

    “哦,還有這種畫技?不用毛筆?那麼說來,也不用顏料了哦?林家姑爺可否讓我開開眼界?”王薔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起來了,這世間居然還有不用毛筆作畫的畫技?不會吧……

    “浪蕩子,臭無賴,淨吹牛!”玉霜從王薔身後探出頭來,吐了吐舌頭。

    說實話,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惡作劇”,在林沐風看來,就不是刁蠻和調皮了,而是很沒有家教。盡管她是一個孩子,但屢次三番的惡言相加,林沐風就是脾氣再好,也忍不住有些怒火,臉色便沉了下去。

    不要說林沐風,就算是柳東陽夫婦也覺得有些過分了。不由不滿地瞥了王薔一眼,心道,你這孩子也忒沒有教養了。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2 00:15
第二卷鋒芒初顯 第七十八章炭畫小玉霜
   王薔霍然站起,掄起縴縴玉手就向小丫頭掌摑而去。但手腕掄到半路,又發現小丫頭臉上淚花兒盈盈,突又想起她自幼喪父,孤女寡母相依為命十多年來的點點滴滴一起涌上心頭,王薔的手無力地落了下去,眼前一陣頭暈目眩。

    柳若梅一驚,趕緊起身過去扶住了王薔,“哀求”一般的眼神向林沐風投來。林沐風暗暗嘆息一聲,總還是一個孩子……他走過去,輕輕拍了拍小丫頭的肩膀,笑著道,“玉霜妹妹,你倒是說說看,我到底怎麼個賴皮法?”

    “你——”小丫頭呆了一呆,半響才支支吾吾地小聲回了一句,“是我娘親說的,不是我說的……”

    林沐風苦笑著有些惱火地掃了王薔一眼,心道看來你平日里沒少在小丫頭面前罵我。但王薔畢竟是柳若梅的親姨母,是自己丈母娘的妹妹,他就是心有不滿也只得作罷,只好蹲下身來哄起了小丫頭,“呵呵,姐夫我不賴皮,玉霜妹妹想要什麼東西盡管跟我說,我要是做不到,我就承認我是賴皮,好不好?”

    孩子,是要哄的。果然,小丫頭听了破涕為笑,伸手就拉住了林沐風的手,渾然忘記了眼前這人是娘親口中的“淫棍”了,脆生生道,“好呀,我要風箏,你帶我去買,你答應了可不許賴皮哦!”

    “風箏?林沐風苦笑,這個隆冬季節,上哪里去買,“好吧,玉霜妹妹,你隨我去,我叫人給你做一個風箏。”

    “走,走!”小丫頭一听有風箏可玩,不由分說,拉著林沐風就朝廳外行去。身後,傳來眾人的呼喚聲。

    考慮了一下,林沐風帶著小丫頭去了自己的家,找到張風“強迫”他用竹條抓緊扎了一個燕子風箏,這可是張風的“看家本領”,他不久前也是一個玩心不退的“孩子”。林沐風在白色的風箏面上,一面畫了一個栩栩如生展翅高飛的燕子,另一面信筆提了一首高鼎的詩《村居》︰

    草長鶯飛二月天,

    拂堤楊柳醉春煙。

    兒童散學歸來早,

    忙趁東風放紙鳶。

    然後,他又取了自己前幾日從窯上無意中收集來的一管“鉛筆”,一根完全碳化且碳質細膩柔軟的樹枝,讓他精心修整成好幾截,本來是想留著將來在瓷器料器上構思草圖用,結果今天可能要用上了。帶著小丫頭又在街上轉了一圈,才回到了柳府。

    進了客廳,柳家一家人正談的甚歡。看見小丫頭坐在林沐風脖子上,左手拿著一個風箏,右手拿著一塊糖酥,眾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這一大一小,從“針鋒相對”到“親密無間”,這貌似轉變的太快了吧?

    其實,小丫頭終歸是個孩子,在家里受王薔影響,對林沐風心有成見,再加上她性子本就有些刁蠻,見了林沐風怎麼能不“發泄”兩句?如果她要是能向大人一樣心里想的跟嘴上說的不一樣,她就不是一個孩子了。這會兒,林沐風有意哄她,又是做風箏,又是帶她在街上買東西吃,對林沐風的印象早就來了一個大轉變,小心眼里覺得這個姐夫真不錯,人好說話也和氣,不像自己家里那些叔叔伯伯,整天板著一個臉,不說話先咳嗽。

    “玉霜,下來,這是成何體統!”王薔沉聲道,雖然女兒還小,但也畢竟是女孩,男女授受不親,怎麼能騎在姐夫的脖子上。

    “知道啦!”林沐風身形一矮,小丫頭從他的身上爬了下來,俏生生走到王薔跟前,仰起臉嘻嘻笑著,“娘親,你騙我,姐夫不是無賴,也沒有吹牛,你看,這是他給我做的風箏。”

    王薔接過來掃了一眼,不由贊嘆道,“林家姑爺果然好書畫!”

    小丫頭得意地一歪頭,向王氏眨了眨眼,“大姨娘,給我一張紙好嗎,我要讓林家姐夫給我畫一個小玉霜,嘻嘻。”

    王氏慈和地伸手拍了拍她的頭,呼道,“來人,取筆墨紙硯來。”

    ……

    將厚底宣紙平鋪在桌案上,林沐風手持自己的“鉛筆”,略加沉思,便下筆如飛,刷刷刷地在紙上涂抹勾勒著,先是簡單雜亂的線條,後來隨著線條的增多,一個小玉霜的輪廓就顯出來了。他是工藝美術師,靜物素描是必不可缺的基本功,畫個人物肖像豈不是小菜一碟。

    小丫頭這會居然老老實實地坐在椅子上,乖乖地當著模特,動也不動一下。林沐風時不時抬頭瞥小丫頭一眼,接著俯身描著,也就是一刻鐘的時間就完成了這幅素描。整體素描的明暗分界和處理,暗部,反光,灰部,亮部……涇渭分明,一個活脫脫近乎靈動的小玉霜躍然紙上。

    完了,林沐風在素描的底部,用現代美術字的技法用繁體寫下了兩個極有風骨和氣勢的大字︰玉霜。

    接過畫,小丫頭靠在王薔懷里直接傻了眼,太像了,太像了,她使勁揉了揉自己的眼楮,睜大眼繼續看去。“林家姑爺真是神來之筆——姐姐,妹子今天可是開了眼界了。”王薔贊嘆道。

    ……

    中午吃飯的時候,小丫頭非要坐在林沐風的身邊,姐夫長姐夫短地,一會跟他竊竊私語,一會格格嬌笑,一會又把手上吃雞腿的油污摸在林沐風的身上,搞得林沐風啼笑皆非,這小丫頭片子,實在是太刁蠻了。也真不容易,一個從小就喪父的女孩,居然能生成了這樣一種活潑開朗的性子。

    吃完了飯,林沐風夫妻就要告辭回去。可小丫頭卻緊緊拉著林沐風的袍袖,回過頭來期期艾艾地望著自己的娘親,“娘親,我要跟姐夫去姐夫家里玩!”

    “那怎麼能行?听話,趕緊上娘親這邊來!”王薔沉聲道。

    “小姨母,要不讓玉霜妹子去我那里住幾日吧,年前我再送她回來。”柳若梅笑吟吟地說,“正好我們姐妹倆也熱乎兩天。”

    “這樣啊,怕是要打擾你們了,這丫頭可是任性的緊。”王薔搖搖頭,“會讓你們頭疼……”

    “娘親!玉霜很乖很听話的!”小丫頭使勁跺腳,嗔道。眾人哈哈一笑,表妹去表姐家里玩幾天也不是什麼大事,也就這麼定了。反正隔得又不遠,母女想見隨時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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