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宋金手指 作者:聖者晨雷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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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neider 2009-2-9 21:30:5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81 298247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7-23 21:40
二七四、英雄所生非其時


因為火牆的出現,金人的第一次全力攻擊終於被擊潰了,但在崩潰的同時,金人的又一輪攻擊開始。

在用百姓消耗掉對金人威脅最大的火炮之後,伊喇哈布就知道,自己勝券在握,攻破青龍堡,只是時間問題。對面的宋將很穩重,但是畢竟缺乏經驗,火炮武器的時代來臨了,可是這同時對於後勤配己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這幾年來,宋人利用火炮幾乎無往而不勝,他們被勝利沖昏了頭腦,反而沒有金國將士這樣努力地總結火炮的優劣。

杜遵終於潛入了軍營之中,按著軍中的規矩,隨意亂走當被斬殺,不過他一身金兵服飾,又極是小心,對軍營甚為熟悉,竟然未曾被發覺。

一隊隊金兵開了出去,沒有多久,整座軍營為之一空,除去少數留守者還在巡視外,金營算是向杜遵徹底敞開了大門。

努力回憶在流求時教官教學時的提示,杜遵藉著帳幕的掩護,一點點向後營摸過去,他強迫自己不去看城頭的戰事,而是專注於眼前。他心中非常興奮,從流求受訓回來,潛伏回故鄉,尋找時機為大宋效力,他沒有想到自己的時機來得這麼快。

在他的身上,裝備著一些奇怪的東西,而他所學的潛入、暗殺、隱藏技巧,也是超過個這時代數百年的東西。他知道自己在這邊若是能成功,那金人攻城的壓力便會大減,他的機會只有一次,故此不得不小心謹慎。

伊喇布哈也未曾想到。早在金兵進入宋境之前。他所驅趕的百姓中就已經有宋人地細作。眼見著自己地消耗戰術接近成功,他心中終於感覺到了喜悅,但看到城下堆積如山的屍體時,他又覺得甚為難過。

只是攻打一座青龍堡罷了,損失便如此之巨大。若是面對更大、物資更充沛的徐州時,究竟要用什麼代價才能攻下?

想到此處,伊喇布哈忍不住向自己軍營回望了一眼。自己還有一樣殺手鑭未曾用出來。在攻打青龍堡時。他寧願用人命去填宋軍的炮火,就是要將那樣殺手鑭留到徐州城下,留著給宋人一個「驚喜」。

秦大石仍是那副不動如山的神情,火炮暫時失去作用,彷彿並未讓他受到影響。金人上一輪攻城,使得他們地器械受損嚴重。但前波未盡後波又起,望著遠處金人吶喊著衝來,秦大石目光閃爍了一下。

畢竟是統治了中原百年的王朝,最後的垂死掙扎還是有幾分氣力地,攪得人不是很好過呢。

「不過也就到此為止了。」

想到這裡,秦大石將那面赤色地旗幟舉起,在空中搖了三搖。「擲彈兵,準備!」見了這旗幟,城中正軍校鄭冠群開始大喊,一隊沉默的軍士從藏兵洞中起身。收拾自己的裝備。等待上城的命令。

因為金人開始大量使用攻城器械,特別是拋石車的緣故。除去少數人外,在金人近戰士兵抵達城下之前,近衛軍都躲在堅固的藏兵洞中,聽得命令才上城頭。鄭冠群喊完那一嗓子之後,咳了一聲,咒罵道:「這嗓子,都喊不出聲來了!」

他在大宋陸軍學校經過半年進修之後,又調回流求,接受擲彈兵培訓。台莊大戰之後,如何讓那些地雷在未曾預設雷陣地戰場上發揮作用,成了敖薩洋研究的方向之一,在他的研究成果出來並在趙與莒指導下改良之後,「擲彈兵」這一種新的兵種出現在近衛軍序列裡。炎黃三年五月的時候,接到了「紅雷」密報之後,趙與莒便將兩支新兵種從流求調出來,擲彈兵被派往徐州,而秦大石則把他們帶到了青龍堡。

秦大石敢憑借為數不多的大炮堅守青龍堡,最初沒有在意火炮消耗,一個重要因素就是這些擲彈兵。在秦大石想來,這些擲彈兵就是一個個小型近程火炮,而且因為行動便捷的緣故,當他消耗敵人有生力量、保證後方撤退時間的目的達到之後,那麼帶著這些擲彈兵撤退,也遠比帶著重炮撤退要方便。

無論是軍事參贊署還是秦大石這個前線指揮官,都沒有把決定勝負的戰場放在青龍堡,而是選擇在經營了數年地徐州。雖然這樣一來徐州受到一些損傷破壞在所難免,但也只有在徐州城下,才便於徹底解決入侵地金人。

此前擲彈兵也曾經出過一次手,但當時只是試驗性質地派出一小部,現在金人的最後攻擊就要到來,秦大石便不再保守,將自己最重要地戰力也拿了出來。

因為是試驗性質的部隊,故此擲彈兵如今還是單獨編製,在經過實戰之後,才會考慮與其餘兵種混編。

除了擲彈兵外,秦大石也還留有一著後手,他看了看天,天上的陣雲還密集如湊,但是風已經止住了。

「這應該就是青龍堡之戰的決戰了,此次前來的不比昨夜的百姓,都是精銳勁卒,若能破之,金人必退,便是要再戰,也得休整些時日了。」羅安瓊有些訥訥地說道。

這一戰打得他與秦大石都沒面子,故此說話的時候,他神情有些不安。

「唔。」秦大石點了點頭:「安瓊,你下去準備,若是時機成熟,你們便要上了。」

「是!」羅安瓊這才精神一振。

三面城牆數萬人齊奔攻擊,鋒矢如寸,亂石四射,煙火蒸騰,喊聲沖天。積累了一天力氣的金國人拿出了他們的主力,他們以最快的整度用土填平了壕溝和火焰,用屍體壘成前進的斜坡。他們竟然不用雲梯與其餘登城器械,只憑此前戰死的屍體便鋪就了踏上青龍堡的通道。

鄭冠群聽著城外地喊殺聲,聽著自己人與敵人都在不停控弦射箭。一塊拋石機上飛出地石頭敲在他所藏身的藏兵洞上。發出沉重的呻吟,頂上掉落的沙石塵土讓他險些睜不開始眼。他咒罵了一聲,摸了摸自己的頭盔,從上邊刷下一片細砂。

「正校,準備老久了。怎麼還不讓咱們出去?」一個士兵忍不住問道。

「莫急莫急,直娘賊地,老子呆在哪兒都是被圍攻!」

鄭冠群罵了句。然後展顏一笑:「不過不管是被土人圍攻。還是被亂民圍攻,老子都活下來了,而且事後都升了職立了功……喂,那狗賊,說你呢,頭盔給老子繫好。保不準何時便能救你一命!」

那頑皮的士兵將頭盔戴好來,然後訕笑道:「鄭正校,聽聞你曾在紡織廠裡幹過活兒,那邊的小娘子們個個都是如花似玉地,又能做工賺錢,又懂操持家務,還會管帳算數兒……鄭正校,你有沒有拐著兩三個去?」

鄭冠群面色微微一紅,瞪了那士兵一眼,懶得去理會他。他地經歷也算是近衛軍中一奇。故此名聲極響。他手下的士兵大多知得一二,人多口雜傳來傳去的。弄得他彷彿成了近衛軍第一淫人般。

「正校怎麼不說了?」那士兵卻不放過他。

「狗賊,再說老子便喂兩個鐵瓜與你。」鄭冠群咆哮了一聲:「你就不能像高良寶那樣閉著嘴麼?」

眾人看向一個極年輕、只有十六七歲模樣的士兵,那士兵一聲不吭,面上有幾分緊張,見這麼多人都看了過來,他晃晃悠悠地搖了搖腦袋,然後說道:「正校,馬上打仗了,我有件事情……有件事情不知能不能問?」

「你胯下沒長東西麼,和個女人一般忸忸怩怩,老子看了就不爽。」鄭冠群又罵道:「說吧!」

這些年他跟著李鄴和李一撾,別的沒有學到,滿口粗話倒是學得爛熟。那個叫高良寶的小兵嚥了口口水,臉突然紅了起來:「說了你別罵我。」

「罵你?再不說老子還要抽你!」

「正校……你在紡織廠呆了,必是常見著那些女人地身子,能給我說說女人的身子是什麼模樣麼?」高良寶微仰起臉:「我從來沒見過……聽說新兵在戰場上死得多,我擔心這輩子還沒見過女人身子便死了,你給我說說吧!」鄭冠群微微一怔,再看向自己其餘的部下,大多數年輕的士兵臉上都有幾分不安。他咆哮道:「老子說有什麼用,打仗的時候當心些,回去後你自己去看去摸才是正理!」

藏兵洞裡微微沉默了會兒,鄭冠群在心裡罵了聲,面色還是如同開始一般,心情卻多少有些緊張了。

城牆接二連三地巨顫,這是攻城器械再次撞擊城牆造成的,鄭冠群舔了一下唇,豎起耳朵聽著外邊的聲音,終於,他聽到了期盼已久的號聲。

「輪到老子上陣了!」鄭冠群做動員很簡單:「你們都聽著,好好做,回去後紡織廠漂亮的小娘子,要多少老子給你們介紹多少!」

「轟!」

彷彿是回應他,又一塊巨石落了下來,砸在他們兵洞的半邊門口,只留了小半空地讓他們進出。鄭冠群第一個衝了出去,他脖子上掛著一個布包,左手拎著柄槍,右手抓著顆鐵瓜,閃身便向城上飛奔過去。

城頭上早就打作了一團,金兵憑著養足了地銳意與充足地精力,竟然直接就衝上了城頭。

「狗賊,老子來了!」鄭冠群咆哮著道。

他一邊說一邊將手中的鐵瓜火弦拉開,然後扔了出去,「砰」地一聲,那鐵瓜落入一堆金兵之中,應聲炸開,那堆金兵剎那間哭爹喊娘地倒了一片因為工藝與配方的緣故,這種鐵瓜手雷的殺傷力並不是十分大,但對於密集人群還是有很強的破壞力,足以穿透一般的鎧甲,被炸著的金兵中死者居少,但身子裡嵌了塊鐵片的、被削去肢體皮肉地,足夠讓他們失去戰鬥力。鄭冠群從胸前布包中又掏出一顆來。尋找下一個投擲目標地時候。就聽得自己四周乒乒乓乓炸聲不絕,他的部下也衝了上來。

馮元朗咬著唇,他原先的盾早就破碎不堪,如今換了一隻更大一號的巨盾。他目光裡都是血色,早就殺紅了眼。瞪著包圍他的近衛軍,似乎欲擇人而噬。

這是他第二次登上城頭,上回雖然他悍勇無比。卻還是被近衛軍挑下了城。幸運地是他摔在屍體堆上,青龍堡的城牆又不算高大,在地上滾了幾滾後,他便伏在地上歇息,直到這次攻擊再開始。

「殺,隨我殺!」他發出野獸一般的咆哮。另一隻手中地戰斧也換成了大號地。他武藝精湛,兼之力大無窮,在當初花帽軍中便是了不得的勇猛之士。戰陣之中一對一的情形之下,他還從未退卻過,雖然此刻他身被十餘創,自己的、同僚還有近衛軍的鮮血都沾染在他身上,讓他整個人都成了暗紅之色,但他還是勇猛無比。

若不是近衛軍以小隊配合牽制住他,只怕這一段城牆上的近衛軍將士都被他殺盡了。也正是因為他這般一個猛將在,這段城牆才顯得危在旦夕。

伊喇哈布瞇著眼。又離得青龍堡近了幾步。他親眼見著馮元朗地勇猛,見著在他的帶領下。越來越多的金兵搶上城牆。禁衛軍穿的是墨綠色戰袍,而金兵穿的是藍色,那段城牆上,藍色人影漸漸多了起來,而墨綠色從最初的一連片,變得只佔據三分之二,然後是一半,三分之一……

「刑天舞干戚,猛志固長在。」伊喇哈布不由得讚道:「那馮元朗果然是我軍之關張,萬夫莫當之勇,得此猛士,我大金……」

他話還未說完,便見著城頭那一片墨綠色中有一人綽槍突入,在旁邊幾個近衛軍掩護下直刺馮元朗心口,那人速度奇快,使槍也甚為嫻熟,顯然也是武藝高強之輩。馮元朗被其餘禁衛軍牽制,竟然是未來得及用盾格擋,也來不及徹底閃開,那槍生生刺入馮元朗體內,馮元朗右手中的斧脫手落下,緊緊抓著刺中自己的長槍,身體僵直在城頭。

「啊呀!」伊喇哈布跌足歎息。

卻又聽得暴雷般的一聲怒吼,馮元朗不但未曾倒下,反而將那員宋將手中之槍生生折斷,半截槍插在他身上,他也不理會,橫身過去就是一盾,那員宋將見他折斷長槍原本就目瞪口呆,未曾防備下被他拍得飛了出去!

「誰敢再來?」馮元朗殺了傷己之敵,只覺心中快意,怒吼著喊道。見他如此悍勇,便是心志堅定的禁衛軍也不禁退縮,向後連讓了幾步,不敢再靠近他。

「好,好!」

遠遠見著馮元朗身上插著一桿斷槍,背上背著至少三枝弩箭,兀自威風凜凜,伊喇哈布又歡喜地叫好:「關張之勇,莫過於此,有此猛士,何愁……」

他稱讚馮元朗地話終究未曾說完,就在這個時候,剛登上城地鄭冠群見到這邊吃緊,毫不猶豫地將第二顆鐵瓜手雷扔了過來。「砰」一聲響,馮元朗被一團濃煙罩住,他只覺得像是有數十隻利刃穿過他的身體一般,他垂下頭看了看,只見自己執盾地那隻手臂緊余得一片皮肉還連著胳膊,而胸腹間雖然有鐵甲護著,卻仍然感覺到血不停地向外湧去。

馮元朗「呃」了一聲,盯著鄭冠群,殘存的那隻手指了過來:「小輩,來與大爺單挑!」

他如今被炸得全身血肉模糊,臉上連塊好皮都看不著,聲音也嘶啞難聽,鄭冠群見他受傷如此之重,猶自屹立不倒,心中既有幾分欽佩,又有幾分不屑,他毫不猶豫地扔來第三顆鐵瓜手雷,轟的一聲響,馮元朗身體被炸得倒飛,到得城垛上才勉強穩住,他也彪悍,猶自手指鄭冠群:「此非英雄……」

接下來的話便被從喉間湧出的血堵住了,他晃了晃,從城頭掉了下去,此時硝煙微散,伊喇哈布只見得他身影在城上僵直了下,便消失在城下的火焰之中。

鄭冠群來到垛口處向下望了一眼:「傻瓜,時代已經不同了。」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7-23 21:42
二七五、勇士之亡正當所


「時代已經不同了。」

這個念頭在伊喇哈布腦中生起,然後越發地強烈起來,在馮元朗墮城之後許久,他還是呆呆地望著馮元朗消失的地方,希望能看到這位勇悍無雙的猛士再度爬起。

但他心中也明白,個人的武勇已經到了退出歷史的時候了,今後的戰爭之中,火藥武器將成為主導和王者。

馮元朗的陣亡對於金國士兵來說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因為馮元朗和他帶領的金軍奮戰而奪取的城頭,在短短數分鐘之後又回到了宋軍的手中,宋國人的新式武器,鐵瓜手雷橫掃了城頭上下。雖然在部分城頭仍然有金兵與宋軍纏鬥,那也只是絕望的垂死掙扎,整個金軍的攻勢,因為擲彈兵的加入,而開始力竭氣沮。

「元帥,元帥!」

幕僚拚命搖動著已經失神了的伊喇哈布的身體,讓他從哀傷失望中清醒過來。伊喇哈布用力抹了把臉,這個時候還不是沮喪的時候,既然到了這個地步,他也顧不上許多,那原本要用在徐州城下的東西,現在就要用出來了。

「來人,傳我將令,用……大炮!」伊喇哈布怒喝道。

就是大炮,宋人所擁有的威力無朋的利器,如今已不是宋人獨佔了。這個時代的人同樣擁有足夠的智慧,特別是對於佔據了中原膏沃之地的金國來說,他們不缺少能工巧匠。早在失去徐州之後,金人便千方百計開始打探大炮的秘密,在與宋朝長期的戰爭之中,他們同樣會使用突火槍、霹靂炮、火箭等原始火藥武器,而為了得到大炮的秘密,他們一方面派出無數密諜,另一方面則聚攏中原的能工巧匠進行研發。雖然密諜能帶回來的只有火炮的外形數據,不過這已經足夠給那些能工巧匠參考了。

在半年之前,金國鑄成了它的第一門能用於實戰的火炮。此後金國便不斷地製造,到如今也湊攏了六十門的數目。

但是,他們可以利用火炮外形造出火炮,卻無法弄到大宋地火藥配方,直到現在,大宋的火藥武器生產基地,仍然放置在流求:來自川蜀數座天然洞穴的硝石,被熬製出來運往流求,作為火藥和化工的原料。

在冶煉鑄造工藝上,金國人的火炮也無法與宋國相比。這就使得金國人的火炮用藥量大,容易炸膛,射程近。威力較弱。如果同等條件下,大宋二三十門火炮。就可以用射程和精度上的優勢,徹底壓制住金國的火炮,甚至讓它在發揮作用之前便被徹底粉碎。伊喇哈布也知道這一點,所以他非常謹慎,甚至為此不惜犧牲大量的百姓和攻城器械。消耗掉青龍堡近衛軍的火炮。

所以,在發覺青龍堡近衛軍火炮出現問題之後。伊喇哈布便認定,自己可以奪下青龍堡了。只不過他還想把這招殺手鑭保留下去,最好能保留到徐州城下,到時用此出其不意地炸開徐州城門,再憑借兵力上地絕對優勢攻入城中,奪取宋國的重要冶煉製鐵中心,再利用徐州的鐵來為金國鑄炮。

那樣地話,金國的炮會越來越多,與宋國在軍事技術上地差跑便會縮短,也不至於再受蒙元的威脅。

可惜如意算盤打得再好。擲彈兵的出現。讓金國人力上的優勢化為烏有,也使得宋國在大炮之外仍然有了強力的壓制武器。單靠士兵地武勇。顯然是無法拿下青龍堡了,伊喇哈布畢竟也是金國大將,他當機立斷,決定拿出自己的底牌來。

他地這個決定打亂了杜遵的計劃,已經潛至火炮營邊上的杜遵,不得不龜縮起來,從一座營帳的縫隙裡,偷看外邊的情形。當他看得十餘匹騾馬拉著一座巨大的火炮向營外行去時,他面色立刻變了。

在流求受訓的時間裡,他明白火炮攻城意味著什麼,再堅固的城門,面對火炮都支撐不了多久。

「一門、二門……十二門……二十門」

每過一門,他額上的汗水便重了一分,金人怎麼會有火炮,雖然他們的這個火炮笨重,每門都需要十餘匹騾馬與數十名士兵推動才能夠移動,但這畢竟是火炮,在徐州城頭地火炮如今無法發揮作用地時候,靠過去的防守器械,很能在火炮地攻擊距離內擊中它。

唯一的辦法,就是自己想法子炸了它們……可是自己身上雖然帶了幾枚鐵瓜,卻不可能將這二十門火炮盡數炸毀。

「怎麼辦,怎麼辦……不要急,一定會有辦法,一定會有的,讓我想想,當初在流求受訓時,教官說如何保護火炮,火炮最脆弱的地方是……」

杜遵在絞盡腦汁的時候,第一門火炮已經被騾馬拉出了金軍營寨,金軍這麼大的動靜,當然會驚動站在望樓上的秦大石。他通過千里鏡發覺金人拉出的是火炮時,饒是他一向不動如山,卻也禁不住變了臉色。

剛剛用火藥武器欺負了攻城的金人,現在他們立刻以其人之道還置其人之身了。

「大炮如何了,去問問大炮如何了!」秦大石抓著一個傳令官,一開口時語音很急,但說到第二遍時就緩了下來。

那傳令官匆匆跑了去,秦大石吸了口氣,皺起眉頭,若是自己的大炮還不能用,而金國人的大炮卻數量眾多,那該怎麼辦?長期以來,都是宋人用炮去轟敵人,如今難道說要干看著被敵人轟擊麼?

如同金人遲遲不動用火炮一樣,秦大石手中也有一樣東西遲遲未動,這個時候,他便想起了那樣東西。那東西很有些驚世駭俗,若是動用,必然會對金人產生極大的衝擊,乘著這個時候的混亂,憋久了的羅安瓊等人便可以乘機出城,或者能夠一舉突擊摧毀金人的火炮了。

「你去告訴鄭冠群,讓他領二個臂力好眼光准身體輕的去平台,記住。多帶鐵瓜。」秦大石又抓住一個傳令兵。

鄭冠群是在退下來補充鐵瓜手雷時接得這個命令的,他怔了怔:「我去平台做甚麼,那裡沒有金人,金人在城牆上!」

「這是軍令,軍令!」那傳令官吼道。

鄭冠群罵了一聲,點了兩個小個子和他一起離了城牆。青龍堡地方並不很大,他背著一筐鐵瓜跑到秦大石所說的「平台」,也只花了不到五分鐘的時間。

這個地方被稱為「平台」,因為它是一塊混凝土的平地,當鄭冠群到地時候。秦大石已經在那裡等著他了。

「鄭冠群,有個任務交給你。」秦大石神色平靜:「金人也有大炮,你去把金人的大炮炸掉。」

「啊?」鄭冠群張大了嘴。

在鄭冠群質疑秦大石做出這個命令是否是瘋了的時候。秦大石拍了拍身邊一個截著皮盔的年輕人:「由霍虯駕飛艇帶你們去。」

「飛艇!」鄭冠群原本張大了的嘴巴形成一個圓形,他看著那個年輕的霍虯向他比了一個手勢。然後指了指背後平台上的那個巨大的傢伙。

這玩意兒是蕭伯朗多年夙願的產物,自從為蒸氣機車的事情回到臨安後,蕭伯朗便將大部分精力投到這東西地製造上,而由於化學工業和冶金工業的發展,流求製造和儲存氫氣的技術已經相當成熟。加上在趙與莒身邊得到他地親自指導,飛艇經過五次試驗和五次改進之後。終於具備了可用性。這個霍虯原是蕭伯朗的助手,因為在蕭伯朗身邊地那群助手當中身材最小體重最輕,便「不幸」成了飛艇駕駛員,趙與莒將他派到青龍堡來,為的是萬一青龍堡被圍卻需要與外界聯繫,他的飛艇可以派上用場。

趙與莒本人倒沒有考慮到用飛艇組成空軍的打算,現在的飛艇還有許多限制其應用地缺點無法克服:第一是天氣氣象的影響,風力稍大,它便不宜升空;第二是載重力量地影響,霍虯駕乘的飛艇載重只能在二千斤以下。雖然所用已經是最輕的材料。但最多也只能乘八個身體較輕之人;第三是動力的制約,霍虯駕乘的飛艇所使用的動力是人力蹬踏的螺旋槳。條件許可的情況下,不借助風力,每個鐘點也只能飛行六宋裡左右,與步行速度相當。最重要的是,如今飛艇還不能實現量產,因為應用領域限制,決定了這個時候造飛艇只能是試驗性質的,所耗費甚大,所產生地價值卻甚小。

「隨我上來吧,記住,你們地位置是固定的,為保持平衡,用皮帶繫好自己,不要隨意起身走動。」霍虯一臉笑容,就像蕭伯朗一般,他也非常喜歡飛艇飛空地感覺,來到青龍堡後因為保密的緣故,一直未曾升空,如今有了機會,他完全把外邊還在打仗的事情忘記了。

伊喇哈布看著拉出來的大炮,心中既是驕傲又是難過,驕傲的是,這是這個時代最為犀利的武器,金國雖然已破敗,卻也能製造了。難過的是,面對一個小小的青龍堡,他就必須拿出自己的殺手鑭拿出來。

因為煉鐵和鑄造技術遠不如大宋的緣故,金國為解決大炮炸膛問題所採取的辦法就是加厚炮膛,而這樣做的結果是使得大炮的重量成倍增長。雪後的道路有些泥濘,經過大宋炮火耕犁之後,戰場上泥土更是鬆軟,這使得雖有眾多騾馬,大炮的前進速度仍然很慢。伊喇哈布喃喃地咒罵了幾句,卻不得不耐心等著,他心中還有幾分擔憂,宋人在這個方向的火炮雖然啞火了,但誰知道他們還有沒有留著一兩門關鍵時候用的,若是轟擊過來,自己的大炮打不著他們,他們卻可以打著自己,實在是讓人鬱悶之極。

幸運的是,宋人的大炮似乎都已經壞光了,足足進了宋人的炮火射擊範圍五分鐘,宋人也沒有開炮。

從城頭退下的金兵發覺自己這方也有大炮時都歡呼起來,因為攻城失利而沮喪的士氣再復高漲,中低級將官收攏著部隊,隨時準備繼續攻城。倒是段由他們,這個時候彷彿被人遺忘了一般。

段由不停地回頭,焦急地等著,他已經與眾人散在人群之中。只等後方出現異變,便要乘機起事。可都過了半個鐘點,背後仍是沒有動靜,這讓他心惴惴不安起來,這兩日來,杜遵成了他的主心骨,他隱約也猜到杜遵必是宋人派來的密諜,但只要能救出他老娘,他才不管是為金國還是宋國效力。

就在他再次回頭時,周圍的人都大聲鼓噪起來。

在青龍堡上空。一朵「雲彩」升起,那「雲彩」像個棗核兒,兩頭尖尖的。腰身倒是甚粗,雲彩之下。掛著一個類似於筐籃的東西,遠遠望著,就像是一個小箱子。

「宋人在搞什麼鬼?」伊喇哈布瞪大了眼睛:「妖術,妖術?」

連他心中都如此惶然,何況是各處兵丁。所有人地注意力都集中在這個從青龍城中升起的龐然大物之上,看著他升過城牆。還越飛越高,待飛得近百步時,這才平穩下來。

然後這朵怪模怪樣的雲彩開始向金軍上空飛了過來,伊喇哈布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麼玩意,心中卻生起強烈的危機感。

「快,快,繼續,準備放炮,攻城!」伊喇哈布吼道。

諸將這才回過神來,一邊喝斥惶惶不安的士兵向青龍堡逼近。一邊時不時望著空中那緩緩飛來的雲彩。伊喇哈布知道此事不對。拉過軍中一名神射手問道:「你能射得那麼高麼?」

「太高,射不著……」那神射手只覺得口中發乾。努力嚥了口口水,卻什麼都沒嚥下去。

「這些宋人……這些宋人……」伊喇哈布鬆開手,有些失神,就在此時,他聽得身後一聲轟響,這聲響驚天動地,震得青龍堡的城牆似乎都跳了幾跳。

注意力全在「雲彩」上的金兵回頭望去,滿臉都是愕然。

他們的軍營上空,升起一朵巨大的蘑菇狀地雲彩,原先是軍營的地方,現在像是被颶風捲過一般,旗幟盡倒,而飛濺起的塵土砂石,打在人地身上像是冰雹一般。

就在片刻之前,藉著金兵被飛艇轉移了注意的時機,杜遵終於闖進了看守緊密地後營輜重之中,他明白火炮的最致命弱點,那便是火藥的危險性,若是能點燃火藥,那麼金兵辛苦推到前方去的大炮,最多便只有幾發之力,對於青龍堡這樣的堅城來說,除非運氣實在不好,否則不可能被這幾炮彈破城。

然而,伊喇布哈也明白這一點,固此儲藏火藥地營帳之中,十二時辰都有人值守,杜遵一進來便被值守之人發覺了,聽得喝問,杜遵立刻明白自己休想全身而退了。

「我們的性命是大宋天子救地,我們的家人是大宋朝廷給養的,我們的一切都屬於大宋,必要時盡忠為國,不惜性命!」

剎那之間,杜遵腦子裡想起的是在流求訓練時每天都得背誦的那句話,想得自己家人在流求的日子,他咧嘴笑了笑,大罵道:「金狗,爺爺乃大宋密諜……」

他只喊了聲金狗,那些金兵便反應過來,揮著刀槍衝向他,杜遵扔出一個鐵瓜,「轟」一聲響,那鐵瓜在裝滿火藥的營帳中炸了開來,隨後,便是驚天動地的巨響。

「雷公顯聖了!」

段曲嘶啞著嗓子叫道,他心中掛記著杜遵,故此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背後地那大動靜,必然與杜遵有關。

「雷公顯聖了!」先是十幾個,接著便是上百和他一般被抓來地百姓大喊起來。青龍堡上飛起那「雲彩」,這邊金營便發生大爆炸,若不是雷公顯聖,那還會是什麼!

「雷公顯聖了!」金兵也大叫,便是伊喇布哈身邊的親衛中,也有不顧一切狂喊地,這些士兵根本無法理解如今發生的事情,除了將之歸於神明,實在是想不出其餘的解釋。

注1:從今天綿陽往北40公里到江油市,由此再往北40公里進入鮮有人至的重華鎮,這裡的硝洞群表明,由明朝開始,這裡即為軍事用處而熬硝制火藥。

注2:西元1784年,法國人羅伯特兄弟製造了一艘九四零立方米容積靠七個人划動二米直徑的綢布空氣槳的流線型原始飛艇,從此拉開了載人飛艇的序幕。這裡有關飛艇的速度數據是作者根據歷史記載推測的,若是有誤,還請見諒。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7-23 21:44
二七六、一朝兵敗如山倒


便是伊喇布哈自家,也在這狂呼中心神動搖:果真是雷公顯聖麼?

難道說天命真在大宋一方,大宋天子聖明到了連天上的神明都直接下凡為之效力的地步?

他掉過頭來,再看天空中的那「雲彩」,仔細端詳之後,他面色大變。

在那雲彩下面的筐子裡,分明有四個人,看他們服飾,應是宋軍無疑!

宋人竟然會騰雲駕霧,這讓金國還怎麼與之交戰!難道說不是雷公顯聖,而是宋人學會了九天神雷之法?

這仗還能怎麼打!

無論是趙與莒還是秦大石,都低估了新生事物對於金國人的衝擊。在宋國,因為報紙的推廣,便是鄉野小村,也總能有幾張報紙流入,村子裡識字之人便會就著報紙將外頭的一些新鮮事情講與眾人聽。而且這幾年飛快的變化,讓宋人對於新生事物由畏懼變得好奇起來,特別是專利法的推行之後,不少新的東西如雨後春筍一般出現,報紙上大肆宣揚這些發明為百姓和發明者帶來的各種好處,使得宋國人對新事物已經司空見慣了。

金國人則不然,他們在綠八的鉗制之下,見識少,聽聞寡,莫說就連在大宋也是新鮮事物的飛艇,便是如今東南已是無人不曉的火車,若被他們見了只怕也要當作怪物。

伊喇布哈回過神來時,看到的已經是不可收拾的場景。那些裹挾而來地百姓發了瘋一般開始向後跑,而金兵自己也動搖了。原本該約束他們的軍士跟著亂跑,到處都是丟棄的盔甲與旗幟。

「約束好隊伍,約事好隊伍!」無論那天上地是什麼玩意。宋人是不是會九天神雷之法,現在最重要的是約束部隊,不可一潰而散。但是。伊喇布哈雖然全力呼喊,他的親兵也四下去攔截逃散地金兵,可情形太亂,一時之間,哪裡管得過來。

待他們好不容易略微安定了人心時,飛艇已經到了他們頭上。

鄭冠群在飛艇上探出腦袋,向下望了望,然後飛快地縮了回來:「媽媽的,老子怕高,往下看頭都是暈的!」

「正校。我也怕高……」隨他來的一個擲彈兵臉色青白,連眼淚都快掉了下來。

「有什麼怕的,我們測過,這飛艇氣囊裡的氣,足夠支撐到我們降落,除非被人用火點著了……咦,有金兵瞄著我們,看來要射箭,為防萬一,我們要升高些了。抓牢,抓牢!」

霍虯一邊大喊著一邊割掉掛在籃子上的繩索,一大袋用於壓艙的鐵塊落了下去,將幾個目瞪口呆的金兵砸成了肉餅,霍虯向下望了一眼。然後臉色發白:「糟……糟了,我殺人了,怎麼辦,我殺人了……」

飛艇上共是四人,二人怕高一人怕殺人,鄭冠群再把目光投向另一人,只見他臉色比誰都精彩,紅一陣青一陣白一陣的,見著官長望過來,他苦笑了一下。然後猛地站起。將頭伸出籃筐之外,劇烈地嘔吐起來。

秦大石在望樓上向這邊盯著。最初看到那壓艙地鐵袋子落下時他心中狂喜,但後來發現好一會兒飛艇上竟然再無動靜,不由得低低咒罵起來。現在又見一人對著地面狂嘔,饒是他不動如山,也禁不住變了顏色:「這個鄭冠群,究竟在搞什麼鬼,莫非對著下邊噴口水也能殺了金兵?」

噴口水自然是殺不了金兵的,嘔吐也不行,鄭冠群明白這一點,他知道自己肩負將令,就這般回去,免不了要受處罰,故此深吸了口氣,壯著膽子站起來,一手抓著一枚鐵瓜,也不管那許多,對著下邊的人群便扔了過去。雲軒閣

「轟!」

第一擊的效果相當不錯,正炸在一群金兵中,從天而降的鐵瓜手雷,讓這群好不容易才安穩下來的金兵再次慌亂:就算頭上的那雲彩不是雷公,可掉下來的鐵瓜照樣能要人性命!

伊喇布哈神情大變,他終於明白這朵「雲彩」是來做什麼的,他大叫道:「快開炮,快開炮!」

無論如何,都得趕在這雲彩將他的火炮炸掉之前,將青龍堡地城門炸開,或者能炸毀一段城牆那就更好了。

只要奪了青龍堡,這天上的怪物便是再厲害,也會失了根基。

雖然後營中的火藥都被炸了,不過運送大炮時金兵還是帶出了部分,聽得伊喇布哈的吩咐,金國的炮兵開始手忙腳亂地裝藥夯實。鄭冠群如今好受了些,在半空中不停地向下扔著鐵瓜,炸得不亦樂乎。霍虯駕著飛艇,也大著膽子向下看,見得下邊金兵被炸得鼠突狼奔,心中既是快意又是不忍。

「轟!」

就在這個時候,金人地火炮響了,他們的運氣相當不錯,第一發炮彈就擊中目標,砸在秦大石所在的望樓邊上,望樓的一角被摧殘,歪歪扭扭地倒了下來。

「參領,快走!」衛兵拉住秦大石喊道。

「不走。」秦大石看了看缺了一角的望樓,不動聲色地道:「他們不可能還打得中。」

「鄭冠群那狗賊究竟在做什麼,當了老百姓的傢伙還跑回軍中,便是這般不牢靠!」羅安瓊在城中看到望樓被擊中,也憤怒地咆哮道。

金人開炮終於提醒了鄭冠群,他意識到自己應該做的是什麼,便向霍虯喊道:「霍虯,去那邊,那些炮上面!」

不等他吩咐,霍虯已經操縱飛艇飛向大炮上空,鄭冠群扔了枚鐵瓜下去,卻偏出有近五米,他罵了一聲。再扔一顆,卻仍然沒有命中。

「沒有,看我的!」霍虯哼了聲。一手穩著飛艇,另一隻手又去割壓艙的袋子。片刻之後,那袋子便脫離飛艇向下落去。也不知是他運氣好還是他眼光准,竟然真砸在一門大炮上。雖然袋子裡裝地是鐵塊而不是炸彈,可是這百餘米地空中落下一塊數十斤地鐵來,與落下一枚炸彈也相差無幾,只聽得轟一聲響,地上火光四濺,那大炮被砸斜在地,而裝著鐵塊地麻袋彈了兩彈,掃倒一大片金兵和騾馬。

「漂亮,我們來比比。看這回誰准!」鄭冠群抓著一枚鐵瓜,另兩名擲彈兵也終於壯起了膽子,三人瞄著另一門大炮,正待扔下,霍虯喊了一聲:「慢著,我也來,我喊一二三,大夥一起放。」

他一邊說一邊再去割掛著地麻袋,隨著他的喊號,三個鐵瓜和一個麻袋同時墜下去。在地面掀起一大塊地煙塵。那門被他們選為目標的大炮,罩在一片煙塵中,想來是不能再用的了。

「咦?」霍虯皺起了眉:「鐵瓜小,麻袋大,我瞧著……為何小的和大的是同時落在地上?」

他是跟著蕭伯朗等人搞研究的。他們這群人,不僅敢動手,更是敢想,趙與莒也鼓勵他們把事物往細處思考。引力之說趙與莒是教過他們的,但兩個不同大小物體是否同時落地,卻是趙與莒不曾說過的。

他原本想要細細思索的,不過戰場之上,哪容他如此,在鄭冠群反覆催促之下,他不得不乘著風力尚可的時機。將飛艇駛向另一門大炮上空。飛艇地速度不快。甚至連步兵都未必能追上,但對付金國笨重的大炮卻是正好。故此下邊的金兵便是想要帶著大炮逃跑也難以成行。

這一次鐵瓜炸著金兵的火藥上,殉爆不但將那門大炮炸毀,還將左近的金國士兵盡數炸爛,也將金兵最後的抵抗意願擊碎了。誰都不希望這個半空中飛著的怪東西來到自己頭頂上,扔下來兩會爆炸的鐵瓜來,因此,金軍完全亂了。

「飛到那,飛到那,那有帥旗……好傢伙,逮著大魚了,你瞧那裡有個抬頭盯著咱們的傢伙麼,他邊上的人還在收攏士兵,去給他一下子!」鄭冠群原是個膽大地,見底下一大片金軍都亂了,唯有一隊人馬還算肅整,他們當中還有人似乎在努力收攏亂兵,鄭冠群便改了主意。

「可是軍令讓你炸大炮……」

「扯,若是炸了敵軍主將,豈不更勝過炸上一兩門大炮?」鄭冠群興奮地道:「聽我的,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臨陣應變原是常理!」

他膽子大是慣了的,霍虯看了他一眼,還有些遲疑。鄭冠群沉下臉來:「沒膽子做?老子擔了全責,若誤了事,老子去受軍法,與你沒有干係,如何?」

「誰怕了,誰沒膽子了?」霍虯哼了聲:「你若小看我,信不信我將你從這上頭扔下去!」

他一邊說一邊調整航向,鄭冠群眼見朝著敵軍主帥過去了,心中甚是興奮,也忘了與他爭執。

「大人,快退,那怪物衝咱們來了!」

一個親兵看到飛艇飛來,一手抓著伊喇哈布,情急之中,他也顧不得上下尊卑。伊喇哈布看了他一眼,臉上沒有絲毫血色,只是喃喃地說了聲「完了」。

確實完了,金國原有馮元朗那般的勇士,可在宋人火藥武器前,個人武勇已經完全不值一提。金國好不容易學著宋人造成了大炮,可宋人卻又有了空中飛行的武器。伊喇哈布覺得大金就像是一個精疲力竭地追逐者,好不容易趕上目標的時候,卻發現目標又在前方老遠了。他知道鑄成火炮已經是金國的極限,原本以為這可以拉近與宋國武器上的差距,再憑借出其不意的偷襲、蒙元的相助,就算不能滅掉宋國,至少可以延緩一下金國衰亡之勢,然而,這兩日的青龍堡之戰,讓他這最後的幻想也破滅了。那親兵見他似乎有些神志不清,也不管許多,起身躍上他的馬,在背後奪過韁繩,拍馬便走。他護著伊喇哈布一走,原本還努力保持秩序的親兵隊便也順勢退了下去。唯一約束金兵潰敗地力量也消失了。金兵地撤退象退潮一般乾淨,鄭冠群在半空中看著這一幕,不住地罵著霍虯:「便是你遲疑。到手的功勞也叫你放跑了!」

金兵三面圍城,原是打著圍三闕一地把戲,西城處一潰。其餘諸面自然跟著潰敗下去。秦大石在城中見著這一幕,抓著旗幟正要舉起,城中地羅安瓊極是興奮,知道輪得自己出場,但秦大石又將旗幟收了回來。

「不成,金人此次攻城過於有恃無恐,怕不僅是有炮那麼簡單,他們起初想引我出城交戰,攻城時圍三闕一,都是因為他們認為野戰有更大的把握。他們野戰定然還有埋伏,或者是一支精銳騎兵……」他心中暗暗想,打消了派羅安瓊出去追擊的念頭,反正獲得了勝利,金軍不退下去整休個兩日,便再也無力攻城,「苟能制侵凌,豈在多殺傷」,若是想與金人大戰,徐州城下還有地是機會。

羅安瓊眼睜睜見他又將令旗收起。憤憤然一揮手,他知道秦大石看似老實,實際上比誰都固執,故此也不去找秦大石理論,自馬上跳了下來。尋了處乾淨些的地方躺下便睡了。他到現在也支撐了兩日一夜,早就疲憊至極,這一躺下,片刻後便是鼾聲如雷。

就在青龍堡外,一處緩坡上,孛魯在馬上昂首而顧。潰逃下來的金兵讓他面露不屑之色。

「這便是號稱金國精銳的將士?」孛魯之後一個蒙胡年輕貴戚不屑地道:「以數萬之眾攻萬人之城,竟然潰敗如斯!」

孛魯回頭望了他一眼,目光冷冽如冰:「成吉思汗以十五萬之眾攻二萬人的城寨,同樣潰敗如斯!」

若是漢將如此說來,那蒙胡貴戚必然要咆哮反目。但孛魯不唯位高權重。本身也如他父親木華黎一般是蒙元宿將,他這話說得那貴戚只是面紅耳赤。雖然還不服氣,卻不敢再說什麼了。

「看來宋軍謹慎,並未出城追殺,算是他們又勝一著。」等了好一會兒,見連行動不便的傷卒如今都被架了來,孛魯有些失望地歎了口氣:「金人如此大敗,宋將兀自不出,若不是他膽小如鼠,那便是一個極為難纏的人物……對此人,激之挑之亂其耳目惑其心智,這些招數只怕都不會有用……」

「太師說得是,此人若是龜縮不出,只怕便是換了我們去攻城,也只能望城興歎。」嚴實同樣歎息道。

「遣人去金軍營中,責備他們未能如約攻下青龍堡,還妄殺我大元使者。」孛魯目光閃過一絲狠厲:「那個伊喇布哈不能留了,藉著金國之刀殺之,想來今後金將再處置與我大元關係之時,便會謹慎一二了。」

孛魯並不認為金國的先鋒元帥伊喇布哈無能,相反,在現在這種情形下,仍然敢殺死自己派去的使者,還拿兩國關係來威脅自己,足以證明他頗具政治才智。這樣的人有了與宋國交戰地實際體會,只怕立刻會轉為親宋派,而且他對大元的警惕性,也不利於今後大元干涉金國事務,故此,孛魯遣使者去金營,與其說是責備,倒不如說是火上加油,讓金國不得不處死伊喇布哈來結好大元。

見宋軍確實不肯出城追擊,甚至連偵騎都不曾派出,孛魯只得下令蒙元部隊跟著金軍之後後撤。金軍的攻城器械,除了火炮外他都見到過,擁有這許多器械的金軍都攻不下青龍堡,孛魯並不認為憑借自己的騎兵便可以奪下青龍堡,他也不願意在正式攻入宋國富庶之地前使得自己的將士受到太大的損失。

金軍收攏潰兵、整頓士氣,足足花費了三日時間,這三日裡金國的細作前往青龍堡偵察時,卻發現堡上旗幟鮮明人影幢幢,時不時傳出金鼓操演之聲,經夜亦不絕,可第四日金軍再度攻青龍堡時,才發覺所謂不停巡邏的人影不過是綁在驢身上的草人,而金鼓操演之聲則是被縛在鼓上地羊不停踏在鼓面之上。原本駐使在這裡的宋軍盡數撤離,那些威力巨大的火炮盡數被破壞。

青龍堡成了一座徹底的空城,金人與蒙胡都什麼也沒得到。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7-23 21:45
第一卷、朝為田舍郎 二七七、三篇文成似峰回

青龍堡前的失利,使得金國不得不調整了戰略,原先意欲打宋國一個措手不及,變成了消耗戰。一方面,以金軍為主力的部隊進逼徐州,逼使宋軍收縮防守,另一方面,蒙元部隊分路抄掠,掠奪大宋的財富。

然而,當他們佔領一座座縣城時,發現整座城中都是空空如也,工廠裡沒有了機器,倉庫中沒有了布帛和糧草,鄉村之中也沒有百姓可供驅使。

若宋人居住的還是過去那種木結構草頂房屋,他們自然會大肆燒燬,可如今城中宋人一半房屋都是磚石混凝土結構,便是想放火洩憤,也無法將整座城鎮燒燬。

金國前鋒伊喇布哈因戰事不利而被下獄待罪,武仙被任命為新的前鋒,此人最善於收攬潰亡,伊喇布哈的敗軍被他收攏起來,加之他自己補充的,數量不但不曾減少,反而有所增加。自然,這些新增的士兵戰鬥力,也就與伊喇布哈裹挾來的百姓相當。

臨安,夜間九時左右。

「陛下,這是今日最新軍報。」

這份軍報來得甚急,李雲睿直接呈放在趙與莒面前,不像往常一般,是整理過後次日晨再拿來。

「共是三份?」趙與莒吃了一驚,這幾日他始終關注前線戰事,可是這個時代沒有電服,沒有電話,前線戰事消息傳遞到後方來,需要很長的一段時間,快則是兩日,慢則要三、五日,這還是在他重整了廂兵與驛道後的結果。三份軍報同時抵達,讓他甚為不安,只怕是連接著的壞消息。

「青龍堡保衛戰已經結束,城下傷斃敵軍過五萬人,敵軍潰逃重整,秦大石率部西撤,準備在徐州與敵軍再次會戰。在金軍中發現了蒙胡騎兵偵騎。秦大石判斷金軍與蒙元合兵,將主攻方向放在了徐州,請求朝廷速發援軍。」

第一份軍報來自徐州,這也是趙與莒最擔憂的一份,徐州之戰畢竟是在宋國境內,若是秦大石未能按照計劃守住青龍堡。那麼後方的百姓撤退轉移時間就大大減少。故此,看了這份軍報的前半部分,趙與莒鬆了口氣,這樣大戰之後,自家的損失便不會太多了。軍報的後半部分只是證實了趙與莒自己與軍事參贊署的猜測,蒙元果然與金國合軍了。

第二份軍報來自襄陽,軍情部門在襄陽地人員發來的,荊襄軍區都指揮使趙葵改變了計劃,遣大軍提前出動。已經在穿越秦嶺,準備攻擊金國腹地。

「趙葵大約也猜到蒙元與金國合兵。故此搶先出兵。圍魏救趙。」趙與莒讚了一句。並未因為趙葵改變軍事參贊署原先地計劃而惱怒。實際上他也派出孟珙趕往荊襄傳令。只不過算時間。孟珙現在還未必到了襄陽。

第三份軍報來自耽羅島。雖然黃河因為天氣寒冷而封凍。但海上卻仍是可以航行。耽羅島地王啟年傳來消息。他已經準備好。隨時可以出擊了。

這幾年之間。耽羅島養地馬匹數量極眾。已經超過了三萬匹。王啟年為了開拓新地馬場。在炎黃三年初曾親自去了蝦夷島(今北海道)。在擊派蝦夷島上地土著之後。更其名為北海島。於島上設置了六個居民點。向島上移民超過三千。北海島處冰凍得厲害。故此已經不通船隻。只有等來年春天才能繼續向島上移放牧民。

三份軍報都是好消息。這讓趙與莒心情舒暢起來。他起身來得窗前。推開玻璃窗子。看著外頭細碎地雪。忽然心中一動。

記得國朝開國時期。曾有雪夜訪趙普地典故。趙普其人人品低劣。不過是有些小聰明罷了。論及處置政務。未必比得上馮道這位數國元老。但是有了這雪夜訪趙普之事。他地名字便傳播於後世。所謂「半部論語治天下」地說法也盛囂塵上。

若只是憑著半部《論語》便可以治天下。那麼孔子當初為何還要舉世尋官坐?

「來人,備輦,朕要出宮走走……去崔相公家中吧。」崔與之今年已是七十一歲高齡,天暖和的時候,他的精神很旺盛,處理政務常常讓年輕人也跟不上他的精力,但到得這般天冷的時候,他怕冷,便會呆在家中火炕之上不肯離開。趙與莒為照顧他,特許他在家中辦公,他已連續數日不曾朝會,聽說身體又有些不適了。

他所居處為朝廷替他修建地丞相府,佔地廣大,但大多數都被空置,因為他家人比較簡單,在臨安城中也沒有收攏大量僕人,就連親族來投靠者,也都被他好言好語打發回去。想到這位丞相,趙與莒便忍不住微笑,當官做到他這種程度,倒也是罕見之至,無論是在地方上為官,還是如今入主中樞三載,凡與崔與之同事者,竟然沒有一人說他的壞話。即使是他有時耍耍無賴,從天子和同僚那邊侵佔些他覺得喜歡的東西,也只是作為趣談雅事被提起。

但他又不是一昧地圓滑,只是到得這般年紀,還保著一份赤子之心罷了。和他談話時,確實讓人有種如沐春風的感覺。趙與莒有時會歎息,為何他早生二十年,若是晚生二十年,此時為相,正值壯歲,朝廷中便能更為安穩。

「陛下怎麼乘夜來了?」趙與莒親自駕臨,丞相府中的護衛僕從自然不敢阻攔,故此趙與莒徑直到了崔與之的臥室之前他才接到消息,慌慌張張地跑來迎接,連鞋子都未穿好。

趙與莒見他穿的鞋子反了,笑著蹲下身去,示意他抬腳,為他換了過來。崔與之剎那間只覺心中血脈賁張,自己似乎又回到了二十歲血氣方剛時的所紀,只恨不得再活數十年,為眼前這位英姿勃發的年少天子繼續效力。

起居郎不動聲色地用筆在起居注中記下:天子夜訪左相崔與之,與之逆履相迎,天子親自為與之換履,禮賢下士竟至於此。

「陛下如此厚愛,老臣如何能當?」崔與之控制住自己心中的激動,就要深拜下去。

趙與莒一把扶住他。笑道:「朕年年詔告天下,要敬老尊賢,崔卿年高德勳,朕若不敬崔卿,豈不是言行不一之輩?」

見崔與之還待客氣,趙與莒擺了擺手:「外邊冷。崔卿,朕知道你屋中有炕,快領朕進去!」

明白天子是體諒自己,崔與之深深看了趙與莒一眼,然後躬身迎請。二人入內之後,都盤膝坐在炕上,趙與莒脫了外邊的厚襖,笑道:「朕帶了一個火鍋來,崔卿總得出炭火吧。我們二人邊吃邊談。」

趙與莒雖非川人,但喜好火鍋,特別是隨著大量香料湧入大宋。火鍋配料已經相當成熟,在這樣地冬天裡吃火鍋也算是祛寒養生之道。崔與之喚來家人拿來爐火,便有御廚為二人烹製火鍋。

「陛下今夜駕臨,莫非只是要吃火鍋的?」從最初的驚訝和激動中緩過來,崔與之早已恢復如常,他撚鬚笑道:「老臣這裡可不像陛下皇宮中,到處都是新鮮玩意兒,陛下想以其人之道還置其人之身,怕是不成的。」

他也是拿自己打趣。他每次去宮中拜謁趙與莒時,總不忘記夾帶些好玩意兒回來,有時甚至去騙皇子與小公主的寶貝兒,偏偏皇子與公主還喜歡這滑稽地老頭兒。趙與莒對此不但是默許,甚至可以說是縱容。他自己父親早逝,而且就算他父親尚在,天家之內無親情,也不可能成為皇子與公主們的慈祥祖父,一個能替代的人。對於皇子與公主形成比較健全的人格是有極大幫助地。

「崔卿還說這個,如今孟鈞與銀鈴都被你帶壞了,到得哪裡都要順手牽羊。」他佯怒道:「便是去了朕的福寧殿,每天朕都得少些物什!」

崔與之呵呵笑了起來,過了會兒,他道:「陛下,徐州戰事如何?」

和趙與莒一樣,他也非常觀注徐州地戰事,他知道趙與莒有軍情系統的情報網絡。比起他這個丞相消息要來得快。故有此問。

「秦大石已經自青龍堡撤回徐州,金人傷亡過五萬。我軍損傷不足一千。」趙與莒將自己新得的消息說了出來:「蒙元果然也混在金軍之中,如今大概在四處抄掠。」

「陛下堅壁清野,除非他們比老鼠還厲害,否則必是一無所獲吧。」崔與之笑道:「既是如此,大事已定,陛下此來,可是為中原如何治理之事?」

崔與之的眼光見識都是有的,趙與莒點了點頭,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在徐州推行新政,當初是因為徐州為近衛軍打下來,又面臨金國的壓力,他通過迂迴的方式,迫使滿朝文武不得不默認了這個事實。在金陵推行新政,那是他利用自己身為天子地威望,同時蒸汽機車對大臣們地震動,讓他們意識到冶煉地重要性,並且通過入股地方式利益均分才實現的。可是這次與金國、蒙元大戰之後,他收復中原地心思已經決定下來,如何經營中原才不會被朝堂群臣所反對,便成了困擾他的問題。

那種以為天子一聲令下,文武百官便會無不聽從,若是有人膽敢陽奉陰違,只需大殺四方便可的念頭,不僅危險,而且愚蠢。趙與莒始終相信,人是可以改變的,只要有足夠的利益,哪怕是最保守的頑固份子也會被改造過來,這種改造,比起從**上毀滅更有意義。

有些人活著反而鬧不成什麼事,一旦死了,他的理論與學說,反倒會因為他死得壯烈或者冤屈而得到傳播,成為反對者手中的利器。像真德秀,他在最初幾乎在任何問題上與趙與莒唱反調,若當時趙與莒狠下心來,尋個罪狀殺之,那麼他必然以屈死的一代文宗理師之名載入史冊,他地那些親朋學生們,也會堅持他的那些反對理論在一切問題上繼續採取不合作態度。趙與莒自問不是那些被無良文人與無恥漢奸吹噓出來的「大帝」,大興文字獄和以言株連的這種事情他是做不出來的,在他看來,中華文明綿延不絕,成為古文明中碩果僅存者,重要原因之一在於中華文明對異己的包容兼蓄,若走的是極端的道路,面對遊牧蠻族的不斷入侵,只怕早就滅絕了,老子所言「剛不能久柔不能守」,正如斯也。

「陛下勿用擔憂,中原地關鍵在真德秀身上。」崔與之笑道:「臣除了愛看《大宋時代週刊》之外,便是看《江淮國聞》,陛下最近心憂戰事,這《江淮國聞》未曾細看吧?」

趙與莒點了點頭,他的精力有限,關注前線戰事的同時,還要處置政務,同時還不能讓後宮的妃子、孩兒們受到冷落,因此對《江淮國聞》的關注就少了些。這一點周淑娘與謝道清便有差距,謝道清會整理好報紙上她認為對趙與莒有用的東西,在早餐時提醒趙與莒注意看,而周淑娘只是將報紙呈上罷了。

「真景希這個月以來,連接著寫了三篇關於朱子學說的文章。」崔與之慢慢地道:「皆是對朱子理學的極大推進呢。」

「盡有此事?」趙與莒對於理學之說不感興趣,故此並未關注。

「真景希第一篇文乃是《格物窮理論》,說的是此前朱子所說格物窮理為眾人理解所誤,先格物而後致知,致知而後窮理,窮理之後再指引格物,還引用了陛下之語,證大道者非聖人之語,非帝王之詔,乃實踐躬行也。」

趙與莒微微一笑,這是古代版地「實踐是檢驗真理地唯一標準」,他拿出來,原本就是為了批判自董仲舒以來以聖人之言語評判是非的錯誤傾向。真德秀用這句話來解釋朱熹地格物致知論,倒是把原先這種觀點的謬誤破綻盡數改過了。

「真景希第二篇文乃是《氣化萬物論》,這倒是張子厚的關學了,真景希是看了其弟子李仕民帶來的流求初等學堂《煉化》教材而寫的,這廝在自家家中竟然仿著《煉化》所說做實驗,引得府邸大火,燒了三間屋了。」崔與之說到此處不禁笑了起來:「真景希雖是迂人,卻也是妙人。」

這個消息趙與莒在霍重城的密諜奏報中見過,只是當時未曾細想,現在想來,看來這位理學大師竟然要從這社會學轉到自然學科上了。他也不禁笑道:「真景希在這《氣化萬物論》中說了什麼?」

「雖是借了張子厚關學與朱子理生萬物之說,合二者為一,不過又有所創新。真景希以為,萬物變化枯榮自有其規律,人當以此規律為己所用,創福於國民,不可空談心性義理——陛下,真景希說的雖是委婉,實際卻是承認智學中學以致用的那些言論呢。」

趙與莒默然半晌,真德秀這個理學大家能承認「智學」中學以致用的觀點,並且接受自然科學,這實在是他取得的一大進步。無論他願不願意,都必須承認,這個時代的理學家們是相當好學好思的一夥聰明人,若他們能認識到「學以致用」,兼蓄智學,那麼對於壯大他所培養的新勢力,會有無與倫比的作用。

「真景希第三篇乃是《內聖外王論》,陛下,此篇文章,臣建議陛下抽空可一讀之。」崔與之又道。

他一邊說一邊自炕旁拿來一折紙,趙與莒接過來一看,除了真德秀自己寫的《內聖外王論》之外,還有一些用小楷寫的批注評議,看筆跡,都是崔與之自己在看完真德秀之文後的點評。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7-23 21:47
第一卷、朝為田舍郎 二七八、溫補羊肉定四策

真德秀的這三篇文章在《江淮國聞》上的發表,立刻召來激烈的爭論,原先團結在他身邊的理學家們發生了分裂,頑固保守者斥責他是「離經叛道」,「朱子逆徒」,「迎上而失本,媚俗而忘真」,當初史彌遠一黨給真德秀強加上的「真小人」外號,再度被拾了出來,只不過這次以「真小人」罵之者,乃是當初他的同道之人。但理學大部分成員則盛讚,真德秀這三篇文「窮究天地人之道,後世學問,盡在其框架之中矣」,而其中《內聖外王論》又是集其大成,將儒道理學,闡發到了極致。

在真德秀的《內聖外王論》中,很明確地提露出一個本質性的問題:儒家的聖與王應該是分離的,雖然孔子與旬子的門徒,都認為他們二人學問品德堪稱至聖,他們在政治地位上也應該為帝王。但事實上,自古以來帝王沒有誰學問品德如此二人者,而此二人終其一世也未能得志,更不要提成為帝王了。若是二人成為真正的帝王,那麼必然不會有他們的「智王」之歷史地位。

故此,就個人而言,對內追求自己內心的「聖」與在外用近乎功利的手段踐行「王道」並不矛盾,積極進取剛健有為才是內聖外王之道,而不是那些只窮性理的自閉。就國家而言,強調仁、禮這個內聖與推行法、術這個外王也不矛盾,唯有如此,才可至於大同。就對外而言,強調對本國百姓的仁德與對外擴張也並不矛盾,這才是內聖外王的本意,而自漢唐以來君主重外國勝於重國內,視外國人如尊長,輕賤本國人如豕犬的作法,是對「內聖外王」的徹底否定,其結果便是五胡亂華與安史之亂。

真德秀這篇《內聖外王論》所引起的爭議最大,便是趙與莒看了之後。也不禁目瞪口呆,好半晌無法言語。

四年時間,在這激烈的變革大潮中,真德秀終於醒悟過來,認識到理學的局限之處了。

當他從震驚中清醒過來時,崔與之大吃大嚼地忙得不亦樂乎。趙與莒帶來的火鍋已被這老兒掃蕩了大半,見天子緩過神來,崔與之笑道:「陛下,臣多謝陛下賜食了。」

「這羊肉火鍋最為溫補,冬日吃了再好不過,你給朕留點!」趙與莒作勢喊著,舉籌從崔與之筷子上搶了一片羊肉來。

「陛下富有四海,內庫積錢如山如海,還怕吃不得羊肉。來搶為臣的!」崔與之放下筷子,不顧火鍋還燙著,直接將盆都端了過去:「這是臣地。臣的!」

「好好好,別這般別這般!」

他不怕,趙與莒卻有幾分擔心,若是潑了那一鍋熱湯全倒在崔與之身上,這個老臣恐怕要成為第一個被火鍋燙死的了。他放下玉箸,端坐身軀,搖了搖頭:「朕的內庫空了,崔卿,就可憐朕一下。莫再打內庫主意了。」

他說內庫空了不是虛言,修建臨華鐵路所耗費的錢鈔,都是從他的內庫出來地,總共數額近千萬貫,第一條鐵路建築費用總是比較高的,而且在遷地補償中,他又無意去與百姓爭利,補償得相當豐厚。除此之外,他在科研方面的投入數目也甚為驚人。一年總數高達數百萬貫。另外,投到建康府的數百萬貫也暫時只有投入沒有產出,佔用了他大量的資金。流求很賺錢,他幕後控制的產業也很賺錢,但這些錢有的要用來擴大再生產,有的要用來支持其餘方面建設,因此,曾經是最有錢的天子地趙與莒,現在身家還當不了鼎盛時的十分之一了。

當然。像臨華鐵路。現在已經開始為他賺錢。每日送往臨安地大量洋貨方物。還有往來於臨安華亭府之間地客旅商販。每天都要給他賺來超過萬貫地利潤。而且這個利潤還在不停地增加中。但趙與莒考慮到前線戰事。不得不節約開支。不再敢四處投錢。

「崔卿。真德秀這三文一出。仕林以為如何?」趙與莒又將話題轉到了真德秀身上。真德秀地這種轉變。實在是讓他吃驚。他雖然有改變真德秀看法地準備。可他能夠這麼徹底地轉變。讓趙與莒又不禁有幾分疑問。

「仕林?那自然是開鍋了。」崔與之按住鬍鬚。免得讓自己花白地鬍子上沾上油污。又夾了一塊羊肉。慢慢地說道:「陛下。如今《江淮國聞》已經徹底分裂了。一些人從楚州出走。據說準備去成都。說是要在成都辦另一份報紙。名字都起好了。叫什麼《聖人正義》……以學術殺天下人。便是如此。哈哈。」

從崔與之地話語中。趙與莒聽出他對那些離開楚州地人很有些不滿。連崔與之這般好脾氣之人都心生不滿。那這批離開楚州去成都地。必然是些最為不遜者。趙與莒搖了搖頭。笑道:「讓這般子秀才做些實事。知道柴米油鹽來之不易也好。沒了真德秀支持。我倒要看他們這《聖人正義》能辦幾期出來。」

「陛下說得是。讓他自生自滅罷。」崔與之也道。

君臣二人再次將話題轉到中原:「陛下。如今中原唾手可得。便是真德秀也改了過來。陛下在中原推行革新之政。必是得道多助。朝中群臣。臣自然會替陛下圓轉。」

「陛下要憂者,應是如何安撫百姓才是,如今金國之中,我大宋遺民尚有數百萬之眾,這些人要吃要喝,還要生計,若是安撫得法,陛下仁善自是遍傳青史,若是有一二失誤,只怕美中會有不足。」

說到這裡,崔與之終於嚴肅起來,他扳著手指著對趙與莒道:「臣這些時日也在想,這數百萬人的收容安撫,國朝從未有過,如何才可做得漂亮。臣不才,只得一二,僅為陛下參考。」

「其一是設若干屯田使,關中原是膏腴之地,歷經戰火,土地荒廢。屯田不僅可以保證百姓有業可持,有糧可食,而且也利於我大宋對其進行管理。」

「其二是廣辦工廠,晉、陝諸地,土地貧脊,屯田事倍而功半。若是廣辦工廠、礦山,采其煤鐵火油等,就地加工,以充國用。」

「其三是修建道路溝水利,中原之地飽受戰亂之苦,金國執政不力,道路溝渠多有失修者,我大軍獲勝之後,必有大量金國兵士降伏。陛下可輔以離散流亡之民,興修道路開挖溝渠,特別是鐵路。此時應預留路基。」

「其四是鞏固邊防,此次戰後,蒙元即使不為我所滅,也必受重挫,而窩闊台被驅出關中,必不心甘,想來會不時入關騷擾,我大宋不是弱金,犯我之賊必誅之以警傚尤。固此陛下當選派精兵強將。充實邊關,將大宋疆界,推回至長城一線。」

崔與之地安定四策之中,前項全是解燃眉之急之的民生方面,最後一項則是提到了邊關防守,趙與莒點了點頭,崔與之強調把邊界推至長城一線,恐怕是擔憂自己被勝利沖昏頭腦,要打到草原、遼東去。

在趙與莒預定的大宋疆界中。草原乃至後世的西伯利亞、遼東乃至後世的堪察加,都是大宋天然領土,而且對於通過那短短的海峽抵達東勝洲,他也有很大的興趣。只是如今大宋的人力物力財力,都不支持他過於迅速地擴張,在光復中原之後,他還需要兩到三年地時間來重建中原,然後再考慮出長城。

「朕知道了。」他點點頭:「卿這數策都是老成謀國之計,朕全部接受……」

這次雪夜問對。算是趙與莒與崔與之這對少君老臣在他們合作期間地一次美談。當送走趙與莒後,崔與之遲遲無法入睡。他雖說年邁覺少,但這麼晚睡不著覺也是極少有的。思來想去,他不禁暗暗嘲笑自己,雖然一向想得灑脫,可當面對著這位千古未有的君王時,還是不由自主地起了功名之心。

若不能為聖主賢君開創一個前所未有的太平盛世,實在是有負平生抱負……只可惜時不我待,為何到得近七十歲時,才遇著這般明主?

趙與莒回宮之後,又將崔與之批注的真德秀之文《內聖外王論》細細看了一遍,越看他便越覺得歡喜,直到夜半時分,也未曾睡下。他不睡下,周淑娘如何敢睡,只得悄悄打發了一個宮女去與楊妙真、韓妤說,二女原本已經睡下了,聽得天了夜半尚在看書,都過來勸說,在福寧殿院前相遇之後,相視一笑。

「阿妤姐姐,你來了那我就回去,我要補一個覺,陛下說了,早睡早起,有益美容。」楊妙真伸了個小小地懶腰,打著哈欠道。

「四娘子何出此言,奴去勸說,哪裡有四娘子說得有用。」韓妤抿著嘴笑了笑,上前拉著楊妙真的胳膊,軟語求道:「四娘子,咱們一起去吧,本來把阿婉和道清也喚來最好的,不過她二人都要養胎,還是不要去打擾吧。」

謝道清與耿婉都懷著龍種,這對於趙與莒的後宮來說是個喜訊,對於滿朝文武而言,更是一個了不得地好消息,甚至比起列車通行都讓他們歡喜。到目前為止,趙與莒登基已經有一子一女,而且子女都很健康,但前幾代皇帝子嗣地經歷,讓群臣都嚇怕了,只巴不得趙與莒後宮中有幾十上百兒子才好。

「好好,一起去吧……」楊妙真又打了個哈欠,頗為困頓地道:「阿婉姐,你說什麼書能讓官家連睡覺都忘了?」

她們二人對話之間,便已經進了福寧殿,只見馬燈下趙與莒捧著一卷書冊,一邊看還一邊連連讚歎。楊妙真原本想上去搶了他書的,但轉念一想,還是坐在他身邊,好奇地伸過頭去,看那上面寫地是什麼內容。

耿婉則坐在他的另一側,趙與莒見她們二人來了也不驚奇,指著那上邊一段文字道:「看,真景希算是開竅了,如今他可以為朕之師矣。」

長期以來,對於真德秀這樣地傳統文人,趙與莒是又恨又愛,恨他們的保守與頑固,愛他們的剛直與品德。他放真德秀去楚州,便是希望能通過楚州與徐州地對比。改變他的一些想法,現在這一刻終於來臨,他不但改變了真德秀的想法,而且改變得是如此徹底。在如何建立一個適合於工業化時代的儒家價值觀上,真德秀走得比他甚至更遠,也更成體系。

這就意味著。限制他大展拳腳的保守派已經發生了徹底地分化,他推行革新之正,在大義方面已經不存在什麼問題了。

趙與莒深深明白,一種信仰會帶來多大的力量,正因為儒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思想,一代代的儒學大師不肯坐在書齋中做學問,而是選擇出仕為官之途,他們當中相當多地出來並不是為了謀私利----千里作官只為財那只是官員中的一部分,大多數是為了實現自己地平身報負。甚至可以這麼說。那些儒生對實現自己平生之志的狂熱,絲毫不弱於西方那些被教會蠱惑了的傳教士們。只要能掌握和引導儒生們的這種狂熱,那麼主動地大規模地嚮往輸出中華價值觀與文化。建立一個以大中國為核心的中華文化圈,在這個時代成為人類的主流價值觀,絕不再是夢想。

而真德秀的這三篇文章,特別是《內聖外王論》,則是打開這條道路地理論指導。趙與莒雖然也精研了儒家和其餘百家經典,但與真德秀這種真正的理學集大成者相比,還遜色許多,由真德秀借用儒家經典來推廣這種新地治政理論,實在是事半功倍。

「陛下還和小時一般。看著一本好書便如此。」癡癡看著趙與莒的臉,韓妤突然臉微微紅了紅,心中暗想。

因為《內聖外王論》而興奮得睡不著覺的並不只有趙與莒,魏了翁同樣如此。比起只在楚州一地地真德秀,魏了翁執掌大宋國庫,工業化和天子革新對大宋財政狀況和社會的改變,他再清楚不過,但他要管理的事務比起真德秀更多,要操心的也不是一州一路。而是整個大宋地財政狀況,故此雖然有些所感,卻未曾形成系統地文字,真德秀寫這文時,沒少在書信中與他探討,可以說這篇文章署名雖是真德秀一人,實際是他們二個當今的理學鉅子聯手地產物。

「若不是前方戰事,此文一出,當如冬日之雷。聲震四野。」次日上朝之時。在大慶殿前,他與葛洪談及此文時。忍不住讚譽道:「葛參政,你覺得如何?」

「鵝湖會時,朱子雖是風頭正勁,可尚有諸子與之相抗衡。」葛洪既羨又妒,真德秀文中事功而至道的理論,正是他心中所想地,只是他卻不成寫出來,讓真德秀拔了這個頭籌,如關學大師張載所言,讀書之人原本就是要「為往聖續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真德秀此文可以說是為往聖續絕學了,若是天子用此文中道理治國,為萬世開太平也未必不可。這是一個文人儒士的最高追求,得獲至此,此生便已無憾。

想到這裡,葛洪又道:「此文出後,理學一派便兼收諸子之長,盡棄晦庵之短,魏華父,真景希開一代之宗,你與他齊名並論,亦當以此自勉才是。」

「是,下官才疏學淺,實不敢與真景希齊名,不過見賢思齊,總得努力才好。」魏了翁笑道。

正說之間,朝會的鞭聲響起,魏了翁肅容入列,心思也從《內聖外王論》轉到如今的戰事上來,也不知今日是否有前線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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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九、重樓商市售百貨


「諸卿以為如何?」

出乎眾臣的意料,在今天朝會上,天子並沒有一開始就把徐州的戰報拿出來,而是先說出崔與之所獻的安撫中原的四策。這四策表面上只是應急之術,實際上卻傳遞了一個消息,那就是光復後的中原地區,推行的是如徐州一般的革新政略,而不是大宋已經承延了二百餘年的那一套。群臣當中,有明眼人對此甚為感慨,可更多的還是在歎息之餘,立刻開始琢磨,如何能藉著這個機會展示自己的才能,或者為自己和自己身後的人謀利。

這已經是炎黃三年末尾,天子趙與莒登基已經有四年半,而他親政也有三年半時間。天下大勢,在他只手撥動下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群臣都是明白人,知道如今天子的革新之政已是不可阻擋,便是天子本人想要退縮,那些已經得了新政好處和寄希望於新政好處的百姓們,也絕不會同意。

故此,在短暫的沉默之後,群臣紛紛上言表示支持。趙與莒與崔與之對望一眼,二人相視而笑。

朝會的第二件事是關於真德秀的,趙與莒下旨,以真德秀在楚州功績,特別是其「闡發聖王之道」的功績,加之為端明殿學士,這是一個一舉數得的信號,首先元豐改制之後,這個端明殿學士便是執政官擔任的,天子加真德秀端明殿學士,意味著天子盡棄前嫌。準備將這位當代理學巨匠請回臨安,很有可能會參任參政之職。其次是眾人或多或少都參與到有關《內聖外王論》地討論之中,天子以這個職務與真德秀,分明是天子支持真德秀的看法。

若說崔與之四策是準備將革新推廣到中原,那麼真德秀這文章便是在鼓吹將革新推到大宋的每一寸土地與每一個領域了。此事原本在儒林之中便引起了激烈爭論,因為時間的緣故,還未曾徹底反應在報刊之上,但已經有許多人在構思文章,準備在報刊上與真德秀一爭短長了。聽得天子此旨,他們不禁默然。

趙與莒並不禁止反對的聲音,但他可以利用朝廷的引導和經濟上的扶持,讓反對的聲音被一片支持聲淹沒。

這遠比要封堵與屠殺來制止反對聲高妙得多。雖然看起來不能快意,但這也意味著趙與莒為後世立下了規矩:萬一他後世子孫在處於反對者的地位上時。不至於被執政者以**消滅地方式來堵住嘴巴。趙與莒明白,自古以來,只有千年的國家,未有千年的王朝,大宋終有一日會被某個新的朝代取代。他現在忍得多一些,今後發生這種事情時便會少留些血。

朝會地最後。趙與莒才通報了徐州的戰事,兵部尚書趙善湘就兵力調動約略地談了談,為防止洩露國家機密,這樣地大朝會上,只對大政方略進行討論,但具體的行動,卻相當含糊。

「退朝便直接回來了?」

於織娘替李一撾解開朝服官袍,以他的品秩和職司,原本是沒有資格參加今日的朝會的,但是戰事起後。趙與莒以「備顧問」之名。將他也納入朝會之中,眾臣都明白天子又在尋找舊口提拔私人。但是那又能如何,反正大慶殿裡廣大得很,再塞進十餘人也不怕。

李一撾點了點頭,卻不曾像往常那樣說話,乳母抱來孩子,他也只是象徵性地摟了下,便又將孩子交還到乳母手中。

「今日御街地先施百貨商市開張,奴想去為孩兒買幾件好玩意呢。」織娘淺淺笑著道:「官人可願陪奴去見一見?」

先施百貨商市是臨安城的新一景色,其前身要上溯到當初在碼頭開辦地流求貨物展覽。年初時分,趙與莒發覺臨安因為工人和小商人數量的增多,已經形成了相當龐大的消費群體,舊有的商舖開始不符合市場需要,他便開始籌辦一家終合性的大百貨公司。為此,他通過胡福郎,在御街的一個十字路口處盤下數家店面,並對之開始拆倒重建。整個改造工程同時也是大宋建築界的一大盛事,因為早先的時候為保持臨安的建築風格,不至於因為工業化而消滅了獨具中華風味的建築傳統,臨安府曾下令城牆以內地部位不得輕易拆除開工,將新建地高層新式建築全都趕到了城外,而先施百貨商市是這條禁令發佈後的第一家城內新式建築。

整個建築過程最重要地是第一步招標,面向天下能工巧匠,徵集合適的圖紙。這可以說是鋼筋、混凝土、瓷磚等新式建築材料與中華傳統建築工藝的結合嘗試,最後來自江南西路建昌縣的巧匠雷鳴雷響兄弟二人的結構圖中了標。在經過近一年的建設之後,終於趕在新年之前開張了。

李一撾有些心不在焉,剛搖了搖頭想要反對,但看著妻子那略帶渴求的目光,便將搖頭變成了點頭:「好好,那便與你一起去。」

他如今身份與收入,家中自然備著馬車,才上得御街,他「咦」了一聲,招呼車中的織娘道:「織娘,快看!」

就在二人對面,御街的另一側,一連串的人騎著怪模樣的兩輪車過來。於織娘伸出頭來,看得興奮不已:「官人,這是啥子車?」

「我在流求也不曾見過……」李一撾喃喃地說道。

這串人身上穿的都是那些大紅色服式,在他們的怪車背後都插著一面旗,隨著那車的不停前行,旗幟招展起來,上頭寫著「先施百貨商市」六個字。這倒在臨安城中不算稀罕,無非是僱人做廣告罷了。但這種車卻是前所未見。看著一人騎著它掌控自如,奔行幾逾快馬,李一撾心中一動:此物若是用在運兵之上,倒也是一件利器。

「喂,這位兄台請了。」

那車快要經過他們時,李一撾停下馬車,向其中為首之人喊道。見他身上地近衛軍制服,那人不敢怠慢,慌忙停車抱拳施禮:「將軍請了。」

「你們這是什麼車?是先施百貨商市賣的物什麼?」

「回將軍。此車名為自行車,正是先施百貨推出之物,將軍請看,此車車身為鐵架構。堅固耐用,車座裝有彈簧。甚為舒適,車動力用的是齒輪鏈條,輕便省力,車輪外罩有橡膠輪胎,減震增速……」

那人顯然早就準備解釋的。故此李一撾一問,他一張嘴便是一串串的好處。李一撾聽得大感興趣。笑道:「可否讓我試試?」

那人面上閃過一絲難色,但又看了他肩章一眼,然後道:「自然可以,將軍請試試,初騎之時因為難以平衡,容易摔跤……呃!」

李一撾性子急,不等他話說完便騎了上去,果然如他所言,叭一聲摔在地上,鬧了個面紅耳赤。那邊織娘見了。輕笑道:「官人。還是買輛回去再試吧。」

「我就不相信,便是大爆仗我李一撾都放得。何況是這個小車兒?」李一撾卻不服輸,再次爬上去,這次好些,要摔倒時他用腳撐了地。如此倒有十餘分鐘,周圍看熱鬧的市民百姓圍了一圈,他這才騎得像那麼些模樣。他原本想全力騎行,試試此車的速度,那人卻上來行禮拱手,說是要繼續去做廣告,還請他放行。

「我這便去先施百貨,這車多少錢?」李一撾有些不捨地將車交給了那人,最後問了一句。

「有三百貫的、四百貫的和五百貫地。」那人笑道。

經過數年建設,如今臨安百姓收入與過往大不相同,五百貫相當於一個熟練的紡織工人二年的收入,故此周圍之人都是吸了口冷氣。

李一撾也是一驚,不過對他而言,五百貫算不得什麼。像他這樣的近衛軍參領,不自戶部領取俸祿,薪餉來自於流求,而且更重要地是,當初趙與莒為免除他們的後顧之憂,給他們在流求產業之中都留有紅利,也就是憑著股份,每年可以坐收一些利息。像李一撾每年這份收入才是大頭,大約有五千貫左右,比起當朝丞相崔與之地薪俸還要高。

「走吧,我們這便去先施百貨!」見著於織娘面上露出猶豫的神情,顯然,織娘一方面喜歡那自行車,另一方面又有些心疼錢財。她苦日子過慣了的,雖然不至於把銅錢看得磨盤大,卻也不是個大手大腳花銷的人,相反,若是哪兒有了災荒,她施捨時卻不肯落於人後。

還離著先施百貨老遠,便聽得爆仗聲響,李一撾立刻精神一振,一邊聽著一邊搖頭:「這爆仗放得實在外行,若是換了我來放,保管他連綿不絕聲震十里!」

織娘輕笑著看著丈夫耍寶,被她抱在懷中的娃娃看到父親搖頭晃腦地樣子,「啊布啊布」的伸出手來,想是要父親來抱。李一撾愣了一愣,從車中抱出孩子,小孩兒絲毫不怕冷,嘴裡吐著泡沫兒,烏溜溜地眼睛向那爆仗聲傳來的地方望去。

「好小子,不畏爆仗之聲,不愧是我李一撾之子。」李一撾高興地道。

先施百貨是一幢五層樓閣,雖然是用新材料製成的,但支撐的鋼筋水泥柱子和架在穹頂的鋼筋橫樑,都被砌成圓圓的,再刷上朱漆,若不摸上去,與巨木柱幾乎沒有什麼兩樣。它位於十字路口,周圍都是酒樓商舖,但最高的也只有三層,故此頗有些鶴立雞群。建商市時佔地近十五畝,空間甚為廣大,在它前邊還留著一塊空地,如今已是假山清泉紅亭綠竹,一望便覺清新可人。空地兩側預留了馬車車位,若是不夠的話,還有半埋在地下的地下室可以用。李一撾的馬車才到,便有人上前來引導,他與織娘抱著孩子下了車後,立刻又有侍者出來迎候。

「歡迎大駕光臨。裡面請!」那侍者穿著模仿近衛軍樣式地制服,不過因為朝廷嚴禁完全模仿地緣故,樣式與近衛軍又有些不同。李一撾正要開口問他,卻看著商市門口一人,慌忙向前過去,恭恭敬敬行了一個軍禮:「胡大官人!」

那人正是胡福郎,見著李一撾,他笑著點頭,又見著後邊抱著孩兒的織娘。他迎上來道:「將小爆仗給我抱抱。」

織娘自然是識得胡福郎地,也是恭恭敬敬行禮,她知道胡福郎算是自家丈夫的恩人,又是二人成親時的媒人。故此並不閃避。胡福郎眉開眼笑地逗弄了小孩兒一會,然後將他又交給織娘:「你們進去吧。今日人多,小心一些,莫擠了小爆仗!」

小爆仗是胡福郎給李一撾兒子取的綽號,也成了這小娃兒的乳名,李一撾點點頭。又行了個禮這才領著織娘進了門。

一進得門,便見著這商市大堂之前擺著兩棵掛滿銅錢的招財樹。每棵招財樹下,都有一名穿著那種紫色制服地夥計站著,夥計胸前掛著一個硬紙片兒,那上邊寫著「導購」二字。

商市的地面全貼著瓷磚,光可鑒人,每隔十步左右,便有一棵巨大的刷了漆的柱子向上撐去,雖然這柱子在某種程度上破壞了大廳地氣勢,但又給人一種踏實牢固的感覺,不至於擔憂頭頂地穹板可能會塌落下來。

這些柱子有方有圓。方柱子上都嵌著玻璃鏡子。人行於其間,便可看著自己。而且這些玻璃鏡子還有一項妙用。那便是反光,將馬燈的光芒散佈在商市的每一個角落裡,使得這座商市並不因為樓高牆厚而顯得陰暗。

在一層擺著十餘個商舖櫃檯,各櫃檯間都是玲琅滿目的貨物,大多都是些吃食,許多都是來自流求的珍品。

「歡迎光臨,一樓是食品,二樓為衣物,三樓乃是日用百貨,四樓為金銀玉器,頂樓是食肆。」那個掛著「導購」牌子地夥計見二人駐足不前,忙上來介紹道:「二位想要買些什麼?」

「看看,看看。」饒是李一撾在流求算是見過世面的,此時也禁不住訥訥地說道。

先施百貨商市營業地前三日,交易額便高達讓人震驚的二十二萬貫,因為開業打折的緣故,來購物的人幾乎擠破了商市大門最後統計的結果,進入其中的客人數量是十萬人次。對於人口過二百萬的臨安來說,這並不算是太好的數據,但對於一家商市而言,卻是一個了不得的成就。在之後的一個週末休息日裡,先施百貨更是創下了日交易額十五萬貫、日客商流量十萬地驚人數據。

百貨商市地出現,對於大宋商業來說是一個創舉,而且其巨大的客流量,也使得御街左右地一些商舖不得不選擇加入其中,在先施百貨商市中租上一個櫃檯鋪面,比起在御街上租一個鋪面要便宜一半左右的價錢,客流量更多一些。

李一撾回到家中時,馬車上已經放著一輛裝好了的自行車,作為購買第一批自選車的優惠,他還得到了一個給車胎打氣用的氣筒,回得家中,他卻沒了在街上的興趣,將車與氣筒放在庫房之後,便回到了自己的書房。

他不是很喜好讀書,他的「書房」更大程度上是作為裝飾所用。懶懶地坐在太師椅中,他的視線停留在一件小飾品上,那是一座炮台,上面有樽大炮,他看了良久,連於織娘來到他身邊都不知道。

「官人可是想重回戰場了?」於織娘輕輕撫著他的肩膀,微笑著問道。

「啊?」李一撾回視著她,神情有些恍惚。

(修改加入:繼續請求月票支持!)

注1:先施百貨公司,乃是舊中國最早的百貨公司,也是二三十年代上海十里洋場四大公司之一,在此借用其名,正如同前面的保興、繼昌隆等一般,算是作者向中華現代化路程中的前驅者致敬。

注2:雷氏家族在明清時很出現了許建築大師,自十七世紀末到二十世紀初,他們家族八代十二人建了一系列皇家宮苑,建築史上俗稱樣式雷者便是。笑,這是作者老鄉,固此能信手拈來。再笑一下,崔與之曾在建昌縣任縣令。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7-23 21:49
第六卷、雨露澤四方 二八零、風雷再起會九州


  「快快快!」

  李鄴抹了把汗水,興奮地望著前方,神情非常緊張。

  這幾年京東、淮北發展得甚為迅速,這塊大地的地下,埋藏著眾多的寶藏,為了將這些寶藏運出來,淮北、京東屯田使劉全和趙子曰,先後修建了許多簡易公路。那段時間裡他們手中有的是人力,忠義軍的彭義斌也樂得用手中打仗派不上用場的士兵換取淮北京東的錢鈔和物資。他們甚至修了一條混凝土硬化路,從徐州通往大名府,所經過之地,將一座座大農場串聯起來,這條路也是將京東農產品運到徐州進行加工的主要通道。

  現在李鄴與他自陽谷搬來的援軍便是行駛在這條大道上。

  這支部隊總人數是九千人,實際上是近衛軍與忠衛軍的混編新軍,採取新式軍械與訓練方式,用時兩年有餘才練就。這也是趙與莒為這個冷兵器時代準備的掘墓人,他們中有三千人裝備敖薩洋與歐八馬聯手製造的「武穆零三」,這是大宋軍方最為機密的代號,「武穆」是它的名字,「零三」代表它的定型時間是炎黃三年。另外六千人則裝備大盾、長槍和腰刀,配備有一支十五門野戰輕型炮的三百人的炮兵小隊,整個部隊有四千餘匹騾馬,六百輛大車,這些車的輪胎都使用了橡膠,這使得它不僅更能防震減震,而且速度比起木輪或者鐵輪都要快捷得多。

  這也是這個時代最為奢侈的一支部隊,總人數不足萬人,但是他們裝備花費的價錢,超過一支滿編十五萬人的精銳禁軍,而其中騾馬的普及,又遠勝這個時代任何一支步兵,使得它具有其餘步兵無可比擬的機動性。

  當然,這也給這支部隊的後勤補給造成了很大的壓力,不過現在對於李鄴來說,這些壓力不算什麼問題。他們行駛在大宋境內,沿途都有兵站進行補給。所以他可以拚命催促,讓這支部隊快速行駛,趕往目的地。

  「這橡膠車輪就是不同。」看著逶迄的部隊,他心中暗想。

  橡膠是當初流求探險隊從東勝洲帶來地諸多種籽之一,當時帶來的時候。大家很奇怪趙與莒為什麼強調要這玩意兒,在他們看來,與可以充當糧食的土豆、玉米和蕃薯相比,這個玩意兒實在是沒有意義。而且它的生長週期還長,在蘇祿、麻逸種了五年之後,這東西才算長成,而到了今年,也就第七年,才能正式大量割膠。好在自一年多前。敖薩洋便領著一支由三十餘名最出色的流求高等和中等學堂學生組成的研究員隊伍,根據趙與莒地指示對它進行研究,為此提前從剛長成樹的橡膠樹上取了數百斤膠。做了幾百次試驗之後,終於研究出了正確的硫化方法。

  硫酸對於大宋現在的工業來說,是一項寶貝,當初在流求冶煉黃金時,趙與莒便注意對礦石中硫酸的提取和儲藏,這也是敖薩洋喜歡的試驗原料之一。目前來看,橡膠工業所需要的硫酸並不缺少,真正缺少的還是對橡膠的大規模利用。孟希聲在騎過自行車之後,立刻決定在蘇祿與麻逸開闢千萬畝橡膠林。他對於這種物產地前景非常看好。

  「只算軍用車輪,便是大大的一筆了,這個孟希聲,倒是個好算盤。」李鄴心中暗想。

  「參領。離徐州還有五十里。最近地兵站說了。蒙元游騎近來活動頻繁。與我軍偵騎打過數次。互有損傷。」

  他還在想著橡膠輪胎地時候。一個斥侯過來稟報。李鄴有些無聊地撓了撓脖子。冷笑道:「就怕他們不來尋我們晦氣。」

  頓了頓。他又道:「打出我地旗號來。我這裡引來地蒙胡越多些。重德那邊地壓力就越輕些。」

  「參領想地不是秦參領處減輕壓力吧。」

  敢這樣說他地。只有石大勺了。這廝整日沒個正經兒。除非戰時。平常時刻見著主官也是一副無所謂地模樣。與當初李一撾手下地吳房倒是天生一對。他扛著「武穆零三」。肩上跨著皮帶。神采飛揚。彷彿他才是這支部隊地首領。在他身旁。宋思乙眼睛有些瞇著。一隻眼睛閉一隻眼睛睜開。讓人見了便好笑。

  「不是減輕徐州壓力還是什麼?」李鄴笑道。

  「分明是參領想故伎重施,再誘蒙胡來一場決戰。」石大勺撇著嘴:「我若是蒙胡,死也不會再上當。」

  「思乙,你說呢,若你是蒙胡,會不會上當?」李鄴哈哈笑道。

  「不知道。」宋思乙低聲回答,仍然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他聲音甚小,李鄴聽得不真切,又問了一遍,宋思乙似乎有些煩了,大聲道:「我不知道。」

  「你這廝真是個老悶,三棍子打不出一個響屁。」石大勺在旁邊嘲笑道:「到得現在還在練眼法,臨時抱佛腳如何會有用?」

  「拳不離手,曲不離口。」宋思乙簡單地回應。

  宋思乙同樣扛著「武穆零三」,李鄴看著這種新型武器一眼,他是親眼見過武穆零三操演時地威力,據他所知,在武穆零三被正式確定列裝之前,敖薩洋等人曾先後發明了七種不同的這類武器,從最初那笨拙的、射程極近而且不准的火器,到現在射程達一百二十步、可以在六十步內有效殺傷皮甲敵人、四十步內貫穿鐵甲的可怕武器,耗費了近百萬貫與三年心血。李鄴知道的比旁人還要多些,因為這幾年在臨安當差的關係,他親見過趙與莒對敖薩洋的圖紙所進行的改動,正是這些改動,解決了諸如火藥藥力洩漏、彈丸翻滾失准、裝彈引火過慢等問題。

  「反正若我是蒙胡,絕對不會來碰咱們,雖然咱們人少,帶地行軍野戰炮也不多,但咱們有武穆零三,便是十倍於我的敵人,在武穆零三之前也沒有優勢可言。」石大勺又道。

  「你知道武穆零三,可是蒙胡不知道。而且這六百輛大車,蒙胡只怕要把我們當作運糧草的……」李鄴嘿嘿笑了一聲:「我賭蒙胡必來,咱們戰後賭輸者去抱劍坊請客,如何?」

  「賭就賭,還怕了你不成?」石大勺不服氣地道。

  正像李鄴猜想的那樣,蒙胡的偵騎遠遠便發現了他們這支龐大的車隊。起初的時候。因為發現他們當中騾馬車輛過多地緣故,蒙胡將他們當作了後勤補給的車隊,摸近來看時,識得漢字地看到那上面「誅鐵木真者李鄴」七字,俱是驚喜交加。

  李鄴地凶名在蒙胡當中也是如雷貫耳,蒙胡與他交戰,受傷、敗降者全被坑殺,就連不可一世的鐵木真也為他所敗,最終成了俘虜。故此。若問及蒙胡最畏之人,只怕李鄴高居榜首。但這同時,這幾年來蒙胡無一日不想報台莊之仇。特別是想在戰場上擊敗李鄴,這不僅可以血洗恥辱,也能重建蒙胡戰無不勝地聲望。

  對於拖雷和孛魯而言,若說誰比趙與莒更讓他們恨之入骨,當非李鄴莫屬了。故此,得到這個消息之後,他們立刻下令,將散出去地蒙元騎兵收攏回來,準備在徐州城外堵住李鄴。

  「太師不可魯莽。李鄴雖然年輕,卻非一昧魯莽之輩,他這般大張旗鼓地出來,其中必定有詐。」金軍前鋒如今換了武仙,此人極是狡猾,與孛魯、嚴實在河北西路打了數年,雙方都奈何不了對方,在聽得孛魯要於徐州城外攻擊李鄴部後,他當即輕騎來到蒙元營中苦勸道:「徐州為當務之急。如今我大軍已經圍住徐州,只等火炮運至便可攻城,太師只需稍安便可鐵木真汗的大仇,何必此時去冒這奇險?」

  「武元帥,火炮運至你便有把握攻克徐州麼?」孛魯對此持否定態度:「青龍堡之戰,貴軍以絕對優勢之兵力,耗盡宋軍炮火尚且不能破城,這徐州宋軍經營日久,囤積炮火不計其數。其主將秦大石又是一個堅忍之人。若他不出城,我們在城下耗到什麼時候?如今貴國補給已經困難。而且舉你我二國之力,才與宋國一個軍區相抗衡,你還不明白這意味著什麼麼?」

  「你我雙方,原定的方略得改了。」孛魯冷笑了一聲:「原先你我想佔下徐州,得了徐州,淮北京東子女財帛錢糧,便儘是你我二家所有,現在我算看清了,憑著你們金國,莫說難奪下徐州,便是奪下了,損失之慘烈不可想像,未必還能在宋國援軍猛攻下守得住。如今之策,便只有一法,圍城打援,藉著宋國各處援軍先後不一的時機,在徐州城外利用我大元騎兵機動之優,破其糧草輜重,迫使其潰散。」

  「你我兩家斥侯探得分明,李鄴此次是自京東陽谷南來,手下不足萬人,卻帶著大車六百輛,騾馬三千餘匹,這等規模不是押送糧草輜重還有什麼?」孛魯又道:「若是來援徐州的,彭義斌在河北京東有數十萬之眾,如何只會帶不足萬人?」

  「太師所言有理,但太師可曾想過,那李鄴原是南朝皇帝小兒殿前第一親信之將,如何會以身冒險,帶著這不足萬人的車馬輜重來徐州?若說這背後無詐,誰人能相信?太師,貴軍雖是驍勇,但也有台莊之敗,不可不慎之!」聽得孛魯之語,武仙也微微動了怒氣,說話便帶了些譏意。

  「台莊之敗為我大元奇恥大辱,事後陛下與我多次檢討,覺得敗在一個地方,那便是在宋人預設之戰場上與宋人交戰,故此才中了宋人詭計。」孛魯冷笑道:「若不在台莊,換得任何一地方,宋人的那毒火陣如何有時間設置?如今李鄴在半途之中,不可能預設陣地,相反,我軍來去如風,要在哪兒與之交戰,都由得我軍選擇,主動之權在我,何懼其有奸計埋伏?武元帥,求穩固是萬全之策,但穩得過了頭,只怕反而遺誤戰機!」

  二人的爭執險些以不歡而散告終,最後孛魯考慮到需要金軍圍著徐州,防止秦大石派出援軍。終於與武仙達成共識,元軍先突擊李鄴,獲勝之後再以李鄴等人首績恫嚇徐州,壞徐州士氣再攻城。

  就在孛魯與武仙爭執之時,在秦嶺之北,余與趙景雲也進行了激烈的爭執。

  「曼卿。你是儒生,未曾親臨戰陣,便跟著都督坐鎮中軍,我與孟璞玉去前線便可。」余有些無奈地道。

  「我是儒生,你余義夫便是武將不成?更何況我在華亭民變之時曾親冒矢石上陣殺敵,哪裡未曾親臨戰陣?」趙景雲不服氣地道:「儘管放心,我在流求隨著近衛軍訓練過,自己照顧得來自己!」

  他這番話有吹牛地嫌疑了,孟珙有些無奈地看著這兩個人。若按著他的心思,這兩人他誰都不想帶。生為武人,保家衛國流血流汗那是義務。就像是自己在大宋陸軍學校聽天子說的那般,「武人以盡忠報國為己任,何人敢不敬之」,這些儒生在後軍中運籌帷幄便可,至於上陣廝殺,還是交給他們這些潑膽漢罷了。

  但這兩個人他又一個都不好得罪,孟珙乃是將種,知道趙景雲地老師戶部尚書魏了翁對於軍隊意味著什麼,也從李鄴等人處得知天子對趙景雲刮目相看的事情。故此不敢過於怠慢。而那位余,更是讓孟珙心生敬服。

  「倒是個膽大包天的角色……」想到這裡,他悄悄看了余一眼。

  他這般看待余是有其緣由的,早在孟珙趕到襄陽之前,余便夜見趙葵,說動他改變方略,挺軍北進,提前開始攻掠中原。他偏居於荊襄一地,能夠利用手中並不多地資訊。比臨安城中的軍事參贊們更早判斷出蒙元金國合兵動向,其對戰場的敏銳感覺,是孟珙第一個佩服的地方。

  當他意識到戰況可能發生的變化後,他能夠以身家性命為擔保,說服趙葵毅然提前北進,這其中所冒地風險之大,若是稍有差池,軍法追究起來,他余就是有十八顆腦袋也不夠砍地。易地而處。孟珙不敢肯定自己是否也會這樣做。這是孟珙佩服的第二處地方。

  「要不然你我二人在此比試一番,看看誰武藝高強。負者留在中軍,勝者隨孟將軍出戰如何?」余笑道。

  「比便比,我還怕了你不成?」趙景雲哼哼唧唧地擺出了姿勢。

  見二人真要開打,孟珙怕傷了他們的和氣,忙勸道:「多帶一人也是多帶,多帶二人也是多帶,不如二位一起與我同去,若是有什麼軍機變化,也好多個人為我參贊謀劃!」

  「孟璞玉說的是正理。」二人都點頭道。

  他們的心中都湧起一股自豪感,現在他們踏著的已經不算是宋國的土地,而是金國疆界---不過他們更願意稱之為淪亡故土。

  回頭望了一眼蒼蒼莽莽的秦嶺,余忍不住高吟道:「三萬里河東入海,五千仞岳上摩天,遺民淚盡胡塵裡,南望王師又一年!」

  「死去元知萬事空,但悲不見九州同,王師北定中原日,空祭無忘告乃翁!」趙景雲不甘示弱。

  「曼卿,你佔我便宜!」余甚是不快地道:「莫非是瞧不起我?」

  二人吟詩之時,趙景雲確實像是佔了余便宜,自稱是他地「乃翁」,孟珙偷偷彎著嘴笑了笑,覺得這二人沒有一般書生地迂氣,倒像是武人一般豪爽。而且在這一路上的交往中,孟珙更是感覺到他們對自己的態度,不像一般文人那樣輕視防備武人,而是一種敬重。「武將者心思不可駁雜,只須念著一件事情,那便是為國捐軀。若能如此,何愁君王猜忌,何慮文人輕慢,何憂富貴相離?一心報國,赤膽為君,勇往直前,愛兵如子,此為堂堂正正地武人之道。」

  想到陸軍學校操典裡《武人篇》中的辭句,孟珙只覺得心血沸騰:大丈夫建功立業,正其時耳。

  大宋炎黃三年十一月二十六日,來自宋國的軍隊終於翻越秦嶺,踏上了他們丟失了一百餘年的故土。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7-23 21:49
二八一、火槍初現立首功


台莊大戰的陰影始終籠罩在蒙元上下心頭,他們並非不吸取教訓,恰恰相反,對於那場令他們夢想破滅甚至失去領袖幾近敗亡的大戰,他們曾反反覆覆地進行研究,為此甚至派出大量細作,收集宋國報紙上有關台莊戰役的消息。

在那一次大戰中,大多數傷亡仍然是在潰逃途中發生的,真正被火炮、地雷和毒煙所殺並不佔多數,甚至還比不得在正面肉搏時的傷亡數量。這證明火器的威懾力遠遠大於它的實際殺傷力,若不是在台莊那該死的地方,成吉思汗無論如何也不會敗績。

故此,當得知深為他們所痛恨的李鄴領著一支不足萬人卻帶著三千騾馬與六百大車的時候,孛魯與嚴實都是怦然心動。

孛魯有孛魯的打算,嚴實有嚴實的心思。孛魯除了為鐵木真復仇、重振蒙元聲威之外,還想藉著這次勝利為蒙元多擄掠些補給,免得像如今這般,一飲一食都受制於金國的後勤。嚴實則想憑著此戰賺些功勞,便是戰敗,對於他這樣一個漢將來說,也不會有太大損失——此次他們帶來的多是怯薛與探馬赤軍。

炎黃三年十二月二日,在距離徐州不足百里處的源州(今沛縣)郊外,李鄴終於得到了他想要的消息。

「蒙胡竟然傾巢而出,果然看得起我。」他哈哈大笑道。

來的是孛魯親自率領的八萬多蒙胡騎兵,其中怯薛近一萬,而探馬赤軍超過三萬,新附諸軍四萬,這是隨孛魯南下的蒙元主力。

當這八萬騎兵出現在地平線上時,就像是八月中錢塘江裡的潮水一般,先是遠遠的一線,然後就是撲天蓋地的一大片。

孛魯遠望宋軍,並未急著發起攻擊,因為他發覺。宋人並非毫無準備,相反,面對他的大軍,宋人擺出了一個奇怪的陣勢。

為了便於排水,混凝土路面比起周圍要稍高一些,宋人以混凝土路為中軸。將絕大多數大車都向道路垂直方向展開,形成一對翅膀,護住了宋人的兩翼,在這兩隻翅膀中間,每隔三十步左右,便有三輛大車呈「品」字形擺開。宋人並沒有完全躲入車陣之中,相反,大多數宋軍都置身於「品字形」地車陣之間,彷彿準備迎擊一般。在公路每一側。都有大約一千宋人排成六列線,手持燒火棍般的鐵器。另外每處「品字形」車隊上,又有十二人左右的宋軍。藉著車廂的掩護,露出半截身子在居高觀望。

宋人的裝備很怪,三分之一持那種短棍,三分之二持長戟、大盾、腰刀和小圓盾,在車陣之外的宋人以每一百**十人為一處小陣,各小陣之間間距不足十步,看情形,隨時可以退入身後地車陣之中。

「既無險可守。又無地雷可恃。這些宋人。憑地大膽!」孛魯不是鐵木真。對於自己地軍事指揮才能。他遠沒有鐵木真那般自信。他看到宋人地車陣還只是剛剛擺開。尚未完全成形。覺得這並不像是一個陷阱。

「參領。你說蒙胡會不會給嚇住?若是給咱們一個空城計嚇跑了。那咱們可就虧大了。」石大勺也算是久經陣戰。這種情形下毫不緊張。在李鄴身旁嘵舌道。

「應當不會。至少也得試探著攻一次。」李鄴笑道。

果然。片刻之後。蒙胡陣中牛角聲蒼涼而起。一隊蒙胡自左。另一隊自右。開始向宋軍背後迂迴。只是宋軍這車陣布成兩翼狀。無論是前是後。總有一半大車與宋軍正對著蒙胡。待得將宋軍包圍起來之後。孛魯下令一個萬人隊開始攻擊。

這支萬人隊是嚴實地漢軍。他心中哼了聲。多少有些不滿。

萬人隊在距離宋人車陣三百步外列陣整隊。然後開始前衝。當衝入一百五十步時。李鄴下令道:「開炮!」

留在道路上的大車上,十餘門火炮開始怒吼。這十餘門炮與青龍堡的舊式火炮不同,都是便於機動的野戰炮,雖然炮身輕射程小,但爆炸的威力卻還是很大,它們被敖薩洋命名為「臥虎」。那支漢軍萬人隊面對「臥虎」一連串的轟擊,卻並未崩潰,這幾年中,蒙胡也未曾閒著,如何在宋軍火炮攻擊下保持隊列與士氣,也是蒙胡一直在操演地內容。

「愚蠢,排炮轟擊下竟然還布得這麼密集。」李鄴喃喃罵了一聲。

雖然出戰的是支漢軍,可是他們也都人人有馬,臥虎的攻擊只有兩輪,他們便闖入離宋軍不足一百步地距離內。宋軍中第一列不慌不忙地單膝脆下,舉起「武穆零三」瞄準,在他們身後,第二列宋軍將「武穆零三」也舉了起來,而第三列宋軍也做好了發射的一切準備。

「都有!」最基層的軍官開始看著李鄴的旗號下達命令以。

蒙元軍隊都開始張弓,馬上騎射並不像人們想像中的那麼容易,而起蒙胡善用的短弓,射程根本無法與宋人的重弩相比。只有少數蒙胡中最出眾的勇士,才可能在騎馬中拉開勁弓,而這些依附的漢軍中,還沒有這般人物。

郭賞便是依附地漢軍一員,他向來勇猛過人,每每也以膽氣自詡,故此不肯落於人後。他一手綽弓,另一手搭弦,將弓拉得滿滿的,只等再靠近一些,便射早就選好了的對手。

「開火!」他聽得宋軍當中有十數人齊聲喝道。

他心中迷糊,然後就聽得「砰」的聲音連成一片,剛瞧著宋人那燒火棍般的武器上冒出淡淡的煙,便覺得胸口彷彿被什麼東西重重撞擊了一般,整個人倒飛了出去,翻倒在地上。

從疾馳的奔馬上撞落下來,僅是摔便摔得郭賞身子幾欲碎裂。比這摔傷讓他更痛苦的是,他根本不知道宋人是用什麼法子將他擊落的。

作為後裝燧發槍,武穆零三式跳過了火繩槍與前膛槍地階段,直接進入後裝紙殼凸緣式底火之中。而且,以流求軍械廠的實力,勾勒膛線也算不得什麼問題。槍上的望山。使得士兵使用時不是靠感覺而可以通過較正來進行瞄準。槍彈的底火使用的是雷汞,這是用來自川地地硝製成硝酸,再與來自倭國的水銀反應製成硝酸汞,然後再與酒精反應而獲得。雖然雷汞底火還有這樣那樣的缺點,但這個時代已經是最好的底火,安在定裝火藥地紙殼子彈底部。只要保存得好,注意不受潮,熟練地士兵可以在一分鐘時間**出五槍,而三段擊地射擊方式,使得即使是面對騎兵地快速衝鋒中,仍然能在部隊之前保持一道極具殺傷力的彈幕。

很不幸,嚴實的漢軍附軍成了武穆零三實戰中的第一個犧牲品,他們的衝鋒,在離宋軍還有三十步的時候便崩潰了。從武穆零三型火槍中射出的鉛丸。呼嘯著向他們衝了過來,即使是重甲,也無法在這種距離裡保護住他們的要害。更何況大多數人為了輕便所穿地只是皮甲!

一個萬人隊的攻擊,瞬間土崩瓦解。郭喜摔落在地上,好不容易才爬了起來,這個時候才發覺,自己的同伴都向兩側散開,繞過了宋人地這個古怪陣型,整個戰場之上,只有他一人還站著。

其餘站著的,便是失去主人的戰馬。它們或不安地打著響鼻,或悲傷地用濕潤的大眼睛看著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的主人,與主人關係列為親密的,會伸出溫潤的舌頭舔舐著主人還在流血的臉。

郭賞咒罵了聲,拔出腰刀向宋軍繼續衝過去,然而才沖了幾步,正面迎著他的那群宋軍中,有一排同時舉起了那短棍,接著。他聽得一個乾淨利落地聲音響起:「第四協第三伙,瞄準射擊!」

郭賞看著那些人用短棍瞄著自己,他再次咆哮了聲,然後就聽得一片爆仗之聲,對方的那短棍洞口處冒出淡淡的青煙和不明顯的火光。

這是他最後的所見所聞,在瞄準射擊之後,至少有三發鉛子打進了他的身體,一顆擊中他的頭顱,另兩顆則穿透了他的胸膛。他原本向前衝的身軀像是被什麼無形地力量阻住一般。在那裡劇烈地顫抖了一下。然後伏倒在地。

鮮血從他的傷口、嘴角流了出來,但他已經失去了全部意識。

這三千名火槍兵。絕大多數都是曾經參加過台莊大戰的老兵,台莊戰役之後,便被選派回流求,經過兩年火槍培訓,每人每天至少要打出二十發子彈,兩年來打掉千餘發子彈才練出來的射擊技術。他們有過戰場經歷,面對蒙胡騎兵的衝擊時不會輕易動搖,艱苦嚴格的訓練,使得使用火槍的每一個步驟都已經牢牢記錄在他們的肌肉之中,戰時可以做出本能的反應。

這是支無論士氣、軍紀還是裝備、素養都遠超於這個時代地部隊,同樣,這也是支花費遠勝過這個時代任何一個兵種地部隊。

「那是什麼!」

孛魯驚慌地抓下自己的帽子,不顧一切地大叫起來。

若說火炮雖然威力驚人,但它地笨重決定了它在此時的野戰中還存在致命弱點,那麼現在宋人使用的這個燒火棍一般的武器,則讓孛魯敏銳地感覺到,宋人野戰的最後一塊短板也被接長了。

他還懷有一絲僥倖心理,在他想來,這個被宋人抓在手中的新式武器,可能只是一種新的弩機,借助了火藥的推動力罷了,只要能持續不斷衝擊,那麼其裝填不便的弱點便會曝露出來。孛魯認定,遠距離是宋軍的天下,而近距離裡則是蒙元精銳勇士展示武勇的場所。他一咬牙,放棄了逃走的念頭,而是命令重新列陣整隊。

「太師,情形不妙,看來宋軍早有預謀。」嚴實眼見對方陣中炸聲一響,接著便是自己的兵卒成片落馬,甚至於有些戰馬也直接摔倒,彷彿是被勁弩貫穿了般。可是分明看不到箭矢的痕跡,這讓他的心中生出一種恐懼來。

「妖法,妖法……」他心中如是想,卻不敢對孛魯說出,而是低聲道:「太師。強攻不是辦法,不如先撤!」

孛魯看了他一眼,搖頭道:「不可,不可,若是此戰都不敢決一勝負,待這支部隊進了徐州。還如何攻打徐州?」

他還有一半未曾說出來,這次是他們突襲,並非宋軍的預設戰場,若這等情形之下尚不能戰而勝之,甚小挫即潰,那麼自此以後,蒙元必然會畏大宋如虎。而且如此膽怯的舉動,傳回國內之後,勢必使得那些被征服之族起輕視之心。台莊之戰對於蒙古而言已經是一次重挫。若不是怯薛軍元氣尚在,被征服的諸族早就分崩離析了,而若這次不戰而逃的話。那麼蒙古騎兵野戰天下無敵的神話必然被打破。

「若是如此,只怕無論是我大元,還是其餘汗國都立刻要陷入內亂之中……」孛魯凝視著宋軍陣列,心中暗暗想道:「嚴實乃聰明之人,如何看不到這一點,若是我大元分崩離析,他有十萬之眾,無論是投靠宋國還是自立,都有可倚仗之資本……」

剎那之間。孛魯想得許多情形,他深吸了口氣,不免微微懊惱,早知宋軍有了這種新式武器,無論如何也不應這般草率進攻,待到夜間偷襲才是正理。

想到夜間偷襲,孛魯心中又是一動,看了看宋軍,只覺得宋軍雖然騾馬眾多。可都是些拉大軍的騾子和駑馬,不宜奔行,自己現在撤退,不虞宋軍追擊,尚可全身而退。

「太師,隊伍已經重整,可要下令再次攻擊?」他正想著之時,一員將過來請令。

「不了,全軍撤吧。」孛魯當機立斷。再度下令道。

嚴實吃了一驚。方纔他還反對撤離,怎麼轉眼之間便又改了主意?

孛魯選擇撤退。讓李鄴也是極為吃驚,以他對蒙胡地瞭解,原以為既然有數萬人的優勢兵力,蒙胡應該會選擇強攻,就像當初鐵木真在台莊的選擇一樣。他卻忘了,台莊之戰後,蒙胡雖未破膽,亦已不敢輕視宋軍的戰鬥力。若未見識著火槍之威,或許還會勉強冒險,但第一次攻擊既然嘗了苦頭,如何還肯繼續送死!

「好!」石大勺原本舉著火槍站在李鄴身邊的,見這情形大喜:「蒙胡不過如此了!」

宋軍當中一片歡呼,襯著這歡呼聲,蒙胡開始自西方撤了過去,李鄴望著他們風一般消失,眉頭不由得鎖在了一處。

蒙胡這撤軍,究竟是真是假?

「參領,要不要追?」宋思乙也有些興奮,當初台莊之戰時,他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自身損傷袍澤無數,這才舉得一次大戰,而今天,他們只是放了三排槍,消耗了幾千顆子彈,數萬人的蒙胡軍隊便轉身逃走,在兩軍陣前遺下五百餘具屍體,而近衛軍竟然毫髮未傷!

「用兩條腿追人家四條腿,你腦子裡儘是什麼?」李鄴瞪了他一眼:「還是替我想想,這蒙胡究竟是真退還是假退吧!」

「蒙胡元氣未傷,只是小挫,自然不是潰敗。」聽他這般說,石大勺才正經起來:「不過我軍無隙可乘,蒙胡見討不了好,自然會選擇撤了。」

「正是。」宋思乙語話不多,只是以兩字表示贊同。

李鄴卻搖了搖頭,眉頭仍然緊緊鎖著,他覺得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蒙胡方才重整隊伍,分明是準備再次攻擊地,然後才全軍撤退,退軍時雖然迅速,卻極有章法,證明蒙胡統帥並不是因為害怕而失去了理智。

那麼他們撤軍,定然還有什麼陰謀。

(修改加入:月票月票,向我開炮!)

注1:百度說意大利至遲在1476年便有了螺旋形線膛槍枝,十七世紀初,丹麥軍隊最先裝備了來復槍。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7-23 21:50
二八二、夙夜憂歎心不同


蒙胡退得非常徹底,李鄴派出斥侯追了二十里也未曾看到蒙胡的蹤跡,就像是伏旱天氣裡澆在沙堆上的水一般,轉瞬便不見了影子。

按著他們的行程,有如此多的騾馬與大車,原是每日要趕百里的,今日被戰事耽擱了,只得在叫鄭渠的小鎮過夜。這個地方李鄴鎮守徐州時常來,原是個小鎮,因為扼著徐州北大門的緣故,往來徐州與金國的客商往往選這裡為入徐州的落腳點。後來徐州通往大名的混凝土路建成後,這裡更成了交通要衝,人口從數千增長到過萬。既是小鎮,又離徐州近,因此幾乎沒有什麼防備措施,只有一段古老失修的土牆。

只不過傍晚時分他們趕到時,發現這段古老失修的土牆也被人推,整個鄭渠所有的房屋都被拉倒,四處都是斷壁殘垣。

「狗蒙胡,做得倒乾淨,今夜只有宿在帳篷裡了!」

石大勺是第一個跳起來叫罵的,這般寒氣刺骨的冬天裡,若能睡在屋中,自然比睡在帳篷裡舒服。特別是他們習慣了流求溫暖的氣候,在這寒冷的北地,多少有些不適應。

「你這大漏勺子,趕緊放鐵絲網立營寨吧!」李鄴吼了一聲,然後微微一怔。

據他所知,徐州早就做了堅壁清野的準備----這還是他與軍事參贊署一幫子年輕將官制定的計劃,既是如此,這鄭渠有什麼值得蒙胡看中的,不但將土牆都推了,連這些好生生的房子都要拆?

而且還拆得這麼徹底,分明是用繩子套在馬身上,驅馬拉倒的。

想到這裡,李鄴嘴角浮起一絲冷笑來,無怪乎白天時只略一試探便撤軍了,想必是想夜襲。若是換了別的部隊或許會怕。可是近衛軍……

蒙胡只怕不知道,近衛軍有專門的夜戰訓練項目吧。

「紮好營帳,給你們一個鐘點的時間,誰完成不了任務,今晚負責倒馬桶!」李鄴吼道。

近萬人地紮營。並不是一件容易地事情。一個小時要想完成。還真需要抓緊時間。在宋軍地大車上有地是補給。伙軍開始烹飪做飯。有士兵一邊幹活一邊唱歌。還有巡邏地士兵在鄭渠集外不停地巡視。

若是有人潛在草叢或者林木之中看。這些宋軍果然是副打完勝仗後地輕鬆自在模樣。

冬季地夜來得分外早。還只是下午六點地時候。外頭已經看不到什麼亮光了。宋軍地營帳裡還有歡聲笑語。不過已經安靜得多。在營寨之外。數十隻火把高高掛著。照得進出鐵絲網地通道如白晝一般。

孛魯站在山坡上遠遠望著宋人地營寨。因為相隔足有數里。故此他看見地只是一片燈火。

戰馬在他身邊有些不安地打著響鼻。馬蹄輕輕敲打在地面上。發出沙沙地聲音。孛魯愛撫著馬脖。收回目光。盯著馬蹄上鑲嵌地蹄掌。

夜間攻擊。以多擊寡。出其不意。應當……沒有問題吧?

雖然孛魯的沉穩讓人容易忽視他的年紀。但實際上他今年也只有三十三歲,若按著未曾改變的歷史,他原本在鐵木真死後奔喪不久病死,但歷史已經發生了變化,他現在還活著,而且比起原本歷史上地他目光更為深遠。

馬蹄上的鐵掌是李銳帶來的漢法釘上去地,雖然此前也有給馬蹄保護的方子,只不過像這般用鐵的還很少見。為了這些馬蹄鐵,不得不通過走私從宋人處購買鐵器----其實購買的何只鐵器。只要是大元需要的東西,宋人幾乎都能想辦法生產並賣過來。

每次想到這件事情,孛魯便會情不自禁輕輕歎息一聲,蒙古與宋朝的關係原本是不錯的,在宋國前一位皇帝時,雙方甚至結盟。而在當今宋國皇帝初登基時,雙方也有很密切的經濟往來,至少自己坐鎮燕雲期間,蒙古人的皮毛等物。源源不斷地被去南方地大船裝走。換成了各種可以提高蒙古人生活品質的貨物。若不是那些該死的畏吾兒人挑唆,若不是成吉思汗年老糊塗。蒙古與宋國的關係哪會破裂得如此之快!

「太師在想什麼?」嚴實湊了過來問道。

「我在想你們漢人……」孛魯的聲音幽幽的,帶著一絲奇怪的味道。

嚴實覺得身上微微出汗,他咧開嘴,想要諂媚地笑笑,但立刻想到二人背著光,他就算笑得下巴都脫了,只怕孛魯也看不見。過了會兒,他才試探著問道:「太師想漢人做甚,小人不是漢人,小人是北人。」

無論拖雷如何採用漢化政策,保守派的蒙古貴族勢力在他的大元帝國中還是很強地,他們迫使拖雷不得不接受將人分為四大等級的國策,第一等級理所當然的是蒙古人,第二等級是北人,包括投靠的契丹女真和河北的漢軍,第三等級是色目人---因為拖雷與鐵木真有一項很大的不同就是拖雷不像鐵木真那樣信任和依賴色目人的理財能力,第四等級則是高麗人。嚴實自稱為「北人」,而不肯承認自己是漢人,怕的便是受到蒙古權貴們的嫉恨。

「北人是我們地說法,宋國稱你們為……漢人。」孛魯很有些固執地用漢人稱呼嚴實。

嚴實垂下頭,即使孛魯看不到,他也不願意露出任何破綻,不願意被孛魯察覺到他眼中羞愧與憤怒交織地目光。

「你們漢人真是了不得的……大漠草原之上,數千年來曾出現過多少英雄,可他們都像成吉思汗那樣,成為草原上地流星,他們曾經亮過一時,但如經已經找不到任何蹤跡,你們漢人不然,佔據著比草原更為廣大肥沃的土地,千餘年來一直如此,彷彿你們就是這片土地的永久的主人。」

「我與不少漢人打過交道,漢人中有你、史天澤、劉黑馬和李全這樣的英雄人物,可更多的是孱弱的書生。你們為什麼能佔據更好的土地超過千年,而那些勇武遠過你們的英雄卻只能在草原上充當匆匆過客?」

「成吉思汗是草原上最傑出地英雄,古往今來,那些有名的英雄全部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他,我父親不只一次對我說過,只要追隨著大汗的旗幟。我們遲早要成為中原和江南的主人。可是我父親還是低估了你們,我也低估了你們……嚴實,你是漢人,宋國那個皇帝也是漢人,你且說說,為什麼你們漢人都這麼聰明?會造最堅固的城市,會織最美麗的景緞,會寫最拂動人心地曲兒,會制殺人最凶的器械……為什麼有你們漢人這麼聰明的人存在?我甚至在想。便是成吉思汗不曾遇難,打下了若大的江山,今後這江山。是不是也會成為你們漢人的?」

這個問題大概困擾了孛魯許久,他緩緩傾訴出來,卻聽得嚴實心驚膽戰。孛魯話說完後好半晌未再言語,只是側過臉看他,夜裡雖然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但那雙炯炯的眸子還是讓嚴實汗流浹背。

「太師,我家有位堂弟,飽讀經書,名為嚴從元的。曾經寫過一篇《北人論》,不知太師可曾聽過。」

「哦?講。」

「我那位嚴從元堂弟說,鳥擇木而息,自古君王,武功未有過先帝者,文治未有及當今天子者,故此我大元境內,無論出身何族,儘是天子赤忠之臣。他本名從年。改為從元,便是表明心跡,一心追從我大元之意。」

「我那位堂弟又說,蒙人為國族,勇猛剛強善於征戰,故可為將士征伐四方,替天子開疆拓土;北人識文韜,身荷天子重恩,蒙天子不棄。舉拔於泥淖之中。可為天子守臣,替天子牧養萬民。故此。蒙人、北人,皆為天子左膀右臂,太師國王經略河北多日,自知此言不虛。」

孛魯暗暗點了點頭,他當然知道,自從漠北汗廷發生分裂,鐵木真四子爭位之後,拖雷雖然分得的兵多,可分得地部族卻少,能夠與諸兄抗衡,一來靠的是手中的兵力,二來則依靠他推行漢化帶來地穩定的賦稅收入。特別是李全李銳叔侄推行的屯田、教化,使得大元比起其餘三個汗國,明顯要更為富庶些。

「你的這位堂弟倒是個有見識的人物,為何不讓他出來作官?我記得南邊宋國的報紙裡連篇累牘罵你們是什麼漢奸,何不讓你堂弟撰文駁斥,也可起得挽人心正民意之效。」

嚴實一時啞然,他那位堂弟的本領,他是一清二楚,讀了幾本書被他吹為飽讀經書,為人卻是志大才疏不堪使用的,若真舉薦為官,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要闖下大禍,沒準還要牽連到他身上來。他手綰兵權,身為漢將,原本就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哪裡肯放出這般一個惹禍精來。故此只是含糊地以嚴從元身體不適為由,婉拒了孛魯邀之為幕僚的美意。

二人又等了會兒,見宋營中地燈火始終不曾熄滅,先後派出三批斥侯接近,都說宋軍戒備森嚴無法潛入。孛魯無奈,只得放棄上半夜進攻的打算,將進攻的時間定在了凌晨四時。

「這個時候正是人睡得最沉的時候,即便是被驚醒,也會覺得四肢無力頭暈眼花反應遲鈍。」孛魯道:「傳令諸軍,好生休息,不得生火,以免驚動宋人。」

在這樣的夜晚裡,雖然蒙胡已經習慣了北方的寒冷,可是不生火的情況下,還是凍得他們瑟瑟發抖。孛魯所說的「好生休息」,只限於那些怯薛和部分探馬赤軍,大部份士兵還是給凍了大半晚。到得凌晨二時,孛魯被喚醒之後,用冷水洗了把臉,使得自己精神振作起來。

「勝負在此一戰,若是勝了,繼續南進,若是敗了,保全兵力退回我大元,免得傷了元氣。」他下定決心。

此時他自己並未意識到,在他心中隱藏的念頭裡,首先想得地便是戰敗。

凌晨三時三十分,蒙元騎兵來到離鄭渠不足三里處,按著事先的約定,所有蒙元騎兵都以白布扎臂相互辨認。兵分兩路,一路由孛魯親領自北向南攻擊,另一路由嚴實帶著自西向東進

三時五十分,孛魯領著軍隊抵達預定出擊位置,他命令部下將包裹著馬蹄的棉布都取下,這些棉布也是宋國出產的。據說原產地便是這徐州,只不過此次孛魯趕來,連一根棉紗也未曾看到。他想到這一點,心裡的那種不安就更深了:此次伐宋,雖然表面上蒙元和金國打了宋國一個出其不意,但實際上卻什麼便宜也沒有佔到。

除了進入宋境百里之外,連一粒糧食一塊布匹都未曾搶到,看起來不像是他們主動攻擊,倒像是他們被宋人牽著鼻子走。

這讓孛魯心中更是不安。

然而這個時候無論怎麼不安也只有按捺。他看了看嚴實那個方向,他們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來時他與嚴實對過懷表。四時正很快就到了。

寂靜的夜裡,鄭渠集的正西方向,傳來輕微的隆隆聲,最初聲音還只像是車轱轆滾過混凝土路,但後來就像是洪水穿過山谷,再後來就連成一片,彷彿臨安到華亭府地火車自身邊駛過一般。

燈已經熄滅了許多地宋軍營寨中,隨著這聲音變得亮了起來。嚴實縱馬疾馳,目中帶赤。緊緊盯著眼前地目標。

「三百步……二百步……」

當他指揮的大軍進入距離宋軍二百步處時,宋軍營中地野戰炮響了。說來也怪,這樣的夜裡,野戰炮地炮聲反而沒有白天那麼響亮,而是一種讓人發悶的低沉。隨著宋軍營中出現一連串的炮口火光,一團團的烈焰在嚴實的部下當中升起。

「最多二輪炮擊,老子扛得住!」他心中想。

讓他最擔憂的還是那種會噴火的棍子,只能希望在這夜裡,宋人沒有那麼快組織起來。

然而。讓他失望的事情發生了,就在他的前軍衝至離宋人臨時紮下地營寨不足五十步時,宋人營寨那黑漆漆的暗處,數以百計的火光閃過。嚴實聽得在鞭炮一般地響聲中,他的部隊發出連綿不絕的慘叫,以他多年作戰的經驗來判斷,僅這一輪,便有近百人或傷或死。

「宋軍有埋伏!」這是他的第一個念頭。

「有埋伏也得拼了!」這是他的第二個想法。

若轉身就逃,當然沒有什麼問題。他相信宋軍不會在這樣的夜裡追擊。但回去之後如何向孛魯交待?便是孛魯不計較他,他回到蒙元之後。又如何保證自己的榮華富貴?

「殺!」他舉刀怒吼。

然而,他並沒有聽到自己的吼聲,因為宋軍營寨中又是一輪槍擊聲,將他地聲音淹沒了。從上一輪槍擊到這一輪,間隙時間還不到十五秒,嚴實完全可以肯定,宋軍果然是有埋伏,否則不可能組織起這樣的防守。

「便是拿人命去填,今日也得填下來。」他心中湧起一陣絕望,想到金國的前一位先鋒在青龍堡前消耗宋人火炮的戰法,如今他的心情,便與伊喇布哈當時心情別無二致。

第三輪、第四輪、第五輪……宋人營寨中發出的爆仗聲連綿不絕,每次間隔都不會超過十五秒,秩序井然、節奏分明。嚴實藉著燈與火光,看著自己身前一排排的人馬倒下,少數僥倖自彈雨中掙扎到了宋軍營寨前的,立刻被不知何處飛來的零散槍聲擊倒。

這不是戰爭,而是冷酷無情地收割。嚴實覺得自己的部隊就像是熟透了的莊稼,而宋人的那種聲音便是鐮刀,鐮刀飛舞而過,他的部隊紛紛倒下。嚴實暗暗慶幸,現在是夜裡,若是現在是白天,自己的部下目的地得同伴如此倒下,只怕士氣早就崩潰了。雖然還只是片刻,他卻覺得彷彿過了數個鐘點那麼長,他焦急地向北方看了一眼,希望與他約好的孛魯能夠發動攻擊。

孛魯的手捏得青筋直冒,乘夜突襲只是他地計策地第一環,宋人如果有防備,或者宋人反應很快,那麼嚴實的部隊將吸引住宋人正面地注意力,而真正致命的攻擊將來自他這裡。

他牽著馬,希望自己盡可能能更接近宋營一些,然後才翻身上馬。

(修改加入:更正一個重大BUG,此前說武穆零三型是燧發槍是錯的,應用雷汞做底火,顯然是擊發槍,區區寫時過於興奮,想到比火繩槍更先進,毫不猶豫就寫了燧發槍,實際上應該是擊發槍。歷史上西元一八零七年便出現了雷汞發火裝置,故此這個金手指其實沒有一些看官想像的那麼大。還請列位看官鼎力支持,幫區區開一個金手指。)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7-23 21:51
第一卷、朝為田舍郎-二八三、丈夫偉岸如神祇


宋軍營寨北面也出現了雷霆般的馬蹄聲,這讓嚴實面露喜色。

從開始突擊到現在,其實不過是一兩分鐘的時間,但就在這一兩分鐘時間裡,嚴實覺自己已經陷入窘境之中。他驅使部下以血肉之軀向前衝鋒,唯一可以掩護他們的,只有黑夜本身。然而宋人的那種新武器,根本不受黑夜影響一般,他們只是在軍官的口令下,按著平時的訓練,一排排向前放槍,然後再退後裝彈。

武穆零三作為擊槍,在出現啞彈的可能性上遠遠低於燧槍,最初他們用於訓練的燧槍,每七槍中總會出現一槍啞彈,而使用現在的擊槍,平均每百槍才會出現一次。他們連綿射擊之時,每次射擊總有兩百枝槍同時開火,其中出現一兩槍啞彈,根本可以忽略不計。

按照過去的兵法,有所謂「臨陣不過三矢」之說,騎兵開始衝鋒之後,再厲害的射手,最多也只能射出三枝箭,就不得不面臨肉搏的危險。火槍射速並不比弓箭快,但是因為是排槍,雖然每枝槍十五秒左右才能放一回,但平均起來卻是五秒便有一排。

夜幕多少幫了嚴實的忙,他暗暗慶幸,若是白晝,如此慘重的傷亡,只怕他的部下早就崩潰了吧,就像白天在宋國官道上曾生的那樣。好在他的目的已經達到,成功轉移了宋軍的注意力,孛魯那邊的攻擊,應該會順利些吧。

孛魯也是同樣的想法,他知道這是唯一的機會,若不是被親兵死死抱住,他甚至要親自縱馬突擊。

他帶領的,都是騎術最為高明也最為精銳的怯薛,他們每個人都有十年以上的廝殺經驗,性格堅毅,即使是在台莊的慘敗中也頑強地退回。

巴特爾便是其中之一。這個男子臉上有一道很長的傷疤,幾乎將他的嘴括大了一倍,這是他遠征花剌子模時留下地傷痕,聽得西南面炒豆一般的聲音,他舔了舔唇,卻沒有露出絲毫懼色。

「草原上的蒼狼。永遠沒有恐懼。」

他握著自己的彎刀,這把刀曾經是成吉思汗親自賜給他的,他用這刀砍下過數以百記的頭顱。他將身體伏在馬背上,胯下戰馬奔跑時他也隨著馬身起伏,每次感覺到這種起伏地韻律時,他都覺得自己像是伏在一個健碩的女子身上。他生在馬背長在馬背,這戰馬,便是他的伴侶。

百步的距離,不過是數息的事情。巴特爾眼睛死死盯著前方燈火照亮的地方,出聲嘶力竭的吶喊。

「殺!」

數以千計地怯薛、探馬赤軍同時出吶喊。他們像是衝破重重阻攔地巨浪。奔騰咆哮著釋放自己地壓抑。

就在這個時候。從宋軍陣地上傳來了古怪地號聲。像是鎖吶吹出來地。接著。宋軍營前燈火剎那間亮了起來。一道道光柱從一種奇怪地燈中探出。十步之內纖毫畢現。即使是在兩百步外。這燈光突然照在人地眼間裡。還是讓人無法承受。

「這是什麼燈?」巴特爾只覺得眼睛被亮光刺得無法睜開。他脫口喊道。

在他們之後。孛魯也同樣滿臉驚訝。他距離得遠。受光影響不大。但看到原本黑暗地地方被照得雪亮。他心立刻突突直跳起來。

原本想利用夜幕地掩護衝入宋軍營寨之中。只要進去之後。便不必擔憂宋人地大炮和那種遠程射擊地武器了。可現在夜幕竟然被破了。他地將士曝身於光亮中。那些馬也無法適應這樣突然生地變化。有人立而起地。有狂跳悲嘶地。還有地更乾脆轉身逃走。大多數都放緩了步子。

孛魯與巴特爾自然不知道,這又是來自流求的一項新明,喚為汽燈。這原本是為礦井深處或列車夜行所準備的。而李鄴領的這支近衛軍教導隊為了便於夜間行軍和作戰。也裝備了改良過的汽燈,可以通過燈罩。將光線向一個方向射出。突然間三十餘盞汽燈都亮了起來,這在戰場之上是了不得的變故,蒙胡的衝擊不由得為之一滯。

緊接著而來的便是成排地砰砰聲,巴特爾捂著眼睛,看不見自己的前方,只覺得自己胯下的馬突然驚嘶了一聲,然後軟倒地。雖然馬已經減了速,可是衝力還是將他從馬鞍上甩出,在地上滾了好幾個跟頭,手中的彎刀也不知甩到了哪裡。

巴特爾原先以為自己是不知道什麼是畏懼的,但現在,明明周圍一片雪亮,可他卻是什麼都看不見,聽到的不是那砰砰的催命的聲音,便是馬嘶和同伴的慘叫呻吟。一種從未有過地感覺從他地心底浮起,他戰慄著,只覺得熱熱和液體從胯下流了出來。

「啊,啊啊!」他慘叫著,像那曾經被他追逐然後砍下頭顱的人一樣慘叫著,那聲音聽到他耳中都變了調。他看不見,只是本能地轉身,想要遠離那每隔片刻便會傳出「砰砰」聲響地地方。

他不是第一個轉身逃走的蒙胡,但他一定是最幸運的那一個。近衛軍並沒有因為敵軍的混亂而有絲毫同情和懈怠,如果說蒙胡是最凶殘的殺人禽獸,那麼他們就是最冷酷的機械屠夫。一排排鉛彈乘著火與光從武穆零三型擊槍中射出來,帶著為所有被掠奪被屠殺復仇的尖嘯,歡快地穿透一層層甲冑,在蒙胡與附庸諸族的武士胸前或背後撕咬出一朵朵血花,成排成排地收割著他們的性命。巴特爾毫無防備,但是子彈卻沒有擊中他,在他身前身後,成百成百的怯薛與探馬赤軍死去,他卻安然無恙。

不知是被馬還是人的屍體絆了一下,他哭嚎著踉蹌倒地,覺得自己的末日來臨,那曾經保佑過他的長生天,現在已經拋棄了他。巨大的恐懼將他整個人都吞沒,他喘了幾口氣,只覺胸腹間疼痛難忍,然後便暈了過去。

「宋思乙,你小子怎麼樣。擊中幾個?」石大勺一邊給槍換裝子彈,一邊問同樣在換子彈的宋思乙。

「三個。」宋思乙簡單地道。

「沒意思,我至少擊中四個。」石大勺熟練地裝好子彈,然後快步向前,等待齊射的命令。

「吹!」宋思乙不屑地道。

孛魯這個時候已經反應過來,宋人對於夜襲早有準備。但是事已至此,便是明知有埋伏,他也只有全力一搏,否則這次潰敗之後,只怕他們再也沒有獲勝的機會了。

他心中還有一個擔憂,在青龍堡之戰中,他從宋人那得到的消息,宋人雖然使用了一種會爆炸地鐵瓜,威力甚大。讓人無法防備,但並沒有裝備現在的這種短棍,而這支宋軍雖然裝備有這種短棍。卻不曾看到投擲那種鐵瓜。顯然,無論是那扔鐵瓜的還是這玩燒火棍的宋軍數量都還有限,這便是他的最後勝機。若是再給宋人三五年,甚至只是一兩年時間,宋軍全部裝備這般威力無倫的精良武器,那麼蒙古人莫說河北和遼東,就算退回大漠也不再安全。

若此戰獲勝,俘虜了宋人地工匠,奪得這種武器的樣品。像金人仿製大炮那樣仿製出來,蒙古人還有一絲生機!

「沖,沖,衝!」他握緊拳頭,滿頭都是汗跡,須皆張地怒吼。

「我哪吹牛了?」石大勺悠閒地唿哨了聲,他們二人如今都升了職,是這兩個隊的隊官,故此無人管束。

「次次都吹。」宋思乙放了兩槍。然後又道:「五個了。」

「這般打仗,總有些不過癮,你說蒙胡為何就衝不過來呢,看他們,都閒得無聊了。」石大勺裝著沒有聽到,到手中裝彈的速度明顯加快,他向那些原本負責保護他們的長槍手和重盾手呶了呶嘴,這些忠衛軍一臉羨慕地瞧著他們。

「來了。」宋思乙微抬了一下下巴。

經過初時突如其來的光芒和暴風驟雨般的鉛彈,蒙胡已經適應過來。他們最先的部隊非死即傷。在兩軍之前留下一堆屍體,但他們並未就此退縮。相反,蒙胡當中象巴特爾那樣喪膽的並不多,他們潮水般地繼續向宋軍起衝擊,這一次排槍未能徹底擋住他們,有十餘騎漏網之魚來到了圍住營寨地鐵絲網前,不顧鐵絲網上的鐵刺便想攀爬或是推倒鐵絲網。

那些百無聊賴的長矛手終於有了用武之地,踏步向前就要把這些漏網之魚串起,但是在他們身後大車上,站在高處地火槍手開始開槍,這些零散過來的蒙胡頃刻間便成了鐵絲網下的屍體,長矛手仍然一無所獲。

事實上,在裝備如此數量的後裝擊槍之後,原本就用不著這麼多的長槍手和重盾手進行保護,趙與莒出於謹慎,才會給這支近衛軍教導標配有兩標的輔兵。

「看看,蒙韃頭子現在還不知會氣成啥樣,咱們都可以泡杯茶,一邊喝一邊打仗。」石大勺嘮哩嘮叨地道:「對了,宋思乙,聽聞有人給你在說媳婦?」

宋思乙嘴角向上翹了翹,卻不搭茬,而是淡淡地道:「七個了。」

就像石大勺猜到的那樣,孛魯現在完全氣得不成了樣子,他原本是蒙胡權貴中少有的理智之人,但看得自己的心愛子弟連宋人地邊角都摸不著,便紛紛倒在血泊之中,如何讓他不難過而至憤怒。

「殺,殺!」他怒吼道,一把推開親衛,奪回自己馬韁,驅馬便要前衝,立刻又有親衛來抱住他:「太師,太師不可!」

「為何不可,我父親跟隨成吉思汗轉戰南北,每次都是親冒矢石,我在征伐黑水諸蠻的時候,也是衝鋒在前!」孛魯大喝道:「此時若我都不沖,誰還會沖?」

「那些敵人,都是和我們真刀實箭的比拚的敵人,這些宋人,他們用的是妖法,太師,他們用的是妖法!」那個蒙胡此時也顧不得尊卑,大聲嚷嚷,眼睛裡滿是恐懼:「太師,我們打不過的。他們會妖法!」

除了妖法之外,在蒙胡那野蠻簡單的頭腦裡,無法理解這個世界究竟生了什麼變化。金國能把宋國打得只剩餘半壁江山,他們又能把金國打得幾乎滅國,可當與宋人交手以來,他們便沒有討得好過!這些宋人。他們身上究竟生了什麼事情,讓他們從誰都能欺凌壓搾的地位中解脫出來?

孛魯想不明白這個問題,或說,他不願意相信這個問題地答案。

這個時候,他也沒有時間去思考這個問題,那名親將抓著他的胳膊,在他耳畔大吼:「太師,退吧,退吧。讓嚴實殿後,我們退回去,我們要財帛。去搶金人地,去搶夏人的,去搶高麗的,為何非要來搶宋人?」

在這員向有勇名的親將眼中,孛魯看到了那種極度的恐懼。這恐懼以往都是閃爍著被蒙古人征服的族群之中,是他們對蒙古人最常見地態度,可是現在,這種目光卻出現在蒙古人地眼中了。

孛魯側過頭去再看戰場,舉起地手不停地顫抖。然後垂了下來。

如果說傷亡的話,他地數萬大軍尚在,傷亡不過二三千罷了,以蒙古人的堅韌,這點傷亡完全承受得起。可是,他看出來,現在那些怯薛、探馬赤軍都已經膽寒,他們已經沒有繼續衝擊宋軍的勇氣。雖然宋軍的營寨不算牢固,孛魯有把握只要一輪衝擊。便可以把他們的鐵絲網與拒馬之類地全部清除,但前提是,他的軍隊能夠接近宋人。

這似乎是個不能實現的任務。

「就這般退了?」他心中問自己,此前他也有過心理準備,若是攻擊不成,乘還未給自己造成不可挽回地損失的機會,早些退回大元,為拖雷保持與諸兄爭霸的實力。可這才損傷兩三千人便要撤退,未免也太傷自家士氣。從那名親將的目光中。孛魯可以肯定,這次退了。從今往後,這支曾經橫掃草原大漠戈壁的騎兵,從此遇著宋軍便只會望風披靡。

就像金人見了蒙古人一樣,畏之如虎,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蒙古人的威名,難道說就要在自己手中化為烏有麼?

這一刻孛魯並沒有想到,從鐵木真被宋人俘獲起,蒙古人的威名就已經搖搖欲墜了,他這次若是選擇敗退,只是讓還草原黃金家族殘留的一點餘輝,也徹底被抹去罷了。

他垂下頭,還待細細思索,忽然,他馬前一具彷彿是蒙古人屍體的動了下,緊接著一躍而起,那人正是巴特爾。

「魔鬼,魔鬼!」巴特爾鼻歪嘴斜,口中流著涎,目光直,他一把抱住了孛魯地戰馬脖子,用沙啞得嗓子喊道:「那是魔鬼,那是魔鬼!」

孛魯的戰馬不安地打了個響鼻,想要把巴特爾推開,但巴特爾的力量很大,抱著馬脖子就是不肯放。孛魯認得他,知道他向有勇名,甚至還曾經被成吉思汗賜過金刀。可是現在他像個無助的小孩一樣哭泣著,身上散著讓人噁心的臭味,目光裡沒有任何神采。

「太師,太師,宋人……宋人攻出來了!」

就在孛魯還舉旗不定的時候,親將又喊道。孛魯再抬頭去看,只見那些提長槍和盾的宋人推開鐵絲網,從縫隙之間,一隊隊執著那種古怪武器的宋人走了出來,他們就在蒙古人的眼皮底下,大搖大擺地排成隊列。孛魯幾次想要舉刀下令攻擊,可宋人地有恃無恐讓他不敢輕易拿定主意。

萬一……宋人又有什麼詭計呢?

孛魯並沒有覺,自己與巴特爾一樣,也被宋人嚇破了膽子。

隨著有節奏的鼓點聲,完成隊列的宋人開始向前,孛魯情不自禁地讓馬後退,宋人每前進一步,他便後退兩步,宋人那種著雪亮光芒的燈也在不停逼近,這麼亮的光下,他看著宋人的身影無比偉岸。

「這些漢人,怎麼會像神祇一樣高大?」孛魯心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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