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宋金手指 作者:聖者晨雷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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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neider 2009-2-9 21:30:5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81 298248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7-23 21:20
第一卷、朝為田舍郎 二五四、爾曹身名俱成灰


博雅樓中,一切都靜了下來,剛才還慷慨呈辭的葛洪,這個時候已經抿嘴拜倒在地,垂著頭,不敢看趙與莒。

他是在報出舉薦之人名後便拜倒的,趙與莒一直沒有做聲,只是看著他,足足過了五分鐘了。

「卿起來吧。」趙與莒終於說話道:「起來好好說話。」

「多謝陛下。」葛洪起身時身子一軟,還是趙與莒動作快,伸手將他摻住,葛洪告罪之後,這才坐了下來。

「朕覺得很好奇,說實話,朕不明白卿為何會舉薦此人。」趙與莒回到座位,端起茶水,緩緩啜了一口,按捺住心中的激動,向葛洪問道。

「臣雖不如崔相公,卻也有三分公心。」葛洪簡單地回應道。

「那麼……卿能否告訴朕,為何卿不舉薦喬行簡呢?」趙與莒慢慢地說道。

葛洪面不改色,仍然極簡單地回答:「臣覺得此人比喬行簡適合。」

趙與莒又是好半晌不說話,盯著尚在冒熱汽的茶杯,過了會兒,他慢悠悠地問道:「當初卿在皇宮之前,好端端的訓斥霍重城,莫非便是提醒霍重城要盯緊卿麼?」

葛洪臉色終於變了一下。

「卿前次進宮謝恩,為何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莫非還信不過朕,以為朕還會記恨當初華岳華子西遣人於潛邸刺殺朕之事麼?」

當趙與莒這話出來地時候。葛洪再也無法自制,又離座拜倒在地主,頓首道:「臣死罪,死罪!」

「起來吧。你確實死罪,但若朕真要追究,你和喬行簡還有喬行簡那個學生叫什麼柳獻章的,早就和史嵩之一起去地府裡相聚了。」趙與莒不動聲色地道:「起來。地上涼。你一把老骨頭,若是冷壞了,朕卻去尋誰的麻煩?」

葛洪還不想起身,卻被得了趙與莒示意的龍十二一把夾起,半按半推地送回了椅子裡。

趙與莒用凌厲地目光看著他,盯了許久之後才道:「葛洪啊葛洪,你倒是聰明,既不得罪喬行簡,又將消息傳給霍重城,你就是料定朕不會追究你麼?」

「臣……死罪。」

除了這三個字外。葛洪彷彿不會說其餘話語了。

雖然他心中也早有準備,知道天子遲早會翻出舊帳來與他算帳。但他總有些僥倖心理,覺得天子又未必會追究。畢竟直到剛才為止,天子還未表現出知道那些舊事的模樣。

「死罪?若是一死可以免罪,那豈不是便宜你了?」趙與莒冷笑了聲:「說實話,你與喬行簡二人,朕都是相當重視,你葛洪為官清廉,他喬行簡一心為公,喬行簡曾有言,無子無孫。儘是他人之物。有花有酒,聊為卒歲之歡……呵呵。朕著實欣賞得很呢。」

葛洪聽得出來趙與莒說話中咬牙切齒的味道,他心中微微有些後悔,但旋即明白,即使自己不去暗示霍重城,天子的追查也遲早會到他們身上。

「朕早就知道那柳獻章絕非善類,為一己功名之私,害朕且不說,竟然教唆奸商囤積居奇,挑動愚民叛亂,收買軍中奸惡之輩為亂……」趙與莒冷笑了聲:「朕一直不把這事挑出來,卿知道是為何麼?」

「臣……臣等於陛下尚有用處。」葛洪顫聲道。

「對,今日你舉薦之事,讓朕再次確定,你和喬行簡對朕尚有用處,故此朕才容你們到這個時候。你回去之後,直接去見喬行簡,告訴他朕地話語,你明白朕地意思麼?」

「若想活下去,若想繼續身居高位施展平生抱負,便得讓朕知道,你們對朕還有用處。」趙與莒說到這兒,終於勃然變色:「待得朕覺著你沒了用處,那時便會追究你大逆不道之罪了!」

「是……是!」

葛洪抹了把冷汗,心中有幾分慶幸,幾分歡喜,趙與莒說得雖然凶狠,但言下之意也很明顯,他當初與喬行簡華岳等人謀劃扶佐濟王刺殺尚為沂王嗣子的天子之事,官家暫時不予追究。這讓葛洪鬆了口氣,長期以來壓在他心頭的一塊石頭,終於稍稍減輕了些份量。

他也明白,他的事情雖然天子暫不追究,但此後只有唯天子馬首是瞻,才能展示出自己對天子的用途,特別是在幫助天子援引流求一系的官員入朝上,他們須得出大力氣。像上回喬行簡能被任命為工部尚書,靠的便是他舉薦流求之人為工部侍郎換來的。

即使是這樣,自己總算還可以善終,喬行簡麼……

心中暗暗盤算了一下,天子若是控制自己與喬行簡,那麼朝臣之中竟然再也找不到能夠有力地反對天子的聲音了。

「卿既是舉薦耶律楚材知建康府,便在下次朝會時提議吧。」趙與莒又說道。

「是!」

葛洪離開之後,趙與莒也鬆了口氣,瞇著眼睛想了會兒,然後淡淡一笑。

若論為官操守,甚至對於大宋的忠誠,葛洪與喬行簡都可以算是名臣,但是同時二人功名心重,對於入朝為相有著無與倫比地狂熱。他二人的才能還是有地,葛洪雖然老了,可至少還可用個兩三年,利用這兩三年時間,通過他援引流求官吏入朝,既可平息掉一部分反對聲音,也可以讓自己的革新變得更為順利----反正他的官位還是會有人來擔任的,與其讓新的官員來接替他,倒不如讓這個有抄家滅族把柄在自己手中的人任職。利用他在士大夫中地影響力,特別是在所謂清議正人中的影響力,使他為己所用。

不過葛洪之罪尚可恕之,喬行簡實在是很難寬恕了。若單從權術來看,一個活著的喬行簡遠比死去的對自己有用,只是不殺之立威怕是不成地了。

當然對葛洪地監視不但不會因此減弱,反而會更強了。

至於那個柳獻章。趙與莒沒有提他。葛洪也沒有問,因為這人的命運已經決定了,對於趙與莒來說,他是個沒有用地人物。

五日之後,臨安各大報紙之上刊發了一條重大消息,參知政事葛洪、工部尚書喬行簡聯名舉薦博雅樓學士耶律楚材為金陵督辦工業使兼建康知府,朝議中得到一致好評,天子賜耶律楚材同進士出身,耶律楚材已於炎黃二年十一月四日離臨開赴建康上任。

並且,在葛洪與薛極大力提議下。天子「勉為其難」,同意以建康為特區。官職任免與行政制度,都如同徐州一般,允許耶律楚材「便宜行事」。

耶律楚材地任命,對於趙與莒地革新可謂是一次極具意義的勝利。此前推行新政的,不是流求這般的海外島嶼,便是徐州、京東這般的邊境新復之地。而建康則向來為保守派所盤踞,如今等於是趙與莒的革新在做足聲勢後開始向保守派控制的區域進軍,並且一開始便奪下了有陪都之重要地位的建康。

這也是一個風向標,表明在朝中,加快推動革新已經成為一種共識。

這個任命消息將另一個不起眼的消息掩蓋了。在某家專以報道兇殺、瘋子、私生子認父等等秘聞的小報一角。寫到一個名為柳獻章地男子因為「大逆」而被處斬,全家發配南洋。

曾經攪起無數風雨的柳獻章。便這樣悄然無聲地死去,這也是最符合趙與莒利益地死法,雖然大張旗鼓的審判處死能夠造成一定的威懾力,可對於他的根本利益卻不相符合。

至於工部尚書喬行簡,因為「年邁多病」,不過一月之後便死在了任上,天子甚為悲傷,為此輟朝一日,並要求禮部擬定美謚,不過報紙上只是以一則不起眼的消息通告了此事,前太師、工部尚書之子陳貴誼被任命為新的工部尚書。

就連臨安百姓也不曾注意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更何況建康府。建康府的官吏們都有些惶惶不安,為的便是新上任的工業使兼建康知府耶律楚材。對於大宋學界而言,耶律楚材不是一個陌生名字,不僅僅因為他在《大宋時代週刊》上地文章,也因為他出地《國富論》一書,在這書中,他談到國家財富如何產生,又如何增長,如何分配給百姓,從而使之循環不絕,已經成為士大夫們人手必備的治國方略啟蒙了。

而且從京中傳來地傳聞說,天子允許耶律楚材自擇官吏,為的是罷除如今建康府的各級官員,任用流求出身的官員。這更讓建康諸官惶恐不安,自己寒窗苦讀才有今日職位,若只是因為換了一位主官便被罷免,這也太冤屈了些。

就在他們惶惶不安中,輪船招商局的客輪抵達了建康碼頭。

一個大鬍子的男子從船上下來,隨他來的只有兩個隨從,他們好奇地東張西望。

「員外,這建康府的碼頭也特小了些。」最年輕的人撇著嘴,有些不屑地道:「這麼小的碼頭,能停靠多大的船?」

無怪乎那年輕人小瞧建康碼頭,此地莫說與臨安年年擴建的碼頭相比,便是與華亭府新建的碼頭,也要小上幾號。二千斛以上的船,要在此停靠還真有些麻煩。

大鬍子男子掏出鉛筆,在一個小冊子上記下:碼頭太小,須得擴建。

他自然就是新上任的建康府知府耶律楚材,此次前來,他並未驚動別人,也不像建康府官吏想像的那樣,是帶了大批人來替代他們。耶律楚材做事謹慎,深知初來乍到之時不宜變動太大,否則定會引起強力反彈,而且因為他的特殊身份,更不能過於高調,免得激起逆反之心。

與臨安城一般。建康府也出現了混凝土硬化路面和在這種路面上跑地四輪馬車。耶律楚材在碼頭等了會兒,召來一輛拉客的馬車,那車伕三十餘歲的模樣,臉上笑嘻嘻的。很是健談。

「這路還好吧,反正咱們金陵城中有六條路都鋪成了,還在第七條,不過因為最近要自臨安來一位新知府地緣故停下了。」當聽得耶律楚材問起金陵城的道路時。那車伕笑道。

「道路狹小。」耶律楚材記下第二點。

離開碼頭後穿過的是一片低矮散亂的屋子。看上去甚為破舊,住在此處地多是些靠在碼頭賣力氣地苦哈哈的漢子,在這般的冬天裡,他們的衣衫仍然單薄,這讓耶律楚材皺緊了眉頭。

「這些人沒有別的事情可做麼?」耶律楚材見這些人三五成群聚於一起,百無聊賴地看著來往的人,便又問道。

「能有何事可做,金陵離得臨安太近,所有的好東西都被臨安佔去了。」那車伕不無怨言地道:「客倌有所不知,原先咱們這一帶還有些作坊。可如今全關了,一來造的東西比不得臨安好。二來比不上臨安便宜,三麼像生絲棉花稻麥之類的,都寧願等臨安來的商人收購,也不願賣給本地作坊。」

此事耶律楚材早有所知,用天子地話來說,市場競爭之中,那些資源自然會向技術更高、效率更好的地方集中,並且實現優勝劣汰。他點了點頭,又在自己地小本子上記下來:「揚長避短,勿與強爭。」

經過數年的鼓吹。大宋務實之風盛行。故此評價一位行政官員的標準,不在於他個人的聲望。而在於他能不能給自己轄上百姓民生帶來實實在在的好處。耶律楚材知道自己肩負的使命,也知道對於他個人仕途而言,建康知府只是積累政績與聲望的重要一步,這一步能邁得好,他此後仕途便會一帆風順,乃至平步青雲,若是不好,他必然大失天子之望,即使還能成為天子近臣,可與那獨當一面甚至宰輔之位便絕緣了。

「陛下以國士待我,我必以國士報之。」他心中暗想。

到了建康府之後,耶律楚材並沒有急著上任,而是在規定時間內將建康府下屬各縣一一轉了一遍,雖是走馬觀花,但也看到許多有用的東西。正式上任後,他第一件事便是宣佈金陵城所有民政主官都須將手中工作交與副手,每日隨他一起,督促金陵城的碼頭擴建與城區改造工程。這個工程與金陵冶煉廠加起來全部耗費資金為六百萬貫,耶律楚材代表建康府與流求銀行簽署了貸款協議,以籌建之中的大宋金陵冶煉廠地四成股份為抵押,分五年自流求銀行借出,第一年貸得啟動款項二百萬貫,此後每年一百萬貫。

這份協議報經朝堂批准時,戶部尚書魏了翁極為不滿,倒不是不願貸款,而是覺得無須貸這麼多,他向趙與莒建議,由戶部貸款給建康府二百萬貫,只是要占金陵冶煉廠二成股份。

還不等趙與莒對魏了翁突如其來地奇思妙想做出決斷,更讓他吃驚的事情發生了,朝堂之上對於這份貸款協議反對之聲如潮水般洶湧,反對地理由都不是該不該貸,經過徐州與楚州的對比,朝堂上對於「借雞生蛋」的貸款模式已經不再牴觸。他們爭議的是,這麼大的貸款份額,全部由流求銀行控制,究竟於國是福還是禍。

更有人直截了當地抨擊,流求銀行的幕後大老闆是天子本人,故此這次貸款是天子在與民爭利。

(修改加入:其實我覺得,族誅實在不是什麼好的刑罰,立威殺一二人足矣,誅連九族之類的事情,讓受到蒙韃影響的朱崇八去做尚可,而滿虜做出這類事情則是野蠻人的必然。讓一個穿越來的宋朝的皇帝,去玩族誅,未免有降低大宋天子的品味之嫌----畢竟,宋國天子大都是知識分子,畫幅畫、逛逛青樓,對於他們來說可比族誅別人要有趣得多。坦率地講,動輒殺人立威的穿越小說有太多了,我個人不認為株連滅族這類的事情是中華文化的精髓,所以以前對史彌遠等人,現在對喬行簡、柳獻章,我都沒有採用有些讀者要求的族誅。我想,大家想看到的是一個不斷進步的、開明開放的大宋,而不是一個高壓統治的血雨腥風的大宋,大家想看到的是一個早上出門時可以坦然自若地去上班、中午午飯裡有犖菜、晚上可以逛逛青樓聽小曲喝小酒,甚至可以三五好友在一起打打牌或麻將順便罵罵某些貪官的大宋,而不是每天吃炒雞蛋扔蛋殼前都要看看蛋殼上有沒有反天子反國家花紋多看街上美女兩眼便會被以流氓罪被捕大喊兩聲革命了便要被拉上刑場在判辭上畫個「Q」字的大宋。我曾經說過,我認為中國最好的專型制度是開明**,開明是指要容忍反對者,**是權力要集中,這二者在現實中很難統一,但在小說裡呢,為什麼不可以嘗試著讓其統一一下?國朝自古以來總是寬待外族而薄待己人,外族叛亂殺我國民無數,還高官厚祿賞賜甚至派公主和親,本國之民想要反一下就算被招安也免不了一杯毒酒,我雖不反其道而行之,但也不可能繼續在書中支持這種政策,這也是為什麼鐵木真被乾淨利落地殺了,喬行簡等人卻拖拖拉拉遲遲不處置的又一個原因。囉嗦這麼久,算是給那些對喬行簡和柳獻章下場仍不滿意的書友一個交待,反正就這麼兩個小人物,消滅便是消滅了,拖雷、完顏守緒這樣的大敵正蠢蠢欲動,那才是趙與莒的真正敵人。)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7-23 21:21
第一卷、朝為田舍郎 二五五、天下攘攘為利往

「近些時日,朕真是焦頭爛額,每日上來的奏章,十之**都是議論耶律楚材那貸款事宜的,朕就不明白,眾卿既然都以為貸款本身有益國民,為何還要反對耶律楚材自流求銀行貸款?」

抱著熱茶,烤著炭火,趙與莒怨聲載道。在他面前聽他抱怨的,自然是崔與之,進入冬天以來,這老兒的身體便一直不大好,告病的時候明顯增多,坐在火爐邊上就不想離開。趙與莒讓人仿著北方的炕,在他的丞相府中為他專門燒了一座炕,這才讓他好過一些。

原本趙與莒是想去探望他,看他的病情如何,卻被近臣勸阻,天子看望大臣病體,只有在大臣即將亡故時如此才顯示恩寵,一般情形下跑去看,那豈不是逼著大臣去死麼。

故此,原本該是趙與莒去看望的崔與之,在身體康復之後便來看望趙與莒了。

雖然身為九五之尊,無論是從國力而言還是身份而言,都支持趙與莒奢侈,不過在冬日昇火問題上,他還是很節儉,一定的寒冷能夠增強身體體質,而過於溫暖則會讓人懈怠。只不過崔與之來了,他才在博雅樓的堂屋裡擺上兩盆火,讓怕冷的崔與之臉上也冒出紅光。

「陛下難道不知眾人之意麼?」

聽得趙與莒抱怨,崔與之沙啞著笑道,因為感冒剛好的緣故,他的嗓音尚未恢復過來。

「什麼意思?」在崔與之生病的這段時間,趙與莒是真正感受到這位右相對自己的重要性,有他在的時候,自己與群臣的關係明顯要親近,做出事來也順當。可當他請假休息時,群臣與自己之間似乎就少了一枚滑輪,雖然並未影響政務,但就是讓他心中不痛快。

必須承認,這個崔老兒雖然老奸巨滑。可無論是什麼人和他交往的時候,都感覺如沐春風。難怪他在仕途沉浮數十年,竟然沒有一個人正兒八經地彈劾他,就連史彌遠那麼大權奪握之人,也對他甚為容忍。

「陛下,眾臣反對的只是由流求銀行單獨出面給建康府貸款罷了。這幾年來,徐州和楚州的事例放在眼前,任誰也知道,這放貸是個有利可圖而且名聲好聽、沒啥風險的買賣。」崔與之掰著手指頭算給趙與莒聽:「徐州百廢待興地情形下向流求銀行貸款,如今雖然仍在貸款期間之內,每年除卻還貸付息之外,已經有餘錢向戶部繳納稅款。建康比之徐州更有地利之優,無論是交通還是人口,原本就是個極肥的地方。想來獲利比徐州更多……」

他說到此處,趙與莒若再不明白便是傻瓜了,雖是明白了。趙與莒還是呆了呆,好半晌才歎息道:「原來是為此!」

「熙熙攘攘。盡為名利。」崔與之也歎息道。

兩人同是歎息。意義卻大不相同。趙與莒歎息中還帶著幾分欣喜。而崔與之地歎息則純粹是為了朝中百官地道德水準了。

「朕知道了。哼哼……」

天子有意修建鐵路之事。已經是舉世皆知。鋪向華亭府地鐵路甚至已經在開工了。根據工程預算計劃。每裡要耗鐵近十一萬斤。臨安至華亭約是三百里。以此計算。耗費鐵料將是驚人地三千三百萬斤。便是按著流求傳來地新地折算方法。也有二萬一千餘大石(噸)。每斤只賺一文錢。這三千三百萬斤也是三千多萬文。相當於三萬貫錢地利潤。而實際上。每斤鐵怎麼著也得賺個百八十文地。總共加起來。便是數十萬乃至上百萬貫地利潤。

而且這還只是通往華亭地一條鐵路。若是將鐵路修往全國。又都用地是金陵冶煉廠地鋼鐵地話。那麼這工廠地利潤將會是多少驚人!

這樣巨額地利潤。被流求銀行獨佔了四成去。誰都心有不甘。而朝官背後。都是富有地家族士大夫。他們與富商也有著千絲萬縷地利益聯繫。自然對此直流口水了。

「原來如此啊,哈哈。」趙與莒又是笑了聲。

「陛下有應對之策了?」崔與之好奇地問道。

「淑娘,遣人去召葛洪、薛極、魏了翁、陳貴誼來,還有餘天錫……其餘人便先不驚動了。」趙與莒先沒有回答崔與之,而是向謝道清下達了命令。

就在上一周,耿婉被正式納為美人,算是天子後宮又納新人了,不過因為如今後宮中三人全是天子舊人,雖然趙與莒多次以西漢宣帝「故劍情深」之典自明其志,但還是不可避免地在太后與群臣的苦勸下,將謝道清也納為才人。

在這種情形之下,耿婉與謝道清都不可能再充任女官,於是周淑娘便在謝道清舉薦下擔任司言之職。

從這幾日來看,趙與莒對於這位新的女秘書還算滿意,儘管沒有耿婉、謝道清那麼瞭解他心意和周密嚴整,也算是盡責盡職。不過周淑娘對他似乎有些畏懼,很有些敬而遠之,便是嚴正的謝道清,也沒有這種模樣。

趙與莒要管的是天下大事,沒有太多時間去考慮這個少女的心思,加上他對於自己現在後宮的數量已經很滿意----甚至稍嫌多了一些,故此也沒有把念頭打在周淑娘的身上。

此時雖然不是大朝會的日子,卻還是工作時間,被他點名地幾位官員也沒有跑回家裡躲懶,都在自己公署中處理公務。故此只用了半個鐘點,他們便聚集在這博雅樓中,看到抱著火盆不肯相讓的崔與之,紛紛與他頷首示意。

「耶律楚材奏章中為金陵冶煉廠請求貸款之事,不宜多做拖延,這兩日便要定下來。」趙與莒待眾人落座後便道:「眾卿,朕有一個方略,說與眾卿聽聽,眾卿再補充一番,然後召開特別大朝會通過如何?」

眾人面面相覷,都沒有開口,只等天子先說。

「金陵冶煉廠首先是我大宋官有冶煉廠,戶部出資二百萬貫。算作二成股份,此股不得轉讓,待三年之後開始在金陵冶煉廠之紅利中抽取一成,魏卿以為如何?」

魏了翁立刻點頭,這正是他所需要的,甚至比他要的還更多些。

「戶部這二百萬貫需得一步到位。如今戶部尚有這錢吧?」趙與莒在魏了翁處得到肯定回答後便道:「那麼魏卿這幾日辛苦些,在十二月三十日之前,這錢要撥到耶律楚材手中。」

「金陵出地出人手,當算是二成股份,也算是二百萬貫,三年之後可以自冶煉廠紅利中抽取一成,留為金陵、建康地方之用,此二成股份亦不可轉讓發賣,諸卿以為如何?」

對於這一點。眾臣也沒有反對。

「流求銀行提供三百萬貫,只作二成股份,此二成股份可轉讓發賣。三年後亦可自紅利中抽取一成,諸卿有沒有意見?」

眾人都知道,流求銀行提供貸款,實際上就是皇帝本人出了二成的份額,而且皇帝出三百萬貫只得二成,與戶部相比是大大的吃了虧。故此眾人都沒有反對,這麼一算來,還剩下四成股份,這四成股份如何分配才是關鍵。

「剩餘四成股份。作價六百萬貫,由民間募集,我大宋官吏士民商紳,凡有餘錢者,皆可購買一部份,由流求銀行代為署理,派發股權證書,此股權可於三年後自紅利中得三成給執有者分配,亦可轉讓。至於如何具體操作,由陳子誠擬出一份文告來。金陵冶煉廠五成利分紅,其餘五成利則用於擴建和購買新的專利,諸卿以為如何?」

趙與莒掃視眾臣,等待他們的回復。他一直想要在大宋培養出一個能夠支持他革新的階層,同時也他不忘把原先階層改造過來,在共享革新利益地前提下,使之轉變保守的立場。

在他地這份臨時想出的還顯得粗漏的方略之中,首先保證大宋朝廷控制住了新辦冶煉廠的大多數股份:通過流求銀行、戶部和金陵地方。朝廷控制了冶煉廠六成的股份。然後又用其餘四成股份來吸引官吏支持的豪商和家有餘財地百姓。這也讓後世地股票閃亮登場,成為大宋金融界地一項新生事務。但這個方略有一個非常難以說服眾臣的地方。那就是皇帝、大臣、商人、百姓合夥一起做生意。即使是開明如同崔與之一般,對此也是心懷顧忌,就算在天子威權聲望之下,當今之時無人反對,誰知道後世會不會惹來非議呢。

「臣以為可以!」葛洪這些時日精神好了許多,他知道這是天子地決定,因此思考了一會兒後,出來支持道:「陛下說了,這不是與民爭利,而是與民生利,既是與民生利之舉,便有利於千秋萬代,後世青史之中,必有褒名!」

「臣也贊成,只是……」薛極心中暗暗罵了聲,近來在迎合天子意圖上,這個葛洪每次都走在他的前頭,讓他漸漸有了失落感與危機感,覺得自己對天子的重要性似乎正在減輕。不過雖是如此,他還不得不代表他身後的力量提出自己的疑問:「只以四成由民間募集,未免……未免少了些吧?」

「六百萬貫,相當於前些年我大宋財政收入地十分之一呢。」趙與莒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朕還怕募不集此數,故此準備自朕內庫中拿出些錢來,朕新近納了美人,總得為她們賺些脂粉錢。」

站在他身後的周淑娘聽得此語,不由自主地望了他一眼,心中暗暗歎息了聲。

這位天子聰明睿智,所知甚廣,所謀甚遠,唯一不好的地方,便是太重利了些,渾身上下,總透著股銅臭味兒。

「六百萬貫與民間財富相比,實在不算什麼大數目,況且陛下之意,這筆款項顯然不是一朝一夕募集地,天下有錢之人何其多也,一介豪商家財百萬貫者也筆筆皆是,這六百萬貫……真不算多。」余天錫也道,他心中甚是眼熱,建康府只是出人出地,便佔了二成的股份,若這般大廠放在他臨安,那對他的政績會是多大的幫助!

「諸卿放心,此事也只是試水罷了,若是得成,朕今後修建鐵路、開辦工廠礦山,有的是向臣民募集股份之處。」趙與莒伸出右手食指,微笑道:「仙人撫我頂,結髮授金指。朕可是有點石成金的金手指,諸卿只管放心!」

關於呂祖點化天子的傳聞,在座的群臣多少也曾經聽說過,聽得趙與莒這般說來,群臣相互交換了眼色,然後齊聲道:「陛下聖明,臣等別無疑意!」

這可以說是對工業化成果的一份**裸地利益分配方案,因為與此利害悠關的朝臣都達成了協議,很快便在大朝會中通過了。戶部撥來的兩百萬貫,在十二月十五日,提前半個月就送達了建康府,緊接著,流求銀行一年額度的一百萬貫,也送達建康府。前些時日還為自己的奏章遲遲未批而感到束手束腳的耶律楚材,一剎那間便被粉紅色的金元券埋住了。

這麼一大筆錢,不是說花便花的,來自流求銀行的財務人員與流求銀行地一百萬貫一起抵達建康府,迅速加入耶律楚材的幕僚團隊之中,在他們為如何花銷這已經到手的三百萬貫做預算的時候,耶律楚材已經開始利用冬季枯水的時機,修整建康府的長江大堤,擴建金陵碼頭。

在他的計劃中,金陵碼頭要比流求的淡水碼頭還要大,能夠同時容納兩百艘五千斛以上的大船裝御,能夠停泊江南製造局最新製造出來地三萬斛(一千五百噸)級地大船,並為未來更大的船停泊做好準備。

建康府地行政主官很快發現,這位新來的上司雖然沒有把他們全部撤換,卻用一條看不見的鞭子將他們驅使得團團轉。每天一大早,刻鐘時間八時不到便要準時到自己被分配包干的工地上巡視協調,直到十二時才有人送上飯菜,休息一個鐘點後,一時到下午五時,若是天色好的話可能要干到六時,甚至有好奉迎上官的挑燈夜戰到七時。才回得自己的家中或者借宿的館驛,洗漱進食完畢之後的夜裡八時,便又要聚集於知府府中,聽臨安城中來的國子監太學生講述「行政學」課程,這些太學生是最早派往流求求學的,其中代表人物便是嘉定十年的狀元郎、如今工部勸業司的主司事吳潛。這個原本的理學新秀,在流求學了一年有餘之後,回來便成了流求「智學」的信徒,他名聲響學問大,資歷職務也不低,故此鎮得住這些建康府的各級行政主官們。

在吳潛每夜兩個鐘點的講課之中,除去忠君愛國之說外,重點便是如何提高行政效率之上,特別是拿出古今實例來一一剖析,便是再心懷不滿的官員,也不得不承認,從吳潛處學得了不少。

注1:根據山雞桑提供的數據,鐵路每公里耗鐵約是120--150噸,折算成宋裡、宋斤,每裡約是十一萬斤左右,可能會有出入,大伙莫要深究。

注2:漢宣帝與宋理宗有一個特點很相像,早年都起自平民,宣帝到了十九歲還居住在平民區,他與髮妻甚為恩愛,被權臣霍光迎立為帝后,群臣紛紛上表要求立霍光之幼女為後,漢宣帝下詔說尋找舊日貧微時的一柄並不值錢的劍,顯示自己「故劍情深」,不肯忘糟糠之妻之意,群臣之意乃歇。當然,這個故事最後是悲劇----他的皇后還是被霍光之妻顯夫人遣女醫毒死,不得不迎娶霍光幼女。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7-23 21:21
第一卷、朝為田舍郎 二五六、觥籌交錯國宴香


大宋炎黃三年,立春之後的第一次大朝會過後,天子賜宴。

當今天子已經御宇四年,其中親政已是三年,三年前以雷霆之擊流放史彌遠以來,天子便養成了習慣,每至年節和重要慶典,便在需雲殿宴請所有朝臣。

因為處理公務的緣故,陳貴誼來得有些晚,當他來到劃分給工部所屬地方坐下時,沒多久卻被內侍叫起,說是皇帝召他去偏殿覲見。陳貴誼心裡先是一慌,他上任還不久,對於天子行事風格尚不熟悉,但他養氣功夫不錯,沒一會兒便又沉著下來,快步到了偏殿。

偏殿中除了天子之外,還有一人陪坐著,這人四十餘歲的模樣,穿著普通服飾,沒有著官袍,頗有些不修邊幅。陳貴誼瞄了他一眼,確信自己並不認識,在向趙與莒行過禮後便只是略略對那人頷首。

「陳卿,這還是你二人初相識吧,這位便是你工部的侍郎蕭伯朗。」

趙與莒親政之後,對於這位陳貴誼甚是看重,三年間已經三升其職,他越是如此,陳貴誼便越覺得肩膀上的擔子重。

故此,他不得不更加兢兢業業了。

「原來是蕭侍郎,陳某失禮了。」聽得這人就是蕭伯朗,陳貴誼神情一動,慌忙對他拱手。蕭伯朗也起身行禮:「下官還是初次回來,未曾到陳尚書府上拜會。還請尚書大人見諒。」

趙與莒笑道:「回去之後你二人再敘私誼吧,朕喚你們來,一則是介紹你二人認識,二則是有件事情要與你二人商議。」

趙與莒要商議地事情便是與鐵路修建有關,在趙與莒看來,如今大宋工業發展已經被搬上軌道。來自流求的資金與技術,大宋本土的資源與人力,已經完成了磨合期,正漸入佳境之中。故此,他要將自己的內政建設的主要精力放在鐵路修建上來,只要不出大的意外,他希望今年上半年之內,便可以修成臨安至華亭地鐵路。從目前工程進度來看,問題不是很大。真正制約鐵路建設進度的,還是那個鋼鐵產量的問題。

要解決鋼鐵產量問題,單靠在金陵建一座大型冶煉廠還不夠,還需要馬鞍山的鐵礦、淮南的煤礦相配合。故此,趙與莒有意改變原先的第二條鐵路計劃,準備將第二條鐵路自華亭府與長江平行連到建康府,再自建康府乘火車渡輪過長江,然後向北延伸至,一支線抵達壽春,方便將淮南煤運出來。而主線在懷遠縣同樣通過輪渡方式過淮河,繼續向北經過宿州直到徐州

這條道路雖然比他原先計劃的要複雜得多,但有幾大好處,一是在長江之南。將臨安與蘇州、常州、鎮江和新興的華亭連於一處,對於商業甚為發達的浙北地區。無論是在人口流動還是商業貿易上,都會起很大促進作用。二是在長江之北,將宿州、徐州這樣地邊境重鎮連在一處,無論是戰略還是戰術上,都有重要的意義。三則是基本保持與長江、運河平行的方式,可以緩解運河運輸的壓力。

整條鐵路若是建成,全長約是二千五百到三千里之間,所需投資將是一個極為驚人的數字。趙與莒原本不想這麼急著拿出這個計劃,但是前段時間為金陵冶煉廠募集股份的效果激勵了他,六百萬貫的股份。竟然在十日之內便告磬。大宋民間儲藏的財富總量,實在是讓他吃驚。

這些財富當然不在那些平民百姓手中。都掌握在大地主、商賈、官僚士大夫和宗室皇親手中。這些錢在他們手中是死,只是單純的數據,若能以這種股份的方式將之吸出來變為活錢,不僅可以極大加快大宋建設,同時也可以解決因為土地兼併而帶來地就業問題。

流求銀行能夠貸的款項當然多,但比起民間富庶之家的財富總和,才經營了十餘年的流求,還遠遠不夠看。

「陛下所謀甚遠,乃長久之計。」若是技術問題,蕭伯朗還可以出來說說,但牽涉到地是政略,那麼蕭伯朗便無法發言,是陳貴誼在地圖上一一找出趙與莒所說的地名之後誇讚道。

「蕭侍郎此次來,便是為這兩條鐵路之事。如今鋪至華亭府地鐵軌已經有了,基隆冶煉廠將暫緩其餘方面鐵器供應,全力支持這條鐵路。但是第二條的勘測也應動手,蕭侍郎帶來了專業之人,他們會在最短時間內規劃完畢。」趙與莒對喬行簡說道:「朕有一事要交與你去辦。」

陳貴誼心中一凜,趙與莒如此慎重其事,那麼這件交給他辦的,必是件棘手的事情。

「整個工程需要大量勞力,朕要你就地征發勞力,給予適當報酬,莫虧待了百姓。」趙與莒悠悠然地道:「一年之內,須得將地基鋪好,如何鋪設,蕭伯朗帶來的人會予以指導,卿意下如何?」

二千五百里的路基,一年鋪好,而且現在才命他去徵募人手,陳貴誼嚥了口口水,微微沉吟了會兒,分析自己所得的消息,然後肯定地點頭:「臣遵旨,不過陛下須得委派護軍、屯軍給臣使用。」

「朕讓趙善湘與你配合,沿途護軍屯軍只管調用。」趙與莒也在心中估算了一下,這沿途的護軍、屯軍加起來,約摸有五六萬人,在不影響他們護路、通郵的情形下,完全可以調來萬餘人給陳貴誼用。然後再招募十萬左右民夫,一年完成並不太困難。

三人商議完這事後,趙與莒打發蕭伯朗跟著陳貴誼出去,自己要過會兒才到需雲殿。蕭伯朗還是第一次參加這種正式地宮廷宴會。故此看得一切都覺稀奇。陳貴誼知道他是天子信重地舊人,也不顧二人身份曲意迎和,他年紀也還不到五十,這年餘來看地流求智學之書甚多,故此與蕭伯朗倒有不少話題可聊。

還未入席,二人經過禮部的位置時。一人恭恭敬敬站出來,向著陳貴誼行禮:「陳尚書。」

那人說起話來有些怪異,蕭伯朗看了他一眼,總得這說話地腔調有些熟。陳貴誼也向那人行了一禮,笑道:「王爺這是第一次參加我大宋新春國宴吧,請勿客氣。」

「正是,若非大宋陛下仁厚廣佈恩澤,小王哪有機會見著上國氣象,更別提能在這般大宴上得沐龍恩了。」那人恭敬地說道:「喬尚書。小王府邸多虧了陳尚書費心,不知陳尚書何時方便,小王略備薄酒聊表謝意。」

「奉命行事,不敢居功,王爺不必如此客氣。」陳貴誼抱了抱拳:「若是王爺沒有其餘事情,下官便先走了。」

那人抬頭看了看蕭伯朗,見蕭伯朗只是穿著便服,目光中閃過詫異之色,但絲毫沒有失禮,而是又恭敬地向蕭伯朗行禮:「不知這位大人高姓大名。身居何職?」

聽得說他是一個王爺,蕭伯朗也不敢失禮,立刻還禮道:「下官蕭伯朗,忝居工部侍郎一職。見過王爺。」

「原來是蕭侍郎。」那人又是恭敬地行禮。

蕭伯朗總覺得有些怪異,陳貴誼拉了他一把。二人告辭離開後,便聽得身後那人又在向另一位戶部的侍郎行禮打招呼。雖然國朝重士大夫,朝會列班之時丞相甚至位於皇子之上,但像這樣一位王爺竟然如此多禮,還是讓蕭伯朗摸不著頭腦。

陳貴誼既是有意與他結交,自然少不了點撥他:「那人便是高麗王,一個多月前送到臨安來地,倒是個腦子活絡能忍能說的人。」

雖然陳貴誼說得很含蓄,但蕭伯朗立刻明白,這位被「送」到臨安的高麗國王在臨安城中並不怎麼受人尊重。蕭伯朗這也才恍然。為何覺得他說話腔調有些熟悉。在流求尚有數以萬計的高麗礦工、築路工,還有數量更多的高麗女子。說話正是這個腔調。

「陛下怎麼把他弄來了。」高麗王被秘營奪來的事情,蕭伯朗兩耳不聞窗外事,故此一無所知,因此免不了吃驚地問道。

「高麗權臣崔氏將他困在江華島,陛下以為以臣子凌迫主上,實為不仁無禮之至,故此將他救出來。」陳貴誼狡猾地笑道。

便是蕭伯朗也明白,趙與莒雖然滿天下地推行大宋的仁禮和忠孝義智信之道,卻還不會無聊到去將一個沒有生命危險的外國國王搶來的地步。再仔細一想,這個國王在高麗時便只是一個傀儡,但在高麗民間聲望還頗高,崔氏二代權臣,雖然敢為廢立之舉,卻不敢取而代之,將他掌握在手中,不怕崔氏不低頭。

而且如今無論是高麗王族還是權臣崔氏,都有求於大宋,為了讓大宋幫助他們,又害怕對方為大宋所用,自然免不了爭先恐後地出賣高麗權利,以討好大宋君臣了。

因此,那位高麗王爺,對於蕭伯朗這樣一個吏部侍郎也恭敬有加,便是理所當然地事情。雖然作為藩國之王,他的品秩很高,遠遠勝過蕭伯朗,但論及他在大宋天子心中的地位,只怕連臨安城的守門吏都比不上吧。

過了十分鐘左右,隨著大殿中爆仗齊鳴,這次國宴算是正式開始。趙與莒神采奕奕地起身致酒,他沒有說太多廢話,只是感謝去年眾臣為國盡忠,勉勵大宋重臣在新一年中繼續兢兢業業。蕭伯朗沒有專心去聽,他此時的腦子裡完全在想如何用輪渡方式解決火車過江的問題。

流求的新發明雖然大都是在趙與莒的直接或間接指導下完成的,但在這個過程中,蕭伯朗、歐八馬、敖薩洋各自形成了各自的長處。蕭伯朗擅長地是機械、蒸汽機等格物方面的東西,他到目前為止的發明,也都與這些有關。歐八馬的長處在機器地工業化應用,對於蒸汽機和其餘機器的改進、實用化上,他做得比蕭伯朗更好。而敖薩洋則擅長煉化、武器製造,他改良地火藥配方,如今已經取代了舊的黑火藥,運用在火炮和新式火藥武器之上。

趙與莒在這晚宴上並未呆多久,群臣可以利用這個機會放鬆放鬆,他卻不成,在眾人開宴不久,他便命宮中的聲樂舞女為眾臣獻藝,自己卻退到偏殿去查看公文。

「陛下,這是紅雷遼陽發來的消息,已經譯出來了。」

李雲睿將一張紙呈到他的面前,趙與莒一邊看一邊皺眉道:「目前還無法與紅雷直接聯繫上麼?」

「我們派出的其餘細作遠遠見到過他,但為了謹慎,並未派人去與他聯繫。」李雲睿低聲道:「他傳來的消息,臣覺得有些不對……」

「朕看到了。」趙與莒看著那譯出來的消息中「蒙胡與金人之間先後有數次使者往來,據說是金人遣使勸降嚴實」之句後,便皺起了眉頭。

若金人遣使勸降嚴實,如何會做得如此不小心,被「紅雷」所得知,而且既是數次往來,顯然其勸降並未成功,嚴實為何不殺了來使向蒙胡表示忠心?

「我們在金國的細作如何說的?」趙與莒放下紙問道。

「確實有遣使勸降嚴實之事,只是我們在金國地細作說,是嚴實主動遣人來協商地。」李雲睿道。

「這其中必定有問題……莫非蒙胡與金國暗中結盟了?」趙與莒思忖了好一會兒,然後冷笑了一聲:「有意思,金國的完顏守緒想來是吃多了虧,心有不甘了。」

「這是連接數次收到地有關蒙胡大元國的情報,大多是紅雷提供的,少部分來自其餘細作。」見趙與莒看完之後,李雲睿又呈上一本小冊子:「蒙胡偽元國的情形,記得甚為細緻,不過都不是什麼核心消息。」

趙與莒翻開那小冊子,一邊看一邊點頭道:「已是難為他了,這般去冒了極大的風險,能得到這些消息,朕已經覺得他立了大功。」

李雲睿知道趙與莒所說的「他」,就是指潛伏入蒙胡內部代號為「紅雷」的細作,因為在鐵木真死後相當長的時間內,趙與莒接不到來自蒙胡內部的直接消息,無法分析蒙胡下一步會採取什麼策略,只能從金國處間接得到一些情報,故此甚為惱火,乃派出「紅雷」。這位「紅雷」也不負厚望,果然傳回了不少蒙胡的情報,包括蒙胡分裂為四個汗國、拖雷汗國自立為大元、偽元在遼陽大肆屯田準備開科取士等等,甚至還包括了蒙胡遼陽屯田一年收穫的多少。紅雷得到這些消息之後,用密碼寫在紙上,埋到預定的地方,然後這邊細作便去取來,再傳回臨安,雖然比較耗時耗力,卻總算讓趙與莒對於蒙胡的情形不再是一抹黑了。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7-23 21:22
第一卷、朝為田舍郎 二五七、盤點盈虧運籌忙


高麗國王滿臉都是笑容,見著誰都施大禮,有修養好的便還個十足的禮,也有修養不是那麼好的,拱拱手,甚至只是輕蔑的哼一聲。無論別人待他何種態度,他都能面不改色。

這不是到大宋才練出的本領,崔氏父子執掌高麗大權數十年,他能夠在這二位權臣手中王位穩固,靠的便是這份隱忍的功夫。而且對於他來說,臨安比起高麗至少有一點要好,那便是這些大宋官員再對他不尊重,也不會要取他性命,他不必擔心哪天夜裡突然闖進一隊士兵來逼他退位。

而且,若論物質享受,在大宋臨安當一個閒散藩王,要遠勝過縮在江華島上吃苦。

但他心中還是有些不足,他希望能回到高麗去,只不過不再是那個傀儡國王,而是名副其實的高麗之主。到了大宋後,他多次聽人說起當今大宋天子是如何除去權臣史彌遠之事,在他看來,趙與莒想到的計策並不高深,最關鍵的地方在於趙與莒有流求的支持。他幻想有一日,自己也能靠外力支持,恢復高麗王室的權勢。

大宋天子祝酒之後,他原本想快步出來拜謝的,只是趙與莒沒有給他這個機會,立刻退席去了偏殿。接下來便是宴樂,禮部的幾個不大不小的官員在他身旁作陪,雖然言語很是慇勤,不過高麗國王明白,這種慇勤只是大國對小國的恩賜,而絕非尊重他這個高麗國王的身份。

這讓他心中有些煩躁不安,到大宋都已兩月了,雖然結交了一批朝臣,對他的計劃卻沒有任何幫助。現在的大宋,天子威權之重前所未有,朝臣們只是天子決策的顧問與執行者,而所有大小事務的最終裁定權,牢牢掌握在那個年紀輕輕比他的女兒也大不了多少數歲的宋國皇帝手中。

想到這位年輕的英主以比自己女兒大不了多少地歲數,竟然力挽狂瀾。使得大宋一改頹勢,展現出蒸蒸日上的局面來,他便既羨且妒。

「女兒……」

突然之間,靈光閃過他的腦海,他渾身一顫,覺得眼前霍然開朗。

宋國如今講究的是功利。流行的是「智學」,讓宋國沒有任何好處地扶他復位,那當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他是被宋人「救」來地,身無長物,便是有也沒有什麼可以打動富有四海的大宋皇帝的,唯一的值得奉獻給大宋天子以換取宋國支持的珍寶,就是他的女兒了。

宋國皇帝後宮中才有四人,自己的女兒獻上,皇后是做不了的。但得個妃子什麼的應當不成問題。再許諾宋國天子,願以漢江以北國土為女兒嫁妝,何愁不能打動宋國皇帝?

此事須得好生安排。不可過於急切。引起宋國皇帝反感。

一念及此。高麗國王不由得握緊拳頭。身體也因為興奮而微微發抖。

這次參加宴會地除了他之外。還有幾位藩國使臣或者代表。他們都坐在一處。大家都是能說宋話地。偶爾也會低聲交談幾句。高麗國王在微微發抖。恰好被大理國遣來地賀春使者見著了。那大理國使者便問了一句:「大王身體不適麼?」

「啊……無妨。無妨。只是在高麗不曾見過這等聲樂。感慨上國中華氣象。不免激動失儀了。」高麗王驚覺過來。笑著答道。

大理國使者看了看周圍。見宋國禮部吏員不曾注意他們。便湊過來低聲道:「大宋當真是天朝氣象。貴國豈無憂乎?」

高麗國王狠狠瞪了他一眼。只覺得這位大理國地使臣既魯莽又無知。懶得與他說話。搖了搖頭。將目光投向聲樂。這次是真正欣賞了。

大理國使者之所以會如此,倒不是魯莽,而是真正感覺到壓力了。

有關宋國與高麗的新盟約,因為臨安城中各種報紙的緣故,已經不是什麼秘密。其中關於要「恢復新羅百濟」的內容。凡是知道高麗史者,皆知只是借口----新羅百濟都在漢江以南。可是大宋卻要在漢江以北恢復新羅百濟。這讓大理國前來慶賀新春的使臣非常擔憂,若宋國一意恢復天朝上國疆土,除去中原之外,他們這西南的藩國,嚴格來說也是大宋附屬,會不會被大宋尋機吞併?

而且,大理國使臣來大宋雖是以慶賀新春為名,實際上還肩負另一使命,就是探試大宋對大理國的態度。他來之前,已經知道大宋流求近衛軍水師在哥羅築城,命名為通洋----大宋的心思,隨著這個城的建立而表露無疑了。

連遙遠地高麗、哥羅都感受到大宋咄咄逼人的威勢,那麼大宋臥榻之側的大理,感覺到的更是畏懼。雖然目前為止,宋國還沒有對大理表露出野心,但比起此前歷代宋帝,大理國無論是國君段氏還是相國高氏,都感覺到了疏遠。

特別是將高麗國王弄到大宋之事,讓大理國掌握實權的權相高阿育更是心驚膽戰,大宋天子本身就是在與權臣的爭鬥中獲勝的,他似乎本能地厭惡權臣,從他們得到的宋國報紙來看,對於權臣凌主的倭國、高麗,當今宋國天子都很不客氣。

不過想到安南李朝地使者被逐出臨安,大理使者又有些幸災樂禍,至少比起那位倒楣的安南使者,他還是受到了禮遇。

不知不覺中,對於周邊國家而言,大宋成了一個讓他們不得不仰望的巨大身影。隨著禮部與周邊諸國簽訂新的盟約,這些國家的市場都向大宋打開,那些為了逐利而奔波的各國商賈們,將來自大宋的傳統的和新近的物產運到這些國家中去。原先便讓各國愛不釋手地絲綢、瓷器、茶葉、工具、鐵器甚到銅錢,隨著貿易額地激增,在大宋與各國邊貿中的比例在不停下降。新地產品例如棉布、糖果、香皂、火柴、燈具、玻璃製品、馬車、鐘錶等等,成為貿易中的大件。

在新春賜宴一個月後,魏了翁於大朝會上公佈了大宋炎黃二年全年財政收入,這是戶部上下百餘名官吏花了二十多天採用新式計算方法統計出地。

「全年戶部收入共是一億五千二百七十二萬零九百四十八貫。」

當魏了翁驕傲地把這個前所未有的數據公佈出來時,滿朝文武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巨大的收入中,海外諸路上交的二千二百萬貫左右,比起上一年度增長並不算多。只有百分之十,真正增長多的是徐州、臨安兩地。這兩地在過去一年中工業發展極迅速,炎黃元年開始的大規模工廠投資,在炎黃二年都開始見效,徐州主要是棉紡織業、冶鐵業和礦山,臨安主要是絲綢、搾油、食品工業、日常用品工業和物流航運業。傳統地絲綢與制茶業也佔有相當比重。華亭府剛開始起步,江南製造局這一年來造了大大小小一千二百餘條船,其中不乏蒸汽船。因此,華亭府繳納的稅額也甚為可觀,雖然與徐州、臨安相比微不足道,但魏了翁如今對數字甚為敏感,他可以肯定,照這樣發展下去,華亭府將成為大宋另一個財稅重要來源。

還有已經開工建設的建康府。三五年後給戶部帶來的收入不會亞於徐州。

因為採用新式出納會計方法的原故,同時也因為炎黃二年比起炎黃元年要平靜,既沒有大規模戰事。也沒有重大自然災害,故此去年一年的財政支出比起前年反倒少了三百餘萬貫,全年理論上竟然有高達四千萬貫的財政盈餘。

所有的大臣都眼巴巴地看著趙與莒,四千萬貫的財政盈餘,按著當今天子地大方勁兒,今年恩賞只會比去年多,不會比去年少了。

「魏卿給朕與眾卿帶來了大好消息,去年一年咱們總算有了些余財。」在魏了翁報告完之後,趙與莒也忍不住眉開眼笑:「朕親政三載有餘。當初國是詔書中說永不加賦,諸卿現在覺得是否能實現?」

眾大臣都是會心一笑,當初趙與莒頒布明定國是詔時,大半官吏都持觀望態度,覺得天子「永不加賦」有些兒戲,如今看來,丁賦在大宋財政收入中的比重雖說還不是微不足道,卻已經沒有以往的重要了。

「朕鼓勵工商之初,有諫官說朕這是唯利是圖。是與民爭利,是禍國殃民。」趙與莒開始清算舊帳,他目光掃過台閣諫臣,那些諫臣都面露尷尬,原本大宋諫臣是監督天子地,只是後來為了防止丞相權勢過大,變得監督宰輔,趙與莒初親政時,這些諫官頗想恢復古制。對趙與莒的內外政策多有抨擊。如今看來,說他們鼠目寸光都是輕的了。

「如今天下大勢眾卿都很清楚。欲使國強民富,非工商不可,農耕為國之本,工商為國之干,無本幹不能獨活,無干本不能獨完。」趙與莒笑道:「諸卿對此,應不再有異議吧?」

三年時間,雖然不能讓最頑固之人完全改變他們的想法,但足以讓他們開始思考自己的立場是不是真的那麼正確了。

環視群臣,趙與莒又道:「雖然國庫充足,不過朕以為,朝廷還得過一過緊日子,朕已經決定,三年之內不在禁宮之中加蓋大殿樓宇,宮中採買,一律從儉。」

聽得天子如此說,眾臣中有心急的不免暗自嘀咕,國庫如此寬裕,天子還是如此,未免也太過小氣了些。

「自然,朕自己可以省些,諸卿的恩賞卻不能省,去年是以一百萬貫為恩賞,今年便以二百萬貫吧。」趙與莒看了魏了翁一眼,魏了翁立刻拿筆將之記錄下來,不過他的面色明顯變得陰沉,顯然對趙與莒這種花錢方式並不贊成。

「另撥三百萬貫,為天下軍民百姓之賞。」趙與莒又道。

「除此之外,朕即位之初便為天下貧兒募師學醫,如今已過三載,每每詢問此事,覺得最大問題便是缺錢,故此,朕有意撥一千五百萬貫,專為此項所用,諸卿以為如何?」

「此事萬萬不可,陛下!」

第一個反對地人,便是戶部尚書魏了翁。

喊出聲來後,他神情有些惶急,拜倒在地上道:「陛下,雖然國庫粗豐,但國家用錢之處甚多,況且陛下又有意興修鐵路,都需花費大量錢鈔。陛下重醫,雖是仁厚愛民,國庫撥出百十萬貫便足矣,一千五百萬貫,實是數額過大,臣不敢奉詔!」

趙與莒笑道:「朕只道朕小氣,沒料想魏卿比朕還要小氣。」

原本因為魏了翁出班抗旨之事,大慶殿中氣氛很是緊張下來,但趙與莒一句玩笑,讓眾臣明白他並沒有因為魏了翁的反對而生氣,大殿中的氣氛自然一鬆。

隨著趙與莒威望日隆,強勢的天子已經取代了強勢的丞相,成為朝議政治的中心。趙與莒環視眾臣,看到眾臣都聚精會神地側耳準備傾聽,他笑道:「魏聊請起吧,朕只是提議麼,若是不妥,朕與眾卿再商議便是。」

「臣倒有一言……」葛洪慢吞吞地走出來,顯得老態龍鍾,他要拜倒行禮,趙與莒搶先免了,他這才站直道:「一千五百萬貫,若只是用於給貧兒學醫,未免太過奢侈,但若是用於我大宋貧兒發蒙,卻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美事。」

趙與莒眉眼間帶笑,點了點頭,示意葛洪繼續說下去。

「十年樹木,百年樹人,我大宋潢潢萬里,億兆生民,其中英才之士何止百萬。昔日仲永,何以泯於眾人,因其不使學也。人非生而知之,成智成愚,唯學與不學耳,故此臣以為,當以朝廷之力,大力推行教化,使為人子者皆得受教,明禮儀,知仁恕,行孝悌,奉忠義。」葛洪緩緩說來,不疾不徐,雖然不算是鈧鏘有力,卻也聽得魏了翁呆住了。

自古以來,讀了幾本子曰詩雲之人,無不以天下為己任,常懷教化之心。理學大師的張載,更曾提出要「為往聖續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為官則造福於國,為儒則文宗一世,像崔與之那樣不以學術殺後世子孫者,絕無僅有。若是真能由朝廷出錢,普及教化,那「人人堯舜」的大同之世便為時不遠了。

魏了翁心中如此想,正待說話時,陳貴誼又出班奏道:「陛下,臣在工部,如今無論是修器械、建道路、堰堤防、浚河道,臣都覺著工部原先人力不足以用……」

他初說之事,似乎與今天議論地主題並不相符,但他繞了一個彎子後,還是繞了回來,只說流求因為興辦義務教育之事,使得官員、工匠都足以使用,故此若能學習流求也興辦義務教育,必可使得十年之後的大宋人才輩出。

薛極有些莫名其妙地瞪著葛洪與陳貴誼,特別是葛洪,他心中甚為奇怪,這老狐狸怎麼轉了性子,對迎合天子之意如此積極起來。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7-23 21:23
第一卷、朝為田舍郎 二五八、欲為聖王做前驅


這兩三年來,趙與莒利用內庫的節餘,在大宋交通要衝開辦收容孤兒的初等學堂,前後花銷有二百餘萬貫,在徐州、泉州、臨安、成都、建康、廣州建起了六所初等學堂,收容的孤兒總數在萬人左右。

除此之外,他還在主要州府都開辦了所謂教授貧兒醫術的醫學堂,規模雖然沒有初等學堂那麼大,覆蓋面卻更廣,面向的孩童也不僅是孤兒。

這次他提出的教育改革,便是將這些零散的採用新式教材教學的學堂正規化和制度化,推廣義務教育制度。

不過若是推廣義務教育,與當初的專注培養不同,三年學制只怕不夠用,必須擴展到五年了。

目前制約這義務教育推廣的不是金錢,以大宋如今國力,五年義務教育的錢財政負擔得起。制約其發展的最主要的還是師資力量,若只是弄一幫子老夫子去搖頭晃腦教一些子曰詩雲,趙與莒覺得這等於是自己把制錢往海裡扔。

而流求這十年來培養的師資力量,遠遠不足以使用,趙與莒估算了一下,真要全國普及義務教育的話,至少得需要數以十萬計的教師,便是將這十年來流求中等學堂培養出的學生全派出去任教,也無法滿足這個需要。

故此,推廣義務教育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千五百萬貫朕有這幾個花銷。」在朝議確認推廣義務教育之後,趙與莒掰著手指算與眾臣聽道:「第一是培養師資,朕要自全國遴選願意為初等學堂教師之儒生,至少要選二萬人來臨安受訓,這初等教育發蒙,不是捧著千字文三字經便可以教過的,而且除去識字之外,還須開設算數、國風等科目,這些都須經過培訓才成。」

算數對於大宋的重要性已經在這幾年的政務中體現出來了,魏了翁方纔所說的去年財政支出比前年還節餘的事情。依靠的便是一群精於算學的年輕官吏——他們無一例外都曾在陳子誠於臨安開辦的夜校之中受過訓。而且在唐朝開的科舉科目之中,便有算學一項,故此百官都對此並無異議。可是對於「國風」這一科目,百官便有些陌生,學校這一塊兒歸禮部管轄,鄭清之便出班奏問:「陛下。這國風一科所學為何?」

「國風之科其實包括二者,一是我大宋風物人情地理時務,二是忠君愛國禮義廉恥。」趙與莒對於自己要借助義務教育培養下一代地價值觀毫不諱言:「朕每思靖康之變時,士大夫多有變節投敵者,再思如今河北之地,嚴實、史天澤之流儘是漢人,卻不知忠君愛國,不知禮義廉恥,朕心常恨之。故開此科。使天下識字之人,皆有報國之志孤忠之心,知我華夏之壯美。明我炎黃之人文。」

聽得趙與莒這般說,鄭清之默然退下,心中甚為慚愧,喬行簡之死,他是少數知道內情之人,那段時間裡頗為惶恐不安。而且自喬行簡事發後,鄭清之明顯感覺得到,天子對待自己不似往常那般親近了。

雖然鄭清之自問在喬行簡之事上並無私心,純是為天子舉薦人才之意。但錯就是錯,一而再的犯錯,讓天子失望也是在所難免。

「因為人力不足地緣故。義務教育所設初等學堂。先設於各州府治所。由學政兼管。凡所建學堂之費用。各州府做出預算。由戶部自這一千五百貫中開支。此事宜速。如今是二月……令州府在五月三十日前將預算報上。戶部在六月三十日前核算完畢。若無虛瞞多報。便可發下。初等學堂規模。以該州府適齡孩童數量而定。學堂建築。一律由工部遣人督建。須防大風、地震、火災等等災禍。」

見眾人沒有疑問了。趙與莒又繼續說道。

「學堂日常開銷。教師之薪俸。學生之衣食。各地都應報將上來。朕定下一個規矩。學堂教師薪俸不得少於正九品官吏。論年資、考績上等。當不得低於正八品官吏。學生衣食。若是這一千五百萬貫中能解決。便全部為之解決。以鼓勵百姓送其子入學。若不能完全解決。至少也得解決其中二項。其一是每日上午須如徐州之例。每個學童有一個雞蛋或鴨蛋;其二是每個學堂須得有一套夏衫一套冬襖。」

這話說出來。百官又都是一愣。此時科舉出仕極難。絕大多數讀書人一生都是功名無望。但天子如此優待初等學堂教師。倒讓這個教師職位變得非常誘人了。

不過這也是一筆不小地開支。二萬名教師地話。每個人都以正九品職領薪俸。僅此一項。每年開支就不會少百萬貫。而學生地住宿、衣食。也將會是一筆巨大地開支。更重要地是。學校建設和維護投入更是一個無底洞。非常這樣算起來。一千五百萬貫或許還不夠用。

無怪乎天子一開口就是這麼驚人地數字。原來他早有準備了。

「此事諸卿是否還有疑問?」趙與莒又問道。

因為趙與莒的強勢,所以大宋朝堂現在形成了一種奇怪的局面,以往都是大臣提議,天子署名頒旨,現在則不然,現在則是天子提議,朝臣一些商議,然後再由天子署名頒旨。換言之,以往朝臣手中的決策之權,已經被天子不知不覺中收了過去,而朝臣留下的,只有執行權與建議權。

雖然大體上當今天子還算尊重朝臣的權力,不曾利用手中越發集中的皇權做出什麼讓大臣們集體反對地事情來,但象崔與之這樣有遠見的大臣心中還是有些擔憂。當今天子開了這般一個先例,後代天子賢明仁德不如今上者,會不會也藉著這集中的皇權為非作歹?

不過這是遠憂,只能先放下來,待以後再解決了。

很快,這份名為《欽定教化律令》地詔書便通過報紙和各級政府公文的形式詔布天下,對於在波瀾壯闊的革新之中的大宋而言,這只是天子眾多革新中的一項,它的影響力,在三五年內還看不到。要等到十年乃至百年之後,才會讓人意識到,這份詔書在趙與莒頒布的所有詔書中地重要性至少可以排進前五。

載有這份詔書全文的報紙,在一個半月之後,也呈放在拖雷地案前。

拖雷好學,現在能識得一些漢字。但用來看大宋詔書還是弱了些。故此,是李銳為他讀的——就像趙與莒設博雅樓學士一般,拖雷也設黃龍閣學士,第一位便是這個李銳。李銳目前已經在一定程度上獲得了拖雷的信任,雖然還沒有兵權或實際上的行政權力,但已能跟在拖雷身邊,就大宋和流求情形備他顧問了。

「這個詔書,與卿向朕地建議不謀而合啊。」拖雷聽李銳念完之後笑道。

「大宋天子所見之遠,非臣所能及。陛下,這是千秋萬代的功績,比起征服一國一地。要強得多。」李銳毫不吝嗇自己對趙與莒的讚美,即使是在拖雷面前,他也不掩飾自己對趙與莒的敬佩。

他這種態度沒有引起拖雷的反感,卻讓拖雷覺得歡喜:這個人直率有才,能公正地看待自己地敵人。

「卿又是在勸朕了……」拖雷甚是聰明,比起鐵木真只知打仗,他精通漢人的政治權謀,故此聽出了李銳言下之意。

上次李銳進言請求拖雷在所轄範圍內推廣漢化,拖雷雖然非常讚賞這個建議。但在實際推行中卻因為蒙胡貴族的阻撓而有些遲疑。他擔心的並不是自己帳下地貴族勇士,而是擔心自己的幾個兄長,雖然四兄弟達成了平分鐵木真遺產的共識,並且宣稱誰能替鐵木真復仇誰便可以去大翰爾多繼承汗位,可是實際上他們之間地小手段從未間斷。那些哥哥對他手中的四萬精銳垂涎三尺,明裡暗裡沒少派人來拉攏,若是強行推廣漢化,肯定會被那些哥哥們所利用。

所以拖雷一直在等待機會,現在聽得李銳催促之意。他有些煩躁地站了起來,背著手在宮殿中走了走:「李銳,朕擔心地是朕地哥哥們,朕在此推行漢化,朕那些哥哥們必然會拉攏朕帳下的貴戚王公,分化朕手中地部族,那當如何是好?」

拖雷的這個問題讓李銳眼前一亮,這是他的機會了,若能幫助拖雷解決這個疑問。他在拖雷心中的地位必然會上升。

為此。他凝神低頭,絞盡腦汁苦苦思索。

拖雷也不催促他。在拖雷想來,自己苦思數月都找不到辦法,這個李銳哪裡能在片刻中想出來!

「陛下,臣有一策……」良久之後,李銳終於抬頭道。

拖雷異常驚訝,不禁盯著李銳,盯了好一會兒後問道:「你且說來聽聽。」

「臣有幸來到陛下身邊也有數月了,拖陛下之福,臣與國族貴戚有些來往,頗結交了一些青年才俊之士。」

李銳這數月間,雖然沒有什麼實權,甚至連駐軍之地都被李全禁止接近,但是他為人英武,見聞在蒙胡當中算是廣博地,而且為人豪爽大方,又有單人殺虎的勇名,故此在蒙胡年輕貴戚中頗結交了不少好友。這些人家世顯赫,都是拖雷帳下領兵打仗的實力派。拖雷對此事也是有所耳聞,因此聽得他這般說,便點了點頭:「那又如何?」

「臣發覺一點,這些青年才俊無一不仰慕宋人器物之美。」李銳繼續說道:「聽聞他們父祖輩,亦是如此。」「以臣想來,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旁人要拉攏陛下手中的大將,所與者無非是財與權罷了,陛下控遼東富庶之地,若經營得當,旁人所供之財貨,豈有陛下多?陛下東征高麗,南抵宋金,北伏諸戎,論及權勢,陛下能賜的又如何會少?」

「故此,陛下安定群臣收伏人心的關鍵,就在於能給他們足夠的恩賞。」

拖雷聽得歎了口氣,李銳說得很有道理,但也只是很有道理,因為這些道理他自己也明白,可是他到哪兒去弄足夠的財貨來填飽手下蒙族王公貴戚們永不滿足的貪慾呢。

現在他能夠支摻,靠地是李銳叔父李全在遼陽的屯田。

「陛下若是想積攢更多財貨,唯有二途,一是掠擄,可如今能掠擄的唯有高麗罷了。另一則是……」

李銳說到這裡,卻住口不語了。

拖雷一手拉著他的胳膊,眼睛緊緊盯著他:「說,快說!」

「此話是臣說出的話便是有罪了,陛下……陛下可去問一人,他說出之後,不但無罪,而且國族王公貴戚處,更易被接受些。」李銳微微笑道。

「誰?」

「孛魯大王。」

對於孛魯這個人,李銳非常熟悉,在流求的時候,就曾不只一次聽人談起,像耶律楚材,像孟希聲,都曾說起這個木華黎之子。

他不僅繼承了木華黎的王爵,也繼承了木華黎在蒙胡中的聲望,拖雷能夠在慘敗之後仍然掌握四萬蒙胡精銳,孛魯功不可沒。但同樣是因為孛魯的聲望與影響力,讓拖雷對他有幾分忌憚。

在拖雷學來地漢人權謀中,有不少都是功高震主地事情。拖雷心胸雖是開闊,可是這種忌憚是隨著他的權位而必然產生地。故此,孛魯很長時間內並不在他身邊,而是被他遣去開拓北方,前幾日才獲勝回來。

「孛魯?」他微一沉吟,心中頓時一亮。

當初鐵木真西征時,令孛魯經營燕雲,結果孛魯諸部之富庶,便是西徵得搶得滿嘴是油的那些貴族們也嫉妒得緊,不只一次去鐵木真處告狀,說是他們搶來的東西還不如孛魯通過貿易得的多。現在那些善於理財的畏兀兒人都隨了幾位兄長,自己手中能夠斂財的,就只有孛魯和李全二人了。

「來人,去請孛魯大王……不了,朕親自去。」拖雷大聲道,走了兩步,回頭看了看李銳,見李銳留在原地不動,他有些不滿地道:「李卿,你還在那呆著做什麼,隨朕一起去吧。」

孛魯頗有乃父木華黎之風,加上他久鎮漢地,在所有蒙胡權貴之中,他是接受漢化最快的一個,甚至比起拖雷還要快。鐵木真在世時對他這一點相當不喜,拖雷登基後又將他打發到北地去征討山林蠻族,他卻毫無怨言。這次拖雷帶著李銳來訪,他也不覺得驚訝。

當聽得拖雷的來意之後,他飛快地看了李銳一眼。

「欲聚財,便先得放下仇恨,與宋人貿易。」他是個有問必答的性子,而且這兩年來他也思忖了許多東西,他的經歷見聞讓他意識到,蒙胡若還是按著幾百年不變的放牧生涯下去,用不著多久就會在與宋國的消耗中滅亡。他細細思忖了會兒後道:「陛下,這三年來,我們積累了大量的毛皮,宋人需要這些毛皮,我們可以通過高麗為中轉,把這些毛皮賣與宋人,從宋人處換來草原上稀罕的器物,再用這些器物去窩闊台汗、術赤汗他們那裡換取更多的毛皮,我們居中獲利,用這獲利積累的財富招徠草原諸部,陛下何愁他們不遵守陛下的制度?我這有一樣東西,陛下看了就知道這貿易能獲取多大的利益。」

當看到他所說的東西時,拖雷哈哈大笑起來,他拿出來的,正是拖雷剛才放下的那份報紙。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7-23 21:24
二五九、鋌而走險奮一擊


同樣的一份報紙也呈放在金國皇帝完顏守緒的案前。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完顏守緒養成了看報紙的習慣,金國自己也辦了報,只是那上面乾巴巴的歌功頌德文章,在新鮮勁完後,完顏守緒自家也看得無趣。

最初完顏守緒學宋國革新之策,開放報禁,允許汴梁等地興辦報紙,但很快他發現不對之處,報紙之上儘是鼓吹宋國如何好的文章,特別是將金國與宋國兩國國策對比,更有激進者甚至以「夷狄之有君不若華夏之無」,譏諷金國天子。為此,完顏守緒又仿宋國的新聞出版司,在金國禮部增設管理報刊之部門,為便於行事,這部門官吏都著綠色官袍,很快便將報紙上的反對之聲掃蕩一空。

這些綠袍小吏稱那些稱讚大宋的都是領了大宋金元券者,他們私下談話中諷之為金元黨,而汴梁百姓士子失去了報紙的熱鬧,剩餘幾家都是睜眼說瞎話的主兒,便藉著他們官袍顏色將這些主管的小官稱為綠八官,即綠色王八之意,也有人說他們是綠霸----綠色惡霸也。

總之他們有辦法讓在大宋風聲水起生氣勃勃的報業,變得粘粘搭搭死水一潭,這兩個月來,就連完顏守緒也懶得看金國自己的報紙,而通過輪船招商局的蒸汽輪準時送來的宋國報紙,只要到了便少不得往他這送上一份。

像他桌上的這張報紙,已經送來了一個月,因為被他反覆揉搓又攤開再看的緣故,這報紙都已經不成樣子了。幸好宋人報紙的紙張質量非常出色,這樣反覆蹂躪之下,竟然還未撕破。

「一千五百萬貫推廣義務教育……」

看著這標題,完顏守緒便覺得心中憋悶,氣血不住翻滾,彷彿隨時都會破體而出一般。

金國便是未曾失去半壁江山之時,每年收入也遠不如僻居江南的宋國。現在更是失去了半壁江山,雖略有恢復,精華部位的關中、河南尚在,但去年的財政收入,也只有可憐巴巴的一千五百萬貫,這還是托了宋國的福。宋國大量需要煤,而金國境內恰好有煤,故此在去年八月之後,孟希聲走通了關節,直接自金國運煤沿黃河而下,向宋國賣煤成了金國財政收入的一項主要內容。

饒是如此,完顏守緒還是覺得捉襟見肘,那些女真權貴們發覺賣煤可以獲取暴利,滿足他們對大宋數目眾多地奢侈品需求之後。毫不客氣地將自己的爪子伸向這塊肥肉,吵吵嚷嚷鬧得完顏守緒心神不寧,而金國戶部也立刻向他報告。這種濫采使得戶部的財政收入受到極大影響。

一千五百萬貫……

完顏守緒目光又盯在那串數字上。然後痛哭起來。

他自認為是一代英主。且不說勤於政務。就是奢侈享受比起先帝也要差上許多。自登基以來。殫精竭慮為地便是把這個奄奄一息地國家帶上正途。為此甚至不顧臣民嘲諷。去學習宋國地革新。可他得到地是什麼。失望還是失望。前方宋國地背影越來越遠。完顏守緒心中明白。自己根本不可能再追上趙與莒了。

金國如今對宋國地依賴。遠遠超過此前任何時候。不靠與宋國地貿易。他連百官軍士地俸祿糧餉都無法發出。

大殿中只有完顏守緒一個人地哭聲。早在他痛哭之前。那些內侍宮女。就被他趕走了。他不能容忍自己在外人面前顯示出軟弱地一面。特別是宮內地這些小人。若被他們傳播出去。還不知道外頭會如何嘲笑於他。

許久之後。他地情緒才平靜下來。他抹掉自己地淚。背著手來回踱步。然後出殿下令道:「來人。召完顏合達平章來。」

完顏合達是他手中最重要地大臣了。別地臣子或者貪婪或者愚蠢。完顏守緒根本信不過他們。

在等待完顏合達地過程中。完顏守緒顯得極為煩躁不安。他時而回到御座之上,時而背手來回踱步。只不過是半個鐘點的時間罷了,他卻覺得彷彿等了五六個時辰。「合達平章,朕召你來,是想問問大元之事。」見得完顏合達,不待他行禮,完顏守緒便批頭蓋腦地說道。

完顏合達是個聰明人,知道自己的這位皇帝一向厭惡蒙胡,稱他們不是胡虜便是蒙韃,以「大元」這個國號稱之,分明是皇帝陛下動了別的心思。他吸了口氣,好半晌後道:「陛下,此事須得從長計議!」

「朕知道,朕知道,但是朕不能等了。」完顏守緒歎了口氣,將案上的報紙指給完顏合達看:「這期報紙,一個月前的了,卿知道此事吧?」

完顏合達掃了報紙一眼,然後點頭:「陛下,臣知道此事。」

「你看,一千五百萬貫,朕在宋國的那位皇兄,漫不經心地便花去這麼多錢來!愛卿,去年咱們大宋歲入,也只有這一千五百萬貫罷了!」

「朕這些年來勵精圖治,不恥下問,甚至於放下身段,向那南朝的乳臭皇帝學他革新之策。朕只想讓我大金有重振之日,但是……朕發現,這般下去,我大金與宋國的差距只會越來越大。」完顏守緒說得激動,禁不住以手拍案:「朕豈是亡國之君乎?自古以來,亡國之君中,勤政如朕者有乎?節儉如朕者有乎?好學如朕者有乎?納諫如朕者有乎?朕絕非亡國之君,愛卿也非亡國之臣,可我大金卻至如此窘境,朕除去痛恨於先帝之外,尚能何為?」

聽得完顏守緒一連串地質問,完顏合達只能苦笑。

完顏守緒身軀肥胖,若是不瞭解他的,只怕真以為他是享樂淫逸的天子,但完顏合達卻是清楚,金國一連四位天子之中,只怕要算這位最為勤奮了。耐何他生不逢時,先是要收攏被蒙胡殘破了的爛攤子,接著又要面對宋國那位千古未嘗一有的奇才天子,時也命也。非他之過。

「朕不想做亡國之君,但如今大勢所趨----平章不必用虛言安慰朕,朕瞧得清清楚楚,最多再過兩三年時間,宋國便養精蓄銳已畢,那時他大軍北進。朕只怕連一日糧餉也支侍不出。如今在朝中那些吹捧朕吹得最凶的,到時便是將朕縛著送往南朝最勤的!」

「朕不願坐以待斃,便唯有鋌而走險!」

完顏守緒在汴梁慷慨激昂地對著重臣宣告自己即將採取的政策時,李鄴行在臨安的大街上,他左邊是孟珙,右邊是扈世達,扈世達神情有些發呆,李鄴與孟珙卻都是一臉曖昧。

「李參領,今日興盡否?」孟珙嘿嘿笑著對李鄴道。

「自然。自然,今日讓你破費了。」李鄴拍了拍孟珙肩膀,也是笑道。

若論年紀。孟珙要比他大上一輪,但論及軍功與如今在朝野中地聲望,孟珙拍馬也趕不上李鄴了。去年孟、扈二人初至臨安時,為了與天子愛將結好,沒少往李鄴與李一撾處跑,各種禮物也送了不少。不過對二人的態度,李鄴是來者不拒,李一撾卻是什麼都不收,特別是李一撾家中娘子管束極緊。到外頭喝花酒逛勾欄之類的事情,李一撾根本不敢做,頗有前時名將韓世忠懼內之風。

李鄴則不然,李鄴心中有自己的算盤,他知道自己犯些小錯,天子不但不會怪罪,反而對時不時地拿這些小錯敲打他樂此不疲。在文官的心中,他算不得什麼好人,越是如此。他便越安全。但他又不想從此就縱情酒色虛度一生,他還想立下更大功勞,特別是開疆拓土揚威遠國,要這樣,他就必須與孟珙、扈世達這種宿將子弟。

「據說今日這胡姬坊的胡姬,都是那位大食商人自各國收羅而來地,李參領大展神威,當真是揚威異國了。」孟珙又嘿嘿笑了聲。

「你也是龍馬精神,我看著你帶了三個入內。」李鄴當然也不忘記回捧一下孟珙。然後二人齊齊看向扈世達。扈世達面色微紅,男人在別的地方可以退縮。在這種情形下是絕不能退縮的,他伸出一隻手,手上伸直了三根手指,卻是一語不發。

風月之色談完之後,孟珙又笑嘻嘻地道:「李參領,我與世達來此都快有一年了,聽聞最近要安排我們入軍中帶兵,不知是真是假?」

「此事原非機密,故此無須瞞你,是真,這一年來,你二人學業甚佳,步炮協同戰術演練考績也都是優,我和李大爆仗都以為你們可以去帶兵了。」李鄴瞄了他一眼:「不過莫想走我地門路,平常時候收你們地禮物沒關係,這時若是收,天子便是不踢我屁股,李雲睿那廝便先要來找我麻煩了。」

提起李雲睿,孟珙和扈世達都覺得背脊一冷,忍不住向四周看了看,李鄴哈哈笑道:「瞧你二人那熊樣,今日咱們便服入城,李景文那廝管不著!」

「誰說我管不著?」

他的話音尚未落下,李雲睿懶洋洋地聲音響了起來,激得李鄴渾身一抖,然後破口大罵道:「你這賊廝如何與鬼一般,說曹操曹操到,真是他奶奶的!」

「為人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你李漢藩若不是做了見不得人的事情,為何會說我像鬼一般。」李雲睿嘿嘿冷笑道。

「你這廝……咦!」

李鄴正待再罵他,突然看到李雲睿身後兩個衝著自己笑地近衛軍士兵,他怔了怔,然後大喜道:「石大漏勺子,宋小娘兒們!」

「見禮石大勺與宋思乙都向前一步,行了個近衛軍軍禮,二人也都是眉眼帶笑的模樣。李鄴與他們分別,還是在台莊大戰之後,那次大戰中二人都受了重傷,幾乎丟了性命,故此不曾參加當時的凱旋獻俘儀式。這也一直是二人地最大憾事,他們至少耿耿於懷,不過能見著當時的長官,二人都很是高興。

「李景文,你害我!」

李鄴一邊還禮一邊憤憤地對李雲睿吼了一聲,李雲睿掌管軍隊的情偵系統,與霍重城的職方司秘諜系統互不統屬,而且李雲睿有執行權,故此對於李鄴的行蹤當然是一清二楚。

「石大勺和宋思乙來了臨安,第一時間便是要拜見你這舊日長官,所以我就把他們帶來,讓他們看看你的雄風。」李雲睿聳了一下肩,漫不經心地道:「如今李漢藩無仗可打了,便在床上與人廝殺,倒也是戰果纍纍。」

在李雲睿面前,孟珙與扈世達不敢那般隨意,畢竟李雲睿同時還有一個職司,那就是天子護衛殿前司副帥,並被趙與莒欽命執掌臨安周邊軍法,他們私底下逛青樓勾欄,恰恰歸李雲睿管。

見李鄴被纏住,孟珙向扈世達使了個眼色,準備乘著這機會開溜,結果才邁開步子,李雲睿慢慢悠悠的聲音又傳了來:「這不是孟璞玉和扈大義麼,你們二人怎麼穿著這身百姓服飾,莫非嫌我大宋軍服不夠威風,在青樓女子面前穿不出來麼?」

「不敢,不敢。」孟珙與扈世達只得苦笑著轉過身來,二人行過禮,李鄴倒是夠義氣,將事情都攬了下來:「是本參領帶著他二位體驗民情,按著陛下的話說,便是深入到我大宋百姓中去,培養自己對大宋百姓的熱愛。」

「李漢藩,我呸!」李雲睿啐了他一口:「你是深入到青樓女子兩腿中間去了吧,培養對百姓地熱愛?你先回去培養自己對家中妻妾的熱愛再說!」

宋思乙與石大勺都是大樂,宋思乙靦腆,只是笑而不言,石大勺則是兩眼放光:「李參領,我初來臨安,尚不知臨安城中哪兒好玩,你是識途老馬,幾時帶屬下去轉轉?」

李雲睿倒不是真正生氣,他與李鄴合作得甚為愉快,只是替天子敲打他,勿使他太過份了。眾人聊了一番,便叫了輛馬車去群英會,算是給宋思乙與石大勺接風洗塵。

上得車來,李鄴有些好奇地問道:「石大勺子,你二人不是回了流求麼,怎麼此時有空來臨安?」

「天子調我等來的,一共有三千人,都是當初回流求休整復訓的老兵。」知道此事不必隱瞞,故此石大勺直接回答道。

無論是李鄴,還是孟珙、扈世達,都覺得身上一緊,一股血腥氣息隱約傳來,他們相互看了看,都點點頭,便岔開話題,不再討論此事。

天子自流求調兵,顯然是準備打仗了,只不過……事先一點風聲都沒有,這是要對哪兒用兵呢?

無論是要對哪兒用兵,都意味著他們這些武人有了用武之地,意味著戰功,意味著開疆拓土。與此前宋國懼怕對外開戰不同,如今的大宋武人,不僅不懼怕開戰,甚至有些躍躍欲試,畢竟,這才是他們展示自己才能的最佳所在。

注1:孟珙歷史上是不是這樣風流好色的人物,作者不知道,作者只知道有一副以孟珙為男主角的傳世名畫《嘗後圖》,有興趣的不妨搜索一下(MM就算了)。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7-23 21:25
二六零、禍起無形聯二國

重生之商業大亨 》》》

之所以會自流求調軍入臨安,是因為「紅雷」傳來的情報讓趙與莒判斷出,北邊可能會有異動。

已經到了春暖花開的時節,而且眼見著便要進入初夏了,最為怕冷的崔與之也變得活躍起來,到趙與莒這來順手牽羊的次數越發多了。趙與莒的一兒一女都在學走路,會「咯咯咯」瘋笑著滿園子跑,趙與莒是嚴禁乳母抱他們的,只有趙與莒自己與太后、楊妙真、韓妤和崔與之才有抱他們的權力。

趙與莒不希望自己的孩子生長於深宮婦人之手,而是希望他們能多摔上幾跤,能夠堅強一些。

「別別,我的鬍子!」

崔與之喜歡抱小孩兒,而兩個小孩兒對拔他的鬍鬚也都是樂此不疲,剛剛小鈴鐺便乘著他不注意的功夫,從他臉上扯下一根鬍鬚來,咯咯笑得極響。崔與之不得不放下她,乘著他捂臉呼痛的機會,小鈴鐺飛快地跑向自己的弟弟,將到手的鬍鬚在他面前炫耀。

小孟鈞很是眼饞地看著姐姐手中的鬍鬚,又瞄了瞄崔與之,似乎在算計著如何也能從崔與之臉上拔下一根來。崔與之慌忙站了起來,不讓這頑皮的孩兒夠得到自己的鬍鬚,然後轉向趙與莒:「陛下,公主又扯了老臣一根鬍鬚,臣聽說高麗的那個什麼崔某人給陛下獻來數十隻千年老參,還請陛下賜臣十隻八隻的,讓臣好養養鬍鬚。」

「你這老兒,朕總共也只得了十隻八隻罷了,賜你一隻,其餘的要拿去孝敬太后和太妃。」趙與莒有些不滿地道:「你這鬍鬚都要用千年老參來養,想來也是極珍貴的了,多扯幾根下來給朕收著,若干年後沒準還可以傳給後世子孫,一代名臣崔與之之須。」

聽著趙與莒嘟囔,崔與之瞇著眼睛笑了。君臣二人合作了兩年有餘,有的時候,崔與之覺得自己面對的不是聖明的天子,反倒像是一個不大聽話卻還算孝順的兒子。當然,他不敢把這種想法表露出來:天子敬你那是天子涵養,若是自己失了禮數那便是自己的虛妄了。

「崔卿。朕得到消息,我那位金國的皇帝弟弟,還有北邊地蒙胡拖雷皇帝,如今有些勾勾搭搭呢。」

玩笑完畢之後,趙與莒正了臉色,乳娘立刻上來將孟鈞和小鈴鐺抱走。兩個小孩還有些不捨,但是被乳娘小心地哄著,倒也不曾哭鬧。趙與莒目送二人出了院子,還向他們揮揮手。小孟鈞有些不明白,但小鈴鐺知道這是父皇在對自己說再會,便也學著揮揮手。

崔與之用力揉著下巴。搖了搖頭:「這也是應有之意,那金國國主也算是有耐性的了。」

以宋金如今地情形。兩國國力變化這般大。完顏守緒還能恪守盟約三載。實在是讓人吃驚地事情。

「朕心中有些猶豫。」趙與莒慢慢道:「朕在想。如今是不是光復中原地時機。」

這確實不是最好時機。在趙與莒原先地計劃中。應該再過兩年。也就是他親政五年之後。\\\\此時兵已精糧已足器械也完全準備好。他可以一鼓作氣。直接攻破汴梁。光復中原故土。但從他目前接到地情報來判斷。金國國主已經暗暗在向邊境調集大軍。他再不做反應。只怕會被鬧個措手不及。

「陛下。三年前近衛軍拿下徐州而不繼續進軍是為何?」崔與之問道。

「一是朝野反對之聲。二是國庫空虛。三是人力不足用。四是不欲多造兵禍殺傷。」趙與莒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如今我大宋報業發達。只需通過報紙將伐金利弊說清。則朝野必無反對之聲;如今流求、徐州。三年來養成才能之士何止數十萬。足以掌控中原;金國無道。百姓多有逃亡。陛下弔民伐罪。豈是多造兵禍殺傷?」崔與之一一說道:「唯一可慮之事。便是國庫。雖說去年盈餘四千萬貫。只是……」

趙與莒深深點頭。確實,去年的四千萬貫盈餘,一半做為恩賞和義務教育費用已經納入預算中了。而且戰爭一起,所耗費錢糧,恐怕不是一兩千萬能夠完成的。另外,這場戰爭開打後,如果能快速結束的話,那麼還可以減少損失,可是若金國君臣堅壁頑抗,戰事曠日持久地拖下去的話,那麼對於大宋的商業利益也是一個重大的損害。

故此若是要戰,就必須速戰速決。

「世事不如人意者十之**,若是再過二年,我大宋便可以雷霆萬鈞之擊,一舉擊破金國,匡復舊土了。」崔與之歎了口氣,然後又道:「不過國庫倒不是臣最擔憂的,臣之憂,不在於金國而在於蒙胡。」

趙與莒點點頭,崔與之又和他想到一處了。

「兩面受敵,想要獲勝,更非一朝一夕。」趙與莒皺著眉。

儘管這是趙與莒和崔與之不願意看到的事情,但是,事情還是不可避免地向這個方向發展了。就在趙與莒和崔與之為此事犯愁地時候,完顏合達在汴梁西門,目送一隊使者出城。

金國君臣明白,宋人在汴梁城中肯定布有不少探子,故此派出的這隊使者,名義上是出使西夏,實際上中途折向北方,渡過黃河之後穿過完顏陳和尚的防區,再通過此前與嚴實達成地默契,進入嚴實控制的地域,然後轉向遼陽。

使者是炎黃三年三月十六日出發的,沿途頗經歷了一番曲折,包括遇到山賊和散兵游勇的攔截,直到五月十日,花了近兩個月時間,才抵達遼陽。

接到金國使者來的消息,拖雷甚為高興,當下召來孛魯、李全等諸人,要立刻會見金國使者。

「不可,陛下此事不急。」

在拖雷的帳下,群臣的年紀也普遍年輕,李全年近四十,已經算是大的,像孛魯、史天澤等。都是三十左右的歲數。但是最先說話地不是他們,而是最為年輕的李銳。聽得他急不可待地出來反對與金國使臣見面,拖雷與孛魯都有些驚訝。

「陛下,金國使臣來此目的不問可知。」李銳面上浮起不屑的冷笑:「金國君臣原先見先帝兵威凌利,便與宋國交好,妄圖聯宋抗我。如今見宋國勢大,便又與我大元結好,不過是又想故伎重施,借我大元之力替他與宋國相抗罷了。」

「宋國勢大,我大元與金國,任何一國恐怕都無力獨支。」拖雷對於三國地力量對比有很清醒的認識,他背手道:「如今金國主動修好,朕順水推舟,有何不可?」

「陛下。金國與宋國有盟,如今背盟,宋國必定藉機伐金。宋金戰事一起,金國必來我大元處求救,我大元是救還是不救?」李銳進諫道:「救,則是以我大元之勇士,為金國而犧牲,不救則是任金國為宋所吞併,唇亡齒寒之時未遠。」

「此話我就不明白了,宋國伐金是遲早的事情,與其等宋國尋準時間主動出機。何如如今我們主動進擊?」殿中一人反駁道。

「我大元精銳,宜寒不宜熱,此時南下與宋交戰,用不著多久便是酷熱難當,軍中必生疾疫,如之奈何?」李銳反駁道:「何況宋國坐擁江河之險,以宋國水師之威,我大元如何渡河南擊之?與宋國隔河對峙,於國又有何益?」

這確實是難題。經過兩年多的休整,蒙元的實力恢復了不少,特別是拖雷這裡,因為有李全一心屯田聚財地緣故,所以在糧餉上甚為充足,這兩年招徠草原上其餘小型部族,倒也收穫不少。但是,實力再如何恢復,也沒有回到鐵木真時代地水平。而蒙元將士大多怕熱。又不習水戰,此時南下。確實不是什麼好主意。

因此,在李銳說出這番話後,大殿中便都沉默起來。

「那你說當如何處置?」許久之後,拖雷又問道。

李銳不慌不忙地拿出一份報紙,將報紙呈給拖雷:「這是臣新近看到的報紙,陛下請看這一條。」

順著李銳所指,拖雷向那篇文章看去,他看了好一會兒,覺得不大明白,便讓一個識漢字的近臣念與他聽。原來那是來自三峽的一則消息,說是在天氣轉暖之後,經過三峽處居民的努力,影響航運的暗礁終於被盡數爆破,自此二萬斛以上的超大船都可以安然穿過三峽了。這則消息並沒有什麼古怪之處,拖雷不喜歡李銳故弄玄虛的模樣,因此哼了聲:「李卿,這消息究竟怎麼了?」

「天氣轉暖,天氣轉冷。」李銳胸有成竹地道:「陛下不防將金國使者晾著,過上些時日再見他,卻不要給他太多說話地時間,令他無法逞口舌之利。晾他個兩三次,他必然心急,到那時陛下再提出條件,想來除去歸還先帝遺骸之外,金國少不得還要出些血。陛下要將這事情拖到九月之後,九月之後天氣轉涼,到了十一二月,黃河封凍,宋人地水師便無法入河,此時我大元騎兵再長驅南下,借道金國渡過黃河,再直副徐州。奪了徐州,便掃清南下之路,以臣想來,宋國人守城或可,但野戰必不是我大元精騎對手,火炮雖是犀利,卻一來行動不便,二來補給艱難,必不是我大元敵手。此後我大元連年擄掠,令宋國疲於奔命,只須不去攻佔堅城,量宋國能奈我何?」

「好!」

聽他這樣說完,拖雷撫掌大讚。

在拖雷心中打的也是一般主意,與金國是要結盟地,但不是現在,而且需要在金國送還鐵木真頭顱之後。另外,也不能讓大元去為金國打仗,為避開黃河天險,到時金國必須向大元開放行軍路線。

拖雷清醒地認識到,想要一戰滅宋那是絕不可能地事情,但是若能從宋國處奪到徐州這座工業城市,不僅僅可以搶奪這座城市中的財富,更重要的是可以從這座城市裡擄走大元最需要的工匠,特別是冶鐵的工匠。

「若是有了徐州的鐵匠,李卿,你能為朕造出不亞於宋國的火炮麼?」想到此處,他向李銳問道。

「不能。」李銳誠實地回答。

這半年來,李銳除去為拖雷如何賺取財富出謀劃策之外,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帶領蒙元的工匠鑄造大炮。李銳可以畫出大炮地外型,而蒙元的工匠也能夠根據這畫仿製出那大炮來,只不過這大炮總是炸膛,已經炸死數十名蒙元的寶貴工匠了。為此拖雷甚是心痛,但卻無法追究李銳之責,因為當初他要李銳造炮時李銳便有言在先,流求鑄炮用的鋼材質上佳,而且所用的都是器械,故此才能較為安全,蒙元用手工鑄炮,材質又不過關,爆炸在所難免。

故此,李銳的回答頗讓拖雷失望,他揚眉正要再問,李銳又道:「雖然不能造出與宋人一般的火炮,但也不至於炸膛,不過射程定然沒有宋人遠,而且只有實心彈。」

「能用來攻城便可!」拖雷聽了大喜。

他看了看其餘眾臣,首先點了孛魯之名:「太師意下如何,覺得李銳所言是否有理?」

「當然對。」孛魯毫不遲疑地道:「我們才開始重新賣羊毛給宋人,要從他們那換取各種財富,再用這財富招攬草原上的部族,怎麼可以現在半途而廢?」

上回拖雷問李銳如何積攢財富,李銳推到孛魯頭上,而孛魯給拖雷的建議很簡單,便是與宋人貿易。雖然現在兩國之間邊貿斷絕,但幸好還有一個高麗位於中間,孛魯用俘虜地高麗商人為中介,與宋國商人搭上線,這幾個月來,宋國的各種奢侈品和茶、酒、香料等等生活用品,都源源不斷地運了過來,換走蒙胡積累了兩年的羊毛、皮貨和在遼東、高麗弄到的野參、東珠、鹿茸等等。憑借這些奢侈品,拖雷成功地穩定了帳下各部,並開始推廣漢制,在草原遷來的諸部中教授宋話漢字,還準備在九月時開始大元第一次科舉。

若是現在就開戰,那麼這條貿易路線只怕會斷絕,對於拖雷而言,這是件很讓人生厭的事情。

另外,手中有大量宋人的奢侈品,拖雷很自然地將手伸向不屬於他的草原諸部,他通過這些財富,零零散散已經又招來幾個草原部族。故此,對於拖雷來說,現在這條貿易路線與李全的遼陽屯田一般,是不斷向他輸送營養地鮮肉,絕對不能放棄地。

聽得孛魯的話語,拖雷又點了點頭,再問其餘重臣,發現眾人地意見空前一致,便是要與金國結盟,但不是現在,須得等九月之後天氣轉涼,才是最好時機。

「那便等秋後,那時草色枯黃,馬兒正肥,天氣涼爽,是我們與宋人決戰的最好時機!」他最後決定道。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7-23 21:26
二六一、願將鐵軌致天下


退朝之後,李銳回到李全的府邸之中。

以他現在的身份,原本可以有自己的府邸,但是李全堅決不同意,說他們親族原本便少,若是二人都單獨開府,家中實在是冷清得不像話。故此到現在為止,李銳還是住在叔父家中。

李全給他找來幾個僕人使女,既有原本居於遼東的各族,也有自高麗掠來的高麗人,使女都是美女,但李銳對他們沒有什麼興趣。回到自己屋中之後,李銳再沒有在大殿上奏對呈辭的瀟灑,相反,他打發走僕人使女之後,雙眉緊鎖,目含隱憂。

那份《大宋時代週刊》被扔在桌上,窗外的太陽光正照著它,將它染成了金黃色。

沒過多久,屋外傳來腳步之聲,這並未出乎李銳意料,緊接著,他聽到李全的聲音:「銳兒在麼?」

「叔父。」

與李全見過禮,將李全請入上座之後,李銳在下首陪著。與他神情不安不同,李全滿面春風,今天李銳的表現著實出色,下朝後他晚回來,原因就是劉黑馬、史天澤等人向他祝賀,說他後繼有人。故此,最初時他沒有注意到侄兒神情的不安,而是笑著道:「銳兒,今日朝會著實出彩,便是叔父我也不敢相信,這指點江山的便是當初那淘氣的侄兒。」

「叔父謬讚了。」李銳並未因為叔父地稱讚而表現得歡喜。相反,臉上苦笑更濃了:「今日之言,雖是侄兒心中醞釀已久的,但是,侄兒總覺得事情並無如此簡單。」

李全也深以為然,宋國天子實在是他從未遇到過的對手。不到十歲時便開始佈局,從他手中將無數紅襖軍帶走。*****登基以後除史彌遠滅鐵木真,當真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玩弄天下英雄於股掌之間。

「況且……」李銳又看了看李全,然後壓低聲音道:「叔父與孩兒手中都無兵權,孩兒之策若是得成,立首功的也是那結手綰兵權的大將,若是不成。孩兒這獻計之人便是替罪羊了。」

李全雙眉微揚,他號稱李鐵槍。對於衝鋒陷陣原是有著本能的嗜好,但現在卻轉職成了文官,若是在大宋,這是了不得地大喜事,可是在大元,文官地位明顯不如武將。

確實如李銳所言,若是真與宋國交兵,那麼手中有兵權的嚴實、劉黑馬、史天澤等人功勞會遠在他這樣辛辛苦苦屯田供應糧草地人之上。經過這幾年的事情,李全雖然更為冷靜成熟,卻不意味著他已經放棄了功名利祿之心。相反。他功名利祿之心更加地強烈了,只不過被他很好地掩藏在心底罷了。

而今。李銳地話像是掀開了火山山頭,露出裡面翻滾沸騰的岩漿來。

「依你之意?」李全有些猶豫地問道。

「侄兒也一籌莫展,若是有辦法,侄兒便不須在此傷腦筋了。」李銳苦笑道。

人力畢竟有時而窮,李銳不可能對任何事情都有解決辦法。頓了頓,李銳又道:「好在如今天子聽進了侄兒的進言,將時間推遲到天冷時節,九月與金國會盟的話,那麼最快也得到十一月黃河封凍之後才出兵,來有半年時間,叔父使些勁兒,或許還可以拿到兵權。」

李全點了點頭,如今只有如此了。\\\\****

「不說此事,叔父,九月便要開科取士,孩兒雖是督辦此事,自己卻不懂那勞什子的經書策論,叔父手下那喚李治地,何不調與孩兒使喚?」

李全屯田頗有功績,與他手下這個叫李治的人分不開,此人原是金國官宦後裔,蒙胡南傾後一度逃至河南,後又回到河北老家隱居求學,曾當過一任縣令,在鐵木真大舉南侵時被擄去。李全得知他精於計算大衍之數,便將他要來幫助自己。聽得侄兒這樣說,李全微微有些猶豫:「這幾年來為叔屯田有功,多虧此人,銳兒,若是你要去了,為叔這邊當如何是好?」

「叔父,屯田之事已上正道,有無此人都無妨,可是科舉之事,侄兒無此人卻是不成。」李銳涎著臉笑了起來:「好叔父,便是幫侄兒這一遭吧。」

「那麼……便如此吧。」李全無奈,雖然他又有了許多女人,可是這些女人到現在還沒有誰為他生出一男半女地,若他真沒了自己的後代,李銳便是他唯一的繼承人,將來一切都李銳的,何必吝嗇一個下屬!

就像蒙胡的高層在為即將到來的戰爭而謀劃一樣,金國與宋國同樣如此。脆弱的和平,隨著宋國國力日益增長,稍有眼光些的人都意識到不能長久了。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戰爭何時爆發,以及是哪一方先動手。

金國的革新已經全面停頓下來,完顏守緒拚命收刮每一文錢,積攢每一粒米,操演軍隊,修整器械。對外只說是要攻打蒙胡,準備奪回黃龍府,將蒙胡自金國故地趕走。為了達到這個目地,完顏守緒甚至不惜向百姓許諾,再苦一到二年,打敗蒙胡之後他便永不加賦。\\\\\

他所控制地報紙也開始稟承旨意,為即將到來的戰爭搖旗吶喊,發出了每日少吃一頓飯為國捐獻一碗糧地號召----天可憐見,在宋國人一日三餐的時候,金國百姓一日兩餐尚無以為續,若是再少吃一碗,當真只有尋全真派的道士們傳授煉氣辟榖了。

宋國的準備與金國便完全不一樣了,早在報紙上傳出風聲之前,一船船軍用物資便已經順著長江、運河,運到徐州、襄陽、成都。在臨安城中完成整訓地十二萬禁軍。也被分別派往這三處,名義上打的是輪換的旗號,實際上是用精銳部隊取代邊境上的普通守軍。在物資準備上,宋國有著先天的優勢,糧食軍械,都籌備得齊全。唯一的問題是蜀道艱難,雖然如今物資已到了成都。可趙與莒估計,再過幾個月也未必能從成都運到漢中前線。

與金國大張旗鼓不同。宋國地這些準備措施,隱藏在日益增加的物流之中,根本顯得不起眼。

而在大宋地報紙之中,如今最關注的問題不是這些問題,反倒是通往華亭府地鐵路。每天都會有修建進度報道。會有工地上的一些趣聞,也會有對於今後這鐵路究竟有何用處的一些展望。

這條半實驗半實用的鐵路。建造費用既不是來自於民間籌資,也不是來自於戶部撥款,雖然對於鐵路的遠景還是很看好,但是對於動輒要花費幾百萬貫地東西,魏了翁還是很警惕地捂緊了錢袋子,任趙與莒舌爛蓮花,也不肯從戶部國庫裡掏出一個子兒,最後趙與莒無奈,只能用自己的私房錢修建這條大宋也是世界上地第一條鐵路。

他相信用不了多久,魏了翁便會後悔。

因為天子最重視此事。為此動用的民夫、工匠、軍士數量超過六萬。而臨安至華亭,按宋制也不過是三百里左右。在流求來的鐵軌支持下,鋪設速度出奇地快,炎黃三年七月十六日,全線都貫通了。

這是一個轟動性的新聞,據說為著鋪這鐵路,天子花費在千萬貫以上,把多年積蓄都幾乎用盡。報紙上又不停地提起這條鐵路的事情,故此臨安城上至文武百官,下到普通百姓,對這條鐵路都是充滿興趣。

林雨輝也是這滿是興趣的人之一。

他原本不是漢人,據說祖上曾是鮮卑族,只不過漢化得久了,故此無論是親朋還是他自己,都將自己視為漢人。原先讀過幾年書,因為生計的緣故,在當今天子招募修建鐵路的管理人員時便捨了書生的傲氣報了名。

一年以來,他都跟在來自流求的主事身後,做些記錄勘察核算地事情,倒學得不少本領,比如說流求人為了方便採用地天竺數字,他現在用得非常利索。

「林子慎,你又在盤算著什麼?」

天色已是晌午了,林雨輝仍抱著個算盤站在鋪好的枕木上樂呵呵地笑,身後有人大聲喚他,他回過頭來,見是流求來的那個管事,便陪笑著回道:「學生在想,那火車用鐵轱轆在這鐵軌之上,真能跑得飛快麼?」

「那是自然的,我在流求見過了,最初一輛火車跑得還不如馬車快,不過接下來的幾輛可都了不得!」

來自流求的管事臉上也漾起了笑容,他年紀不大,正是流求初等學堂出身的,早年在京東的生活已經漸漸淡忘了,記憶中彷彿打小時起便在流求過著新奇、歡愉的日子。****

想了想,那管事又振作起來:「明日便要試車,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林子慎,與我再將這一路上查看一遍吧!」

二人上得一輛兩匹馬挽的特殊檢道車,這車在鐵軌上也可以跑得很快,聽著鐵輪在鐵軌上滾動時的噠噠聲,林雨輝便覺得甚有成就感。

在他面前,筆直的軌道向前延伸,林雨輝記得,下一個彎道處得在五里之外,他一時興起,乾脆站了起來,張目向四周望去。

鐵路兩側先是一人高的雜木柵欄,這個可以阻止人畜穿入鐵路,據說今後還要加上一層鐵絲網,只不過如今流求與徐州鐵產量都跟不上應用的緣故,暫時還只能用這雜木柵欄撐著。柵欄之外,是一條與鐵路平行的道路,這條道路有時與鐵路交錯,或是通過飛橋,或者是通過涵道,使得鐵路兩側來往的人無須翻越。再過去便是桑田,這幾年間,隨著繅絲廠與織綢廠的遍地開花,大宋對於蠶繭的需求量增長得極快,而鐵道周圍又不宜闢為水田,故此官府半是強制之下,林雨輝目光所及全是翠綠的桑樹。在桑林間隙,偶爾才可以看到遠處的丘陵、田野,水鳥在半空中滑翔,時不時落入遠處的水田中,它們細長的腿讓它們的步子甚為優雅。

一股難以言喻的情感浮在林雨輝心中,他對眼前的一切都感到歡喜,這是他所愛的。用報紙上的話說,便是生養哺育他的國土,便是值得他灑汗水去建設流鮮血去保護的國家。

風迎面吹過來,灌入他敞開的懷裡,像是個頑皮的小兒,讓他覺得癢癢的,又甚為舒適。林雨輝忍不住仰天長嘯了一句,那個流求管事詫異地望著他,然後笑著搖了搖頭。

「無怪乎旁人說你是林瘋子,林子慎,你又在想什麼了?」

「我在想,不知道我幾時也能乘上這火車。」林雨輝把自己方纔的想法藏了起來,因為他覺得有些赧然,他不過是一介落魄的書生,因為衣食的緣故才跑到這工地上討生活,卻想甚到建設這國土保護這國土----那應該是肉食者謀之,哪輪得自己這文不成武不就的人來置喙?

想到肉食者,林雨輝又是一愣,若以肉食者作為是否關愛故國的標準,只怕自己也應該算在肉食者當中呢。自從加入這個被稱為「大宋鐵路第一建設局」的奇怪行當來,日日犖腥且不說吧,便是在流求銀行裡存下的款項,也足夠讓他開始憧憬在臨安城買戶房子再娶個小家碧玉為娘子了。

這般說來,無怪乎自己方才會有那種心思,報紙上也說,有恆產者有恆心,百姓安居樂業方能愛國護國麼。

「管事,這條鐵路修完了,咱們下個月當如何是好?」想到此處,林雨輝忍不住又問道,這樣的生活來之不易,他不希望當這條鐵路修成之時,便是他失去活計之日。

「自然是繼續修了,此次要修自華亭往建康府的。」那管事漫不經心地道:「咱們大宋大得很,修到我們孫兒輩,也未必能讓各路都通上火車呢。怎麼,你怕沒得活計可做?休要擔心了,我記得你來時可是簽了契約的,至少要雇你三年呢!」

「如今已經過去一年多了。」談到這個,林雨輝就有些悶悶,當初大宋鐵路第一建設局給了他三份契約,一份是三年的,一份是五年的,還有一份是終身的。當時他耍小聰明,覺得自己只是做個數年攢足了錢便要繼續去考功名,故此只簽了最短的三年,可現在他早就把什麼功名扔到了腦後了,他現在最歡喜的便是看著這平行的鐵軌在自己視線中延伸,一直延伸到天盡頭去。便是在他的夢裡,也總是夢見這種情景。

「你很是不錯,想來上頭會考慮與你續約的。」那管事明白他的心思,微微笑道:「咱們缺的是人,特別像你這般的,我料想用不著多久,你也會被提為管事,再給你一份更長的契約,不過在那之前,你先得好生學學,下個月有入速成班上學的名額,我幫你爭取一下,若是能進去,林子慎,你得好好請我。」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聽得這個消息,林雨輝滿是歡喜地說道。

頓了頓,他盤算了一下自己的囊中,然後挺起腰拍著胸脯道:「雖說學生工薪不高,但去臨安城裡群英會請管事一頓總還是請得起的,咱們修完之後當回臨安吧?回去後我便請!」

「群英會裡的菜色雖好,但多是流求傳來的,我早就吃厭了,還是請我去三元樓吧,價錢也比群英會便宜些。」那管事不客氣地道。

林雨輝忙不迭地點頭,放眼向前方望去,只覺得陸天之間,光芒萬道,映射在這墨亮墨亮的鐵軌之上。這鐵軌通向前方,雖說林雨輝叫不出那地名,卻知道,那是極好極好的未來。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7-23 21:28
二六二、車聲響徹臨安城


檢道車單調的聲音不斷在二人耳畔重複,不過林雨輝已經是心花怒放,絲毫不覺得枯燥。

當這車通過一個涵道時,他見著一群工匠正在橋上加裝護欄,見著他們這檢道車經過,那些工匠中有人向他揮手,林雨輝也揮了揮手,算是打了招呼。

「這幫子高麗人,幹活倒是不錯。」管事嘟囔了一句:「真正是修路的好手,我們在流求時,幾乎所有路都是他們修起的,那個陳耀華,字昭夏的,就是總在《大宋時代週刊》上罵人的那個,你知道麼?」

「知道。」林雨輝有些好奇,他也知道這些高麗人是自流求來的基建好手,幹起活來不怕苦不怕累,不過他們的待遇也不錯,只要能說宋話,收入便可與宋人別無二致,若是還能書漢字,甚至可以被提拔為管事。

「陳昭夏最初便是帶他們這伙高麗人的,結果帶得甚好,得了天子賞識,如今也成了博雅樓學士。」那管事嘿嘿笑道:「你知道麼,這些高麗人學宋話習漢字的招數,便是陳昭夏搗鼓出來的,陳昭夏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唯有使之學宋話習漢字,方可長久,對了,你祖上是鮮卑人?」

林雨輝心中微微有些慚愧,立刻強調道:「我祖上是鮮卑人,那已經是幾百年前的事了,少說也有四五百年,我祖爺爺的祖爺爺起便是漢人,十足十的漢人!」

「那是,那是。」那管事也自知有些失言,笑著應承。

在流求,來自高麗、倭國乃至麻逸、蘇祿的土人不知有多少,但他們無一例外,都要學宋人話語,若是學不成。他們的收入便比旁人要少三成。不僅僅是在流求本土,在流求的海外轄地、外國駐地也都是如此,比如說在倭國,被流求辦事公署僱用的倭人有五千餘人----其中還包括一支號稱只是防盜的三千人的倭兵部隊,他們無一例外都要通過宋語考試才能拿到滿額地薪餉,要想升職,只有懂得寫漢字才成。\\\\\

檢道車一直行了兩個鐘點。直到超出二人負責的範圍,他們這才回程。回途經過那涵洞時。上面的石欄杆已經安好了,那些高麗人早就不知去向。一股自豪感讓林雨輝再次挺起胸膛。他瞇著眼睛注視著前方的鐵軌。

「我是一個漢人,從我爺爺的爺爺那個時代便是!」他心中暗想。

他們的駐地在嘉興,此地原為嘉禾郡,當今天子即位後改為嘉興府,也是臨安周邊繁華府城之一。鐵路在此設有一站。當他們進入站台時,看見頂頭上司正滿面喜色地在等著他們。

「你們兩個回來了。路上可有不妥之處?」頂頭上司問道。

「無,一切正常!」

「那便好,那便好,你們今日回去後好生沐浴,明日檢道之事就不用你們了,列車在此停下後,你們便上車。」頂頭上司笑道:「天子要在車上見你們!」

林雨輝只覺得自己喘不過氣來,對於這位傳奇性的天子,他有著無比地敬仰,他可是親眼看著天子用短短四年時間。將大宋改變了顏貌!

「天……天子要見……見我?」他哆嗦著道:「真的。真地?」

好不容易冷靜下來,再看那位管事。發覺他神情比起自己還要緊張,林雨輝忍不住問道:「你平日裡不總是吹噓自己在流求時見過大世面麼,為何也緊張得這般模樣?」

「你知道什麼,天子啊,陛下啊!」那管事說話也同樣不利索:「你不知道我們流求傳聞裡……感謝老天,我終於有見著天子的一日!」

他並沒有細說流求傳聞裡天子是什麼模樣,但是林雨輝從自己接觸地其餘流求來人處也隱約聽得一些風聲,這些流求居民大多數都是朝不保夕的難民,正是天子將他們從水深火熱中拯救出來,並且給了他們穩定、富庶同時又體面的生活。首發\\\\\流求人最愛唱的俚曲中,十首裡倒有三五首是在讚頌天子的,而且他們地讚頌非常真誠,絕不是那種心口不一的奉承。便是林雨輝自家,想得能見著這個一手力挽狂瀾地天子,也不是激動得渾身發抖麼。

自嘉定十七年天子即位至今,已經是整整四年過去了,趙與莒在位的頭四年裡,臨安城和周圍的百姓生計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雖然在這過程中也出現過意外,不過趙與莒給這些百姓帶來了此前他們看得不真切的東西,那便是希望。

對於林雨輝與那管事二人來說,這一晚注定無眠,而明天將是他們這一生最為光彩的日子。在以後他們老去並且從大宋鐵道建設中退休時,他們也時不時地與後輩提起,自己曾在大宋陸地上第一條鐵路第一趟正式列車中受天子賜見。

炎黃三年七月十八日,上午八時。

往日這個時候,臨安城青壯大多在各種工廠裡上工,游手們則縮在自己的破窩裡補覺,門丁差役們則在城門口懶洋洋地曬著太陽----天子提高了他們的收入,他們的主要作用是警戒和維持秩序,卻不用去收那三文兩文可憐巴巴的進城費。\\\\\城市地其餘地方,勤快地商舖已經開張了,笑容滿面的夥計殷切地招呼著客人;小吃早點行地老闆娘則打著哈欠開始收攤,那些因為要趕早上班多賺些計件薪水的工人們早就離開了他們的攤子;碼頭的背夫與商船的貨主們就腳錢討價還價,雙方都是面紅脖子粗;趕早的車伕們將馬鞭甩得叭叭直響,目光在街上行人身上逡巡,尋找可能的顧客。

可今天不同,半個臨安城都安靜下來,除去在工廠裡實在動不身的,凡有閒暇者,幾乎都聚到了臨安城東北。

文瞳、鄧若水也到了這裡,二人來得並不早。因為象臨安城其餘熱鬧一樣,總有游手會先來佔位,然後或十文或十五文的將這位置又賣給旁人,二人早與相識的游手打了招呼,托他們佔好了位置。

方知行在人群中發現了二人,但並沒有上來招呼,他今日來可不只是湊熱鬧的。他必須隱於人群之中,尋找可疑的人物。他不知道像他這般人有多少。但至少數百名職方司、軍情司和臨安府的眼線隱於人群中,而明面上站出來維持秩序地近衛軍、殿前司人手就更多了。

他不動聲色地在人群中擠過去。靠近一個他認為可疑的人,在他身邊站了會兒,確定他其實只是個外地來的商人後,便又轉向下一個目標。

就在這個時候,一隊近衛軍騎著漂亮的戰馬過來。方知行瞇著眼,看著馬上的乘客。他不喜歡近衛軍的軍服,因為一個穿著這樣軍服的傢伙,把他青梅竹馬地女孩娶走了。果然,在這群人中,他看到了那個傢伙,下巴刮得鐵青,目光冷冽敏銳,當方知行注視著時候似乎被他察覺,他的目光迅速在這個方向轉了轉,發現方知行後眼神裡浮現出一絲笑意。^^^^

然後李一撾地目光歪向另一側。這是一側搭起的台上。上面人不多,都是些貴戚官宦家地女子。這些人不能與普通百姓擠於一處,所以才會有這樣一座檯子。方知行掃了一眼,便看著於織娘站在其中,含情脈脈地盯著李一撾,身後的乳娘還抱著一個襁包。

數月之前,織娘生下她與李一撾的第一個孩兒,這次也帶來瞧熱鬧了。

李一撾咧了一下嘴,若不是軍紀約束,他都要說一聲「好熱鬧」了。

他們下了馬,立刻有勤務兵上來將馬牽到一邊,然後順著預留的道路穿過鐵絲網,進入前方的一幢樓房。穿過樓房裡地過道,他們進入大宋臨安火車站的站台。

若是以數百年後地標準,這座火車站還有這個站台實在是簡陋得可以,不過是上下三層,再加上一層地下通道,站台長也只有五百米左右,如今這上邊站著兩百名殿前司的精銳官兵----他們同時也是秘營成員。

大約到了八時三十分,喧嘩的人群安靜了,六十餘輛馬車從混凝土道路上奔來,到得火車站後減速,然後進入專為馬車用的地下通道,所有的馬車都停入其中。又過了會兒,大宋皇帝趙昀與他的朝中重臣,都從地下通道中走了出來,只不過這個時候他們已經到了站台之上了。

「吾皇萬歲!」

不知從何處傳來喊聲,緊接著這喊聲連成了一片,趙與莒回過頭來,面對著鐵絲網、鐵柵欄之外的百姓,不住頷首示意。除去軍人之外,百姓們紛紛跪拜,這讓趙與莒很是不安,低聲吩咐了一句,立刻有隨侍的殿前司將士大喊:「陛下有旨,免禮平身!」

雖然已經當了四年多馬上就五年時間的皇帝,可是趙與莒還時時警醒自己,對於跪拜,不能安之泰然。^^^^

「陛下深得萬民愛戴,實為古往今來第一聖君!」

薛極跟在他身邊,因為趙與莒步子大的緣故,他有些跟不上,邊抹汗邊道。

對這種諛辭,趙與莒有足夠地免疫力,他理都沒有理,而是轉向崔與之:「崔卿,覺得如何?」

「臣還是覺得……這東西真能跑得起來麼?」

對著眼前地大傢伙,崔與之有些不相信地搖了搖頭。

在站台上停著的,便是趙與莒萬分重視地火車了。這列火車與流求最初試運的已經又有了很大的改進,它的機車導軸、動軸和從軸分別為二、三、一,為了便於拐彎,它裝有引導轉向架,為提高蒸汽利用率,它用採用了關節復脹技術。這種機車適合牽引較輕的客車,跑起來也更為舒適。

機車之後掛著八節車廂,每節車廂長約是十三步左右(二十米),這樣所有車廂加起來,約是一百四十步。車廂不像後世一樣全是鐵鑄,而是採用了鐵底盤、鐵頂與木壁,只在關鍵部位用鐵進行了加固,這一來是減輕車廂重量,二來也是節約用鐵。

崔與之還是難以相信。就憑借前面的那個巨大的圓柱型的鐵物什,可以拖著這一百二十步長的東西跑起來。

「隨朕上車吧。」趙與莒也不再說什麼,而是快步踏上了列車。

他上的是第六節車廂,早有穿著制服的乘務上來服侍,隨行而來的眾臣中,六部主官與一些重要官員,當然也與趙與莒一樣上了第六節車廂。其餘人等則在七、八兩節車廂。一百餘名官員,進入三節車廂。自然覺得還算寬敞。在他們都上了車後,建造這鐵路地部分在臨安的工匠、民夫還有軍士。上了第二、第三、第四節車廂。

第一和第五兩節則是餐車,這是趙與莒特別交待的。第六節車廂自是既寬敞又舒適,被隔為兩部分,前面長約五步的是趙與莒的御廂,裡面放著固定床榻。還有書架和一些裝飾用的擺飾。過道從這裡的左側通過,被鐵皮隔了開來。後面長約七步有餘地是個小會議室。擺著趙與莒的御座和群臣地座位,全部加起來約是三十個位置。

這些座椅都是用固定於車底的海綿椅子充當,因為天氣熱地緣故,座椅上又放著一個鐵墊子。

車廂兩側如後世的火車一般,都是巨大的玻璃窗,頂部也有通風口,故此車廂內不算氣悶。

「諸卿且入座,朕命御醫來給諸卿準備些消除胸悶的湯藥,另外冰鎮酸梅湯也會給諸卿準備好。」趙與莒笑道。

「陛下,何時開車。讓老臣見識見識。」崔與之有些迫不及待了。

「正是。陛下常對臣說,火車一響。黃金萬兩,臣也想見識一下這黃金是如何萬兩法。」魏了翁也道。

趙與莒笑了笑,召來李雲睿,對他吩咐了兩句,李雲睿拿出懷表,與趙與莒對了時間後向前行去。趙與莒道:「九時正,準時出發,諸卿莫急。」

眾人紛紛拿出懷表,對了對時間,離九時也只差十分鐘左右。

看熱鬧的百姓見天子和朝中重臣都進了那車廂中,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動靜,只見著車廂邊上地玻璃窗被紛紛打開,不時有人從窗子裡向外張望,最前邊的還免不了向他們招手。

時間眼看到了九時,車站高處地大鐘開始敲響,百姓們意識到這鐵車即將開動,都開始歡呼起來。

只見那車頭處的煙囪原本淡淡的白煙迅速變成了濃厚的青煙,機車頭部開始發出轟鳴,那聲音幾乎與雷聲相當。緊接著,車頭處發出一聲「嗚」的長鳴,那是司機拉響了汽笛。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眼著這個巨大的鐵傢伙,雖然天子大力倡導下,已經習慣了聽從天子的臨安百姓都相信這東西可以跑動起來,但相信與親眼看到完全是兩回事。當機車帶著後邊的車廂,真的緩緩開始移動時,不知有多少人倒吸著冷氣,驚呼蒼天!

便是車中的百官、軍士、工匠,也是驚奇地看著外邊,他們不覺得自己在動,而是覺得車站和車站上地人們在向後移動。

嚴格來說,這列機車已經是相當成熟地型號了,從第一台蒸汽機車出現到現在,短短兩三年的時間裡,已經跨越式地發展了三代。許多發明,原本應該經過長時間地探索才能取得正確的結果,因為趙與莒的緣故,都沒有再走過去的彎路。

大宋炎黃三年七月十八日,在臨華線鐵路貫通之後的第二天,這條鐵路上響起了火車的轟鳴。「旅者號」機車,拉著八節車廂,六百名乘客,開始了它的第一次行程。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7-23 21:29
二六三、凡路所至皆吾土

「轟隆,轟隆,轟隆!」

火車的轟響聲很吵,車廂裡原本因為秋老虎而顯得悶熱,但是當火車真跑起來後,這種悶熱便消失了。

趙與莒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目光掃過一個個臣子,這些年紀老大的朝中重臣,現在一個個趴在車窗邊,呆呆地望著窗外,倒有一半人嘴巴合不攏來。

當們當中有些人乘坐過蒸汽輪船,但火車還是給他們帶來了驚訝,這種震憾,讓他們無法想像。

臨安車站外前來看熱鬧的百姓也是如此,即使有軍士、差役維持秩序,他們仍然跟著車子跑了許久,直到火車的速度越來越快,變成遠方的一條小線。

剛出臨安站時,火車的速度並不快,也就是每小時二十至三十宋裡,因此群臣可以看到,自己隨著這趟車穿過臨安城東北,然後便看到巨大臨安城留在他們身後。當出了臨安城並接到前方正常的信號後,火車開始加速,片刻之間便加到了每小時八十宋裡。

臨安到華亭府的這條鐵路,全長是三百餘宋裡,每隔著一百步,便在道路兩側各有一名禁軍士兵,三百步為一里,也就是說,整個沿途,共是一千八百名禁軍。火車從他們身後經過,風吹得他們衣袍獵獵地響,他們卻沒有一人回頭觀看。

趙與莒注意到這一點,心中甚為欣慰,這些原先的大宋禁軍,經過二年多時間的調教整訓,如今也展露出鐵一般的紀律了。

「陛下,如今……如今這速度是多少?」魏了翁不知何時反應過來,他不顧失儀,來到趙與莒面前,顫聲問道。

「約是每個鐘點八十里吧。」趙與莒笑道。

最初製造出來的試驗機車當然跑不得這麼快。不過有了能跑的機車,接下來的改進工作就要容易一些。最主要的是如何提高蒸汽機地熱利用率。趙與莒估計這輛蒸汽機車的效率,應當與他穿越來地那個時空之中十九世紀三十年代地蒸汽機效率相當。若是條件許可的話。它可以跑出八十公里左右地時速,也就是一百七八十宋裡,現在這個速度,只是出於安全考慮沒有全力罷了。

即便如此,這個速度也遠勝奔馬,最重要的是機器不知疲倦。只要有煤,有水。爬坡時有沙,那麼這機車便可以一直跑下去。

道路兩側的風景漸漸看多了,群臣也從最初的震驚中清醒過來,見魏了翁在趙與莒身前奏對,便紛紛圍上來。若說這機車有什麼不足之處,噪音太大肯定是其中之一,特別是對一些人老耳聾的老臣來說,不湊近些,根本聽不清楚魏了翁與皇帝在說什麼。「陛下,這鐵路果然是利國利民的營生。如何能讓陛下內庫獨佔其功。況且陛下內庫多有用途,臣想為這鐵路用盡。實在令臣不安,故此臣請自戶部國庫轉一千萬貫至內庫,這鐵路便轉由戶部經營,陛下以為如何?」

當聽得魏了翁這番話時,眾臣就像剛剛看到火車動起來時一般神情,個個目瞪口呆,好半晌無言語。

能在這節車廂中地,無一個愚笨之人,火車既能開動,他們在驚訝之餘,立刻開始盤算這其中的利益。雲軒閣以臨安城中馬車為例,原本看上去不起眼地馬車行當,如今每年可以給臨安城帶來數十萬貫的收益。而這行程更遠,特別是既能載客又可拖貨的火車,其中所蘊藏的利潤便可想而知!

如今這條鐵路經過的是臨安、嘉興、華亭三府,這三府都是新興的工業區。以臨安為例,因為錢塘江的淤塞,大型海船想要靠港已經有些困難,即使是擴建碼頭,也不可能改變水深不夠容易擱淺的事實。故此,如今臨安進來的貨物,特別是自流求等海外來的洋貨,大多數都是轉至華亭府新建地大港,在此分裝小船,再從長江轉至運河,然後進入臨安武林碼頭。中途多耗費時間不說,也給本來就被運煤運糧運鹽等船弄得擁擠不堪地臨安運河段增加了負擔。但這條鐵路投入運營之後,這些貨物完全可以在華亭府落岸,然後用火車轉運,以這八十里的時速,一天便可運至臨安,其中節省地人力、物力和運力,更是不知有多少。

魏了翁如今對數字甚為敏感,剛才在他心中默算了一下,保守地估計,若是將洋貨全部自華亭運至臨安,一年的收入少說也有二百萬貫,而這還不包括客運的收入——可以想像得到,今後華亭與臨安之間人員往來會有多麼頻繁。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毫不猶豫地表露出一個戶部尚應有的反應:想辦法把這條能源源不斷創造收入的鐵路,從皇帝的內庫中搶來。

這倒不讓眾臣驚訝,驚訝的是他用的借口竟然好像是怕天子內庫沒了現錢可用才會如此一般。當初史彌遠一黨曾有人罵他偽君子,若論及他這次所用的借口,倒真是十足十的偽君子了。

「陛下,這條鐵路應當交與工部運營才是。」還不等趙與莒反對,與他競爭的人已經出現了,正是任工部尚陳貴誼。

陳貴誼也是一個腦子轉得快的,在這條鐵路建設過程中,前任工部尚喬行簡,還有他這現任的工部尚陳貴誼,都為之費了不少心血,而這火車的機車,更乾脆是工部侍郎蕭伯朗發明改進的。故此這麼大一塊肥肉,如何能讓魏了翁一人咬了去,他雖是在六部的資歷不如魏了翁老,但自恃有蕭伯朗這個殺手鑭在,故此有心出來爭一爭。

兵部尚趙善湘心中一動,不慌不忙地道:「官家,這看護這鐵路的,原是兵部下屬護軍與屯軍,原該將之納入兵部管轄才是,況且鐵路於運兵有特別之意義,無論如何也不可離了兵部這一份。」

轉眼之間,原本只是看熱鬧的戶部、工部和兵部尚。為了奪這鐵路運營之利而搶成一團,朝中三位宰輔面面相覷。其餘各部主官則是咬牙切齒。只恨不能尋著方法,讓自己所管之部也與這鐵路發些生干係。

「諸卿爭個什麼。鐵路這塊肥肉,豈是哪一個部門能吃盡的?」趙與莒又喜又氣,好一會兒歎道:「況且這只是我大宋第一條鐵路罷了,日後還有無數條鐵路,朕保證諸卿都吃得飽飽的如何?」

趙與莒深知後世鐵路之弊,明明應是最賺錢不過的產業。卻被一夥無恥之徒藉著壟斷的地位弄得生生蝕本,而且還年年都喊運力不足。他又道:「別的不說吧。下月開始,朕就又要建自華亭至建康府地鐵路,魏卿,這條鐵路朕不與你爭,你自家籌錢去建,如何?」

魏了翁大喜,華亭至建康,要經過蘇州、常州、鎮江,比起現在這條鐵路,運量只高不低。而且隨著建康新工業基地的建成。無論是原料輸入還是產品輸出,都需要大量運力。這其中地利益,想想都讓魏了翁興奮。

「無怪乎官家常說,火車一響,黃金萬兩,確實是這個道理。」他心中想。

「諸卿請看。」趙與莒將身後掛在車廂牆壁上地一塊布掀開,露出裡面的玻璃櫥窗,櫥窗裡掛著一副巨大地地圖,眾臣圍了過來,這副地圖除去有宋國如今的疆界之外,還有金國、遼東、漠北、西域、吐蕃諸部、大理、安南等等諸國和地域,雖然與後世的衛星地圖比還不精準,但是已經是這個時代難得一見的東亞大陸地圖了。

「如今我大宋有兩條鐵路,一條在流求,基隆至淡水的鐵路。」趙與莒取過一根小棍,指著東南隅的島說道:「便是此處,很短。」

確實很短,這條鐵路在整個地圖之中,還沒有指甲蓋長。

「另一條則是臨安至華亭,也不長。」趙與莒又指著第二條道:「但這兩條鐵路都將會向兩端延伸,以臨華鐵路為例,朕先要其伸至建康府……」

這副地圖最上方有一行字,「大宋鐵路交通規劃圖」,崔與之戴上老花眼鏡,凝眉細看,趙與莒指出地兩條鐵路,都用粗的黑實線畫了出來,而他所說籌建地鐵路,則是紅線。這些紅線主要有二條,一條是現在趙與莒指的,從華亭至建康,再經輪渡北上至徐州的,還有一條則是自臨安向西,直到洪州、江州,再沿江到江陵。

這兩條鐵路,若真的貫通,也就意味著大宋菁華所在的東南半壁,被牢牢地聯繫於一處了。貫通之後,東南半壁的貨物和人員往來,將更為便捷,便以運煤為例,淮河以北的運河段,原先到了冬天便會因為封凍而不得暫時停航,可鐵路修成之後,便可以藉著鐵路的運力來轉運。而且,列車的速度要遠勝過運河中的船隻,一般地大風天氣也不受影響,或許運力上還抵不得運河,可彌補運河部分河段臃堵,卻是再好不過了。

除去紅線所示地籌建鐵路外,還有用綠色標出的,而且這鐵路不僅僅在大宋國內。比如說其中一條,便是從徐州向西,一直過洛陽、汴梁、長安、銀州,直通往西域,另一條則自徐州向北,過大名、燕京直至遼陽、高麗。崔與之心中暗暗一凜,這副圖不僅僅揭露出天子對未來大宋鐵路地規劃,也表明天子對於大宋疆域的認定:凡鐵路能延伸之處,便是大宋之疆土。

可是天子為何又將吐蕃諸部畫在圖中,那地方……應當修不成鐵路吧。

崔與之明白鐵路對於中央集權的大宋有什麼意義,從目前來看,火車的速度可以達到每個鐘點八十里,也就意味著今後即使是從臨安到西域的數萬里之遙,也可以在二十天內抵達,大宋朝廷,對於邊遠疆土的控制將超過任何一個朝代。

這也就意味著,大宋用不著養一支龐大的戍邊部隊,在中央保持絕對優勢的兵力,無論國家的哪個地方出現問題,精銳的禁軍部隊都可以在一個月內抵達並開始作戰。再加上蒸汽船的使用,海外領地也被牢牢掌握,藩鎮割據之虞幾乎完全可以避免。

甚至,大宋也用不著為著防止地方力量過大而多設冗官。原先困擾大宋的冗兵、冗官問題,竟然因為鐵路的出現,而有了從根本上解決的機會。去了冗兵冗官,意味著朝廷財政負擔更輕,可以抽轉錢來,去做更益於民生之事。

就在趙與莒的講解中,火車又發出長嗚,車速開始放緩,眾臣正覺驚訝時,趙與莒笑道:「已經到嘉興府了吧。」

這又是讓眾臣驚訝了,不過是兩個鐘點的時間,原先要行上一天半日的路程便已經過去了。他們紛紛伸頭向車窗外看,果然,在火車前方,一座城市正逐漸接近。

駕車的司機和乘務員都是在流求鐵路上做了近一年的,有足夠的經驗,他們開始清理廁所,打掃地面,準備將垃圾除去。與後邊車廂裡的朝臣一樣,前邊車廂中的百士官兵和工匠們,都是興高采烈地伸出頭來,乘務員不得不反覆提醒他們注意安全。

「陛下,果真是嘉興啊!」有大臣失儀地嚷嚷道:「莊子曾言,列子御風而行五日方返,史上說漢武帝為獲可日行千里的汗血寶馬而北擊匈奴。陛下這火車,遠勝過列子之技,更是那汗血寶馬所不能及,陛下真天降真主也!」

「御風而行……」

趙與莒淡淡笑了一下,他很清醒地認識,火車確實是人類歷史上最了不得的發明之一,對於龐大的中央帝國,它的存在更有無與倫比的意義。但是,真正能御風而行的是飛機,而不是火車,以他的想法,如果他的壽命足夠長的話,或許真有看到大宋首先製造出的飛機飛上藍天的那一日。畢竟在他穿越來的歷史之中,從蒸汽火車,到能上天的飛機,也只是花費了一百年左右的時間。

無數科學發明,真正耗費時間的不是它們的製造,而是在製造過程中的探索與失敗。像電燈泡,若是現在他趙與莒能弄出發電機來,他絕對不會需要做幾千次失敗實驗才找到適合製造燈絲的材料,而是直接會用碳化竹絲,若是冶金水平足夠的話,甚至真接用鎢絲。這其中節約的時間,不僅僅是一天兩天。

就如同他現在所乘的火車一般,歷史之上,火車用了三十年時間才到現在這一步,可是趙與莒的介入,使得蕭伯朗的研究有明確的方向,幾乎沒有走什麼彎路,僅用了三四年的時間,便使之從圖紙變成了可以實用的機車了。

這便是他最大的優勢,隨著他親政後一系列戰果,原本的歷史早就被他改得面目前非,他在歷史上的先知先覺優勢已經蕩然無存。但是他還掌握著人類科技發展的趨勢,他知道如何推動蒸汽機的發展,知道自己的下一個能夠幫助他跨越時代的目標將是利用電能,利用水力發電或者火力發電,對他來說,甚至對於任何一個在後世學了物理學的人來說,都不是什麼大秘密。

「今日諸卿乘了這第一趟列車,過會兒當與朕一起去慰勞那些修建鐵路製造機車的人。」趙與莒想到這裡,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活動活動手腳然後道:「今日朕要在華亭府與諸卿進行朝會,然後夜裡回到臨安休息!」

眾臣都是精神一振,來回數百里,這樣的朝會當然只是象徵性的,但卻也是歷史性的,想來今日之事,青史上必會大大地寫一筆。

(修改加入:程序控制,自動更新。)

註:每小時二十至三十宋裡,約是每小時八至十四公里左右。每小時八十宋裡,約是每小時三十六公里——早期蒸汽機車完全可以達到這個數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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