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宋金手指 作者:聖者晨雷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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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neider 2009-2-9 21:30:5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81 298275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7-23 20:55
二二四、困獸被圍嵩之死

到達傍晚時分,胡福郎的馬車終於又回到了於家,等得心焦的於織娘見著父親醉熏熏的模樣,忍不住埋怨將於父扶進來的李一撾道:「為何讓他喝這許多酒!」

這是她第一次對李一撾說話,李一撾愣住了,半晌都沒有回答上來。倒是醉得不成模樣的於父擺擺手:「不幹過之的事情,是聖人……聖人勸的酒,官家與我喝酒,呵呵……呵呵!」

於織娘怔了怔,然後繼續埋怨道:「醉得不成樣子!」

「這倒不是醉話,確實是官家賜酒。」胡福郎笑道:「至於詳情,便讓過之與你說吧。」

於織娘心怦怦跳了起來,胡福郎與李一撾為何而來,她心中怎會無數,但她絕對沒有想到,為著她的婚事,竟然能驚動天子。她驚訝地瞅了李一撾一眼,李一撾撓著脖子,嘿嘿笑了兩聲,卻不知如何說起。這般模樣,看得胡福郎直搖頭:自己在街上撿來的這個小子,為何在織娘面前就像老鼠見了貓兒一般。

只能歸於冥冥之中的緣份了。

送走胡福郎與李一撾後,於織娘煮了醒酒湯,服侍於父喝下去。於父喝完之後,仍是醉眼惺忪,見著女兒在屋中忙來忙去,不知不覺露出了笑容:「織娘。」

「爹爹,有何吩咐?」於織娘以為他要吃什麼,一邊擠著毛巾一邊問道。

「為父將你許與那李過之了,那孩兒倒是個了不得的人物,為父以前不知,現在知道了。」於父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低。片刻之後,便是鼾聲如雷。

於家有喜事,天子家也有喜事,隨著秋天深入,貴妃楊氏乘船自流求返回。依趙與莒的意思,所乘之船,卻是一艘蒸汽船。

四月份的時候,第一艘蒸汽船章渝號沉沒,蕭伯朗與胡幽不甘心,尋著問題原因之後。便開始第二、三艘蒸汽船的研製。這兩者是同時進行地,第二艘是在一艘舊船上改裝,裝上暗輪與蒸汽機,再次試驗的結果讓人很滿意。從淡水到基隆,原本需要一天時光的,乘這蒸汽船無論風向如何,半日都可以抵達。經過兩個多月的試驗。在確認除了蒸汽機偶爾會出故障外,蒸汽船已經具備實用價值之後,第三艘船也正好造成。楊妙真不顧眾人勸阻,堅持要乘這艘新船回臨安,於是眾人只得將兩艘蒸汽船盡數遣出,同時還有兩艘風帆船跟隨。經過十二天之後,四艘船平安抵達臨安。

那艘噴著煙霧、發出巨大響聲卻沒有帆地海船出現在臨安時。即使是近衛軍水師也不禁為之震動。趙與莒聞訊更是親自相迎。他知道蒸汽船地成功意味著什麼。人類地航海事業將擺脫季風地束縛。他開發南洋、新洲地計劃可以提前進行了。

「真是……不可思議。不可思議。陛下。這船真不用風力。便可在海上航行麼?」

「崔卿親眼見到了。為何還不相信?」聽得崔與之地話。趙與莒大笑起來:「此為天助朕也。朕正要在南洋、新洲駐囤。便有了這般海船。轉載自 就上文學自新洲回我大宋一趟。沿途不停補給煤水食物。只需二個月左右。如今新洲、南洋。不再是可去不可回地地方了。」

華夏之民都講究故土難離。非經戰亂。或者是遇著重大災害。實在是在原籍無法生存下去。甚少有願意背井離鄉者。官員也是視偏遠邊疆之地為貶逐。故此即使是在趙與莒拿出吏部敘職時從優評判地胡蘿蔔出來。願意去南洋、新洲為官地還是不多。都是一些年輕缺乏經驗地官員。現在則不然。有了蒸汽船。無論風向如何。南洋、新洲往來都會方便快捷。願意去地官員會更多起來。

當然。讓趙與莒更為高興地是楊妙真安全回來。她有孕已經是四個月。肚子很明顯了。不過精神還很好。行動也看不出受了那大肚子影響地模樣。見著趙與莒。不顧有臣子在側。便拉著趙與莒地手嘰嘰呱呱說個不停。二人四月未見。自然有地是相思之情傾述。有看不過眼地臣子想要進諫。卻被崔與之用嚴厲地目光趕了回去。

「聽聞前此時日臨安附近有人叛亂?」

回到大內之後,楊妙真向趙與莒問道。事實上,她正是聽說了叛亂的消息才決定提前回到臨安。

「已經平定了,無妨。」趙與莒不願意她對此多過操心,輕描淡寫地將之一語帶過。

「你就是寬厚,若是換了我,哼哼!」

楊妙真所說的「寬厚」,並不是指他對那些因為無計謀生而加入叛民的普通百姓,而是指他對那些捲入此次事件的禁軍將領。這些禁軍將領並不是士大夫,相反,文人士大夫對他們有一種本能的警惕,這次事件之後,他們更是飽受批評,崔與之等人議定的刑處是滿門男子盡數斬首,女子沒為官娼。這個懲罰當然偏重,卻是崔與之等人有意為之,將這個處罰交給天子,再由天子減輕一些,這樣便能體現出天子仁德。

這也是群臣為天子分擔罵名地方式。

趙與莒果然,除卻那些與史嵩之勾結的將領本身處死外,家人都只是發配流放,同那些亂民一起被遷往南洋、新洲囤墾。不過按照他的計劃,這些人去南洋、洋洲之前,都要在流求呆上半年,一來要通過流求比較完善的洗腦方式,對他們進行教育,讓他們明白自己能活著,已經是天子的恩典,盡可能減輕他們離叛的可能性;二來也是讓他們習慣於紀律性地生活,在嚴格的紀律約束下,甚至連上個茅廁都需要報告,他們到了南洋、新洲,便沒有可能私下串通再次謀逆。

全部加起來。這次要被流放的共有四萬餘人。以楊妙真看來,那些亂民情有可緣,而那些禁軍軍官,簡直就是十足的十惡不赦,莫說處死,就算是滿門抄斬也是理所應當地事情,誰讓他們乘著她不在的時候想要算計天子!

「四娘子,就當是為咱們孩兒祈福吧。」趙與莒笑著道。

聽得趙與莒提起孩兒,楊妙真臉上浮起了紅暈,這才顯出要當母親的柔和來:「阿妤姐呢。這一向她可好?」

「她不來了麼。」趙與莒向前示意了一下,只見韓妤在兩個宮女摻扶下緩緩走過來,她更為顯懷,楊妙真快活地向她揮了揮手。二人執手互問,都是些你肚中孩兒如何我腹裡孩兒如何的女人話,趙與莒在旁邊笑瞇瞇地聽著,也不覺得枯燥。

然而。就在他一家子其樂融融的時候,謝道清卻看到李雲睿在院子外邊晃了一下。她微微皺眉,轉向趙與莒,趙與莒根本沒有注意到她,仍是專心致志地聽著兩個女人咬著耳朵。

謝道清又向外邊看了一眼,只見李雲睿召了一個內侍,似乎在說什麼,那內侍卻面有難色。李雲睿神情冷竣,倒有三分像天子嚴肅時地模樣。過了好一會兒,那內侍還是直搖頭,李雲睿大聲道:「陛下,微臣李雲睿求見。」

趙與莒剎那間凝了一下眉,楊妙真側過臉,向外白了一眼:「李景文。你這廝嚷什麼,要見便進來就是,陛下幾曾將你當外人了?」

楊妙真這話說得恰恰及時,趙與莒凝住地眉頭剎那間舒展開,謝道清心突的一跳。

楊貴妃可不像表面上那番,毫無心機啊。

「我和阿妤姐去歇息會兒,陛下忙完了一定要過來。」楊妙真又瞪了李雲睿一眼:「李景文,你這廝好不老實,下回有急事找陛下。只管求見便是。在外頭磨蹭半日,當我和阿妤姐是不識大體地女人麼?」

李雲睿被她訓得垂頭喪氣。卻沒有分辯,這讓謝道清心中更是驚訝。李雲睿進入殿前司時日並不長,約麼就是楊妙真去流求的時候,但是謝道清注意到,他在流求出身地侍衛中聲望比秦大石、龍十二和邢志遠都要高,當他訓斥那些侍衛時,那些侍衛當真是大氣也不敢喘一下。可是楊妙真訓斥他時,卻也毫不客氣,而李雲睿不但沒有絲毫不服,反倒有幾分喜色屏退之後,李雲睿低聲道:「他已經死了。」

「死了?」

趙與莒皺緊了眉頭,這並不是一個好消息,他希望能抓到活著的史嵩之,從而找出同黨來。

「正是,他死在鎮江,是自盡。」李雲睿道:「霍重城的密諜先發現他,被圍之後無法逃脫便自盡了,密諜仔細搜過,沒有留下任何文字。」

「唔……」

趙與莒可以肯定,這幾個月來,從臨安的錢荒到糧價風波,再到華亭府地民變和捧日軍的不穩,背後都與史嵩之有關聯,但是只憑借史嵩之一人,攪起這麼大的風波可能性並不大。而且史嵩之善權謀知兵事,但卻未必知經濟之道,在錢荒與糧價風波中,那幕後之手的手段雖然還有些生澀,卻絕不是不知經濟之道、對市場沒有研究之人能玩出來地。

而且史嵩之一死,也就意味著誰都無法證明,那個神秘的斗笠人究竟是史嵩之還是另有其人了。

趙與莒自己傾向於另有其人,此人應該熟悉大宋朝堂之事,很有可能是朝中重臣之一,他的身影與年初的《京華秘聞》事件也有關連,可以這麼說,京華秘聞事件只是他為了策劃下半年這大手筆的一次預演。

史嵩之之死,對那人是一個沉重打擊,卻未必能斷了那人的念頭,不將他翻出來,他就會像冬眠的毒蛇一般,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哪個洞裡鑽出來咬人。

李雲睿同樣也為這件事情傷腦筋,皇帝讓他負責執行一些抓捕刑訊的事情,到目前為止,除了在抓黃紹斌之子上他立了一功外,幾乎一無所得。比起李鄴在徐州的戰績,甚至比起秦大石數年潛伏在臨安地功勞,他這成就讓他怎麼也不滿意。若不是趙與莒嚴令他不得參與密偵之事,他都想撇開霍重城自己來---或許是長期做這一行的緣故,他對霍重城也不是十分十的信任。

「陛下,刑部鄒應龍求見。」

謝道清的聲音在外邊傳了進來趙與莒揮手示意李雲睿離開,然後道:「讓他進來。」

鄒應龍額頭上流著汗,小跑著來到趙與莒面前,見他這番模樣,趙與莒溫聲道:「鄒卿,何事如此匆忙?」

「陛下,鎮江傳來緊急公文,逆賊史嵩之在鎮江自盡了。」鄒應龍道。

他得到消息比霍重城要慢上一些,趙與莒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這事情。過了會兒,趙與莒問道:「鄒卿,你覺得事情如何?」

「史嵩之必有同黨,臣料想,史嵩之負責聯絡軍中史彌遠殘黨,另有人負責運籌帷幄,還有人負責監視朝堂上的風聲。」鄒應龍道:「而且,臣遣人去查了史嵩之在臨安郊外的住所,還遣人去慶元府搜了史家大宅,略有所得,故此來見陛下。」

鄒應龍地話讓趙與莒精神一振,這才意識到,自己太過注意霍重城的秘諜傳來的消息,倒把正兒巴經的官府消息來源忘了。秘諜偵察隱密時有奇效,但若論及真正的消息渠道,卻遠不如官府來的寬廣了。

鄒應龍正要呈上他所查到的東西時,突然外頭謝道清又道:「陛下,參知政事葛洪求見。」

趙與莒接過鄒應龍手中之物,聞言微微一怔,葛洪在三位宰輔中,是單獨求見次數最少的,霍重城對他最是懷疑,有人專門盯著他的行動,這個時候,他來做什麼?

還不等他傳葛洪,又聽得謝道清道:「陛下,工部鄭清之、國子監祭酒喬行簡求見。」

「今日倒是熱鬧了……」趙與莒笑道:「鄒卿,你且猜猜,還會有誰來求見。」

果然,片刻之後,謝道清又道:「陛下,戶部魏了翁、禮部程求見。」

「倒是一個小朝會。」趙與莒冷冷哼了一聲,他大聲道:「令他們去博雅樓候著,朕隨後便到。」

葛洪見著喬行簡時,苦笑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喬行簡則彷彿什麼都沒有看到,只是瞅了程一眼。聽得謝道清說天子在博雅樓見他們,自有內侍領著他們前往博雅樓。等了小半個鐘點,天子沒有等來,倒是崔與之、薛極和岳珂被等了來。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7-23 20:56
第一卷、朝為田舍郎 二二五、山外有山計中計

岳珂進來時,神情最是惶恐不安,葛洪見到之後,不由得皺起了眉。

捧日軍險些嘩變,這事情兵部有不可推御的責任,岳珂雖然負有乃祖威名,但實際上對兵事並不是很熟悉,因此,葛洪可以肯定,岳珂的兵部之職已經為時不久矣。

這一點眾人都是心知肚明,只不過天子對岳飛讚譽有加,而且隱隱要將岳飛立為武聖,與文聖相提並論之意,對於岳珂,自是不好過於重罰。如何安置岳珂,還有岳珂之後空出的兵部位置將會由誰來接任,這將是一個問題。

葛洪猛然看向喬行簡,喬行簡仍是不動聲色,在到場的官員中,他職銜最低。

又過了會兒,眾人看到刑部的鄒應龍走進來,鄒應龍掃視眾人一圈之後,搖了搖頭,然後到了自己位置上坐下。他向來與葛洪、喬行簡等關係不錯,與鄭清之則不冷不熱,這次坐下去,倒似誰都不認識一般。

眾人的心都是咯噔一聲,看鄒應龍模樣,他似乎知道什麼。

就在眾人各懷心思中,趙與莒終於出現了。他沒有穿朝服,而是普通的士子打扮,神情泰然,彷彿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眾人行過禮後,趙與莒似笑非笑地道:「今天是什麼日子,諸卿竟然約好一般來見朕?」

聽得天子口氣中隱約有猜疑之意,來的人中,除了被喚來的崔與之、薛極和岳珂外,心中都隱隱不安。岳珂此時也發覺氣氛不對,他疑惑地看了眾人一周。最後目光還是停留在喬行簡身上。

沉默了好一會兒,喬行簡第一個起身拜倒:「臣是來向陛下請罪的。」

這話讓眾人都大吃一驚,特別是葛洪,幾乎是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以他對自己這位同門師弟的瞭解,他卻不是什麼主動請罪之人。

「哦。喬卿何罪之有?」趙與莒也吃了一驚。國子監祭酒並不是什麼要職。也只是在他趙與莒親政之後。比較重視輿論清議。需要國子監祭酒替他管著那些熱血過剩地太學生。這才重視起這個職位來。喬行簡在這個位置上做是既不是鋒芒畢露。也不是庸庸碌碌。還是讓趙與莒比較滿意地。

「臣與史逆嵩之有舊誼。故此有書信往來。朝中一些事情。臣曾與他提起。」喬行簡苦笑道:「臣知他頗有才具。故有此行。卻不曾料想他竟然包藏禍心。臣識人不明。特此向陛下請罪。」

趙與莒看了看鄒應龍。神情有些淡淡。鄒應龍則是滿面愕然之色。

在他剛才呈給趙與莒地證據中。確實有喬行簡寫與史嵩之地信件。而且其中還提到喬行簡對於趙與莒地一些國策地懷疑。雖然沒有什麼大不敬之語。但私結逆賊這個罪名是脫不掉了。

「臣鄭清之亦有罪。」鄭清之也離座拜倒:「臣在史彌遠幕下時。便與史嵩之有舊。史逆致仕之後。臣與他屢有往來。便是兩個月前。臣還迎他入府……」

說到這裡地時候。鄭清之聲音微微發顫。猶豫再三。然後道:「在臣府中。他雖有怨憤之語。臣未能及時向陛下奏報。反倒替他隱瞞。臣罪之大。實為不赦!」

說完後,鄭清之深深跪拜下去,以頭觸地。顯得非常惶然。

博雅樓的刻鐘傳來整點的鐘聲。趙與莒盯著鄭清之好一會兒,然後又看向其餘幾個主動求見的大臣:「諸卿想來都是如此了?」

崔與之並不在此之列。他與史家沒有什麼交情,與史嵩之更只是認識而已,故此他心中並不很驚慌,只是捋著須瞇著眼,尋思著此事該如何解決。捲入這件事情地朝中重臣實在太多,如果處置得不好,便是大宋政壇的一場地震,對於天子穩定革新之策,也將是一個打擊。

薛極則不然,他幾乎與誰都合不來,因為在推倒史彌遠時他的反戈一擊起了極重要作用,史嵩之和他早斷了往來,所以他與這個事情沒有關聯,他和崔與之一樣,是趙與莒派人傳入宮的。他細小地眼睛在眾人面上轉來轉去,盤算著過會兒如何向天子進言才能迎合上意,同時也能為自己爭取最大的利益。

岳珂倒是鬆了口氣,原本以為是傳他來追究責任的,如今看來,除了他之外,六部中幾乎無人倖免,他看了看魏了翁,心中很是驚訝,魏了翁怎麼也會和史嵩之扯上關係。

見眾臣都拜倒請罪,就連崔與之等幾個無關人士,也不得不跟著離座,趙與莒笑道:「方纔鄒卿給了朕一些書信,都是自史嵩之宅邸中搜出的,與諸卿倒是有些干係。鄒卿前腳剛來,眾卿後腳便至,這時間倒也真巧了。」

鄒應龍臉青一陣白一陣,卻不好自辯,薛極眼前則一亮,除了禮部、工部、戶部,連刑部自己也扯上干係,六部中倒有四部難以脫身,若真地這四位主官都要換人的話,那自己能否向天子建議,在其中安置一個與自己交好的人?

「此事與鄒尚書並無干係。」喬行簡道:「臣自史逆計敗之後,便有意向天子請罪,只是……只是心中總有僥倖之念。今日貴妃回宮,臣以為天子必是龍顏大悅,故而此時才向陛下請罪。」

聽得他這般說話,趙與莒的怒意變成苦笑:「你這老兒倒是會取巧!」

眾人相互看了一眼,葛洪嘴唇哆嗦了兩下,將到嘴的話又嚥了回去。

「都起來吧,眾卿既然來了,此事就須得議出個章程來。朕知道你們都是無心之失,追究雖是難免,但總得給你們留些體面。」

趙與莒一邊說一邊轉動著腦筋,這是一個機會,是一個盡可能將自己的人安插進朝堂中的機會。他看了眾人一段時間。目光停在程身上。

「程卿,所有的信件朕都看過,其餘人都好說,唯有卿之信,頗有為史彌遠不平之意啊。」

程的面色立刻變得雪白,當初史彌遠令他草擬矯詔,許他以參政之職,事成後也果如其言,給了他一個禮部尚書。只是隨著崔與之為相,他又在迎取楊妃和上尊號這兩件事情上不稱天子之意。而且崔與之弟子洪咨夔成為禮部侍郎又讓他感覺到巨大地威脅,因此,在與史嵩之的信件中,頗有些怨憤之語。大宋雖然不以言殺士大夫。但並不意味著對天子有怨憤之語就可免責,很簡單的一個例子,蘇軾在烏台詩案中之所以會下獄,便是被人攻擊他詩中有怨憤之意。

趙與莒在此說他有為史彌遠不平之意。已經算是相當和緩了,若是他的怨憤之語被御史台的言官得知,那些人很樂意以扳倒一個尚書為自己的功績。

一瞬間,程汗如泉湧,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免去程禮部尚書之職,勒令致仕,諸卿以為如何?」趙與莒移看目光,看向崔與之。

沒有人回答,此時有資格出言地。只有崔與之等人,過了好一會兒,崔與之覺得這得罪人的活計又只有自己替天子擔了,便行禮道:「陛下聖裁,臣附議。」

趙與莒又看向鄭清之,鄭清之算是他在內閣中的重要棋子。倒不能輕易罷免,而且崔與之為相,那麼無論是從避嫌的角度,還是從防止一家獨大地角度,趙與莒都不可能將禮部交給他的學生洪咨夔。

「鄭清之交結匪類,罰俸半年,轉任禮部侍郎暫攝尚書職。」趙與莒道。

這看上去是降了鄭清之官職,實際上眾人都明白,只要有了個借口。鄭清之的「暫攝」立刻會被去掉。實際上並無升降。這讓眾臣都是鬆了口氣,因為鄭清之既未重罰。那麼他們與鄭清之情形相差無幾,自然也不會重罰了。

「朕為岳飛立廟,許世代承襲忠武公之爵,去岳珂兵部職司,改為同簽樞密院事,承襲忠武公,如何?」

這個任免在群臣意料之中,便是岳珂自己,也知道如今自己已經不適合擔任兵部主職,聞言之後拜倒道:「臣謝陛下厚恩!」

「魏了翁、喬行簡誤結匪類,所信非人,各罰俸半年,你二人是否服氣?」

魏了翁和喬行簡都是拜倒受罰,大宋待臣子寬厚,這罰俸半年算不得什麼重罰。

趙與莒最後轉向葛洪,葛洪垂目不語,靜候處置。趙與莒思慮再三,葛洪是參知政事,在所有信件中,他是唯一告誡史嵩之當忠心為國,讚他素有大才,只須保持忠義之心終會有為天子大用之日者。雖然趙與莒對葛洪並不是非常歡喜,但他也知道,群臣中必須要有葛洪這樣的人存在,否則崔與之是個老滑頭,薛極又一昧迎合,自己若是做錯什麼事情,便會沒有人極言相諫了。

「葛卿給史嵩之之信中激以忠義,只可惜史逆不曾為卿所動。」良久之後,趙與莒道:「卿未曾及時發覺史逆逆謀,雖有過失,但以忠義激之,沒有功勞亦有苦勞,朕便不追究你了。」

葛洪深拜下去,謝恩起身,與喬行簡交換了一個眼神。喬行簡淡淡地笑了,而葛洪臉上卻沒有因為天子不追究而輕鬆下來,相反,他神情更是沉重。

「如今兵部、工部都出了缺,諸卿說說,當以何人任之?」在程、岳珂等離去後,趙與莒又問道。

所有人地耳朵都豎了起來,這可是兩個六部主官之職,當今天子勤於政務,但對於任免官員上做得比較保守,像吏部,其空缺直至今日也沒有安排,只讓薛極代理。這兩個空出來地六部主官,工部事務並不太多,故此眾人不是十分重視,只有兵部,關係到大宋百萬禁軍、廂軍,又值兵制改革之時,故此忠於國事者希望能任用一個能臣。而自私自利者則盤算著任用誰對自己最為有利。

「兵部上,臣有一人選……」崔與之遲疑了會兒道。

「哦,卿且說來。」趙與莒道。

「前淮西制置使趙善湘可任兵部。」略一遲疑之後,崔與之道。

眾人都是變了臉色,與史嵩之一樣,趙善湘也是史黨於地方上地實力派,在李全南下時,為圍堵李全,被趙與莒委派為淮西制置使,而真德秀被作為兩淮制置使之後。他這個淮西制置使便已經被免,如今在臨安城中掛了個虛銜。前面一個史黨中的史嵩之謀亂方平,崔與之又將趙善湘推出來,這不分明是自討無趣麼。

但是趙與莒卻不這樣看。

趙善湘久鎮江北。知曉兵事,熟悉大宋軍制,而且他又是宗室,與史嵩之完全不同。他地忠誠沒有問題。將他推上兵部的位置,對於解決史黨在禁軍、廂軍中盤根錯節地關係,有極大的幫助,至少可以安撫史黨中人,讓他們知道只要無罪,便不會因為史嵩之之事受到牽連。

而且,如今情形之下,崔與之舉薦誰來主持兵部,都繞不開近衛軍這個大問題。兵部與近衛軍的關係一直讓群臣傷腦筋,如今天子健康,近衛軍自然服膺,可數十載之後,天子若是不在了,這支游離於大宋體制外的強兵又會如何。是否會像忠於當今天子一般忠於他的繼任者麼,這是一個不得不深思的問題。趙善湘身為宗室,與天子交涉此事,要比普通臣子更為方便。

這個人選也出乎趙與莒意料,錯愕片刻之後,趙與莒心中猶豫不決,好一會兒,他問道:「葛卿之意呢?」

葛洪看了喬行簡一眼,喬行簡神情專注。葛洪用力點了點頭:「臣附議。」

喬行簡眼中明顯掠過一絲失望之色。但只是一閃而過,葛洪發覺之後。心中禁不住有些快意。

「臣無異議。」當趙與莒問到薛極時,他毫不猶豫地說道。兵部職司事關重大,兵制改革期間又是個吃力不討好的職務,若是出了什麼差池,舉薦之人免不了也要受到追責,故此,這個人情倒不如留給崔與之去做。

眾臣都無異議,趙與莒點了點頭,兵部尚書之職便算是定了下來,接下來是工部。趙與莒笑著問鄭清之道:「鄭卿,你這工部職司,由誰人繼任較好?」

鄭清之沉吟了會兒,終於道:「臣薦現國子監祭酒喬行簡。」

這又是一個出人意料地舉薦,葛洪瞪大眼睛,只覺不可思議,喬行簡危襟正座,卻是一副寵辱不驚的模樣。趙與莒看了他一眼,對於喬行簡,他並沒有什麼惡感,只是由鄭清之舉薦,讓他多少有些覺得荒唐。

在他穿越的歷史中,正是喬行簡使壞,鄭清之才被罷相閒置。

對於工部這個職司,其餘人都覺得無所謂,薛極雖然想反對,但念及鄭清之與趙與莒地關係,最終還是沒有說話。

「喬卿,你自己意下如何?」趙與莒猶豫了會兒,然後問喬行簡道。

「臣對工部之事並不善長。」喬行簡第一句話讓人以為他要推辭,但第二句話眾人都是色變:「故此,若天子以臣為工部尚書,臣請自博雅樓學士中遴選賢能為侍郎,以補臣之所短。」

「妙!」所有人都暗想。

「好,那便如此!」聽得這般,趙與莒立刻拍板道。

隨著這個人事任免的確定,出身流求的官員正式進入大宋中樞,天子藉著這個機會,又一次加強了皇權,相權與皇權比更弱了。

出了皇宮,葛洪喚住喬行簡,二人並肩而行,卻都沒有說話,到分手時,葛洪才歎息道:「壽明賢弟好手段,承你之情,只是……壽明,但願你能就此住手,莫要再玩火了!」

喬行簡微微一笑,卻未回答。

二人出了宮門,相互揖別,在距離他們百丈之外,霍重城瞇著眼,看著他們。

「此二人不可疏忽,一日十二時辰二十四鐘點,我不管你們用何種方法,都得盯得緊緊地,他們吃了什麼東西見了什麼人說了什麼話,我都要知道,你二人可明白?」

「是!」

在他身後,張興培與唐凡二人低聲應是。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7-23 20:56
第一卷、朝為田舍郎 二二六、名動遠蕃光明王

傑肯斯凱‧穆罕默德抬起頭來,仰望著這座壯麗的城市,他幾乎有種跪下膜拜的衝動。

「真主啊,這世界之上,竟然有繁華如此的城市,就是巴格達與大馬士革加起來,也不如他的一半繁華!」

傑肯斯凱的誇耀多少摻雜了一些他身為商人喜好吹噓的通病在裡面,雖然臨安確實是現在世界上最繁華的城市之一,但巴格達、君斯坦丁堡,也都是可以同她相提並論的名城。但是,和這些城市相比,在臨安外圍新興的那些三到四層的工廠宿舍,實在是漂亮得讓傑肯斯凱驚呼不已。

大宋炎黃二年三月,來自大食的商人傑肯斯凱‧穆罕默德第一次來到大宋都城臨安。這是一個風和日麗的晴朗春日,無數人匆匆忙忙行走在街道之上,彷彿有種無形的力量在催促著他們。傑肯斯凱在碼頭上呆呆地等了許久,直到這座龐大城市帶給他的衝擊全部消化,這才回過頭來。

「孟審言,你真的能讓我見著大宋的皇帝,那位傳說中的光明之王?」

傑肯斯凱並不熟悉孟希聲,否則便不會說出這般話來。

孟希聲也很驚訝臨安的變化,華亭府民變後,為了讓失地流民能有活路,趙與莒用內庫之錢----實際上就是預支了炎黃元年他私人產業的利潤,在臨安城牆之外建了這些房屋,至於臨安城內,出於未來的長遠考慮,趙與莒已經下令禁止建新式建築,以保持文化特色了。

短短半年間。臨安城中有屋住、有活計可做,吸引了附近州府無數失地農民,而工部所屬勸業司派出的使官,更是將遙遠的江南西路、荊湖路流民引至臨安、徐州等新興工業城市。臨安城如今登記在冊的人口,已經超過一百八十萬,而其中有近十五萬是這半年來湧入地。河運的發達,使得這種大規模移民成為可能,故此遷移的速度還在增加。人口的增長,實得臨安商貿更為發達,而商貿的發達。又促進運輸業的進步。

臨安城外的路面也實現了硬化,不過不再是純混凝土路面。徐州的煉焦煤產業發展起來之後,大量的煤瀝青便被利用來鋪路,雖然趙與莒再三告誡這些煤瀝青有毒。並且用在工程建設上不如天然瀝青,但是仍然阻擋不住百姓對硬化路面的熱情。這條路一直延伸到華亭府和慶元府、鎮江府,並且將繼續延伸。

「嗚----」

汽笛聲響起,傑肯斯凱回過頭去。另一艘大輪船正在靠港。

他們乘坐而來地「遠洋號」是第一艘投入運營地蒸汽輪船。專門負責廣州、泉州、淡水、慶元和臨安之間地客運。它也是輪船招商局第一艘投入海運地客船。除了這艘船外。輪船招商局還另有一艘蒸汽客貨兩用船「東海號」。跑地是臨安、倭國、高麗地三角航線。現在鳴笛靠港地正是東海號。傑肯斯凱望了好一會兒。碼頭上轉眼間又擠滿了人。緊接著是兩隊儀仗自船上下來。傑肯斯凱有些驚訝。問孟希聲道:「孟審言。那是什麼大人物麼?」

「他們算什麼大人物?」孟希聲搖了搖頭:「倭國與高麗地使者罷了。」

傑肯斯凱並不是對東方一無所知地商人。知道倭國與高麗也算是兩個大國。他們派遣使者到大宋來。一定是為了朝貢。

「貴國萬邦來朝。真是氣概不凡。氣概不凡啊。」傑肯斯凱笑道。

孟希聲搖了搖頭。卻沒有作聲。如今天子可不在乎萬邦來朝不來朝。這高麗、倭國使者。想要像以前那樣藉著朝貢之名來行發財之實。幾乎是不可能地事情。

大宋炎黃元年是動盪不安地一年。天子在這一年中。攘除憂患。不僅外去強敵。而且內部變革也出人意料地順利。不僅將叛亂地流民流放到了南洋---雖然趙與莒口中說要將他們流放到新洲。但考慮到新洲太大不利於管理。所以實際上是被放逐到了蘇祿。那裡大片地橡膠林正需要勤勤懇懇地勞動力。而不是懶洋洋地土人。而且還首次將流求官員引入內閣。蕭伯朗因為有大宋秀才地身份。故此被任命為工部侍郎。幫助新任工部尚書喬行簡。但事實上蕭伯朗還在流求研究蒸汽機車。並沒有到任。只是讓博雅樓幾位與工程製造有關地學士輪流代署其職。身為工部主官地喬行簡支持這一措施。崔與之在這個問題上與天子達成了妥協。而薛極唯天子馬首是瞻。只餘一個葛洪還保留意見。但是喬行簡地存在。又讓他無法表示自己地反對。

炎黃二年新年之際,麻逸、蘇祿兩國獻土,趙與莒正式下詔,改麻逸、蘇祿兩個屬國為麻逸行省、蘇祿行省,這兩個國家被來自流求的泰雅武士打怕了的,原本就國小力弱,自從流求大規模開發之後,更是無以招架,所謂獻土也只是走一個過程。但對於大宋百姓而言,這又是一個振奮人心地消息,雖然絕大多數都不知道麻逸蘇祿在哪兒,但萬邦朝服,也可以看出大宋國勢蒸蒸日上。

正是在這種情形之下,來自大食的商人傑肯斯凱踏上了大宋的土地。

穿過城外工廠,傑肯斯凱來到臨安城門前,他曾經來過一次大宋,只不過那時到的是泉州,他對泉州城門前收取稅金的士兵記憶猶新,但這一次讓他意外的是,臨安城門前雖然還是駐有士兵,可這些士兵對於行人卻視而不見。

城門前用混凝土鋪出一座小廣場,小廣場上樹著一排木板,木板上則張貼著告示,許多百姓在此駐足觀看。

「那些人也看得懂字?」傑肯斯凱相當驚訝地向孟希聲問道。

「我大宋與大食不同,百姓也好學識字。」孟希聲頗為自豪地答道。

「天子重英豪。文章教爾曹,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大宋原本就鼓勵發蒙讀書,趙與莒即位之後,更是將此當作一件要務來抓,通過諸如義學、醫學、廠學等等措施,繞過官僚士大夫控制的教育系統,對百姓特別是貧困百姓進行掃盲。雖然為時尚短,但民間好學之風大盛,特別是對於實用性很強的「新學」。連一些傳統的讀書人也開始關注起來。

傑肯斯凱擠到那通告板前,上面貼地都是蓋著官府大印地文書通告,傑肯斯凱能說漢話,卻不識漢字。故此拉著一個看得津津有味的年青人,央他將通告念與自己聽。

「大宋欽定專利法……」那年青人見他高鼻白膚,是個海獠,便真念與他聽。這部《專利法》與其說是一部有關專利地法案。倒不如說是一部不完整的商法。其核心就是兩個,第一所有商家都必須如實繳納商稅,偷、瞞稅務者須受制裁,其專有利益;第二所有發明、工藝,其首創者都有專利,若是稅務紀錄良好,則這專利受法律保護,最長可達十五年,若有偷稅漏稅現象。則其專利自動讓渡給最先檢舉其偷漏稅務行為者。

支撐這部法律實行的基石不僅僅是皇權,更重要的還是流求在技術上的壓倒性領先地位。如今大宋商人越發發覺,他們用舊的工藝、機械製造的產品,無法同使用流求工藝、機械的同行競爭,而要購買流求地工藝、機械,就必須向總負此事的江南製造局出示良好的納稅紀錄。並且因為需要江南製造局給予技術、維修和升級方面的支持,就必須不斷向江南製造局提供納稅紀錄。

推出這部法案,也是趙與莒與官僚階層妥協地結果,那些大商賈背後往往都意味著官僚士大夫,他們倚仗特權,偷漏商稅幾乎是常事,趙與莒數次想要改變這種情形,對他們進行查稅,都被朝臣以「天子不與民爭利」、「藏富於國不如藏富於民」為由反駁回來。趙與莒在與耶律楚材、陳子誠商議之後。便利用流求在技術上近乎壟斷的特權,推出這部專利法來。

這將原本是政府行為的收取商稅。變成了商家之間的貿易行為,也有朝臣認為這還是「與民爭利」,但趙與莒卻以「商家之間首重信用,偷稅漏稅,不唯枉法,亦是對國不忠對君無信,不忠不信之徒,商家不與之交易,實屬正常,官府不宜干涉」為由,拒絕干涉此事,甚至直接推出「專利法」來,保護這種貿易秩序。

這政策推出之後,最為歡喜地是魏了翁,因為地理遠近的緣故,他目前手中拿到的只有臨安和慶元、華亭都周邊地區的炎黃二年一、二月工商稅收入報表,臨安城工商最為發達,增長也最多,比之去年要多出四成,慶元要多出三成,而華亭則多出兩成。

若是舉國工商稅收都如此增加下去,魏了翁幾乎可以想到,他的戶部將會被金元券堆滿來。

經過去年風波之後,楮幣和制錢都漸漸退出市場,取而代之的是流求銀行發行的輔幣。這種以鐵為主摻雜了少量鉛、銅的輔幣面值很低,有當半文、一文、二文、五文、二十文、五十文六種,都有與之等值對應的金元券,加上以前發放地銅元、銀元和金幣,構成了完整的金屬貨幣系統。但是銀元、金幣在市面上較少使用,銅元的使用也不多,在小額交易中才會用到鐵錢,大多數情形下,人們用的都是紙幣。

傑肯斯凱對此總覺得不可思議,小小的紙片,竟然能當錢用。

「傑肯斯凱,快些入城吧。」孟希聲催促道:「若是再不入城,等會兒便是下班時間,此處免不了堵塞了。」

跟在孟希聲後邊,傑肯斯凱終於踏進了臨安城。

與外邊喧鬧、繁華同時也充滿著快節奏不同,城牆之內的臨安,則是一個優雅、秀麗、端莊同時不緊不慢地閨秀。街道同樣乾淨整潔,道路兩邊也同樣店舖林立,但是走在此處的人們,都帶著一種悠然閒適的神情,他們似乎並不是忙於生計,而是出來散步踏青。城牆內外,幾乎就是兩個不同的城市,這讓傑肯斯凱再次大吃一驚。

孟希聲把他安置在客棧之中,自己便去了禁宮,龍十二、邢志遠、李雲睿三人輪流負責禁宮前的守衛,這也是方便義學少年求見而設下的規矩,今天正是邢志遠當班,見了孟希聲,他帶著歡喜道:「孟審言,此次來,可為小公主帶了什麼東西?」

韓妤生了一個女兒,這讓群臣稍稍有些遺憾,他們迫不及待想看到龍子誕生。但是作為父親的趙與莒卻是非常高興,女兒滿月之後便時常抱著滿園子溜躂,這位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小公主卻不管自己的父親是大宋有史以來最強勢地英主,照樣尿他一身,不過趙與莒卻仍是樂此不疲。

小公主地另一個愛好是揪崔與之的鬍鬚,雖然還只是兩個多月,睡著地時間多,但崔與之與趙與莒議事時,她卻常瞪著烏溜溜的眼珠,盯著崔與之看個不停,這可能是因為皇宮中宮女太監都沒有鬍鬚,耶律楚材雖有鬍鬚卻又不是崔與之這般慈眉善目的老人。崔與之也很歡喜小公主,偶爾便會求著趙與莒給他抱抱,每次都少不得被小公主扯下一兩根鬍鬚來。

「自然帶了的,若連這事情都忘了,我孟希聲還有臉來見陛下?」孟希聲將手中的包袱交給邢志遠,邢志遠打開看了看,裡面是嵌著寶石的小潑浪鼓兒、長毛大絨狗兒還有一面異常精美的小鏡子。邢志遠將包袱重新包好遞還過來,笑著道:「如今就給咱們小公主送鏡子,你這廝也不怕德妃說你。」

韓妤生了女兒之後,立刻被升為德妃,故此邢志遠以此稱之。孟希聲呵呵一笑,又交來一個包袱,裡面全了同前一個包袱一模一樣的全套外,還有一柄晶瑩剔透的玉劍。

「這是……」

「我估計貴妃也快生了,便準備了兩套,若是是個皇子,便拿掉鏡子換玉劍,若是公主,依樣送過去。」孟希聲做了個鬼臉:「這買賣還做得吧?」

「若不是後邊一句話,我都懷疑你究竟是李漢藩還是孟審言了。」邢志遠又收好東西,示意讓他進去。

以皇宮的規模而言,如今禁宮之中相對較為冷清,趙與莒連著兩年放出年長的宮女,又沒有納入新的宦官、宮女。孟希聲在後宮門前等了會兒,便見一個宮女過來傳遞天子見他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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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朝為田舍郎 二二七、諸是使至朝萬邦

趙與莒抱著女兒,眉開眼笑地對孟希聲道:「審言來看看,朕的女兒,你瞧她是像我還是象阿妤。」

孟希聲從來沒有見過趙與莒這般模樣,在他印象中,自己的這位主人、大宋的皇帝,一向是冷竣嚴肅而穩重的,但如今,他與其餘初為人父的毛頭小伙沒有任何兩樣。

「臣覺得,眼睛像是陛下,鼻子和嘴卻像德妃。」孟希聲道。

「什麼德妃,自家人,你們還是老模樣叫她們,這樣聽著親切。」趙與莒有些不滿地道:「四娘子就是四娘子,阿妤就是阿妤。」

孟希聲笑笑不語。

逗弄了一會兒女兒,還是韓妤來將她抱走,趙與莒才戀戀不捨地放開。他轉過身來再看著孟希聲時,神情便轉為肅然了:「那個傑肯斯凱說他是大食特使可有何證據?」

「臣看到他的文書,但是文書可以造假。」孟希聲搖了搖頭:「只不過聽他說話,臣以為特使之事不是造假。」

趙與莒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孟希聲便又道:「臣知道他是炎黃元年二月自大食奉命出使的,當時蒙酋尚未攻我大宋,他一路海上艱難,折騰了近一年才到泉州,在泉州與臣相遇,這才得知蒙酋已死的消息。他說是奉命來聯絡大宋,夾攻蒙胡,此事應當不是虛言。」

對於趙與莒而言,蒙胡始終是一個放不下的心壘。原本他以為,在台莊大捷之後,蒙胡實力受到重挫,鐵木真死後的內訌更會削弱蒙胡。用不了多久,蒙胡便會陷入四分五裂之中,再也無法對大宋構成威脅。

然而,炎黃元年十二月,自金國輾轉來的消息還是讓他失望了。確實,鐵木真的敗亡讓蒙胡措手不及,鐵木真諸子爭權,在大草原上劍拔弩張,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原本被蒙胡控制地各地紛紛叛亂。反而讓鐵木真諸子再度團結起來,達成了瓜分遺產各自發展的協議。

實力最強的三子窩闊台負責經營西域、西夏和金國西部、大宋,實力次之的幼子拖雷負責攻掠金國東部、大宋、高麗,實力第三的次子察合台得到花剌子模以南的天竺之地,同時負責攻取阿拔斯大食,而長子術赤實力最弱。又不是鐵木真親生,故此只得到吉利吉思及謙河(葉尼塞河上游)西至也兒的石河(額爾齊斯河)之間的森林,這也是他自家打下、並由鐵木真親賜的土地。

蒙胡故地。則由鐵木真唯一地女兒阿剌海別監國。負責協調諸兄弟事務。

故此。鐵木真雖然身死。可西夏還是為窩闊台連綿不絕地攻伐所困擾。不得不向金國、大宋分別求救。金國是有心無力。大宋則支援了糧草軍械----自然也有條件。便是由夏國出兵掃除吐蕃東邊諸部。打通宋國至西夏地糧道。而奪得地土地歸宋國所有。

金國收復了晉、陝。與拖雷在大同府附近進行激烈地交戰。因為忠義軍奪了大名府地緣故。金國並未向河北擴展。

出乎大宋眾臣意料。鐵木真之死並未讓李全在蒙胡處失寵。相反。他和史天澤二人被托雷委以重任。史天澤統轄河北北部和山西部分地方。以漢法治漢地。被封為「燕王」。與彭義斌忠義軍隔河對峙。互有攻守。而李全則被封為「遼國公」。領兵攻掠遼東。同樣也以漢制治金遼故地。不斷建立地方政權。同時搶掠讀書人為他們效力。

接受漢化地孛魯則被任命為平章天下事。駐守於燕京。經營內外諸事。而且準備在燕京廢墟東北處再建一座新城。作為拖雷地都城。

趙與莒沉吟了會兒。然後對孟希聲道:「審言。你將那個傑肯斯凱安置好來。過些時日朕再見他。先晾他一晾。咱們不急。」

孟希聲會意地點頭。

大宋炎黃二年三月十日,因為高麗、倭國來使地緣故,大宋朝堂召開了朝會,一套繁文冗禮之後,高國使者崔明博與倭國使者北條氏義被引入朝堂之中。對於這兩個國家來說,大宋是個龐然大物,在兩年前,他們還只是羨慕大宋的文章風流,如今對大宋的國力,更是心驚敬畏。故此二人入朝之後,都不敢失禮,恭恭敬敬地拜倒,三跪九叩之後,得了發話,才敢起身。

「高麗、倭國,儘是大宋屬國,爾二人此次來朝,是有何事?」

趙與莒一開口,先將高麗與倭國的地位確定了,它們與大宋比,只是藩屬。兩國使者對此不但毫無異議,反而滿心歡喜:中華上國對於屬國向來慷慨大方,這位年輕的天子如此稱呼兩國,想必他們此行目的能達到了。

「上國天子!」

「大宋陛下!」

崔明博與北條氏義同時說話,然後互相瞪了一眼,若不是在大宋朝堂上,兩人只怕就要為這先說話的權力撕打起來。

「倭國遠道而來,令倭國使者先說。」趙與莒不緊不慢地道。

北條氏義自覺佔了高麗上風,不過他被派到大宋而來,自是精通宋話,又是博學多智之士,倒還沒有淺薄得當著大宋君臣之面去嘲笑高麗使者的地步。故此他恭敬地再度拜倒,膝行向前道:「下國使臣奉鄙國皇帝……」

「且住!」

他的皇帝二字才出,鄭清之斷然喝道。

北條氏義見他列班靠前,知道是宋國重臣,驚愕地拜倒道:「可是下國小臣言語有誤?若是如此,還請上國恕罪。」

「天無二日地無二君,既以大宋為宗主,那貴國之尊便不可稱天子、稱皇帝、稱至尊、稱聖人。」鄭清之淡淡地道:「以往之時,我大宋不與爾等計較。如今到得大宋朝堂之上,卻還敢僭稱皇帝,莫非以為我大宋無誅殘除逆之兵麼?」

北條氏義滿面通紅,連聲應是。

「況且我聽聞倭國朝政頗為紊亂,雖有蕃主,卻無大權,權力盡在幕府之手,可有此事?」

這年餘來,《大宋時代週刊》中對於大宋周邊國家風土人情、政局歷史都有所介紹,趙與莒曾經批評朝中宰執、重臣。眼睛只拘泥於大宋國土之內,故此眾臣如今都對他國消息頗為關注。聽聞倭國、高麗使者來,身為禮部尚書的鄭清之更是做足了功夫,言語之間,都是隱藏鋒芒。

北條氏義伏首道:「雖是……」

不等他說完,鄭清之又打斷道:「我又聽聞。源氏為倭國幕府建者,其妻北條氏亂政,擅殺嫡子,滅絕源氏血統,故此幕府之權,又淪入北條氏手中---倭國使者,你名北條氏義,莫非便是這僭亂之族遣來地使者?」

北條氏義目瞪口呆,全然沒有想到這數十年來倭國政局大事,大宋之臣竟然一清二楚。他喃喃半晌。不知該如何答話是好。

「倭國蕃主未遣使者,幕府未遣使者,北條氏僭亂之族。竟然膽敢派遣使者前來,詐稱倭國國使,蒙蔽我大宋君臣,實屬大逆不道。陛下,當舉王道之劍,討之以不仁無禮之罪!」鄭清之出班拜倒道:「至於這假冒之使。當斬之以懾諸藩!」

聽得說要斬自己,北條氏義不敢再發抖不語,卻是膝行叩首:「上國天子,上國天子,且容臣一言相稟!」

趙與莒面色沉靜,無喜無怒,只是淡淡地盯著北條氏義,沒有理睬他。鄭清之會意,起身喝斥道:「你還有何狡辯?」

「上國有言。淮南生桔。淮北生枳,又有諺云:十里不同俗。」北條氏義哀聲道:「倭國。海外小國,風俗與大宋向來不同,正為淮北之枳,豈為罪乎?」

鄭清之冷笑了一聲:「大宋天子,應天命而生,替天行道,豈問淮南淮北?仁禮之道,聖人之言,豈容爾小國狡辯可改之!」

「鄭卿,且讓他說完吧。」見給倭國的下馬威已經夠了,趙與莒淡淡地道。

鄭清之行禮回班,北條氏義汗流浹背,這才微微鬆了口氣。他叩首道:「下國正因不知仁禮,故此遣小使前來,請大宋開恩,允下國派遣宋使以學上國仁禮之道。」

趙與莒眼睛微微瞇了一下,然後淡淡笑道:「據說貴國以漢字為母體,自創平假名片假名,此事可有之?」

「有,上國天子聖聰之下無所不知,連下國陋文竟然都知曉,下國小使不勝惶恐!」北條氏義道。

「仁禮之道,在孔子之言,孔子之言,載於倉頡之字,貴國擅改漢字,焉知不會擅改仁禮之道!」趙與莒搖頭道:「此事不准。」

「咦?」北條氏義心中微咦了一聲,腦子轉了轉,悄悄抬起眼來看向趙與莒,卻見趙與莒偏過臉去,對著方才訓斥他的大臣說道:「令倭國使者退下,讓高麗使者說話。」

北條氏義這時明白過來,這位訓斥他地官員,想來是禮部主官了。這次來使,禮部出面招待他們的,只是侍郎,主官禮部尚書卻始終不曾露面,應當就是這人。

他雖然心有不甘,但還是怕殿上失儀,只能跪拜退下。高麗使者崔明博這時上前拜倒,同樣是三跪九叩之後,諂語道:「下國國主聞說上國天子得有良相,故此遣小臣來賀,下國國主查閱族譜,貴國崔相公原是我高麗崔氏一脈,唐時遷至貴國,故此遣小使來請其認祖歸宗……」

「住口!」

崔與之向來是好脾氣的,聽得這話語卻還是忍不住怒了起來,他暴跳如雷,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戟指著高麗使者:「本相世代為華夏之人,何時是你高麗後裔?」

「下國立國者箕子,原也是華夏一脈。」崔明博面不改色:「崔相公若論輩份排行,當是小使曾祖父,朝堂之上,小使不敢敘私誼……」

滿朝文武再也忍不住,都發出竊竊的笑聲,笑聲最大的,倒是趙與莒。

「崔卿,你竟然有這般年紀的曾孫……」趙與莒一邊笑一邊搖頭。

「高麗使者辱臣太甚,陛下須得為臣出氣!」崔與之發覺高麗使者面皮之厚堪比臨安城牆,自知與他爭這閒氣純是自找無趣,便將事情又推到趙與莒頭上:「小國使者,朝堂之上廷辱大國宰相,陛下,失地是你的面子!」

平時私下的時候,崔與之有時會和趙與莒這般打趣,也算是君臣相得忘年之誼,但這般大朝會上他如此無賴,卻還是第一回,這也分明是不將高麗使臣當作一回事了。不僅是也,被高麗使臣這般一鬧,就連那些拘謹守禮的御史台諫,也懶得去與他追究了。

「行行,朕定替你出氣。」趙與莒搖著頭,然後向鄭清之示意:「鄭卿,問他來大宋真正用意。」

鄭清之再度出班,皺著眉道:「我四明鄭氏,世代所居皆於四明,不是你高麗後裔,先得與你說清楚了。」

滿朝燦然。

「高麗使臣來此,究竟是何用意,還是速速說出,莫要耽擱我大宋朝議!」

崔明博連連叩首稱是,將自己出使地真實用意說了出來,他來此一則是為拖雷親自領兵攻掠高麗之事想要聯絡大宋尋求大宋相助,二來則也是為遣宋使之事,宋國強盛之勢,已經隨著兩國商貿往來而傳到高麗,台莊大捷的消息他們也得知了,特別是在耽羅之戰中,高麗人嘗過火炮的滋味,他們來宋國,嘴上說是要學孔孟之道,實際上與倭國一般,都是衝著火炮而來。

其三他還想從宋國手中討走耽羅,但是見了方才倭國使者被訓斥的模樣,這話崔明博便不敢開口。

「此二事雖為二事,實為一事。」鄭清之聽完之後冷笑道:「高麗先臣伏於金國,後納貢於蒙胡,雖號稱大宋屬國,實為大逆不道之叛國,天子不明詔討伐,已是出於仁德之心,還有臉面來尋我大宋相助?」

「國小力弱,不得不如此耳。」崔明博哀聲道。

「貴國不是有什麼神機箭麼,據聞此物極是厲害,何不用之應敵?」鄭清之已經領會趙與莒之意,搖頭道:「大宋藩國,自可得到大宋之助,貴國為金國屬國,我大宋與金有兄弟之盟,不可奪之,還是回去吧。」

崔明博看了看趙與莒,發覺趙與莒默不作聲,顯然認可了鄭清之的處置,他還待說話,卻被兩個殿前司侍衛夾起,直接扔出了大殿。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7-23 20:57
第一卷、朝為田舍郎 二二八、繼亡復絕責不義

驅走倭國高麗使者,倒不僅僅是因為他們無禮,更重要的是大宋君臣要藉著這個機會,商議一下對策。

雖然當今天子皇權之重,是太祖、太宗之後前所未有,但比起史彌遠時代要讓群臣滿意的是,朝中重要事務,天子都會與群臣商議之後再決定。若是群臣強力反對,皇帝陛下也不會強行通過,只是會通過其餘方式曲線迂迴,像是收復淮北之舉便是如此。

「眾卿都看到了,這倭國與高麗,見著我大宋國勢稍振,便要來學了。」在眾臣諛辭如潮之前,趙與莒搶先說道:「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眾卿,治國亦是如此,若我等不思進取,必為它國所超越,不進則退矣。」

這等於是為接下來的商議定下了基調:如何讓大宋進步得更快,同時讓其餘國家永遠只能跟在大宋之後。

「臣以為當禁止倭國、高麗遣使來我大宋,流求火炮、機械工藝,事關大宋安危,當嚴禁它國之人接近。」鄭清之激進地道:「陛下宜千金市骨,重賞工匠,令其繼續研發出更強更易移動的火炮!」

「還得嚴禁向倭國、高麗出售機械,以免其與本國商人競爭。」向來不言利的魏了翁忍不住也道,他此話一出,滿朝文武盡皆失色,沒有料想這位以「君子」著稱的理學大師,竟然也會說出這種話來。

「大宋水師精銳,戰船精良,須得多往高麗、倭國,一則保護航路,二則威懾宵小,三則也是練兵之機。」新任的兵部尚書趙善湘更進一步道。

趙與莒不停地點頭,鄭清之說得有些虛,並無什麼獨到之處,但魏了翁、趙善湘說的便是正理了。倭國、高麗這般國家,一昧懷柔是不成的。必須給他們威懾才成。

不過,因為這個時代的局限性。他們能說的也僅是如此。趙與莒看向三位宰輔,薛極一聲不吭,小眼睛轉著在觀望,葛洪緊抿著唇,自從上回華亭民變之後,他在朝中說話的次數就更少了,而崔與之微微瞇著眼睛。與趙與莒目光相對,他才起身道:「臣以為,高麗當救,倭國當責。」

趙與莒眼前一亮,身子向前傾了傾:「卿且說來。」

「高麗雖說荒悖無禮,但其國地近遼東,蒙胡拖雷汗國在此,所用孛魯、史天澤、李全等諸人,深黯漢制,若是由其生養。必為我大宋心腹之患。陛下不防助高麗,令其連年出兵征討蒙胡,一則可壞其民生。二則可令其無暇南侵。」

「倭國之事。其外戚克幕府。幕府克蕃王。分明以下克上有逆人倫。若不責之。何以顯我大宋以仁禮施政以忠孝治國?」

趙與莒又等了好一會兒。崔與之卻不再說什麼了。這讓趙與莒有些失望。誠然比起鄭清之等人。崔與之地大局觀要強一些。但是也僅僅是強一些而已。

「臣以為……崔相公言之有理。但對待高麗、倭國策略之上。卻不應只是一救一責那麼簡單。」工部尚書喬行簡這時開口。他原本都在凝眉苦思。現在似乎已有所得。

「卿細細說來。」

「高麗須救。此事自是應當地。」喬行簡向崔與之微點了點頭表示歉意:「但卻不可變成讓我大宋忠義之士為他高麗人死活與蒙胡拚命。臣在《大宋時代週刊》中得知。高麗與遼東之間有鴨綠江。我大宋水師可於江中巡守。以炮攻渡江之蒙胡。但救歸救。卻不可白救。這用兵之錢糧損耗。自應由高麗人擔當。另外。當效我大宋與金國之約。另高麗人開放榷場。」

喬行簡話語之中功利之念極強。便有朝臣心中暗罵他一昧討好天子。自從他援引流求官員入工部為侍郎之後。他在朝臣中便頗惹了不少非議。

趙與莒點點頭,倭國如何處置不是重點,現在高麗才是重點。

「只是臣細細思忖,又覺不妥。」喬行簡誠懇地道:「高麗原非一國,乃新羅、百濟、高句麗三國,這高麗之主,原是篡僭得之,助篡僭之國,何若繼亡復絕?」

比起他剛才的話,喬行簡這番話更是讓滿朝文武啞然,這不僅僅是功利之心了,而是**裸地對高麗有野心。那新羅、百濟、高句麗三國早已滅絕,到哪裡去繼亡復絕?

趙與莒看了喬行簡好一會兒,然後不置可否,又問道:「倭國當如何處之?」

「開榷通商,責罪北條氏,令其質子入朝!」喬行簡頓了頓,又道:「臣見秋爽《東遊記》中載,去東勝洲須得於倭國補給,陛下當禁倭國造海船,命其辟港為我大宋軍港,海上防務,由我大宋水師負擔!」

趙與莒猛地站了起來,又緩緩坐了下去----喬行簡在對付倭國時展示出的戰略眼光,幾乎要讓趙與莒以為,他也是一個穿越者了。

這政策推行下去,幾乎就將倭國向外擴張地可能性完全消除,只是這個時代宋國與倭國關係尚可,喬行簡為何就有此念?

「喬卿待倭國,為何如此?」趙與莒試探著問道。

「臣在想白江口之戰罷了。」喬行簡道:「倭國白江口戰敗,故此派遣唐使至大唐,如今聞道我大宋強盛,又派遣宋使來大宋。臣見倭國以下克上幾成氾濫之勢,料想他日若此國有餘力,只怕也會以下犯上,犯我大宋。知微見著,這位喬行簡目光深遠,實在是出人意料!

趙與莒慢慢點了一下頭,卻沒有回答。

高麗國使者崔明博被架出之後,被禮部小吏又引回了宿處,他心中甚為惶恐,鐵木真死後,拖雷全力經營遼東,遼東契丹、女真勢力,已經被他殄平,高麗派至遼東的使者回報說,拖雷正在糲兵秣馬。準備過鴨綠江南侵。崔明博深知,只憑高麗之力。是無法抵抗虎狼一般的蒙胡,要向金國求援,可如今金國已經完全成了一個內陸國,故此唯一可以依靠的就只有大宋。他道聽途說,聞道大宋丞相姓崔,便以高麗人一貫的性子理所當然地認為,這位崔丞相應是高麗人後裔。結果不但沒得到崔與之好感,反而激怒了宋國丞相,雖然在朝堂上他故作鎮定,但出來之後立刻慌了。

若是被大中大夫得知,自己雖然為同族,只怕這顆腦袋也保不住了。

此時高麗權臣崔忠獻已死,在「政房」中執政的乃是其子崔,雖然殘暴不如乃父,但誤了這等大事,崔再仁厚也不會放過他。

心中驚憂。他不免長吁短歎,歎聲未息,卻聽得隔壁也是一聲長歎。他心中一動。這是禮部驛館,專門接待諸蕃使臣,除了他之外,隔壁還會是誰?

想到此處,他便問道:「本人乃是高麗國使者,牆外是誰?」

牆那邊冷笑一聲:「小小高麗。也敢無禮,我乃日出之國使者北條氏義!」

崔明博這才知道,倭國使者也與他安排在一處,徘徊了會兒,他忽然心中一動,倭國使者前來目的與他別無二致,最重要地都是要想法子弄得宋國火炮製造工藝,既是如此,二人為何不合作一番?

打定了主意。他也不聲張。回到自己屋中寫了幾句話,然後拍了拍牆罵道:「倭國矮子。還不滾來參拜我上國使臣?」

那邊北條氏義果然像個點燃了的爆仗一樣衝了出來,兩人都是用宋話對罵,罵著罵著,崔明博將手中的紙包著一個小石子扔了過去,那邊北條氏義罵聲立歇,片刻之後又是罵聲大起,接著北條氏義也扔過來一個小石子,只是這小石子沒有包上紙罷了。

知道對方已經會意,崔明博憤憤而回,那邊北條氏義也是罵罵咧咧地回到自己屋中。他們二人地爭執,卻又驚動了同住在館驛中的傑肯斯凱,傑肯斯凱粗通宋語,聽出這是兩國使者,心中更是焦急,他自遙遠地大食而來,沿途耗費時間太多,若不能及時見著大宋皇帝,他肩負的任務還不知該如何完成。

三位外國使臣來到臨安的消息,被《大宋時代週刊》載了出來,如今《週刊》已經有些名不符實,因為實際上除去七日一期外,每到週四時還會推出一期增刊。隨著蒸汽船在內河航運中的使用,《週刊》的發行也不再限於臨安附近,向西至江州,向北至徐州,向南至泉州,幾乎東南地重要城市,總有賣《週刊》的小攤鋪。

「大食使者?過之,你知道大食麼?」

於織娘靠在李一撾肩上,偏著頭看著《週刊》上地消息,好奇地向他問道。

新年地時候,李一撾終於如願以償,將於織娘娶進門來---嚴格來說其實是他「嫁」到了於家。以他的身份,自然不可以成為倒插門的女婿,不過他答應了於父,今後他與於織娘的第二個男孩,將繼承於家姓氏,並且於父的養老送終,也由他以半子身份一手操辦。兩人新婚不久,正是蜜裡調油,李一撾也在臨安置下房子,金屬藏嬌,於織娘自然不須再去繼昌隆了。

不過有的時候,於織娘還是會想念在繼昌隆地日子,雖然忙碌,卻很是充實,不像如今,李一撾去了軍中後,她便只有一個人在家中悶著發呆,偶爾會有舊日姐妹來拜訪,也都是小心翼翼,不敢再像當年那般說話隨便。

她幾乎無聊得要憋悶死了,看《大宋時代週刊》成了她為數不多的打發閒暇的消遣之一。「大食嘛,聖上曾教過我們,在我們大宋之西,隔著天竺便是,因為陸路上隔著高山,水路上隔著兩處半島,故此往來不便。」李一撾對於妻子是既敬且愛地,他一邊解釋一邊回憶道:「那邊人都信回回,不過自家又分為兩派,一個是十葉,一個是什麼尼……當初學的東西,我都忘了。」

「哦,據說此處一男可娶四妻哦。」想了好一會兒,李一撾又補充道。

「嗯?」於織娘立刻撇起了嘴,泫然欲泣的模樣:「莫非相公如今便嫌棄人家了?竟然想要娶四妻!」

「哪有,哪有……」李一撾慌了神,忙不迭地道。

二人正說話間,忽然家中僕人進來稟報道:「太尉,夫人,外頭有客來訪。」

李一撾看了看於織娘,於織娘收斂了裝出來地悲傷模樣,向他擠了擠眼。李一撾心情大好,也不問那客人是誰,便吩咐道:「將客人引到堂屋,我稍後便去。」

過了會兒,於織娘替他收拾好身上之後,李一撾穿著近衛軍制服到了堂屋。他才一進門,那來訪之客便站了起來,年長的一個向他點頭哈腰道:「撾兒,總算見著你了,這些年來,為叔無時不刻不想念於你!」

李一撾神情一僵,初時他還沒有認出,但那人一出聲,他便想了起來,這年長的正是他家叔父李

當初就是李二,將他賣給了胡福郎,他才得以進入郁樟山莊,成為趙與莒地愛將。這些年來,他時刻不忘這一點。

十年左右不見,李二變得白髮蒼蒼,老得已經不成樣子,李一撾目光在他面上掃過,然後停在他身邊,那個怯生生地少年身上。那少年長得與他倒有三分相似,才十二三歲的模樣,神情惶恐遲疑,露在外邊地手上有鞭子抽打過的痕跡。

「快給大哥磕頭,你大哥如今是大將軍了,快叩頭!」李二催促那少年道。

少年跪下來,用力給李一撾磕頭,他相當老實,一連磕下去,大人不叫停,他就不停下來。李一撾原本目光冷漠的,但被他這番做勢,不得不過去將那少年拉了起來。

「如何,我就對你說了,你大哥不是忘本之人,便是富貴了,也不會忘著我這個叔父和你這個小兄弟,當初他可沒少抱過你!」李二快活地笑道。

「且等一下。」李一撾目光轉向他,又變得冰冷起來:「我父母早亡,賣身於天子,記不得有什麼叔父,你這老兒是何許人也?」

李二一臉愕然。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7-23 20:58
第一卷、朝為田舍郎 二二九、近蕃直轄羈縻策

無論李一撾如何心如鐵石,但對於炎黃後裔來說,有一種東西是抹不掉的,那便是宗族。

他可以不認李二這個叔父,卻無法漠視紹興李氏宗族的影響。若是他真不肯認祖歸宗,那麼必然要被唾棄,而《武林秘聞》一定對他這般人物的私密很感興趣,免不了要在報紙上對他這種行為大加攻擊。

趙與莒聽得他訥訥地說起此事時,不禁皺起眉頭,這讓李一撾心中很是不安,陛下日理萬機,要管著這若大一個國家,自己還拿些如此這般的瑣事去煩他。

「聖上,臣只是……呃,只是想尋個人說話罷了,聖上不必往心裡去,臣自有解決之道。」他飛快地補充道。

「胡扯,你李過之有什麼解決之道朕還不知道麼?」趙與莒搖了搖頭:「你除了點爆仗外什麼事情都不知曉,連娶個媳婦都要朕親自出馬求親的!」

李一撾面紅耳赤,呆呆半晌無法說出話來。

趙與莒並不討厭他這種性子,相反,他越是這般,趙與莒就越覺得他還保有郁樟山莊之時的赤子之心。

「這樣吧,朕御賜你族中一塊匾,你親自送回去,掛在祖祠之上,也算是你光宗耀祖了。」思忖了會兒,趙與莒又道:「以你如今身份,族中長者只有聽你的份兒,哪敢在你面前說三道四,你就直截了當地說,你那二叔當初待你刻薄,多賴朕護佑你才活得性命,故此雖是認祖歸宗,卻不能認親,當初他養育你的花費,你十倍償之便是。」

這樣既安撫了族人,又拒絕了李一撾所厭惡的二叔,雖然他免不了要背上一些罵名,可忘本之說就與他無干了。而且得了天子御賜匾額之後,族中有了面子。對付李二之事,自有族中長老出面。

「不過,過之,我先得警告你,你如今位高權重,在咱們山莊出來的六期中,也算是身居高位。你與旁人不同。旁人都來自中原、兩淮、京東、燕雲,無親族可尋,唯有你出身紹興,親族尚在。今後為人,免不了要有人情往來,你若是膽敢做些以權謀私之事,休怪朕言之不預也!」

「是!」李一撾唯唯喏喏。

趙與莒想了想。他挺喜愛李一撾這個臣子。不希望在小問題上讓他犯上大錯誤。故此又道:「這番話回去後轉說與你家娘子聽。男主外女主內。家有賢內助。便是人生之至寶。」

此時李一撾尚且不明白天子這話地意思。他只是出於單純地忠誠。將從天子那聽來地話對於織娘說了。於織娘神情莊重地聽完。然後跪下向南邊拜了拜。任李一撾如何詫異。也是一語不發。「陛下。奴必不敢有違陛下聖諭。」她在心中暗想。

大宋炎黃二年三月二十二日。貴妃楊氏生子。賜名孟鈞。天下同賀之。

因為自流求調來地穩婆精於接生並且懂得止血消菌地緣故。也因為韓妤、楊妙真都是身體強健。故此她們生產時都很順利。作為女人鬼門關地生孩子這一關。她們是順利挺過來了。而且為了倡導生育。天子特意下詔在臨安外設孕科醫所。加大對穩婆地培訓。同時鼓勵生育。規定生育子女三人以上婦人便可得誥命。五人以上者每月官府都有恩賞。

若不是怕過於驚世駭俗。趙與莒甚至準備以「英雄母親」命名之。

此策出時。滿朝儘是稱仁贊聖之聲。無一人反對者。原先大宋是鼓勵民間自己控制生育。現在則轉為鼓勵生育。原因無它。如今大宋疆域不再是偏處一隅。不僅淮北、京東地廣人稀。而且還有海外數路。都急需人口去填滿。

炎黃元年二年三月底,海久諸路,流求、麻逸、蘇祿共向大宋中央府庫納錢二千萬貫,納糧一百五十萬石,而大宋本土收入則是錢九千二百萬貫。全部加起來收入竟達一億一千二百萬貫,幾乎接近大宋有史以來最高收入,而這還是在中原之地未曾收復的情形下達到地。這麼一大筆錢,讓魏了翁說話的聲音都大了許多,看著人時總是笑嘻嘻的,戶部下邊幾個小吏還背後議論,說是魏尚書原來笑起來也幾分人味兒。

但如果注意的話,這個收入還是有問題的,流求在上一個財政年度結束時,上繳中央的是二千四百萬貫,而今年反倒少了四百萬貫。這與流求去年開支增加和產業轉移有很大關係,開支增加主要是三個方面,一是傷亡撫恤,台莊之戰流求近衛軍的損失,雖然國庫中開支了撫恤,但流求自己也支出了一大筆錢;二是開發南洋,麻逸、蘇祿獻土地背後,是流求在這一連串群島上擇其肥沃、緊要之地,建了十二個據點,每個據點花費就要數十乃至上百萬貫;三是造船與改良蒸汽機,在蒸汽機能夠被利用之後,流求製造局立刻依著趙與莒的命令擴建和增加產能,江南製造局搬到華亭,這些都花費大量錢鈔,卻暫時得不到回報。

流求的收入主要有兩部分,一部分是稅收----隨著流求的發展,趙與莒放棄了對流產一些產業的控制,比如說酒樓、商舖,如今擁有流求護籍之人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思開辦這些產業,所要繳納的稅收很少,幾乎是微不足道。另一部分則是利潤,製造局、紡織廠等等都是趙與莒私人產業,除去給予管理者豐厚佣金外,其餘利潤都繳納入流求公庫,再由流求公庫開支於各種公共設施和福利之中,節餘部分才作為純利,一半上繳大宋戶部,另一半則進入天子的內庫。

去年收入減少還有一個原因是流求產業正在轉型,原先佔了收入重要部分的紡織、玻璃等輕工產業,逐步在向大宋本土轉移,取而代之的是生產機械、儀器、鋼鐵地重工業。賣一千匹布賺到的錢,還不如賣一台蒸汽機、一套紡織機械賺到的錢多,但是這種轉型需要時間,等再過個兩三年,當大宋遍地都是工廠地時候。流求的收入便會再有一次突飛猛進的發展。

「曼卿,上回華亭府之事。你做得好,天子已經是數次嘉獎,並且問起你是否願意入朝為官。」

魏了翁地書房相對簡陋,不過那巨大的書架和堆得像牆一般地書籍,還是讓趙景雲覺得敬畏。他知道自己老師地這些書不是放著裝點門面的飾物,這裡的書,他都看過。其中不少甚至能倒背如流。剛進這書房時,趙景雲甚至注意到藏書中有耶律楚材寫的《國富論》、陳子誠寫的《流通考》、蕭伯朗寫的《機械論》。

「恩師,學生暫時還不願為官,學生愚魯,既不如恩師博覽群書,又不似流求學子那般精於實務,故此學生有意四處看看,先察訪民間得失,待有所心得之後,再呈與陛下。」趙景雲道。

這倒符合他一貫行事風格。魏了翁想起他先後兩封密信掀起地滔天巨浪來,不由得笑道:「你此次前去,莫再惹出事端來。京華秘聞之事與你直接相關,華亭民變之事也曾為你所言及,你如今當得上我大宋第一號烏鴉嘴了。」

趙景雲也不禁笑了,他點頭道:「學生也覺得挺難堪,似乎學生看到什麼,什麼便會惹來麻煩。故此這次學生有意去荊湖、川蜀一帶看看。」

「啊,荊湖、川蜀?」

魏了翁吃了一驚,這兩地不近,去之不易。

「前些時日,輪船招商局在報紙上說,新購得六艘蒸汽船,準備取代明輪船,來經營至徐州、成都的航路,學生有意去看一番。」

「去成都要經三峽。艱險重重。只怕不易。」魏了翁道:「陛下令近衛軍炮兵遣爆破手,準備用上半年時間將沿江礁石盡數爆破。疏浚長江航道,令萬石之船皆可上至成都,你或者先等等?」

「學生先不去成都,先去荊湖。」趙景雲笑道:「上次鬧得沸沸揚揚的狀告臨安府地那個李楚雄,便是荊湖南路之人,學生此次先到他家鄉,倒要瞧瞧他為何會如此激烈反對天子革新之策。」

魏了翁啞然失笑,那個李楚雄之事鬧得後來之所以偃旗息鼓,還是因為李楚雄跟在余天錫之後跑了一天,累得舌頭都快吐出來才罷休。經此一事,他才知道臨安知府之職不好做,不過他雖不再狀告臨安府,卻還是在報紙上連著發了數篇文章,反對革新之舉。只是他人微言輕,沒有引起多大重視罷了。

「既是如此,你此去須得小心。」魏了翁原想為他寫一封信給荊湖南路地地方官員,但很快又打消了念頭,讓這個學生自己去闖蕩,比之給他一封信要好得多。

「恩師,聽聞除了倭國、高麗使者之外,大食也來了使者到我大宋,不知是真是假?」談往自己的去向,趙景雲又問起朝中大事。

若是旁人問起,魏了翁十之**會不置可否,經過京華秘聞事件之後,他對於保密一事也是心有餘悸,朝中大事都不敢告訴別人。但趙景雲不同,一來這個學生見識不凡,與他談話可以給自己一些啟發,二來天子對這個學生也相當看重,並不把他當作普通士子看待。故此略一沉吟之後,魏了翁道:「確實,大食使者也住於館驛之中,他是來與我大宋相約,夾攻蒙胡地。」

「昨日與倭國、高麗達成的盟約,不知內容如何呢。」趙景雲又問道。

「陛下的意思,是要將我大宋與高麗、倭國關係定為今後大宋與各處蕃國關係的典範。」魏了翁笑道:「此事禮部出力甚大,鄭尚書忙了近十日,才擬出整部規範來。」

鄭清之這個規範完全是在趙與莒授意下擬成地,與此前中原王朝處置對蕃國關係不同,在這規範之中,將大宋與來朝諸國關係分為三類,其一是近蕃諸國,以高麗、倭國為代表,對這些國家的要求,首先是其國之君不得稱天子、皇帝、至尊,只能稱王,必須遙奉大宋天子為皇帝;其次是其國每年可派遣宋使至大宋來,學習大宋文章典籍、政治制度,並且在大宋禮部派駐的特使幫助指導之下建立與大宋相應地政治體制,其核心便是仁與禮;再次是遣宋使不是由其國君王指派,而是經大宋禮部官員進行考核之後,挑選通漢字、宋語的該國學子充任,為便於選擇遣宋使,故此在這些蕃國中必須進行漢文、宋語教育,以漢文代替蕃字,宋語代替蕃語;其四是大宋對於此類蕃國有保護之義務,故此須於此類蕃國修建港口派駐水師,既保護使者商旅往來,又打擊海盜與不法之徒;其五是大宋對於此類蕃國有財政支持之義務,即大宋不得禁止宋國錢鈔進入這些蕃國,允許這些蕃國中貿易結算以大宋制錢或金元券等計算;其六是大宋對於此類蕃國有指導義務,即大宋須推進這些蕃國變革,引導其與大宋發展方向一致。

其二類是直轄之國,例如注輦、蒲端、婆、渤尼、真臘、拂等國,這些國家集中在南洋群島,大宋憑借流求、麻逸、蘇祿三路之力,當助其開化,易其風俗,引其人心向宋,感今大宋之恩義,而生歸化之心思。為助這些國家,大宋當在其處擇地建城,開設書院,廣招少年,令其學漢字習漢俗,傳佈大宋恩澤。

其三類乃是羈縻之國,以大食、天竺等為代表,因為地方遙遠的緣故,大宋只與其通商通使。

這三類劃分,算是奠定了今後大宋處置對外國關係的基礎,但是這三類劃分之中,蒙胡、金國、夏國、大理、吐蕃、占城、交趾、三佛齊、吳哥等等國家並未納入其中。

「陛下……之心非小。」聽得這個之後,趙景雲悚然動容:「這些未納入之國莫非……莫非……」

魏了翁苦笑了一下,連趙景雲都看出來,當今陛下對於這些國家另有他意,他這個戶部大臣如何不知!但是陛下沒有明說,其餘諸臣也只能裝聾作啞,總不能為了未雨綢繆,將陛下心底之事揭破吧。

「此事你心中知曉便可,切勿說出來,揭破了……只怕不好。」魏了翁歎息了一聲道。

「學生知道,陛下行事深謀遠慮,絕非為一時之利,學生想來這些國家……」趙景雲沉吟了許久,終究沒有把心中所想都說出來。作為一個年輕人,他雖然跟著魏了翁學理學,但骨子裡也有那種建功立業的念頭在,故此對於開疆拓土之事,並不像那些頑固的保守者那般反對。他原想說這些國家是後世子孫之基業,但怕被魏了翁斥責,只能將之忍了下去。

「金國地情形不知如何,前些時日我大宋與金國修約,商船與客船可以進入汴河,這年餘來陛下步步緊逼,金國步步後退,想必那金主完顏守緒如今睡都睡不著吧。」趙景雲又道。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7-23 20:58
第一卷、朝為田舍郎 二三零、清明上河心思宋


人間四月芳菲盡,淅淅瀝瀝的雨敲打在中原古地之上,黃河水開始漲溢,雖然中原地區的雨季還未到來,但金國正大四年春夏之交時,汴梁已經連接著下了四場雨。

志旭揚抱著膝,端座在東水門汴河之畔,呆呆地看著往來的船隻,神情有些木然。

他身邊放著一些紙馬、紙人和紙紮的樓閣,這是前些時日清明時分未嘗賣盡的貨物,他拿將出來,便是想試試運氣。不過今日他的運氣顯是不好,已經是晌午時分,腹中飢腸漉漉,可那些冥物卻是一件也沒有賣出。

這條臨河街原本便是店舖雲集之所,不過做的主要是吃食買賣,自汴河中上岸的苦力、船夫,到得此處都少不得要買上一些吃食,故此志旭揚可以嗅到各種吃食的香味:左邊那傳來的是王家的饅頭香氣,他家門口的籠屜裡還在熱著饅頭,王家老兒正在向一個挑夫兜售,他沙啞有如公鴨般的聲音可以聽得清清楚楚;右邊傳來的則是李家酒肆的酒香,李家酒肆雖說不大,但客人不少,又當著汴河,生意的對象是往來的小商販,那撲鼻而來的流求五糧液香味,勾得志旭揚喉節一咽一咽的。

「兌了水的假貨兒,有甚好吃的!」他憤憤地想,讓自己換了一個姿勢,盡可能不去看李家酒肆。

不對著李家酒肆,便要對著前面的「群英會」,那酒樓的東家來自大宋,據說為了能在汴梁開這群英會分店,大宋皇帝還專門遣出使者與大金皇帝商量,這些富貴人等,為何想的就不是小民的生計,卻想著整日喝酒享樂!

志旭揚心中的憤憤地想。

群英會酒樓正臨著汴河,酒樓邊上便是一個碼頭,原先是石條的,群英會開了後又用水泥和好。還在兩邊埋上了鐵欄杆,看上去很是漂亮。五艘船正於此御貨。貨快御得差不多了,船上的夥計爬到了船篷上有說有笑——這些窮漢子,當初還不如他志旭揚日子過得舒坦,可如今一個個油光滿面,也不知道攀上了什麼高枝。

志旭揚心中不平衡,轉過臉去看向汴水流去之處,白天的時候。水門是打開著的,不過城牆之上兵士比起往年要多得多,大約是怕宋人水師戰船突襲地緣故。志旭揚撇了一下嘴,覺得這些兵士和朝廷中的達官貴人過慮了,宋人如今過得好生生地,誰來搶這個又窮又破的汴梁,聽說臨安有如天上仙境一般的城市,難道說大宋官家在那享了百年之福後,還會來到這破敗不堪的汴梁受罪麼?

如若這般,那倒好了。自己這苦日子,也算熬到頭了。

這些年來,金國征戰不休。原本歌舞昇平的日子,一瞬間便化為烏有,入得耳來,不是北邊戰敗便是南邊敗戰,甚至連大京中都都丟給了蒙胡韃子,官府除了增加賦稅厲害之外。便無一是處,志旭揚對這種情形,已經是徹底厭倦了。或許換大宋天子來,情形會好上一些,至少傳說中大宋百姓,都是可以吃上一日三餐!

他覺得肚子越發地餓了。正待閉目養神。等待那可能根本不會出現地雇客地時候。一聲「嗚」地巨響。驚得他跳了起來。

然後他看到了水門上頭地金國官兵亂七八糟地模樣。有瘋狂地敲響警鑼地。有拼了命從城上往下跑地。有丟了武器舉手跪下地。

「宋軍打來了!」

「宋軍打來了!」

宋軍在汴梁城百姓心目之中。再也不是當初那孱弱模樣。他們在台莊地威名。足以讓金國小兒不敢夜哭。還有被吹噓得有如雷神般地火炮。據說是大宋皇帝受了金仙呂祖指點才得到地神兵利器。放上一響便地動山搖城池垮塌。放上二響便殺人無數血流漂杵。故此。當聽得「宋軍打來了」地聲音。東水門原本安安穩穩地。剎那之間便被攪成了一鍋沸粥。

志旭揚跳將起來。也不要自家地家當了。藉著混亂。闖進那李家酒肆大喊道:「大宋天軍打來了。東水門已破。快逃命啊!」

李家酒肆裡面原本就雞飛狗跳,被他一嗓子喊得,頃刻桌翻椅倒,志旭揚藉著這時機,在兩桌子上拎了兩瓶酒便跑,擠著人群中出得酒肆。李家掌櫃的如今也不敢要酒錢,而是飛快地趴在櫃檯下面瑟瑟發抖。

哪一次經兵火,不是死老百姓地遭殃受災!

志旭揚拎著兩瓶酒出來,又乘亂到了王家鋪子前,王家正在飛快地收拾東西,志旭揚裝著替他搬東西的模樣,將那兩瓶酒放在一籠饅頭中,然後端起籠屜就跑,嘴裡還咬上一個大饅頭不停吃嚼,管他是不是大宋天軍打來,至少這肚子裡又有了些現貨了。

他跑了幾步,轉念一想,此時正是機會,若大宋真的打將過來,那麼自己此刻不去迎接更待何時!

他原本要跑到東水門去,但又想起兩軍陣前刀槍無眼,若是哪來一枝冷箭射著自己,便是不死,那皮肉之痛也不是人能挨的,一念及此,那跑去迎新的心思又淡了。旋即他見著群英會,心中又是一動,這群英會是宋人產業,大宋天軍進來總不會來此,倒不如先躲進去望望風色,然後再決定該如何是好。

群英會的掌櫃夥計們一臉莫名其妙,都聚在樓上向東水門處觀望,故此無人阻攔。志旭揚進來之後,看到有一桌酒席剛剛上齊,客人都跑得精光,他精神一振,原本要將那摻了水地五糧液與饅頭扔了,但旋即又輕輕將之放好,大模大樣地坐在那桌子前,見著半杯酒清澈透亮,也不管是別人喝過的,咂了咂嘴便一飲而盡。

酒入空腹,立刻像是團火焰般燃燒起來。

志旭揚罵了一聲,也不知是哪個狗雜碎點得如此好酒,可惜他卻無福消受了,便宜了自己。他又夾菜吃肉,就著那酒。風捲殘雲一般將席面橫掃一空,倒將迎接宋軍的事情忘了個乾乾淨淨。

正吃得興起。忽然聽得周圍又喧嘩起來,志旭揚此時已經有了七分意,一邊打著酒嗝一邊四顧,卻看著幾個漢子罵罵咧咧地向他走來。

「什麼……什麼?」他有些迷糊地問道,只覺得這幾人似乎是衝著他來的。

「兀那小廝,膽敢偷聽太爺酒食!」那為首一人掄起巴掌,毫不客氣地便抽了過來。志旭揚連人帶座位原地轉了一圈半,只覺得耳畔嗡嗡作響,卻不覺得疼痛,他傻傻地盯著那人,好半晌才道:「不是大宋天兵打來了麼?」

那漢子也是一怔,然後笑道:「小子好膽氣,原來是要乘亂做個飽死鬼,罷了罷了,見你這小賊可憐,太爺便不與你計較。還不快滾!」

志旭揚這才反應過來,他極失望地道:「沒有……大宋天軍沒有打過來麼?「便是你這小廝,也想大宋天軍來麼?來了的話。你這般小廝,每日有一個鴨蛋吃呢,太爺剛自徐州來,親眼見著的,那邊才是人過的日子!」

「慎言慎言。」他旁邊之人要謹慎得多,拉了他一把道。

那大漢自知失言。便又踹了志旭揚一腳:「滾吧,再在太爺面前晃悠,太爺便將你送官!」

志旭揚晃晃腦袋,滿腦子都是碩大的鴨蛋在飛著,他走了兩步,又想起自己的東西,跑回來將那籠屜抱了起來,這才出了「群英會」地門。

才出門,迎面又是一記耳光。卻是李記酒肆地夥計。他自饅頭中拎起酒瓶,又揪著志旭揚的耳朵罵了兩句。拖著他便要去那李家酒肆。王家饅頭鋪子地也跑了過來,將自家的籠屜抱走,便刻之間,志旭揚便兩手空空了。

他被拖進了李家酒肆,倒也不怕,那掌櫃的指著他罵,他便拍桌子對罵道:「小太爺活著也和死了一般,有本事的便打殺小太爺,瞅著官府如何替小太爺收拾你!」

這卻不是虛言,因為國土日狹的緣故,大金如今財賦異常吃緊,雖然完顏守緒等群臣也想方設法廣開財源,可是除了增加稅賦之外,他們找不得其餘方法。若給官府尋著口實,這小小的李家酒肆,便是賣了自己也滿足不了官府的那八字大口。

故此,聽得他耍起無賴,那李家酒肆掌櫃地還真不能將他如何,只是又煽了幾個耳光,便將他趕了出去。志旭揚出得門來,卻發覺自己放在牆邊的那些家什也不見了。

「狗賊頭,連小太爺的東西也敢偷!」志旭揚破口大罵了會兒,周圍往來的人都不理會,連來看熱鬧的都沒有。他自覺無趣,歎了口氣,卻見著那被關下的東水門再度打開。

接著又是方纔那「嗚」的長鳴聲,志旭揚與街上行人一起都湊了過去,只見一艘十丈左右長的大船,緩緩行入東水門,若是與海船比,這船當然不算大,但在汴河中,這船就顯得太大,若是橫過來,便可將整個汴河都堵住。不過這倒沒有什麼驚訝的,這樣大船眾人沒見過也聽過,可像這艘一般,即不用風帆又不用槳篙,卻帶著隆隆的聲響,上頭還有一個直冒著煙地大煙囪!

「老天爺啊,這是啥子船?」

志旭揚吸了口氣,然後立刻明白:這是宋人的新式船!

同樣被震憾的還有金國朝堂上地皇帝和袞袞諸公們,得知這艘怪船消息之後,完顏守緒又將夜不能寐了。

這艘船繞在志旭揚腦子裡,他覺得非常好奇,究竟是什麼力量,讓這麼大的船竟然不需要帆槳。那船靠在群英會外碼頭上,立刻引來無數人圍觀,志旭揚也夾雜在其中,看熱鬧的人一**散去,他卻仍然不肯離開。

「大宋究竟是個什麼地方?」

當他腹中又覺得飢餓的時候,他想起群英會裡那漢子說的,在徐州每個像他這般年紀的少年每日都有一個鴨蛋。

在這艘大宋船停在汴梁地這段時日裡,志旭揚天天都繞著它打轉兒,與看守船的水員都混得臉熟了,每日都纏著那水員問東問西,水員吃飯時見他可憐,也會給他來上一份。

「黃大哥,能不能載我去大宋?」聽說這船即將返回時,志旭揚熱切地問道:「聽聞大宋那邊遍地都是銅錢,只需去了那兒便能發財?」

「胡說!」那水員哈哈一笑:「我大宋雖是富庶,但也不是遍地銅錢。像你這般小子,在大宋日子也未必好過。」

「為何,不是說每日裡官府給個鴨蛋麼?」

「那是在徐州方有。」水員搖了搖頭:「你整日裡在街上廝混,到了大宋便要被送進學堂裡,約束得極緊,你必是消受不了的。」

「誰說我消受不了!」志旭揚瞪起了眼睛:「只要管飽,便是坐牢我也樂意。」

「不成,不成,非是我不幫你,我們船來大金,船上載著多少人,回去多少人,這些都有記錄,帶了你就無法離開了。」那水員仍是搖頭,任志旭揚如何哀求也不同意。這倒不是他沒有同情心,而是輪船招商局紀律完全依照流求來,他自己在流求也是受過那紀律的,如何肯做這般事情。

志旭揚聽得極失望,他哀聲歎氣地道:「那你們明日何時走?」

「早上便走,明早你若是來的話,我還可給你些東西,須得早上刻鐘八點之前。」那水員道。

但第二日早晨八點準時開船的時候,那水員也不曾見著志旭揚,他頗有些失望,原先想給志旭揚一些錢鈔,讓他能做個小生意過活,如今卻只能任這個少年自生自滅了。他自家也是過慣苦日子的,若不是幸運到了流求,早不知死在何處,故此心中很是感慨。

可船剛出了東水門,船上便起了騷動,另一個水手在船上的儲煤間裡發現了志旭揚,這小子將自己埋在煤堆之中,竟然在夜裡混上了船!

事關重大,普通水手無法決斷,便只有去問船長。船長乃是曾遠赴東勝洲的義學少年,聽得志旭揚哭求,心中大為不忍,想到自家當初也是這般,腦子轉了轉,與志旭揚說清楚之後,便允許將志旭揚帶到船上。

他準備在宋金邊界之處將志旭揚放下上岸,再給他點錢鈔,到時能不能混過邊境卡哨,那就全看志旭揚自家地本事了。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7-23 20:59
第一卷、朝為田舍郎 二三一、五步一計似臥龍

大宋與金國如今的疆土,西以大散關,中以秦嶺為界,唯有東段,因為情形複雜的緣故,邊界並不是十分鮮明。大體上說,雙方以黃河故道與運河為界,只是大宋奪了徐州,向金國腹地突出了一塊。

志旭揚屏住呼吸,趴在草叢之中,死死地盯著前方的金兵。

自從台莊大捷之後,大宋威名遠播,金國境內的漢、女真等各族百姓也都聽過,隨著這威名傳來的,還有大宋淮北、徐州、京東一帶推行的治理方略:數以千計的大農場被闢建起來,農場主大多數是來自流求的返鄉移民,他們自流求銀行獲取貸款,受流求銀行監督管理,以嚴格的紀律、優厚的待遇來約束對待在農場中做活的佃戶、長工。規模化經營、經濟作物的推廣、新器械畜力的應用還有專門的農學技術支持,使得農場的效率比之以前要高得多,原先十個壯勞力干的活兒,如今只需要六個人便可以完成。

但是,徐州對於勞動力的渴望幾乎是無法填滿的。水泥廠、煉焦廠、鐵廠、印染廠、紡織廠、軋油廠、木器廠,甚至還有玻璃廠,等等無數的工廠在徐州及周邊縣治之中,迫切地需要熟練、聽話而且沒有什麼怨言的勞動力。對於飽經戰火的淮北、京東而言,無論頭上的天子是姓趙還是姓完顏,能讓他們有一口安穩的飯吃,能讓他們的娃兒看到希望,能在年節時分給家裡拎去兩斤大肥肉,那麼他們就會聽話而且沒有什麼怨言。除了不是熟練工外,他們完全符合這個時代這個世界最好的工人條件。故此,雖然趙與莒通過種種渠道限制農場主和工廠主們的盤剝,但徐州工廠的工作時間還是不可避免地每天十個小時每月只有一日休息。

去年的兵災、蝗災、雹災,讓新興的大農場受得一定損失,不過相對較高的生產力還是發揮了作用,這一年中產棉十五萬八千包(每包五十斤),花生與麥套種。得夏花生二十五萬石,麥二百二十萬石。加上水稻、土豆、蕃薯和玉米,京東、淮北糧實產量足以自給,甚至還可以向在河北路與嚴實對抗的彭義斌提供糧食七十萬石。大農場裡的佃農、長工,實際上已經成為農業工人,他們自家種地那一點田地的收入,在他們整個收入中只佔一小部分。

儘管如此,這些農業工人還是羨慕城中工廠裡工人地待遇。大體來說一個工廠工人的收入,約是農業工人的一倍到一倍半。

這樣好的生活,不可能不對鄰近的金國地區產生影響,起初還只是相鄰的地方金國人乘夜逃到宋境,然後在宋境負責戶籍的地方登記註冊,領取戶籍和勞工證明,憑借這個,他便可以到淮北勸業局設地棚位去報道,再由勸業局依據個人所長,分配到需要的崗位當學徒工。前三個月是沒有太多收入的。三個月學徒期滿轉為臨時工,此時開始有正式工一半的收入,再有六個月轉為正式工。享有一切正式待遇了。雖然這九個月裡,每個人都得與家人分開,過著軍事化的集體生活,但只要熬過去,對於潛逃來的金國百姓來說,便可以安安穩穩地過著好日子了。

只不過這九個月的時間。已經足夠讓他們初步接受紀律、組織和秩序,並且安於這種集體主義的管束。

最初的時候,金國地方官員對於這種潛逃睜一眼閉一眼---金國受的蝗災遠比淮北京東嚴重,他們養不活這麼多人,有人肯收拾殘局,何樂而不為。但到了炎黃二年時分,他們便查覺到勢頭不對,若再這般毫無管束地放任百姓逃離,用不了多久他們治下就一個百姓都沒有了。

為此。金國地方官員還專門奏報汴梁。完顏守緒派了使者與大宋磋商此事,雙方達成協議。大宋船隻可以進入汴梁,但離境時須得接受檢查,與來程時人員數目進行核對,船上不得攜帶金人,而兩國邊境之上,金國也加強了哨卡巡檢,凡有靠近邊界者,一律收捕入監罰為苦役。志旭揚如今看著地,就是一隊在阻止意圖逃跑者的巡視金兵。

他歎了口氣,已經趴在這邊上足足三個鐘點了,可是還沒有找到機會。金國在邊境上修了土牆,牆雖說不高,可配上每一里便有一座的望樓,再加上在各處望樓間來回巡遊地金兵,足以阻止任何試圖翻牆的人。

他緩緩向後倒爬。遠離了邊牆。尋了個隱蔽所在。自包中掏出麵餅開始咀嚼。這是宋船上水員給他做地。足足有五斤。全都被他背在包中。餓了便拿出一塊來啃。

剛吃得幾口。他就覺得不對。他甚為機警。立刻翻了個身。一根木棒砰地打落下來。險些砸著他地腦袋。他又驚又怒。看那握著木棒之人。卻是個又髒又瘦地少年。

那少年眼睛直愣愣地盯著他手中地麵餅。「呀」地一聲。揮棒又砸了過來。志旭揚破口大罵。撒腿便要跑。卻發覺那少年這一棒軟綿綿地沒有力氣。棒還沒落下。他自家先直挺挺地向後倒了過去。

「使詐啊。這等伎倆能騙得了小太爺?」志旭揚隔地遠遠地。剛想拾起一塊石頭砸過來。便見那邊地上竄出幾個小小地身影。將那少年護住。一個才到他肩膀地小子。拾起木棒。做出一副要揍他地模樣。

志旭揚吃了一驚。低低地叫罵了聲。不過片刻功夫。他面前竟然出現了九個大大小小地孩童。都是六七歲地模樣。就最先那個髒瘦地小子似乎大一些。

「賊廝鳥地。這疙瘩裡田鼠都這麼大?」志旭揚遠遠地吼道:「你們是做什麼地?」

那些小子一看看仇恨地盯著他,卻沒有一人答話,志旭揚見他們一個個模樣古怪,心中也有幾分忌憚,又向後退了幾步:「都是啞巴麼?」

「大姐死了,被這廝害死了!」

一個小子連推帶拉地動著那暈過去的,卻沒有任何反應,當即起身指著志旭揚哭罵道:「殺這廝,給大姐報仇!」

「喂喂。太爺我可沒碰著那醜怪,分明是他來暗算本太爺。大姐?那是個丫頭?」

志旭揚雖是卑怠,卻不是蠢蛋,看著這些瘦小子,又看了那地上的一眼,轉了轉眼睛:「哈,我曉得了,你們這些小耗子。儘是想逃到大宋去的,那邊每個小子每天有一個紅心雙黃大鴨蛋!」

鴨蛋二字才出口,他便聽得齊刷刷的嚥口水之聲,那群小子看他的眼神都是綠綠的了。

「太爺我可不是鴨蛋!」志旭揚心中也有幾分害怕,他在汴梁時聽說過,因為去年蝗災的緣故,靠近京東淮北一帶幾乎是顆粒無收,有些地方甚至易子而食,他轉過身便跑,可跑了沒幾步。心中又是覺得不忍。

他不是個好小子,卻也不是窮凶極惡之人,這群小子地模樣。分明是幾日不曾吃過東西,那個被稱為大姐的丫頭過來打他悶棍,顯而是衝著他手中地麵餅來的。他身上背著的麵餅還有四斤多,便是分一兩塊給這些小子又能如何。

他停下腳步,看著這些小孩兒,又猶豫了會兒。便背過身去自包中摸出三塊麵餅,找了塊乾淨的石頭放上去,然後緩緩後退:「瞧你們這些餓死鬼兒,這是太爺賞給你們的,快拿去吃吧!」

那些小子仍然用敵視的目光瞪著他,只是此時又多了分懷疑,志旭揚想起自己曾經有過的經歷,便又道:「餓久了不可一次吃得太多,弄些水……地上那丫頭。你們也弄些水給她灌下去。想來是餓昏地。」

這些小孩立刻手忙腳亂地衝了上來,抓著那麵餅。然後打水的打水,分餅的分餅,不過讓志旭揚驚訝的是,他們當中竟然沒有一人先吃,要是換了志旭揚自己,早就搶了那最大一塊的嚼了下去。

他原準備離開的,但轉念一想,這些小耗子在此呆了許久,看模樣是從地洞裡鑽出來的,莫非他們是想挖洞穿過土牆?即使不是如此,跟他們暫時呆在一處,也可以打聽些消息。故此,他又找了地方坐下來,抱著膝蓋笑吟吟地看著。

閒得無聊了,他便叫住一個看上去最小的孩童,向他問道:「你們在此已經多少時日了?」

那小子吃了他的餅,又發覺他不似惡人,當下也不避諱,將這隊孩童的來歷說出來。正如他猜想地那般,這些小子都是自饑荒之地逃出的,或者是本來就沒有家人,或者是中途家人離散,也有被父母所遺棄者。若不是那個被稱為「大姐」的丫頭,路上他們早就死了無數回,饒是如此,他們也幾乎每天都要死掉一兩個。他們想逃到宋國徐州去,去領那傳說中每天一枚地鴨蛋,但到此便無法再前進,用盡方法也混不過邊牆,而且親眼看到那靠近邊牆者被捕走後,他們別無它策,只能挖坑,想要自地下鑽過去,可到得這一日,已經是沒有任何吃的,而志旭揚又送上門來,那丫頭便想要打他悶棍奪了他的麵餅。

「一群蠢材。」聽得志旭揚鼻子酸酸的,他破口大罵道:「這般挖坑若是能過去,這早就到處是坑了,在你們之前豈都是笨蛋不成,挖坑又不是什麼高難度的活兒,你以為只有你們會?」

「一個個就知挖坑,挖了坑又不填,話本裡說唐時有牛黨李黨,好嘛你們盡數成了坑黨,你們這般臭小子,莫說鴨蛋,吃一頭臭雞蛋才好!」

這些小孩被罵得縮起脖子,剛吃了他的麵餅,一時間倒無人敢出頭。過了好一會兒,那大姐怯生生地問道:「不如此,當如何?」

經過這會兒折騰,她已經醒了過來,因為志旭揚聽得入神,故此未曾發覺。

志旭揚有些灰心,只道這些小子有辦法,他拍了拍屁股上地灰,不再理睬他們,自顧自地走著,嘴上還吹噓道:「小太爺有的是辦法,聽過話本麼,小太爺在汴梁時聽過得多了,諸葛臥龍知道不,姓諸葛名臥龍的,便是三步一計,小太爺比他差些,五步也有一計……」

「諸葛臥龍不是姓諸葛名臥龍,他名亮,字孔明,號臥龍。」那丫頭身後伸出一個腦袋,向志旭揚道:「不讀書,沒學問!」

「讀過書又能如何,也不是要吃太爺的麵餅?」志旭揚咒罵了一句,倒不覺得羞愧,他走了段路,覺得不對,回過頭來,卻發覺那群小子盡數跟在身後。

「幹什麼?跟著小太爺幹什麼,我可沒有那麼多麵餅餵養你們!」志旭揚瞪著眼道:「若是再跟著,老子可就要打人了。」

「帶我們過土牆,我便嫁給你!」那被稱為大姐的丫頭鼓足勇氣道。

「什麼?」

志旭揚嚇得一跳,上上下下打量著那丫頭,那丫頭卻絲毫不怕,咬著唇回瞪過來。志旭揚撇了撇嘴:「臭小娘兒,渾身上下也沒二兩肉,長得又黑又醜還又髒,太爺今後要娶的是汴梁銀杏樓的頭牌紅姐,你這又髒又臭的小娘兒,還是有多遠滾多遠罷!」

「帶我們過土牆!」那丫頭卻沒有絲毫退讓,仍是瞪著他,雖然那丫頭臉上髒髒的不漂亮,但眼睛倒是不小。志旭揚給她目光逼得有些怯了,正待退縮,想想不對,一股怒氣上得心頭。

「賊廝鳥,這年頭好人不可做,倒給自己惹了麻煩。」志旭揚怒罵了聲,可是他畢竟一人,雖說已經十四歲,收拾這幫子小子丫頭不成問題,可是真要他動手,他卻下不了手。

「帶我們過去!」那丫頭又道,這次聲音裡帶上了哀求:「若過不去,遲早也是餓死在這邊!」

這話讓志旭揚心中一軟,他撓了撓頭,想了好一會兒:「今日不是二八麼,晚上沒有月亮,直接過去便是。」

「夜裡我們都看不見。」那丫頭垂下頭來:「你夜裡看得見?」

此時因為營養地緣故,夜盲之人甚多,金國百姓連著過了十餘年苦日子,更是如此。志旭揚面上一紅,他自己到了夜裡也是睜眼瞎,夜裡想混過土牆上,他想了想,又問道:「你們用什麼東西挖洞?」

這些小子用來挖洞地,有爛了半邊的鐵鏟,有破瓦片,還有削尖了地竹子。那丫頭聰明,總是先用水打濕了泥再挖,故此才挖出個深坑來。志旭揚點了點頭,這些工具雖是差了些,但總勝過什麼也沒有。他指著旁邊一棵樹:「誰爬上去瞅過牆那一邊麼?」

「我!」一瘦皮猴兒道:「我爬上去過。」

「那邊地上可有草?」

「多得是草,怎麼了?」

「我有辦法了!」志旭揚笑道:「說了我便只比那諸葛臥龍差上一點吧,轉眼便有了辦法!」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7-23 21:00
第一卷、朝為田舍郎 二三二、慷慨取義沈六娘

「終於過來了!」

志旭揚的辦法很簡單,仍是挖洞,只不過不是在地上挖,而是在土牆之上。他們夜裡雖然看不見,但在黃昏時分藉著雜草的掩護摸到土牆邊,在牆腳下貼著牆根處兒挖出一個小洞來。雖然只是一個小洞,卻耗了他們一個晚上的時間,挖出的洞也只是剛夠他們鑽出。

爬過去後,志旭揚忍不住低呼了一聲。

因為夜裡眾人都瞧不見的緣故,他們用一根草繩將大伙都繫住,一個接著一個向大宋邊境過去。土牆建在金國疆域這一側,故此爬過土牆離大宋邊境還有里許距離,他們又疲又倦,加上夜裡看不清楚,走了沒多久便栽入一處水溝之中,好半你擠我我擠你的跌成一團。

「歇會兒,歇會兒,等天亮了些再走,反正過去來了,想是沒有什麼。」志旭揚道。

「聽志大哥的。」

那個被稱為大姐的丫頭姓沈,志旭揚問她名字,她只說喚為六娘。眾人摸索著離了那水溝,在草叢中趴了下來,這一路上還算幸運,竟然沒有遇著毒蛇。

靜靜聽著蟲子的鳴聲,眾孩兒在大鴨蛋的美夢中沉沉睡去,他們又累又餓,睡眠是唯一補充精力的方式。

第二日醒來時,志旭揚向周邊一看,不由得叫了聲「苦也」他們摸了半夜,雖然過了土牆,但在那水溝裡跌了一跤,竟然又轉回到土牆邊上,最讓他膽寒的是,就在離他們不足半里之處,便是一座金兵的望樓!

他推醒沈六娘,又喚醒其餘孩童,不敢直起身來,便是一個跟著一個。在草中爬著向前移動。爬得數百步後,眾人都累得手足發軟。然而就在這時,聽得一聲暴喝:「兀那群小賊,都給爺爺站住!」

「快跑!」志旭揚大喝了一聲,站起來便跑,其餘孩童也咬牙爬起來,但比不得志旭揚這些時日好吃好喝的養足了力氣,他們中倒有一半站起來後頭發暈胸發悶。又挺挺地倒了下去。

沈六娘跟在志旭揚身邊。被他拖著跑得幾步。回頭看到那群孩童。她大叫了一聲。掙脫了志旭揚地手。竟然向回跑了過去。志旭揚破口大罵道:「小娘皮。此時你還管什麼!」

此時還管什麼。離得宋人疆界不過數百步。跑了過去。便是給金兵十個膽子也不敢逾界抓人!

沈六娘卻似乎沒有聽見一般。跑過去拉扯那幾個倒下地孩童。扯起一個剛鬆手。那個便又倒了下去。她哭叫著呼喝。那幾個孩童卻仍站不起來。

志旭揚回過頭去。自那金兵望樓中奔出一隊人來。足有十餘個。他們跑得遠比這群孩童要快。僅這片刻間。那最前一個地臉已經看得清清楚楚了。

「快跑。快跑!」在對面。宋軍中也有人出來喊道。

志旭揚邊跑邊回頭。見沈六娘拉不動那些孩童。眼見著那小隊金兵只距離他們不過三十餘步。沈六娘終於捨了那些孩童。

但她不是跑向大宋邊境,而是跑向金兵,她張開雙臂,向是要攔著那些揮舞刀劍的金兵一般。

「沈六娘!」志旭揚停下腳步大喝道。

沈六娘回頭看了他一眼。指了指那些連滾帶爬向宋境奔來的孩童。對他笑了笑。

這一笑中,竟然沒有絲毫懼色。

金兵當先一人飛腳便踢。將她踢翻在地,她卻立刻又撲上去,抱住那人的腳,不停地哀求道:「軍爺爺,軍爺爺,饒過他們吧,他們只是想要口飯吃,不想被人吃掉!」

她有若瘋狂一般,任那金兵拳打腳踢就是不放手,聽得她說得毛骨悚然,那金兵心中發寒,發起狠將她甩開道:「臭小廝,找死麼!」

其餘金兵也跟了上來,見著她這模樣,不免縮住腳,沈六娘一把掀起自己衣衫,她原本穿得就破爛,方才撕打間已經是成了破布片,瞬息間她竟是不著片縷,她驕傲地站直了起來,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道:「奴已經十二了,若是饒了他們,奴便在此服侍諸位軍爺爺!」

無論是金軍還是志旭揚,都被這一幕驚呆住了。

「奴一無所有,便只有這父母賜地軀殼兒還在!」沈六娘又瘦又髒,但在此刻,她卻露出一種炫人心目的美來,她張開雙臂,然後赤著身拜倒下去:「奴求諸位軍爹爹了!」

「哈哈,這般一個小娘皮也想以色誘人。」原本被震住地金兵中,一人笑起來。

「宰了吧,瞅著難看!」另一個道。

「休得如此,發沒為官奴,多少還可賺幾文錢。」又有一人道。

沈六娘大驚抬頭,她一無所有,自己的身體是唯一能拿出來交換之物!

「快些追上去,那幾個小崽兒都可發賣為奴,休得讓他們跑了!」這隊金兵頭目喝道。

金兵的日子如今過得也是苦哈哈的,捉這些逃跑之人,成了他們撈取外快的一個重要渠道。若非如此,他們也不會這般勤奮了。

沈六娘尖叫了聲,跳起便要再撲上去,忽然聽得一聲銳響,接著一枝箭射在那隊金兵面前的地上。那隊金兵嚇了一大跳,慌忙止步觀望,只見自宋國那邊不知何時來了一小隊騎兵。

「羅安瓊!」

「在!」

羅安瓊應了一聲,惱怒地瞪著這些金兵,眼中殺氣騰騰。

「每個人打折一條腿,讓他們不開眼。」那下令之人卻不是近衛軍打扮,年紀將近三十,目光森冷,彷彿如冰錐一般。金兵正待反抗,卻見對方不唯人多,而且有馬,自己就是逃也逃不走,頭目立刻跪下哀求道:「爺爺饒我,爺爺饒我。我等奉命行事,實是身不由己!」

那人沒有理他。從馬上跳下來,將自己的外衣脫下套在沈六娘身上。沈六娘方才既不害羞也不畏懼,此刻卻瑟瑟發抖起來。那人緊盯著她地眼睛,目光變得柔和起來:「很好,很不錯的小娘子,你家裡還有什麼人麼?」

「沒有,都死了……」沈六娘抽抽噎噎地道。

「不必難過。從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女兒了,我就是你爹爹,你記著我的名字,我姓趙,名子曰。」那人溫和地一知,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不必再擔心,到了爹爹這邊,誰也不敢傷著你!」

「爹爹?」沈六娘怔忡地瞧著他,低低地喚了一聲。

「打斷他們的腳、剜了他們眼睛後扔回去。我趙子曰女兒的清白身子,豈是這幫人看得的!」趙子曰站起身來,再次對羅安瓊下令:「陛下那邊。自有我擔待!」

「是!」羅安瓊心中一凜,趙子曰嚴格來說,可以算是義學一期出身,而且很早就開始獨當一面,無論是與紅襖軍交往,或者是在懸島奠基、開拓流求。他都是天子信任重用地老人了,雖然他在近衛軍中沒有掛職,但近衛軍待他與對待李鄴、李雲睿一般敬重。

那十來個金兵如何敢反抗,片刻間被打得鬼哭狼嚎,趙子曰看也不看他們一眼,只是牽著沈六娘向馬走去,沈六娘咬著唇,彷彿在夢中一般,只知道拉緊身上的衣衫。卻不曉得該說什麼好。志旭揚遠遠地看著。只覺得這人威風無比,心中既是羨慕。又是崇敬,但見他把沈六娘牽走,小跑著過來喊道:「你要到她去哪兒,他們當如何是好?」

他指著聚在一起發呆地孩童們,這些孩童又是歡喜又是害怕,呆呆地看著沈六娘,不敢靠近過來。

「奴不能隨大爺去,奴要與他們在一起!」沈六娘這時回過神來,她掙了一下,卻被趙子曰緊緊箍住,趙子曰沉著臉:「你喚我什麼?」

沈六娘吃了一嚇,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低低地叫了聲「爹爹」。

「既是我趙子曰的女兒,你的這些小伴當便是我地客人,你還怕他們無處可去?」趙子曰見羅安瓊已經處置得差不多了,又吩咐道:「羅安瓊,將這些小子都收攏好來,帶回軍營去!」

趙子曰出現在徐州外不是意外,徐州、淮北和京東發展越來越迅速,劉全一來能力所限,二來年紀大了精力便有些不濟,故此趙與莒將趙子曰調來,任命他為淮北、京東屯田副使,名義上給劉全為副手,實際上將工業這一塊全部接了過來,劉全只是負責民政罷了。

劉全也知道自己是個過渡性的人物,而且至少表面上他還是這一大塊地盤上民政最高官員,加之楊妙真又專門有信來,說是過些時日要召他回京去見見外孫,故此只有歡喜的份兒。

與劉全的守成不同,趙子曰來到徐州之後,第一件事便是對各工廠進行摸底,當他發覺工廠勞動力不足之時,毫不猶豫地將目光轉向金國。

「女兒,你叫什麼名字?」他問沈六娘道。

「奴姓沈,名若,家中排行第六,都喚奴六娘。」六娘此時覺得既是安心又是羞怯,顫聲答道。

「自今日起你姓趙了。」趙子曰不容反對地道:「此姓乃是天子賜予我地,不會辱沒你沈家。」

這隊騎兵出來時來勢洶洶,走時也是疾風一般,那些孩童都被夾著放在馬上,便是志旭揚也被羅安瓊放在身前。他有些不安分,在馬上扭來扭去,忍不住問道:「這馬真大!」

「那是自然!」羅安瓊自豪地道。

無怪乎他驕傲,這些馬便是那幾匹大食馬的第一批後裔,剛剛長齊口地,總共也只有三百餘匹,除了送了一些為御馬外,其餘全部被送到徐州,交給了羅安瓊。如今耽羅島上已經養著一萬二千餘匹馬,而且因為管理完善和使用人工繁殖的緣故,這馬的數量還在不斷增長之中,估計再過兩三年,耽羅島的馬總數會達到三到四萬。

到那時馬場便會稍顯吃緊,王啟年已經上奏官家,開始做新辟馬場的準備了。

這天夜裡,志旭揚還是沒有吃到夢中的鴨蛋,不過吃到了比那鴨蛋更為美味的東西,被稱為「罐頭」的玻璃瓶中,裝著魚、肉和水果,因為怕他們撐壞肚皮地緣故,每樣份量都不多,卻足以讓志旭揚把自己地舌頭都咬破了。

回到徐州之後,趙子曰將這天地事情對秦大石說了,然後道:「重德,你這些時日盯緊些,金國人雖不敢尋釁,但若是尋著咱們兵士落單時報復,你我都不好交待。」

「副使只管放心,借金人熊心豹子膽,也不敢惹事生非。」秦大石笑道。

「前些日子,我連接接著十二封報告,都說是金國逃來之民之事,故此前往邊境巡視。」趙子曰又道:「我們正缺著勞力,這些逃民正合我用,你吩咐邊防軍士,只要見著了便收攏起來,送到勸業局去。」「是,此事早已吩咐了。」秦大石道:「只是金國那邊看守得日緊,像副使那般……畢竟不是長久之道。」

「我明白了……」秦大石這是婉轉地批評趙子曰行事莽撞,可能給趙與莒地大計靠成破壞,趙子曰也不動怒,這些年來,他越發深沉,卻一直未曾成家。他瞇了會兒眼睛,然後道:「此事交與我辦,我自有妙計。」

趙子曰地妙計,無非就是收買,而最適合出面收買之人,便是在金**民之中都享有聲望的逯信了。宋金會盟之後,黃河實際上由宋金兩國共管,逯信便作為大宋方駐金國的參謀顧問,長期活躍於宋金邊境黃河兩岸。在他努力之下,今年凌汛與桃花汛都未曾出現大問題,兩岸百姓多有以歌贊之者。

以他的聲望加上大宋的國力財力,收買幾個邊將豈不是輕而易舉地事情,而且在宋金會盟之後,雖然金國在邊境上仍駐有大兵,可完顏合達、完顏陳和尚等出色將領,或被遣往西北抵擋蒙胡,或被派往山西收復疆土,駐紮在宋金邊境的算不得出色。這樣下來,不知不覺之中,宋金邊境上竟然有二成的金將或主動或被收買,都投靠了大宋。志旭揚、沈六娘之後,幾條由宋人一手建起的秘密通道,源源不斷地將金國人口轉至淮北、京東,特別是徐州,幾乎每月都有近千人自這些秘密通道過來,後人在研究這段時間歷史之時,將這隱秘的人口遷移路線稱為「六娘小路」。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7-23 21:01
第一卷、朝為田舍郎 二三三、人心不足大食商

大宋臨安,鳳凰山下內苑之中,蘭亭。

照妝亭裡,打磨得光滑如鏡的石桌上擺著一壺酒,幾盤乾果,趙與莒與楊妙真、韓妤圍坐在此,聽得二女喁喁細語,他微笑著點頭。

賈元春遠遠望著他們在一起的模樣,眼中倒沒有嫉意,而是羨慕。

在楊妙真、韓妤懷孕的時候,原是她的最好時機,但是趙與莒國事繁忙,幾乎沒有什麼空閒時光,好不容易有那麼一兩次機會,她也未能牢牢抓住。上回還被謝道清不輕不重地責了句,這讓她很是羞愧,連著半個月都躲著謝道清。

趙與莒在剝葵花籽殼,剝出一把之後,便將之分與楊妙真、韓妤,若是有大臣見著了,只怕又要進諫言了,便是太后後了,也免不得責怪楊妙真、韓妤不知尊卑輕重。

不過如今誰都知道,後宮之中的事情,已經是楊妙真、韓妤說了算,故此不會無聊得去自討沒趣。

「官家,前些時日聽聞大食人獻與陛下一本書,陛下極是歡喜,不知究竟是何書籍,竟然能令陛下如此大悅。」韓妤問道。

「哦,那書你其實學過一些,便是研究幾何學的。」趙與莒笑道。

這個所謂大食人獻與的,便是著名的《幾何原本》,也就是歐幾里德的那本著作,傑肯斯凱聞說大宋天子喜好各國典章,毫不遲疑地便將此書獻了出來。這也讓原本準備晾他幾個月的趙與莒改變了主意,決定先接見他。

「那書很重要麼?」楊妙真好奇地問道:「教人做機械大炮巨輪的?」

她對學問興趣不大,不過對於機械大炮巨輪的製造卻是非常敬服,特別是見過大炮的威力之後,曾經感歎自己在戰陣中再無用武之地,故此對這書的結果很感興趣。

「差不多吧。不過只學這書還不能造。」趙與莒略遲疑後又道:「說起此事。今日晚些時候我要見這個大食人。你們若是想聽聽。不防在屏風之後聽聽。只是小心莫露了馬腳。免得我又被眾臣嚼舌。」

「不過是個白人罷了。我在流求時。那個鄧肯?波羅給我抽過不知多少回。有什麼好見地。」楊妙真搖了搖頭:「為這些許小事。惹得你被臣子非議。這等事情我才不做。」

「奴也要帶著孩兒。沒空去理會那什麼大食人。」韓妤抿著嘴笑道:「兩個娃兒如今可都是奴在帶著。四娘子每日都四處亂逛!」

聽得她告狀。楊妙真拉著她手搖著道:「好你個阿妤姐。明明答應了不告訴他地。為何還要說破!」

趙與莒板臉皺眉。搖頭道:「四娘子。你才剛剛坐完月子。怎麼就要到處跑?」

「實是悶壞了嘛。」楊妙真吐了吐舌:「也不曾到處跑。只是在這內苑中轉轉。」

「須得愛惜身體,如今你尚年輕。故此不顯,若是受了病痛什麼地,產後體虛。只怕落下一輩子的毛病!」趙與莒責備道:「貪玩也得分清時間,此時不管自己,何時管自己?」

雖是被他責備,楊妙真心中卻是甜絲絲的,將手中地葵花籽粒塞進趙與莒嘴中,嗔了一句:「知道了知道了。再也不敢了!」

韓妤抿著嘴笑笑,大眼睛忽閃了兩下。她眼角餘光看到賈元春等人,偏過臉來衝著她們微微一笑:「元春,道清,淑娘,你們三人都過來。」

韓妤雖說無甚威儀,為人又是溫柔恬淡,宮中之人犯了錯,怕被太后責罵。多會來哀求她。她不言不語。往往就是幾句便春風化雨,實在不成。便會與楊妙真商量,楊妙真是個風風火火的直脾氣,但心地也善,她去尋太后求情,總能將大後逗得轉怒為喜。人便是這般怪,當初楊妙真初入宮時,太后畏她強勢,瞧她這瞧她那都不順眼,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是毛病,而自刺殺之事後卻完全轉了性子,怎麼瞅她怎麼喜歡,見著她時也不稱貴妃,只道是「老閨女瘋娘子來了」,二人又都是姓楊,稱她為「老閨女」,半是調侃半是親熱,楊妙真也不著惱。

聽得韓妃喚她們,三女一齊走了上來,韓妤笑道:「這些時日你們都在博雅樓校書,當初我教你們的功課可曾扔下?」

三人互看了一眼,賈元春心怦怦直跳,她對韓妤教的數學並無甚麼興趣,故此韓妤養胎生產期間,早就將那些丟了。

「看模樣……元春定是扔了的,淑娘偶爾會看上兩眼,道清想來頗有進益吧?」韓妤溫和的一笑:「明日起咱們的女學堂又要重開了,你們記得通知其餘人,一定要來呢。」

「這也太早了吧,你不多歇會兒?而且孩兒們誰帶?」楊妙真不依道:「阿妤姐,你不許我亂跑,自己卻亂來!」

「一個月後再開課吧,讓這些小丫頭們溫習一下。」趙與莒也笑道:「阿妤是當先生當成了癮啊。」

「聽聞婉兒在流求當女先生當得如今尚未嫁,她比奴只小三歲,如今也是二十五了。」韓妤婉轉地說道:「陛下,女孩兒過了二十便不好嫁了,婉兒之事,你還須過問才是。」

這話讓趙與莒很有幾分尷尬,耿婉地心思,趙與莒也好,韓妤也好,都是一清二楚,就是楊妙真也在流求沒少與耿婉打交道,對她的心思也是知道。趙與莒皺著眉,韓妤不會無緣無故提及此事,想來是耿婉給她寫了信吧。

「此事你與四娘子……」說到這裡,趙與莒又覺得這是將自己的責任推到妻子們身上去,便閉了嘴,沉思許久,卻也找不著辦法。他待義學少年不同,這些人都如同他學生一般,故此他不會像對那些沒有什麼感情的宮女一般,為她們指個人嫁去便算了。

「奴倒是有一個念頭。」韓妤與楊妙真交換了一個眼色。這是她們姐妹二人的秘密了,這後宮中粉黛無數,想要阻攔是不可能的。與其如此,倒不如將知根知底的人引進來。倒不一定非要薦與趙與莒枕席,至少宮中她們的親信耳目多了,這些人鬼心大的小丫頭們地一些花招也好應付些。

「嗯?」趙與莒道:「說啊,吞吞吐吐地,好像我有那麼凶一般。」

「呵呵,官家天威。小女子自是畏之如虎啦。」楊妙真笑著插嘴道。

「奴想,陛下常說,教育要自小而起,咱們兩個寶寶,旁人只怕教不來,官家自己未必有時間,倒不如將婉兒調來,陛下封她一個女官,一則為寶寶開蒙,二則宮中這些小丫頭們。奴教不過來時,也有一個幫手,不知陛下以為如何?」

趙與莒沒細想太多。心思全在兩個孩兒身上,聽得韓妤之語後笑道:「你想得倒遠,這連週歲都不到,便想著發蒙之事了……也罷,婉兒總放在流求也不好,便調她回來。至於流求的學堂,就另選合適之人吧。」

趙與莒囊中之人並不少,學堂雖是百年大計之所,但比起更為複雜地官場來說,算是個簡單地職務,選出一個人來並不難。

聽得要召一個名為「婉兒」的女子入宮教她們,謝道清等人都是好奇,周淑娘、賈元春心中多少有些不服氣。

「陛下,時間到了。」

謝道清看了看懷表。向趙與莒道。她現在負責安排好趙與莒每日行程,她也異常負責。事情都是一絲不苛,如今雖然天子與兩位妃子其樂融融,她還是催促道。

懷表是流求產的新物什,因為加工精確度的提高,原先很多需要手工製造的程序,現在都改為機械了,這讓老工匠費沸頗有些感慨,不過他也不是沒有用武之地,如何讓流求的機械更為精密,成了他現在與徒弟們努力地方向。雖然初等學堂出來的工人個個能寫能算,但論及實際操作,還要在他們這般巧匠面前甘拜下風。

「朕先過去,要見見那個大食使臣,你們莫要再使小性子亂跑了。」趙與莒向二妃交待道,然後起身跟在謝道清身後離去。道清任事,一絲不苛。」韓妤在楊妙真面前讚道:「這些時日,也多虧了他。」

傑肯斯凱是外國使臣,自然不能在後宮中見他,天子又不能隨意出宮,故此趙與莒是在萬松嶺的天章閣。當趙與莒到時,傑肯斯凱已經等候多時,他比較熟悉大宋,只是這幾年未曾到達,讓他耳目一新罷,故此一見趙與莒,也不用旁人指點,立刻拜倒行禮稱臣叩首。

趙與莒賜他座位之後,笑著問道:「貴使遠來不易,路上風波險阻,想是經歷不少吧,且與朕說說這一路來的見聞。」

傑肯斯凱偷偷看了趙與莒一眼,大宋皇帝的年輕讓他吃驚,他將自己此行經過細細說來,才說得一半,謝道清又在外邊說道:「陛下,崔相公求見。」

「請他也來聽聽吧。」趙與莒倒不驚訝,崔與之有事沒事都愛往宮中跑,有時是來奏對,有時是來混吃混喝,有時是來陪他說聊天,這段時間裡乾脆就是為了他的那兩個寶貝孩兒而來。

這是個妙人,趙與莒覺得自己挑他來任丞相,實在是挑對了。

崔與之聽得傑肯斯凱說起大食之事時聽得很是仔細,特別對阿拔斯王朝與蒙胡的戰事,還不時提出問題。傑肯斯凱畢竟離了大食一年有餘,故此對具體情形也只能說個大概,倒是對這一路沿途物產風俗甚為熟悉。當他說到巴格達城中的穆斯坦西裡亞學校時,還離座向趙與莒行禮:「在我們國家建成這座偉大的大學地同時,在遙遠地東方,一位聖明的君主也擴建了他地大學,收藏了無數珍貴地典籍。小人必須為此事向聖明的大宋皇帝致敬----一個皇帝的疆域只能傳給兒子,可是他留下的學問可以傳給世人!」

這話讓崔與之悚然動容:「你黑衣大食之君,竟然有此之志!」

趙與莒擴建國子監,將太學建得又大又漂亮,花費地都是內庫之間,故此朝臣都未曾反對。在他們想來這是興教傳道之舉,是天子做的大善之事,但傑肯斯凱地話讓崔與之驚覺。天子所謀並不僅於此,否則那太學為何會如此之大,倒有大半區域如今都是空著!

「說起此事,朕聞貴國人好收藏書籍,朕有一事要委諸貴使。」趙與莒道:「貴使若是回國之後,將貴國大學、圖書館中藏書盡數給朕尋來,朕必不吝重賞。」

傑肯斯凱驚訝地看著趙與莒。一時間竟然忘了君前失儀。

這才是趙與莒接見他地真正原因,這些年來,趙與莒通過種種渠道,主要是孟希聲的貿易網絡,從大食收購書籍,但是所獲甚少,一則路途遙遠的緣故,二則是大食商人一般不願意販書來,不僅所耗時間精力太大,而且利潤也不保險。

在趙與莒看來。唐、宋都是相當開放的,但這種程度的開放還遠遠不夠,隨著大宋實力的發展。特別是宋金盟約之後,大宋上下「天朝上國」的想法又開始抬頭,如何讓這些自信得有些過度地士大夫們放開眼睛看世界,最好地辦法就是讓他們意識到,世界上原來還存在著可以與大宋相紕美地文明。那些促進科技發展的知識,他可以自後世帶來。強行教與義學少年,但那些哲學智慧之書,則不是他這般一知半解地便可以開宗立派了。於今之計,便是將西方諸哲的文章翻譯過來,這就如同趙與莒一向認為的那般:所謂學問,自數學開始,至哲學終結。

「如何?」見傑肯斯凱半晌不語,趙與莒笑道:「朕將我大宋絲綢的三年專營權交與你,可換得這些書麼?」

「陛下!」聽得趙與莒許下這麼大的一塊餅。崔與之忍不住叫道。趙與莒卻向他使了個眼色,搖了搖頭。

「陛下是說……三年內賣往大食的絲綢都歸我?」

「不是都歸你。而是你須得按著今年地均價收購,所有大食商人,朕只許你自大宋收購絲綢,你是自家販回大食去,還是就在大宋轉賣與其餘大食商人,盡悉汝便,如何?」趙與莒道。

「謝……謝……謝陛下,真主啊,你賜給大宋一個多麼英明的皇帝!」傑肯斯凱狂喜,撲倒在趙與莒的腳下,幾乎要親吻趙與莒鞋尖。

他知道那是多大一筆財富。

「偉大地陛下,難怪你被稱為光明之王!」他興奮地叫嚷起來,在趙與莒面前手舞足蹈:「所有的哈里發加起來也不如你睿智,真主啊,我一定是做了無數善事才積累下來這樣的福氣!」

「咳!」崔與之咳嗽了幾聲,傑肯斯凱才明白過來,他慌忙拜倒:「陛下,請原諒草民的莽撞,我實在是太高興太激動了!」

「這一切都得在你將書籍給我找來後才生效。」趙與莒笑道。

「那當然,那當然!我明天就會搭船去泉州,我的船在泉州,一定會在最短時間內趕回巴格達----如果偉大的大宋皇帝陛下能送我一條那種蒸汽船地話,我一定能更快運回那些書!」

阿拉伯商人的貪婪讓趙與莒有些生厭,他冷冷掃了傑肯斯凱一眼,傑肯斯凱覺得像是被無數冰雪從頭澆到了腳一般,他猛的想起,眼前這位是執掌著無數人生殺大權的大宋皇帝,前不久,他還將凶蠻無比的蠻人可汗的頭顱砍下當作禮物送給了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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