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宋金手指 作者:聖者晨雷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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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neider 2009-2-9 21:30:5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81 298249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7-23 21:09
第一卷、朝為田舍郎 二四四、黃金萬兩火車響


這個秋天又是一個豐收的秋季,自從引入並推廣流求新物種之後,大宋的糧食產量便逐年增長,如今米價比起平常年份要降了兩成,若不是官府出面大量收購糧食,維持其價格穩定的話,豐收傷勞之事只怕難免要發生了。

「呵呵,今日天氣不錯。」

大朝會即將開始,眾人在大慶殿前等候的時候,魏了翁笑嘻嘻地對薛極說道。

薛極狐疑地看了看天,分明是個陰天,這幾日來魏了翁像是轉了性子,那副理學家的嘴臉再也不見,取而代之的卻是笑容。若不是深知他為人,薛極幾乎要懷疑他是不是又娶了幾房小妾。

喬行簡不動聲色地看了魏了翁一眼,然後垂下眉,彷彿是在想著心事。

如今大宋朝堂之上,對於數據異常敏感,天子曾經在朝會時面斥幾個不能報出本職司下重要數據的朝官,稱他們是麻木不仁無恥之尤,逼得那幾個朝官羞憤中只能辭官,趙與莒也毫不客氣地接受了他們的辭呈,沒有絲毫挽留之意。這讓朝官們都是凜然生懼,對自己職司的細節也不敢怠慢,故此,他們或多或少都接觸到上半年的財政收入特別是秋糧入庫數據,魏了翁表現得如此高興,便是因為這些數據。

若說炎黃元年的經濟狀況讓魏了翁鬆了口氣的話,那麼可以炎黃二年目前為止的數據狀況讓他感到振奮。

當然,夜深人靜的時候,他也有些惶恐,民間被釋放出來的財富形成了一股讓他畏懼的力量。他利用休沐時間到臨安附近轉過,親眼見著一座座州府變了模樣,當然變化最大的還是臨安,儘管他就住在城中,可只要三天沒出城轉轉。他就覺得新奇:原先還是荒地的地方,如今已經在開挖地基了。原先不通道路的所在,如今有漂亮地混凝土地面了,原先窮得讓他這個大宋戶部尚書心痛的地方,如今也歡天喜地地買肉包餃子了。

昨天他還收到真德秀地信件,信是真德秀從徐州寄來的,借助原先兵站轉化過來的郵驛系統。一封這樣的信到臨安只需要三天時間。真德秀在信中談到徐州、淮北的變化,談到楚州、淮南與之差距,真德秀言語中的惶然之意幾乎是撲面而來。

這場賭約時間未到,真德秀實際上已經認輸了。

喬行簡又看了崔與之一眼,再度垂下眉。

崔與之依舊是那笑嘻嘻與人無害地模樣。有人說他是本朝以來最沒有丞相模樣的相公。不過喬行簡在心中卻暗暗罵了聲老狐狸,二年前崔與之自粵地初來時。滿朝之中除了洪咨夔外,幾乎沒有什麼他的人,可過了兩年,不知不覺中在六部許多郎中、員外郎、主事職位上安插他的人。原先朝中重臣,非四明便婺州,如今不知不覺中粵人也成為其中重要一支了。

正琢磨著崔與之的時候,崔與之突然向喬行簡這邊走過來,笑著道:「喬尚書,三峽地礁石炸得如何了?」

為了疏浚航道。趙與莒下旨,由工部與近衛軍炮兵合作,用火藥、大炮炸開長江航道上的礁石,此事已經經過大半年運作。前幾日喬行簡才得到消息,故此笑道:「已經成了,當初李太白說千里江陵一日還,如今順流而下乘汽輪地話,只需半日!」

「如此甚好,過兩年老夫致仕之後。也乘船再去瞧瞧。」崔與之道。

這條航路的疏浚對於加強大宋對川蜀之地的控制有非常重要的作用。逆賊吳曦敢據川蜀謀反。原因就在於入川道路艱難,水路雖是方便。可那礁石險灘又讓這一路上危機重重。

「崔相公精神如此,怎的就說起致仕?」喬行簡敏銳地發覺崔與之話語中的含義,揚眉問道。

「垂垂老朽,非壽,墓已拱矣。」崔與之感慨地歎了句:「以往老夫看得很開,只覺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如今卻有些心中放不下,我大宋蒸蒸日上,若再給老夫五年壽元,便可見著王師北定中原日,再給二十年壽元,或許便可見著三代之治也比擬不得的盛世!」

「這老兒好端端的與我說這番話是何用意?」

喬行簡心中如此想,口中卻祝道:「崔相公如今身體,便是四十歲之人也比不過,莫說再活二十年,便是長命百歲也理所應當。」

「我倒覺得喬兄身體更好些,只要不出什麼意外,長命百歲才……」

崔與之說到這裡的時候,力士鳴鞭之聲傳來,那代表天子已經升座,百官應該列班上朝了。崔與之微一頷首,回到自己班位上去,留著喬行簡一人驚疑不定。

崔與之與他交情尚可,但還不至於好端端地跑來說這番話,他言下必有所指。可這個老狐狸又不是私下交談時說這番話,而是用大朝會前地時間,這種公眾場合,喬行簡心中便是懷疑也不好追問。

隨班入殿之後,喬行簡看了天子一眼,今天天子的神情很是歡喜,看上去又有什麼好消息。喬行簡想了好一會兒,邸報中並未接到什麼通知,那麼天子這消息應是昨日才收到的了。

「諸卿,朕今日得了一喜訊。」例行公事的朝會結束之後,趙與莒笑道:「工部侍郎蕭伯朗上奏,說是已經造成能在陸上行駛的蒸汽機車,今後便是不通水道之處,蒸汽機也能用上,千里之途,朝發夕至矣!」

可惜的是,趙與莒的熱情並沒有得到多激烈的響應,一來群臣對於這個劃時代的發明還將信將疑,二來此時地人們尚不明白鐵路系統對於一個地域龐大地國家有何含義。

「朕要建一條從臨安到華亭的蒸汽機車專用之路,沿途勘測之事,半年前朕就令人開始,征地之事,一併令有司協助。」無論群臣是否懂得這件事情地意義,趙與莒還是繼續道:「一年之內,朕要此路得通。」

事實上炎黃元年蕭伯朗與胡幽研製完畢蒸汽輪船之後。其後繼研究便都交給了流求中等學堂畢業的那些年輕研究員們,蕭伯朗本人根據趙與莒的指示。將精力完全轉移到蒸汽機車地研究。只要掌握了將蒸汽變為動力的技術,蒸汽機車地研究時間很短,而且當初流求為了方便採礦,早就採用了鐵軌,故此,第一台蒸汽機車在炎黃二年一月便被製造出來。只是這完意兒還很醜陋,拖著四節車廂在鐵軌礦道上跑出了每小時二十里的時速。發現它完全可以投入實際應用之後,趙與莒立刻從流求抽調了有經驗的鐵軌鋪設人員和一百八十名中等學堂畢業生,開始了臨安到華亭府的鐵路勘察和選址。在五月以後,甚至開始在部分河溝上開始建鐵路公路兩用鋼橋。對外只說是為跨錢塘江大橋做準備。

流求學堂早在趙與莒親政當年便又擴建了高等學堂,海量的教育經費、嚴格得近乎苛刻的教育紀律之下。這三年來高等學堂收納了六百名最出色地學生,中等學堂培養出了四千八百名合格的技術工人與普通研究員,而初等學堂收納的學生人數更是達到了五萬----這是將淡水、宜蘭等所有城市分校人數加起來後的數字。這極大地緩解了趙與莒手中技術人員緊缺的問題,也使得他在保證流求繼續發展地同時,也可以從中抽調出骨幹人手開始臨安周邊的建設。

而且,隨著徐州初等學堂地建立,陸地上的人才培養計劃也步入正軌,這幾年來他打著培養郎中的幌子,在大宋貧兒中進行識字識算教育。第一批最聰明的孩童已經被挑選出來,準備送到徐州接受初等教育,在完成之後再擇其優者送往流求繼續深造。

而遠在流求的蕭伯朗則在繼續改進和試驗他的蒸汽機車,又用了半年時間,炎黃二年七月二日的時候,蕭伯朗試驗用的蒸汽機車完成了從淡水到基隆的全程,整個過程中沒有拋過錨,也沒有出現過大地故障,時速達到了三十里。載重更是驚人的五十大石(噸)。趙與莒前晚得到消息之後,興奮得幾乎一晚沒有睡著。

「陛下。這蒸汽機車一次載重多少,載人幾何?」

見似乎有些冷場,崔與之出班問道。

「目前一車可掛五節車廂,每節車廂可載糧一百七十石,共載糧八百餘石。若是載人,每節車廂可載百人,一車可載五百人。車速是一個鐘點三十里,中途只需添煤加水加沙,幾乎可以不眠不休,一天二十四個鐘點,扣去四個鐘點添煤加水,二十個鐘點順當的話便可跑六百里。」趙與莒意識到自己沒有將具體情形說出來,自然得不到認同,便笑道:「而且如今還只是最初型號,工部侍郎蕭伯朗正與能工巧匠研製更好的,這車只會拉得更多人手、載得更大重量。」

雖然他說得有些散亂,但滿朝文武都是大吃一驚。

對於大宋來說,很嚴重的一個問題便是運輸過程中人力物力的損耗,例如運糧,若不是水路,單靠人力畜力將一百石糧送到千里之外,中途折損耗費的,往往比送到的還要多。中間浪費時間人力耽誤農時還不計算於其中。

「這車……這車要多少人力?」崔與之也被這個消息嚇住了,他想起汽輪來,這蒸汽機車既然與汽輪同一動力,想來耗費人力也是極少的。

「一車之上,有三人添煤、一人駕駛足矣,只是沿途道路須得保養。」趙與莒心中默算了下:「朕當初變兵制,將廂軍變為護軍、屯軍,便是為綢繆,故此無須多耗民力。至於修建道路之事,一可動用護軍屯軍,二可招募工人,三可利用農閒時節,勿必不會擾民。」

隨著他冷靜下來,趙與莒注意到一點,他地大臣們現在對新事物能給大宋帶來什麼「利益」明顯更感興趣,至少到現在為止,還沒有哪一個蹦出來說那蒸汽機車不合「祖宗之法」。

想到這裡,趙與莒心中原本非常擔憂地一件事情便解決了。

他清楚記得,在他穿越而來的那個時空裡,中國剛開始修鐵路時,因為擔憂會「破壞風水」而廣遭反對,他也很擔心自己地鐵路也遭遇到類似的強力抵制,不過現在看來,至少官僚士大夫們對此並不是很抵制。

「陛下,這乃大善之事,若真如此,不唯要修到華亭府,到成都府、襄陽府、徐州府,都須修才是!」

第一個出來的人是葛洪,他說的話也讓趙與莒嚇一大跳,他只想修一條去華亭府的鐵路,一則是試驗性質,二則積累經驗,三則因為他知道華亭府將來會有多麼重要。可是葛洪直接便提出要修四條,其中到成都的鐵路,趙與莒相信再過十年也未必能積累起那樣的技術。

「臣以為還有到泉州、廣州。」第二個出來支持的是喬行簡,身為工部尚書,他多少有些不自在,因為那位名義上的助手工部侍郎蕭伯朗,他還從未見過,而蕭伯朗發明的這些東西,天子也比他這個主官知道得更早。

宋人遠比後人想像的要開放,他們在制度上或者會保守些,但對於新鮮事物的接受能力、還有對這新事物能帶來的好處,態度遠比趙與莒想像中的要務實。若是真能如天子所說有那等奇效,那就意味著大宋對於邊疆地區的控制力提升到一個前所未有的地步,而且對於民力的節省也足以在歷史之上留下「仁政」的美名。這個時候只要腦子裡不是太過蠢笨,都不會逆勢而為,要故意去與天子唱反調,若是想抨擊天子以邀名,倒不如抓著天子後宮至今尚且空虛之事來。

「若能使得我大宋各州府都通此路,那更好不過。」又有臣子提出來。

趙與莒發現,自己竟然成了大慶殿中最保守之人了。

「眾卿一片為民之心,朕很是欣慰。」示意眾人安靜下來後,趙與莒徐徐說道:「在流求,這蒸汽機車行使在鐵軌之上,故又稱之為鐵路。整個道路鋪設,須耗費大量鐵軌、礫石、枕木,絕非一朝一夕事情,也不可能鋪至全國。而且穿山過河,還有許多問題須待解決,故此,朕想先在臨安、華亭之間建上一條,若是能在二年之內完工,到時朕與眾卿一起親自去體驗一番,再決定是否在我大宋全境推廣,如何?」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7-23 21:11
第一卷、朝為田舍郎 二四五、溫情鄉里聞獻捷


從技術上說,目前大宋已經完成了製造鐵路的技術儲備,制約鐵路發展的唯有一事,那便是鋼材產量。

鐵軌需要大量鋼材,機車需要大量鋼材,而大宋目前的冶鐵煉鋼主要靠流求、徐州這兩個冶鐵中心。受鐵礦石產量的限制,這兩處的產量都相當有限,目前來看,解決這一問題的唯一辦法就是將馬鞍山的鐵礦開發出來。

開發馬鞍山的鐵礦,就必須另尋煤礦,只靠徐州的煤,不僅路途較遠,供給量也有所不足,正好孟希聲的報告中說得明白,徐州目前吸納的人力已經接近飽和,需要再覓地建造新的煤城。

最後的地方當然是壽春,將壽春的煤、馬鞍山的鐵礦運至建康府,相隔並不遙遠,而且大多數地方有水道相連,所不通者也可以人工挖掘。

下朝之後,趙與莒仍然帶著好心情回到自己的寢宮。

如今大宋朝政平穩,各種政事都有專員處置,他反倒清閒起來。每日除去在後宮中逗弄那些小宮女,便是書寫一些今後大宋科技的發展方向。隨著流求研究院那些求知若渴的青年研究員的成長,趙與莒已經明顯發現自己的小冊子無法更好地指導他們了。

有許多實驗研究,若是他能在場指導,便可以減少許多彎路,至少會減少一些因為不規範的操作而導致的損傷。

但從目前來看,趙與莒暫時還不想將研究院搬到臨安來,研究院的人員太寶貴,他不敢冒這個風險----只要任何一個人拒絕不了臨安城各種力量的收買。對於他來說都是重大地損失。

事實上這些年輕人,不可能能夠拒絕外界的誘惑,金錢倒還罷了,美色,權勢,親情,這些都是他們無法抗拒的。趙與莒不希望他們把太多精力用在這些方面,而希望至少在培養出更多的研究員之前,他們心志能專過了好一會兒,她忽然喚了一聲。趙與莒初時沒有注意,只是嗯道:「有什麼事?」

半晌卻沒有得到謝道清的回答,趙與莒抬起臉來。看到的是謝道清清澈如水的眼眸。

這個時候,趙與莒猛然覺得,謝道清與耿婉的眼睛很有幾分相似。他放下筆,抱著手,微微歪著頭----這是他支教時聽那些學生傾訴心事時養成的習慣:「道清,有什麼話想對朕說地?」

謝道清目光裡閃過一絲猶豫。好一會兒。她才鼓足勇氣問道:「陛下。臣妾有一事不解。想……想要陛下為臣妾解惑。」

趙與莒微微笑了一下。對於謝道清。最初時他談不上喜歡還是厭惡。無非是一個陌生人罷了。但這兩年來。謝道清跟在他身邊。可謂是朝夕相處。若說不生出親切之情。那是完全無人性之言了。他點點頭。道:「朕不是在聽麼。你且說吧。」

「陛下……臣妾……」

被他盯得緊了。謝道清面上浮起紅暈。她不敢與天子平視。目光便移了下去。聲音也有些慌亂。猶豫了許久。她才道:「陛下要臣妾等學那些算學……還有格物之術。為地是什麼?」

趙與莒眼神散亂了。這個問題問得好。若只是想把這些鶯鶯燕燕打發得遠遠地。他有地是別地法子。為何非要逼著她們學算學、物理呢。女孩子們當中。有幾人對這些有興趣地。自己在郁樟山莊培養了六批。也只養出廖廖不足百人罷了。

而且。這百名義學少女。如今倒大半從事地是與此不相干地活計。大多都成了女廠司事。部分成了女郎中。還有些像耿婉一樣成了初等學堂地女先生。既是如此。宮中這些女孩子。教她們這些究竟有何用呢?

她們若是終老宮中,這些東西不會派上任何用場,若是被放出去,這些東西也不能為她們閨中生活增添什麼樂趣。

「道清,你們是不是不想學了?」

定了定神,趙與莒問道。

謝道清垂下頭,遲疑許久之後才答道:「臣妾以為,教得女訓、女誡以立德,再學了識字算學會執家,那便足矣。」

趙與莒啞然失笑,比起一般人「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思想,謝道清算是見識得遠些了,但是卻仍然還有這個時代人的局限性。

宮中地這些少女們,該對她們進行一下思想教育了。

「過些時日,朕會請來自徐州的一些初等學堂裡的孩童來臨安遊玩,道清,那時你和淑娘元春等人都要去見見他們,聽聽他們的事情。」趙與莒慢慢說道:「見過他們之後,你就知道學這些是為了什麼。大宋人力雖眾,但只靠男子,如何能使得大宋國強民富?」

「徐州初等學堂的孩童?」謝道清很是驚訝:「陛下召他們來……」

「道清,朕會老去,會死去,大宋將來要靠的是如今的孩童,朕召他們來臨安,一則是長長見識,二則是也讓他們知曉,養育他們的是大宋。」趙與莒道。

這話謝道清並未理解真切,她被趙與莒那句「朕會老去、會死去」嚇得小臉蒼白,自己向天子提問,結果天子說出這般不吉利的話語來,這實在是大罪過!

「陛下!」她跪在趙與莒面前,低聲哀求道:「陛下德被四海,千萬莫再說此不吉之言!否則……否則臣妾便只有一死,方可贖口舌之罪。」

「起來吧。」趙與莒叫了聲,見她不起來,便起身去將她拉起。謝道清不敢與趙與莒相抗,只得站起身來。臉上卻已經是珠淚滿腮了。趙與莒歎了口氣,替她抹了抹淚水,柔聲說道:「是朕自己胡亂說話,怪不得你。」

這就是謝道清讓趙與莒頭痛地地方了,她能把趙與莒覺得微不足道的事情看得比泰山還大,與她說話,遠不如同楊妙真說話那般隨意。

楊妙真是個粗性子,在她面前說話也好做事也好,趙與莒可以由著自己性子。不必擔心自己一句話便可以要了一個人的性命。就是韓妤與耿婉面前,他也不如同在楊妙真面前一般自在。雖然他自知肩負重任,一向堅忍自制,但骨子裡他還是個嚮往自由自在無拘無束之人。

「臣妾告退了……」被趙與莒小聲撫慰了會兒。謝道清忍住了淚,她低聲告辭,趙與莒也沒有留她,便由著她離去了。

出了福寧殿,謝道清依舊想著方才地事情,走路時並不曾注意,直到險些撞著人才反應過來。她抬起頭。看到耿婉淡淡的眼神,心中沒來由一慌,忙行了一禮:「見過司宮令。」

「道清,走路小心一些,莫要失足。」耿婉平靜地說道。「多謝司宮令……」謝道清覺得這位女官之長總有種讓人不由自主與她保持距離的氣質,她心中也有些奇怪,同是官家少年時起便陪在身邊地女孩兒,為何韓妤溫柔平易有如梔子花兒,而耿婉清冷孤芳彷彿曠谷幽蘭。兩人完全不同。

耿婉便是在表達她的關情之時,那神情也是淡如清水。

「這幾天你的功課沒有用心。」耿婉又道。

謝道清垂下頭去,她對於學習格物之學實在沒有什麼興趣,也正是因此才會對趙與莒說出方纔那番話來。而且她比起其餘宮女要忙碌一些,更重要的是前些時日楊太后單獨召她密談時說的話,讓她對於自己的學業更是不專心。

「陛下在寢殿麼?」耿婉又問道。

「是。」

時間快到正午。正是趙與莒要與楊妙真、韓妤一起進膳地時候。耿婉擺了擺手:「你去吧。」

謝道清又應了聲是,小快步離去,耿婉凝眉看著她的背影,覺得她這幾日似乎有些怪異。

無論趙與莒如何讓自己的後宮盡可能地精減,但是,後宮畢竟有這麼多女人。

到了福寧殿,趙與莒又在寫著東西,見耿婉進來便笑了:「阿婉,今天有空閒?」

為了給謝道清創造機會。楊太后借口耿婉知書達禮又是女官之首。將她調到了慈明宮服侍自己。無論趙與莒多不願意,至少還要給楊太后留些顏面。做出孝順地模樣來。不過,楊太后也沒有難為耿婉,知道趙與莒疼惜她,甚至還准她有暇時去福寧宮看看。

「陛下,奴只是來問一聲,接下來該與她們講些什麼。」耿婉行了禮後,臉上浮起紅暈。

看她這模樣,趙與莒心中微微一動,道:「怎麼了?」

「格物之學,她們都沒有多少興趣,倒不如自然風物受她們歡喜。」

「哦?」趙與莒想起方才謝道清地話,看來這種厭學之心不是個別現象。

他微微有些失望,這些宮中的女孩兒,便是象謝道清那樣曉得些民生疾苦地,也不將能給百姓帶來實惠的格物之學放在心上。

「陛下……」耿婉突然又喚了他一聲。

趙與莒盯著她,發覺她面上微微露出羞澀的神情,在一直很清冷的耿婉面上出現這種表情倒是少有。趙與莒微微抬了一下下巴,示意她說話,耿婉也不猶豫,就像當初在郁樟山莊時向趙與莒提出懇求一般,兩隻手絞在一起,大眼睛忽閃忽閃:「陛下,能將奴調回福寧宮這邊麼?」

「太后為難你了?」趙與莒眉頭抖了一下。

「不是,太后待奴甚好,只是……只是奴不願意再……再……」

說到這裡,耿婉抿著嘴,沒有把下面的話說出來,只是用她深邃脈脈地眼波看著趙與莒,目光中哀憐之色讓趙與莒心中猛然一顫。

不用耿婉說,趙與莒便明白她的心思,當初因為他的命令。耿婉去了流求,韓妤留在她身邊,結果四五年時間裡,耿婉都不曾見到過他。那時耿婉若是堅持,很有可能留在趙與莒身邊的就是她而不是韓妤了,她不想再離開趙與莒身邊,這也在所難免。

對於義學一期與趙與莒接觸得最多地兩個女子,韓妤與耿婉而言,趙與莒是她們生命中最重要的男子。亦師、亦父、亦兄、亦弟,她們對趙與莒所擁有的,是與楊妙真的親愛不同的複雜情感。

無論是從道義上還是感情上,趙與莒覺得自己都應該給耿婉一個交待。原本他以為分隔了四五年之久,耿婉應該會有別地愛人,然後某次在給楊妙真或韓妤的信中,委婉地向他提出此事,再然後他就帶著一種父親嫁走女兒的複雜心情,為她置辦一份豐厚的嫁妝,讓她體面而風光地嫁為人婦。但現實是如同楊妙真一般。耿婉在流求守著他所交給地任務四五年,這甚至比楊妙真時間還長。

「阿婉……」趙與莒喚了她一聲,向她招了招手,就像在郁樟山莊時一般模樣。耿婉垂著頭,露出天鵝一般的修長脖子,咬著唇到了他身邊。

「你先在慈明宮吧,過些時日我再與太后說……你地心思,我明白,你放心……」

在說這種話的時候。趙與莒覺得自己地口舌似乎變得笨拙起來,定了定神,他正想說要與楊妙真、韓妤也商議一番時,突然聽得謝道清的聲音在外邊響起。

「陛下,緊急軍報。」

耿婉原本屏著呼吸,等待屬於自己的幸福時刻。但就這般被生生打斷了。她不是韓妤,原本沒有韓妤那包容的胸懷,因此免不了心生埋怨。趙與莒彷彿知道她的心意般,拍了拍她的手:「你放心,先去與四娘子和阿妤說聲,莫等我吃飯了。」

耿婉出去的時候與謝道清對望了一眼,謝道清神情一如往常,彷彿什麼都不曾聽到一般。耿婉快步從她身邊經過後,她才垂下頭。看了一下自己地腳。

「軍報呈來。」趙與莒道。

這份軍報是自耽羅島傳來地。為了便於傳遞軍報信息,江南製造局和流求製造局聯手。專門造了兩艘海上快船。與其餘蒸汽船除了講究航速外還要講究載貨量、乘客舒適度不同,這兩艘被命名為「飛鴿」、「飛魚」的快船將對速度地追求加到極致,在不損失船體穩定性與安全性的前提下,可以將航速提高到每鐘點五十里,若是風浪允許,水道也通暢的情況下,甚至可以達到七十里。這兩艘快船中,飛鴿號固定用於流求與臨安之間的聯絡,而飛魚號則被調往耽羅,傳遞高麗最新的戰況。像這份軍報,只用了兩日時間,便從高麗傳到臨安,立刻被轉呈給邢志遠,邢志遠不敢怠慢,收到軍報便來向趙與莒報告了。

軍報很詳細,蒙胡共五萬大軍突破漢江,已經攻下大半個高麗,大宋水軍近衛軍趕到之時,高麗已經近乎亡國,其權臣崔誓死抵抗,將高麗王室遷至江華島。大宋水軍近衛軍參領林夕兵分三路,一路屯於江華,「護衛」高麗王室,一路進入漢江,炮擊渡江蒙胡,使之不得不繞道北返,第三路則進入鴨綠江,示威性地將送沿江船隻盡數轟碎。

「在我近衛水軍的援護之下,高麗軍奪回了漢江南岸,曾一度截斷蒙胡退路,不過高麗人不堪戰,為蒙胡衝破,乃至大潰。」

這個軍報讓趙與莒精神一振,他沉吟了會兒,然後對邢志遠笑道:「志遠,你性子脫跳,喜好冒險,如今我要遣你去做一件事情,你能做得謹慎麼?」

邢志遠大喜,他猛然站得挺直,振聲說道:「定不敢有辱使命!」

注1:宋代五尺一步,宋一尺合今公制30.72厘米,一步約1.536米。又300步為裡。每小時五十宋裡,約等於二十三公里,近於十二點五節。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7-23 21:11
第一卷、朝為田舍郎 二四六、雖是親侄猶相疑


夜幕降臨了,漢江上空刮起涼爽的風,燥熱的秋老虎漸漸退走,若不是空氣中瀰漫的若有若無的血腥與燒焦氣息,這原本是個宜人的夜晚。

於竹抱著胳膊,冷冷看著江岸那邊,在那裡處處都是火堆,為的是防備近衛軍乘夜上岸偷襲,火堆上燒著的除了柴木之外,還有人的屍體。

白天的大戰之中,先是近衛軍用火炮給附庸於蒙胡的探馬赤軍一定傷害,接著又是高麗人乘機渡江,企圖奪回漢陽,可是在近衛軍面前做了縮頭烏龜的探馬赤軍這個時候卻展示出異常強大的戰鬥力,只是一個反衝鋒,高麗人在漢江北岸留下了千餘具屍體或傷兵之後,不得不中止了渡江行動。

「於太尉,明日能不能讓貴軍發炮,接應我軍行動?」

同於竹一起站在船上的是高麗大將崔明鉉,這個四十多歲的男子白天時曾非常驕傲地對於竹說,他們完全有能力趕走蒙胡,無須宋國支援,但現在卻一口一個「太尉」,實際上於竹在近衛軍海軍中只是一個船長,根本當不得「太尉」這樣的高階武官稱呼。

「老規矩,響一炮一百貫。」於竹漫不經心地說道。

「這這這也太貴了些,貴國向來仁義,貴國天子也一向大方,於太尉,能不能打個商量……」

「抱歉,沒得商量,而且,若不是我大宋仁義天子大方,我也沒功夫呆在你這裡,回家抱媳婦逗孩子多好,陪著你們這些高麗人純是浪費時間!」

於竹臉上的傷疤**了一下,他偏過臉。根本不理睬崔明鉉。

「於太尉……」崔明鉉抹了抹額頭的汗水,懊惱地瞧了於竹一眼,這個宋**官的年紀也只是和他兒子差不多大,態度卻比他的祖父還要傲慢。崔明鉉與宋國人打過不少交道。卻從未見到這般模樣的宋國人。

想了想,他收斂目中的不快,低聲道:「於太尉,這船上起伏搖擺,難以休息,不如上岸,下官早為太尉準備好了地方。可供太尉休息。」

「多謝,我在海上睡得慣了。」於竹終於轉過臉來,上下打量著他:「大風大浪都睡得著,何況這小小漢江?」

見他不明白自己言下所指,崔明鉉咬牙道:「是這樣,於太尉遠道而來助我高麗。下官心中感激,略備了一些土儀,敬請太尉笑納。」

於竹聞言大笑,又轉過身去:「土儀你自家留著吧,我對泡菜狗肉什麼地沒有興趣。」

他也知道崔明鉉說的土儀肯定不是泡菜狗肉,但是對于于竹而言,金錢不是什麼有誘惑力的東西了。東勝洲之行中。他賺得的錢已經足以讓他這一輩子過得舒舒坦坦,而且如今他女人在流求也入了大農場地股,於京東有一片農場,子孫的產業也早已經賺得。他繼續在近衛軍中服役,只不過是他習慣這種生活罷了。

有時候他自家想想也覺得一切有如天翻地覆一般,十年前那個頑皮好鬥的小混混兒,如今卻是冷靜嚴肅的近衛軍船長。

「這個……於太尉,要不下官將那土儀給你送來,你且等一等。」崔明鉉對著自己的隨從低聲吩咐了一句。那隨從快步下船,上了一艘小舢板,過了好一會兒,岸邊上影影綽綽地劃來一艘烏篷船,船頭上站著四個女子,雖然因為夜色的緣故,看得不甚清楚,但從身材來看,倒是挺婀娜的。

「太尉遠來辛苦。身邊也無人服侍。這四個是下官送與太尉,照顧太尉起居地。」崔明鉉笑道。

「哦?」

於竹目光掃過這四個女人。露出幾分興趣來,這讓崔明鉉很是興奮。然而,於竹接下來的話又讓他如墜谷底:「多謝好意,只是軍紀森嚴,你令他們送回去吧,否則的話,莫怪我言之不豫。」

崔明鉉初時還以為於竹是裝腔作勢,但緊接著,於竹吩咐道:「那烏篷船若敢靠近,就撞沉它!」

崔明鉉這才知道,於竹不是在開玩笑。他心中一邊咒罵,一邊還得繼續賠著笑臉:「於太尉不貪財不好色,實有古時名將之風,下官佩服,佩服!」

於竹沒有理會他,他現在心中想的是李銳,這傢伙如今不知道正在做什麼。

李銳此時正屏著呼吸,死死盯著眼前的蒙胡,那蒙胡神態倨傲,看他時目光多少有些不屑。

「主人問你,你真是李萬戶總管的侄兒?」蒙胡身邊地舌人問道。

「是,正是。」李銳點頭道。

他如今身裳襤褸,人也瘦了一圈,因為缺乏充足睡眠的緣故,他眼中佈滿了血絲,臉上微微的皺紋,也讓他顯得老氣。

那蒙胡還要再問,突然屋外傳來聲音:「真是我侄兒麼?」

接著,李全推開門,大步走了進來,李銳霍然轉身,目光炯炯地看著自己叔父,然後猛然拜倒,哽咽著道:「叔父!」

二人十餘年未曾見面了,李銳的模樣與當年比有了很大變化,不過二人身上血脈的緣故,長相還有五分相似。李全一把攬起他,也不由得哽咽起來:「好侄兒,好侄兒,果然是你!」

對於李全來說,李銳可能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了,當初彭義斌擊敗他後,便將他全家殺得精光,倒是李銳在流求還得以保全。原先的蒙胡與舌人都退了出去,二人擁抱了許久,李全這才鬆開手,仔細看著自己地侄子。

如今李銳的身材比他還要略高些,雖然瘦,但很結實很有力氣,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幾回,李全注意到李銳右手的小指頭不見了,變了顏色問道:「你指頭是如何了?」

李銳黯然搖頭,卻不肯說話。他不說話勝過說話,李全抓著他的胳膊道:「可是受了我的牽累?」

在李全想來,自己叛宋,那麼留在流求近於質子身份的李銳肯定不能活了。故此當嚴實告訴他帶了他侄兒來後,他還將信將疑,先請了一個蒙胡來試探,自家在外頭偷聽,待覺得他說得都對,這才進來相認。

雖然認定了李銳的身份,但李全心中還是充滿懷疑。流求為何沒有處死他,而他又是怎麼樣從那島上逃回來,又如何落到嚴實地手中。

看李銳模樣,這一過程當中,他定是吃了不少苦。

「叔父……」

一開口李銳便哽咽了下,然後定了定神。這才道:「叔父起事之後,侄兒在流求便處處受人歧視,侄兒原先在流求海關任職,也算體面,但竟然被趕去清掃大街……侄兒為勢所迫,不得不書血書與宋國天子……」

他將自己的經歷說了一遍:如何用血書騙取大宋天子信任,如何又加入流求近衛軍。在近衛軍中又如何受到歧視與不信任,等台莊戰後過了半年才被調至徐州。在徐州他聽說李全還活著,便殺了上官晝伏夜行,好不容易潛至河北,又如何險些被當作奸細處死,最後不得不搬出李全地名頭才被嚴實接見,恰好嚴實要來朝見拖雷,故此被一同帶了來。

李全聽得唏噓不已,最後再次將他攬入懷中。相對垂淚道:「我兄弟三人,便只剩餘你這麼一支血脈,銳兒,你且放心,如今愚叔在大元國任萬戶兼遼東總管,深得大元皇帝信用,你便是我嫡子一般,少不得與你一個清貴閒適的位子!」

他這言語中有些試探之意,李銳抱著他大哭道:「國仇不共待天。叔父。若不滅敵國,亡基社稷。毀其宗廟,如何能解侄兒心頭之恨?侄兒不要清貴閒適之位,只願為叔父帳下一馬前卒耳!」

「你放心,你放心!」聽得他說出這種狠話,李全也覺得快意,他搖了搖李銳地肩膀:「今晚你且安歇好,愚叔會護著你,來日待陛下東征歸來,愚叔必奏明陛下,授你軍職!」

「陛下東征……可是東征高麗?」聽得此話,李銳抹了抹淚水問道。

「是。」李全慢慢推開李銳,盯著侄兒的眼睛。

「若是如此,叔父,大事不妙,侄兒來時恰好看得一份軍報。」李銳頓足道:「為救高麗,宋國近衛軍水師早就在耽羅島停泊,只等蒙胡……只等大元過得漢江,便中途截斷!」

「竟有此事,你為何不說與嚴萬戶?」李全驚道。

「此等消息,必是大功一件,當然得留與叔父!」李銳道。

李全卻頓足長歎,他瞅了侄兒一眼,到嘴的責備話語卻沒有說出來。侄兒雖然是為他邀功的一番好意,可卻顯出氣量不夠大的一面了,不過這倒是與他小時有幾分相像。

「還有其餘軍情麼,愚叔聽得嚴萬戶說,彭義斌那狗賊有些不安穩了?」頓了頓之後,李全又問道。

「此事不足為慮,好教叔父得知,彭義斌不過是虛張聲勢。」李銳道:「侄兒雖是受歧視,在近衛軍中職微權輕,但與侄兒一起的幾個好友如今卻權重,那於竹叔父還記得麼,就是總與侄兒一起胡鬧的那個,他如今已經是近衛軍水軍船長了。」

李全點點頭,又拍了拍李銳地肩:「好侄兒,你且歇著,愚叔這就遣使者將消息報之陛下,少不得你地功勞!」

才出門,他像又想起事情一般,回頭道:「因為有戰事的緣故,如今禁令森嚴,你夜裡莫亂跑,有事情便喚人來找我。」

「是,多謝叔父!」李銳行禮道。

出了門之後,李全雙眉緊鎖,快步走到自己府邸正宅處,那裡燈花通明。進得門後,他立刻拜倒在地:「陛下,確實是臣侄兒。」

他所拜地正是拖雷,號稱御駕親征的拖雷,實際上在打到漢江邊上時便已經回國,如今在高麗征殺的並不是他自己。他親手扶起李全,笑道:「李卿家中親族微少,既是你親侄,便與你地兒子一般,朕要封他一個大大的官職,也讓你這當叔父的有面子。」

李全起身聞言,立刻搖頭道:「不可,不可,陛下,臣與這侄兒十餘年未曾見面,他雖然言語之中沒有破綻,但臣卻不得以私廢公,不得不防。陛下不可任其軍職,也不可將位高權重之職授予他,免得有個萬一,臣便無面目見陛下了!」

李全的顧慮並非多餘,李銳所說的一切,都只不過是一面之辭,即使是真的,也不能擔保他是否還像小的時候那般,一心想為叔父效力。心底深處,李全不太相信流求地教育能將打小就崇拜自己的侄子拉過去,但無論是從謹慎上說,還是為了在拖雷面前博得一個好印象,李全都不能不提醒拖雷。

拖雷笑道:「朕信得過你,只要你李卿信得過你侄兒,那麼朕便信得過你侄兒!」

這話語讓李全心中一暖,與一昧強勢的晚年鐵木真不同,拖雷很懂得些安撫部屬臣下。李全稱謝之後又道:「臣那侄兒說,宋國果然派了戰船,欲在漢江、鴨綠江截斷我軍歸路。」

「漢江由得他去,朕需要將宋人的水師吸引在高麗,也將宋國天子的注意力引到高麗來!」拖雷笑道:「只是這鴨綠江……咱們既要在高麗北部屯田牧馬,就須得不讓宋人斷了鴨綠江,李卿,這要靠你了。」

「臣明白。」李全道。

「大名府彭義斌那邊呢,他們調軍可是虛張聲勢?」拖雷又問道。

「陛下明斷千里,我那侄兒說彭義斌確實是在虛張聲勢。」李全道。

「料想如此,我若是大宋天子,也必不會為著高麗真正打上一場。」拖雷沉吟了會兒,又將話題轉回到李銳身上:「你這侄兒既是在流求呆了十年,又曾經從軍,想來知道流求人的火炮了?」

李全搖了搖頭:「此事事關重大,臣還未曾探問。」

「若是他能將流求火炮鑄法帶來,朕必不吝厚賞,李卿,你好生安撫於他,勿要冷了壯士之心。」拖雷道。

直到現在,台莊的火焰仍是蒙胡心中揮不去的惡魘,之所以在河北採取守勢,關鍵原因就在於,蒙胡還不敢肯定自己能否對付得了那火炮戰法。除非打宋國一個出其不意,否則在宋國人預設的戰場之上,憑借蒙胡地實力,幾乎不可能擊敗宋人。

「臣遵旨。」李全也是精神一振,如果有了火炮,甚至宋人的水軍都不再有那麼可怕,若是在鴨綠江口兩岸置炮台,宋國戰船還敢擅入如入無人之境麼?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7-23 21:12
第一卷、朝為田舍郎 二四七、欲使蛟龍過三峽

皇宮之中的博雅樓,對於大宋政治而言是個越來越重要的地方,進入炎黃二年以來,許多重大的決策,都是在這博雅樓中做出的。崔與之、葛洪、薛極三位宰輔,也都習慣了在博雅樓與天子問對,一般而言,在場的除了他們,經常會有六部的主官、翰林院的學士或者是博雅樓學士。

不過這一天,趙與莒與崔與之在博雅樓中時,卻只有他們二人。

在正堂牆壁之上,掛著一副巨幅的地圖,這是川蜀三路的地圖,除了川蜀三路之外,與這三路相連接的吐蕃諸部、大理國也赫然在其中。

「當初吳逆謀亂,所倚仗著不過是蜀地地勢險要,在他想來,若是其事不成,扼關守城,也足以自立自保。」崔與之指著地圖道:「自古以來,要入蜀不過是兩途,一是取漢中,自北向南入蜀,如魏滅蜀漢之故事,一路是沿江而上,自夔州入蜀,蜀先主劉備入蜀便是如此。」

他們討論的自然不是如何攻打蜀地,而是在討論有關蜀地的建設問題。這也是困擾大宋許久的一個問題,蜀地糧米充足資源豐富,人口也繁眾,對於大宋來說實是重要的財賦糧食基地。同時蜀地北可以出大散關威脅秦鳳,東可以護住荊湖西門,這又是一處重要的戰略要地。但是由於路途遙遠交通不便,高宗南渡以來,蜀地便難以控制,甚至還在寧宗時釀成了吳曦之亂,導致前相韓某的開禧北伐只有一路,起不到呼應效果,不得不飲恨敗北。

崔與之曾經在蜀地執掌軍政大權,自是深知其弊的。二人考慮的便是如何變弊為利,讓這個既是重要資源人力產地的蜀地,能夠發揮出更大的功效。

「蜀地民間殷富。茶米產量甚眾,而且與吐蕃、大理還有西南諸蕃國貿易,有所謂茶馬古道,若是能通暢長江航運,不唯可令蜀地再無割據之險。而且能增加外貿,為大宋再添一財賦來源。」崔與之又道:「臣去戶部查問了這兩年我大宋生絲、絲綢、棉布等諸物產量,心中不免有憂。」

「哦?」趙與莒驚訝地問道:「何憂之有?」

「今年上半年產量數據已經報到戶部了,生絲較之去年同時,猛增一倍有餘,絲綢增了兩倍,而棉布因為徐州棉花的緣故,更是暴漲了六倍。如今徐州之棉,已經足以衣被天下。大宋財賦,有一成要仰賴於此,與棉布行業相關之百姓。更是多達一百餘萬,而且還在不斷增加之中。魏了翁對曾言,這般下去,便是將大宋、金國、西夏全算上,終有一日也會使得棉布過剩,到那時只怕棉布行業會受重挫,不唯國家用度會因之受損,而且無數百姓生計也將遇著大麻煩。」崔與之笑道:「魏了翁近來苦讀《國富論》與《流通考》,有此心得。便與臣商議,如何方能去弊為利,談來談去,這天下國家甚眾,唯有廣通商路,將我大宋棉布賣至天下任何國家,方可彌此大禍於無形。」

「魏了翁有長進了!」趙與莒聽得這話,不禁又驚又喜。

他並未輕視古人的智慧,但沒有想到。魏了翁從自己授意耶律楚材與陳子誠寫下地這兩部淺顯的經濟學書籍之中,竟然看到了經濟危機的可能性。雖然他們提出的廣開國外市場,並不能根本解決經濟危機,但這種想法卻是值得鼓勵的,這也意味著不靠他用皇帝地權威,重臣當中自發形成了經濟擴張的念頭。

經濟擴張必然導致政治上地進取。而政治上地進取。在這個時代又不可避免地會促使疆域版圖發生擴張。若是大宋地百姓都意識到這一點。意識到經濟、政治上地進取會給他們帶來利益。消除他們地貧困。那麼。一個完全不同地大宋。就真正屹立起來。

這種念頭出現在務實地崔與之或者講究實利地葛洪、喬行簡心裡。都不足以讓趙與莒驚喜。身為理學巨匠地魏了翁能這般想。那才意味著一件事情:這三年來他在《大宋時代週刊》等報紙上大肆推行地輿論戰略。已經取得了重大勝利。

這是場遠比對付蒙胡更關鍵也更持久地戰爭。中間甚至也可能會流血。但其奠定地。不是一朝一代地疆域。而是千百年國人理念上地進步。

「要開拓商路。海運只是一途。一些不通水道地國家。也是我大宋貿易目標。像是吐蕃。像是大理。要與這些蕃國貿易。都須加強蜀地交通。」崔與之又道:「臣聽得陛下曾說起那蒸汽機車之事。當時臣便在想。今後那些不通水路之地。也能像舟船水運一般便捷。此事雖如官家所言。非朝夕可見。可前期準備卻現在便要開始。」

「故此。臣請陛下再委臣川蜀三路之責。臣願盡餘年之力。為陛下在西南經營。日後我大宋再欲在西南進取之時。臣可保證錢糧充足而民心聚集!」

「卿想外放?」

趙與莒原本對著地圖的,聽得崔與之此言,猛然轉身,驚愕地道。

「陛下委臣以相國之位已近二載,如今朝中群臣盡數敬服陛下之聖智,臣再在此位上尸位素餐,實是慚愧,故此臣有意請外出。」崔與之正容道:「陛下之策,總得有人推行才成,若是任用陛下潛邸舊人,怕有人不服,但若是老臣在地方上推行陛下之策,想來不會遭至非議。」

若單純從政治而言,當初趙與莒選舉崔與之為相,原本是因為不信任中樞重臣,而不得不求賢於野,從地方或隱士中挑出能鎮得住朝中眾卿的人來。如今近兩年過去,趙與莒在大宋樹起了前所未有的帝王權威,可以說不需要再有一個群臣之首的丞相替他來溝通君臣了。崔與之此時求去,正當其時,而且他並不是徹底辭官致仕,只是要求外鎮,替趙與莒經營川蜀三路----這恐怕也是目前大宋最難治理地地方。

想了好一會兒,趙與莒搖頭道:「卿心意朕知道了。但此事斷然不成,崔卿,朕實話實說,初始之時朕以卿為宰輔,確實起了一個過渡之心。但如今朕卻覺得,卿實是大宋宰輔首相最佳之人。況且卿今年以來時有小恙,朕也不瞞你,朕希望有你在朝中替朕穩船,勿使其操之過急,而且小鈴鐺與卿最是相投,今後小鈴鐺招駙馬,也還得請卿為媒人……」

小鈴鐺是公主的小名呢稱,今年公主還不滿週歲。若要出嫁,至少也得十六七年之後了。崔與之心中知道這是天子關切自己的身體,心中甚是感動。他離朝之心雖然生了許多時日。但還不是十分堅定,聽得天子這番話,便消了這個念頭。

「至於川蜀,若是能將江中礁石除去,水運自然便捷,待那時再擇一二能幹之吏入川主政便可,原本無須勞煩崔卿這般重臣。」趙與莒又背過身,目光盯在入川的長江之上。

打通三峽航路,不僅僅是經濟地需要。也是政治的需要。他現在並不是要讓萬噸巨船可以進入成都,而只是要讓千噸左右的船隻可以方便的沿江上下,這已經足夠用於將蜀地的物產運出來了,特別是蜀地地幾樣好貨:天然硝石,天然瀝青,這些都是大宋軍備化工民生所急需的。

大宋炎黃二年八月中旬,夔州路巫山縣。

劉玉喜呆呆地坐在江畔,看著奔騰的江水,老半晌也不曾做聲。日光照在他頭上。讓他黝黑的皮膚上滲出密密麻麻的汗珠來,他偶爾會去抹上一把,但更多時分都是不管不顧。

這幾年來大宋政通人和,蜀地也未曾發生大的災饉,故此老百姓過著日子倒不成問題。但是與淮北、臨安乃至淮南相比,川蜀三路的發展就有如老牛拉車一般不緊不慢。

「若要娶我家女兒,或是拿二百貫來為采禮,或是送個小娘子與我家兒子換親!」

鄰村鄭十九的咆哮聲還在劉玉喜耳畔迴響,從昨天去求親至今。已經不知道迴響了多少遍。劉玉喜不怪鄭十九貪財。他們這樣的地方,天無三日晴地無三寸平地。鄭十九家一女四子,四個兒子地婚事全都落著在這個女兒身上。若女兒不能嫁個好人家,幫襯著兄弟一把,便是把鄭十九骨髓熬出油來,也管不過來。

只是自己與秀兒卻是兩情相悅,自己真正是愛煞秀兒,她對自己也有情誼,否則為何她辛苦為兄弟們織的衣衫,每次都短不了自己一件?

「劉三郎,你在做甚麼?」

劉玉喜地思緒被人打斷了,他回過頭來,卻見著裡正的笑臉。

「何事?」劉玉喜甕聲甕氣地問道,都是鄉里鄉親,一個區區里正,也沒有什麼可害怕的。

「臨安城來得大官,要在咱們村子尋對這大江最熟、水性最好的,這可是一份好活計,那鄭十九不是向你要二百貫采禮麼,若是討得大官歡喜,莫說二百貫,一千貫又有何難?」裡正拍了拍劉玉喜的肩膀:「劉三郎,你的運氣轉了,我將你薦與了那大官,今後有了好處,莫忘了我!」

「噗!」

劉玉喜不屑地哼了聲,又將目光投向江水,屁股卻動都未曾一動。

「咦,你為何還坐在此處?」裡正推了他一把道。

「自古只聽說大官找咱們死老百姓要錢要鈔的,幾時見過大官給咱們錢鈔?黃九叔,你莫要逗我,我知道你想為你家黃鼠狼娶秀兒,可也用不著耍著我取樂「秀兒是咱們左近最能幹的小娘子,哪家有兒子的不想娶她進門?」黃裡正面不紅氣不喘:「你這廝好沒眼力,將老爹我地好心當作驢肝肺!」

劉玉喜抿嘴不語,這窮山惡水出刁民,他可不是平地裡那些見著一個小差役便邁不動步子要點頭作揖的軟蛋兒,這巫峽江水裡,便是暴風時節他也敢一猛子紮下去,何懼那臨安來的什麼大官!

黃裡正見他不語,只得退了回去,劉玉喜又復呆呆望著江水,若是這江水裡能淘著金沙那便好了,或許可以湊足二百貫錢……

又不知發了多久的呆,劉玉喜聽得身後又傳來黃裡正的聲音,他回過頭去,卻看著兩個身著怪模怪樣服飾的人笑瞇瞇地對著他。

雖然那二人是衝著他笑,但是劉玉喜還是一激靈,猛然站起來。

他是個很敏感的人,這二人看上去似乎沒有惡意,但他們尖銳的目光讓劉玉喜意識到,他們不像表面上那麼和善。

「小哥便是浪裡翻?」二人的服飾上略有區別,其中一人衣領處縫著一顆星星,另一人則沒有,繡著星星地那人笑瞇瞇地問道。

「那是朋友們亂叫的。」劉玉喜瞪了黃裡正一眼,這二人能叫出他的綽號來,想必是黃裡正的大嘴。

「我們是大宋近衛軍炮兵部隊爆破手。」那縫著星星的人說話很直率:「我姓張,名廬山,你叫我張廬山便成。」

「張……張廬山。」劉玉喜有些不適應這人說話的風格,猶猶豫豫地喚了聲,最後覺得還是不要直喚名字:「張大官人,你找我有何事?」

「我們要尋個最熟悉巫峽之中礁石之人。」張廬山簡潔地道。

「礁石?你們去尋縴夫船夫,尋我有什麼用?」劉玉喜懶洋洋地道。

「這麼告訴你吧,我們要在江中硬著水道的礁石上鑽孔放些東西,有些須得潛入水中,聽聞你水性好,故此尋你相助。」張廬山道:「事成之後,發你一百貫賞錢,如何?」

一百貫賞錢,那可是一大筆錢了,而且劉玉喜恰恰需要這錢。他目光閃了閃,然後搖了搖頭:「這江水滔滔,入水一次便是把頭綁著褲腰帶上玩命兒,一百貫……一百貫不值當我去賣這條命。」

「一百貫預付,事成之後,再給一百貫賞錢,若有意外,你家中妻兒老小我們包了。」張廬山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便這樣說定了!」

劉玉喜眼前一亮,立刻伸出手來:「要制錢,不要楮鈔!」

張廬山向同伴使了個眼色,那同伴從腰間別著的小包裡拿出一疊粉紅色地紙來:「這個成不?」黃裡正貪婪地盯著那紙,用力嚥了口口水,劉玉喜大喜:「金元券,自然成,自然成!」

這可是比制錢還要好地東西,他們這裡雖是沒有什麼物產,但扼巫峽之口,自往來商賈口中知道這事物,比起制錢來還要堅挺,若是用這物什去買那些稀罕的洋貨兒,不但方便快捷,還可能有折扣!

就像趙與莒設想地那樣,隨著流求銀行的影響力越來越大,金元券已經取代了制錢與楮幣,成為大宋最為流通的貨幣了。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7-23 21:13
第一卷、朝為田舍郎 二四八、難捨此情成追憶


一百貫的金元券,若用最大面額的並沒有多少,但是劉玉喜特意要張廬山給他換成一貫一張的,足足是一百張,當他把這一疊金元券放在鄭十九面前時,鄭十九目瞪口呆,那副神情讓劉玉喜覺得十分快意。

鄭十九報出二百貫的數字來,原本就不認為劉玉喜能付得起,只是想逼得劉玉喜知難而退罷了。清點出一百貫後,他舔了舔唇,目光炯炯地盯著劉玉喜:「只有一百貫!」

「還有一百貫過些時日與你,這些天裡,你得給我守好秀兒,待我賺得另一百貫,便來娶她!」劉玉喜粗聲粗氣地道。

「是那些臨安城裡來的官爺給你的錢?」聽得他這般說話,鄭十九吸了口冷氣:「你答應他們了?」

「自然答應了,要不哪裡有這些錢鈔?」

鄭十九嘖嘖了兩聲,眼睛轉了轉,盯著劉玉喜的目光便有些異樣。過了好一會兒,他歎了口氣,將那一百貫又還到了劉玉喜手中。

「這是為何?」劉玉喜勃然欲怒。

「我雖是要錢用,卻不能害你送了性命。」鄭十九搖了搖頭:「你這些時日未曾放排出去,想來是不知道的,咱們這巫峽,為了幫那伙臨安來的人弄掉水底暗碎,已經死了七個人了。」

「什麼?」劉玉喜也是毛骨悚然,此事無論是黃裡正還是那個張廬山都不曾對他說起過。

「這是玩命兒的錢,玉喜,你中意我家秀兒,若不是我家這情形,我原也中意你的,只是……只是你犯不著為此害了性命。鄭十九歎了口氣,蹲在地上,拾起一塊土疙瘩將闖進他家小院子裡的鄰人之家趕走。然後又道:「這錢鈔不是人可賺的,便是龍王爺,到得這瞿塘與巫峽之間也只得歎氣。」

劉玉喜冷冷地哼了一聲,將錢往鄭十九手中一塞:「老叔休說些不吉利的話來。咱們左近,便是不做這事。哪年放排不死掉十七八個人?」

他話語聲有些蒼涼,鄭十九瞅了他一眼,還待說話的時候,屋子裡傳來女兒的聲音:「玉喜哥哥,賺錢地法子有的是,這賣命之事萬萬不可做。玉喜哥哥,若是奴得知你這采禮竟是提著腦袋換來的。奴心中是何種滋味,哥哥可曾想過?」

劉玉喜一愣,沒有想到鄭秀竟然在屋子裡偷聽他與鄭十九的談話,他心中既是歡喜又是辛酸,秀兒待他越是有情有義,他便越發不願捨棄她。

鄭十九家四個兒子婚事都需要用錢,即使鄭十九同意現在把秀兒嫁與他。他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舅子因為沒錢籌辦婚事而打光棍麼?於情於理,他都不能坐視,到那時免不了要冒險放排,遲早也是要把命扔在大江之中地。與其那時讓秀兒成寡婦,倒不如乘著二人還沒成親便去冒上一回險,免得有個意外反而禍害了秀兒。

心中如此想,他打定主意,向鄭十九使了個眼色,鄭十九卻搖了搖頭:「我雖好錢。卻不想為這害得女兒怪怨我一輩子,玉喜,我也是瞅著你長大的,你還是老老實實過活吧!」

劉玉喜無奈,只得收回金元券,黯然離了鄭十九地門。只不過他心中還不曾放棄那個念頭,才走得幾步,又聽得身後傳來秀兒的聲音:「玉喜哥哥,若是你背著我去做那危險之事……我。我便這一世也不會再見你了!」

劉玉喜這才真正絕望。他慢吞吞回到自己家中,也不升火做飯。只是枯坐著,滿心都是失落。

「你準備放棄了麼?」夜幕降臨的時分,兩個身影出現在他家門口,張廬山的聲音傳了來。

原本二人約好,今日劉玉喜便跟張廬山一起離開的,但等得晚上他還沒來。在巫峽至瞿塘這一帶,劉玉喜水性最好,也是最熟悉水底礁石之人,若是得他相助,那麼完成天子交待的任務便會更有把握。故此,雖然明白劉玉喜可能變卦了,二人還是來想要最後說服他一回。

「錢在桌上,拿回去吧。」劉玉喜歎了口氣道。

「錢不急,只是不知道你為何變了主意?」

劉玉喜心知對方是官府中人,若是真的惹怒了他們,自己只怕沒有好果子吃,便將事情緣由說了一遍,然後苦笑道:「我原本是為了娶媳婦而去賣命,如今……便是賺了錢又有何用處?」

聽得他這般回話,張廬山也只能放棄了,他雖是義學少年出身,但擅長地是爆破而不是言辭,沉吟許久之後,他收回了那些金元券,然後便告辭而去。

一連著三日,劉玉喜都是失魂落魄的,他沒了爹娘,家中也無甚親族,故此沒有人來理會他。第四日時,他終於振作起來,決意放木排出去,若能將巨木放排到下游,自然會有商人來收購,雖然那點錢兒離鄭家要的二百貫甚遠,但蚊子雖小也是肉。

走之前,他還要到鄰村去見一見秀兒。

才到得鄰村,他便聽得一陣騷動,許多人都來此圍觀,劉玉喜一驚,才三日未成出門便這般熱鬧起來,尋了個人一問,不由大驚失色。

「怎麼會這般?」

今日竟是秀兒出閣之日!

三日之前,他到鄭家時,還一點風聲也沒有,鄭秀兒還再三叮囑他休去冒險,可轉眼之間便風雲突變,秀兒竟然要嫁人了!

「秀兒好福氣,嫁的是夔州府的一位茶商,那人剛過四十,家中有十萬貫的產業,不唯給了鄭家一大筆彩禮,還要將秀兒的兄弟接出咱們這山溝溝,說是要在城中為他們尋個營生,或者到平地裡給他們置些產業----不管如何,總勝過在這鳥地方悶殺來。玉喜,你這兩年放排出去,也聽說過外頭地變化吧?」那人知道他對秀兒一往情深,出言安慰道:「這是大喜之事。鄭家向來待你不薄,秀兒與你也是打小的情誼,她如今能過上好日子,你原該替她高興才是。」

「這小崽兒沒心沒肺的。哪知道什麼高興?」黃裡正也在旁,陰陽怪氣地說道:「秀兒怕這浪裡翻為她做了傻事。。故此匆忙嫁了人家,還不敢告訴他……」

他話還沒說完,劉玉喜臉上青筋蹭地冒了起來:「不成,不成!秀兒是我的,無論如何我都不讓人娶她走!」

「玉喜哥,你說得是,若是咱們這左近鄉親倒還罷了。他一外地人將咱們十里八鄉最好的一朵花兒摘了,只算是咱們沒本事!」一個年青人也如同他一般:「搶親,搶親!」

附近交通不便山民窮苦,確實有搶親之俗,聽得那年青人這般說來,劉玉喜罵了一聲:「便搶了,大虎。你去替我招呼人來,待花轎出來咱們便動手!」

他水性附近最為出眾,放排時沒少照顧鄰里,故此在年青人中頗有威信,聽得他發話,那年青人立刻滿臉紅光地衝了過去,也用不著到處尋人,倒有大半都聚著看熱鬧,故此僅僅片刻之間。便有二十餘號青壯都攏了過來。

這些人一靠近,看熱鬧的立刻明白要發生什麼事情,都開始起哄。鄭家四兄弟聞聲出來,剛要攔著劉玉喜說話,卻被他一把推開。

「今日皇帝老子地面子我也不給!」劉玉喜面色猙獰,臉上不停地抽動著:「和你們沒得干係,花轎出門,秀兒便不是你鄭家人了,你們只管看熱鬧便是!」

「玉喜哥。平日裡咱們有交情歸交情。但你捫著心問問,我們鄭家、我們姐姐有沒有對不住你玉喜哥的地方?」鄭家四兄弟中的老小伶牙俐齒。跟著諸位哥哥後邊:「你這般一鬧,便是把我姐姐搶了回去,你能讓我姐穿上綾羅綢緞麼?你能讓我姐有丫環婆子使喚麼?你能讓我姐有洋貨用麼?」

劉玉喜聞言一怔,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咱們這破地方兒,除了放排,便只有山溝溝裡地那幾分地,玉喜哥你連那幾分地都沒有,就是我家不用你地彩禮,你養得活我姐麼,你除了放排還能做甚?咱們這左近哪年不因放排死上十**個人,你放排有個意外,讓我姐姐守寡麼?」鄭家老三也道:「諸位大哥兄弟,玉喜哥瞎胡鬧,你們也跟著他胡鬧?」

跟著劉玉喜的人都有幾分尷尬,鄭家兄弟地質疑眾人都聽得清楚,這確確實實是正理。附近鄉民以放排為生,家裡都是窮得叮噹響兒,誰家有閨女不希望能嫁出這破山溝,免得害了女兒一輩子。便是劉玉喜自己,此時也只覺得胸中堵悶,恨不得大吼一聲。

最終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那頂花轎,將與他青梅竹馬多年的女子抬走。他隱約聽得花轎中秀兒的哭聲,但卻只能看著,他不能讓秀兒過得舒坦些,便只能看著。

聽得吹吹打打的鎖吶聲漸行漸遠,劉玉喜再也受不住,飛快地跑到大江之邊,只穿了件犢鼻褲,一個跟頭便衝進水中。當他自江中浮起來的時候,面上全是濕濕的,也不知是淚還是江水。

放排艱險,十之**便是險在礁石之上,村子窮困,眾多青壯娶不到媳婦,十之**也是因為這江水湍急。

他鳧在水中,呆呆地看著浪花,心中千念百轉,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自江中游上岸。

沒有抹乾身子,他便這般光著膀子闖進了黃裡正地家裡:「黃九叔,那些臨安來地人呢,帶我去尋他們!」

炎黃二年九月,秋已經深了,趙與莒如同往常一樣,一邊吃著早餐一邊看今天送來的報紙在《大宋時代週刊》最新一期頭版中放出一個重大地消息:困擾長江航運多年的三峽段已經開始爆破除礁,預計能在入冬之前,基本除去影響普通船隻航行的明礁,至於暗礁,若是來不及的話,將在天氣轉暖之後再徹底除之。

與文章相配的還有一幅文瞳制做地板畫,板畫中一個青年男子目光冷竣堅毅,頭頂著不透水的桐油木箱,在三峽的驚濤駭浪裡奮力搏擊。經過這年餘的努力與探索,文瞳的板畫水準又有所突破,趙與莒看著這幅板畫時,覺得這個青年男子的目光除了冷竣堅毅之外,面上的線條與眉頭的曲線,還使得他有些瘋狂與絕望。

他並不知道這個青年背後的事情,卻仍然盯著這幅畫許久,乃至忘了吃東西。耿婉低低催了兩句,他都未曾發覺,還是正在學著發出聲音地小鈴鐺,用咯咯的笑聲驚動了他。

「乖女兒,笑什麼?」趙與莒放下報紙,湊到小鈴鐺面前,忍不住在女兒粉嫩的面上親了一個。他留著鬍鬚,這個時代若不留鬍鬚,免不了要引起群臣議論,這一親之下,小鈴鐺癢得又咯咯笑了起來,伸手便抓著他的鬍鬚。趙與莒覺得有些疼痛,韓妤將小鈴鐺的手掰開時他卻不著惱,反而笑道:「咱們家小公主力氣又長了,比上次要痛,乖女兒,下回那個叫崔與之的老頭兒來了,你要用力扯他鬍鬚啊!」

「陛下!」韓妤面色酡紅,忍不住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陛下怎樣教女兒的呀!」

「我趙昀的女兒,天之驕女,自然要寵著。」趙與莒道:「況且,她有個了不得的母親,想來不會刁蠻成性!」

韓妤看了看楊妙真,楊妙真笑瞇瞇地歪了一下嘴。在兩個孩子之中,小鈴鐺明顯更討父親喜歡些,而身為長子地趙孟鈞,趙與莒也不是不關愛,只是抱在手中的次數比起他姐姐來要少,趙與莒更喜歡逗弄小鈴鐺,因為小鈴鐺要大兩個月地緣故,目前已經學會翻身和坐起,而且非常喜歡被人抱著到處轉悠。

楊妙真對此倒不吃醋,她明白,趙與莒再寵愛小鈴鐺又能如何,小鈴鐺畢竟只是公主,孟鈞才是皇子,而且是皇長子。

「近些時日天下太平,陛下陪我們的時間也多了。」過了會兒之後,韓妤從趙與莒懷中接過小鈴鐺來。

「過兩天便要忙了,劉屯使要自徐州回來述職,四娘子,你們也有些時日未曾見過了,這一趟回來之後,我準備讓他留在行在,到時你也可多召你舅母入宮。」

「徐州初等學堂的那些孩童們也來麼?」楊妙真笑道:「官家能不能將他們邀入宮中,也熱鬧一番,讓咱們兩孩兒見見。」

趙與莒略一沉吟,雖然將這些小孩邀入宮中難免會遭致部分官員的批評,但大體上說只會有親民的正面影響,他點了點頭,應承下了這件事情。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7-23 21:14
第一卷、朝為田舍郎 二四九、勿令疏忽防蛇蠍

大宋炎黃二年九月二十日,輪船招商局的兩艘蒸汽船自徐州抵達臨安,這兩艘船上載得最多的是徐州初等學堂的孩童少年們,一共有五百人,都是自淮北、京東各初等學堂裡挑選出來的,自然,趙子曰用了點小小的權謀,將自己收來的女兒趙若也送了來。

志旭揚也是這五百人之一,他對於每日一個大鴨蛋的生活甚為滿意,而且每週都有紅燒肉、每日都可見著暈腥,身上穿的也不是破破爛爛敝不了寒的襤褸,因此無論是學習還是訓練,都非常賣力。若不是還有偷喝酒的壞毛病兒,當真算得上是楷模。他能來,也是趙子曰使了力氣,以趙子曰如今的身份權力,安排兩個名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當蒸汽船停在臨安城武林碼頭時,無論是志旭揚還是趙若,都是一臉驚歎。

徐州這兩年來發展變化非常迅速,從一座只有數萬人口的普通州府,發展成聚集了二三十萬人的大城,但是,與臨安兩百萬人口相比,還是太小了。

另外,徐州地勢平闊,原先城市佔地不多,故此有向外擴展的餘地,臨安則不然。臨安府如今有法令,凡在城外諸坊興建房屋的,不得低於三層,好節約土地面積。而新建的諸工廠為節約土地成本,更是將樓越修越高,進入炎黃二年以來新建的工人宿舍,沒有低於五層的,普遍都是六層,最高的乃至八層。這也與流求煉鋼冶金技術取得更大進步有關,現在流求產的建築鋼材,足以滿足這種高度住房需要了。

這些廠房宿舍,又都集中在武林坊外,周圍一馬平川,顯得分外高大。一出船艙便可望去,故此臨安給眾孩童們的第一印象,便是壯觀。

「不愧是大宋行在!」志旭揚驚歎道:「汴梁與之比,簡直又矮又破,彷彿農舍一般!」

「便是徐州也比不上。徐州沒這邊好看!」

此時孩童們都上得甲板,帶隊的師長們也有些控制不住,故此男女孩童都混雜一起,趙若與志旭揚好歹相識,免不了打個招呼,聽得他這樣說,趙若讚道。

這是難免的,臨安因為在趙與莒眼皮底下,他親自盯著。所以工業生產造成的污染都有所處置,並沒有因為工業地發展而過多破壞空氣水源和植被。徐州則不然,雖然趙與莒也有叮囑。可是所謂天高皇帝遠,這些許小事,自然就有人不放在心上,無論是劉全還是趙子曰,他們沒有考慮幾百年後情形的長遠眼光,抓起環保來便不如趙與莒自己賣力,更看重的還是有多少工廠開工、吸納了多少工人、賺得多少利潤。所以徐州雖然才只建設了兩年,空氣之中已經有淡淡的硫味兒,樹木也少了許多。\\若說臨安城外圍給他們的感覺是壯觀地話。那麼進入城後的感覺便是精緻纖美了。這兩年來,余天錫任臨安府,他與趙與莒關係親密,知道趙與莒心意,在如何讓臨安城更符合天子的喜好上頗下了番心思。故此臨安不僅有了混凝土地面、瓷磚等新鮮東西,還增加了為數眾多的石橋,城中隨處可見的流水被運河溝通於一處,而各種各樣的景觀樹木花草,又讓臨安城四季都是花團錦簇。據說深居慈明宮的太后對此也是甚為歡喜。她每日多了一項愛好,便是登山俯望臨安,看著這園林一般的城市,每次都是感慨萬千。

「這是臨安城御街。咱們大宋最繁華地街道。不過我們只是從此經過。然後我們地馬車出西門。大家暫住在臨安初等學堂之中。」負責帶隊地老師向志旭揚交待道:「過幾日會讓你們上街。現在都坐好來。莫要讓臨安初等學堂小瞧了咱們!」

他們多是流求學堂出來地前兩批學生。只不過有祭酒、校正由郁樟山莊地義學少年擔任。年紀也都還很輕。故此有相互比較地心思。

當他們地馬車從御街上行過時。臨街地某座酒樓雅間裡。柳獻章從窗外收回目光。回頭笑道:「恩師。昏。到了喬行簡弟子柳獻章處,更是將權謀發揮到了極至,柳獻章以為,只要是為了實現自己的「義理」,任何手段便都是正當地,故此當初投靠濟王時便獻計刺殺趙與莒,濟王事敗之後又乘著大宋變革時產生的種種弊端,想方設法要給趙與莒增添麻煩。好驅走朝中大臣,讓當時還只是國子監祭酒的喬行簡得以上位。

他深信,若是自己老師喬行簡上位之後,在自己的謀劃之下,架空乃至廢黜趙與莒。施行自己的政治理念,絕對不是問題。而喬行簡年老,至多還能主政十年,十年之後,自己便可接替主政之位,到那時大宋的命運便掌權在他手中。

若是史彌遠在,史彌遠強力壓制與精明地政治手腕下,他恐怕永無出頭之日,但現在這位皇帝畢竟年輕。雖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擊倒史彌遠,卻只是一時僥倖,在政治手腕上。無論是心黑還是手辣的程度,都遠遠比不上史彌遠。

但讓他焦躁不安的是,自己地恩師喬行簡終於成了六部主官之一,但他似乎安於這主官之位,再無其餘動作了。

故此,他不惜冒險自楚州來臨安,面見喬行簡,希望當面聽聽他的打算。「如今朝中三相,崔與之為首。這老兒老奸臣滑,不好打交道,想將他拉下來,不細細謀劃不成;薛極小人,天子爪牙,天子留之撲人,也是動之不易;葛洪乃為師同門,於情於理都只可引為援手而不應動之。」喬行簡搖了搖頭:「況且你以為將他們拉下馬來,為師便可以上位麼?魏了翁、趙善湘、鄒應龍。乃至禮部鄭清之,只怕都比為師要有可能一些。」

「他們如何是恩師對手?」柳獻章搖了搖頭,不屑地哼了聲:「魏了翁理學鉅子,向來為昏……那位皇帝不喜,趙善湘史黨餘孽,有史嵩之之前車在,那位皇帝將之提到兵部便是替他得罪武夫們地,鄒應龍威有餘而德不足,加之如今司法獨立之後。他已經是忙得焦頭爛額。至於鄭清之,若不是曾為那位皇帝潛邸舊人。算得什麼東西!恩師,只要三相之中出現一個空缺,那麼恩師便當仁不讓!」

「出個空缺談何容易?」喬行簡方才雖說自己希望不大,但在內心深處,還是覺得若真有一個宰輔位空出來,確實非自己莫屬,但想到出缺之難,他還是搖了搖頭:「前些時日崔與之倒是與為師說過,他有意致仕或是外放,但這幾日卻又不提了,這老兒心中打的是何種主意,誰也不知道!」

「實在不行,只有委曲一下葛師伯了。」柳獻章壓低了聲音,面色卻絲毫不變:「原先他與我們一般支持濟王,如今卻投靠了那位皇帝,而且還忠心耿耿,恩師,他與我們已經不是同路人,況且他所知甚多,若不……」

「閉嘴!」喬行簡喝了一聲,雙眉挑起,目光如炬:「獻章,這等計策你也能想出來?」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況且葛師伯如今在朝中也與不在一般,他既是毫無作為,便應該讓出位置。」柳獻章毫不畏懼,直視著喬行簡:「恩師,大丈夫當斷則斷,事到如今,恩師還有猶豫退縮之心也已晚了!」

喬行簡瞇著眼睛與他對視,他突然間覺得,自己已經控制不住這個弟子了。他的野心將他的面色煎熬得有些扭曲,甚至目光都是貪婪猙獰。

「獻章,你仔細想想,當今天子行事,無論是在沂王府時的隱忍,收拾史彌遠時的深沉,還是親政之後處置政事的目光長遠,都非你我所能及。」想到此處,喬行簡有些意興闌珊,他歎息道:「而且如今天子練新兵已有二載,除去兩萬近衛軍外,還有六萬拱聖軍,其餘禁軍將領,也都對天子忠心不二;天下報刊都在為天子鼓吹,天子仁善聖明之名,已是百姓皆知;士大夫初時都不贊成天子獨握大權,如今卻個個對此噤口,天子革新之策,凡推出者幾無反對之聲。軍力、民心、清議,如今都不在我,獻章,你說說看,便是為師上位之後,又如何去與天子相抗?」

「若是一年之前當今皇帝有些情形,倒真是無懈可擊,不過如今……」柳獻章笑了笑,目光森冷:「皇帝不是有了一個小皇子麼,若是皇帝出了意外不能臨朝,小皇子自然即位,他尚在襁包之中,自然需要朝中重臣輔佐。喬師,若那時你是宰輔,輔幼君,成大業,周公伊尹不過爾爾!」

柳獻章這一計策不可謂不毒,近衛軍、拱聖軍忠於天子,若是趙與莒亡故,這種忠誠當然會轉移到小皇子身上,百姓對於皇帝地感戴,也會轉為對小皇子地同情,朝野清議更是不必多說,他們只是被趙與莒一個接著一個地功績勝利所壓制住,內心中巴不得恢復到天子與士大夫共治地局面。若是趙與莒真有意外,他們的聲音只會更活躍。

想到此處,喬行簡怦然心動。

「若只是如此……葛洪不可動之,我還要靠他引我入參政之位。」喬行簡看著柳獻章:「況且葛洪深知我等,豈有不防備之理,只怕我等手段一出,他拼著同歸於盡,也要將我等當初謀劃之事告之天子。」

柳獻章焦躁地道:「若是如此,如之奈何?」

「獻章,你還嫩了些,想要上位,卻不是非得拱走一人不可。」喬行簡意味深長地道。

二人靜靜坐了一會兒,柳獻章醒悟過來,以拳擊掌:「恩師說得不錯,如今只有崔與之獨相,恩師不妨使人在天子面前鼓吹,當升崔與之為右相,如此左相之位空出,恩師可內舉不避親,推葛洪為左相,葛洪再援引恩師為參知政事,如今恩師便是宰輔之一!」

「接下來呢?」喬行簡微笑道。

「接下來便是立皇后,恩師當大力為楊妃鼓吹,要立楊氏為皇后,無論事成與不成,恩師在當今皇帝之後地首相之位便跑不了啦!」

若是趙與莒亡故,那麼他與楊妙真之子趙孟鈞將即位,而楊妙真理所當然將成為太后,以大宋太后垂簾之傳統,加上楊妙真手中掌握的流求力量,曾經在立她為後問題上首倡並堅決支持她的喬行簡,自然可以被任命為首相,至於崔與之等,到時有了太后支持,趕他們出朝不過是太后一紙敕令之事。

「只怕到時要立長君……」柳獻章又有些遲疑。

「這卻無須擔憂了。」喬行簡一笑:「當今天子恩澤四方,百姓身受重恩如何會讓這帝位旁落他人?況且楊妃雖在朝中無甚親族,但權力之重卻是本朝前所未有,又如何能讓人奪了她兒子的帝位?」

師徒二人相視對望,然後都是一笑,只是心中也都是一凜,對方手段狠辣,雖然親如師徒,也不免暗自驚心。

在酒樓雅間之外,一個人悄然無聲地離開雅間,慢慢下了樓。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7-23 21:15
第一卷、朝為田舍郎 二五零、休道聖主易欺瞞


徐州來的孩童對於臨安來說是一群新奇的客人,因為此前還不曾有過類似的事情。趙與莒也很是歡喜,這些孩童進宮之後,很逗宮中老少開心,他特意讓那三十六位宮女帶著他們逛了大半個皇宮,甚至連他的寢殿福寧宮也讓他們在院子裡看了看。

太后聽說這事情,免不了斥責他沒有體統,不過接下來太后便將這些孩童接到自己的慈明宮中,很是展現了一回慈愛。這也難免,楊太后自家無後,對於人家的小孩子便特別眼饞,這批孩童在徐州調教了半年甚至更長時間,個個既活潑又知禮,哄得老太太甚是歡喜,甚至嘀咕著要將其中幾個瞅著順眼的女孩兒留在宮中。

這不是讓趙與莒最歡喜的地方,最歡喜的是讓這些孩童對著宮人說他們的經歷。當改姓趙的六娘趙若說起她一路上收攏孩童,冒著性命之憂才逃開那些捕捉孩童為食的饑民,又千辛萬苦才翻過邊牆來到大宋時,宮人淚水一直嘩嘩流個不停。

志旭揚因為年紀過了十四的緣故,未能入宮觀看,但與六娘的事跡楊妙真、韓妤都知曉,故此將她捨己救人之事告訴了楊太后,楊太后更是感慨得直落淚,連聲稱讚,並要賜六娘封賞。

「朕之所以令爾等學習格物之學,便是希望能將我大宋女子之力也激發出來,讓六娘這般的孩童,都能活得安適富足。若無格物之學,我大宋就無火炮可用。無弓弩之勁,無舟輯之利。」趙與莒事後將那三十六名宮女召來,語重心長地道:「莫道女子無才便是德,女子有為國為民之才,更是大德。」

徐州孩童的事情完全打動了這些宮女們,包括賈元春都是哭哭啼啼,接下來她們跟著耿婉學習便努力得多了。加上耿婉教她們開始做手工,這讓她們更感興趣。特別是那些竹蜻蜓之類的,倒算是寓教於樂了。

趙與莒一直認為,養在皇宮中地數千人,大多數都是閒置著,讓他們在這無所事事,必然免不了勾心鬥角以此為樂。相反,他們既然有的是閒暇,若是將他們的興趣引導到正確的地方去,皇宮這些內監、宮女們。誰知道會不會出現幾個發明家呢!

因此,這段時間裡趙與莒心情很是不錯,無論是大朝會時還是在博雅樓接見重臣時,都少有訓斥。

這天大朝會時,他原本以為又向前幾次一般,諸臣報告完本部之事後便可散朝,卻不想在各部、監寺都述職完畢之後。禮部尚書鄭清之站了出來。

「臣有一事啟奏陛下。」鄭清之拜倒後起身道:「陛下御極已是三載,左相崔與之為相亦有二年,二年以來崔與之兢兢業業任勞任怨,於君有忠於國有功。如今右相之位尚缺,臣以為陛下當除崔與之右相,以顯陛下賞罰之明!」

便是崔與之,也被鄭清之這突如其來的舉薦嚇得一跳。他看了看鄭清之,又偷偷看了趙與莒一眼,發覺趙與莒面帶笑容看過來,心中又是一突。

雖然他與趙與莒關係遠比之前宣繒與趙與莒關係親近,而且君臣甚是相得,他前些時日幾次請辭,都為趙與莒挽留,但是天威難測,天子越是善待大臣。大臣就越應該謹慎自持,不可恃寵而驕。若是一般時候鄭清之這番舉薦,崔與之或許會感激他一片心意,但此刻舉薦,就在他再三辭相不久之後,若是天子將二者聯繫起來,他的辭相倒像是他對於自己未擔任右相之職而有所不滿,故意向天子施加壓力一般。

而這個時候做其餘辯解都是枉然,只能期待天子不把二事聯在一起了。

這個鄭清之。突然來這一下究竟是何意?

不僅崔與之心中猶豫。朝中其餘臣子也都是狐疑,經過兩年磨合。如今大宋朝堂已經很安穩,天子獨攬大權,百官從旁輔佐,左相崔與之居中調和,兩位參知政事分領文武事宜。若是崔與之升了右相,那麼左相之位便空了出來,是否要補上一人?由誰補上?補上之後權力分配又將如何調整?

這些都關係到眾人的切身權力,故此大伙都屏息以待。

更有些人想得深遠,鄭清之是皇帝的親信,他與崔與之向來沒聽得有什麼深厚交情,此刻提出這一點,想必是得了皇帝授意,既是如此,自己是否應該立刻出班附合,好應天子之心?

就在猶豫之間,薛極出來道:「陛下,鄭尚書所言甚是,崔相公這兩年來功勞著著,群臣都是心服。臣附議此事。」

薛極也出面支持,眾臣倒有大半相信這是天子之意了。只有喬行簡冷哼了一聲,若是崔與之為右相,左相要補人地話,現在已經是參政又與天子關係親密的薛極自然是當仁不讓的人選。這正是喬行簡預料之中的事情,故此他並不覺得驚奇。

葛洪側過臉看了看喬行簡,面上神情複雜,若說他對崔與之升右相後空出的左相位置不動心,那決對是虛言,但他覺得這件事情背後,似乎又不像表面那麼簡單。他知道喬行簡對於拜相甚是熱切,故此懷疑此事是喬行簡推動,若是如此,那麼這個空出的左相之位,喬行簡只怕是勢在必得了。

「臣附議!」有薛極附議,立刻便有一堆官員出面支持,片刻之後,趙與莒便發現朝中大半朝臣都支持這個要求。

「此事……」趙與莒看了看崔與之,心中也有些懷疑,崔與之神情似乎並不知道這事情,而以鄭清之與趙與莒的關係,在這個問題上竟然沒有與自己先做個商議,而是直接在朝會上推出如此重大事情。這讓趙與莒有些失望。

他明白鄭清之的心思,無論是葛洪還是薛極上了左相,那麼參政之職中便會有一個空位,鄭清之覺得憑借與天子地舊情成為參政,再過數年崔與之、葛洪、薛極都老退之時,他便可以成為當仁不讓地首輔。

這越發讓趙與莒不喜,趙與莒還是希望,鄭清之之流能將對自己的忠誠放在個人權位之上。可如今看來,鄭清之讓他失望了。

重臣中除去崔與之自己就只有魏了翁和趙善湘還未表態,趙善湘多少有些事不關己的意思,始終冷眼旁觀。趙與莒看向魏了翁,和聲說道:「魏卿以為如何?」

魏了翁心中暗暗歎息了一聲,他為人方正卻不是傻瓜,天子分明對此持保留態度,故此才遲遲不表態,否則的話。就像上回喬行簡提議自流求官員中提拔一人任工部侍郎一般,天子立刻贊成了。天子心中不贊成,卻來詢問自己,分明是希望自己出面做這個惡人。

若換了旁人,為了迎合天子,只怕免不了要捏著鼻子做這個惡人了,但魏了翁微一沉吟。出班奏道:「陛下,以崔與之之德、之才、之勳,升任右相,實是眾望所歸。」

趙與莒點點頭,示意他退下,然後笑著對崔與之道:「魏卿這個眾望所歸,著實說得不錯。崔卿,你便勉為其難,任了這右相一職吧。」

崔與之看了鄭清之一眼,鄭清之也好薛極也好,此時都意識到不對之處,面色都有些難看。崔與之心中微歎,硬著頭皮跪拜下來:「陛下,臣才淺德薄,實不堪右相之重任。為左相已是尸位素餐,陛下還是將右相之位虛以待賢,臣不敢竊居其職!」

他這番推辭原是應有之意,若按著正常程序,天子應當竭力邀請,而崔與之再三推辭,最終勉為其難才答應下來。不過趙與莒又做了件讓眾臣吃驚的事情,趙與莒原本有些前傾的身體微微向後靠了一下,然後擺手道:「既是崔卿力辭。此事容後再議。諸卿若無旁事,便退朝了吧。」

殿前武士會意。立刻鳴鞭退朝,趙與莒不等群臣反應過來,背手自御座上離開,直接便自側門出了大慶殿。

眾臣此時再看崔與之時,目光同情者有之,幸災樂禍者有之,唯有喬行簡撚鬚皺眉,心事重重。葛洪與他一起出得大慶殿,看著他這般模樣,心中有些快意。

「喬賢弟,鄭清之為何好端端會要舉崔相公為右相?」他故意問道。

喬行簡搖了搖頭,彷彿事不幹己一般:「愚弟不知,前些時日與鄭尚書飲酒時,他也不曾提及此事,看情形,天子竟然也不知……鄭清之弄出這一步棋來,究竟是何用意?」

他這般說話讓葛洪微微一愕,原本他以為如同上次對史嵩之之事請罪一樣,鄭清之是被喬行簡拱出去的一枚棋子,但聽喬行簡這口氣,倒似真地一無所知。

葛洪正待再出言試探,突然見著一個內侍自側殿出來東張西望,然後拉住了崔與之。崔與之面色有異,聽得那內侍說了幾句,原本沉鬱的臉上似乎露出輕鬆之色,然後跟著那內侍向側殿走去。

喬行簡也看到這一幕,眉頭再度擰在一起。

那內侍應該是天子命來招崔與之的,只是他來召崔與之是為了何事?叫他去安撫一番還是訓斥一番?

「陛下聖心如海,淵深難測,喬賢弟,謹慎行事,不可妄為。」葛洪到嘴的試探變成了敲打,他回過臉:「慎之慎之!」

「葛兄說得極是。」喬行簡慢慢地說道:「得當心一步走錯後患無窮。」

在喬行簡想來,崔與之為右相是皆大歡喜之事,以趙與莒對崔與之的信任重用,升任右相應是水到渠成。而鄭清之為他言語所動去推崔與之升右相,接下來他便要薦葛洪為左相,葛洪為左相必然會引他為參政。可是不僅僅崔與之升右相之事被天子攪黃了,連葛洪話裡話外之意,都是在試探敲打他,若是葛洪真從了左相,是否會引他為參政這件事情他的把握陡然變小。

故此,他說出「一步走錯後患無窮」之語,其實也是在提醒,當初暗中與史彌遠、當今天子為敵,甚至謀劃刺殺之事的,他葛洪也是其中之一。當初這一步就決定了二人在政治立場上必須一致,否則有一人倒楣,另一人也討不得好。

葛洪看了他一眼,沒有再說話。

崔與之跟著內侍進了偏殿,但趙與莒卻不在偏殿候著他,他心中有些好奇,那內侍為他搬來座椅,等了會兒,外邊地朝臣都散去之後,內侍又道:「崔相公,下官奉天子之命,先請相公在此稍候,待人散去再引相公入宮。」

崔與之心中更是奇怪,做得這般隱密,為的不過是瞞住群臣罷了,以天子如今聲望權勢,用得著這般神秘行事麼?

在博雅樓中,他終於見著趙與莒,不過殿內除了趙與莒外,還有霍重城。崔與之心中突一跳,霍重城名義上隸屬職方司,實際上卻是掌握密偵之權,又是天子潛邸舊人,他出現在此處,難道說也與今天之事有關?

「崔卿有沒有嚇著?」趙與莒這時心情很好,說話時還帶著笑。

「臣倒是覺得,陛下豈會因為這等事情怪罪於臣!」崔與之不動聲色地拍了趙與莒一個馬屁:「故此臣不害怕。」

「廣梁,將事情報與崔相公聽聽。」趙與莒啞然一笑,又對霍重城道。

「是。」霍重城向崔與之行了一禮,如今他行事要穩重得多,又知道自己身份特殊,容易遭人忌恨,更不敢在大臣面前失禮:「下官屬下無意中偵得一事,喬行簡與人密謀,要將崔相公推為右相,葛洪替為左相,他自己升任參政。」

他說得言簡意賅,但仍讓崔與之大吃一驚。

天子用密諜偵查大臣,這是他所驚之一,知微見著舉一反三,霍重城所說地「無意偵得」顯然是幌子,天子遣人盯著喬行簡,安知不會遣人盯著他。

所驚之二是此事牽連起來,葛洪是參政,喬行簡是工部尚書,再加上朝堂上那些有意無意推動此事的,大半個朝廷都捲了進去。天子現在雖然是笑嘻嘻看上去不生氣,實際上誰知道他有沒有因此而起猜忌之心!

他顧不得自身的嫌疑,轉向趙與莒,拜倒在地道:「陛下,此事不可不慎重處之!」

「朕知道,故此才未在朝會時發落他們。」趙與莒歎了口氣,多少有些失望:「薛極,朕圈養之爪牙,鄭清之,朕重用之舊人,連他二人都如此……何論其餘眾臣?」

「陛下之意?」崔與之試探著問道。

「請卿來便是商議如何處置的。」趙與莒盯著他:「朕是繼續陪他們玩下去,還是乾脆些解決他們?朕雖然傾向於後者,但是,如今只有密諜偵得的口報,朕不願開小人詆毀大臣之先例,免得有漢武江充之禍,須得抓住實證才可!」

「陛下聖明,遠勝於漢武矣!」崔與之真心誠意地再拜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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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朝為田舍郎 二五一、夜中暗隱雷霆手


對於特務政治,趙與莒有本能的厭惡,並不是因為他個人政治潔癖----實際上到得他如今這一地步,權謀之術早玩得精熟,他除了做事留一分餘地外,根本談不上什麼政治潔癖,更是因為他深知特務政治遠不如迷信其功效的人想像中的大,更有無窮無盡的遺禍。·

特別是在如今既沒有電話又沒有電報還沒有竊聽器的情形下,一切特務政治都缺乏必要的物質條件。例如,霍重城的密諜可以跟著那柳獻章到楚州,但他把楚州的消息傳來須得花上兩天時間,而若是事情緊急,趙與莒根本不可能派人去楚州證實,在這個過程中,那個密諜的話語便成了唯一依據。趙與莒沒有天真到以為手下不敢陽奉陰違的地步,也沒有自大到以為自己真能明查秋毫,能夠判斷出那些密諜們每一句話的真偽,故此,那些密諜要用,卻不能過於仰仗。

聽得趙與莒如此說,崔與之原本因為霍重城遣人盯著喬行簡而感到驚恐的心平靜下來,饒是如此,他還是用眼角餘光看了霍重城一眼,見霍重城一臉無奈,這才稍稍心安。

「喬行簡在任上,倒也算兢兢業業,若只是一心上進,想要當參知政事,倒算不得什麼大錯。」趙與莒又說道:「只是權位乃天下公器,便是朕要選擇官吏,也須得為天下而想。崔卿,以德以才以聲望,卿都足以為左相,但此事不可由喬行簡諸人推出,須得朕在時機成熟之後再宣佈,卿可明白?」

除了趙與莒所說的冠冕堂皇的理由之外,他言語中還有一層意思未曾透出:官位是天子給臣子的恩賞,罰可由臣下代行,但恩賞卻無論如何都得控制在天子手中,這也是天子安坐御座的不二法門。

崔與之當然明白這一點,也深深理解這一點。他肯在古稀之年出山為相,為的便是能輔佐天子成就一番功業,那個左相的職位對他來說反而可有可無---因為他現在已經擁有其權。

「喬行簡之事,你心知肚明即可,朕暫時還要留他有用。」趙與莒慢慢地道。

若是早先不知道喬行簡可能就是眾多事件的幕後主使,趙與莒除之欲快的心思會很迫切。現在他反而不焦急了。喬行簡的一舉一動如今都在他掌握之中,而且這個人很有幾分意思,引蕭伯朗為工部侍郎之事,讓趙與莒地計劃提前了足足數年時間----原本趙與莒以為要再過五六年,才可以把流求官員提拔到六部郎中之類的小職司上。

讓敵人為我所用,這才是權術的高層境界。

崔與之老奸巨滑,心中暗生警惕,皇帝留喬行簡還有何用處,無非是用他來試探朝臣罷了。特別是葛洪,他與喬行簡關係非常,二人又都在國子監任職過很長時間。門生故吏遍於天下,若是鬧大了,這二人的門生故吏,豈會不生自危之心?

葛洪在這件事情當中,不知牽連有多深,陛下若是想連他一起拿下的話,朝堂中免不了又有一番動盪了。

想到這裡。崔與之不免有些憂心忡忡。

打發走崔與之和霍重城之後。趙與莒閉目在博雅樓思忖許久。不知不覺中。竟然靠著椅子睡著了。待他醒來時。身上蓋著一件薄被。謝道清目不轉睛地看著他。與他目光相對。立刻垂下眼瞼:「陛下。」

「道清。」趙與莒向她招了招手:「給朕倒杯溫水來。」

謝道清一邊給他倒水。一邊道:「陛下。方才耿婉姐姐來過。陛下身上錦被。便是耿婉姐姐為陛下披地。」

趙與莒看了她一眼。點點頭:「道清。如今學業如何?」

「如今學得地東西要有趣得多。姐妹們都很是歡喜。聽聞陛下曾造過可載人上天地大孔明燈。姐妹們也想試試。」謝道清此時眉眼活泛許多。竟然也露出渴望之色:「陛下。臣妾知錯了。」

這個知錯,便是知道上回她問趙與莒學那格物之學有何用處之事。儘管隨著徐州來的孩童們之事讓宮女們生生受過一回教育之後。她心中便已經認錯,但當面對趙與莒認錯。這還是第一次。

「呵呵,當不得什麼事情,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趙與莒隨口道,喝下水後他看了看時鐘,又到了午飯時間,這些時日,他總覺得時間過得快,又休息了會兒,他站起身來:「去四娘子處吧。」

這場由鄭清之舉薦崔與之為右相的風波,彷彿一夜間平息下來,無論是趙與莒,還是崔與之,或者是其餘大臣,都沒有人提起此事,大家似乎都將此事遺忘了。

喬行簡雖然不動聲色,但他的弟子柳獻章卻是心急如焚,若不是為喬行簡所阻,甚至有意要在太學生中製造輿論,發動清議推崔與之上位了。

就在這種詭異的氣氛之中,大宋迎來金國的使者。

金國使者此前來大宋是交涉兩國逃民之事,換在往常,宋國百姓逃到金國或者金國百姓逃到宋國,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孟珙的父親甚至從逃到宋國地青壯中選出人來組成了一支精銳部隊。但趙與莒親政之後,宋國逃往金國的往往是作奸犯科之輩,而金國逃往宋國的人卻越來越多。「六娘小道」開通之後,這種人口遷移更成了大規模半公開地情形,每月少說也有千餘人自金國遷入宋國。

初時因為邊將被收買的緣故,金國君臣對此還知道不多,可前些時日發生一件大事,一個縣的百姓在縣令帶領下,竟然集體逃到宋國這一邊來,這讓金國滿朝震驚,然後再順籐摸瓜一查,不算這個縣,五月以來流失的人口已超過萬人!

如今金國土地狹小,人口因為戰亂、災饉失去不少,每一個百姓,都是金國的財源兵源,輕易捨棄不得。

短短時間內失去這麼大數量的人口。若是被官府殘殺而死,金國天子完顏守緒只會歎息二聲,可是跑到了宋國去,他不由得暴跳如雷。不但與此相關連的幾位朝官都因之受責,他甚至還派出使者來,要求宋國返還逃民。送回那個膽大妄為的縣令。

在得知這位使臣的來意之後,趙與莒便失去與其交涉地興趣,打發鄭清之去與他扯皮之後,便再度將注意力轉到高麗,他在等待一個消息。

炎黃二年十月底,高麗江華島。

高麗這年的冬天分外冷,雖然還只是十月底,卻與往年十二月中相差無幾。雖然蒙胡被驅回漢江以北,可是仍然駐有大軍。宋國水軍對鴨綠江地封鎖,似乎並未起到什麼作用,故此高麗王室仍然駐在江華島。

無論是保護也好。還是監視也好,高麗王室對於權臣崔氏的重要性,都使得他不得不做出最謹慎安排。起初時,崔氏還在江華島安置了大量士兵,一則防止蒙胡強行渡海,二則也是對大宋的戒備。不過隨著宋國與高麗簽署臨時盟約,答應支援高麗抗擊蒙胡之後,這個戒備就鬆下來了,特別是宋國水師直接介入戰鬥。切斷蒙胡水路補給,迫使之不得不撤到漢江之北後,江華島的守軍就更為懈怠,畢竟蒙胡根本不可能突破宋國水軍的封鎖,在江華島登陸了。

樸永朗呵著氣,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冰冷的武器早給他扔到一旁。他憤憤地向身後地屋子看了一眼,那屋子裡傳來熱鬧地喧嘩聲,還傳出來宋國罐頭煮熟後特有的香味。這讓樸永朗用力嚥了一下口水。

「吃得香,睡得暖!」樸永朗暗自罵了一聲,但是卻知道那種身活不屬於他。

他原是公州鳴鶴所人士,五十餘年前幾乎迫得高麗朝廷走投無路的**起義便發生在他的故里。論及祖上出身,他也曾是田柴收受法的受益者,但如今,卻只是一個既沒有田也沒有山的賤民,托蒙胡的福,他總算能加入高麗的中央軍。二軍六衛裡能吃上糧餉。但這點可憐巴巴地糧餉僅夠讓他不餓死。

想得這般寒冷地日子裡,那些軍官圍著炭火吃著宋國罐頭。而他卻因為賤民出身只能在這裡放哨,樸永朗心中怒火更甚。

樸永朗曾經吃過一次宋國地罐頭,那是有一次宋國戰船在江華島靠岸補水時,他很是賣力氣地幫了忙,事後宋國近衛軍扔給他一個罐頭,那滋味兒,隔了三個月他還能覺察得到。他吞了口口水,低聲咒罵了一句,卻根本不曾注意到,一個影子悄然無聲地爬了過來。過了會兒,他凍得實在受不住,起身跺腳地時候,那個影子猛然躍起,伸手便摀住他地嘴。

「饒命!」他拚命想喊,但是冰冷的感覺自喉間掠過,然後他就覺得自己的氣力不可遏制地向體外瀉出去。他努力舔了舔舌頭,血滲在舌尖處,甜甜鹹鹹的,他心裡卻不覺得害怕了,這滋味讓他最後想起那日的罐頭。

他的屍體被放下後,那個人影揮了揮手,接著便是一連串的人影行了過來,總數約有百餘個,這些人都無聲無息,是為是紀律嚴明的。

藉著高麗人屋子裡傳來地火光,第一個人做了幾個手勢,眾人分散開來,只留著一人換上樸永朗的衣衫,縮在陰影中像是在警戒。約是半個鐘點之後,突然四處都傳來哭喊聲與廝殺聲,緊接著火光四起,有無數人用高麗話大喊起來。

「蒙胡來了,蒙胡來了!」

被蒙胡打得心驚膽戰的高麗人聽得這樣的喊聲,立刻亂成一團,覓地躲藏的覓地躲藏,跪倒喊降的跪倒喊降,也有忠心膽大的意圖反抗,但情形過於混亂,四處都是火光,影影幢幢中也不知有多少敵人殺上島來,他們的抵抗只是大潮中的幾道逆流,迅速被無頭蒼蠅一般地同伴裹挾著崩潰了。

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邢志遠森冷的目光掃過亂成一團的敵,心中不屑地想:「土雞瓦狗,插標賣首!」

就在高麗人亂成一團之際,十餘個男女被數十人圍著從火場中出來,邢志遠見了立刻將一枚煙花點燃,升上半空的煙花在天上炸出一團紅花來。

在各個角落中屠殺和製造混亂的那些黑影,都聽到這煙花爆開的尖嘯聲,他們紛紛收手,且戰且退,開始向邢志遠處聚來。

他們雖然退走,但造成的混亂卻不曾消失,相反,四周有更多的火頭被點起,緊接著,有人在驚惶失措地大喊:「國王,國

「退!」邢志遠做出一個手勢。

眾人迅速退去,這一路上早被他們清理完畢地,故此行動極快,那十餘個被抓來地人行得慢,被他們直接背在背上,片刻之間,他們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崔在次日晨才接到消息,得知宋人突襲江華島,將島上的高麗王室十餘人帶走,其中包括當今高麗王王與王后、王子、和王女壽興,初接到這個消息時,崔立刻暴怒,下令諸軍將宋人包圍起來,但命令才頒出,冷汗便上了他地額頭。

宋人如今正與他結盟對抗蒙胡,突然間為什麼會翻臉要把高麗王室搶去?

崔沉吟了會兒,看了族弟崔明博一眼,這廝出使宋國,不但沒有實現自己的計劃,還因為窺探宋國火炮之事惹得一身麻煩,被宋國驅逐出境並宣佈永不歡迎。但朝中他是少數「知宋」派,他見過宋國皇帝,與宋國君臣打過交道,或許他能知道一些宋國的打算。

故此,他問道:「明博弟,你說說,宋人為何要奪走王室?」

崔明博臉色早就變得寡白,嘴唇也直哆嗦,聞得崔相詢,他氣急敗壞地道:「侯爺,宋國不懷好意,奪走王室,與侯爺爭奪高麗民心,若是如此……若是如此……」

崔面色立刻也變了。

無論他在高麗是如何權傾朝野,但有一點無法改變,那就是他並非高麗之王。高麗王室是王氏一族,而他崔家只是權臣。他父親在世時控制了王室,甚至召來大臣不滿和刺殺,他控制如今王室也有些年頭,誰知道會不會也有大臣不滿,想要取而代之!

更何況如今高麗王室嫡脈盡數被宋人帶走,若是宋人讓那高麗王下旨,宣稱他的叛逆,他只怕立刻會眾叛親離。現在他能壓得住高麗不滿之人,靠的是他的私兵,而在與蒙胡交戰中他的私兵損失慘重,再加上外有宋人,他已經無法懾服國內反對者了。

崔絕非庸才,他能夠繼承父親之位,也是經過一番爭鬥之後的結果。腦子一轉,他立刻下令道:「立刻傳我命令,將諸軍撤回,不得妄動……明博,你為使者,去宋軍營中拜見宋軍指揮使,就說……就說我已經願意全部接受大宋天子的《大宋與藩屬諸國會盟要約》,願意遣子替我入宋朝覲大宋天子,願世世代代為大宋天子督牧高麗!」

說到後來時,崔聲間發顫,近乎聲嘶力竭。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7-23 21:17
第一卷、朝為田舍郎 二五二、南國天子何許人


李銳騎著馬,身後跟著十六個親兵,馬蹄聲如雷一般,自路上滾滾而過。

他如今意氣風發,絲毫沒有初來投靠叔父時那狼狽模樣,臉上也總帶著笑,騎在馬上狂奔時,風吹動他的頭髮,讓他顯得英姿勃發。

「公子,公子!」

因為前些時日剛下了大雪的緣故,周圍都是一片白茫茫的,雖然道路被清掃出來,但兩邊的山林還是一片銀妝素裹。

馬很快離開道路,衝向雪原之中,雖然馬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李銳卻哈哈大笑,顯得極是暢快興奮。跟在他身後的親兵叫喚道:「鹿,鹿!」

「瞧我的!」

李銳彎弓張箭,那只倒楣的鹿應弦而倒,親兵歡喜地上去拾撿,正這時突然聽得林中一陣咆哮。

李銳迅速搭起第二枝箭,而那個撿鹿的親兵已經撥轉馬頭,他的面色變得與周圍的雪一般白:「虎!」

一隻受驚的虎自林中衝了出來,李銳心中也是一驚,他胯下的馬嚇得人立而起,將他幾乎掀下。李銳甩蹬下馬,將槍從馬鉤上摘下,插入雪中,面對著那猛虎,竟然昂然不懼。

虎尾隨著撿鹿的親兵衝過來,李銳彎弓搭箭,箭如電出,穿透那虎的一隻眼睛。那虎嗷一聲吼,痛得在地上翻滾了兩圈,掃起積雪有如揚塵一般。李銳扔下弓,拔槍吶喊,向那虎衝了過去,他的親兵不敢有部,立刻也驅馬上前。只是馬畏猛虎,紛紛退避,一時之間,竟然只有李銳一人面對那虎。

李銳毫不畏懼,綽槍便刺,那虎痛得正滿地翻滾,見射自己的仇人前來,立刻忍痛撲來。李銳眼急手快,長槍猛的探出。卻聽得「叭」一聲響,上好的木竿長槍應聲折斷!

他還沒有回過神來,那虎便已經撲倒他,若不是冬日穿是多,棉衣外又罩了鏈甲,這一爪便足以讓他傷筋動骨了。李銳心中也是惶急,手中半截槍竿胡亂打過去,那虎壓著他,噴出一股腥臭味兒。他慌忙中看到那虎雖然張著嘴,卻沒有咬下來,再仔細一看。自己長槍地上半截竟然插在虎喉之中,正卡住虎嘴,讓它合不攏來。

若非如此,便是十個李銳也被這虎咬斷了喉嚨。

親兵們此時顧不住害怕,若是李銳被虎咬死,他們也免不了被處死,立刻吶喊著撲上來,正待刀槍齊下逼走猛虎時,卻聽得那虎又是一聲狂嘯。猛跳了起來。

原來李銳乘著虎欲咬卻不能咬之機,將插在虎眼中的半截箭又用力一挺,那虎吃痛,竟棄他狂跳起來。

乘著這個機會,李銳就地滾開,喘息著爬起,又從親兵手中奪過一桿長槍,指著那虎。

那虎掀得虎花四濺,好一會兒之後才伏倒死去。

「卿之侄也是英武。」拖雷看著李全笑道:「頗有卿之風範。」

李全也是驚魂剛定。他們在高處看這些人圍獵,沒想到竟然趕出一隻虎來,那隻虎看模樣應該是已經身骨衰朽的年邁之虎,但畢竟還是山中之王,虎死威猶在。聽得拖雷稱讚,李全又有些尷尬,李銳方纔那刺虎一槍,分明是得了楊妙真梨花槍之真傳,卻與他這叔父並無多大干係。

「不敢當陛下之贊。劣侄魯莽。故有此驚。」定了定神,他才答道。

「無妨。英雄都是在這驚險之中磨礪出來的,先帝便是如此。」拖雷隨口打了個比方,卻讓李全幾乎驚出一聲汗來,但旋即想起,這位蒙胡大元天子,雖然稱了皇帝,身上還沒有漢人皇帝那麼多的猜忌,這才打出了一個不恰當的比喻。

「朕有意讓卿侄兒領軍,卿以為如何?」拖雷又道。

「臣以為……劣侄自宋人處來歸不久,驟得高位,實為不妥。」李全略微一沉吟,然後咬牙說了實話:「況且李銳雖是臣侄,與臣分隔卻有十載,此次來投,臣雖是信他出自真心,卻不得不防之一二,這也是謹慎之意!」「卿之氣量……」拖雷微微笑道:「先帝救回朕之母后時,大哥術赤便已經有了,先帝不以其為非己之子,反而授以兵權,養之教之,大哥也不負先帝之望,開疆拓土屢立戰功。」

聽得拖雷批評自己氣量狹小,連親侄都懷疑,李全只有無奈地苦笑。鐵木真自然可以信任術赤,因為一切都是他的,便是信任錯了也不會有人來尋他問責,而自己卻不可,若是信任錯了,莫說別的,拖雷便不可能放過自己。

正這時,只見李銳指揮著親兵,將那虎屍抬起,向他們這邊過來,拖雷笑道:「卿侄兒來獻寶了,當年朕初獵獲物,也是這般獻給先帝……你去吧,帶他過來。」

說到此處時,拖雷微微有些哽咽,李全裝著沒有發覺,施禮之後向李銳迎來。

「叔父,侄兒獵了一隻虎,這身虎皮正好給叔父做件襖子,叔父有幾分畏濕寒的,有了這襖子想必好些。」李銳笑著對他道。

「好,不愧是我侄兒!」李全心中也甚為高興,他雖然還不敢完全信任李銳,但是在親子盡數死亡地情形之下,這個侄兒來投,也就和他親生兒子沒有什麼兩樣,算是他們李家唯一的後人了,侄兒英武,甚得到拖雷誇獎,他心中也是非常歡喜的。

「天子喚你過去,記得說話謹慎些。」雖然心中歡喜,但他又像一切嚴父一般,未曾將這歡喜表露出來,而只是拍了拍李銳肩膀。

李銳興致沖沖地來到拖雷面前,拜倒行禮,拖雷示意他起身,然後笑道:「卿之勇武,勝過猛虎。那南國的天子不知用之,反使卿北投於朕,若是他知此事,必是後悔不矣吧!」

李銳沒有做聲,只是一笑。

「卿與那南國天子相處的時間久不久?」拖雷又問道:「朕想知道……這位南國天子究竟是怎麼樣一個人物,為何……為何先帝會敗在他手中!」

最初的時候,他說話還很平靜,但提到鐵木真時,那咬牙切齒的恨意。卻再也掩飾不了。他地恨意當然不是對李銳的,而是對他口中南國地天子趙與莒,李銳暗自看了他一眼,然後垂頭道:「臣只見過南國天子兩次,每次相處時間並不長,故此對他並不知曉。」

「朕想來也是,若是與你有太多交往,以他眼力,如何不能發覺卿之才幹。」拖雷目光星閃:「幸是如此。朕才得卿,李卿,卿叔父為我大元柱國之臣。卿來日前途,不在卿叔父之下,好生為朕做事!」

「臣定努力,不敢懈怠!」李銳挺胸響亮地答道。

拖雷看著他,微微笑了起來。李銳來到大元之後,因為連李全對他都有些防備,故此根本沒有接觸到大元的高層機密,更不曾掌握兵權,而是被打發去陪李全屯田。他也不負眾望。將流求的一些耕作經驗用在遼陽,比如馬耕之術、給馬釘馬掌,特別是組織大型牧場,人工受精使得母畜懷孕等等,都顯得非常專業。拖雷一方面愛他勇武,另一方面更欣賞他處理政務時展示出地能力,心中其實一直搖擺不定,不知道該將他放在什麼位置上才最為適合。

「像卿這般人物,南國還有多少。卿能不能將他們拉過來,朕必不吝高官厚賞!」拖雷又道。

「這個……」李銳微微有些猶豫,面色似乎很尷尬。

拖雷鼓勵了一句,李銳這才說道:「臣不敢相欺,臣所學的,不過是流求初等學堂裡教的,流求初等學堂,像臣這般人物,每年有數以千計出來。」

他話語中雖無誇大。但實際上還是有所出入。初等學堂雖然每年有數千計現在更是以萬計算的畢業生,但像他這樣能擔任自治會副會長地。卻並不多,像他這樣能進入海關任要職的,也不多。拖雷聽得數以千計之後,臉色立刻變了,若是真有數以千計個李銳在為南國的天子效力,那麼還用得著與之交鋒作戰麼,直截了當地認輸投降便是。

李全暗暗叫苦,他方才讓李銳謹慎說話,沒想著李銳還是說錯了。

「每年數以千計……這如何可能,像卿這等人才,豈是數以千計,那也太……太……」

「陛下,臣雖棄南國北奔,但對大宋天子,臣還是極敬佩的,無它,便是為這初等學堂之事。」李銳歎息道:「臣在初等學堂中,見過大宋天子親編的教材,他說孔子之所以聖,是因為大開私學,讓平民子弟亦有了受教育之機會。而初等學堂,不僅僅是讓平民子弟有受教育之機會,更是強制其受教育,民智則國強,國強則朝廷富庶,朝廷富庶可用更多錢財來開啟民智,如此循環往返,成百代不易之基石!」

拖雷初時聽得面色變了又變,到後來目光炯炯地盯著李銳,李銳也不害怕,只是站著,卻不曾認錯。李全覺得心中發慌,笑道:「陛下,臣這侄兒在流求呆久了,免不了沾染些南國壞習氣,說些這般胡話,陛下休要放在心上……」

「李屯使,這卻是你錯了,你不及令侄遠矣!」拖雷轉向他,微笑道。

李全心中一驚,閉嘴不語,只見拖雷又轉向李銳:「卿對朕說起此事,可是在勸諫朕?」

「臣以為,陛下若只是以金國為敵,僅憑如今之力便足夠了,若是與大宋為敵,那麼這廣開學堂,教授牧民子弟學業便必不可少,而要授之學業,先得教之漢人文字語言……」

說到這裡,李銳微微一笑,看著拖雷:「昔日北魏孝武帝改漢姓用漢制,故此一統中原,陛下若能如此,天下合一指日可待!」

李全悄悄抿了抿嘴,心中對於自己地這位侄兒刮目相看起來,當初離開的時候,他還只是一個整日想著跟著自己騎馬打仗的頑皮小兒,來投自己之後,也不過是在屯田上展示了為吏之才,而殺虎之舉,又可見他為將的勇武,可剛剛這番話,卻是天子佐輔地丞相之才了。他心中既是歡喜,又是心驚,當初與李銳一起去流求的孩童數量,多得他都記不清楚,若是這些人個個都習得李銳這般本領,那還了得!

拖雷沉吟許久,終於苦笑道:「李卿之策雖是長遠之計,但如今……還是不成吧。」

他這樣說自有理由,蒙胡能在東北立國,靠的是他手中地四萬蒙胡精銳與六萬探馬赤軍,這些人對他最為忠誠也最為精銳,而維繫他們忠誠與精銳的,就是李銳所說需要改變地故制。至於嚴實、劉黑馬、史天澤、重喜、李全等人領的漢軍和契丹、女真各族士兵,若沒有他手中的這十萬精兵,只怕立刻會叛亂反噬,至少不會像現在這般肯服從賣力。

所以,在他真正得到這些漢人投靠前,他還不能對舊制進行大的改動。

「陛下之憂,臣之所急,臣早替陛下想過,改制之事,非朝夕可行,但陛下不妨借鑒南國天子,行雙行之制,蒙族牧場行蒙制,漢地用漢制。待日後時機成熟,便再合二為一。」李銳又道。

「漢地用漢制?」

這其實並不是李銳第一個提出的,無論是劉黑馬還是史天澤,或者是嚴實這些漢將,都不只一次對拖雷提出這個建議,李全在遼陽屯田,也是在踐行這個建議。所以拖雷並不覺得很驚訝,問了一句之後略一沉吟,便又道:「如何用漢製法?」

「開科舉。」李銳毫不猶豫地道。

「卿仔細說來。」拖雷吸了口氣,又催促道。

「陛下雖賢明能幹,卻不可事事親歷親為,需得有百官為陛下牧守地方,陛下靠蒙古勇士驅殺仇敵可以,靠他們管理地方卻未必為其所長,故此,須要自各族中選拔官吏,而開科舉便是選擇官吏之妙法。」李銳看了李全一眼,見李全沒有阻止他繼續說下去的神色,反而也在側耳傾聽,他笑了笑,又道:「陛下開科舉,不僅選拔了官吏,而且可得士人之心,另外還有一妙,便是可以用這科舉選取之士,教授蒙人孩童漢人文字語言。」

若是放在當初,蒙古人對漢人是相當瞧不起,總覺得他們打得金人落花流水,而金人又打得漢人的宋國屁滾尿流,故此漢人遠不如蒙古。可台莊之戰讓他們意識到,漢人不僅不像他們想像地那般孱弱,而且強得近乎妖孽,這讓他們不得不正式起漢人的文化。以前蒙古人若是習漢人文字語言,免不得要被同伴嘲笑,說是拋棄草原男兒地英雄氣概,去學南國漢人地忸怩作態,如今卻沒有人這般說了。若是立刻轉用漢制,這侵犯到蒙胡武士的利益,他們肯定會牴觸,可若只是教他們家地孩子漢人文字語言,所受的牴觸就沒有那麼大了。故此聽得李銳將開科取士的種種好處說出來後,拖雷只覺得心花怒放,連連稱讚:「好,好,說得好!」

此前史天澤等人也不是沒有給他說過要用漢制,但都說得很籠統,並沒有多少可操作性,而李銳所說的則甚為具體,操作性上很強。拖雷繼承了鐵木真果決地性子,既是決定了,便毫不猶豫:「那好,那便開科取士,李卿,你雖年親,但此事非你不可,朕便將此事交與你了!」

「臣多謝陛下!」李銳大喜過望,再次拜倒。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7-23 21:17
第一卷、朝為田舍郎 二五三、楚雖有材晉用之


冬日的嚴寒同樣襲擊了臨安城,連著數日濕冷的陰雨,讓臨安像是披上了一件濕漉漉的衣裳,從裡到外都透著陰寒氣兒。往年這般時候,朝廷總免不了要大戶人家施粥放糧,供那些貧困無著的人衣食。今年也有一個,但卻不是要施粥,而是禮部出面,號召臨安富庶人家將用不著的厚實衣衫捐出來,再由官府統一發給貧困者。出面施粥的也不再是那些富戶,而換了大大小小的工廠,這些工廠無一例外,都由大宋禮部贈送一塊匾額,上書「仁為禮之先」五個大字和「大宋禮部奉旨旌表」八個小字。這些字是禮部侍郎洪咨夔手書,寫的端的正大浩然氣相不凡。

能掛上這般匾額的絕非一般工廠,按照天子與禮部尚書鄭清之、戶部尚書魏了翁的商議結果,得到這個匾額的工廠須得有以下幾個條件:第一自然是足額納稅,大宋工商之稅並不高,當今天子上任之後因為不加田賦與口賦,便稍稍調整了工商之稅,饒是如此,除了鹽、茶和鐵器之外,工商稅收也僅僅是十五稅一,當然,採用流求新技術的工廠負擔會更重一些,因為要支付專利費用的緣故,而這專利費用,一部分進入天子的內庫,一部分為流求所留,還有一部分則通過流求進入了戶部。全部算起來的話,新技術的工業稅額應該是在十稅一左右----比起如今工業的利潤率來說,這也是一個既不影響工廠資本積累,又讓國家有利可圖的稅率。

第二便是承擔社會責任。當今天子對於工廠主動承擔社會責任非常讚賞,去年發生地米騷動中,保興糧店因為在一片暴漲中堅守糧價,事後便得了天子御筆親書的「大宋皇家保興糧店」的店名,此事曾引起過爭議,總覺得將高高在上的「皇家」與這區區糧店聯繫在一起.多少有些不倫不類,但天子在有諫臣提及此事時,直截了當地說「替民生謀利為君臣分憂,自可當皇家二字」,並以「千斤市骨」之典故,說自己不過是以一虛名,換得天下富人仁心。

第三則是是否勇於採納新技術,這一點也是關鍵之所在,流求利用技術上的絕對優勢,對採用其技術的工廠要求非常嚴格。若是能做到流求地要求,第一點第二點就根本不是問題。

趙與莒的目的很深遠,資本本身是沒有意識的、完全遵循叢林法則的東西。但是當資本與人結合就不同。西方的資本自然進化和一神教下的極端主義以及商人這個階層的貪婪,使得西方在工業化過程中展示出了極大的盲目性與凶殘。而趙與莒試圖利用自己手上的技術優勢,利用資本與人結合之後人地主動能力,為資本套上道德的韁繩。他不敢保證自己能把血淋淋的原始積累變成潤物無聲地細雨,他只希望在這個過程中少一些盲目性和凶殘,至少這種盲目與凶殘不要用在華夏國民身上,減少大宋百姓因為劇烈的社會變革而導致的痛苦。

至少到目前為止,他做得還不錯。

透過馬車穿簾,趙與莒看著外邊的街道。心中暗暗想。

他此行算是所謂的微服私訪,即使如此,身邊明的暗的加起來,也有數十名侍衛。他剛剛從武林坊轉了一圈,現在準備回宮,原先是官窯作坊集中地的武林坊,如今已經成了大宋有名的商品集散之地了。

「耶律卿,覺得如何?」

與他同車地是耶律楚材,雖然在流求呆了十年。自趙與莒親政以來,耶律楚材又以天子近臣的身份陪了他三年,相互間早就熟悉,但與天子同車,還是讓耶律楚材覺得有幾分拘束。他已是不惑之年,那蓬美須更是使他儀表不凡,聽得趙與莒相問,他不自覺地便捋鬚道:「陛下所擔憂之事,臣已經盡知矣。」

此次武林坊之行。原本是針對在工業化過程中出現的一些問題。比如由於工人素質較低,工傷事故不斷。再比如皇族中的不肖之徒對工廠的利潤感興趣,想方設法巧取豪奪,而趙與莒還面臨一個問題,就是那些暗中屬於他的工廠主管、主事們對於自己目前的待遇漸漸有些不滿,希望能獲取更多的利益。這也是人之常情,比起那些皇族對於工廠的垂涎,這一事倒不讓趙與莒憤怒。

這些問題都不是一朝一夕能解決地,趙與莒得到相關報告,這才親自來查問,回去之後再思考對策。

但叫耶律楚材來,他不僅僅是為此。臨安武林坊的工業發展,名義上是臨安知府余天錫主事,實際上背後就連一座工廠的建立、一條街道的開通,都是他這個大宋天子親自過問的。與只靠他遙控指揮建起的淡水、基隆不同,無論是建築佈局還是上下游工廠之間的位置,趙與莒都盡可能安排得科學合理,深得統籌學之妙。這在大宋倒不是什麼新鮮事情,曾有奸相之稱的丁謂當初皇宮火災後主持重建,便充分利用了統籌學的技巧。

趙與莒讓耶律楚材來,親自為他一一講解佈局安排,是因為他準備將耶律楚材外放了。

原本在趙與莒地計劃中,崔與之等人老去致仕之後,鄭清之、魏了翁、真德秀、余天錫等人可以為宰輔,他對鄭清之本來寄予厚望,所以即使出現了史嵩之之事,鄭清之也沒有因之被罷免,只是從工部換到禮部,而且沒多久便被授予了禮部尚書之職。可是在推崔與之為左相之事上,趙與莒意識到,鄭清之骨子裡還是舊地士大夫,而且遠不及崔與之開明,若是以他為首相,即使沒有喬行簡在底下耍小花樣,他也無法鎮住群臣。在群臣與他之間起個很好的溝通作用。

鄭清之如此,余天錫比他只怕好不到哪兒去,那麼可用之人就只有魏了翁與真德秀這兩位理學大家,而趙與莒又不願意看到理學一家獨大,必須要有學問、聲望等諸方面能與二人相抗衡、同時又對自己地革新能積極配合地人來與之平衡。他囊中人物雖多,可能夠為大宋士大夫接受的。卻只有寥寥數人,而這數人中,倒算耶律楚材最得士林清議好評。

這數人中,陳昭夏過於激進尖刻,一意主張北伐;蕭伯朗已經是工部侍郎,但仍然對造熱汽球的興趣比為官的興趣更大;陳子誠年輕,還不到三十歲,雖然學識名望都不錯,但在十五年之內不大可能成為首相人選。耶律楚材這三年來因為屢屢在《大宋時代週刊》等作品中發表文章,特別是上次《兼併問對》中不但與崔與之相抗衡。而且隱隱顯出見識略高一籌,這使得他成了流求「智學」的領軍之人,在士大夫中聲望很高。隱約可以與真德秀、魏了翁相提並論。但是他現在還只是個有名無實的博雅樓學士,與真德秀、魏了翁都身當大任相比,他地從政資歷還淺,故此,趙與莒在準備於建康府建大宋第三個工業基地之後,便決定出耶律楚材為建康知府,同時自流求調陳任回臨安為博雅樓學士,而流求主政之人則換上孟希聲。

這樣既可以讓自己身邊始終有人可用,也方便孟希聲利用流求力量開拓南海。執行趙與莒與他定下的計劃。

以耶律楚材為建康知府,雖然還是會召來反對之聲,但趙與莒準備強行推動此事,他深信有這三年積累下來的無形力量,反對之聲不會很大。為了進一步削弱這反對之聲,趙與莒還準備賜耶律楚材同進士出身,以消除清議對耶律楚材資格的懷疑。

「若是以卿為知府,卿可願意?」想到這裡,趙與莒笑著問道。

耶律楚材心中先是一愣。他自負懷華,但在流求卻清楚地知道,天子在郁樟山莊中培養出來人少年,大多數都是可以獨當一面的人物,別人不說,與他交好的陳子誠、陳任、孟希聲等諸人,都不是普通人物,至少在學問上可以與他相較短長。而且這些人比他年輕,與天子關係也比他親近。故此。他還不曾想到,趙與莒會首先重用他。

再細想起來這幾年趙與莒授意他在各報刊上發表的文章。他恍然大悟,明白了趙與莒的安排,心中既是感激又是欽佩:天子思慮之遠,佈局之深,實是古所未用。

「陛下是要將臣放在建康知府之職上?」感激欽佩之餘,耶律楚材也有幾分激動,他雖然接受了流求學術,並且成為這個被士大夫們稱為「智學」的學術派別的代表人物,但骨子裡,他仍然保留了傳統士大夫那種治國平天下地責任感,總覺得自己既是學了一身本領,就要以之兼濟天下。君王以國士之禮待我,我必以國士之能報之,這是他心中始終揮之不去的一個想法。

「朕有此意,只是朝堂那一關還得努把力……」趙與莒點點頭道。

建康連臨安近,本身又是人口數十萬的大城,在如今大宋地位特殊,被高宗皇帝命為「陪都」,無論是陸路還是水路交通都甚為便捷,這樣一個地方,若是採用新制度進行建設地話,其示範效果絕對不會比徐州與楚州的對比來得差。不過這樣一個重要地方,朝中保守派,甚至包括崔與之等三位宰輔,會不會同意還未必可知。

即使宰輔處得過,在大朝會時,免不了還會被諫官以「專用私人」抨擊。若想讓這則任命真正通過,就像他自己說的,朝堂那一關還得努把力。

薛極那裡自是不必說的,崔與之也可以說服,只有葛洪這老兒處,怕是沒有那麼容易。

回到宮中,耶律楚材才告辭而去,趙與莒就聽得耿婉來報,參知政事葛洪求見。

「這老兒來此……」趙與莒擰著眉,葛洪為人還是不錯,在私德方面也沒有什麼大的讓他不滿的地方,雖然功利心重了些,可他趙與莒剛剛親政的時候,不就曾大力倡導功利之說麼,只是在這半年來才倡導得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所謂「智學」。想了想,趙與莒道:「請他至博雅樓見吧,他定然有事前來……」

葛洪確實是有事前來,這年餘時間裡,他明顯瘦削了,精神雖然尚好,但比起以往說的話更少,與朝中大臣地往來也不如以往多。在趙與莒接到的報告之中,他可以說是深居簡出,能不出來找麻煩就不出來找麻煩。

只是在前日,喬行簡曾去拜訪過他。

「葛卿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今日來見朕,有何教我?」見著他一板正經的模樣,趙與莒心裡有些不舒服,但面上卻還是溫和地與他玩笑了一句。

「臣這些時日一直在想,陛下欲在建康建工廠中心之事。」葛洪也算是熟悉了趙與莒的脾氣,對他的玩笑不予置評,而是直奔主題。

這正是趙與莒思考了幾天的問題,聽得他提起此事,趙與莒坐直身軀,微微前傾:「卿莫非有異議?」

「臣絕無異議,臣來時專門去戶部尋魏了翁請教過,魏了翁也以為,再開工業中心,有百利而僅數害,這數害也只是怕與舊有工業中心競爭罷了。雖然如今炎黃二年的戶部財賦數據尚未出來,但魏了翁根據各地情形推測,因為興辦工廠的緣故,臨安、徐州二地財賦,比去年可能要增加五成有餘,全國增幅將至二成。」

「工廠之利,已有明證,臣在《江淮國聞》中看到,楚州真德秀也撰文以為,廣開工廠,實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地仁政。」

真德秀那篇文章趙與莒也看過,而且在那篇文章中,真德秀公開承認,當年與天子的賭約,不必等到最後時刻,已經證明是他輸了。當然,他也再次強調,輸的是他真德秀個人,而非理學,是他還沒有學到家,未能承前啟後的緣故。

「那卿此來?」趙與莒抿了抿嘴,聞絃歌而知雅意,葛洪此來,定然是為派誰去建康主持此事了。

這是個很明顯的肥缺,不僅會經手大量的錢糧,而且建康府的條件比起徐州、楚州都要好,甚至比起臨安都好,這種情形之下,在這個職缺上取得成就功業也不算什麼難事。這般一個職務,自然會有人要爭取,而葛洪此來,便是為爭取這個職務的。

果然,葛洪道:「臣是為主持建康事務之人而來。」

「臣以為,建康之事關係重大,為防地方陽奉陰違,主持事務之人宜兼任建康知府。」

「臣以為,在建康建廠之事,為此前所未有,需得耐心堅忍、飽學開明之人任其職司。」

「臣以為,建康建廠之事,牽涉甚廣,若非大名望之人不可為之。」

「故此,臣向陛下舉薦一人,以此人去建康主持此事,必能事半功倍,有助於陛下之大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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