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京城揚名 第六十六章 似是伊人來(一)
黃昏,林景清,林學義,阿鐵三人此時就佇立在秦淮河邊,旁人看來,他們就像在期待著一個美麗伊人的到來。他們的身邊熙來攘往,燈光閃爍,歌聲悠揚。
林景清貪婪般地看了一陣這迷人的秦淮河,悠悠吟誦道︰“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
林學義看到他詩意大發的樣子,便開玩笑地說︰“大哥,我覺得我們好像是在赴一場千年不渝的美麗約會呢,不知道大哥可有心儀之人?”
阿鐵被他這話一驚,拉了拉林學義,做了個禁言的動作。
林景清看到了阿鐵的小動作,搖搖頭表示無妨。笑曰︰“歲月已逝,倩影何歸?我林景清何德何能,能讓此心作她心,共飲一瓢水呢?
林學義一怔,他不知道林景清過往的傷心,更不知道林景清記憶中的那一抹胭脂的薄媚,一腔熱血的俠情,卻似已融入這涓涓的秦淮河水中,千年流淌!
三人飄然而至瑤華館外。
林景清眼楮一亮︰這瑤華館格致高雅,看來林學義倒會挑地方。
並肩而進之後,阿鐵留在外面等候,便有龜公領著兩人去了一間別致的雅室。待兩人落座之後,便奉上茶水道︰“邵三姑娘馬上就到,請二位貴客稍候。”
這邵三,林景清來之前便听林學義說過,乃如今秦淮名妓之一,是個溫柔婉約的女子,听說琴藝出色,曾有王孫公子出過一曲十金的價格,實在令人驚嘆。
林景清來自後世,知道這些典故無非就是炒作。就算真的有,那也不過是剛好遇上了哪個敗家子,試問能來這里尋歡的人,如果是達官貴人,有幾個想這麼高調的?
不過,對于這種有個性的女子,他倒也樂于一見。
紅唇明艷,眼神顧盼。林景清看著眼前這個女子,不禁贊嘆了一聲道。這女子約摸二十來歲,五官如同雕琢出來的一般精致,最讓人著迷的卻是那雙秋水眼眸,目光所及,讓人感覺春光明媚。而且不帶一絲媚色,反而渾身散發出一種成熟味道,與林景清之前遇過的所有女子氣質上大相徑庭。這是一種略帶滄桑的風月女子方有的風情。
三人見禮之後,便一一落座,點菜,上酒。酒過三巡,旁邊侍候的丫環也適時遞上古琴。邵三請林景清點曲子。林景清笑笑,點了兩只曲子,《落雁平沙》和《流水》。
邵三撫琴彈奏,听著如夢如幻的琴聲,剛才還笑語喧天的幾人,一下子陷入了琴聲營造的氣氛當中。林景清靜靜地看著入神撫琴的邵三,看著她那也如夢幻般的臉龐,神情一片安詳。或許,這琴聲觸痛了他內心深處某處最柔軟的部位?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三人談興越來越濃,笑聲越來越大。邵三所不時表現出來的那種毫不做作的灑脫,那種無意與有意間的靈動,那種豪氣與智慧,那種超越于賣笑與買醉的豪氣與嫵媚,令他嘆為觀止。
林學義聊天斗蟋蟀。邵三起初在旁听著,後來听到林景清並不喜于此道。便也插言進來︰“妾身曾聞斗蟋蟀有三種境界。不知二位公子可願一听?”
林學義奇道︰“斗蟋蟀也有境界,倒是新奇,你便道來,如果大哥稱好,我便罰自己三杯;如果不行,你就得浮一大白。”
邵三款款伸出一只粉嫩如蘭花的指頭,以不帶人間煙火的聲音娓娓道來︰“妾身有聞,斗蟋蟀三境界︰一謂“留意于物”,如賈似道之流,玩蟲誤國;二稱“以娛為賭”,把斗蟋作為賭博手段,此乃“賈之流毒”;三稱“寓意于物”,此為高雅境界,多文人雅士所為。所謂“听其鳴,可以忘倦;觀其斗,可以怡情。”惟有如此,方可稱為陶冶情趣、修身養性。不知公子覺得妾身所說之言何如?”邵三用她那美麗的雙眸看著林景清問道。
林景清撫掌大笑,指著林學義道︰“該!你應該喝。”
看著林學義喝完三杯,林景清面容一肅,道︰“不過你也老大不小了,現在家里又有了,咳,以後還是多听你爺爺的話,也好謀條好出路才是。”
林學義被林景清借故教訓,卻也不生氣,呵呵一笑,點頭記住。
“听聞公子才情高超,不知可否作一詩詞,贈與妾身?”邵三待林景清興致勃勃之時,出言問道。
林景清知道這些館子向來標新立異,以索才子詩詞為榮,趁著美人當前,總算自己也做過功課,便借著酒興道︰“那行,如若我作得不好,你莫要見怪才是。”
邵三掩嘴勾魂一笑︰“公子說笑了。”
有酒,有美女,有美景,這詩意也自然就來的快。這不,林景清一揮毫,一首超水平發揮的七言便落紙而成︰珠翠行行間碧簪,羅裙淺淡映春衫;空傳大令歌桃葉,爭似花前倚邵三。
“公子這詩讓妾身羞煞了……”邵三不無歡喜地說了一聲,臉上飛上一塊真假難辨的紅霞,讓人看去,不禁心中一蕩。
酒宴結束以後,在林學義的提議之下,三人便款步下樓,準備泛舟河中。
行走在熱鬧非凡的秦淮河邊,幾人都有些醉意地慢步而行。邵三在一個丫環的扶持下,慢慢著跟著。一個賣花的小姑娘看到林景清與邵三邊走邊聊得投機,趕緊上去邀道︰“給小姐買束花吧。”
林景清燦爛一笑,看了邵三一眼,買了一束鮮艷欲滴的花卉,在秦淮河邊,送給了這個令人酒不醉人人自醉的美人。
林學義租了一只小船。剛好可以容納五人。在船夫輕輕地用竹蒿點破水面,小船向前行去之後,邵三輕輕坐在林景清身邊,一起欣賞秦淮夜景。
船行其上,水聲汩汩,林景清美人在旁,卻是坐懷不亂。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對于這個極品美女,一番交談下來,之前存有的一點齷齪心思都已蕩然無存,有的反而更多的是欣賞與敬意。
邵三靜靜坐在林景清身邊,林學義識趣地到了船艙與阿鐵丫環等一起。林景清也不點破,與邵三一道指指點點,開始領略那晃蕩著無數迷人傳說的秦淮河的滋味了。
秋分時刻不到的這時,承載著無數脂粉氣的秦淮河,早已是漿聲陣陣,月影燈紅。小舟順著秦淮河的水,緩緩地向前浮著許願燈的河面漂流。青瓦粉牆,紙窗木門,從眼前悠悠滑過,岸上傳來行人們若有若無的談話聲。天上掛著的下弦月,把一切都映照得模模糊糊糊的。而船上此時並坐著的兩人則是清晰的,就在彼此的眼前。也許是那種曖昧的氣氛感染了林景清吧,又或者是邵三之擅長,素昧平生的兩人,都敞開了心扉,無所不談……
于是,林景清了解了邵三頗具傳奇色彩的生命旅程。一如歷史上的名妓有著曾經良好的家族背影,出生于書香門第的她,7歲因父親犯事入獄,母親重病無銀醫治,只好被賣到秦淮河畔,至此已然十五年了。雙親早已去世,邵三也早已習慣這種陪人歡笑的日子……
兩人聊了將近一個時辰,船夫見他們沒有離去的意思,便將船泊在水中,然後任其漂流。夜色闌珊,秦淮兩岸依舊華燈齊放。暈黃的燈光與月光交織相融,一種如夢如幻,撲朔迷離的意境便籠罩著兩人。在這如同仙境一般的秦淮河上,小船隨意漂流了近半個時辰,直到邵三靠在林景清肩膀上沉沉睡去。
林景清命船夫將船劃回,與丫環一道,將邵三送回了瑤華館。
“大哥,你不住在此一晚?”回去的路上,林學義不無遺憾又有些驚訝地說道。
“大哥不知邵三名氣,不是誰都可以留在這里過夜的,我看那邵三對你有意,大哥就要這樣錯失良機啊?”
林景清淡淡笑道︰“有些女子,佔了她們的身子,就俗了自己的心了……”
林學義無言,低下頭去,似乎在深深思索著林景清的這句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