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重生] 唐朝公務員 作者︰水葉子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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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2009-3-4 22:17:3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99 776254
mk2257 發表於 2009-3-4 23:48
第九十一章 他的驕傲,我也有
  「當家的,我啥時候說過讓成兒去幹背情忘義的事了?」,其實剛才唐栓去端她的茶盞喝水時,唐張氏已是忍不住的抿了抿嘴角想笑,但聽到唐栓說的這最後一句話後,臉色卻又沉了下來,嘴上也再沒忍住,「你說說,自打我十五歲上進了你唐家門,唐家家門內的那個親戚來了我不是盡心盡力的接待,前幾年家裡光景好的時候我該打發的那一樣少了?就是成兒病著的時候他們來,我也是寧可自己吃黑芽子面,用省下的上好白面招呼他們。啊,你說,我咋就背情忘義了?」。

  「你看你……我這不是跟成兒說話嘛,怎麼就扯到你身上了?」,唐栓說著話,柴耙子似的粗糙大手已經習慣性的向頭上摸去。

  「你說成兒,你剛才說這麼多分明是藉著成兒在說我,你當我聽不出來你這拐彎話?」,剛才還是唐栓侃侃而言,現在唐張氏卻是嘴上不停,「都說兒子隨娘走,成是我生的,他是啥樣我還不知道?我這當娘的從沒幹過眉高眼低的事情,成兒能做的出背情忘義的事來?」。

  遇到這種情況,唐栓照例是不再開口了,坐在凳子上抓撓著頭的他任由唐張氏說去,按他二十多年的經驗來看,唐張氏再叨咕幾句也就了了。

  「娘,爹不是那個意思,你就別說了」,唐成嘴裡勸著,手上以提著茶甌續了水,隨後端著茶盞遞了過去,「來。娘你喝水」。

  茶盞堵住了唐張氏的嘴,可巧不巧的是這邊剛說完,蘭草就推門走了進來,言說飯食已經準備好了。

  還好沒讓蘭丫頭看見,要不然這可就讓人笑話了,想到這裡,端著茶盞地唐張氏忍不住又瞪了唐栓一眼。

  吃飯的時候唐成嘴裡雖在陪著唐張氏兩口子隨意說著話,但腦子裡一直想著的卻是他們剛才的那番對話。

  唐栓前面說了那麼多唐張氏都沒接話,但一說到背情忘義她卻忍不住了。這說明什麼,說明在唐張氏兩口子心裡把情義看的很重很重,而且他們認為張縣令和林學正是對自己有恩情的。

  想到這裡時,回來前趙老虎的那番話又不期然的浮現出來,如果說身為莊戶人的唐張氏兩口子說地都是感情,並以此作為立世處身之根本的話;那身為縣尉的趙老虎所說的處身之道卻是以實實在在的功利為主,追求的是自身的保全及在此基礎上的利益最大化。

  他們到底誰說的對,誰說的錯?再一想想,其實這兩種說法都沒錯,感情和功利永遠是衝突最為激烈地兩難選擇。從本性來講自然願意選擇感情,但是當這個選擇結果關聯到太多的東西時,又會是如何呢?

  具體到唐成身上,這個問題就是:設若二龍寨到九月份尚不能剿滅,並導致張縣令黯然敗退,萬一真到了這一步時他又將如何自處,如何選擇?

  是顧全感情的隨著張縣令辭去縣衙裡的差事?還是沉默無言的憑藉著趙老虎的臉面顏留下來?這看來似乎是個偽問題,但若細究起來的話其實關涉到的就是感情與利益的衝突。畢竟不僅是張縣令信任他,就連滿衙門裡的人也都知道他是張縣令地心腹。

  「成兒,你別老吃那一個菜」。唐張氏說話間順手用盛著清蒸翹嘴白魚的盤子換過了唐成面前的那道青菜,「既然今天累了就該好好補補」。

  「嗯,爹娘你們也吃」,唐張氏的問話將唐成從走神兒中喚醒過來,拈了一塊兒魚默默吃下去後,唐成驀然微微一笑道:「爹。娘。假如有一天我要丟了衙門裡的差事,你們怎麼想?」。

  「呸!成兒你好好的咋說這種喪氣話」,唐張氏地筷子就停在了半空中,「咋?衙門裡出啥事了?」。

  「沒,就是隨便問問」,唐成伸手把唐張氏伸在半空中地手給按了下來,「我真沒事

  「沒事就好」,唐張氏順手夾了一塊兒魚。她這一筷子下去。幾乎是四分之一條魚都只剩了骨架,將這一大塊魚肉按到唐成碗裡後。唐張氏這才道:「能在裡面干就好好幹,畢竟這職差來的不易;但真要丟了就回家來,有我跟你爹吃的就餓不著你」。

  點點頭,唐成沒再說什麼,只是狠狠夾了一筷子菜按進唐張氏碗裡。

  為了這樣的家人,唐成就是再累再苦也心甘情願的往前衝;背後有這樣的家人在,不管往前衝的這條路上有多少荊棘坎坷,他也無所畏懼!

  唐張氏沒走,唐成晚上自也不能在書上用功,二百字寫完後就接著前兩天的工作繼續做月下桂子圖地粉本,到晚上睡覺時總算是完成了。

  第二天早上醒來,唐成正要穿衣服時才猛然想起來今天是放假地日子,唐朝官衙每上衙十日就有一天的假期,官學裡循著衙門地體例也是如此。

  想到這個,剛剛坐起身的唐成身子又猛地倒了下去,趕上放回假可是真是不容易呀。

  又在榻上補了半個多時辰的覺後,唐成這才起來,倒是蘭草兒比他記得清楚,知道他今天趕上放假,雖然起來的晚也沒進來喊他起身。

  回籠覺睡著既舒服又解困,等唐成終於從床上爬起來時,外面活潑潑的陽光已經透過窗戶的縫隙星星點點灑在了屋中的地上,光影雖然斑駁卻讓人看的振奮。

  都說越睡越懶,這話半點兒不假,論說今天唐成比平日睡的足些,但身子反倒是愈發懶洋洋的,只是精氣神兒卻飽滿的很。

  「難得放一天假,就不多睡會兒」。蘭草兒端著梳洗地水走了進來,笑吟吟的嗔怪著,「今個兒天氣真好,聽說天福寺裡的梨花開的可漂亮」。

  「在宅子裡呆悶了?」,蘭草剛把手裡的銅盆放下,人就被唐成拉近了懷裡,「那咱今天就去天福寺裡看梨花兒,正好陪我爹娘轉轉」。

  「嗯……別動……他們……都在外邊……」,蘭草打掉唐成作惡的手。轉身出了他的懷抱,「今個兒是去不得天福寺了,嬸子說要回,東西都拾掇好了」。

  「今天回?」,聽蘭草這麼一說,唐成也沒了繼續逗弄的心思,俯身梳洗過後就到了院子,這時正見著唐張氏從二進院子裡的小灶房裡出來,「娘,今個兒天氣好。咱們去天福寺看梨花」。

  「那花花草草地有啥好看」,唐張氏用圍腰兒擦著手,「我正準備去叫你呢,既然起來了就趕緊吃飯吧,娘給你做了面魚兒,使長筷子細夾出來的,保管合你的味口」。

  唐成一邊隨著唐張氏往廚房走,嘴裡邊道:「看梨花就是個由頭,這樣的天氣寺裡人多,咱們也好趕去趁趁熱鬧」。

  「這出來都幾天了?坡上的活計都耽誤成啥了?你爹晚上睡覺都不安生了。能有心思去浪廟?」,唐張氏使不慣李英紈備下的小碗兒,昨天跟蘭草出去時特意又買了幾個家中常用的那種黑不溜秋的粗陶大碗,此時滿盛著一碗麵魚遞給了唐成,「趕緊吃吧,不是娘誇嘴。前院兒高家的茶飯是好。但要說這夾面魚兒,還是娘做的最地道」。

  「那是!娘地茶飯手藝可是滿村都誇的」,唐張氏這道茶飯確實是做的好,一年多了,唐成愣是吃不夠,他嘴裡笑說著,因也就想到了去年下與李英紈的第一次見面,當時也就是因為唐張氏的茶飯好。李英紈特特的想去請她做灶頭婆子。「高家的手藝就是再好,也做不出娘你這味道來。不過你這一走,我可就吃不到了,這天天上衙這麼累的,要是還吃不好……」。

  「你呀,再說也沒用,今個兒必須得走,這是你爹定下的」,唐成這番話說的唐張氏滿臉放光,但嘴上可是半點兒沒鬆口兒,「你爹那倔脾性你還不知道?趕緊趁熱吃」。

  唐栓地脾性唐成也知道,他一旦認準個事兒,當下你再勸也沒說,他不跟你爭,不跟你辯,但想好的該怎麼做就怎麼做,任人再勸再辯也沒用。

  眼瞅著是留不住了,唐成也就沒再多說什麼,端著粗陶大碗到了院子裡。

  唐成這頓早飯吃的爽利,就像以前在村裡家中一樣。他也沒要胡凳,沒坐什麼桌子,抱著粗陶大碗跟唐栓一起蹲在灶房外的廊下,父子倆邊隨口說著坡地裡的莊稼,邊淅瀝呼嚕的把碗裡地面魚兒喝地震天響。

  若有外人在時,這樣的吃飯方式確乎不太雅致,但此下關了門都是自家人,這樣吃著實在是有一種鬆快隨意的爽利。

  饒是唐成吃的快,也沒能趕上唐栓,幾十年練下的本事,他吃飯又快又乾淨,即便是再帶湯水的飯食,等他吃完時整個碗裡也必定是乾乾淨淨的一顆糧食,一點麵湯都不浪費。

  唐栓吃完,抬頭看了看日頭,粗糙的手撓了撓頭髮後猛地一拍膝蓋站起身來,「日頭到半中天了,成他娘,咱該走了,這要是趕地快,回去後興許還能料理上半畝地」。

  眼瞅著唐栓這麼一副歸心似箭的樣子,唐成想再留留他們地話根本就沒張口,大口吸溜著把碗裡的面魚兒喝完後,便去房裡幫著唐張氏拿東西去了。

  「爹,李家這答婚書你先拿著,這次回家後要見著劉裡正時也給他看看」,唐成將唐張氏本已交給他的答婚書又塞到了唐栓手裡,笑著道:「他畢竟是村裡的頭面人物,又是坐在裡正位子上的,我那親事真要在村裡辦的話,怎麼著也繞不過他去。爹你回去後就把這事給他說道說道」。

  「嗯,這是正理兒,行,我記下了」。唐栓接過答婚書仔細塞進腰裡後,一句多餘的話都沒說,轉身鑽進了馬車,唐張氏又囑咐了幾句要兒子注意身體的話後也一併上去了。

  目送馬車轔轔去遠,唐缺轉身而回,這次走時三人誰也沒說唐栓即將要出夫子到金州服徭役地事兒,唐張氏兩口子不說是不想兒子為此事鬧心,乃至於在衙門裡搗鼓出啥來,而唐成不說卻是因為他知道這趟徭役唐栓根本就不用再去了。

  他之所以特特的交代要給劉裡正說他成親的事兒。甚或一併連答婚書都帶了回去,目的就在於如此。村人們或許不知道李英紈在縣衙裡的強力親戚到底是誰,但身為裡正的劉三能不可能不知道。

  以趙老虎的好護短兒和手段,眼看著侄女兒一個寡婦身子替他經管著幾百畝的田地獨自住在鄉下,他能不跟地頭蛇的劉裡正打招呼交代?

  劉裡正對唐家態度地變化主要是源自於唐缺跟了張縣令,而他又跟多數人一樣想得是張縣令肯定幹不過姚主簿,才有了這樣撇清的舉動。但此番他若知道唐栓未來的兒媳婦兒竟然是趙老虎的親侄女兒後又將如何呢?

  劉三能這名字可不是白叫的呀!一起跟著出來送唐張氏兩口子的蘭草見唐成笑的古怪,詫異問道:「笑什麼呢?」。

  「笑我娘走的時候怎麼就拉著你的手捨不得放?莫非在我娘眼裡,親兒子還比不得你稀罕?」,這一句只讓蘭草紅紅的臉上歡喜不已。唐成見狀忍不住捏了捏她地鼻子,「這麼好的天氣悶在家裡倒是可惜,走,咱也去天福寺」。

  這原是蘭草早上起來就想著的事情,聽唐成這麼說了還有什麼不歡喜的,不僅臉上笑出一朵花兒來,腳下的步子都快了不少。

  唐成去天福寺的目的自然不是簡單的逛廟,難得放假一天,他正好帶著剛完成的粉本去澄寧老和尚那兒聽聽課。

  唐成收好粉本又等了一會兒後蘭草才出來,穿著她最喜歡的那條鵝黃七折灑地裙。陽光下明媚地鵝黃色裙子只將本就皮膚極好的她襯得愈發明艷。

  萬福寺裡果然很是熱鬧,尤其是寺後梨園中的人更多,唐成陪著蘭草逛完整個梨園後,這才拿著粉本往澄寧老和尚的方丈而去。

  外面盡自熱鬧,但方丈裡卻是一如既往的清幽寧靜,唐成走進去時。澄寧老和尚正在指點著柳隨風的粉本一一講述。

  見唐成進來。澄寧老和尚抬眼看了他一眼後便自繼續言說,唐成見狀益發放輕了步子在一邊旁聽。

  「畫樹如人,有直立,有偏依,有顧盼,有俯臥,大枝如臂,頂如頭。根如足。稍不合理就如人之不全」,許是因為有唐成站在一邊兒地緣故。專門側了側身子擋住唐缺眼神兒地柳隨風精神不是那麼集中,不過澄寧老和尚的講解正好也已到了尾聲,「譬如你這株樹幹就太直,太直則板;但這一株又太曲,太曲則俗。作畫切不可太過,過猶不及!可記下了?」。

  「弟子記下了」,一等澄寧老和尚的手指從粉本上拿開後,柳隨風當即便將他的粉本卷收了起來。

  按照以前幾次的經驗來看,柳隨風是每次澄寧一給他講解完後就告辭,從不多逗留的,但今個兒卻古怪的很,雖收了粉本卻並沒有立刻就走,反倒是退後兩步站定了身子。

  見澄寧泊泊然的目光看過來,唐成也沒心思放在柳隨風身上,上前兩步將粉本展開在了老和尚面前。

  隨著唐成粉本地展開,一邊兒站著地柳隨風悄然上前了兩步,待看清楚粉本內容後,悄然長出了一口氣。

  方丈裡極靜,柳隨風吐氣聲雖輕,唐成依然聽得清楚,及至澄寧指著他的粉本說出「雙勾法地運用太過生澀」時,唐成更看到柳隨風嘴角應聲而起的那絲笑意。

  這個柳隨風啊,爭勝的心思也太切了些!作詩習畫乃至鼓琴講究的都是心底寧靜,依他這爭強傲勝的性子,在前期時固然能促進進境,但若到了各項技藝修習的後期,難免會吃這性子的虧生出心障,進而影響最終的成就。

  因著柳隨風的舉動唐成也有些走神兒,還是澄寧老和尚那淡淡然如清冽山泉般的眼神使他收攝住了心猿,專心聽起分析講授來。

  唐成雜事多,要論底子和進境現在確實不如柳隨風,所以澄寧老和尚講解的就更細,更多,花費的時間也更長。

  等這次針對粉本的講授最終完成時,唐成才注意到那柳隨風不知何時竟已走了,隨後澄寧又問了些唐成練字的感受和心得,佈置下課業後揮揮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從方丈裡出來後,唐成徑直到了天王殿,蘭草就在此等候,兩人又將前寺各處殿宇都遊玩了一遍,肚子也大感飢餓時,這才向山門處走去。

  「咦,他怎麼還在這兒?」,剛走出山門,唐成就看到了柳隨風。

  在身側雄駿的五花連錢馬的映襯下,一身白衣如雪的柳隨風當真是人如玉,馬如龍,扎眼醒目的很。縱然山門前進出的人熙熙攘攘,但凡是從山門裡走出的第一眼注意到的必然是他。

  唐成看到柳隨風的同時,一直注意著山門的柳隨風也看到了他,手挽著馬韁就走了過來。

  今天唐成帶著蘭草一起來萬福寺,前寺後寺裡逛時沿途遇到的男人裡年紀大的還好些,年輕點兒的幾乎都忍不住要扭頭過來看看蘭草,但這柳隨風卻似根本沒意識到蘭草的漂亮一般,眼光幾乎沒在她身上多做一刻的停留,到了唐成面前徑直開言道:「你每日用多長時間習畫?」。

  「你等我就為問這個?」,見他點頭,唐成真有些無語了,算算時間,柳隨風在此等的時間最少也有一個時辰,而他等這麼長時間竟然只是為了問這麼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半個時辰吧,連想的時間也算上」。

  唐成說的是實話,他現在要做的事情太多,每天能有半個時辰,也就是後世的一個小時時間用心在畫上已經是很難得了。

  「好,一月之內我不再習畫,一月之後我每日也只用半個時辰。唐學兄莫忘了當日的一年之約!」,這句話說完,柳隨風再沒停留,牽著馬轉身走進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他是誰?好傲氣!」,縱然山門前的平場上很多人,也掩不住一身白衣的柳隨風,蘭草看著他的背影道:「阿成你跟他約了什麼?」。

  直到聽完柳隨風的話後,唐成才知道他之所以等了這麼長時間要問這麼一個問題,原來由頭卻是在剛才澄寧的方丈裡。

  柳隨風分明是看出了兩人的差距,想必也知道他的忙碌,所以才有這麼一問,也有了後面那句話。

  等一個月的意思是把前面的時間給讓出來,等唐成的畫技追平上來。兩人重新站在同一起跑線上,至於後面說的每天也只用半個時辰,意思就更加明白了,他竟是不願占唐成半點便宜。

  「他是驕傲!」,唐成的目光也落在柳隨風的背影上,著看他走出平場後翻身上馬策騎消失在遠處,「不過他的確有值得驕傲的地方」。

  「你們約的是什麼呀?」。

  唐成邊邁步向前走,口中隨意解釋道:「我們同拜本寺澄寧長老學畫,約以一年之後比試畫技」。

  「阿成你這麼忙……」。

  「是啊,這約定本是張家兄弟替我應下的,我原也不想鬥這閒氣,就沒把它當回事兒。但現在看來卻是輕忽不得了」,腳下繼續走著,唐成沉吟了一會兒後,臉上淺淺一笑道:「他的驕傲,我也有!」。
mk2257 發表於 2009-3-4 23:49
附二 野百合也渴盼春天!
  一個星期過去了,膽戰心驚的水葉子避無可避的被唐成從幽暗的柴房牆角里給揪了出來,「畫圈圈也沒用,還敢躲!」,嘴裡恨聲罵著,唐成抬腿就要往水葉子身上踹去。

  「我盡力了」,眼瞅著唐成的腳越來越近,水葉子抱頭慘呼一聲道:「說好不打臉的!」。

  「臉?OO叉叉,你也知道要臉,看看你這月票和推薦票成績」,暴怒下的唐成盡展胸中所學,天山折梅手,大擒拿手,無相劫指,降龍十八掌悉數登場,片刻功夫抱頭而蹲的水葉子身上已是殘紅遍佈,何止三千?「你個不爭氣的,月票成績還是越來越差,新書月票榜上從第四掉到第五不說,眼瞅著後面又追上來一個,OO叉叉,你還敢提臉面」。

  當唐成終於將胸中的暴虐之氣一掃而空後,原本蹲著的水葉子已癱軟在地上成了一團泥,眼似熊貓,口吐鮮血,「你說…說好…不打臉的!咳咳!」。

  「月票成績差的人木人權!」,又是一腳踹在水葉子臉上,應聲崩碎了他兩顆牙後,唐成這才拍了拍手,「過幾天我再來看,你要是再敢撕我的臉,我就要你的命!」。

  「蒼天哪,大地呀,俺盡力了呀」,目睹唐成去遠,水葉子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吐著血往外走去,「這日子沒法過了!」。水葉子一路出了鄖溪城直往大尖山而去,咱生的不偉大,死的一定要壯烈,要跳就得從最高的大尖山頂上跳下來才行。

  雙眼青紫,口中鮮血淋漓斷續,水葉子經過大尖山下良田時正見著兩父子在田間勞作,那父親種下一個種子,後面五六歲的小兒就跟著說上一句:「春天,我種下一棵種子,秋天,就能收穫很多很多的糧食」。

  繼續往前走,水葉子赫然見到了令人驚奇的一幕,只見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挖了一個坑,坑裡竟然站著一個女人,那男子邊往坑裡澆水邊大聲誦禱道:「春天,我種下一個媳婦兒,秋天就能收穫好多好多的媳婦兒」。

  「這樣也行?」,大感激動的水葉子從男人手上借過鎬頭就地猛挖了一個大坑,隨後從腰裡掏出了一張幾乎被攥出水來的月票哆嗦著放了進去,漏風的嘴喃喃道:

  手握月票的滿天神佛保佑,讓俺水葉子今天種下一張月票,明天就能收穫好多好多的月票……
mk2257 發表於 2009-3-4 23:50
正文 第九十二章 鹽,對了,就是鹽!

    隨後一些的日子沒有什麼太多好說的,唐成繼續著住處、縣學、縣衙三點一線的忙碌生活,偶有閒暇時便往天福寺澄寧老和尚那裡學習畫技。

    縣學裡《詩經》的講授已經完成,現已進入了《尚書》的學習,這部《書經》的文字詰屈聱牙,只讓一班明經科學子們頭疼不已,一到先生檢查誦經的日子時,個個齜牙咧嘴的苦不堪言,唐成也沒強上多少,但他勝在用功紮實,心性也堅韌,是以在進度上要比那些十五六歲的小同窗們快上不少,以至於每次檢查誦經之後,先生都免不得要把他作為典型誇上幾句,在度過了縣學的適應期後,唐成隱隱的也成了明經科裡的尖子生。

    因關涉到兒子的親事,唐張氏兩口子當日回村之後就找了劉里正,與唐成的料想一樣,劉三能在知道唐家的第一個兒媳婦竟然是趙縣尉的外甥女兒李英紈後,吃驚之餘對唐家的態度又悄然發生了變化,唐栓的名字從徭役徵調名單裡撤了下來,他也恢復了時不時到「唐老哥」家坐坐的習慣,一切都跟過去那半年一樣,似乎曾經的疏遠從來就沒有發生過。

    至於書法的練習上,唐成照樣是每晚堅持澄寧老和尚佈置的二百字墨經任務,只不過他的速度卻是在慢慢加快,墨經到最後階段時,每天完成任務的時間比之最初至少縮減了一半兒以上。

    當唐成最終將整本手抄《金剛經》送還時,澄寧淡淡的告訴他,鍾書的「八分楷法」在「形似」上他的功夫已經用的差不多了,至於更為艱難,也更為神髓的「神似」能做到那一步,依靠地已不單單是勤力。更重要的還有悟性。繼而,老和尚又丟給了他一本同樣是只寫了個開頭兒的《妙法蓮華經》,只不過這次佈置任務時每天的字數卻從兩百減少到了一百。

    歷時一年多,唐成終於克服了毛筆書寫的障礙,如今他的毛筆字雖然算不得多好,卻也不會比同窗們差。雖然寫出來未免太過於中規中矩了些,但若論章法結構間地法度謹嚴卻是較之小同窗們要更勝一籌。至於什麼時候才能夠將字中的匠氣去除,那就要看他在「神似」上的進境了。

    因是《四書》的自學已經完成,加之如今書法練習的時間也縮短了不少,他就得以騰出更多地時間用心在畫技上。恰如當日柳隨風在萬福寺門外做過的事情一樣。唐成在調整時間之後,也特意去進士科地校舍找到了柳隨風。告知了自己時間安排的變化。從即日起,他用心在習畫上地時間至少要翻上兩倍達到後世的一個半小時。

    你的驕傲。我也有!唐成回到明經科校舍,將要進教室時特意回頭看了一下,一身白衣地柳隨風恰如當日他在萬福寺前一樣。也正靜靜的看著他的背影。

    不知怎的,就在這一刻,唐成再看到那一身勝雪白衣時,心中隱隱的生出了幾分前所未有的淡淡暖意。

    在這段時間裡,唐成生活中的許多方面比之於以前都有了些變化,若要說沒什麼變化的就是縣衙了。自從那天張縣令與趙老虎及林學正會商過後,第二天一早本縣總捕張子文就帶著兩個班頭兒地公差到了二龍寨下。

    憑借官倉裡封存已久地十張硬胎弓及五具強力弩,張子文帶領的十八個公差將山匪死死鎖在了山上。使他們再難下山犯案。但他們能做到地也僅此而已,特殊的地形使得人數處於絕對劣勢的公差們根本無法攻上山寨。

    同在縣衙。唐成天天都能與張相文見面,從他這裡得知探查其它路子的方法也沒有任何進展,二龍寨所在的平頭峰簡直就是個天造地設給土匪們開山立櫃的好地方,三面懸崖根本無路可通,任是張子文帶人訪遍了附近村寨裡大年歲的老人,也沒找到希望中的小路或者是能通往峰頂的山洞,反而坐實了二龍峰唯有一路可通的現狀。

    正是在這種情況下,及至農村裡四遍鋤忙完之後,由趙老虎申請,張縣令立即署印發轉了徵調文告,二龍峰附近兩里數十個村子中二十五歲以上,四十五歲以下的壯年丁男被悉數徵召起來,幾百人畢集於二龍寨下。

    徵調令下發的當日,趙老虎既隨著徵調文告一起到了二龍寨,在十多個鎮軍退伍老兵的幫助下親自主持了對徵調壯丁的簡單訓練。

    半月之後,被張縣令寄予厚望的第一次強攻圍剿在趙老虎的親自率領下正式發動,初始倒也順利,但等大隊人馬到達剪子口後,原本氣勢如虹的剿匪大隊不得不停了下來,這鬼地方實在沒法兒走,除了中間那條最多僅容三人並行的羊腸山道兒之外,兩邊全是他娘的又尖又利的片子石,人到了這裡根本連站都站不穩當。

    剿匪大隊雖然有硬胎弓及強力機弩助戰,無奈箭矢縱然射的再遠也不及山匪們順著山勢滾砸下來的大石頭來的便利,這些個根本沒什麼戰鬥力的土匪壓根兒就沒露過頭,躲在上面的片石陣裡可著勁兒的居高臨下往下砸石頭。

    第一次強攻剿匪就在這樣尷尬的情勢下無疾而終,此役不僅沒能攻上山,連山匪都沒能殺傷一個,反倒是剿匪的隊伍裡被猝然滾下的石頭砸傷了數十人之多,好在沒有死人,也算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休整一日後,第三天再度上山,這次趙老虎真是發了狠,五十二歲的人了愣是擎著明晃晃的腰刀沖在了最前面,閃躲著滾石好容易進了剪子口,卻又生生被兩邊兒片石後突然伸出的鋤頭及長把兒鍬給逼住了步子,左右有阻擋,腳下還有滾石,這時節任趙老虎再彪悍也著實頂不住,左腿上吃了滾石一擊後勉強退了下來。

    第二次強攻剿匪依舊沒能衝過剪子口。比第一次強些的就是跟著趙老虎衝進去的幾個公差抓住機會殺傷了五個山匪,但付出的代價卻是衝進去的這些人幾乎多多少少都帶了些傷。其中傷地最重的那三個腿都被砸斷了。

    不等剿匪大隊再衝,因死了人寒了膽的山匪們居然自己搬石頭把剪子口給堵上了,至此,山匪們固然是下不來,剿匪隊伍也別想再上去。

    消息傳回。唐成眼睜睜看著張縣令將那個名貴的刑窯白瓷茶盞「蓬」的一聲摔的粉碎,他那日漸憔悴地臉上也益發的添了幾分焦躁。

    那邊幾百壯丁聚集一處,攻是攻不了,但糧食可不少吃,隨著遷延的時間漸長。縣中官倉也逐步感受到了壓力。而隨著麥收雙搶時間的臨近,原本還高興著能光吃飯不幹活兒的壯丁們心也不穩了。尋思著要回家準備雙搶,

    時間地壓力。官倉的壓力及壯丁人心不穩地壓力一波波向張縣令累積過來,他臉上的憔悴之色越來越明顯,脾氣也越來越火爆。唐成吃了幾次掛落不說,在一個下雨天地午後,一直淡然處之的張、姚兩人終於爆發了第一次言語上的齷齪,至於其起因甚至可以小到忽略不計。

    眼睛裡蒙著一層淺淺地血絲,張縣令一臉青灰的回到公事房後,張代下的差事就是讓唐成去通知準備車馬,明天一早動身前往二龍寨。

    事態發展到這一步,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張縣令在縣衙裡已經是再也坐不住了。

    第二天一早。在縣學裡請過假的唐成跟著張縣令,在一班公差的護衛下出鄖溪縣城往二龍寨而去。

    張縣令看來也是急的狠了。他一個文官竟然捨了軒車,挽韁騎馬的往二龍寨跑,如此以來實在是把唐成給折騰的慘。要說前些日子他也跟著張相文學過騎馬,但一來時間太短,再則學騎術時地那匹母馬也溫順地很,所謂騎馬,不過是人坐在上面溜溜躂達的罷了。這番猛然之間來現地,那滋味兒可真不好受,本來長途騎馬就累,再加上他這勉強算是掉不下來的騎術更是加倍的累。

    但既是出外公幹,連張縣令都是騎馬,唐成也只能咬牙苦撐,這近兩天的路程急趕下來,雖說中間歇馬休息的數次也不老少,但等到達二龍寨時,他實已之全身僵硬的精疲力竭,夾著馬腹的雙腿更是被磨的通紅。

    就這也不能休息,到達二龍寨下馬之後,一身僵硬,臉色灰白的唐成便陪著張縣令到了趙老虎的住地。

    這明顯是臨時搭建起來的土圍子,實在是簡陋的很,本就是黃昏的時候,加上屋裡采光不好,以至於唐成踏進原木框成的房門時,竟一時看不清裡面的景象。

    張縣令顯然也跟他一樣,倒是屋裡邊兒的人先看見了他們,「張大人,你怎麼來了?子文,把燈點著」。

    隨著橘黃色油燈亮起,唐成就看到了躺在屋裡一張粗榻上的趙老虎,他臉上的表情什麼的跟在縣衙時沒什麼區別,唯一不同的就是那條露在外面的腿,又粗又腫,上面敷著一層不知道是啥的黑糊糊東西,看著甚是嚇人。

    在他榻邊站著的張子文身上雖沒受傷,但眼圈發黑,看著著實憔悴的很。

    「這屋裡地方小,燈油氣重,我耐煩不得就沒點燈,張大人快坐」,趙老虎作勢要起身,但身子剛動就被搶步上前的張縣令給按住了,「你傷了腿,千萬莫要亂動」。

    「趙大人受苦了」,細細將趙老虎的傷腿看了一遍,情緒有些低沉的張縣令站直身子抬高了語調道:「趙縣尉身先士卒,親冒弓矢,為靖除地方匪患雖生死不避,俟此次剿匪功成,本官定當親自行文吏部考功司為縣尉請功」。

    「這感情好!唐成,愣著幹什麼,把那木杌子搬過來請大人坐下」,恰在這時,手上端著兩碗茶水的張子山走了進來,「這地方簡陋,只有白水待客,張大人將就著喝點兒解解渴」。

    唐成把木杌子搬過去。邊喝著張子山遞過來的水邊看著躺在床榻上的趙老虎,剿匪失利,自己又受了這麼重的傷,他整個人兒怎麼還跟沒事兒人一樣?他是真的不惱,還是在刻意忍著?

    張縣令又問了幾句傷腿之後,兩人地話題自然而然的轉入了二龍寨。趙老虎因又將前幾次帶隊上山的情景仔仔細細說了一遍,但面對著這樣險要的地形也實在沒什麼太好的辦法。

    趙老虎說的這些都是傳回地消息裡寫明的,張縣令憂心急趕而來,聽到的又是這些毫無新意的東西,心裡的焦躁不僅沒解。反而愈發地重了,只是趙老虎已經傷成了這樣。他也實不好多說什麼,只能悶悶的坐了一會兒。說了些讓趙老虎先安心將養腿地話。

    定下第二天一早上山去看地形的計劃後,唐成就跟著張縣令一起被張子山領著去了宿處,這是距離二龍寨下有七八里距離地一個小山村。整個村子不過十三戶人家,雖然也窮的很,但畢竟比趙老虎住的土圍子強多了。

    張縣令心情不好,這兩天也著實累了,草草吃過派飯後便徑直睡了,唐成也是同樣如此,用滾燙地熱水泡了個腳後,剛一倒到床上人就睡著了。

    第二天上午跟著張縣令上了一趟二龍峰。剪子口的地形果然跟趙老虎說的一模一樣。不僅是險,如今更被心生了怯意的山匪們從上面用石頭給堵住了。剿匪大隊若想再往上衝,還需得先搬開石頭才行。

    看到這景象還有什麼好說的,但下得山來的張縣令縱然心中再焦慮,也只能做出一副成竹在胸的和煦模樣去慰看那些被徵召起來的壯丁。

    張縣令此去自有張子山陪著,唐成留在了趙老虎養傷地屋子裡。

    遞過去一碗水後,唐成開始替趙老虎換藥,「好歹是過五十地人了,就算再拚命,何至於要你這縣尉衝在最前面?」。

    唐成這話雖然帶著些埋怨,但根底裡卻是自家人的親暱,趙老虎還有聽不出來地,無聲一笑的沉吟片刻之後,趙老虎才開言道:「自打我由流外轉為流內那年起,就沒再親身抓過賊」。

    「那這次……」。

    「第一次帶大隊上二龍寨之後我就明白了,不出動鎮軍又想在九月前強攻下二龍寨絕無可能」。

    「那你第二次……」,唐成端著藥碗的手猛然一抖,「這是故意受的傷?」。

    聽唐成這句問出來,趙老虎臉上難得露出了個苦笑,「原想著掛個花兒是個意思就行,誰知道一個沒躲好腿傷成這樣,娘的,畢竟是老了,腿腳不聽使喚了」。

    聞言,唐成還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沉默了良久後才道:「何至於此?」。

    「二龍寨對張縣令太重要了,我是親自主持此事的,若是攻不下來他縱然嘴裡不說,心下也必定對我芥蒂極深」,說到這裡,趙老虎臉上又牽出一抹自嘲的苦笑,「倒也不是懼他,只是若能掛點小彩就免了這芥蒂豈不是更好?再說我畢竟是專司捕盜的縣尉,既然來了總不能沒點兒動作,原想著總是要上去,順便帶點兒小傷也是一舉兩得的事情,誰知道算來算去卻算漏了這身子骨老的跟不上了」。

    在這光線黯淡的簡陋屋子裡,聽趙老虎說到心中的想法,唐成莫名想起了他第一次見到趙老虎的情景,那是他第一次進縣衙,看到趙老虎正在罵罵咧咧的抽打一個下屬公差,言語粗鄙的令人咋舌,任誰看到他那樣子都會很自然想到這趙縣尉是個沒什麼腦子的粗人,畢竟他大青皮出身的經歷滿縣皆知。

    但後來進一步接觸,他才知道當日趙老虎的鞭打下屬不過是苦肉計,而經過最近這兩次談話之後,唐成一個更深的感觸就是這衙門裡真能鍛煉人,生生把一個當年好任性使氣的大青皮給磨煉成了如今心思深沉的老狐狸。

    隨後兩人又說了些別的事情,話題自然是離不開二龍寨,親自到達此地後唐成才知道想要解決二龍寨問題遠比自己以前想的要複雜,此時再回想當日趙老虎的那些話,感觸也就愈發的深了。

    只是感觸歸感觸,唐成心中的沉重並不比張縣令少多少。說是幼稚也好,傻也好,年輕人好衝動不理智也好,至少在一次他已經將自己在縣衙中地職差與張縣令的前途聯繫在了一起。

    一旦二龍寨問題不能解決,而張縣令因此去官的話,唐成也不準備再在縣衙裡不招人待見的繼續呆下去。與其這樣不尷不尬的靠著趙老虎的面子混碗飯吃,乾脆橫下一條心回來走明進科地仕進之路。

    只是想雖然這麼想,但這實在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究其本心而言,唐成實希望這次剿滅二龍寨能夠順利完成。

    聊了一會兒後張縣令回來了。他一進門,剛剛在門外強自做的信心及輕鬆頓時都沒了蹤影。張縣令、趙老虎、張子山加上那些退伍的鎮軍在一起會商了許久。也沒能想出切實有效的攻山辦法。

    整個氣氛在一片沉悶中結束。

    因縣尊大人親至安撫,壯丁們的情緒暫時平穩下來。此後兩天由張子山帶隊又上了兩趟二龍峰,唐成陪著壓陣督促地張縣令一併隨行,但除了多傷了幾個人之外。於情勢上並沒有太大的幫助。

    屢次勞而無功對人心士氣地打擊極大,不僅那些抽調來的壯丁們看出來強攻二龍寨已經不可能,就連公差們心下也已是如此認為,趙老虎及張子山雖然沒明著說出這樣地話來,但臉上的表情其實已經將他們心中的想法表露無疑。

    在這樣地情況下,張縣令雖然猶在強自支撐,但眼裡間或一閃的絕望卻沒躲過唐成的眼睛。

    張縣令是個文人,一個典型的文人官員第一次主政地方就遇到這樣的事情。也著實是難為他了。看著一年前在山亭棋枰上瀟灑適意的張縣令成了現今這副模樣,心情同樣沉重的唐成不免唏噓。當官確乎是風光,但誰又看到這人前風光背後的沉重?

    這一天天氣很不好,就如同唐成地心情,夕陽西下時隨著張縣令回到借宿地小山村,兩人俱都無言。

    吃過晚飯之後,張縣令便自回了房,唐成在外面呆坐著也沒意思,便也回到房中躺下,無奈心中有事情壓著怎麼都睡不著,在榻上滾來滾去的時間長了,心裡愈發焦躁地躺不住。

    硬捱著不行,唐成索性就從榻上翻身起來,想到外面吹吹夜風透透氣兒。

    因張縣令就住在同一棟屋子裡,他出來時就刻意將腳步放的很輕,山中夜寒,猛然間出來吃清涼的夜風一吹,唐成全身激靈靈打了個寒噤,但胸中的煩躁卻因此暢快了很多。

    站在屋簷下看著身前黑沉沉的大山,心裡很不寧靜的唐成就聽到左邊兒的瓜架上有嘀嘀咕咕的人聲,聽那聲音分明是這家的房主兩口子。

    「當家兒的,你明天要再不去找王里正,這飯我是沒法做了」,說話的是女主人於七嫂,這女人三十多四十出頭的樣子,雖然家裡不富裕,但她人很好乾淨,手上茶飯也好,這也是張縣令及唐缺被安排到他家歇宿的原因。

    男人於七聽著婆娘的抱怨沒說話,沉默了良久後,才咂咂嘴道:「自打縣裡要剿二龍寨的土匪,咱們這兒亂糟糟成啥了,王裡正這些天忙的腳後跟打尻子,我現在去找他,這……」。

    「他忙的腳後跟打尻子,咱就好過了?他再忙,支應的也只是些差爺,咱家裡安頓下的可是縣令老爺,這縣老爺是好伺候的?就這一天才給八十文錢,這兩天吃飯,我那頓敢少了六個菜?那頓敢少了四個葷腥兒?那天不得倒貼上十文二十文的……」於七嫂刻意壓低的聲音裡滿是牢騷委屈,卻原來這兩口子晚上不睡覺是躲到這兒商量這事兒來了,想必是他們也怕在屋裡說話被張縣令及唐成聽見。

    聽兩口子說到的事情跟自己有關,唐成聽的越發仔細了,那於七嫂沉默了一會兒,見男人還是悶著不說話,火氣頓時又上來了,「當家兒的我可跟你說,你要是再不去找王里正,咱家明天可是連鹹鹽都秤不回來了,到時候惹得縣老爺怪罪下來,要打板子要抗枷還得是你這當家兒男人,到時候可別埋怨我。」

    於七聽到老婆這話卻是惱了,「胡嘈嘈啥」。

    「我胡嘈嘈?你看看這縣老爺和那個唐錄事,自打住進咱家就沒笑過,這樣的人心都硬,明個兒招呼不好的時候,你且等著吧!這別的葷腥兒倒還好說,四鄰八捨的總有些干山貨能借來使使,那鹽貨我可借不回來!」。

    唐成聽到這裡,想想這幾天的吃食制備,再合計合計每天八十文的接官錢,說起來還真是不夠,難怪這於七嫂滿腹的牢騷抱怨,心中想到這些,正暗自搖頭的唐成就覺驀然就覺心中一動。

    鹽,對了,就是鹽!

    自打唐成腦子裡突然冒出這個念頭後,這兩天一直很低沉的情緒猛然間亢奮起來,心下也跟受了什麼強刺激一樣越跳越快,再也顧不得聽於家兩口子的抱怨,唐成轉身就向屋裡面疾步而去。
mk2257 發表於 2009-3-4 23:51
第九十三章 能睡個好覺了
    唐成剛出來時因怕驚動了張縣令,是以腳步聲極輕,加之山裏夜風大,所以正心煩的於七兩口子都沒注意到。但此時他這一走動起來再加上推門聲,卻將瓜架下的於七兩口子唬了一跳,驚魂稍定的于七嫂子拍著胸脯看向男人時,看到的卻是一張嘎白的臉。

    “壞了,剛才說的話被屋裏人聽去了,而現下屋裏睡著的可是……”,于七嫂拍打著胸脯的手陡然僵住了,臉色瞬間也刷的一下就白了……

    現在的唐成那兒還有心思理會這個,轉身進了屋子之後他便直奔著張縣令的屋子去了。

    雖然熄了燈,外衫子也脫了,但張縣令明顯沒睡著,“出什麼事了?”。

    “我想到一個辦法,許是不用強攻就能解決二龍寨”,唐成話剛說完,張縣令已從榻上坐了起來,“快說”。

    唐成點亮燈之後,張縣令外衫子都沒穿的從榻上起來,眼見唐成要去給他拿衣服,擺手道:“別管衣服,你快說”。

    “既然沒法兒攻咱們就不攻,還是用圍的辦法”,眼見張縣令聞言後神色一黯,唐成接茬兒道:“二龍峰雖然既有水,又產糧,但它卻產不了鹹鹽”。

    “鹹鹽?”,聞言微微一愣後,張縣令猛然一拍那原木桌子站了起來,“鹹鹽,對呀,我怎麼沒想到這個?”張縣令屋門外,於七兩口子剛躡手躡腳的走進房來。突然就聽到張縣令拍案說起了鹹鹽。本就忐忑不已地兩人頓時就覺雙腿一軟,天爺爺呀,果然是縣令老爺聽見了,還發了這麼大地火兒,這下子……

    站起來之後。張縣令就再也坐不住了,兩隻手背在身後就在屋裏繞起了圈子。邊繞圈兒心思邊順著鹹鹽這個由頭往下想去。

    張縣令雖沒說話,唐成卻知道他在想些什麼,若說朝廷對那些物資控制最嚴的話,這裏面一定少不了的就是鹹鹽。而且絕對能排到前三位。鹹鹽不僅關係到國計民生,更是朝廷稅賦最重要的來源之一。

    跟後世裏鹽價極便宜不同,時下的鹽價可一點都不低。雖然朝廷取鹽地成本價不過每鬥十文左右。但經榷場賣出來時,一鬥鹽的加價高達百文,山南東道並不產鹽,所有地鹹鹽都需要從外地運進來,本道山大難走,所以運輸成本奇高,原本在江南東西兩道賣價一百一十文左右的鹹鹽運進金州鄖溪縣後,每鬥差不多還得再加價二十多文的腳力錢。所以對於鄖溪縣下轄的莊戶人家們而言。日常開支中非常大地一項就是咸鹽錢,對此在村裏住了大半年的唐成深有體會。

    時下的鄖溪百姓並不像後世人家一樣買鹽時會刻意多買一些儲存。其原因除了因咸鹽價高,莊戶百姓們來錢地路子少,一次根本買不起太多之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在於鄖溪是一個典型的山城,山大水多因此潮氣就大,鹹鹽一次買的太多後容易鏽結,如此不僅影響味道,平時使起來費的也就更多。

    吃不窮,喝不窮,算計不到一世窮,看著一頓只是多費一點,但年深日久的累積下來之後可就不得了。

    因著以上的這些原因,鄖溪縣人素來就沒有多買鹹鹽的習慣,這二龍寨上地山匪們想必也不會例外。

    那平頭峰上固然能開荒種地自己產糧,但滿山南東道都不產鹽,二龍寨上總不可能平地裏長出鹽巴來吧?人不吃油或許還行,但要是缺了鹹鹽,可不僅僅是飯菜沒味道地問題了,體內含鈉量缺乏的直接後果就是會導致食欲不振,四肢無力,暈眩等現象;嚴重時更會出現噁心嘔吐、心率加速,脈搏細弱、肌肉痙攣、視力模糊等症狀,二龍寨百多口子裏一半都是婦孺,男人們還好說,婦人小孩兒要是沒了鹹鹽還能堅持多少時候?

    越想越是興奮,張縣令臉上連日堆積地愁色在突然之間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雖然憔悴依舊,但眉宇間分明已舒展的多了,“走,找趙縣尉去”。

    畢竟是唐成想出來的主意,張縣令這樣的表現他也高興,但要說這樣深更半夜的跑去二龍寨下,唐成無論如何也得攔著,好說歹說才總算把張縣令給勸住了。

    晚上本就睡得晚,第二天天剛濛濛亮,張縣令就起來了,這般情況下唐成也只能跟著起身,草草梳洗後飯都沒吃,打著呵欠爬上馬背直往二龍寨而去。

    起的這麼早,連飯都不吃了……眼瞅著縣老爺兩人策馬而去帶起的煙塵,擔驚受怕了一夜的于七嫂再也按捺不住的心中的害怕,雙腿一軟的她整個人萎頓在門檻上,哭都沒了眼淚……

    當天上午的會商一掃前幾天的沉悶與壓抑,整個氣氛竟是前所未有的活躍,隨著趙老虎一聲令下,十多個公差被分成四班,以二龍寨為中心向四方分散探查,探查附近的小商鋪在最近幾個月是否有大宗的鹹鹽售賣,就連非正常頻度的買賣進出也在探查範圍內。

    時令已經是五月多了,天兒一天比一天熱,再加上這兩天的天氣實在又悶的很,趙老虎住的那個土圍子裏呆著實在難受,其實早在他剛來還沒受傷的時候,裏正就要給他安排在左近的村子裏歇宿,只是趙老虎有個毛病,但凡出縣城辦差時必定要跟手下的公差們住在一起,這習慣都堅持二十來年了,所以雖經裏正苦勸,他依舊還是住在了這個簡陋的土圍子裏。雖說傷了腿,但遇上這天氣土圍子裏也實在呆不住人了,眾人也就到了外面的露天地裏說話。

    雖然名曰會商。但唐成看地明白這“會商”兩字不過是個說辭。現在還有啥好商量地?張縣令、趙老虎及張子山三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閑說其實不過是逗個悶子,其實他們都在等,等公差們回報探查結果,說起來公差們也走了一天多了,又是騎著馬的。算算時間腳程也差不多了。

    張子山“啪”的拍在脖子上,打死了一隻山螞蟻般大小的蚊子後。他邊用手撚著蚊子邊恨聲道:“點著艾草都防不住,這蚊子真他娘狠”,這麼些日子處下來,加之前些天壓力一直很大。張子山如今說話也沒了張縣令初來時強作出地文縐縐模樣,儘自恢復了粗豪的本性。

    “就身上那熏人地味道,燒最大的艾草也防不住”。依舊是躺在榻上的趙老虎笑著說出這話時,特意舉起手來聞了聞自己的袖子後歎息聲道:“老二,咱都多少年沒受過這罪了”。

    “可不是咋地!自打圍捕梁歪脖兒那次之後還真沒遭過這樣兒的罪,十二年了,他娘的,二龍寨”,張子山說話間扭頭往二龍峰看了看,重重吐出一口濃痰後啞聲說道:“等把這些烏龜王八蛋從殼子裏拖出來之後。我要不好好侍候侍候他們。就對不起咱們這些日子吃地這麼些苦”。

    張子山粗魯的言語和恨恨吐出來的那口濃痰都讓張縣令眉頭微微一皺,但對於他說的要狠整二龍寨這些山匪的話卻沒說什麼。作為自幼飽讀詩書的他而言,若非是心下也對二龍寨的山匪惱到了極點,也斷不會如此。

    張縣令如此表現分明就是默認了,張子山嘿嘿一笑,情緒明顯高漲了不少,邊啪啪的拍打著蚊子,邊興奮地說著抓住這些人後將如何處置地話,隨著他越說越多,眉宇間的戾氣也越來越

    知道這個二弟這些日子是憋地很了,現在能有這麼個話頭發散一下也是好事兒,趙老虎也就沒攔著,只是在張子山興奮下提到什麼不宜為外人所知的話頭兒後,他才重重咳嗽幾聲提醒一下。

    唐成就坐在趙老虎和張縣令身子後側,手上拿著一隻長長的枝條驅趕著蚊子,聽著張子山在那兒興奮的說話,他雖然沒有介面,但心下實有幾分快意。

    二龍寨土匪實在是太他娘折騰人了,就不說先來的張子山和趙老虎,現在就連唐成也覺得自己身上黏糊糊的,這讓素來愛乾淨的他難受的很,就不說這個,為了二龍寨,他這些日子耽誤了多少課業?

    這些狗日的山匪就該整,抓住後整的越慘越好!

    就在唐成手搖樹枝,心下隨著張子山的話YY著山匪們在辣椒水,夾棍等諸般刑具下痛不欲生的時候,就聽西邊遠遠的有一陣兒馬蹄聲傳來。

    馬蹄聲剛一傳來,張縣令頓時就站了起來,正自說的滿嘴白沫的張子山也半點不慢,站起來後索性就踩上了剛坐的小杌子往西探看,就連在榻上躺著的趙老虎都支起了半個身子。

    唐成順手將趙老虎枕靠著的那床水竹席往他腰下墊了墊後,也拎著樹枝站了起來,他這會兒心下也著實緊張,這緊張不僅有著跟張縣令和趙老虎等人一樣的原因,更重要的是這次以鹹鹽為由頭的方略是由他第一個直接提出來的。

    悶熱天兒裏趕的又急,那馬上的公差也是滿臉油汗,嘴上起著一層幹白皮,他還在遠遠兒的往這邊跑,張子山已扯開喉嚨問道:“老黃,咋球樣?”。

    “沒有!”,聽到老黃在馬上高聲的答應之後,張子山攥的緊緊的右手狠狠砸在左掌心,“好!”,與此同時,張縣令也如釋重負的長歎了一口氣。

    趙老虎的臉色倒還平靜,只是聽到這個消息後,他剛剛支起的身子複又猛的躺倒下去,“唐成,給我端碗水來,這天兒太蠍虎了,悶的人心裏跟點了火一樣”。

    聽說西路沒有異常,唐成心裏也是陡然一喜,但喜意兒剛過心下卻愈發迫切的想知道另三路的消息,但這種迫切的背後又含著一種莫名的憂心,萬一二龍寨早就備下了大批地鹹鹽……

    天兒本來就是又悶又熱地。再加上這股子七上八下。又急迫又擔憂的勁頭兒,唐成現在的狀態還真跟趙老虎說的一模一樣,心下憋的跟點了火一樣。

    給趙老虎,張縣令及張子山都端了水過來,他們也如唐成剛才在屋裏一樣。一口氣咕咕咚咚地把一大碗水喝的幹,就連一向舉止文雅地張縣令都毫無例外。

    約莫著又等了近一個時辰。南路的公差也回來了,答案依舊是“沒有”。

    隨後是東邊兒的,回報的結果是“沒有!”。

    這時候已經是夕陽西下時分,按往常地慣例現在就該動身回借宿的民宅了。唐缺看了看端坐在杌子上不言不動的張縣令,什麼話都沒說。

    不光是張縣令一臉端凝地在此坐等,就連張子山及趙老虎也絲毫沒了說話的興趣。只是在沉默中不時扭頭去看看北邊兒的那條山道兒,而在他們這個小圈子外,還有十多個面容黧黑憔悴的公差也聚在一起,同樣沒人說話,只是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北邊兒。

    眼下這個場面靜默的古怪,靜默的凝重,只差這一路了,這一路萬萬不要出什麼問題才好。同樣靜默無語的唐成機械地搖動著手中地枝條。心下來來回回的就是這一句話。

    當昏黃沉悶地太陽從遠處的地平線徹底落下去的那刻,北邊兒山道上終於傳來了隱約的馬蹄聲。這馬蹄聲剛一傳來,張縣令兩頰上猛然騰起了一片紅,因咬牙太狠的緣故,腮幫子上兩棱肉如同水波般一陣兒滾動。

    也沒人招呼,張子山與小圈子外的那些公差們都不由自主的站起身來,在夕陽最後的一點餘輝下,身形僵硬的死盯北邊兒的山道兒。

    剛才那馬蹄聲一響,唐成就覺得心裏“咚”的一聲兒,隨後就覺自己的心跳跟那“踏踏”的馬蹄聲完全融合到了一處,隨著馬兒越跑越快,馬蹄聲越來越響,他的心跳也越來越急。

    “老駱,咋……咋樣兒?”,站在杌子上的張子山喊話時,聲音裏帶著明顯的顫音!

    “沒有!”,雖然夾雜著馬蹄聲,但老駱傳來的聲音卻依舊清晰無比,隨即,唐成就聽到了一陣兒大喘氣兒的聲音,張子山愣在杌子上沒動,張縣令則緩緩閉上了剛才大睜著的眼睛,只是臉上的那兩抹紅更濃烈了。

    幾乎是下意識的動作,隨著老駱的這個答復唐成手中猛然一緊,隨後就覺全身猛然一松,似被人抽幹了力氣一樣,尤其是那顆剛剛吊的高高的心,現在虛乎乎的落不到實處。

    “成功了,我的法子成功了!”,充盈在唐成腦海中的就只有這一個念頭。

    “看著你長的文秀,手勁兒倒是不小”,身邊響起的話讓唐成恢復了正常,扭頭看去時才發現他那只手正緊緊抓在趙老虎胳膊上,哎!都是剛才太緊張的緣故啊。

    也正是趙老虎的這句話讓小圈子裏因過度沉默而顯得有些壓抑的氣氛活躍起來,“大哥,成了!”,興奮的張子山說起這句話時聲音格外的大,說完之後他便向那群公差們跑去。

    隨著趙老虎開口說話,張縣令緩緩睜開了眼睛,嘴裏長長吐出一口氣來,及至他要往起站時,腳下卻猛然打了個趔趄,被同樣長出氣兒的唐成給扶住了。

    “天兒也黑了,外邊兒蚊蟲多,抬趙縣尉回去”,張縣令平淡的話語裏竟透出一股子大病初愈後的虛弱,但他的眼神兒始終沒離開過沐浴在蒼茫夜色中的二龍峰。

    “總算能睡個踏實覺了”,點燃油燈的土圍子裏,趙老虎愜意的歎息了一聲後,手上拍了拍正在扶著他躺下的唐成,“這次若能順利平定二龍寨,你是首功!”。

    見唐成聞言一愣,趙老虎臉上一笑,躺下去伸展了身子,“老嘍,真是老嘍!不僅身子骨不行了,連腦子都不好使了!鹹鹽,嘿,鹹鹽……”。

    因張縣令就在外邊等著,唐成也沒在土圍子裏多呆,扶著趙老虎躺好後就往外走。

    陪著張縣令策馬趕往借宿處的路上,唐成腦海中不斷閃現出趙老虎剛才的那句話,強自壓抑的興奮後面是隱隱的期盼,剿匪成功後張縣令和趙老虎,乃至於張子山所能得到的好處都是顯而易見,那麼他呢?

    身負建言第一功,他又能將得到什麼?升官兒?以他進入縣衙的短暫資歷,這個是不大可能了,賞金?也許吧……或者等這次二龍寨徹底平定之後,他就能完成這一年多來最大的心願,可以給唐張氏兩口子在鄉下蓋一院兒房子了!

    紛亂的想到這裏,頂著夜風策馬而行的唐成不僅沒感到寒冷,身子裏反而湧起一股暖暖的歡喜,還有一點兒……不能言說的驕傲和成就感!

    不管是唐代還是後世,當每一個從貧家走出的少年奔向遠方時,心裏總有著同樣的憧憬吧?當他們歷經辛苦終於掙夠錢能給貧寒的家庭置辦一所新房子的時候,是不是都有著唐成此時一樣的驕傲和濃烈的成就感?

    當唐成跟著張縣令到達宿處時,于七嫂兩口子還在等著他們回來吃晚飯,滾燙的梳洗水端上來,熱熱的喝一碗滾燙的茶水,雖然額頭上不免要出些汗,但一身的勞乏也被這滾燙的茶水澆去了大半兒。

    看著滿滿擺了一大桌子的七八個菜碗兒,放下茶盞的張縣令笑著問了一句,“嗯?今天怎麼這麼多菜?”。

    張縣令這一問只讓一邊兒用圍腰兒搓著手指的于七嫂又是委屈又是歡喜,委屈的是昨晚就是這麼多菜,為置辦這些菜她費了多少心思?又借了多少人家兒?歡喜的卻是終於見到縣老爺笑了,這可是縣老爺住進她家來的第一次,這說明縣老爺現在是高興的,也體察到了她的誠心。

    不行,這個機會可不能再錯過了!要不然當家兒的就得……

    想到這裏,于七嫂再不敢遲疑,搓弄著圍腰兒的手猛然一使勁,“張老爺,您大人有大量,求您就包坦了我們山野小民的胡咧咧吧,我跟您磕頭了”。

    張縣令根本不明白于七嫂在說什麼,一頭霧水的他順手扶住了要拜下身去的于七嫂,“你這話從何說起?”。

    張縣令雖不明白,但唐成卻想起了前天晚上兩口子的話,只因這兩天關注著公差們探查的事兒,卻把這茬兒給忘了,只是沒想到竟成了于七嫂的心病。當下他便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解說了一遍,最後微微笑道:“說來也是天意,要不是聽到他們兩口子說到鹹鹽的事兒,我還想不起這茬兒來!”。

    “天意,果然是天意!”,聽唐成說完,張縣令臉上的笑意更盛了,“唐成你記下了,明天見著王裏正時吩咐一聲,這幾天於家接官的使費按每天三百文補齊,明天就補,一文都不能少!”。

    唐成這邊笑著答應,那邊兒的于七嫂也是滿臉驚喜,這時代的一個縣老爺在莊戶人眼裏到底意味著什麼遠非後世人可以想像,有誰知道於家兩口子這兩天是怎麼過來的?如今有了這樣的結局,于七嫂激動的感謝話都說不囫圇了,最後更把男人一起扯出來道過謝之後這才紅著眼圈去了。

    這晚,張縣令的飯量明顯是前幾天大了一倍不止,吃飯時更主動的喝了四盞農家自釀的渾酒,回房歇下之後不久,便響起了低沉而平穩的鼾聲。

    PS:二龍寨上婦孺孩子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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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09-3-4 23:52
第九十四章 內亂的二龍寨降了!

    倒是唐成在榻上翻騰了一會兒,腦子裡翻來翻去想著的都是家裡的新房子,也不知道能不能領下賞錢,這賞錢又能有多少?蓋全磚的房子怕是不夠的,要是能有不錯的賞錢的話,興許能蓋個半磚半夯土的房子。房子用磚可以少些,但外面的院門兒一定得用大青磚接轉帽兒,老爹唐栓說過好幾回了,這樣蓋出來的大門既省料兒,看著還氣派……腦子裡翻騰著這些念頭兒,唐成慢慢的沉入了夢鄉。

    唐成與張縣令是在第二天下午踏上返回鄖溪縣城路途的,張縣令已經出來好幾天了,身為一縣主官,那怕現在有些名不副實,也不能久離衙門,如今二龍寨既然找到了解決的法子,他也就該回去了。

    論說趙老虎這次也該一起回來,但他自己卻不肯壞了保持二十幾年的規矩,加之張縣令也有借重他在此壓陣的意思的,因此也就沒勉強,只尋思著回衙之後從城裡找幾個好點兒的郎中派過去。

    總捕張子山也沒回來,現如今的他正跟打了雞血一樣督促著那些徵調上來的壯丁在乾土木活兒,簡而言之就是徹底將二龍峰山腳兒給封死,這伙子山匪不是要做烏龜嘛,好,爺爺成全你,堵的你連烏都別想伸出來。

    這一方面固然是為了圍困的需要,畢竟幹完這個壯丁們就該遣散了,這一天天光耗糧食也不是個事兒,官倉的壓力實在太大;再說麥收雙搶很快要到了,即便是白吃不幹活,壯丁們也安不下心了。等這個高土壘建好之後,憑著公差們手中的硬胎弓和強力弩就足以居高臨下把下山的路給徹底封死。

    再說這也是為以後考慮,二龍寨實在太險要,這樣的地方若不加以控制的話,下次要是再跑上去一夥子人弄個佔山為王的舊事兒出來,他張子山非得吐血不可。

    跟著張縣令及唐成一起回來的有一班八個公差。名為護衛。實際是回去換班的,畢竟公差們在二龍寨下也夠慘地了,現在正好輪流回來換休。

    與來時地急促不同,張縣令回去的時候明顯鎮定了不少,因此行路就沒太趕,總算讓不善騎術的唐成少遭了些罪,饒是如此,等他第二天黃昏時分回到縣城後,全身也跟散了架兒一樣。

    回去好生洗了個澡,又飽飽的吃了一頓後。唐成甚至都沒怎麼跟李英紈及蘭草說話,倒頭就睡下了,這一覺睡的那個香甜

    第二天早上,身上猶自感覺酸軟的唐成沒聽婦人及蘭草的勸。還是按時到了縣學,已經耽誤下不少課業了,能去就還是去吧。

    隨後的日子唐成又恢復了以前的生活,但是他的心思卻不再想以前那麼寧定了,就跟張縣令一樣,他一天裡總有三四次地會想到二龍寨。

    說來從張縣令到二龍寨下時。第一撥去的公差已經在寨子下呆的有近一個月了,按著一般莊戶人家買鹹鹽的習慣及頻度推斷,其實唐成他們到地時候。山上存著的鹹鹽也就該吃的差不多了。若要考慮到山匪們苦捱苦抗,興許能再抗兩個月,到那時男人們還好些,婦孺尤其是小孩兒就該扛不住了。這樣算來算去的話,七月底也就到頭了。

    雖然心裡有個時間表,但不見著那伙子土匪扛不住下山,唐成心裡總有些惴惴然,雖然明知道公差們已經探查核實過了。但他還是時不時冒出個念頭。萬一他們上次買的鹽多呢……

    患得患失,每個人在面臨重大事件時都多多少少會有這樣的情緒。唐成也不例外。

    日子就在忙碌與偶爾地患得患失間過去,直到一個多月後七月初的一個下午,當唐成正在縣衙公事房裡捧著一份朝報低頭沉思時,他渴盼已久的關於二龍寨地好消息終於到了。

    其時唐成正在看一份朝報,現下的初唐時候還遠沒有後世的邸報,不過這時節身為各道行政主官的觀察使一般都在帝都長安安排有心腹常住,目的就在於收集宮城及皇城各部寺的消息,然後定期經兵部急腳遞傳回地方。以便地方主官把握京城的形勢。這種記載帝京皇室及皇城各部寺的手抄信息就被稱為「朝報」,朝自然是指朝廷。

    而這些朝報傳回各道之後,本道所轄各州地刺史們又會再次抄錄,直到最後傳往地方,這也是地方官瞭解朝廷動向地一個重要信息來源。

    這份最新從州里抄來的「朝報」中並沒有什麼太新鮮地內容,唐成之所以看的如此上心是因為朝報上有兩條消息朦朦朧朧的刺激了他。

    這兩條消息一是來源於揚州市舶司,說的是自打今年開年以來因連續遭遇海上風暴及海盜劫掠,所以專走海上絲綢之路的遠洋巨舶損失巨大,江南東道最大的十家海商聯名上書市舶司,請求揚州市舶司衙門接手桐油買賣之事,以支應淮南道及江南東道造海船之用。

    而另一條則是揚州大都督府上的奏本,意在彈劾並請朝廷飭令嶺南道觀察使及行軍大使通力合作,盡快剿滅以嶺南春州馮家為首的海盜團伙,確保海上遠洋商路的安全。

    揚州是唐朝除三都之外最為繁華的所在,素來有「揚一益二」之說,而揚州之所以如此繁華,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在於它是海上絲綢之路的起點,這裡雲集著天下最豪富的海商,以及各道州最精美的大宗瓷器,絲綢等等。所以海上商路受阻對揚州的影響是致命的。這也就是為什麼揚州大都督府會撕破臉皮將嶺南道軍政衙門一齊彈劾進去的原因。

    但若是反過來看揚州大都督府的奏章並結合市舶司的奏本,明顯可以看出自打今年開年以來不拘是唐朝海商還是波斯海商們的海船都損失極大,這就直接刺激了對桐油的大量需求,而李英紈的鋪子就是主要做桐油生意的,而且還是本縣最大的桐油商戶。

    能不能藉著這個機會也撈上一筆呢?因為對桐油生意地細節並不瞭解,所以唐成對此也沒什麼確切地概念,只是記住了這兩條消息,至於其它更多的,還是回去問問李英紈再說。

    正在唐成心思都用在朝報上的時候。他這間公事房的門猛的一下兒被推開了。雜役老孫領著個一臉汗水的公差站在外面,「唐錄事,他要見張縣令」。

    「老駱!」,看清來人之後,唐成「嘩」的將朝報扔到一邊兒,三兩步來到了門口,「二龍寨有好消息了?」,嘴裡問著,他已親自領著公差老駱往張縣令的公事房走去。

    「二龍寨降了」,老駱這簡簡單單的三個字讓唐成心中的石頭徹底落了地。這是第一次他沒有叩門,就直接推開了張縣令地公事房。

    房門正埋頭在書案上看著什麼的張縣令詫異的抬起頭來看了唐成一眼,但隨後他就站起了身子,目光也定在了唐成身後的老駱身上。

    「趙縣尉譴我來給大人報喜。就在前天傍晚,二龍寨降了!」,將這句最重要地話說出來後,老駱側身看了看唐成,嘶啞著聲音道:「唐錄事,勞煩給杯水喝。這一路趕的太急,喉嚨都要冒煙兒了」。

    等唐成倒好水再進來時,至少從表面看來張縣令臉上的表情已經恢復了平靜。老駱接過水一口氣喝乾淨之後,繼續講說二龍寨的事情。

    二龍寨這次之所以會降的這麼快,起因全在於內亂,寨子裡有一戶人家今年五月份才添了個兒子,作為家裡的第一個孩子自然是心疼地不得了,本來山上山下的鬧騰跟他們沒什麼關係,畢竟官軍也打上不來,山上也是有吃有喝的不愁。

    但是慢慢地隨著飯菜裡的鹹鹽越來越少。那孩子他娘的身體也越來越差。雖說沒有胃口的她為了孩子著想拚命吃著寡淡無味的飯菜,但她一向健壯的身子裡乳汁還是越來越少。到了最後幾乎就是沒有了。才一兩個月大的孩子斷了奶還能咋辦?眼瞅著兒子整天整夜的哭,身子也越來越瘦,煎熬了兩天之後,孩子地爹娘再也忍不住了,趁著半夜地功夫就想摸下山來投了官軍,誰知卻被寨主柯長明安排的人手兒給抓住了。

    雖然柯長明一再允諾只要能扛過這段時間大家就能吃香喝辣,也憑藉著這個允諾收服住了寨中人心,使上上下下百十口子跟著他一起對抗官軍。但這些日子隨著鹹鹽地缺乏,寨主柯長明本身承受著非常大的壓力,此番抓住這小兩口之後,他就動了借這兩人做法震懾其他人的心思。

    誰知就是這次做法直接引起了二龍寨的內亂,先是小兩口的親戚出來攔著,隨後雙方糾纏的時候那又餓又缺乏免疫力的新生兒不幸夭折,正是這個孩子的死燃爆了炸藥桶,二龍寨人從他身上切實感受到了實實在在的恐懼。他們現在本就是頭暈乏力,心跳加速的時候,眼瞅著命都快要顧不住了,那兒顧得上柯長明允諾的虛幻的富貴。這才七月初啊,誰知道官軍要圍到什麼時候?他們現在可是在寨子下開始築牆了!即便真有柯長明說的富貴在前面等著,自己還能不能熬到那時候?

    這些日子因斷了鹹鹽飯都吃不下的二龍寨人再也忍不住了,在勢若瘋狂的小兩口的帶領下徹底暴動起來,鋤頭鐵掀一陣亂敲,只將寨主柯長明及他的十多個親信打了個半死,要不是眾人還想著要綁他這個主犯好投官,只怕柯長明當場就得被那小夫妻給活活打死。

    就此,再也不堪忍受的二龍寨人押著柯長明等十幾人下山投了官,這正是前天下午的事兒,至此公差們提前準備的高壘及弓箭竟是一點兒都沒用上。

    二龍寨的事情從老駱嘴裡說來雖然簡短,但唐成能想到其中的過程可一點兒都不輕鬆,最起碼那個不幸夭折的孩子,那對小夫妻,還有二龍峰上斑斑駁駁的血跡都是顯證,只是現在卻沒人會在意這些。

    結果,只有結果才是人們最關注的!

    二龍寨終於平定了,甚至還沒到八月份,此時那位監察御史想必還在山南西道沒有動身。

    自打老駱傳回這個消息之後。唐成能明顯看出來張縣令是確確實實真正的放鬆了下來。雖然還忙著思忖該怎麼妥善處理二龍寨的善後,但他眉宇間鬱積已久的焦急確是再也看不到了,甚至在散衙他送張縣令回去地時候,還聽到了張縣令按清商調哼出地六朝樂府民歌。

    其實不僅張縣令如此,唐成又何嘗不是?這晚散衙回家的時候,他心裡明顯輕鬆了許多,再看著兩邊日漸熟悉的街道及燕子樓時都覺得眼前清亮了不少,連帶著腳下的步子也輕快起來。

    晚上回到住處吃過飯後,唐成閒話間想到了下午看的那兩條朝報,也就沒急著去書房。隨口問道:「英紈,你那鋪子裡營生的桐油主要是幹啥用的「你可是從來不問我鋪子裡的事兒,今個兒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李英紈抿嘴笑了笑後道:「這桐油是從桐果裡搾出來的。一般百姓家買回去都是圖它能防水的家用,就比如咱這屋裡從下雨天撐地傘到洗腳的腳桶、呂風乃至灶下洗刷用的木盆兒,用木頭箍好樣子總得先厚厚刷幾遍桐油之後才好使;至於大宗的主要是買了去做漆,不拘是清漆還是別地帶顏色的,總少不了桐油,另外就是你房裡用的墨。要製出來也少不得它。要說桐油可是個好東西,不僅干的快,且耐得住熱。也耐得住腐壞,誰家兒不多多少少都得需用些」。

    難怪海商們著急,原來離了這防水防腐的東西造出的大船根本就木法下水!

    「你知道地倒不少」,唐成笑著向李英紈翹了翹大拇指,「你既是做這鋪生意的,想必對桐油產地也該清楚吧」。

    李英紈皺了皺眉頭,做出一副「那是當然」的表情來,自打跟唐成親事底定之後。她地心性變化甚大。雖則處理外事時依舊幹練,但每與唐成在一起時。卻時不時露出眼前這般的小兒女之態來,「桐樹都是長在山裡的,所以產桐油的地兒都是山多山大的道州,咱們山南東西兩道自然是出產的,但要說最大宗的卻是在西南那邊兒,不過可惜的是那邊兒地烏蠻人分成了六股鬧騰地厲害,加上又是山高林密的不好走,所以除了官家之外,民間商戶都不敢去」。

    西南,烏蠻,再加上六股子勢力,唐成聽到這裡明白李英紈說地該就是後世的雲南和貴州部分地區了,至於六股勢力就該是六詔,他只約略記得雲南第一個統一政權是在唐朝時出現的,但具體是什麼時候就不清楚了,從李英紈所說來看,顯然到現在為止雲南還沒實現統一。

    這豈不就是說雲貴所蘊含的巨大桐油產能現在根本就釋放不出來?想到這裡,唐成心下振奮了不少,「山南東西兩道桐油產量大不大?咱們鄖溪的桐油產量又咋樣?平日裡外道兒來買桐油的客商多不多?」。

    「阿成你怎麼對這個上心了?」,李英紈雖是詫異,但難得唐成會問到她經濟營生上的事兒,奇怪是奇怪,但嘴裡倒答的爽脆,「烏蠻人和劍南道出產的桐油是朝廷指定的軍資,若非出產的多,基本不在民間商舖買賣,主要是供江南各道州的鎮軍和水師制籐甲和彭排的。至於民間用的桐油主要就是產自咱們山南東西兩道,鄖溪佔著個大尖山所以每年出產的倒也不少,至於咱們鋪子……那兒有什麼外道兒客商來的」。

    前邊唐成聽的還歡喜,但李英紈最後這句卻讓他不解了,「噢?這是為什麼?」。

    「鋪子太小有啥辦法!但凡是外道兒來的客商手面兒都大,咱這小鋪子支應不了,人家呀直接找的也是州里的大鋪面,然後州里的鋪子再來找咱湊貨」,說到這裡,李英紈的臉上既是不甘卻也無奈,「每年遇到這樣的大營生,雖說做的省心,但中間的吃頭兒倒多被州里的鋪子給截下了」。

    聽李英紈說到這兒,唐成就沒再問什麼了,小鋪子支掌不了大生意,即便是有機會他也沒那個本錢翻騰,再說山南東西兩道都有出產。

    倒是李英紈說完之後難免要問起唐成怎麼會突然想到這個,唐成也沒隱瞞,就將下午看到的朝報消息說了一遍。

    「要是這樣鋪子的貨倒不用急著賣了,囤在手上看看風色也好」,李英紈見唐成臉上有些鬱鬱,遂站起來到了他身後,便伸手替他捏著肩骨,邊輕聲笑著道:「即便是本縣最大的桐油鋪子,放在州里道裡也就算不得啥了,若能跟著風色多些賺頭就是好的,有多大碗吃多少飯,這原是勉強不得的,阿成你也不必為這心添了心煩」。

    「是啊,還能咋」,唐成拍了拍肩頭李英紈的手歎息道,穿越一年多窮怕了,他實在是真想掙錢哪,可惜好容易發現個機會卻又……「這都幾月份了,你才想著囤貨,那兒還來得及」。

    唐成眼下這樣子還真有些惋惜丟了大生意的鋪面老闆的意思,想到這裡李英紈腦子裡莫名的就浮現出「老闆娘」這三個字兒來,一時也說不清的就從心底裡盎出一股子溫情的歡喜來,隨後又聽唐成說了外行話,心中只覺自己的這個男人真是又傻又可愛,讓人忍不住就喜歡到了骨子裡。

    想著想著,李英紈捏著唐成肩膀的手就到了他臉上,說話的聲音裡也多了幾分柔柔的飄波,「桐果要等寒露前後才開始熟,霜降之後才全部熟完,今年的桐油還早著吶!至於去年的,剛出來的時候大宗的早就被買走了,各家留著壓鋪子的其實都沒多少,要說做桐油營生,一年裡真正要忙也就那麼三兩個月。像揚州海商這等用量大的,指定得等今年新油搾出來之後才支應的起」。

    婦人的手柔柔的臉上撫著,甚感舒服的唐成索性就*到了她軟乎乎的溫熱身子上,聽李英紈說到這兒,他心裡總算好受了不少,趕不上吃肥肉好歹也能跟著喝點子湯,「反正也沒多少要用錢的處兒,囤上,多囤點兒!」,唐成的語氣真有些後世電視裡奸商的味道。

    就在老駱回城的這天,在二龍寨下休整了一日的公差們開始返回鄖溪縣城,跟著他們一起的還有麥收雙搶過後就近徵調起來的二百壯丁,當然也少不了二龍寨歸降的百餘山匪。

    這時節張縣令人雖然還在縣衙,但心思卻著落在這些山匪身上,如今他親筆所書的公文都已經準備好了,直等山匪們入監之後即刻上報州城。當然這份公文裡請示對山匪的後續處理只是個由頭,更重要的卻是在報功!

    昇平年月裡剿匪可是以軍功論處的,每每想到這裡時,張縣令都會不由自主的覺得全身一熱。

    放下手中字斟字酌了好幾遍的公文,張縣令的目光透過微微打開的公事房門落在了外邊兒正跟雜役說著什麼的唐成身上。
mk2257 發表於 2009-3-4 23:53
第九十五章 窩心腳,非得還

    去年剛上任時張縣令第一件著手解決的事情就是二龍寨,結果二龍寨軟硬不吃的讓他碰了一鼻子灰,第一次擔任行政主官,且是甫一上任就遇到這樣的事兒,張縣令整個年下都過的很不舒坦。

    年後上衙,因著姚主簿陽奉陰違的軟頂,張縣令的心情更是窩火,以至於很長時間裡竟然連喜歡的圍棋碰都沒碰,只是在這種鬱悶的心情下他開始了自己的巡視之旅,像這種例行的官面文章,整個下鄉巡視的過程實在是乏善可陳,唯一的亮點就是在觀音台村的那次過了手癮的弈棋了。

    也就是在那次,他點名讓唐成進了縣學,但對於他這樣的一縣之尊來說不過是再小不過的事了,三兩天之後也就自然而然的淡忘了。卻沒想到的是,他回到縣城沒多久,竟然又在縣衙裡見到了唐成,然後的事情就變的有些離奇起來。

    是唐成替他去了州城,並順利的跟孫使君搭上了關係,細想想孫使君斂財的手段,張縣令很慶幸當初幾乎是無奈之下選中的唐成,這個年輕人腦子靈活的很哪!若不是他像林玉楠說的那樣辦事通脫,這事兒且不容易呀!

    唐成帶來的這個驚喜還沒完,隨即就又送上了第二份驚喜,他要成親的對象竟然就是任自己懷柔安撫卻一直油鹽不進的趙老虎的親外甥女兒,也是借由唐成,終於把趙滑頭給攻下來了。

    但要說唐成帶來的最大驚喜卻還是不久前的那個建議,鹹鹽……想到這裡張縣令自嘲的笑了笑,讀了幾十年書,修身養性天天掛在嘴上的,平日也自詡養氣功夫不錯,但這剛當主官一遇到事兒之後,養氣功夫就徹底沒影了。招撫行不通之後,他一腦子心思都在力剿和強攻上糾纏住了。竟沒想到這簡單實用的法子。鹹鹽……這也沒什麼難的嘛,為什麼自己就沒想到?關心則亂,看來還是自己的養氣功夫沒到家!

    因二龍寨的事情鬱悶下鄉,如今又因在鄉下認識地唐成徹底解決了二龍寨地煩心事,難倒這真是他那天晚上所說的天意?

    張縣令看著外面跟雜役說話的唐成,腦子裡先是莫名的浮現出「緣法」這個詞兒來,繼而又想到了前些日子林玉楠無意間的一句笑話:「我看唐成簡直就是大人你的福星!」。

    唐成自然想不到張縣令會生出這麼多想法,他這兩天實在是忙,眼瞅著一百多號山匪就要進城了,縣中的監捨卻實在是安排不過來。這些人都是重犯,又不能隨意安置,在刑部公文批轉下來之前他們必須住在戒備森嚴的監捨裡,否則萬一出個什麼事兒可不好交代。

    既然是這麼個情況。這兩天留守在衙門裡的公差班頭兒並刀筆吏們都快要忙瘋了,原本關在監捨裡小偷小摸的犯人都給轟出去,一些個還在等刑部公文批轉結果地重刑犯則戴上重枷送往州城,那裡的監捨比小縣城裡富餘多了。

    他們這一忙起來連帶著唐成也得跟著忙,畢竟不管是放人還是將重刑犯轉移監捨,在趙縣尉不在的情況下都需要張縣令審定公文後署印。這差事自然就落到了唐成這個錄事身上。

    刑名干係大,唐成也不敢怠慢,他本身又是個認真不苟且的人。如此一來這兩天光是文卷都看地頭昏腦漲,一本本抱進來,然後署印後再一本本讓雜役老孫送回去,唐成這兩天真是忙的頭都大了,好歹趕在趙老虎回城前這一攤子事情給料理完了,眼下交代老孫送去的就是最後一批。

    昏天黑地的忙了這兩天,終於把這件急差給料理乾淨了,但沒等回到公事房的唐成消停多一會兒。就有公差來報。言說趙縣尉一行已經快要進城了。

    「走,咱們去城門迎著」。聞報後張縣令手一揮,興致高昂的當先向外走去。

    這次為迎趙老虎一行,一向並不太喜歡招搖地張縣令特令擺起了全副儀仗,軒車前「迴避,肅靜」的旗牌都亮了起來,驚聞鑼敲的咣咣作響,後面跟著地是兩個挺胸凸肚,意態昂揚的公差,手中的水火棍擦的锃亮,看著甚是晃眼。

    張縣令到了城門口後便自下車,被鑼聲及縣令儀仗吸引過來的眾多百姓隔著十來步的距離在外面兒圍成了個圈子,一邊兒探頭探腦的向城門外張望,一邊兒小聲嘀咕著到底又發生了什麼大事兒。

    唐成也站在城門口,在微微落後張縣令半步的位置,只是他現在地心思既不在前方地路上,也不在身後的圍觀人群,而是在身邊兒不遠處地姚主簿身上。

    剿滅二龍寨山匪對於鄖溪縣來說怎麼都是件大事兒,迎接趙縣尉凱旋這事兒張縣令無論如何都要跟他打個招呼,而無論姚主簿心裡多麼不願意,他也都得來。

    自打姚主簿剛從車裡下來站在張縣令身邊後,唐缺眼角的餘光就沒離開過他,越看越是心下歎服,不愧是熬了幾十年的老衙門,二龍寨的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眼瞅著柯長明就要被押解進城了,姚主簿臉上愣是能保持著雲淡風輕的淡然,雖然他沒有本應該有的喜色,但光是這份雲淡風輕就已盡顯出幾十年的歷練之功。

    跟趙老虎和姚主簿比起來,張縣令著實是差了一手啊!唯一該慶幸的就是趙、姚兩人沒有聯起手來,否則張縣令這個位子注定是坐不牢的!

    至於趙、姚兩人為什麼沒能聯手?姚主簿為什麼不去拉攏趙老虎?又或者趙老虎為什麼要拒絕這種拉攏?唐成儘管想的很多,也力圖想的很深卻依舊沒能找到答案。

    其實唐成自己根本就沒意識到,在入職縣衙這麼些日子之後,他已經漸次熟悉並融入了衙門裡的環境,而他剛才的這種看似毫無意義的思索就是一種對環境的理解與反思,踏踏實實的做事與這樣不斷的反思結合起來,就成了一次次地歷練,這些歷練地成果必將體現在他今後的行為處事上,到底能歷練到那一步。從某種程度而言也就決定了他在唐朝公務員的路上到底能走多遠。多高。

    正在唐成腦子裡翻騰不已的時候,趙老虎一行的隊伍終於在遠處的官道上露了頭兒,先是幾騎騎馬的公差,隨後就是長長的步行隊伍,隊伍兩邊的是手拿制式單鉤矛的徵調壯丁,中間則是一串串用繩子拴著地二龍山匪。十人栓一根繩子,瀝瀝拉拉的十來串山匪把隊伍拉的老長,壯丁外側則是手握腰刀的公差騎著馬在前後照應。

    隨著隊伍越走越近,唐成已隱隱能聽到順風傳來地哭聲,間或還看見一些公差策馬*近隊伍後。用手中的刀鞘狠狠敲打著那些走的慢的山匪。

    約莫著距離還有二十步時,張縣令已邁步迎了上去,「守靜,你腿上有傷。怎麼好就騎馬,也該找輛車才是」,張縣令先是笑著嗔怪了一句後,向剛剛下馬的趙老虎拱手一禮道:「二龍寨山匪為禍地方久矣,此番趙縣尉剿匪功成,本官代合縣黎民謝過守靜兄了」。

    趙老虎名猛。字守靜,據說為他取這個字的乃是三十年前地鄖溪縣學學正,只是趙老虎自己卻不喜歡。所以素來也沒人這麼叫他,以至於唐成今天聽了都覺得有些奇怪。

    經過中間這個多月的修養,趙老虎的腿已經好地多了,至少淤腫都消了下去,雖然走路還是有些不利索,但至少看上去已經沒什麼異常了。

    「縣令大人且莫如此,我實在受不起」,趙老虎搶著把張縣令扶起後。嘿嘿一笑道:「帶著車了。路上一直坐著,也就是前面三五里的地方才換的馬。好歹也是個主管武事的縣尉,坐著馬車算怎麼回事兒?」。

    他這一說惹得眾人都笑,就連一邊跟上來的姚主簿也抿了抿嘴,也不知是他心神不寧,還是唐成掩飾太好的緣故,姚主簿竟絲毫沒注意到唐成時刻關注著他的眼角餘光。

    就在剛才,姚主簿分明與那山匪隊伍中栓在最前面高個瘦子對了個眼色,雖然這個眼風短的一閃即逝,卻依然被有心關注地唐成給看個正著。

    趁著姚主簿正與趙老虎寒暄地空當,唐成走到一邊兒的公差身邊,指了指那臉上神情古怪地瘦高個兒低聲問道:「這廝就是柯長明」。

    「不是他還有誰?」,那公差瞥了一眼柯長明,「虎爺怕進城的時候當著百姓的面兒不好看,路上拘的緊,等到了牢子,有他享福的時候」,說完之後,公差的嘿嘿一笑的人發冷。

    寒暄完後,隊伍開始進城,壯丁們一個個學著公差的樣子挺胸凸肚,看著竟也有了幾分威武的樣子。

    從鬧騰騰的街市人群裡穿過之後,山匪們被塞進監捨,壯丁自有衙門裡安排好的人帶去安置,趙老虎和眾公差則隨著張縣令去了寶合樓。

    因早得了吩咐,寶合樓早就準備的妥當,為了迎接這次縣衙的慶功宴,甚至將散客都給推了。

    剿滅了二龍寨匪,不管是張縣令還是趙老虎都高興,那些公差們更是在鄉下憋的很了,現下慶功宴上的鬧騰勁兒自不必提,這頓酒宴從黃昏時吃到新月初升,才是剛到。

    跟趙老虎對飲了一盞,酒意上來後有些醺醺然的唐成無意間扭頭時,便見一個穿著公差服的牢禁子從樓外一溜小跑的進來,也沒理會大堂上眾公差的招呼聒噪,逕直往這個雅閣而來。

    「出事了!」,這是唐成腦海裡的第一個念頭,果不其然,牢禁子跑進來後張口說的就是:「柯長明死了,剛剛在牢裡自盡了」。

    禁子此言一出,原本還是笑語歡然的雅閣內頓時落針可聞,唐成第一反應就是向姚主簿看去,正好看見他嘴邊那抹即將消逝的淺笑……

    「怎麼死的?」,張縣令手中歡宴的酒盞還沒放下,聲音已是非常低沉了,看得出來他是在刻意壓抑憤怒,這也難怪他,掃興不說,那柯長明可是匪首。活捉匪首和弄一具死屍報上去。僅是論功上也有很大的區別。

    「今天來的人太多,牢子裡人少支掌不開,就打散分到天、地、玄、黃四個監區,我跟老於頭負責的是天字監區,最先安頓的就是柯長明,因他進了監捨就卸了重枷,當時忙慌著沒砸腳鐐,只是手上帶著鎖鏈,等我們安頓好其他山匪回來後才發現……發現柯長明脫了褲子綁在鐵柵上把自己給勒死了」,因知道關係重大。這禁子說地異常繁瑣。

    要自盡在外面豈不比牢裡機會多?那柯長明早不死晚不死,剛進監捨卻死了,要說他是決意自盡而死,唐成還真不相信。但也是藉著禁子說話地這段時間做緩衝,他的心情從剛才的震驚中慢慢平復下來。

    心定下來之後就能理出思路來,心思電轉之間,唐成的眼神兒已向對坐在正下首位置上的趙老虎看去。柯長明死不死有什麼打緊?反正他就是現在不死,等刑部公文批轉下來之後肯定還是得死,以他這樣的罪名即便是朝廷有大赦也輪不著他。他最重要的價值就在於跟姚主簿的關涉,儘管這種關涉在唐成看來已經表現的很明顯,但畢竟沒有實證。

    沒有實實在在的證據就想徹底扳倒一縣主簿談何容易?更別說這個主簿身後還站著金州二號人物地馬別駕。

    但是柯長明現下雖然死了。但這前面三天他可都實打實控制在趙老虎手裡,自己的懷疑趙老虎肯定也有,就憑他這老狐狸會想不到先下手為強?

    唐成看向趙老虎時,卻與姚主簿對了個眼神兒,卻原來這姚主簿剛才的目光也主要是著落在趙老虎身上,扭頭過來時難免與唐成碰了個正著。

    回了姚主簿頗為勉強的一個笑容後,唐成又向趙老虎看去,但他看到地卻是一張「衙門臉」。憑趙老虎的道行。一旦擺出這張衙門臉之後,任唐成看的再仔細也沒能看出什麼來。

    唐成原想著以趙老虎的心思。想必是過去三天裡就已經弄到了柯長明畫圈摁手印的供狀,但現在看到這張衙門臉卻又有些心中不摸譜了。

    除了擔心不能做到易將勝勇追窮寇之外,甚至連唐成自己都沒意識到,因為上次姚主簿對他下過狠手兒,所以在他心底深處一直存著要狠狠捅一刀回去的念頭,以前是沒機會罷了,現在既然有了機會他自然不願放過。正是因著這份心思在,所以他才有眼下這般地患得患失。

    「德行不修,浮浪無行」這八個字是當日姚主簿行文縣學的公文中對他的考語,而這份公文地目的就在於想將他開革出去,雖然時間已經過去了幾個月,但唐成卻絲毫沒忘記過這件事兒。

    軟頂著不讓進縣衙也就罷了,從縣學開革?這斬草除根的一手兒實在太狠辣,若是換了個學正真依了這公文,那可就意味著他除非能反穿越回去,否則在大唐一輩子都永遠別想再有出頭之日。對於他而言,這就如同唐人遇上了被人挖祖墳的事兒,即便是再忠厚老實的人也得豁出命去報仇!

    這件事情看似很小,卻是唐成穿越之後遭遇的最大危機,不僅關涉到他自己,也包括他整個家庭未來的生活。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不把當日這個致命的窩心腳還回去,唐成心裡郁著地這口氣就沒法兒真正消散掉。

    出了這樣地事,這慶功宴自然就難再繼續下去,張縣令在前,姚主簿及趙老虎等也都魚貫向外走去,那些個在大廳中正吆五喝六,舞扎的歡快地公差們紅著臉詫異的看著他們,想要過來問,但看到那一張張緊緊繃著的臉,剛邁開的步子就識趣兒的停住了。

    這些人都是老衙門,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卻也知道肯定是出了大事兒,本來也就喝的差不多了,當下也就此散席,留下一片杯盞狼藉的跟著張縣令等出了寶合樓。

    一臉酒紅的張相文湊到了走在最後面的唐成身邊,擠眉弄眼的低聲道,「大哥,出啥事了?」。

    「噗!你喝了多少?不能喝就少喝點兒!」,因是張相文*的太近說話,張嘴就是一股子濃濃的嘔酒味兒,只把唐成熏的猛吐了一口氣,伸手扶住連身子都有些搖搖晃晃的張相文,唐成放慢腳步拖後幾步小聲道:「柯長明死了,脫褲子栓鐵柵上把自己給勒死了」。

    「這狗日的,早不死晚不死,偏選現在來敗興!」,張相文也醒悟到自己嘴裡的酒臭味兒不好聞,又見離張縣令等人遠了,遂也往旁邊站了站,他嘴裡恨聲罵著,手上卻從袖子裡掏出一件物事來塞到了唐成手上。

    唐成低頭看看,張相文塞過來的是一面翠黃玉的牌子,上面寫著「寶合樓」三個字,這三個字下面還有一個小寫的數字編號,旁邊則鏤刻著一些繁複的花紋,「這是啥?」。

    「寶合樓的牌子,也沒啥大用,就是訂個雅閣或者一時忘了帶錢什麼的掛個帳方便,對了,州城裡也有寶合樓,這個牌子也能用上」,張相文說著說著猛然打了個酒嗝,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雖說沒啥大用,但萬一急的時候也能救救手兒,給你就就拿著」。

    感情這牌子倒跟後世裡許多商家發的會員卡有些類似,而且聽張相文所說,這寶合樓竟然還是個「連鎖店」,雖然僅僅只有兩家,但也能看出來這家酒樓的老闆肚子裡還真有些不簡單,「你怎麼替寶合樓送這玩意

    「寶合樓的老闆就是我么叔」,張相文嘿嘿一笑,「怎麼,你還不知道?」。

    難怪寶合樓開張能請動趙老虎給張縣令說項,原來是張子文親兄弟開的酒樓!鄖溪地方小了就是這樣,但凡能上點檯面的東西牽牽扯扯到最後都能扯到認識的人身上。只是現在卻不是扯閒篇兒的時候,唐成將牌子袖了後,便快步趕上前去,張相文也回了公差隊伍,其他的那些差人們還等著他打問出來的消息。

    唐成重又趕到趙老虎身後時,這才想起來剛才不該就走,竟忘了問問張相文前兩天在路上的時候趙老虎有沒有單獨提審過柯長明,畢竟他也是最後一批被輪換到二龍寨下的公差,回來的時候是全程參與的。

    既然剛才忘了問,現在再把張相文從公差隊伍裡薅出來就有些太著痕跡,當下唐成也熄了這心思,沉默的低頭走著。

    一行人在禁子的帶領下直接去了監捨,這裡的禁子們也是懂規矩的,所以柯長明的那間監捨裡依舊保持著他死時的樣子。
mk2257 發表於 2009-3-4 23:54
正文 第九十六章 趙老虎果然沒讓人失望


  一行人在禁子的帶領下直接去了監舍,這裏的禁子們也是懂規矩的,所以柯長明的那間監舍裏依舊保持著他死時的樣子。

  裸露著下本身的柯長明就那樣挂在監舍的鐵柵上,據眼前這情景推測當是他趁著沒砸腳鐐的當口,蹭著脫下了褲子,將褲子拴綁在鐵柵上後脖子套進去開始轉圈兒,越擰越緊之後把自己給勒死了。

  勒死之後的人臉上的顔色和形狀真是人的很,唐成看了一眼就沒再瞅,他自知不是專業人員,即便再看也瞅不出啥東西來,何必再遭這份罪。

  張縣令忍著噁心細細看了一會兒後,招手吩咐仵作上來驗屍,趙老虎請他到外面的公事房去坐也不肯,竟是要在此立等結果。

  看張縣令臉上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唐成心下一動:“莫非他也看出什麽端倪來?”。

  一杆子人靜默在空氣渾濁的監舍中看著仵作忙活,氣氛很是壓抑,但最後得出的結果卻跟禁子回報的一樣,這柯長明確是自盡而死。

  等了個多時辰等出這麽個結果,張縣令聞報後什麽都沒說,徑直回了衙門後宅,唐成送他回去的路上也是一路無言,只是在到了後宅門口時,張縣令才悶悶的說了一句,“你回去準備一下,明天替我送份公文到州城”。

  縣衙裏素來都有專人負責送公文到州城,此時張縣令特特吩咐讓自己去,顯然要送的這份公文不比尋常,看了看張縣令的沈沈的臉色,唐成什麽都沒說,點頭道:“好!”。

  晚上經過這麽一番折騰,原本的喜氣已是蕩然無存,天時也已經很晚了。披著一身月輝的唐成並沒有直接出縣衙回家,路過前院兒的時候順勢拐進了東邊兒的院落。

  趙老虎公事房裏地燈果然還亮著,唐成往過走時,迎面正好也有一個人過來,那人見到唐成後卻沒上前招呼,反倒是避著什麽一樣猛然低下頭匆匆由一邊繞道兒走了,他腳下的步子真是又快又急。

  本就是晚上。那人刻意避讓之下唐成根本就沒法看清楚他的長相,只能認出他身上的衣裳該是監舍中的牢禁子們的公服。

  唐成見狀精神一震,快步到了趙老虎的公事房。

  趙老虎地公事房中本有一樹五盞的燈架,但此時燈樹上的五盞燈卻只亮了最下面的一盞,這就使得整個屋中顯得有些昏暗,再配上書案上的一甌渾酒和無言飲酒的趙老虎,走進公事房的唐成猛然間感到一股子說不出地傷感的味道。

  “傷感!這怎麽會?”。唐成自嘲的笑了笑,見趙老虎也沒招呼他,便欲上前將燈樹上的其他四盞燈也一併點亮。“是我滅的燈,就這樣吧”,趙老虎的聲音有些低沈,這低沈的聲音裏含著一些莫名的情緒,但唐成卻又分辨不清這些情緒到底是什麽。

  趙老虎說完這句後便再無話,端起身前的酒盞一飲而盡。放下手中火鐮地唐成見狀順勢提起酒甌給空下來的酒盞中倒滿了酒。

  “把窗子打開”,趙老虎的話很奇怪。因他示意要開的那扇窗子正對著燈樹,窗子一打開之後吹進來的夜風必定要將唯一的燈盞也給吹滅。

  唐成聽過趙老虎的舊事,見過趙老虎的老謀深算,也見過趙老虎地故作粗魯,但認識以來唯一沒見過的就是趙老虎的傷感,這可真是難得,即便是前些日子在二龍寨下腿部受傷,攻山無望時。唐成眼中地趙老虎可依舊是神情堅定,沒有一點沮喪懊惱的樣子。

  今晚的趙老虎真的很特別呀!

  唐成稍等了片刻,見趙老虎沒有再說什麽後。便走到了窗前推開了那扇雕花木窗,隨著窗子打開,伴著一蓬朦朧星輝進來的還有絲絲縷縷淡淡的夜風。

  燈樹上最後一盞油燈強支著搖曳了幾下後,終於黯然熄滅,屋裏一時暗了下來,唯有那蓬星輝透著點點滴滴淡淡的光輝。

  唐成轉身尋了胡凳坐下,正與趙老虎隔著一桌書案相對。趙老虎喝酒,唐成提甌而斟。三斟三飲。唐成倒下第四盞後將手中的酒甌收到了一邊兒:“腿傷未好,不宜飲酒。借酒澆愁愁更愁,這是最後一盞了”。

  本已端起酒盞湊到嘴邊地趙老虎聞言,擡頭看了看唐成,透窗而入地星輝下唐成的雙眼竟顯得有些熠熠生輝,迎著趙老虎地眼神兒,他半點兒也沒退讓。

  兩人對視了片刻後,趙老虎扭頭望向窗外,手中的酒盞卻是無聲的放下了。

  唐成剛將手中的酒甌放到腿邊兒的地上,趙老虎的聲音也已幽幽響起,“我進縣衙的那一年是二十一歲,姚東琦二十六,正在東院兒這邊做負責刑名的刀筆”。

  唐成微微一愣,隨即明白過來趙老虎口中的“姚東琦”該就是姚主簿了。

  “進縣衙之前我就是個青皮混混兒,除了知道拳頭要硬,人要狠之外那兒懂得什麽混衙門的機巧?莽莽撞撞的出了不少錯,當時的那些公差原本看我眼裏就有刺兒,等到見我犯了錯了之後更是譏笑的厲害,剛進衙門當差不到一個月,我就恨不得撕了皂服舍了這鳥差事”,言至此處,趙老虎微微一頓,過了一會兒才道:“若我當年真這麽做了,你知道我現在又在那兒嗎?”。

  趙老虎雖然是問話的語氣,卻絲毫沒有要唐成答話的意思,問完之後便自己指了指窗外西邊的空際,“這麽多年這個問題我想過很多遍,答案卻只有一個……監舍!就像我後來親手抓的孫三兒,佘七這些青皮頭子一樣,外面人見人怕的威風其實都是笑話兒,公差們手裏的鐵尺、鎖鏈和水火棍才是真的”。

  趙老虎說的這些唐成能理解,混街頭,至少是在像鄖溪城這樣的小地方混街頭的話。其實用不上太多地頭腦,格局太小的環境下只要人夠狠,拳頭夠硬就行了。但是混衙門的話那可就是另一個概念了,畢竟在這裏有很多的約束讓你根本無法一言不合就擂拳相向。

  趙老虎因殺虎之功領了一大筆賞錢不說,還因此大模大樣的穿起了公差的皂服,其他那些老公差眼熱之下對這個昔日的青皮看不順眼也是意料中事,畢竟他是個異數。異數地意思就是不正常,不正常的東西或是人就容易礙人的眼。

  “當時整個東院兒唯一待我不同的就是姚東琦,那次我再也憋不住齷齪氣要跟班頭兒幹起來的時候,也是他把我給強拉下的,就是他這次一拉手兒,我這一輩子完全就成了兩個樣子”,趙老虎的聲音幽幽地。很平淡,平淡的裝滿了無限的追憶,“姚東琦是個苦命人,他爹從小死的早,全靠寡母給人漿洗衣服撫養大,十一歲上就到當時縣學學正家當僕人討營生,那學正是江南來的人,學問好是好,就是好男風的調調兒不好。他在鄖溪幹了八年,姚東琦在他家呆了八年,老學正走的時候愣是把他推薦到縣衙了,所以呀,姚東琦雖然只比我大了五歲,但懂的事情卻比我多的太多了”。

  這還是唐成第一次聽說姚東琦地出身,卻沒想到這個讓他一度恨的牙癢癢的人竟然有如此艱辛的過往。

  “我能在衙門裏繼續呆下來,後來能跟班頭兒弄好關係。乃至再後來能接替總捕的職差,姚東琦教了我很多,很多……只可惜後來……”。言之此處,趙老虎無聲的咂了咂嘴後,卻是再也沒說什麽了。

  趙老虎後來肯定是跟姚東琦鬧崩過,而且這次鬧崩的事情給兩人的關係留下了不可彌補地裂痕,以至於他倆後來雖然依舊能夠保持大面兒上的同僚關係,卻再也無法恢復到以前的那種至交。

  聯想到這些日子在衙門裏聽說趙老虎當年升縣尉時前後拖了一兩年,唐成隱隱約約似乎明白了些什麽,只是這事若沒當事人親口言說。任他再聰明也不可能猜出其中地具體原因。

  趙老虎沈默了良久。唐成也沒說話,他知道趙老虎現在需要的只是緬懷。這種緬懷既是對過往某一個人,某一件事,或者是某一種感情的總結;或許也是在經歷了今晚這麽些事情後,趙老虎將要做出某一個重要決定的前奏。

  沈默了良久之後,趙老虎端起了那盞渾酒,卻又停在嘴邊兒沒喝,“不管是論能力,還是論手段,張無頗比姚東琦都差得太遠,可惜,可惜他就差了一個功名!一個功名之差,姚東琦再也坐不了正堂,如今竟是連自己的命都要搭進去……”。

  嘴裏喃喃念叨了兩聲“功名”後,趙老虎一仰脖將盞中的渾酒一飲而盡,“功名啊!”,長歎聲中,隨著趙老虎手上一松,“啪”的一聲響動中,空空的酒盞在地上摔成了片片粉碎。

  趙老虎嘴裏說地是姚東琦,其實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若不是他青皮出身也沒功名,單論能力和政績地話,現在的他早就該升任到州中去做分管刑名地司馬了。這些想法在唐成腦海中一閃而過,現在的他沒心思感慨這個,心裏不斷回蕩的都是趙老虎剛才說到姚東琦的最後那句話,“如今竟是連自己的命都要搭進去……”。

  似乎胸中所有的意氣都隨著摔盞的動作泄了個乾淨,趙老虎起身關了窗戶,又自將燈樹上的五盞油燈一一點亮,一時間公事房內大放光華,而唐成面前的趙老虎又恢復成了素日的沈穩,那裏還有半點兒剛才意態消沈的模樣?若不是就實實在在坐在趙老虎對面,唐成真有些懷疑剛才的一切是不是真的發生過,感歎之餘,又讓他對趙老虎的認識更多了幾分。

  “以姚東琦的頭腦本不至於幹出這種蠢事兒來,可惜他的年齡和心思都太急切了,利令智昏!阿成,這四個字你要牢牢記住,記一輩子!”。

  趙老虎的這句話唐成並沒有聽進去,因爲他的注意力全被趙老虎按在桌上的那幾張紙給吸引住了。

  這是幾張滿按著血紅手印的竹紋紙,唐成剛一看到題頭地“供狀”兩字後。心跳陡然加快了幾分,他的眼神兒根本沒在正文上停留,直接翻到了最後一張紙右邊的最下角,待看到“柯長明”三個字上被劃了一個歪歪斜斜不規則的圓圈兒及重重摁上去的手印兒後,唐成長長籲了一口氣。

  趙老虎果然沒讓人失望!

  “去州城的時候把張相文和老甘頭帶上”,趙老虎把柯長明的供狀推到唐成面前,“州城張司馬是張相文地二叔。有他同去事情辦的更穩當些。至於老甘頭兒……他是個牢禁子,就是他看到姚清國從柯長明監舍前離開……”。

  好個張相文,還真是不顯山不露水兒啊!唐成雖然早知道張相文家不簡單,但因爲不想顯的太俗氣,是以他就沒主動探問過張相文家的情況,畢竟這個結拜兄弟比他有錢闊綽的多了,若是刻意追問反倒顯得有些攀附的意思了。

  他沒問。張相文也沒主動說什麽,只聽他提過一嘴說家裏父輩兄弟五個,他老爹是老大,另有四個叔叔。卻沒想到他這幾個叔叔都不簡單,除了還不知道的那個以外,其他三個一個是本城總捕,一個是大酒樓地東家,這剛剛冒出來的一個竟然是金州司馬,這可是本州第三號人物啊!

  驚詫過後。唐成心中的張相文形象似乎也跟以前不一樣了,他以前只覺著這個結拜兄弟夠義氣,但心裏不免有些將他當半大孩子看的想法,畢竟張相文平時太沒正形兒,但此刻再細想想,一個這麽喜歡搞怪的人卻能將家事瞞的這麽緊,家門顯赫卻能半點兒都不顯擺,能做到這樣不事張揚的人果真是半點心機都沒有?

  繼李英紈當日之事後。唐成再次發出了同樣的感歎:“人哪,真他媽複雜!”。

  因張相文這事一沖,唐成對老甘頭兒看到姚清國從柯長明監舍出來的事兒也就沒那麽吃驚了。至於趙老虎所說姚清國逼迫柯長明自盡之事他也沒多探問。

  管他姚清國手裏捏著什麽竟能逼地柯長明自盡而死,重要的是他幹了,而且被人看到了聽到了,更重要的是姚清國是姚東琦的親侄子,且他在逼死柯長明的時候不止一次的提到了姚主簿。狗肉上不了正席,素有“二尾子”之稱的姚清國幹著逼人自盡的事兒時想必心中也是怕地很了,渾沒注意到離他不遠處的暗影中竟然還站著一個平時見了他就點頭哈腰的牢禁子老蒼頭兒。

  原本隨著柯長明自盡而死,雖然有供狀在。但死無對證之下姚主簿未嘗沒有一辯地餘地。但是姚清國此事一出,又落下老甘頭兒這麽個人證在。姚主簿的結局已經就此注定了。

  今晚這一連串兒事情到底該說是“天網恢恢,疏而不露”?還是該說姚清國太廢柴?又或者是趙老虎的心思太深,手段太狠?

  懷揣著那張供狀,唐成在由東院重回張縣令後宅的路上,油然又想起了趙老虎當日跟他說的那些話來,“如果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千萬不要隨便撕人臉皮……你知道別人要是撕我的臉,那我會怎麽辦?……誰想撕我的臉,我就要他地命……”。

  這一晚張縣令書房地燈亮到很晚才熄滅,這一晚唐成回到家時朦朧的月亮已高高地升到了中天,這一晚他回家時不像平時走的那麽快,這一晚他想到了很多,似乎也領悟了不少……

  第二天一早唐成起了個大早來到城門外,上了前後腳而來的張相文的馬車,至此唐成終於看清楚了昨晚刻意避著他擦肩而過的老甘頭兒,普普通通的長相,滿額頭的皺紋兒,見著他上車就露出一臉謙卑的笑,此刻沒穿差服的老甘頭簡直跟村裏那些五六十歲的莊戶人看不出任何區別。

  興許平時在縣衙裏姚東琦見著老甘頭時連話都不屑於說兩句,但就是這麽個看著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人徹底斷了姚主簿的生路。

  寂靜的夜晚,滿布死濁之氣的監舍,姚清國在搖曳的燈光下低聲逼迫柯長明自盡,滿臉冷汗的他渾沒注意到身後不遠處的那個側角裏,竟然還站著一個佝僂著腰的老蒼頭。這是一個燈影的暗角兒,老蒼頭靜靜的看著眼前的一切,看著姚清國逼迫柯長明,看著他幫著柯長明拽下褲子,看著柯長明把褲子綁在鐵柵欄上,頭慢慢的伸進去,看著柯長明一圈一圈兒越擰越緊,也許他在這刻也曾猶豫過要不要喊一嗓子阻止柯長明自盡,但老蒼頭最終還是沒動。靜靜的看著柯長明勒死自己,看著姚清國倉皇出了監舍……

  看著面前一臉謙卑笑容的老甘頭兒,唐缺腦子裏浮現出的卻是這樣的畫面,而這些畫面最終定格在了那雙隱藏在暗影中的眼睛上。

  跟老甘頭同坐在一輛馬車上,唐成總覺得朝向他的那一半身子有些莫名的嗖嗖發冷,嘴裏更沒心思跟張相文說話,馬車剛一動,他便閉上了眼睛假寐休息。

  一路無話的到了州城,張相文吩咐車夫趕著馬車到了金州寶合樓,匆匆梳洗過吃了飯食之後,外面的天色正近黃昏,恰是州衙散班的時候。

  張相文跟唐成打了個招呼後,便帶著老甘頭出去了,不消說他是去找二叔張司馬的,唐成沒跟他們一路,出了寶合樓之後便徑往北市吳玉軍的茶莊而去。

  茶莊裏坐櫃的依舊是那個大喇喇的小二,不過這廝臉色雖臭,但記性可一點兒都不差,掀簾子進去沒一會兒,麵團團的吳玉軍老闆就出來了。

  “兄弟你來的巧!要是再晚一點兒我這鋪子可就關門了,到那時候你要找我可就難嘍”,吳玉軍一笑起來眼睛就眯縫的幾乎看不見了,走到唐成身邊後,他邊伸手往後邊讓,邊嘿嘿一笑道:“怎麽,二龍寨的事了了?”。

  “了了,五天前平定下的”,嘴裏笑說著,唐成反手拉住了吳玉軍的胳膊,“裏邊兒就不去了,上次心裏壓著事兒也沒喝痛快,今個兒無論如何要跟吳兄好好拼一場”。

  寶合樓雅閣裏,唐成循的是當日吳玉軍的舊例,只有兩人對座,足了酒過三巡的意思後就開始說正事兒。

  隨著唐成越說越多,吳玉軍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少。什麽效果,徹底暈菜了!還捂著月票不肯投的書友大大們就別再調戲小葉子了行不!該給的就給了吧,反正它留著也不會生娃娃!拜託
mk2257 發表於 2009-3-4 23:55
第九十六章 趙老虎果然沒讓人失望
    一行人在禁子的帶領下直接去了監舍,這裏的禁子們也是懂規矩的,所以柯長明的那間監舍裏依舊保持著他死時的樣子。

    裸露著下本身的柯長明就那樣掛在監舍的鐵柵上,據眼前這情景推測當是他趁著沒砸腳鐐的當口,蹭著脫下了褲子,將褲子拴綁在鐵柵上後脖子套進去開始轉圈兒,越擰越緊之後把自己給勒死了。

    勒死之後的人臉上的顏色和形狀真是人的很,唐成看了一眼就沒再瞅,他自知不是專業人員,即便再看也瞅不出啥東西來,何必再遭這份罪。

    張縣令忍著噁心細細看了一會兒後,招手吩咐仵作上來驗屍,趙老虎請他到外面的公事房去坐也不肯,竟是要在此立等結果。

    看張縣令臉上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唐成心下一動:“莫非他也看出什麼端倪來?”。

    一杆子人靜默在空氣渾濁的監舍中看著仵作忙活,氣氛很是壓抑,但最後得出的結果卻跟禁子回報的一樣,這柯長明確是自盡而死。

    等了個多時辰等出這麼個結果,張縣令聞報後什麼都沒說,徑直回了衙門後宅,唐成送他回去的路上也是一路無言,只是在到了後宅門口時,張縣令才悶悶的說了一句,“你回去準備一下,明天替我送份公文到州城”。

    縣衙裏素來都有專人負責送公文到州城,此時張縣令特特吩咐讓自己去,顯然要送的這份公文不比尋常,看了看張縣令的沉沉的臉色,唐成什麼都沒說,點頭道:“好!”。

    晚上經過這麼一番折騰,原本的喜氣已是蕩然無存,天時也已經很晚了,披著一身月輝的唐成並沒有直接出縣衙回家,路過前院兒的時候順勢拐進了東邊兒的院落。

    趙老虎公事房裏的燈果然還亮著。唐成往過走時,迎面正好也有一個人過來,那人見到唐成後卻沒上前招呼,反倒是避著什麼一樣猛然低下頭匆匆由一邊繞道兒走了,他腳下的步子真是又快又急。

    本就是晚上,那人刻意避讓之下唐成根本就沒法看清楚他地長相,只能認出他身上的衣裳該是監舍中的牢禁子們的公服。

    唐成見狀精神一震,快步到了趙老虎的公事房。

    趙老虎的公事房中本有一樹五盞的燈架,但此時燈樹上的五盞燈卻只亮了最下麵的一盞。這就使得整個屋中顯得有些昏暗,再配上書案上地一甌渾酒和無言飲酒的趙老虎。走進公事房地唐成猛然間感到一股子說不出的傷感的味道。

    “傷感!這怎麼會?”,唐成自嘲地笑了笑,見趙老虎也沒招呼他。便欲上前將燈樹上的其他四盞燈也一併點亮。“是我滅的燈,就這樣吧”,趙老虎的聲音有些低沉,這低沉的聲音裏含著一些莫名的情緒,但唐成卻又分辨不清這些情緒到底是什麼。

    趙老虎說完這句後便再無話,端起身前的酒盞一飲而盡。放下手中火鐮的唐成見狀順勢提起酒甌給空下來地酒盞中倒滿了酒。

    “把窗子打開”,趙老虎的話很奇怪,因他示意要開的那扇窗子正對著燈樹。窗子一打開之後吹進來地夜風必定要將唯一的燈盞也給吹滅。

    唐成聽過趙老虎的舊事,見過趙老虎的老謀深算,也見過趙老虎的故作粗魯。.但認識以來唯一沒見過的就是趙老虎的傷感,這可真是難得,即便是前些日子在二龍寨下腿部受傷,攻山無望時,唐成眼中的趙老虎可依舊是神情堅定,沒有一點沮喪懊惱地樣子。

    今晚地趙老虎真的很特別呀!

    唐成稍等了片刻,見趙老虎沒有再說什麼後,便走到了窗前推開了那扇雕花木窗。隨著窗子打開。伴著一蓬朦朧星輝進來地還有絲絲縷縷淡淡的夜風。

    燈樹上最後一盞油燈強支著搖曳了幾下後,終於黯然熄滅。屋裏一時暗了下來,唯有那蓬星輝透著點點滴滴淡淡的光輝。

    唐成轉身尋了胡凳坐下,正與趙老虎隔著一桌書案相對。趙老虎喝酒,唐成提甌而斟,三斟三飲,唐成倒下第四盞後將手中的酒甌收到了一邊兒:“腿傷未好,不宜飲酒,借酒澆愁愁更愁,這是最後一盞了”。

    本已端起酒盞湊到嘴邊的趙老虎聞言,抬頭看了看唐成,透窗而入的星輝下唐成的雙眼竟顯得有些熠熠生輝,迎著趙老虎的眼神兒,他半點兒也沒退讓。

    兩人對視了片刻後,趙老虎扭頭望向窗外,手中的酒盞卻是無聲的放下了。

    唐成剛將手中的酒甌放到腿邊兒的地上,趙老虎的聲音也已幽幽響起,“我進縣衙的那一年是二十一歲,姚東琦二十六,正在東院兒這邊做負責刑名的刀筆”。

    唐成微微一愣,隨即明白過來趙老虎口中的“姚東琦”該就是姚主簿了。

    “進縣衙之前我就是個青皮混混兒,除了知道拳頭要硬,人要狠之外那兒懂得什麼混衙門的機巧?莽莽撞撞的出了不少錯,當時的那些公差原本看我眼裏就有刺兒,等到見我犯了錯了之後更是譏笑的厲害,剛進衙門當差不到一個月,我就恨不得撕了皂服舍了這鳥差事”,言至此處,趙老虎微微一頓,過了一會兒才道:“若我當年真這麼做了,你知道我現在又在那兒嗎?”。

    趙老虎雖然是問話的語氣,卻絲毫沒有要唐成答話的意思,問完之後便自己指了指窗外西邊的空際,“這麼多年這個問題我想過很多遍,答案卻只有一個……監舍!就像我後來親手抓的孫三兒,佘七這些青皮頭子一樣,外面人見人怕的威風其實都是笑話兒,公差們手裏的鐵尺、鎖鏈和水火棍才是真的”。

    趙老虎說的這些唐成能理解,混街頭,至少是在像鄖溪城這樣的小地方混街頭的話,其實用不上太多的頭腦,格局太小的環境下只要人夠狠。拳頭夠硬就行了。但是混衙門地話那可就是另一個概念了,畢竟在這裏有很多的約束讓你根本無法一言不合就擂拳相向。

    趙老虎因殺虎之功領了一大筆賞錢不說,還因此大模大樣的穿起了公差的皂服,其他那些老公差眼熱之下對這個昔日的青皮看不順眼也是意料中事,畢竟他是個異數,異數的意思就是不正常,不正常的東西或是人就容易礙人的眼。

    “當時整個東院兒唯一待我不同的就是姚東琦,那次我再也憋不住齷齪氣要跟班頭兒幹起來地時候,也是他把我給強拉下的。就是他這次一拉手兒,我這一輩子完全就成了兩個樣子”。趙老虎地聲音幽幽的,很平淡,平淡的裝滿了無限地追憶。“姚東琦是個苦命人,他爹從小死的早,全靠寡母給人漿洗衣服撫養大,十一歲上就到當時縣學學正家當僕人討營生,那學正是江南來的人,學問好是好,就是好男風的調調兒不好,他在鄖溪幹了八年。姚東琦在他家呆了八年,老學正走的時候愣是把他推薦到縣衙了,所以呀。姚東琦雖然只比我大了五歲,但懂的事情卻比我多的太多了”。

    這還是唐成第一次聽說姚東琦的出身,卻沒想到這個讓他一度恨地牙癢癢的人竟然有如此艱辛的過往。

    “我能在衙門裏繼續呆下來,後來能跟班頭兒弄好關係,乃至再後來能接替總捕地職差,姚東琦教了我很多,很多……只可惜後來……”,言之此處。趙老虎無聲的咂了咂嘴後。卻是再也沒說什麼了。

    趙老虎後來肯定是跟姚東琦鬧崩過,而且這次鬧崩的事情給兩人的關係留下了不可彌補的裂痕。以至於他倆後來雖然依舊能夠保持大面兒上的同僚關係,卻再也無法恢復到以前的那種至交。

    聯想到這些日子在衙門裏聽說趙老虎當年升縣尉時前後拖了一兩年,唐成隱隱約約似乎明白了些什麼,只是這事若沒當事人親口言說,任他再聰明也不可能猜出其中的具體原因。

    趙老虎沉默了良久,唐成也沒說話,他知道趙老虎現在需要地只是緬懷,這種緬懷既是對過往某一個人,某一件事,或者是某一種感情地總結;或許也是在經歷了今晚這麼些事情後,趙老虎將要做出某一個重要決定的前奏。

    沉默了良久之後,趙老虎端起了那盞渾酒,卻又停在嘴邊兒沒喝,“不管是論能力,還是論手段,張無頗比姚東琦都差得太遠,可惜,可惜他就差了一個功名!一個功名之差,姚東琦再也坐不了正堂,如今竟是連自己地命都要搭進去……”。

    嘴裏喃喃念叨了兩聲“功名”後,趙老虎一仰脖將盞中的渾酒一飲而盡,“功名啊!”,長歎聲中,隨著趙老虎手上一松,“啪”的一聲響動中,空空的酒盞在地上摔成了片片粉碎。

    趙老虎嘴裏說的是姚東琦,其實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若不是他青皮出身也沒功名,單論能力和政績的話,現在的他早就該升任到州中去做分管刑名的司馬了。這些想法在唐成腦海中一閃而過,現在的他沒心思感慨這個,心裏不斷回蕩的都是趙老虎剛才說到姚東琦的最後那句話,“如今竟是連自己的命都要搭進去……”。

    似乎胸中所有的意氣都隨著摔盞的動作泄了個乾淨,趙老虎起身關了窗戶,又自將燈樹上的五盞油燈一一點亮,一時間公事房內大放光華,而唐成面前的趙老虎又恢復成了素日的沉穩,那裏還有半點兒剛才意態消沉的模樣?若不是就實實在在坐在趙老虎對面,唐成真有些懷疑剛才的一切是不是真的發生過,感歎之餘,又讓他對趙老虎的認識更多了幾分。

    “以姚東琦的頭腦本不至於幹出這種蠢事兒來,可惜他的年齡和心思都太急切了,利令智昏!阿成,這四個字你要牢牢記住,記一輩子!”。

    趙老虎的這句話唐成並沒有聽進去,因為他的注意力全被趙老虎按在桌上的那幾張紙給吸引住了。

    這是幾張滿按著血紅手印的竹紋紙,唐成剛一看到題頭的“供狀”兩字後,心跳陡然加快了幾分,他的眼神兒根本沒在正文上停留。直接翻到了最後一張紙右邊地最下角,待看到“柯長明”三個字上被劃了一個歪歪斜斜不規則的圓圈兒及重重摁上去的手印兒後,唐成長長籲了一口氣。

    趙老虎果然沒讓人失望!

    “去州城的時候把張相文和老甘頭帶上”,趙老虎把柯長明的供狀推到唐成面前,“州城張司馬是張相文的二叔,有他同去事情辦的更穩當些。至於老甘頭兒……他是個牢禁子,就是他看到姚清國從柯長明監舍前離開……”。

    好個張相文,還真是不顯山不露水兒啊!唐成雖然早知道張相文家不簡單,但因為不想顯的太俗氣。是以他就沒主動探問過張相文家的情況,畢竟這個結拜兄弟比他有錢闊綽地多了。若是刻意追問反倒顯得有些攀附的意思了。

    他沒問,張相文也沒主動說什麼,只聽他提過一嘴說家裏父輩兄弟五個。他老爹是老大,另有四個叔叔。卻沒想到他這幾個叔叔都不簡單,除了還不知道地那個以外,其他三個一個是本城總捕,一個是大酒樓的東家,這剛剛冒出來的一個竟然是金州司馬,這可是本州第三號人物啊!

    驚詫過後,唐成心中地張相文形象似乎也跟以前不一樣了。他以前只覺著這個結拜兄弟夠義氣,但心裏不免有些將他當半大孩子看的想法,畢竟張相文平時太沒正形兒。但此刻再細想想,一個這麼喜歡搞怪的人卻能將家事瞞的這麼緊,家門顯赫卻能半點兒都不顯擺,能做到這樣不事張揚的人果真是半點心機都沒有?

    繼李英紈當日之事後,唐成再次發出了同樣的感歎:“人哪,真他媽複雜!”。

    因張相文這事一沖,唐成對老甘頭兒看到姚清國從柯長明監舍出來的事兒也就沒那麼吃驚了,至於趙老虎所說姚清國逼迫柯長明自盡之事他也沒多探問。

    管他姚清國手裏捏著什麼竟能逼的柯長明自盡而死。重要地是他幹了。而且被人看到了聽到了,更重要的是姚清國是姚東琦的親侄子。且他在逼死柯長明地時候不止一次的提到了姚主簿。狗肉上不了正席,素有“二尾子”之稱的姚清國幹著逼人自盡的事兒時想必心中也是怕的很了,渾沒注意到離他不遠處的暗影中竟然還站著一個平時見了他就點頭哈腰的牢禁子老蒼頭兒。

    原本隨著柯長明自盡而死,雖然有供狀在,但死無對證之下姚主簿未嘗沒有一辯的餘地,但是姚清國此事一出,又落下老甘頭兒這麼個人證在,姚主簿地結局已經就此註定了。

    今晚這一連串兒事情到底該說是“天網恢恢,疏而不露”?還是該說姚清國太廢柴?又或者是趙老虎地心思太深,手段太狠?

    懷揣著那張供狀,唐成在由東院重回張縣令後宅的路上,油然又想起了趙老虎當日跟他說地那些話來,“如果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千萬不要隨便撕人臉皮……你知道別人要是撕我的臉,那我會怎麼辦?……誰想撕我的臉,我就要他的命……”。

    這一晚張縣令書房的燈亮到很晚才熄滅,這一晚唐成回到家時朦朧的月亮已高高的升到了中天,這一晚他回家時不像平時走的那麼快,這一晚他想到了很多,似乎也領悟了不少……

    第二天一早唐成起了個大早來到城門外,上了前後腳而來的張相文的馬車,至此唐成終於看清楚了昨晚刻意避著他擦肩而過的老甘頭兒,普普通通的長相,滿額頭的皺紋兒,見著他上車就露出一臉謙卑的笑,此刻沒穿差服的老甘頭簡直跟村裏那些五六十歲的莊戶人看不出任何區別。

    興許平時在縣衙裏姚東琦見著老甘頭時連話都不屑於說兩句,但就是這麼個看著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人徹底斷了姚主簿的生路。

    寂靜的夜晚,滿布死濁之氣的監舍,姚清國在搖曳的燈光下低聲逼迫柯長明自盡,滿臉冷汗的他渾沒注意到身後不遠處的那個側角裏,竟然還站著一個佝僂著腰的老蒼頭。這是一個燈影的暗角兒,老蒼頭靜靜的看著眼前的一切,看著姚清國逼迫柯長明,看著他幫著柯長明拽下褲子,看著柯長明把褲子綁在鐵柵欄上,頭慢慢的伸進去,看著柯長明一圈一圈兒越擰越緊,也許他在這刻也曾猶豫過要不要喊一嗓子阻止柯長明自盡,但老蒼頭最終還是沒動。靜靜的看著柯長明勒死自己,看著姚清國倉皇出了監舍……

    看著面前一臉謙卑笑容的老甘頭兒,唐缺腦子裏浮現出的卻是這樣的畫面,而這些畫面最終定格在了那雙隱藏在暗影中的眼睛上。

    跟老甘頭同坐在一輛馬車上,唐成總覺得朝向他的那一半身子有些莫名的嗖嗖發冷,嘴裏更沒心思跟張相文說話,馬車剛一動,他便閉上了眼睛假寐休息。

    一路無話的到了州城,張相文吩咐車夫趕著馬車到了金州寶合樓,匆匆梳洗過吃了飯食之後,外面的天色正近黃昏,恰是州衙散班的時候。

    張相文跟唐成打了個招呼後,便帶著老甘頭出去了,不消說他是去找二叔張司馬的,唐成沒跟他們一路,出了寶合樓之後便徑往北市吳玉軍的茶莊而去。

    茶莊裏坐櫃的依舊是那個大喇喇的小二,不過這廝臉色雖臭,但記性可一點兒都不差,掀簾子進去沒一會兒,麵團團的吳玉軍老闆就出來了。

    “兄弟你來的巧!要是再晚一點兒我這鋪子可就關門了,到那時候你要找我可就難嘍”,吳玉軍一笑起來眼睛就眯縫的幾乎看不見了,走到唐成身邊後,他邊伸手往後邊讓,邊嘿嘿一笑道:“怎麼,二龍寨的事了了?”。

    “了了,五天前平定下的”,嘴裏笑說著,唐成反手拉住了吳玉軍的胳膊,“裏邊兒就不去了,上次心裏壓著事兒也沒喝痛快,今個兒無論如何要跟吳兄好好拼一場”。

    寶合樓雅閣裏,唐成循的是當日吳玉軍的舊例,只有兩人對座,足了酒過三巡的意思後就開始說正事兒。

    隨著唐成越說越多,吳玉軍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少。
mk2257 發表於 2009-3-4 23:56
正文 第九十七章 這事還沒準兒

    等唐成說完,吳玉軍端起面前的酒盞猛灌了一口後,長長的吐出一口酒氣,「老姚好手段哪!兄弟,這事兒有鐵證不,要鐵證!四月間你來過之後我姐夫言語上試探過一回,馬老兒對那個姚東琦可是回護的很!若按原本想的把他調離倒容易,如今竟是要辦他的刑案,沒了鐵證可不行!他畢竟也是吏部在檔的官

    「吳兄放心,山匪頭子柯長明死前留了供狀,就是姚清國逼死柯長明時也有牢禁子在一邊兒聽見了,供狀和人證一樣不少,我這次都一併帶上州城了」,唐成順手提過酒甌給吳玉軍續滿了酒,「要沒鐵證我也不敢冒然請吳兄引見使君大人」。

    其實若按著手中掌握的證據,根本就不需要單獨請見孫使君,無奈有個老馬在中間硌著,他是別駕,這樣的事兒一般按程序要先經他手再轉到孫使君手上定奪,為怕中間有什麼紕漏,儘管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唐成還是決定遵照趙老虎的囑咐辦,兩造裡分別找張司馬和孫使君,徹底把這事兒一下子就給做死,壓根兒不留任何發生意外的可能。

    這吳玉軍也是個按套路辦事的爽快人,「有鐵證就好,這事兒我應下了,不過今晚確實不行了,我姐夫的老娘今個兒剛到金州,晚上再大的事兒他也不會見外客,我明個兒上午去見見我姐,要是姐夫他明天中午沒事兒的話,散衙之後我領你去」。

    「如此多謝吳兄了」,唐成拱拱手,正要招呼外面候著的小二哥叫歌女時,卻見吳玉軍擺了擺手:「兄弟你等等,我這兒倒還有一件事兒要勞你幫忙」。

    「噢!吳兄有話儘管說」。

    「記得上次兄弟你說過自己是鄖溪本地人?」。

    唐成有些不明白吳玉軍怎麼會問到這個,「是啊,我籍貫就在鄖溪。從小在此長大」。

    「這就好」。吳玉軍笑著搓了搓手,「聽說鄖溪有個地方專出一種別地兒不產的魚,對了,就叫桃花瓣,這個兄弟你知道不」。

    一聽吳玉軍說到這個,唐成忍不住笑了,「再知道沒有了,全鄖溪就我們村子外那十來里的河道裡出桃花瓣,別的地兒根本沒有」。

    「這麼巧!唐兄弟,這事我就不另托人了。指你身上好歹給我弄些桃花瓣來」。言至此處。吳玉軍嘿嘿一笑,「下午我姐才囑咐下來,晚上就遇到你,這事趕的。嘿,還真是巧!」。

    唐成與吳玉軍對飲了一盞後才知道其中原委,唐時素有北羊南魚之說,其時南人多好吃魚,孫使君的老娘更是頓頓不離,自打當日到任之後,孫使君便將金州地方上出產地各類魚脯都送回家了一些,偏老太太對這桃花瓣情有獨鍾。

    要說桃花瓣兒這種魚也真是稀罕。不知是不是因為吃多了河邊野山桃花地緣故。這種魚身上竟生出一道道粉紅顏色的鱗片來,它跟黃河裡的紅鯉魚還不一樣。桃花瓣不是通體全紅,而是紅白相間,不說細嫩略帶桃香的魚肉鮮美,單是這賣相就是一絕。

    唐人愛吃「鮮」魚,一般名貴的魚都是當下斬了魚膾來吃,以前隔的遠沒辦法,此番老太太到了金州,中午吃飯的時候就提到了想吃桃花瓣,要鮮魚!偏生孫使君家裡的吳夫人雖然妒勁兒甚大,但對婆婆的孝順那真是沒得說,吃過飯就把弟弟找了來,鄭重其事的把這事給交代下來。

    說到吳夫人對婆婆地孝順時,吳玉軍都有些吃味兒,話外地意思就是他這個姐姐對親弟弟也沒這麼上心過!但這話聽在唐成耳朵裡卻又是另一番感觸,孫使君一府之尊卻如此懼內,他懼地恐怕絕不僅僅是吳夫人的雌威,這裡面未嘗沒有對夫人虔心孝敬老娘的敬與愛。

    因凶悍而生的懼畢竟不長久,尤其是像眼下這麼個社會,孫使君又是如此地身份;倒是出於敬與愛而生出的懼才更有可能綿綿悠長。

    吳夫人長於馴夫的名聲可謂是金州皆知,聞者多有鄙薄其凶悍的,只是又有幾人知道她於凶悍之外的這份虔孝?

    這事兒又不是什麼難的,既然他吳玉軍開了口,即便是更難的事兒,唐成也會盡力去辦,當下自點頭答應不提。說完正事兒就是開始招呼小二喚歌女進來。

    依舊是兩個歌女,兩個妓家,這麼一來酒就喝的熱鬧了,喝酒之間難免閒話,吳玉軍說地最多地倒是州城裡各家生意上的事兒,聽著他地閒話唐成心中一動,想起了桐油的事兒來,李英紈的鋪子小本錢少,最重要的是州城裡有大鋪子頂在前面做不了這大盤子生意,但若是把吳玉軍也拉進來……

    只是看現在的吳玉軍正探手在妓家懷裡揉搓的起興,唐成知道現在跟他說什麼只怕都聽不進去,當下也沒張口說這事兒。

    那吳玉軍也是個妙人兒,中途忍不住火兒去了後邊的客房,唐成原想著他今晚肯定是要睡在外邊兒了,誰知過了半個多時辰後,他竟然又特特兒跑來告辭。

    滿嘴酒氣的吳玉軍邊繫著衣裳上的布紐兒,邊探頭往裡邊瞅了瞅,及至見到房裡竟沒有剛才陪著唐成的妓家,臉上的淫笑頓時一掃而空,「咦,翠翠呢?」。

    「今個兒趕路太乏,打發她回去了」,唐成的話讓吳玉軍連連咂嘴不已,「那小娘一身多好的皮肉,你愣是把她放跑了!」。

    「總得顧惜身子骨不是!」,唐成笑著回了一句後問道,「倒是你怎麼就捨得小粉桃兒?這辰光了還巴巴的趕起來要走?」。

    吳玉軍的回答真讓唐成聽的有些無語,卻原來是那個吳夫人給弟弟立了死規矩,不管應酬再多,時間再晚也得回家去睡,合著她不僅把自己的丈夫管的緊,連弟弟也沒放過。

    唐成聽得心底暗笑不已,但因事涉刺史夫人。他也不好說什麼。也就穿了衣服去送。

    走出寶合樓後邊的客房,涼涼的夜風吹地兩人一起打了個哆嗦,但腦子裡卻清醒了不少,相視一笑後,唐成邊陪著吳玉軍往前走,邊說起了桐油地事兒。

    開始時打著呵欠的吳玉軍還有些不在心,但越聽他臉上的表情越鄭重,連馬車來了都沒上,只揮了揮手示意那車伕一邊兒等著,細聽唐成把話說完。

    「朝報上的消息?」。吳玉軍聽完之後拍了拍唐成的肩膀。「行。唐兄弟心裡有我!這事兒咱們明天見面再合計」。

    唐成知道吳玉軍必定是要問過吳夫人後才敢下話兒的,點點頭也沒再說,目送他上車去了。

    他這邊兒忙活完,回到房中剛躺下。張相文回來了,不過老甘頭兒卻沒跟著他一起,問過之後才知道老甘頭兒竟是被張司馬留了下來,若非張相文是他的親侄子,又執意要走的話,只怕今晚也得被留下。

    張相文進房後就直奔榻上躺下了,原本因昨晚的事兒唐成今天看張相文還覺得有些陌生,此時再一見他這憊賴樣子。那剛剛生出不久的陌生感覺頓時一散而空。伸腿過去踢了他一腳,「少裝死狗啊。趕緊說說見你二叔地情況」。

    「今天可不就是累地跟死狗一樣!」,唐成一踢,張相文往榻裡邊賴地更狠了,瞇縫著眼邊說邊打呵欠,「柯長明的供狀看了,老甘頭兒說的也聽了,我二叔還特意問了一句誰派我來的?還有啥好說」。

    「誰派你來地?張司馬問這個幹嘛?」。

    「前些年我三叔混青皮混的不像話,連我爹都說他是個廢人了,全仗虎爺把我三叔給扳過來,又拉他進了縣衙,後來更提拔成了總捕,所以呀我家實是欠著虎爺一個天大的人情」,張相文說起趙老虎時,雖然嘴上還是懶懶散散的語氣,但話語中的尊敬之意卻是實實在在,「要不是虎爺派我來的,單是看著馬別駕的臉面,我二叔也不會冒然往老姚的事兒上插手兒」。

    聽到這裡唐成真不知道該說啥了,人連人,關係套關係,鄖溪縣中人只知道總捕張子文是趙老虎地結拜兄弟,又有多少人知道張子文地親哥就是州衙裡的三把手張司馬?滿縣衙人都清楚姚主簿背後站著馬別駕,又有幾個人知道不顯山不露水兒地趙老虎竟然能讓張司馬欠下偌大一個人情?

    衙門裡的水真是深的很哪!

    趕了一天的路,晚上又跑到這時候,唐成見張相文眼皮子重的支都支不起來了,也沒再問他別的話,催促他趕緊去睡,誰知這小子賴在榻上愣是不起來了,嘴裡嘟囔著說腿都站不起來,今晚就得在這睡了。

    推了兩下只換來張相文幾聲哼唧,唐成見狀苦笑著搖了搖頭,順手把他腳上鞋子給扯了下來,隨後又把腰帶取了,連扯兩圈兒搓肉丸兒一樣替張相文脫下外衫後,唐成拿過一邊兒的提花春被給他蓋上了,這中間張相文愣是沒睜眼,嘴裡哼哼唧唧的任由唐成擺弄。

    看著張相文眼下的樣子,唐成眼裡的這個結拜兄弟又恢復成了昨晚之前的那個印象,他可不就是個半大孩子?

    給張相文蓋好後,唐成都走到門口的時候又轉回了腳步,走到榻邊捏著張相文的臉問了一句,「說,你還有個四叔是幹嗎的?」。

    「四叔……在家幫我爹……料理家事呀」,張相文剛說到這裡,唐成捏著他臉的手已忙不迭的拿開了,這貨真夠可以的,說著說著口水都流出來了,正好嘀嗒到唐成手上,只把人噁心的不輕。唐成一邊擦著口水,一邊出了口氣,好歹不用擔心他四叔改天再跑出來嚇唬人!

    背著身子的唐成根本就不可能看到,正在他邁步走出房門時,榻上的張相文悄然睜開了眼睛,目送著他背影的眼神兒裡有著絲絲縷縷的溫暖,但嘴邊兒上掛著的依舊是那憊賴的笑容……

    折騰了一天唐成也實在是累了,他原是就近到了吳玉軍剛開的上房裡,吳玉軍雖是走了,但因這房是開了一天地自然就沒鎖。

    唐成因是急著睡。進門之後也沒就沒點燈。摸黑直接到了榻上躺下,誰知這一躺手上就摸到了一片滑膩膩地肌膚,還沒等他醒過神兒來懷裡已滾進了一具赤條條的身子,隨後耳邊就想起了女子帶著濃濃睡意的甜膩聲音,「嗯……冤家……」。

    「小粉桃兒!就是剛才陪吳玉軍的那個妓家,感情她居然沒走?」,至此唐成剛起來的滿腦門子睡意頓時消散一空,等想到要起身時,才赫然發現有一隻手在剛才愣神兒的時候竟然……竟然無意識的攀上了小粉桃兒胸前波濤洶湧的大白兔上,而且掌心處還正按在那紅紅的大白兔眼睛上……就在這一刻。唐成終於徹底信服了後世那個算命假瞎子在被戳穿之後。憤而怒罵他的那句話。「你小子就是天生地騷骨頭,一輩子也別想安生守著一個女人!」。

    輕輕收回手,輕輕起了身,唐成輕輕地出了房。再次他再沒敢偷懶,到下面櫃上讓正打瞌睡地小二重新給開了房,進房之後也沒心思再洗腳什麼的,匆匆脫了衣服後倒頭就睡下了。

    穿越以來早起已成了習慣,雖說第一天累的很了,唐成起身的時間也沒比平時晚多少,起身梳洗過後,他便直奔了張相文地房前。

    唐成伸手叩門時候才發現這房門根本就沒從裡邊兒閂上。還是他昨天晚上出來時候隨手關上的模樣。這麼大個人了,連睡覺要閂門都不知道。唐成真不知道該說他什麼了。

    剛一推門進去就聽到一陣鼾聲,看著張相文長的白白淨淨斯斯文文的,這鼾聲還真嚇人,許是睡覺姿勢不對窩著脖子後出氣兒不順的緣故,他每打幾個長鼾後,間歇性的鼻子裡就要連著哼哼幾聲,這樣的哼哼聲再配上雙腿夾著被子蜷成一團兒的睡姿,實在是像極了半拉子地豬崽子,看地唐成忍不住笑出聲來。

    把哼哼個不停的張相文從榻上弄起來後,趁著他梳洗地當口唐成就說了桃花瓣的事兒。

    「這個好辦,不就是弄幾條魚嘛,我洗完就找樓裡的夥計把這信兒快馬報回去」,張相文帶著一臉的水珠子仰頭笑道:「有時候連我爹都說我四叔心思比女人都細,但他辦事最是穩當不過的,這事請了他來辦,大哥你就儘管放心,快馬來回比坐車要快的多了,明個兒準能把那魚給你弄來」。

    梳洗完吃飯的時候,張相文隨手招了個夥計過來說了兩句,不一會兒掌櫃的就上來了,張口就是一聲「少爺」。

    張相文因說了派人回家傳信兒的事,掌櫃點頭答應,說是這就吩咐人去辦,眼見那掌櫃走到門口了,唐成想起一事來,起身趕到房門口向那掌櫃又吩咐了幾句。

    張相文給唐成遞過了一碗大棗粳米粥,「說啥呢?」。

    「沒啥!」,在張相文對面坐下,唐成看了看面前精緻的粥碗及熬製的粘香的粳米稠,微微一笑道:「當初你在縣學也是不顯山不露水兒的,結拜的時候也沒看出來,你小子不簡單

    「什麼簡單不簡單的,跟大哥比我還差得遠」,張相文見唐成笑的平和,臉上慣常的憊賴笑容也出來了,涎著臉問道:「大哥莫非是在怪我隱瞞家裡的事兒,這有啥好說的,咱倆是意氣交,我要一張嘴就說這個,沒得俗了這份結拜之情!咱好歹也是讀書人出身,殘紅尚有三千瓣,不及初開一支鮮。只聽聽這詩就知道大哥不是這樣的俗人!」。

    張相文家裡如此了得但他這個結拜大哥卻不知道,回回都是搞突然襲擊,生氣是說不上的,但唐成心裡難免有些憋悶,原本張口想提說兩句,但看到張相文這憊賴笑容,再聽他說的這些,原本想好的話也懶的再說了,除非是有正經事兒,否則這小子你就沒法跟他好好說話。

    「行了,你就別賣弄口舌了,趕緊吃吧」,唐成喝了兩口粳米粥,心下倒是想起一事來,「對了,我倒有件事想問問你」。

    提到正事,張相文收了臉上的嬉笑之色,「大哥你說」。

    「你自己手上能調用的有多少錢?」,唐成說完又刻意補充了一句,「我說的是你自己的私房錢」。

    「我也不清楚」,張相文說完後也覺得這話有些讓人不太明白,遂又解釋道「實不瞞大哥,我從小手頭兒上就沒缺過錢,所以在錢上素來不打緊,平日家裡的月例還有叔叔們給的錢都由房裡的大丫頭管著,沒了只管找她要,我自己還真沒細算過。怎麼?大哥你缺錢使?我那私房裡多了不敢說,百八十貫總該是有的」。

    「百八十貫,你還真是個小財主!」,一貫三百,百貫三萬,考慮上購買力因素的話,抵得上後世小五萬塊錢了,光是零花兒就有這麼多,張相文還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小財主,但這百八十貫若是放到桐油生意裡還真不算什麼,唐成笑著搖搖頭,「算了,不說這事了,吃飯,吃完還得去辦事」。

    張相文是個急性子,那兒受得了這半截子話,撂了手上的筷子追問道:「百八十貫還不顧?大哥你到底啥事兒啊?」。

    「我能有啥事兒,就是現在有一鋪好生意想做,只是本錢不太夠,原想著拉你入伙的」,唐成也放了筷子,將桐油生意的事兒說了一遍,「這事兒還沒點兒!要是沒有使君府的話,這起子大生意根本沒法兒做,我也就是隨口問問,真等要用錢的時候再說」。

    「自打出了縣學,我現在一看公文就頭疼,大哥你還能從朝報裡看出這樣的大生意,不簡單哪」,張相文嘿嘿一笑,「既然能賺錢,那咱就干唄,錢不夠好說呀,我找我么叔先借點兒」。

    「這不純是錢的事兒!我能從朝報裡看出這消息,別人就看不出來?即便現在沒看出來,馬上也該明白了,一等各家開始囤桐油的時候兒,有錢也買不著了,你嫂子那鋪子雖說是鄖溪最大的一家,但畢竟不是唯一的一家兒,即便能從老戶們手上收些桐油上來,又能有多少?放在整個金州看起來又算得了什麼?單是鄖溪就有那麼多家桐油鋪子,滿金州得有多少?」。

    「大哥的意思是想借孫使君之力來囤油?」。

    「這只是一部分,畢竟孫使君是一州刺史,只要他動了心肯出手,不說全部,起碼弄到金州境內一半兒的桐油該沒什麼問題;另一個就是出貨,歸根結底囤了油是要賣的,但這麼多年來金州桐油的出貨全被那幾家大鋪子控制著,這幾家大鋪子能做偌大的生意,背後的人怕是大不簡單,沒有孫使君在前面撐著,這起子生意就是有錢也沒法做」。
mk2257 發表於 2009-3-4 23:57
第九十八章 事情辦得好

    這個道理張相文是再明白不過了,他么叔這為什麼會在州城和鄖溪連開兩家寶合樓,為什麼這兩家酒樓不僅生意好,而且還沒有半個地方上的青皮敢來搗亂,還不是因為背後有他二叔和三叔在後面站著。

    桐油生意比酒樓生意更大,賺錢更多,背後站著的人只怕就更厲害。

    「行了,別想了,這事兒還沒準兒,我已經讓你嫂子開始囤油了,即便做不了大的,多少也能賺點兒」,說到這裡,唐成對張相文道:「對了,你么叔也是做生意的,你倒是可以勸勸他也來做做這個。」

    張相文聞言搖了搖頭,「我那幾個叔叔跟我爹一個性子,做事最是謹細不過的,我么叔現在剛剛連著開了一家酒肆和貨棧,現在那兒還有餘錢和心力插手桐油生意,你沒見過他,他平時最喜歡說的一句話就是做生不如做熟,就連當初勸我安心在縣學讀書時說的都是這話;再說就是他願意,我二叔也不會同意,不管是孫使君還是那幾家大桐油鋪子後面的人,我二叔肯定都不想去得罪」。

    聞言,唐成點點頭,做生不如做熟,張相文的么叔還真是沒說錯,加之他連著開舖子,現在就是想只怕也沒餘錢投進桐油生意,酒肆還好些,那貨棧可是最壓本錢的,更別說真要插手桐油生意的話,需要的錢還就不是一星半點兒。

    因這事兒還沒個定數,兩人也就沒再說這事兒,吃過飯後唐成留在客棧等吳玉軍的消息,他這邊既已確定能跟孫刺史見面,那張司馬那邊兒也就得提前通通氣,屆時孫刺史和張司馬兩造裡一起發力,姚主簿的事情今天就能塵埃落定了。

    張相文吃過飯去了他二叔府上一趟,把老甘頭也一併帶了回來,保不齊孫使君要見他也說不準。跟著一起的還有兩個中年漢子。只是這兩人雖是穿著尋常衣裳,但他們身上那股子味道卻不易掩蓋。等張相文介紹時,這兩人果不其然就是州衙裡的公差。

    早上張相文吃飯時說他二叔素來謹慎,現在看看還真是半點不假。

    吳玉軍是午初時候過來的,當下也沒多餘的話,唐成帶著老甘頭上了車後跟著他一路往刺史府而去。

    這是唐成第一次見孫刺史,其人四十多歲,面容清臞。說話時並沒有如後世電視劇中的官老爺一樣威勢十足,反倒有些溫軟,正是典型的江南人物,話不多,跟唐成說地更少,大多時候只是靜聽。即便問話也多是直接問的老甘頭兒。

    在使君府書房地這次會面時間並不長,連半個時辰都沒有,看完供狀。聽問完老甘頭兒所說後,這次會面就算結束了。孫使君沒多說什麼,只吩咐老甘頭出府之後直接帶著供狀去找張司馬。

    唐成聞言,已知此事成了。當下也沒再多留,跟老甘頭兒一起辭出。

    中午飯倒是在使君府裡吃的,陪客的依舊是吳玉軍,菜的花式並不多,三個人不過四個菜一個湯品,但勝在精緻,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那酒也不錯。

    「桃花瓣的事兒我已找人帶信兒回去了,慢的話至遲後天。快地話明天就能送來」。吃完飯出府的路上,唐成笑著對吳玉軍道:「倒是桐油那事兒不知吳兄可考慮好了。這消息怕是掩不了多久,若要動手的話是越早越好」。

    吳玉軍看了看後邊兒跟著的老甘頭兒,把唐成拉到了一邊兒,「不怕唐兄弟你笑話,這事兒得我姐拿主意,你先別急著回,且先在州城等個一兩日,我姐若真要做這鋪生意時,少不得要找你問話的」。

    畢竟這生意大,吳夫人說不得要先找朝報,再反覆思量,甚或還要跟孫使君商量之後才能拿主意,也確實是沒法兒快,唐成聞言笑著點點頭道:「既然吳兄弟你說了,我遵從照辦就是」。

    「論說我打交道的人也不少了,還就是跟你處著感覺投緣,痛快!」,吳玉軍聞言笑著拍了拍唐成地肩膀,「你先忙,晚上我帶你去過好地方消遣」。看吳玉軍一臉淫笑的樣子,唐成就知道他說的必定是勾欄瓦肆之地,笑著點點頭後便與老甘頭兒一起從側門出了刺史府。

    老甘頭兒自有那兩個公差護著回去,張相文也跟著去了他二叔家坐等消息,唐成小睡了一陣起來後,在客棧裡呆地無聊,索性上街轉了轉。

    溜溜躂達沿著上次跟蘭草兒一起走過的路線晃蕩了一圈兒後,唐成記掛著姚主簿之事的結果,也就沒再多轉的轉身回了寶合樓後面地客舍。

    夕陽西下,一直到黃昏時分,張相文終於回來了,「大哥,成了!已有六個公差乘快馬帶著我二叔親手簽發的押書去鄖溪了,算算腳程他們現在該已經出城了」,張相文說到這裡嘿嘿一笑,「那押書我是親眼看過的,上面寫著的可是著即捕押」。

    張相文笑的這麼賊,唐成略一尋思就明白過來了,這些州里的差人現在動身,騎快馬到鄖溪縣城的話正好是半夜,著即捕押的意思就是隨到隨逮,可不正好就把姚主簿堵被窩裡了?

    想到姚主簿被人從被窩裡揪出來地樣子,要是他還正在行夫妻之事……思及此處,唐成與張相文對視之間,兩人都是忍不住大笑出聲。

    自打姚主簿當日下了那著狠手兒後,唐成心裡一直就憋著一股子郁氣,此時隨著朗朗笑聲,這股鬱積數月地悶氣總算發散了個乾淨,「馬別駕沒說什麼?」,姚主簿畢竟是一個縣裡的三把手,要對他動手地話,根本就不可能完全繞過馬別駕,笑過之後的唐成因有此問。

    「我也問了,但我二叔啥都沒說」,張相文頗為遺憾的搖搖頭,隨即又笑道:「不過想來他肯定好受不了」。

    「這倒是!」。唐成笑著吐了口氣,「不過如此以來的話。咱鄖溪縣衙可是徹底把馬別駕給得罪了」。

    「是倒是,不過老馬今年是五十七,他這歲數致仕也就是三兩年的事兒。再說就是得罪了也有張縣令和虎爺操心,咱跟著著急有什麼用」,張相文嘴裡說著話,手上已經過來拉扯唐成,「以前在縣學。而今又到了縣衙,難得來趟州城,好歹正事辦完了,正好出去趁趁熱鬧」。

    「我這兒還等著人哪」,唐成因就說了吳玉軍晚上要來的事兒,張相文聽後臉上恢復了正色道:「大哥。吳玉軍來了之後你別跟他說張司馬是我二叔」。

    「不說張司馬是你二叔,就連這次咱們進州城先找了你二叔的事也不說,對吧!」。見張相文點頭,唐成一巴掌拍在了他肩膀上,「你當大哥傻哪?故意給自己找不痛快」。

    為一件事找兩家幫忙,這實在是大忌諱。只是這次畢竟是大事兒,又要做地徹底,加之張相文跟張司馬是親叔侄所以才會如此。唐成又豈會巴巴兒的上桿子去在吳玉軍面前捅破。

    二人這邊等著,誰知那吳玉軍卻沒來,打發了小廝過來告知說他晚上要陪老太太吃飯,出不來了,聽到這消息張相文卻是高興了,當下拉著唐成就往外跑去。

    因前面在等吳玉軍來。兩人也沒吃飯。此時唐成索性把張相文帶到了上次來時吃三合湯地鋪子上。

    老母雞湯熬的夠火候,粉皮子筋道。餛飩鮮香,總之這三合湯還是那麼地道!老翁端著滿滿一大碗三合湯過來的時候,還特意跟唐成打了個招呼,「公子來了!」。

    「噢!王伯還記得我?」。

    「咋不記得,上次來時公子還多打賞了三十多文錢哪!」,王伯雖是一臉的皺紋,但笑容卻爽朗,「來我這兒的客人雖多,但像公子一樣帶著大娘子一起來的可不多見,老頭子記的清楚著了」。

    「嗯,好吃,大哥你選地這地兒好」,張相文初進來時還一臉的不以為然,此時吃了一口後頓時連聲讚好。

    「可不止這三合湯,王伯一手兒酸漿面也是絕活兒」,看了看鬚髮已白,滿臉皺紋的老翁,唐成心頭一動,笑著道:「寶合樓做席面可以,小吃還真沒拿手的,二弟你倒是可以跟掌櫃的推薦一下王伯」。

    唐成原是覺著王伯這麼大年歲了還在街上擺攤子不容易,冬冷夏熱的,寶合樓裡好歹要舒坦些,再說就他這手藝,寶合樓請了他也不吃虧。

    誰知他這邊說完,不等張相文說話,那王伯已是笑著搖搖手道:「多謝公子好意,我在這兒挺好,街坊們習慣我了,我也習慣了忙活地時候聽他們說說笑笑的,鬧騰著有生氣兒。要說掙錢,夠吃飯再攢下點兒養老的就夠了,就是再有多地我也用不了!」,王伯說完,笑了笑後又回去忙活了。

    其實自打昨晚張相文從他二叔那裡回來後,唐成的心思一多半兒就轉移到了桐油生意上,他是窮狠了的人,眼下家裡要用錢的地方也多,遇到這麼個掙錢地機會,雖然嘴上說的豁達,其實也著緊。

    對於急著掙錢的他而言,王伯這番話聽來就別有了一番滋味,看著一頭白髮的王伯臉上的安詳爽朗笑容,唐成心裡竟隱隱有了些欣羨,市井多高士,這王伯即便一個字不識,但這份看淡錢財的豁達卻實有高士之風。

    但欣羨畢竟只是欣羨,唐成知道自己的情況,就不說他自己,單是要想讓家中二老以後能像王伯這樣活的愜意,他就得拚命努力。吃完飯,兩人又四處閒逛了許久才回到客棧,第二天上午起來地晚,唐成梳洗完正跟張相文一起吃飯地時候,有跑堂的小二哥過來稟說堂少爺昨天吩咐下要送地魚已經到了。

    聽那跑堂的小二哥說完,唐缺詫異道:「這麼快!」。

    「一準兒是趕的夜路」,張相文淅瀝呼嚕抱著碗喝了兩口後,站起身一抹嘴道:「走,看看去!」。

    唐成素來吃飯就快,他倒沒像張相文那麼急,將碗中的粳米粥都喝完之後,這才起身往外面走去。

    送桃花瓣來的那兩人就是以前張相文在縣學時經常好帶在身邊的長隨。張相文說的真沒錯,此時這兩人臉上都有掩飾不住地憔悴之色。分明就是趕了一晚的夜路。

    張相文指著馬車上裝著地大半人高的呂風問道:「大哥,這是你昨天向掌櫃吩咐下的?」。

    「是」,唐成上了車轅向呂風內看去,只見約莫有近二十尾桃花瓣正在大木桶內游動著,桶面上甚至還放了一些水草。

    唐成探手下去撈魚,剛一碰到,那魚就潑剌剌攪起一蓬子水花遊走了。真是歡實的很。

    見狀,從車轅上下來的唐成很是高興,「看這魚多蹦跳的多歡實,再新鮮不過了!二弟你回去真得替我好生謝謝你四叔,僅僅一下午能弄出這麼多魚來已經不容易了,桃花瓣兒可不好找。最難得的是這十幾條魚竟然都是兩斤上下地,正是最當吃的時候」。

    「早跟你說過,啥事交給我四叔之後就妥妥兒的把心放勻實了」。張相文抬頭看了看天色,「大哥,這也不早了,既然你在州城還有事兒那我就先回了。如今好歹領著差事了」。

    將張相文送走之後,唐成順勢就去了北市吳玉軍的茶莊,魚既然弄到了,就趁著鮮活的時候送去最好。

    吳玉軍也是剛到鋪子沒多久,聽說魚到了,當即說出了跟剛才的唐成一模一樣地話,「這麼快?」。

    「吳兄吩咐的事情我豈敢怠慢,這可是趕了一晚上的夜路送來地」。聞言唐缺一笑。「吳兄你看是現在就送過去?」。

    「走,這就送過去。正好趕上中午就能吃」,兩人往外走時,吳玉軍手都搭到唐成肩膀上了,兩人勾肩搭背的往外晃蕩,「這下兒老太太可樂和了,她老人家一樂,我姐想不誇我都不行了,嘿嘿!我跟兄弟你呀是越處越投緣了!」。

    上了吳玉軍的馬車到了寶合樓,及至見到那些在新制木桶裡歡實蹦跳的魚後,吳玉軍除了向唐成搖了搖大拇哥外,真是再也說不出啥了,這個唐成啊,真是太他娘會辦事了,連這法子都想地出來,老太太想吃鮮魚,可還有比這更鮮活的魚嗎?

    吩咐車伕趕著裝魚桶的馬車跟緊自己後,吳玉軍向一邊兒站著的唐成招了招手道:「兄弟,你還傻站著幹嘛呀,上來呀!」。

    兩輛馬車一前一後從側門進了刺史府,到了灶房所在的小院兒後,吳玉軍使人把木桶卸了下來,卻沒讓灶房的那些人撈魚,「老太太念叨這桃花瓣賣相好都有好幾回了,如今活蹦亂跳的弄來了,好歹得請她老人家來瞅瞅,平潮,好生招待唐少爺,我去去就來」。

    「是,舅老爺」,那名喚管平潮的灶房總管將唐成迎到一邊兒地房裡奉茶,堪堪只續了一回水地功夫,就聽外面想起一陣兒見禮聲,顯然是老太太到了。

    唐成跟著福生走出來,就見外邊吳玉軍陪著兩個婦人走了進來,中間一頭銀髮的老人不消說就是孫老夫人,老夫人身邊攙著她地是一個淡施脂粉,身穿五暈羅灑金七褶裙的中年婦人,見眾人神色,這中年婦人該就是以善馴夫而名滿金州的刺史府內當家孫夫人了。

    吳玉軍看到了唐成,不過卻沒招呼他,逕直領著他姐姐及老太太到了那大木桶前,這廝為了獻寶,愣是沒讓一邊兒灶房的下人動手,而是親自探身到呂風裡一陣兒忙活,「哎呦,跑,還跑,我看你往那兒跑!」,嘴裡頭叨咕著,片刻之後等他站直身子時,手上已抓著了一尾兩斤上下的桃花瓣。

    「難怪老太太惦念,這魚愣是跟施了胭脂一樣,你說它咋長出來的這顏色!」,吳玉軍捧著魚到了老太太面前獻寶,其時天色已近正午,正是一天裡陽光最好的時候,桃花瓣修長的魚身上每兩指寬的間隔就有一道淺粉如桃花般的紅暈,整條魚紅白相間煞是好看,這種魚本就以美色著稱,如今在燦爛陽光的照射下,猶自帶著水珠的紅白魚鱗反射出粲然的太陽光輝,益發的漂亮了。

    「媳婦兒,你看這魚多招眼,看的人都捨不得吃嘍!」,老太太看的高興,正拍著兒媳婦的手說著這話時,那尾魚在吳玉軍手裡猛然一掙,甩出星點的水花濺在了孫老太太臉上,老人就是個愛熱鬧的,被這星點的水花一激不僅沒生氣,反倒益發的高興了,「噢!看這魚多歡騰,要吃膾魚就得這股子新鮮勁兒,嗯,玉軍這孩子會辦事,大小也選的好,秀兒,你吩咐下去這魚誰也別動,活活兒的好生養著,婆婆中午給你做一道飛到斬膾嘗嘗,怎麼,不相信婆婆的手藝?告訴你吧,天賜啊可是打小就喜歡我做的魚膾,中午也讓他沾你的光嘗嘗鮮!」。

    說話間,老太太還特特的伸出手去點了點那魚,隨著魚身子一陣兒別騰,惹得老太太又是一陣兒笑。

    被婆婆當眾叫出了閨名兒,孫夫人臉上難免帶上了些羞意,但她素來待婆婆虔孝,加之辦好這事兒的又是自家親弟弟,因也笑著湊趣兒道:「早聽福生念叨了多少回,說娘飛刀斬膾的手藝是輕薄絲縷,風吹可起;操刀響捷,若合節奏,還念叨著慈母左右揮霜刀,膾飛金盤白雪高的詩句兒,媳婦兒原是一直遺憾著不能親口嘗嘗,今個兒可算了了夙願了」。

    「你這孩子,想吃早點跟娘說一聲不就是了」,這話聽的老夫人高興,呵呵笑的連連輕拍媳婦兒攙著自己的手,「飛刀斬膾得有好新鮮魚才成,秀兒啊,你這兄弟不錯,倒不全為他會辦事,重要的是對娘的這份孝心,嗯,不錯!確實不錯」。

    親弟弟露了臉讓婆婆高興了,孫夫人這做姐姐的臉上也是光彩,倒是那吳玉軍倒也光棍兒,嘴裡邊答應著好聽的順耳話兒,邊向一邊兒站著的唐成招了招手,「這事兒雖是我張羅下的,但真正操辦的是他,唐成!昨兒個我才跟他說這事兒了,今天一早可就到了,老太太您許是不知道,這桃花瓣魚呀只在金州下面鄖溪縣裡的鄉下才有,老遠老遠的,為了讓老太太您早點見到這鮮魚,唐成家人趕了一晚上的夜路呢!」。

    我什麼時候說過是我的家人趕夜路送來的了?這吳玉軍還這能白話,心下雖是這麼想,但唐成知道這是吳玉軍給他長臉面的,自也不會再多說什麼,笑著向孫老夫人拱手一禮道:「老夫人從江南道山高水遠的來一趟金州著實不易,這幾尾魚還值當得一說?平日裡就是家裡來個外客也得傾心接待的,莫說只是這幾條魚,老夫人但有什麼想吃的想玩兒的,晚生忝為金州本地人,也自當傾力用心。好歹要讓老夫人在金州住的康健,住的舒心高興才好」。

    唐成這番言語的根底是以金州本地人的身份發散出去的,雖然聽著著實好聽,卻不帶半點諂媚之氣,身為官宦家的老太太,孫老夫人見的人也多了,但像唐成這樣年紀能應答如此得體的卻實不多見,細細將唐成打量了一遍後,孫老夫人扭頭向兒媳婦道:「你兄弟結交的朋友也不錯,這個唐成長的精神,話也說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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