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重生] 唐朝公務員 作者︰水葉子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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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2009-3-4 22:17:3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99 776245
mk2257 發表於 2009-3-4 23:28
第七十一章 這事……成了!

  李英紈身量高挑,個子高肩位就高,為了讓唐張氏枕的舒服些,她就盡量斜側身子放低肩膀,只是如此以來坐的就很難受,自然也就睡不著了,唐缺看著臉上愈顯憔悴的她,感激的笑了笑。

  李英紈笑著搖了搖頭,因車窗布幕掀開後有風吹進來,李英紈想將身側的帔巾給唐張氏搭上,她這一動,枕著她的唐張氏喉中咕噥了幾聲,眼看著就要醒了。

  李英紈怕唐張氏醒過來看到這模樣尷尬,忙閉了眼睛裝是睡著,閉眼之前她沖唐缺拋了個眼風,示意他也如此。

  唐缺看看身邊也在瞇瞪著的唐栓,悄悄把眼睛閉了,只留眼角的一點餘光注意著唐張氏的動作。

  唐張氏動了動腿腳醒了過來,開始時還有些迷糊,等清醒過來發現自己竟然枕著李英紈時,身子頓時跟沾了刺一樣往旁邊閃了閃,饒是如此,臉上也微微起了一層紅,她的眼神兒先是瞄了瞄身邊兒的李英紈,再看看唐缺,隨後又瞅瞅對面瞇瞪正熟的唐栓,終於放下心事般的長出了一口氣,就這也沒敢大聲。

  見著唐張氏這般模樣,低垂著頭的唐缺憋的肚子都疼了,才好歹把將要噴薄而出的笑聲給忍住。

  哎,咱這個老娘啊!!!

  不一時進了城,雖然折騰了一夜,但唐張氏歇都不歇,開口就要去西城劉仙姑的住處。

  劉仙姑住的是一個獨門獨戶的小院兒,唐缺跟著唐張氏走進去時才發現這個外面看來很靜謐的院子裡竟然是擠滿了人,更難得的是雖然人擠得多,但場面卻安靜,一個個臉上都安靜的很,間或瞅向院中正屋的眼神兒竟然含帶著發自內心的敬畏。

  「通陰陽,狐仙附體」,這可真夠嚇人的。既然一個裝神弄鬼的神婆能混到劉仙姑這個地步,那她對老娘唐張氏有如此大的影響力也就不足為奇了。

  進了院子,唐張氏臉上的表情立時肅穆了許多,靜靜的排在後面坐等,唐缺也就只能陪著,因二老在他也不便跟李英紈說話,直把他憋屈的夠嗆。

  一直等了近一個時辰才輪到,唐張氏領著李英紈走了進去,看著那扇重又閉上的正房門,唐缺真有種說不出的感覺,身為一個穿越人,卻沒想到關涉到自己的人生大事竟然要有一個古代神婆來做決定,環境的力量還真是大的無以復加,饒你是什麼人也不能不受制約。

  等的時間長,唐張氏她們在裡面呆的時間卻短,李英紈出來後悄悄給唐缺瞥了一個放心的笑容,看到這個笑容後,唐缺心裡憋著的一股子氣終於鬆泛了許多。

  坐在回住處的馬車上,唐缺不動聲色的觀察著老娘的神情,見她臉上只有疲倦,而昨晚乃至來時的緊繃神色都已消失,一顆心終於安定下來。

  這件事……成了!

  回到在縣城的房子,李英紈先是吩咐著高家的趕緊準備飯食後,就跟著唐缺一起陪著唐張氏兩口子將院子仔細轉了一遍,倒是往日在莊子裡極放得開的蘭姐兒現下有些舉止失措的,有奴婢的身份管著不好多動,但心裡卻又實在想上來親近,這般摩纏之下就份外的難受。

  唐張氏自打進來就注意到了蘭草,這姑娘長的多俊哪!看年齡跟自家兒子也差不離兒,最重要的是身子圓潤,一看就是能生兒子的富態相,見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兒很親切,一副想過來又躊躇的模樣,唐張氏微微一笑招手道:「閨女兒,你過來」。

  這聲閨女兒喊的親,讓蘭草心裡熱呼呼的,走進之後,唐張氏看著珠圓玉潤的蘭姐兒越看越滿意,不覺拉了她的手扭頭側向一邊兒的李英紈,「這是……」。

  李英紈看著唐張氏對蘭姐兒的親熱也是心下鬱鬱,自己遭了多大的罪都沒得著一個笑臉兒,蘭草一出來就能這樣,要說她心裡沒想法還真是假的。恰在這時,婦人就覺一隻手搭上了自己的後腰細細安撫著,眼角的餘光看去時,卻是身邊的唐缺藉著身子的遮擋伸過來的手。

  婦人感受著唐缺的貼心,再看著他那雙略帶歉意的眼神兒,胸腹間剛剛頂起來的一股氣驀的散了,想想自己的過往,再想想年齡,能得著這麼個知情識趣的丈夫還有什麼可抱怨的?自己年齡畢竟是大了男人整整一輪兒,再加上女人本就老的快,難保他以後不……細想想倒不如直接把蘭草的事給定下來,一則這是本就答應蘭草兒的;二來嘛是在唐張氏兩口子面前顯得自己大度;其三將要這宅子裡總還得有個正妻,就算未雨綢繆,也算給自己預留個幫手兒。

  蘭草畢竟是自己的丫頭出身,她還敢跟自己爭寵不成?許是自己年老色衰之後還有借她力的地方,現在早點示好也算未雨綢繆。

  短短時間裡,這些念頭在婦人腦海中如電石火花般閃過,反手回去捉住唐缺的手握緊後,婦人笑著向唐張氏道:「嬸子,這是蘭草兒,原是三年前我在山裡買下的貼身丫頭,自打年初阿成到縣學之後她也就隨著過來負責飲食起居的事兒」。

  婦人說到「貼身丫頭」四字時特意的加重了語氣,她是個寡婦身子,若要再嫁人的話,像蘭草這樣的貼身丫頭肯定是要跟過來做通房大丫頭的,時俗如此,唐張氏又豈能不明白?

  聞言,唐張氏真是歡喜的很了,拉著蘭姐兒愈發笑的和善了,蘭姐兒本就臉紅,此時又見唐張氏的目光老在他胸臀上打圈圈兒,臉色益發羞紅的抬不起了。

  唐張氏對毒寡婦及蘭姐兒的態度有如此明顯的差別,連唐缺都有些看不過眼了,找了個由頭吩咐了點什麼,唐張氏這才頗有些不捨的放了手任蘭草去了。

  唐張氏轉過頭來看了看臉上笑的有些干的毒寡婦,邊繼續往前走邊順手拉起了婦人的手,「你看什麼時候方便,讓我跟成兒他爹見見你爹娘?」。

  婦人不防唐張氏突然說出這麼句話來,腳步一停竟有些愣住了。

  「你既然要嫁進唐家來,我們這做父母的也不能讓你受了委屈,咱家雖是貧家小戶的,但『六禮』可一點都不能少,就是不能大操大辦的讓你風風光光進門,好歹也得周知四鄰你是堂堂正正嫁過來的唐家人,你說,這事兒不跟你父母商量怎麼成?」,唐張氏見婦人的眼圈兒隱隱有些泛紅,心裡也覺澀澀的,這個女人活的可也真是苦!不知覺間她的話語裡更多了幾分安慰的溫情,「自己下的種自己知道,不是我這當娘的沒臉皮誇自己兒子,我家阿成雖然有些個壞毛病,但要論心是真好,他既是真的歡喜你,等你們成親之後必定能對你好的。」

  自古以來妾室的地位就不高,時人娶妾多有一輛馬車草草接過去的,尤其是像李英紈這樣的四嫁不祥之身,且不說有沒有人敢娶,願娶,就是真有人娶她為妾,心裡想的也是不願讓更多的人知道,更別說有唐張氏這樣的提法兒。

  論說起來,唐張氏固然是因為這是獨苗兒子的初婚,不願辦的太草率,但細想想的話,她心裡也未必沒有憐惜毒寡婦的心意,畢竟幾十年來她在村子裡可是出了名的善性人。

  「嗯!」,隱隱間已是紅了眼圈兒的婦人反手緊緊握住了唐張氏剛剛拉住她的手。
mk2257 發表於 2009-3-4 23:29
第七十二章 無心插柳,因果循環!

  跟在後面的唐缺看到這一幕後,心裡也覺舒心不少,要讓唐張氏一下子就喜歡上這個媳婦兒也太勉強,但現下能有這麼好的開局至少就不用擔心以後的婆媳關係太難處。

  唐張氏終於在話語上認可了婦人的身份後,心下也是長吐出一口氣。事情既已定下,她再看婦人的眼神兒和心態就有了不同,雖不像對蘭草那般親熱,卻也是溫言相對,婆媳兩人在前面拉著手邊走邊說話,唐缺樂見如此,也就陪著沉默的唐栓在後面慢慢跟隨,一直到蘭姐兒來請吃飯,幾人這才折回花廳。

  李英紈為心願得償而高興,蘭草得了唐張氏的歡喜而高興,而唐張氏兩口子見兒子成親在即也高興,一家子都高興唐缺還有什麼不高興的?由是,這頓飯就吃的融融洩洩,只有說不盡的和諧。

  因是昨晚都沒睡好,吃過飯後幾人各自休息,睡醒之後唐缺又陪著二老逛了一趟縣城,直到天黑定之後才興盡而返。

  第二天一早,掛念著家裡的唐張氏兩口子執意要走,約定等李英紈父母那邊兒有了准信兒後他們再上城,苦勸不住,唐缺也只能送他們走了。

  送走父母乘坐的馬車後天色已是不早,唐缺也不再耽擱,拿了裝書的布包就直接往縣學而去,總算他趕的快,倒沒有遲到。

  走進本班校舍,唐缺就感覺有些不同,許多同學看他的眼神兒古古怪怪的,而且是他前面剛走後面議論聲就「轟」的起來了,而聽這議論的烈度,肯定不會是因為連著請假數日不見的緣故。

  唐缺雖是心下納悶,但因授課的先生幾乎是跟著他腳跟腳的進來,也就無法找張相文問清端倪,一直到第一節課完,他向張相文施了個眼色後就當先向外走去。

  兩人也沒走遠,到了校舍門口不遠的桃樹下站定後,唐缺徑直開言道:「出什麼事了?」。

  「大哥你最近去那兒了?我問你兩個事兒你可得說實話!」,張相文鬼頭鬼腦的往四周瞅了瞅後,一臉鄭重的道:「第一,在縣衙裡幫忙的那些學生傳回來個消息,說是張縣令看中大哥了,要把大哥留在身邊做刀筆,這事可是真的?」。

  這消息傳的倒是快,想是張縣令已經在縣衙裡打招呼了,唐缺點頭道:「不錯,是有這事」。

  聞言,張相文牙疼般「嘶」的一聲猛吸了口氣,「大哥,你現在是不是跟個寡婦住在一起,而且還是那個剋死過四個男人的毒寡婦?」。

  「這事你怎麼知道?」,唐缺順手重重拍了張相文一巴掌,「很快你就得叫嫂子了,什麼毒寡婦!再這麼沒大沒小的不恭敬,以後到我門兒上可沒飯吃」。

  「大哥,你真跟她在一起?還要成親?」,唐缺的肯定答覆讓張相文一蹦三尺高,連疼都忘了,「我還以為是有人造你的謠,大哥,我的親大哥唉,你不要前程也就算了,怎麼連命都不要了?」。

  「自打去年我就跟她在一起,這不還是活的好好的」,唐缺一把抓住正溜溜兒轉著圈子的張相文,正色問道:「你說的不要前程是啥意思?」。

  「前兩天縣衙裡有消息傳出來,說是張縣令看上你了,要把你留在縣衙頂替林成的職司。結果第二天林成就開始放話說你跟毒……啊,是未來嫂子的事兒,這廝本就是一張爛嘴,又是嫉恨你的,還能說出什麼好兒來?咱們縣學裡在縣衙裡幫忙的人,消息自然就傳了回來,剛才他們議論的就是這事兒?」。

  張相文看了看唐缺的臉色後繼續說道:「結果就在昨天又有新消息傳回來,說是姚主簿以你『德行不修,浮浪無行』為由軟頂了張縣令召你去縣衙之事,更狠的是這廝竟然親自行文到了縣學,以同樣的理由要求讓林學正將你開革」。

  「噢!林學正怎麼說?」。

  「昨天來送行文的是姚清國這個二尾子,林學正如何答覆的倒是不清楚,只是聽說他從學正的公事房裡出來時臉色很不好,若這樣看的話,想必林學正沒答應他」。

  「恩」,唐缺聞言點了點頭,浮躁不已的心慢慢靜定下來。開始仔思謀整件事情。

  自打到縣學之後,他現在的住處連一個同學都沒去過,他跟李英紈住在一個院子裡的事情雖沒有刻意瞞人,但別人要想知道怕也不是這麼容易的事,這肯定是用上了調查的手段,而要想查戶籍,最簡單的就是在縣衙。畢竟城中每棟房屋的歸屬在這裡都有記載。而如今這樣的資料正好是被姚清國主管著,再聯繫到後面的事情想想,那出面的林成不過是被人當槍使罷了。

  張縣令第一天決定用自己,他跟李英紈的事情第二天就爆了出來,隨後又以此事由頭又是頂著不讓他進縣衙,又是行文縣學,這一招招兒真是追的又急又狠。能使出這樣的招數來……想到這裡,唐缺腦海中驀然又浮現出姚主簿當日在縣衙廳中談笑風生的笑容。

  這個老傢伙對自己出手這麼狠,依舊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他的心思唐缺梳理後也能想的明白,一方面是借此堵住張縣令在縣衙安插私人的缺口;更主要的目的多還是在殺雞駭猴,借殺自己這只「雞」給縣衙裡面的「猴子」看看,讓他們生不出,或者說是不敢生出異心來。

  「老東西想的倒是美」,若說前面的手段唐缺還都能理解,但姚主簿想從縣學將其開革實在是讓唐缺對他恨意入骨,這一著真是狠毒到家了,他若真是就這樣被趕出縣學,等於立時就被打回了原形,不說前程啥的,此生注定要與官學及仕宦無緣了。

  殺人不過頭點地,但這姚主簿一出手就想斬斷唐缺的根,這個梁子,實是結的深了。

  唐缺腦子裡思慮明白,時間也差不多了,「走,上課去」。

  張相文聽見這話,眼睛都直了,「你現在還有心思上什麼鳥課,該找誰找誰去呀?」。

  「越是這時候越是要上課」,言至此處,唐缺莫名一笑後已當先往校舍走去。

  唐缺任別人看他的眼神兒古怪且還議論不已,依舊如平日般穩穩當當的上完了四節課,他到底聽進去多少不好說,但至少在面上看不出絲毫的異常來。

  午初散學,唐缺讓張相文先走,他自己慢慢收拾著書冊等物,眼見人走的差不多了,這才邁步到了林學正的公事房。

  「你倒是好耐性沉得住氣」,林學正顯然知道唐缺已經到學,而且看眼前的架勢分明就是在等著他來,「你跟那個寡婦到底怎麼回事兒?依你的年紀有男女之事本是正常,但你也不能就住在她家?德行不休,浮浪無行!聽聽這八個字,你真是昏了頭,你說怎麼辦?怎麼辦?」。

  在這等節骨眼兒上出了這樣的事情,林學正明顯是惱了,對唐缺說話的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嚴厲,更帶著恨鐵不成鋼的惱怒。

  「學正大人別氣壞了身子,此事容我稍後到張縣令處一併解說」,唐缺給林學正斟了盞茶水送過去,「倒是我不在的這幾天,不知二位大人聯絡趙老虎的事情辦的怎麼樣了?」。

  「你當趙老虎是省油的燈?」,一向溫文爾雅的林學正今天說話真是很沖,他也沒接唐缺遞過來的茶水,直接站起身來,「還不趕緊走,張縣令面前我看你怎麼解釋」。

  上了車,林學正一路上愣是沒搭理唐缺,唐缺心下已有定案也並不焦慮。

  這世上總有太多無心插柳的事情,前邊有很多無意識的「因」,到最後竟然就結出了意想不到的「果」,而這個果隨之帶來的又是下一個「因」。

  不一時到了縣衙,因是中午散衙的時間,張縣令正好在書房,果不其然,見是唐缺來了,他的臉色也不比林學正強到那兒去。

  三人坐定之後,林學正看著唐缺道:「已經到了,說吧,你有什麼解釋?」。

  見林學正及張縣令都緊盯著自己,唐缺緩聲道:「我確是跟英紈在一起,而且不久之後就會成婚,但這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一件事情」。

  他前面那句話說出來,兩人頓時臉色大變,好在這兩人畢竟是有涵養的讀書人,總算勉強忍住等他把話說完。

  林學正的手已放在了身邊的案几上,眼瞅著一句不對就該拍案而起了,「說吧,還賣什麼關子!」。

  「重要的是英紈的舅舅」,唐缺迎著林學正的目光微微一笑道:「最愛護短兒的縣尉趙老虎就是她的親舅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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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09-3-4 23:30
第七十三章 通婚書!

  「趙老虎就是她的親舅舅」,唐缺這句話一出口,張縣令和原本滿臉惱怒的林學正猛然一愣,二人交換了個眼色後,林學正又跟著問了一句,「你說趙老虎是那婦人的親舅舅?」,因神情變幻太急,他的臉色就顯得有些木木的。

  唐缺也無多話,只點頭答應,「是」。

  確認這個消息後,張縣令與林學正再次對視了一眼,兩人的眼神中都有一股子猝然而起的欣喜,天上掉餡餅兒,這還真是好事臨頭了。

  就不說前幾日早定下了籠絡趙老虎的策略,其實早在張縣令剛剛到任的時候就在趙縣尉身上下過功夫,希望能將他拉到自己身邊來。

  趙老虎乃是本縣老人兒,幾十年在衙門裡一步步熬出來的,民間威望又高,不管是在市井間的影響力還是在縣衙裡面,他都是一個當之無愧的狠角兒。雖然是三把手縣尉,但不管是從資歷還是影響力來說,都足以跟姚主簿抗衡。

  無奈這趙縣尉也是老成精的人物,雖然嘴上一點不露,但縣衙裡的大勢卻是看的門兒清,壓根兒就沒心思摻和進張、姚之爭這潭渾水。所以任張縣令如何籠絡懷柔,他總是不遠不近的支應。公事上不懈怠,但要論私誼交情什麼的,卻是免談。

  遇到他這種態度,張縣令實在是半點辦法沒有。他這個縣尊本就是個跛腳鴨,又有什麼辦法來拿捏資格既老,政績又突出的趙老虎?

  自打四天前定計之後,張縣令再下苦功,還拉著林學正一起去敲邊鼓,饒是如此,情況也沒好上多少,整個情形依舊是老鼠拉龜,無處下嘴。

  但在眼下不能請調鎮軍卻要解決二龍山土匪的時候,趙老虎實在是太重要了,卻又不能不拉,就為這事兒,張縣令這幾天實在沒少上火。

  眼見時間一天天過去,張縣令正心急火燎的當口,唐缺突然爆出這麼個消息來,如何不讓他歡喜?

  眼中的喜意掩都掩不住,與林學正對視的張縣令轉過目光後,稍稍遲疑著道:「聽說這個婦人素來剋夫,唐成你……你還要與她成婚?」。

  唐缺目睹張縣令的這個遲疑和探問,心中實有一股說不出的淡淡的高興,張縣令在自己這樣艱難的時刻還能想到問他這麼一句,雖然透出些書生氣,卻也足以說明此人並不是那種只圖功利的刻薄寡恩之人,跟著這樣的上司幹事兒,至少心裡不憋屈。

  「子不語怪力亂神!什麼剋夫不剋夫的我卻是不信,說來我與她相識也有年餘了,這一年多來不也活的好好的,別說克了性命,就是小病小災都沒有」,心下想著張縣令剛才的表現,唐缺面兒上卻是一點兒沒露,微笑著道:「此事我已稟明雙親,他們也都是同意的,如今就等著往女家『通婚書』了。」

  唐缺話剛說完,一邊兒的林學正已是撫掌讚道:「子不語怪力亂神!唐成說的好」。

  聞言,張縣令莞爾一笑,要說這事兒最樂見其成的就是他了,「只不知趙縣尉素日對他這個侄女兒如何?」。

  唐缺想了想,終究沒把毒寡婦替她舅舅打理鄉下田產的事兒給說出來,趙老虎既然做的如此隱秘,自然是不想別人知道,若非實在必要,他也沒得多嘴去說,只是簡單答道:「還好」。

  「縣令大人多慮了」,林學正笑著接過話頭兒,「要說這趙老虎最大的特點就是好護短兒,平日裡對手下都像牛犢子一樣護的厲害,更別說自家親侄女兒了。」

  此時的林學正那裡還有半點剛才見唐缺時的惱怒?見張縣令聞言而笑,他遂又呵呵的續了一句道:「既是唐成的好事,這通婚書說不得就要借重大人墨寶了,擇日不如撞日,便由我為大人磨墨如何?」。

  悶了好幾天如今臉上總算露出笑意的張縣令聞言也沒推辭,詢問了唐栓的姓名及毒寡婦在家中姊妹間的齒序後,自到了書案前引筆援墨,伏案而書。

  唐缺起身走到書案邊看去,見張縣令實是寫的一手好行書,筆下的內容倒也簡單,不過二三十字而已:

  唐栓白:家有獨子,年已成立,未有婚媾。承賢二女令淑有聞,四德兼備,願結高援。謹因媒人張無頗、林玉楠,敢以禮請,脫若不譴,佇聽嘉命。

  至此,唐缺才知道張縣令的全名是張無頗,看著這張通婚書他也著實歡喜,不過這份歡喜更多的卻是為李英紈,這婦人半生姻緣多舛,幾次成親給她帶來的都是無盡的傷心與羞辱,此番成親能有本縣縣令及學正大人出面做媒人,至少揚眉吐氣這四個字是盡佔得住了,這除了能給她掙回一個大大的臉面之外,好歹也能一掃舊日的晦氣。

  當然,一個寡婦再嫁卻能引得張縣令拉著林學正一起做媒人,縣尊大人更多的意思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否則僅憑唐缺現在的臉面是遠遠不夠的。

  張縣令想必對自己在通婚書上寫的這筆行書甚是滿意,收筆之後又細細看了一遍,直到墨跡全干之後,這才吩咐書房外候著的下人去內室取錦盒來。

  不一時,那下人捧著一個長約一尺左右的錦盒走了進來,唐缺見這四角鑲銀的盒子做工考究,隱隱還有檀香味兒傳來,已知其名貴,眼見著張縣令要用它裝通婚書,忙出言攔了,能得張縣令親承媒人,手寫通婚書已經不易,沒得再讓人貼補這些東西。

  「唐成不必如此,這禮函萬萬疏忽不得」,林學正現下心情正好,趁著張縣令正在封題那檀木盒子的時候,笑著向唐缺解釋道:「莫小看了這禮函,每個尺寸都是大有講究的,長一尺二寸,乃是法一年十二月;寬一寸二分,像一日十二個時辰,檀木厚二分,像二儀,蓋厚三分,像三才,函內寬八分,像八節。這些尺寸半點都不能錯,你要不用這個,一時半空還真找不到合適的」。

  林學正說完禮函的講究後,張縣令手中的封題也已做完,順手將盒子遞給了唐缺,「玉楠說的對,婚姻乃人道之大倫,實是疏忽不得,說起來這禮函還是為我幼弟準備的,今天正好趕上,你且拿去用就是。畢竟是趙縣尉的侄女兒,於這些禮節上莫要輕忽了」,見唐缺接了盒子,張縣令又笑著補充了一句道:「對了,回家之後莫忘了用五色線把這禮函扎縛好」。

  張縣令既然提到趙老虎,其潛在的意思已不用多說,唐缺也就沒再推辭,「多謝縣尊大人了」。

  「恩」,張縣令笑著點了點頭,卻沒說話,側身間看了林學正一眼。

  林學正又怎會不明白張縣令的意思?笑著拍了拍唐缺的肩膀道:「還是剛才那句話,擇日不如撞日,既然你雙親已經同意這門婚事,我看下午便可把這通婚書送往趙家」。

  此事好容易得唐張氏兩口子答應了,唐缺實也不願再拖,當下便點頭答應。他到縣衙入職的事兒因有姚主簿那邊軟頂著,所以一些必備的需要存檔的文書就還沒做好,當下三人商量著這幾天且不急此事,先把眼前送通婚書及定婚期的事情辦妥之後再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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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09-3-4 23:31
第七十四章 練字小突破

  從張縣令書房出來,唐缺目送林學正馬車走遠後,便懷抱著禮函往家中走去,一路上的行人看到唐缺這般模樣,多有人投來善意謔笑的目光。

  唐缺回到住處要進二進院落時,腳下微微停了停,順手將裝有通婚書的盒子藏在了背後。

  一如平日般,唐缺剛推門走進院子,李英紈就從廂房裡迎了出來,「往日這時候早就到家了,怎麼今個兒這麼晚?」,口中說這話,婦人已將早就備好的熱手巾把子遞了過來。

  唐缺手上拿著東西,就不好接手巾把子,怕李英紈看出不對來,索性把臉向前伸了伸,笑道:「今個兒辦了件大事著實累了,你幫我擦擦就是」。

  新買的兩個丫頭還在鄉下莊子裡,蘭姐兒又在前院灶房忙活,這二進院子裡本沒有人,饒是如此,婦人見著唐缺如此親暱的動作還是忍不住微微紅了臉,但眼神兒裡的流波漾漾著的卻滿是蜜意柔情。

  「這光天化日的……」,嘴裡無意識的說著什麼,婦人手上的手巾把子卻已展平著往唐缺臉上擦去,每一下都輕輕柔柔,慢慢的婦人也似迷醉在這樣的溫情裡,手中越來越慢。

  唐缺原本只是為了遮掩手中的盒子,所以才會讓李英紈給他擦臉,卻沒想到婦人這簡單的動作竟然勾起了他心底最深處的記憶,後世裡小的時候,小姨每天早上也是這樣給自己擦臉的吧?雖然僅僅是童年一閃而過的回憶,卻足以帶來融融的溫暖。

  至此,唐缺愈發的分不清他跟李英紈在一起時,到底是男女之情多些,還是這融融綿遠的親情更多些。

  雖然是一個簡簡單單擦臉的小事,但婦人做完時卻已是雙眼流波蕩漾,男女間事就是這麼簡單,只要有真情意在,便是做著再小,再普通的事情也能收穫滿滿的歡喜與幸福。

  等婦人收了手巾帕子,唐缺順勢向前一步親了親她那三月桃花般的臉蛋兒,「我餓了,你去廚房看看飯食做好了沒?」

  聽唐缺叫餓,正柔情蜜意的婦人當下就往外走去,因是走的太急,手中擦過的手巾把子都忘了擱下。

  見她去了灶房,唐缺邁步到了婦人所住的西廂房,將精美的檀木盒子放在梳妝几上後,轉身去了花廳。

  中午的飯食是兩葷兩素,外加一甜一鹹兩個湯品,素的都是時令鮮蔬,葷菜裡除了唐缺素日愛吃的煨羊腿之外,婦人又特意命加了一道飛刀膾鯉,這道菜就是取用新鮮鯉魚,以快刀斬成細細的魚片後蘸著調味湯汁生吃。

  唐人飲食特別強調一個「鮮」字兒,這道實是江南名菜,高家的不愧是一手好茶飯,直將魚片兒斬的極細極薄,煞是好看。毒寡婦固然是極喜歡這道菜,但唐缺只吃了一口後就再沒動第二筷子,後世裡養成的腸胃實在沒辦法,他對這道生魚片真是半點好感也無。

  「吃完飯跟高家的吩咐一聲,以後肉食都要做熟了再吃,」隨口吩咐了蘭姐兒一句後,婦人見唐缺正用筷子拈起掉在碗邊兒桌上的米粒兒,遲疑了一下後柔聲道:「阿成,你實不必如此的。」

  唐缺將掉在桌上的米粒兒餵進嘴裡,笑笑道:「沒什麼,習慣了。」

  眼下吃的可是從江南西道運來的吳興米,這種米晶瑩白淨,在唐朝又有「水晶」之名,比之唐缺在家中所吃的黃糙米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而即便就是這樣的黃糙米,他家裡也是十天半月的才能吃上一回。畢竟在鄖溪這樣的山區主要是以產麥為主的,沒有水田的話吃米全靠花錢買,農家有幾個人捨得花這份錢財?經歷過這樣的日月後,後世裡小康人家的出身的唐缺如今竟是捨不得浪費一顆米粒兒。

  唐缺吃飯快,他先吃完後也沒再等李英紈她們,便自到了書房,前些天先是到州城,隨後又回家,不僅耽擱了許多課業,便是毛筆字的練習也一併停了,他心裡難免也有些焦慮。

  若單說這些還好些,最讓唐缺頭疼的卻是畫技的習練,因著這些日子忙,他再沒到天福寺去過,上次去時澄寧老和尚據六朝繪畫大家謝赫《古畫品錄》給他講解了「六法」總論,原約定好下次的功課就該是學習粉本勾勒的入門功夫,這一耽誤十多天,真讓唐缺想到老和尚就有些不好意思。

  他這學生當的也太差勁了!

  「這兩天無論如何也得抽點兒時間去天福寺一趟了……」,唐缺苦笑著搖搖頭,磨墨拈筆之間順手在書案鋪好的紙張上寫下了兩行詩句:

  勤能補拙是良訓,一分辛勞一分才!

  這兩句詩雖然俗爛,但對於此刻的唐缺而言確實是發於深心而後流於筆端,或許正是因為這份不著機心的自然,反倒使得這兩行字竟比以前寫的都好,唐缺收筆之後自己也是咄咄稱奇。

  仔細看了看這十四個字後,唐缺順手又從書桌旁邊取過一張紙來,那上面就是他前些日子到州城前練習的毛筆字,專門存下來以備前後比對,自我核查進度的。

  這兩下裡一比較,差別就出來了,這幅剛剛寫下的字足要比前幾日那幅好上一分不止,唐缺將兩幅字細細比對過後,心中嘿然一樂的他又取過案頭上鍾繇的《還示帖》。

  鍾繇號稱正書之祖,在書法史上與書聖王羲之並稱為「鍾王」,其書法最大的藝術特點是剛柔兼備,書風古樸,書寫自然而又意境茂密幽深。

  當然,眼前唐缺的這幅字跟鍾書的這種藝術風格是半點不沾邊兒,所謂藝術風格畢竟是書法大成之後才會有的,唐缺現在還差的有十萬八千里。然則雖然藝術風格靠不上,但具體到每個字的章法結構和運筆回筆上,他這十四個字卻有了些形似的意思,至少在整體看來已經有了鍾繇獨創的「八分楷法」的味道。

  在經過近一年苦練不輟的臨帖後,唐缺終於到了第一步突破的邊緣,只要這關能順利突破,就意味著他即將由「臨形」向更為艱深的「摹意」邁進,直到最終徹底掌握鍾繇書法的神髓。

  正在唐缺捧著《還示帖》對著自己剛寫的這幅字細細揣摩總結時,隨著書房外響起一陣兒急促的腳步聲,就見李英紈捧著那個盒子跑了進來,說來同一個小院兒內距離實在不遠,但因為她跑的太急,竟至於有些微微氣喘。

  因不願打擾在書房中的唐缺,婦人剛才吃完午飯後就直接回了西廂房,時值正午,她又是剛吃過飯有些食醉,身子原本慵懶的很,但在不經意間看到梳妝几上的錦盒之後,慵懶的身子卻猛然一怔,隨後就緊緊繃了起來,剛剛起來的睡意也在瞬時之間消散的乾乾淨淨。

  前後算是有過四個男人,雖然都是有名無實,但對於這式樣獨特的禮函,婦人卻是熟的不能再熟了,她自然知道這盒子裡裝著的就是報婚書。

  唐朝沒有後世裡的結婚證,但眼前禮函裡裝著的通婚書雖然叫法不同,但功用卻如同後世的結婚證。
mk2257 發表於 2009-3-4 23:32
第七十五章 溫暖!

  《唐律》中有明確記載:「諸許嫁女,已報婚書而輒悔婚者,杖六十」,也就是說只要雙方交換了婚書,這婚書就具有了法律效用,便如同後世所領的結婚證一樣,是受官方認可及律法保護的。

  婦人這半年來日日思之念之的便是與唐缺能成好事,其間她經歷了多少的自怨自艾?經歷了多少的絕望與希望的煎熬?更不說前天晚上在唐家所遭遇的一切。雖然唐張氏兩口子已經允了婚事,但畢竟只是口頭答應,而眼前這個盒子裡裝著的卻是她實實在在的渴盼。

  這一刻婦人竟然有一種全身力氣都被抽空的感覺,當她微微哆嗦著手捧起禮函時,心中那股子不知積了多久的郁氣終於一吐而空,輕輕撫摸著精緻的檀木禮函,毒寡婦微不可聞的喃喃自語道:「我終於有個家了!」。

  儘管她前後有過四個名義上的丈夫,儘管她在鄉下和縣城有兩處宅子,還有一處本縣最大的桐油鋪子,但年近三旬的婦人自從離開父母的那刻起,就再也沒有真正感受過家的味道。

  家不僅是錢財,家不僅是桐油鋪子,家也不僅是房產,對於她這樣的女人而言,若沒有那個男人,沒有和那個男人生下的孩子,若沒有這些人日日廝守在一起,她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永遠無法讓她擁有家的感覺。

  當婦人從紛亂的思緒中清醒過來後,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抱起裝著婚書的盒子向書房跑去,跑來的路上她覺得心裡似乎有什麼憋漲著要炸開,但真等站到唐缺面前,看到這個正對著她笑意吟吟的男人時,卻又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看到婦人這樣子,唐缺放下手中的《還示帖》後,逕直從書案後走到婦人身前,同樣也是什麼都沒說,他只是伸開雙臂將女人輕輕擁進了懷裡。

  婦人偎進懷裡後,頭就順勢靠在他肩頭,唐缺側頭看去時,就見到李英紈臉上有著一種以前從沒有見過的笑容,這種笑容很平靜,很恬淡,也很安心。看著這樣的笑容,總讓人忍不住從心底生出一股子暖暖的溫熱來。

  恍然之間,唐缺莫名生出一種古怪的感覺,似乎他跟懷中的這個女人已經相識了很久,也在一起朝夕相處的生活了許久……

  就這樣相擁了許久,唐缺才在婦人耳邊輕笑著道:「我這兒通婚書都準備好了,倒是你啥時候領我這毛腳女婿去見老丈人?」

  似乎不願從剛才的氣氛裡走出來,婦人說話時依舊閉著眼睛,聲音也很輕柔,「我下午就回去。」

  「哦,那我隨你一起把婚書送去就是。」

  「你還真是個啥也不知道的毛腳女婿!」,婦人聞言後親暱的笑,「你道送婚書是件小事?你帶著禮函上門之前,我家得先預備好長榻,長榻上需放著香案,上面擺好香爐、水碗和刀子,這還是簡單的。招待你的酒食總得精心制備吧,另外你從我家走時的禮物也不能馬虎。論說打發匹緞也使得,但阿成你現下的衣裳實在是少,正好借這機會多置辦幾件。」

  見唐缺開口要說什麼,婦人伸出一隻手來掩住了他的嘴,「這衣服不僅是打發你這新女婿上門,也關係到我家的體面,你就莫要推辭了。別的都好說,做衣裳得花些功夫,我下午回去看看,時間定了就通知你。」

  因這次通婚書不僅關涉到自己的婚事,唐缺實也有借這次機會跟趙老虎接觸的想法,所以在他心裡想來自然是越快越好,聽婦人說了這麼一大串兒,他原本還想抱怨一句麻煩,但話到嘴邊兒總算是忍住了。

  對於婦人來說,自己眼中的這每一樁每一件麻煩在她看來意義就又有了不同,也許她就能從這些瑣屑的麻煩裡得到滿心的高興與快意,嫌麻煩的話要真說出來,沒得傷了她的心,「好,一切依你就是。」

  婦人說做就做,從唐缺那兒出來後便回了老西街的家,難得這一下午的空閒,唐缺也沒耗在書房,也出了門往天福寺而去。

  走進澄寧老和尚的小院兒,唐缺抬頭就看見柳無涯正俯身在院中的琴台上。

  看他聚精會神的用手中的筆在紙上塗抹著什麼,唐缺也沒過去打擾,直接進了方丈。

  方丈中的澄寧也在香案上寫著什麼,雖然聽見唐缺進門的聲響也沒動身子。唐缺頓了頓後放輕腳步走到香案邊,就見老和尚正在默經:

  佛告須菩提:「諸菩薩摩訶薩應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眾生之類:若卵生、若胎生、若濕生、若化生;若有色、若無色;若有想、若無想、若非有想非無想,我皆令入無餘涅盤而滅度之。如是滅度無量無數無邊眾生,實無眾生得滅度者。何以故?須菩提!若菩薩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即非菩薩。」

  唐缺雖對佛經知之不多,但對這極其有名的一段也知道是出自《金剛經》,不過讓他感興趣的卻並非是經文,而是老和尚的書法。

  老和尚默經的書法很古怪,整體看來結字勻稱,其橫畫多是入筆尖細,而又逐漸變粗,至收筆時很重,呈現頓筆之勢。捺筆也重,轉折處不做重按,也沒有各家書法中常用的蠶頭燕尾,總之看上去不像有意為書,卻給人一種樸實無華的安詳之感,對,最明顯的感覺就是安詳。

  這樣的書法唐缺從不曾見過,至少在目前所見的前朝法帖中沒有見過。

  老和尚從容默去,唐缺也不出聲打擾,只是靜靜旁觀,他對經文本身沒興趣,只是細察澄寧的運筆及字中的章法結構,來與自己所習的鍾書做比對。

  不知何時老和尚悄然收筆,空聲問道:「你也喜歡佛經?」

  「啊」,唐缺從沉思中醒過神兒,先收了無意識跟著老和尚的筆虛空臨摹的手指後,才笑著道:「學生與佛經倒沒什麼緣法,只是師傅您這字……」

  澄寧擱筆之後看了看唐缺正收回的手,枯木清空的臉上露出一個淡淡難察的笑容,「這是『寫經體』,專為抄寫佛經所創,與爾等所學都不一樣。」

  見唐缺不解,老和尚隨口又解釋了幾句,「此體創自魏晉六朝時候,那時有專事為善信抄寫佛經之人,名為『經生』,其字稱『經生書』,久而久之這種書法自成一格,也就有了『經生體』的名字。經生體並沒有太多的講究,只要做到清楚熟練,安詳自然即可。」

  「受教了。」

  「同是用筆,書法與畫技有異曲同工之妙,你且寫幾個字來我看看……」,說完,老和尚已側身讓開了身前的位置。

  唐缺沒料到老和尚突然來這麼一齣兒,不過既是師父要看,也不容他推辭,當下上前拿起羊毫細筆寫下了《金剛經》三字。

  唐缺寫完之後自己看了看,倒也覺得發揮出了自己的正常水平,側身讓了半步的他靜等著老和尚點評,面上雖然平靜,其實心裡還是隱隱有些期待。

  「唔,鍾元常的八分楷法!」,唐缺盡自期待,誰知老和尚針對他的字兒也不過就說了這九個字而已。

  此時香案上的默經已乾,澄寧順手將之拿了起來遞給唐缺,「此經共有五千七百二十四字,目下寫到的是離相寂滅分第十四,剩下的就交給你了,一天只需寫二百字即可,但這二百字不得有一筆脫漏,一字訛誤。」

  老和尚這般交代必定有其道理所在,只是唐缺現下看不明白,反正他每日在練習寫字,這也不過是順帶而已,當下便答應著接過默經。

  澄寧點點頭,從香案邊回到了長榻上的蒲團上盤膝趺坐,「你有些日子沒來了,今日授課之前,且先說說謝夏陽的六法吧。」

  謝夏陽即是六朝時的名畫家謝赫,據南陳姚最《續畫品》記載,此人寫貌人物「點刷妍精,意在切似,目想毫髮,皆無遺失」,實在算得是魏晉六朝時的人物畫大家。因其是陳郡夏陽人,所以後人慣以籍貫稱之為謝夏陽,上次課程所講便是取自他所著的《古畫品錄》,也正是在這本著作裡,謝赫提出了畫技六法,老和尚此舉分明有考校之意了。

  「是」,唐缺答應一聲,略一沉思後開口道:「所謂六法,一是氣韻生動,二是骨法用筆,三是應物象形,四是隨類賦彩,五是經營位置,六是傳橫移寫,此六法以氣韻生動為第一要義,氣盛則縱橫揮灑,機無滯礙,其間韻自生動。其餘五法則分講用筆、設色、章法和臨摹等作畫的基本要求和具體方法,骨法用筆是指……」

  靜聽唐缺侃侃而言,老和尚待他說完後點了點頭,指了指香案道:「那上面有一副老衲前日繪下的院中古槐粉本,你且將香案搬出去,據我這粉本與實物再摹一份粉本出來,下筆之前需切記『骨法用筆』的諸般要義,去吧,待你臨出粉本後,我再據之與你一一分說。」

  唐缺將上面放著的東西都取下後,自搬了香案帶著筆墨出去院中安置好,那柳無涯看來是沉進去了,任唐缺鬧出這麼大動靜,俯身在琴台上的他也沒扭頭望上一眼。

  早在上次課程中唐缺就已經知道,這個時代繪畫遠非自己當初所想的那般是國畫山水,後世熟知的「破墨法」,「暈染法」要等文人畫開山祖師王維出來後才會慢慢發展起來,盛唐之前的畫倒類似於後世的工筆,也就是先用墨筆勾勒出所繪之物的外形,隨後再據此設色,所以這時候乃至前朝的畫都是有顏色的彩畫,而不是像後世的國畫那樣僅有黑白兩色而已。

  如此以來,他學畫雖然免了「破墨」、「暈染」等法,但在用筆精工和設色賦彩上就得花費大功夫。而沒有上顏色的畫圖底本,既被稱之為粉本。

  「早知道會穿越來唐,後世裡學學素描寫生多好?又或者我搶搶王維的風頭,在此之前先把水墨技法弄出來?」,擺好香案之初,唐缺心裡還不寧定,難免冒出這些古怪的想法。

  但想也是白想,現在肯定不能再穿回去了,至於說搶王維的風頭也是笑話,王維也是在吸收前輩畫家的基礎上才有了開創之功。而他在此之前對畫技半點不通,縱然知道後世畫法的大概,在一點基礎也沒有的情況下也別想搞出這樣的東西來。

  這就好比後世裡人人都知道愛因斯坦的相對論很經典,但若沒有紮實的物理知識做根底,你就是知道相對論理論的大概,也別想把它真個說清楚。要想做到這一步,總得先把基礎物理的底子打牢了之後再循序漸進。

  萬丈高樓從地起,說的就是基礎的重要性。

  這個道理唐缺自然明白,剛才也不過是一時胡亂臆想而已,等他慢慢定下心神後,便對著澄寧的粉本及槐樹原型開始了紮實而漫長的打基礎工作。

  人一旦沉入某件事情之後,時間總是過的很快,遑論唐缺本就是個做事特別容易專注投入的人,等他勾完最後一筆後長吐出一口氣抬起頭時,才發現自己太過專注之下,絲毫沒注意到天邊不知什麼時候湧出了一大片輝煌燦爛的火燒雲,天色竟已經快到了黃昏時候。

  一個半時辰,三個小時就這樣瞬息而過了。

  唐缺起身活動著有些僵硬酸麻的身子時,才發現院子裡原本俯在琴台上的柳無涯不知什麼時候早走了,想想他來時柳無涯的專注,忍不住莞爾一笑。

  活動活動腰腿,揉揉手腕子,等唐缺將身體都活動開後,便搬著書案重又進了方丈。

  老和尚澄寧不僅是高僧,同樣也是個擅於教徒弟的好師父,沒有多餘的空話,但只拿過唐缺的粉本一一指摘出其中的錯誤,並結合實例再次分說「六法」,如此現對現的有的放矢,唐缺聽的明白,收穫也就比單聽空講要大的多。

  這是唐缺第一次繪粉本,裡面的問題自然就多,饒是老和尚單挑著最基礎的來講,也花了近一個時辰才將授課結束,隨後又給唐缺佈置了一份「家庭作業」,著他下次來時再帶一份新繪粉本後,這才揮手讓他去了。

  等唐缺走出方丈時,天邊美麗的火燒雲早已沒了蹤影,一彎窄小如船的下弦月剛剛掛上院中大槐樹的枝頭。朦朧的月輝下,空際一片素雅靜幽,前寺山門處的晚課鐘聲悠遠而來,更為這靜幽增添了幾分飄渺空靈之意。

  仰頭看了看彎彎的月牙兒,唐缺披著一身月輝,沐浴在空靈如洗的鐘聲中緩步出寺而去。

  白日裡喧鬧的街市上現在冷清了許多,透過大開的坊門,清晰可見兩邊坊區內點亮的萬家燈火,平民家庭為了節省燈油,是以這些燈火都不太亮,沒有後世夜晚的霓虹燦爛,只搖曳的在紙糊的窗扉上透出一道道紅黃的桔光。

  這樣的燈火遠沒有後世霓虹的逼人光華,卻別樣顯出一股易親近的溫情,唐缺看著那一扇扇燈火照亮的窗戶,聽著裡面隱約傳出的笑聲,哭聲,小兒嬉鬧聲,腦子裡總不免思緒飄飛的要去想窗子裡面的人家,窗子裡面的故事。

  在後世的鋼鐵水泥森林裡住的太久,此時夜晚漫步在這一千三百年前的小城街市,一股股無處不在的「家」的感覺就這樣潤物無聲的將他暖暖的裹住。

  後世裡,唐缺最欠缺的,最想要的也就是這種家的感覺,那怕它不夠華麗逼人,只要如這盞盞油燈般夠溫暖就好,沉迷於這樣的氣氛中,他原本有些匆匆的腳步已在不知不覺間越走越慢。

  等唐缺終於看到屬於他的那一盞燈光時,臉上油然露出一個衷心的笑容,尤其是看到光暈裡正焦急等著他回來的那個身影時,這笑容又盛了幾分,腳步也陡然加快了許多。
mk2257 發表於 2009-3-4 23:33
第七十六章 今月曾經照古人!
 雖然光線暗,但蘭姐兒遠遠兒的就認出了唐缺,從屋簷下小跑著迎了過來。

  「不是說天一擦黑就回來嗎?怎麼晚到這時候?」,蘭姐兒握著唐缺的手臂仰起頭問道,也不知是不是月光的緣故,使得這個沒什麼心思的丫頭漂亮的臉蛋上別樣浮現出一股濃濃的純情,恍然之間,竟使唐缺想到了後世裡第一次與金魚約會的夜晚。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後世大學裡第一次與金魚約會的夜晚,同樣也是這樣一輪彎彎的下弦月。雖然兩人一豐滿,一纖瘦,長相絲毫不同,但同樣的月光下,她們臉上的純情卻絲毫沒的差別。

  將手中拿著的默經放進懷裡,唐缺抬起手來捧住了蘭姐兒仰起的臉蛋兒,一如一千三百年後的那個夜晚,柔柔的親吻了下去。

  一千三百年後的金魚在熱戀過後猝然起身遠逝,一千三百年前,當唐缺再度在同一彎月牙下,以同樣的姿勢捧起蘭姐兒的臉吻下去時,他唯一可以確信的一點就是,懷中的這個女子必能伴他一起漸漸終老。

  儘管唐缺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但感受到濃濃情意的蘭姐兒也沒再問,從唐缺懷裡出來後,她便藉著幽暗的光線如在州城般握住了唐缺的手,兩手交纏,十指緊扣。

  進大門時,蘭姐有意鬆手,唐缺卻緊握著不放,掙了兩下沒有脫開,蘭姐兒也便沒有再使勁,只是她卻再不敢拿眼去看正在跟唐缺打招呼的門房。

  直到進了內院,蘭姐兒的手才解放出來,給了唐缺一個燦爛的笑容後,這丫頭便急急的往西廂房跑去,夫人已經派人催問了三遍,如今唐缺既然回來了,她得趕緊報信兒去。

  等婦人出來,唐缺少不得要說說下午在天福寺學畫的經過。

  「阿成,用功自然是好的,但你這也委實太辛苦!」,婦人遞過了手巾把子後,又扭頭吩咐道:「蘭草,你去灶房裡跟高家的說一聲,讓她現在就選一尾鯽魚燉上,香料什麼的都少放。對了,再交代一句,這湯不趕著吃,讓她多燉些時候,這樣喝著才補腦子」。

  蘭草應聲去了,唐缺接過手巾把子擦過手臉後笑著說了一句,「不就是學學畫嘛,看你蠍虎的,那兒就至於如此!」。

  唐缺嘴上雖這般說,心下也是感歎讀書不容易,這一點上不拘後世還是唐朝都一樣,後世裡的學生固然是累,一千三百年前的書生們也委實不輕鬆。要想出頭的話,除了經文詩賦這些本業需要下苦功之外,琴棋書畫也半點少不得,人的心力有時而窮,這般樣樣都要學,又怎麼輕鬆的起來?

  哎!歸根結底一句話,不管是在什麼時代,若非家裡有絕大的依靠有終南捷徑可走,普通人要想出頭都不輕鬆。不吃苦中苦,難熬人上人!這話雖然土舊,卻實在是集合了無數代人的人生經驗總結出的至理名言。

  晚上吃飯的時候,李英紈告訴了一個准信兒,讓唐缺後天上午去她娘家送通婚書,古人重外親,而外親裡舅家最重,唐缺隨口問了幾句,果不其然,後日上午婦人的四娘舅趙縣尉也會到場。

  這事定下之後,唐缺現下就沒什麼可操心的,吃過飯陪著婦人與蘭姐兒說了一會兒話後,便進了書房。

  唐缺在書案後坐定,先是拿借來的筆記補齊前些日子落下的課業,隨後又將借人筆記自學的四書按規劃的進度完成本日的課程量後,這才撿了書卷,起身從書架上找出雕版印刷的《金剛經》,準備完成澄寧老和尚佈置的任務。

  一天只需寫兩百字,下午唐缺聽到這任務時還不覺的有什麼,兩百字還不容易!但此時真個動手時才知道厲害。

  兩百個字的確是沒什麼,但加上「不許一筆脫漏,一字訛誤」的要求後,可真就不容易了,本來前面老和尚的寫經體就漂亮,唐缺續過來寫時自然要打起十二分精神,盡量發揮出最好水平,也免得這一本手抄經前後看著差別太大。

  本就用心,再加上老和尚特意囑咐的要求,就給了唐缺極大的壓力,動筆時再也不敢像往日自己練習時那樣草率,總得先在心裡把要寫的這個字從運筆到結構章法都揣摩清楚後才敢下筆,唯恐一個想的不到,下筆出了失誤,白紙黑字的想改都改不了。

  就這樣,唐缺用八分楷法在默經上寫出第一個字之前,足足頓了將近半盞茶的功夫,隨後的幾十個字也不比第一個來的輕鬆。別的高手大家都是「運斧成斤」,他現下卻實是反過來的運斤成斧,只覺手中的毛筆就跟斧頭一樣重,運起來時絲毫不敢草率輕忽,生恐傷到了自個兒。

  但要跟心力消耗比起來,單是筆上還輕鬆的多,這活兒其實主要還在累心,以前唐缺練字時偶爾還能走走神兒,現在老和尚這要求卻是逼著他把全副的心力都用在了字上,從下筆前的揣摩,到落筆時的運筆及輕重力道控制,再到一個字寫完後針對事前揣摩構思所作的成敗經驗總結。

  眼下每寫一個字都是一次完整的體驗和設定,實踐再到經驗總結的輪迴。這樣練字要是不累的話簡直就是見了鬼。

  但唐缺也正是在這書寫的過程中,真正的理解了澄寧的意圖所在,補全默經是假,老和尚分明就是用這種辦法使他在練字的過程中能真正做到束心猿,斬意馬,若說他以前練字更多的是用手,那澄寧現在就是逼著他學會用心。

  不管是束心猿,斬意馬,還是做事更講究心的體悟,老和尚無言之教的這種方法都不脫佛門修行藩籬,也正是在這個夜晚,唐缺發自內心的認識到澄寧確實是一位真正的大德高僧。

  雖然從相識以來,唐缺從沒有聽澄寧說過一句佛,論過一句經,但在他想來真正的高僧或許就該是這個樣子,他們畢生修佛,但一朝開悟之後卻又能衝破單純的教門分隔,從而將領悟到的佛法原理運用到世間萬事萬物之中,譬如眼前的書法!

  中間除了喝婦人親手送來的魚湯而耽擱了一些時間,唐缺幾乎是片刻沒停,饒是如此,等他終於完成二百字的任務量時,也已過了丑正〈凌晨兩點〉時分。

  等唐缺如釋重負的站起身時,只覺腦子裡昏沉的厲害,隱隱還有些眩暈,晚飯雖然吃的飽,但現在肚子裡竟又有了很強的飢餓感。

  唐缺知道自己並不是真餓,而是一天下來思力太甚,用腦過度的徵兆,當下不再耽擱,草草收拾了書案後,也沒再洗,便直接去睡下了。

  第二天早上依舊是卯正〈早六點〉起身,梳洗收拾過後到縣學時堪堪辰初〈上午七點〉,這一上午唐缺跟其它時候沒什麼兩樣,照舊是老老實實的聽課作筆記,唯一值得一說的就是中間下課的時候張相文跟他一起出來透氣,在聽說唐缺明個兒上午要去送禮函後,死活要跟著一起去,那怕是為此逃學也在所不惜。

  午初散學之後,唐缺沒急著回家,而是往林學正的公事房走去,既要說說明天送通婚書的事兒,也是順便給自己和張相文請假。

  公事房裡的林學正早收拾好了東西卻還沒走,看這架勢也是在等著他,唐缺剛一進來,學正大人就忍不住出口問道:「怎麼樣?」。

  「還沒去呢!」,這隨口的一句讓林學正臉上神色一緊,唐缺見狀,乃跟著補充了一句道:「女方家還要準備,定的是明天上午去,我這就是來請假的」。

  「明天上午去!好」,林學正不僅沒有不高興,反而撫掌讚了一聲,見唐缺不解,從胡凳上站起身的他笑著一揮手道:「走,路上說」。
mk2257 發表於 2009-3-4 23:34
第七十七章 咱是大福星!
說是路上說,但直到兩人都上了馬車後林學正才開口,「你昨個下午沒去實是好事,現在正好一併吩咐了」。

  這話聽得唐缺一頭霧水,「吩咐什麼?」。

  「縣丞之位呀!」,林學正悠悠聲道:「昨個下午我與縣令大人又細思量了一回,有結親這門子事在,約莫也只能保證你能跟趙老虎說的上話。他趙老虎是老成精的人,未必就肯為了你這麼個素未謀面的侄女婿下死力。要想使得動他,總得有實實在在的好處。嗯,你明天上午見到趙老虎之後,跟他說話時不妨直接說明,只要他能在八月前把二龍寨給解決了,事後縣令大人當力保他出任本縣縣丞」。

  唐官制,一縣之內縣令為首,其次就是縣丞,再下來才是管文事的主簿和管武事的縣尉,只是制度雖如此,但因鄖溪縣小,實在沒有太多的事情,所以自從兩任前的縣丞告老致仕之後,這個缺就一直留著。上面有縣令,下面有分管具體文武事的姚主簿和趙老虎也盡忙的過來,四五年下來就成了習慣,以至於縣衙中人幾乎都忘了還有這麼個空缺。

  而臨老尚想一博的姚主簿目下雖然沒有縣丞之名,其實幹的就是縣丞的事情,久而久之上下也都習慣了。

  只是姚主簿雖然有著等同於後世副縣長的權利,但他畢竟沒佔著這個位子,話說他也不想要這個雞肋一般的位置,而是把目標直接定在了一把手上。

  張縣令與林學正商量了一下午,分明就是抓住了姚主簿的這個疏漏。要用這個空缺的縣丞之位來促使趙老虎使勁兒。

  縣丞雖然是一縣之內名正言順的二把手,但單以這個職位本身而言其實吸引不了趙老虎,它最大的好處還在於對將來的期望上。

  山南東西兩道山大地少,在整個唐朝素以貧瘠著稱,鄖溪又是個小縣,所以外地官員其實並沒有多少願主動來此的,按著開國幾十年的慣例,多是在山南東道之內自行調劑,只是到上一任滿連本道內都已調劑完一圈兒,委實是沒什麼合適的人調派來此了。正是在這個背景下,所以姚主簿這個流外吏員出身的人才動了想上位的心思。其實若換個地方,譬如江南東西道,或者是淮南道,一縣主官必定是有功名的人才能擔任,像姚主簿這號的想都不會去想。

  縣令一任期滿之後,若無外地官員空降調派而從本地提拔官員頂上去的話,縣丞乃是當之無愧的第一人選,這是官場慣例,若非情況實在特殊,也沒人願意主動打破這個慣例。

  這一任調張縣令來此已是勉強,未必下一任還從外地調派不成?而張縣令本人也是有功名出身的,這一任滿之後無論如何也會動動,如此考量的話,那如果現在能當上縣丞,幾乎就是穩把穩的下任縣令人選了。

  從如今排位第四到主政一方,趙老虎對縣丞這個雞肋位子或許沒什麼興趣,但當這個位子直接連接到一把手縣令的時候,他要是還不動心,那這幾十年官場就算白混了。

  張縣令的開價確實是回味悠長,趙老虎只怕想不動心都難了!

  唐缺想明白這些後,微微一歎道:「姚主簿也是個見識淺的,他若能忍忍的話,下一任縣令豈不是水到渠成的事兒,又何必像現在這樣勞心勞力的鬥!」。

  「他的年齡不允許了!」,林學正一句就頂了回來,「他比趙老虎大了五歲,跟州城馬別駕同年,今年已經五十七嘍,等張縣令這一任期滿,他就是五十九歲,本朝定規是六十致仕,五十九歲想接掌縣令?到那時就是州里和道裡都同意,報上去後吏部也不會批轉的。年齡不饒人哪,所以姚主簿才會這麼拚命,他這輩子要想坐上正位的話,要麼今年,最遲明年,錯過這兩年,就是張縣令走了也輪不著他」。

  這一點後世裡也是一樣,唐缺自然是一聽就明白。

  說完姚主簿的事情後,林學正又問了一句道:「聽說在縣學裡你跟南街張家的那個小子關係甚好?」。

  「南街張家?你說的是張相文吧?」,唐缺也沒問他是怎麼知道的,林學正是縣學之首,就等於是後世的校長,他要想知道學生的事情真是太容易了。

  「嗯,就是他。說說,你倆的交情到底如何?」。

  「是還不錯」,唐缺點點頭,「前些日子他非拉著我到他家桃園結拜了,現在說起來還是結義兄弟」。

  「好好好」,聞言,林學正難得的哈哈大笑起來,拍著唐缺的肩膀道:「看來張縣令昨天下午真沒說錯,你唐成跟本朝開國的盧國公一樣,是個大大的福星」。

  「嗯?怎麼?」。

  「明天晚上我會在三合樓宴請張文生,到時候你跟張相文一起來」,眼瞅著馬車已經到了林學正家宅子門口,林學正邊掀車簾邊笑著補充了一句道:「張文生就是本縣總捕,也就是張相文的親三叔,這下你該明白了吧」。

  林學正說完,吩咐車伕把唐成送回家後,便下車去了。

  明白,實在是再明白不過了,剿滅二龍山要趙老虎點頭掌總,但真正出死力的還是張文生這操辦具體事的。張縣令此舉分明是要上下交攻,兩手齊抓。

  眼瞅著林學正已到了宅子門口,掀開車簾的唐缺趕著問了一句:「盧國公是誰?」。

  「盧國公姓程諱知節」,心情大好的林學正說完之後嘿嘿一笑道:「也就是說書匠口中的程咬金」。

  林學正答話的同時,載著唐缺的馬車轔轔聲中已向前駛去……

  ……………………………………

  當下下午唐缺難得的留在家裡,吸取昨晚的教訓,他中午小睡起來後就率先開始完成老和尚給佈置的任務。

  雖說僅僅只有二百個字,但到最後完成時幾乎花費了唐缺兩個時辰的時間,平均每寫一個字都要一分鐘,而且腦力、心力消耗巨大,不過付出的多,回報的自然也多,唐缺明顯感覺到整個過程中他對鍾書的理解要比以前快的多了。

  整個下午婦人和蘭姐兒都沒進來過,這種情況在以前實在少見,也不知她們在外面忙些什麼,晚飯時候唐缺還特意問了一句,但婦人也只笑笑罷了。

  因是第二天上午有事,當晚唐缺睡的就早些,異日早晨起來推開窗戶,卻見平日緊閉的內院門此時正難得的大開著,婦人的馬車正在院內停著,高家母女並兩個新買的小丫頭都在忙碌的往車上裝著什麼。

  唐缺梳洗後出房到了馬車旁邊,見裡面已放上了不少的紋飾的禮盒,隨手打開一個寫有「五色彩」的盒子,就見裡面放著五匹綢緞,且這五匹綢緞正好五個顏色。其它的盒子裡有的放著米面,有的放著野味兒,至於油鹽醬醋,乃至椒薑蔥蒜等家裡日常所用都一樣不少。

  「這是……」,唐缺順手拉住抱著一個盒子過來的丫頭問道。

  「這是送通婚書時的函禮,夫人昨天張羅了一天備下的」,趕上這樣的喜事兒,那丫頭臉上也是一臉笑,「喏,夫人正在房裡打扮吶!嘖嘖,可真漂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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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09-3-4 23:35
第七十八章 這……是什麼意思?
 聞言,點點頭的唐缺邁步到了西廂房,房內李英紈正由蘭姐兒服侍著梳妝打扮,見他進來後就在鏡子裡給了他一個明媚的笑臉。

  這婦人本就漂亮,一盛裝打扮起來簡直就是艷乍的逼人,好在有了前次的經驗,唐缺倒沒太意外,「函禮這麼大的事兒,你也該先跟我商量商量才好」。

  聞言,正盈盈笑著的李英紈微微一愣,隨後臉色一黯道:「時至今日,阿成你還當我是外人?」。

  她這一問,倒讓唐缺不好說什麼了,倒是婦人沉默片刻後幽幽聲道:「阿成你的心意我明白,只是你也得替我想想?那兒有夫妻之間還要分算錢財的?莫非你是嫌我這錢來的不乾淨,怕使著污了……」,說著說著,剛才還是笑意吟吟的李英紈臉上已有了自苦之色。

  今天本是大好的日子,唐缺實不願她如此,再仔細想想自己這一年多來的經歷,現在的堅持倒顯得虛偽了,去年在村子裡還好說。自打年後到城裡以來,他這吃的,用的,乃至住的,那樣不是花費婦人的錢財,雖說有言在先這些錢都是會還的,但這些日子來婦人何曾得過他一文錢財?

  一邊是讀書要花錢,另一邊是自己實在沒錢,如此要想保持住不靠女人養的自尊,可真是太難了!唐缺一邊在心裡鄙夷著自己的虛偽,腳下緩步到了婦人身邊,伸手拿起梳妝几上的烏木珍珠簪替李英紈戴上。

  「自打我入縣學以來,吃的住的那樣不是用你的錢!」,唐缺手上調整著簪子的位置,「我倒不是故意要跟你分算錢財,只是想你知道,我之所以娶你,只是因為你的人,而不是這份家財」。

  「我知道」,聞言,正自自苦的李英紈側了側身子,臉就貼上了唐缺的手背柔柔的來回廝磨,雙眼看著身前鏡子中一站一立緊緊依偎在一起的兩人,重綻笑容的她口中細細聲道:「我明白,我真的明白!」。

  婦人重又高興起來,但唐缺心裡卻並不快意,這倒不是生氣或者惱怒,只是心裡隱隱像堵著點兒什麼東西一樣,雖說夫妻一體不用計較錢財歸屬,但自己好歹是個男人,是個男人卻被錢困成這樣,怎麼著都是一件窩心事兒。

  「嗯,我去換身出門衣裳」,唐缺輕輕拍了拍婦人的臉後向外走去,邊走心下邊在尋思找個什麼機會好生想辦法賺些錢花花,就不為自己想,也得為父母想想,唐張氏若是指著兒媳婦兒養活,時間長了難免要在婦人面前說不起話來。

  但賺錢的事也不是你急就能有的,總得碰上好機會再說。等唐缺換好衣裳從屋裡出來時,正好見門房老高到了二進院子門口,報說有個張姓公子來訪。

  唐缺知道來的是張相文,他以前送過自己一回,今天循著舊路就來了,「嗯,你領他進來就是」。

  聽唐缺這麼吩咐,老高微微愣了一下,畢竟這時代男性外客一般是不進內宅的,能讓進內宅的都是跟主人有通家的交情,可是,沒見過這位張相公來過呀?

  老高稍等了一會兒,見唐缺沒再多說什麼後轉身依命去了,過不一會兒,他就領著一身簇新打扮的張相文走了進來。

  見門子領進來一個陌生小相公,除了高家的年紀大些還好,其她連高家女兒在內的三個丫頭都作勢欲避,唐缺見狀,擺擺手道:「只管忙你們的,這是我兄弟,不是什麼外人」。

  張相文是個典型的自來熟,人來瘋,一點都沒進人內宅該有的矜持,聽到唐缺的話後,他老遠就笑說道:「對,你家老爺是我大哥,說起來你們還該稱呼我二老爺才對」。

  唐缺往張相文身邊走,沒等近身就聞到一股濃郁的香氣傳來,「你身上這什麼味兒?」。

  「熏香!」,張相文顯擺著就地轉了個圈兒,「這熏香可是在襄州波斯胡店子裡買的,怎麼樣,好聞吧?」。

  唐缺無語,唐朝富貴人家有給衣服熏香的習俗,並以此為時尚,對此他倒是早聽蘭姐兒說過,只是到今天才第一次見識。

  張相文正顯擺的時候,就見梳妝完畢的李英紈盛裝出了西廂房,她跟蘭草都知道唐缺有這麼個結拜兄弟今天要跟著一起送通婚書的事兒,而且兩人的對話也隔著窗子聽見了,是以不用介紹唐缺介紹,走近前來的她便微微一福身子道:「這位想必就是張家二叔吧?」。

  因婦人穿的是軟底緞鞋,正在向唐缺臭顯擺的張相文就沒聽見背人有人來,此時聞聲轉過身去,乍見身前有這麼一位艷光逼人的婦人向自己福身為禮,當下就愣住了,還是唐缺見不得他這呆頭鵝的樣子輕咳了一聲後,這廝才猛然醒過神兒來。

  張相文醒過神兒後先扭頭向唐缺擠眉弄眼的做了個鬼臉後,這才轉過身肅容一拱手道:「小弟張相文見過嫂嫂」。

  張相文雖然裝相裝的好,無奈他剛才愣神兒乃至向唐缺擠眉弄眼的動作都被側跟在婦人身後的蘭姐兒看見了,此時他越是裝相,益發惹得蘭姐兒再也忍不住的嗤笑出聲。

  這小子你就別指望他正經的起來!唐缺知道張相文的調調兒,當下揮手示意婦人不必再讓茶,逕直道:「準備好了?時候也不早了,要是準備好了就動身吧。」

  張相文接過唐缺遞過來的禮函捧在懷裡,邊跟著往外走,邊低聲道:「嘿!沒想到,我這小嫂子長的這麼漂亮!大哥,我可算知道你為啥硬是要娶她了」。

  「行了,閉嘴吧你」,唐缺可沒有跟人討論自己老婆的習慣,壓根兒就沒接張相文的話茬兒。

  出了大門,婦人上了張相文帶來的馬車走在前面,唐缺兩人則坐上後面那輛裝著函禮的馬車,兩輛馬車相跟著往縣城老西街而去。

  婦人的娘家是鄖溪縣城老北街的一院兒四合捨,只看房舍外圍牆根兒上斑駁的綠苔痕跡便知這該是一棟祖傳下來的老屋。

  馬車在婦人娘家門前停住,好動的張相文撩開車窗幕布向外看了看後「咦」的一聲道:「不對呀,送通婚書可是重禮,就不說左鄰右舍的都要來捧場,娘家人也該出來迎著才是,怎麼這麼冷冷清清的」。

  聞言唐缺湊過身去看看,還真是,那老宅的門雖然開著,但門外卻連一個迎候的人都沒有,見到如此被人輕忽的景象,他心裡難免有些沉沉的不高興。

  不過這畢竟關係著李英紈的顏面,唐缺也不好多說什麼,「成婚乃是大事,裡邊兒的講究多,未必你都知道?」,透過簾幕看前面的婦人已經下車進了門,唐缺也順勢就下了車。只是遺憾剛才只看到婦人的背影,所以就難以從她臉上的表情猜度出李家人這般安排的意思所在。

  張相文下車之後,煞有其事的正了正衣冠穿戴後,平端的雙手捧著禮函一步三搖的邁著鄭重的「官步」向大門裡走去。

  按唐俗,送通婚書時要在男方親族中選擇有才貌,最好是有官位的年輕人擔當函使,前時唐缺因城內無親,所以變通法門想的是自己親送,但昨天張相文既然要來,那這函使的職差自然而然的就落到了他身上,畢竟兩人是結義兄弟,雖然勉強,但好歹也算有親了。再說這小子長的不錯,人又是富戶出身穿的也體面,有他充任函使,不拘是婦人還是唐缺臉上都好看些。

  張相文在前,唐缺落後半步,他後面就是那輛裝著函禮的馬車,兩人一車順著大開的門戶向內走去。

  門口上一個人都沒有,但一繞過門庭內豎著的照壁後,唐缺就見到一進院子正堂外的廊下老老少少的站滿了人,及至他倆進來,這些人的目光自然而然的就盯了過來。

  「不對呀!」,至此,唐缺就是再不明白唐朝的婚俗也看出不對了,大喜慶的日子,但李英紈這些親人的臉上卻沒有半點歡喜之意,甚或看向他的目光還有些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這……是什麼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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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09-3-4 23:36
第七十九章 臉都丟盡了!

  依時俗,男方來送通婚書時,女家應安排與新女婿同輩份的年輕男子在門戶外迎候,等迎進院子後,女家舅父上前二迎,將男方新女婿及函使迎進擺放好香案的正堂內,先請水一碗,隨後便由函使當著女家及賓客們的面用香案上備好的刀啟開函封,當眾誦讀通婚書,以示通告周知之意,隨後女家接受聘禮,安排酒飯招待函使及新女婿等人,再然後女家會在男方酒後要走時回送一份「答婚書」,並按照家中經濟狀況打發男方家來人,或成衣或匹緞不論。至此,整個報婚書的過程就算正式完成。

  但今天毒寡婦娘家卻全然沒按正常路子走,門戶外沒人迎著也就罷了,如今他們都進了院子,也不見有婦人的舅父上前,活生生就把兩人給晾上了。

  張相文今天之所以鬧著要來,就是給唐缺湊熱鬧的,如今遇到這麼個局面,只讓他尷尬不已。這小子上一輩叔伯五房就他一個男丁,在家裡也是受寵慣了的,那兒吃過這樣的癟?要是自己的事兒只怕是早就發飆了,無奈這是唐缺的事兒,所以任他心裡如何難受,也只能強忍著,忍是忍,但一張臉早隨著僵硬的雙手漲的通紅。

  張相文不好受,唐缺就更不好受了,新女婿第一次上門就被人這樣待承,換了誰也好過不了,更別說張相文還在一邊跟著,這一下更襯的他整張臉都丟盡了。

  心裡翻江倒海,手捧禮函的張相文因無人搭理臉色漲紅的同時,唐缺臉上也洇起了一層淡淡的潮紅,忍了又忍,直到緊握的指尖把掌心都掐出血印子了,唐缺總算忍住沒說話,也沒轉身就走。

  女家沒接禮函,那就是唐缺女婿的身份還沒被承認,這場合還輪不到他說話。

  唐缺與張相文如此,先一步進來的李英紈就可想而知了,任是產自帝京蕊香居的上品脂粉也掩蓋不住她蒼白如雪的臉色,「爹,娘,你們這是什麼意思?」,婦人的語調跟她的臉色一樣冷。

  唐缺順著婦人的目光往廊下人群正中看去,見到李英紈的父母是一對六十歲左右的老人,這兩口子普普通通的就像千萬個同齡的老人一樣,實在是沒有什麼出奇的地方兒,看他們的樣子,不該是能做出如此薄情之事的人哪!

  聽到婦人問話,老兩口啥都沒說,接話的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眉眼間依稀跟李英紈有些相似,想來該是她哥哥,只是此人面目雖然長的周正,但臉上卻明顯浮著一層油滑的氣息。

  「妹子,你別惱,」果然,唐缺猜的沒錯,這男子正是婦人的哥哥,此人對唐缺雖冷,但跟李英紈說話時卻親熱的很,甚至隱隱還有些討好的味道,「禮函不好現在就接,有些事還得先跟唐……唐成說清楚了才行,這是昨天家裡公議下的,總之不管是爹娘還是哥哥嫂嫂都是為了你好。」

  「有什麼要議的不能在我昨天回來時說,非得等到現在難為人?李英貴,你不把這事給我交代清白,從今往後我就沒你這哥了,」李英紈那兒有不惱的?她實在沒想到好容易做通唐成父母的工作後,自己娘家人竟然這麼重重的在她臉上扇了一巴掌,這還幸好唐成父母沒來,要不然婦人真不知道以後還有什麼臉面見公婆,嘴裡咬牙問話,她的眼神兒卻不在李英貴身上,而是偷偷瞥過來打量唐缺的臉色。

  說實話,她是真怕呀,好歹也認識一年多了,她那兒能不知道唐缺的性子,今天吃自己娘家人這麼冷落待承,他要是真拔腳就走,那……

  沒料到妹妹會放出這麼狠的話來,當著眾人的面兒李英貴臉上一陣兒青紅,不過他還真沒敢跟婦人較勁兒,兩片薄薄的嘴唇撥拉了兩下後扭頭道:「爹,娘,你們看……」

  看了看一臉尷尬的大兒子李英貴,再看看身側衝她猛打眼色的小兒子李英盛,李趙氏伸手把背後正扯她衣襟兒的兩個兒媳婦的手給撥開後道:「二女兒,那是你哥!」,說完這句,老太太向唐缺兩人招招手道:「也別站著了,先到廂房說話。」

  說完之後,老太太也不等婦人及唐缺說話,就已當先往東廂房走去。

  「到現在還不讓進正堂,大哥,這是來者不善哪!」,張相文說到最後,還是沒忍住的冷冷哼了一聲,只不過他雖想跟著一起去聽聽李家人到底要說什麼,卻被人引到另一邊的廂房中喫茶去了,就連李英紈身邊也去了兩個婦人圍著要拉她到後宅說話。

  經過這麼些功夫後,唐缺初始時的怒氣反倒被壓了下來,他現在還真想聽聽李家人背著李英紈到底想跟他說啥,當下也沒推拒,跟著李英貴向東廂房走去。

  進了東廂房的一共是七個人,李家老兩口,另外還有兩個被李英貴稱呼為二舅、三舅的老者,年紀也都在六十上下,除此之外就是唐缺及李英貴,以及李英貴的弟弟李英盛。

  不愧是一母同胞,李英盛跟李英貴不僅長的像,就連那股子油滑氣都像。

  不過出乎唐缺意料之外的是,今天李家人裡並沒有見到鼎鼎大名的趙老虎,也不知他是不是被衙門裡的事兒給絆住了。

  唐缺心裡想著,嘴上啥都沒說,進來坐定之後就看著李英貴,眼下的形勢他也看明白了,婦人娘家如今主事的就是這大兒子,自己今天遭受的冷遇九成九就是出自他的安排。

  七人坐定之後,李英貴邊拿著茶甌給眾人倒茶,邊乾咳了兩聲後道:「唐成是吧,今天怠慢了!倒不是父母還有我們這做兄弟的有心如此,實在是有些事得提前跟你商量清楚,這樣也免得真成了親戚以後鬧得大家臉上不好看,你說是吧。」

  李家人既然這麼待承他,唐缺也沒多餘的話說,逕直開口道:「什麼事,說吧。」

  「咳咳,那我說了啊」,李英貴放下茶甌在唐缺正對面坐了,「其實呢想跟你商量的就兩件事兒,第一吧就是贍養老人,所謂養兒防老,論說二老該是我跟弟弟這兩個兒子養活,但不怕唐成你笑話,這些年我們兄弟時運一直不太好,養家餬口呢也著實不易,妹子心痛我們,所以這十多年來都是她在出錢糧供養老人,如今她要再嫁,按民間的老古話說就是出嫁從夫,我們想商量的第一件事兒就是,二老以後的贍養你看還能不能循著舊例?」

  「原來是為了錢!」,唐缺心下一晒,看李英貴兄弟倆白白胖胖的,身上穿的也光鮮,就他們那件緞子外衫至少都值四百文,穿成這樣會養不起老?真是笑話,兩個老人一頓能吃多少?要說唐缺剛才對這個要成為他大舅子的人還只是氣的話,現在簡直就有些鄙夷了,百行孝為先,一個人連親生父母都不願供養,你還指望他的人品能好到那兒去?

  唐缺端起茶盞喝了一口,也沒說繼續贍養,也沒說不養,只是淡淡道:「那第二件呢?一起說出來就是。」
mk2257 發表於 2009-3-4 23:37
第八十章 沒規矩!
  「好,爽快」,李英貴心裡其實並不怎麼想讓妹子嫁人,所以對唐缺不給準話兒也沒在意,繼續開口說道:「這第二件事嘛就是關涉到我妹子的身家,還是那句老話:出嫁從夫,你倆這一成親之後,不拘是房產,浮財還有那間桐油鋪子就該改姓為唐了,本來嘛這也沒什麼,只是你看啊,我妹子畢竟比你大了十歲,又是個妾室的身份,將來萬一她年老色衰的時候你……要是家裡有個什麼變故,啊!讓她一個既老又沒了家財的女人怎麼過活,對吧?當然我們相信唐成你做不出這樣絕情的事兒來,但身為她的親人,我們這做父母,舅舅及兄弟的不能不為她以防萬一的想在前面……」。

  後面有心圖謀妹妹的大宗資財,前面還連那點子父母的養老錢都不肯出,唐缺對這人真是齒冷的很,沒心思再聽李英貴在那繞圈子,唐缺直接插話問道:「依你的意思要怎麼辦?」。

  「不是我的意思,是家中公議」,李英貴白白胖胖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依家中公議的章程是想跟唐成你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在成親前立個文契,把我妹子現下的產業且轉到父母名下,也好給她留個將來萬一要退步時的餘地,當然,如今城裡的這棟房子就不用歸並過來了,就算老李家給妹子的嫁妝了,另外桐油鋪子每年的生息也可劃撥一半過去貼補你們的生計,不知這個章程唐成你同不同意?」。

  先是氣,後是鄙夷不屑,等聽李英貴這一大段話說完後,唐缺卻幾乎忍不住的想笑了,這李英貴呀你要說他笨吧,可真是會替自己考慮盤算,說什麼把產業轉入父母名下給妹子留個後路,這文契只要一立,李英紈現在的一切就變成了父母的財產,而父母名下的財產只有兒子才有繼承權,這是《唐律》裡面明明白白寫著的。

  但要說李英貴聰明吧,他想出來的這招兒只怕連三歲孩子都能看出背後的意圖所在,更別說那什麼嫁妝,貼補的話,拿妹子自己的東西貼補自己,他這當哥哥還說的如此慷慨大方,日啊!他怎麼就能好意思說的出口?莫非在他眼裡我唐缺就是個豬腦子的傻瓜蛋子?

  唐缺從來就沒有要圖謀婦人家財的意思,至於說贍養老人,作為一個穿越者,唐缺也根本沒有女兒就不該養老的想法,只要經濟條件允許,子女養活老人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李英貴要是不說,唐缺自自然然的就會那麼做,但他如今竟然這樣給說了出來,而且分明是在把唐缺當豬腦子的傻瓜一樣說出來後,唐缺心裡的想法可就變了,「這兩件事我答應如何?不答應又如何?」。

  「要是唐成你能答應嘛,咱們立馬兒擺香案接禮函;要是唐成你不答應……」,說到這裡,李英貴的臉色也跟唐缺一樣冷了下來,「那這通婚書和函禮我老李家實在是接不起,就勞煩你原物帶回去吧」。

  李英貴玩兒起了圖窮匕見,唐缺反倒沒做出李英貴想像中拍案而起的舉動來,端起茶盞輕輕呷了一口後微微一笑道:「這兩件事兒我怎麼聽著都有些自說自話的意思,你還沒跟英紈商量過吧?」。

  就這一句話,頓時讓李英貴變了臉色,一邊兒坐著的李英盛見事不對,接口道:「在家從父,如今父親就在屋裡;我哥剛才說的兩件事兒唐成你只要答應下來,咱們接了禮函這婚事就算定了,出嫁從夫,你說了就算。我二姐雖然能幹,但畢竟是個女人,這麼大的事兒就不用女人來操心了」。

  至此,唐缺算是徹底明白了,合著這兄弟倆今天是鐵了心要拉著老爹老娘和舅舅們一起謀奪妹子的產業,他不答應的話,就沒法成婚,而李英紈只要不成婚,那家產早晚有一天還得回到娘家來;但自己要是答應的話,對方接過通婚書之後就是籤文契,想必那文契他們現在都預備好了,李英紈的家產當下就得轉手兒。

  唐缺剛才還覺著李英貴像個小丑,現在想想,這兄弟倆還真是有心機的很哪!

  思忖片刻,唐缺正待說話時,就聽關著的廂房門「彭」的一聲悶響,隨即李英紈咬牙切齒的聲音順著被踹開的門戶鑽了進來,「李英貴,李英盛,你們算什麼東西,也敢來搶我的家產,做我的主?」。

  聲到人到,李英紈挾著一股子逼人的怒火憤然衝了進來,東廂房門外不遠處,剛才要拉她去後宅說話的那兩個婦人正手足無措的呆站在那裡。

  「二……姐,你……你……怎麼進來了?」,突然變故之下,見著素來強勢的二姐,李英盛說話都有些磕巴了。

  「指望她們就想把我拖住?我就說了一句再敢圍著我,以後就別再指望私房貼補,我那好嫂子和弟媳婦兒就愣沒敢再跟上前一步!哼!不是一家人還真不進一家門,跟你們兩個一樣,都是些紅眼珠見不得黃銅錢的沒出息貨。李英貴,李英盛,你倆在老人面前謀奪同胞姊妹家產,就不怕羞了先人,死後埋不進祖墳?」,雖然在唐缺面前甚是柔順,那也是她喜歡唐缺,唐缺也實心對她好的緣故。但命運多舛的李英紈一個人守著家產十多年,這樣的經歷決定了她從來就不是能任人欺負的主兒,這番又是傷心又是急怒之下,說出的話真是句句刻骨。

  屋裡的人除了唐缺之外,其他人聽著李英紈這話都是臉上木剌剌的,老兩口對視一眼的同時,臉上悄然掠過一絲愧悔的神色,這十多年他們可全是二女兒在養著,這次悔不該耳朵根子一軟,沒頂住兒子及媳婦兒們的鬧騰,才會被兒子們架起來做出這老沒臉的事情。想想二女兒近十年來的孝順,再想想她今天所受的委屈,老兩口赧然的邁過臉去。

  至於李英紈那兩個舅舅,現在也是後悔了,早就知道這個二侄女主意大,人也烈性,兩人幹嘛還要貪圖鄉下的那四十畝地好處?兩人四十畝,即便到手一人也不過二十畝,現在細算算二十畝地的出息,也就比侄女兒每年年下節下來探望時拿的東西多那麼一點兒!就為這一點好處,兩人老了老了的卻被人架火堆上烤了,現在可好,倆侄子沒能從唐成這兒弄到契約,自己兩人坐蠟在裡面把侄女給得罪苦了,以後別說地,年節孝敬怕是也沒指望兒了。

  李英紈性子強,加之她又有錢往娘家貼補,所以這麼多年在娘家那可是名副其實的姑奶奶,人人都得讓著點兒,李英貴和李英盛圖著妹妹的錢財,平日自然也是哄著她,長而久之也就養成了婦人在娘家甚是氣盛的局面。

  為了錢,李英貴對這個妹子以往都能忍,但這次當著爹娘和兩個舅舅,還有弟弟及唐成這個外人的面這麼罵他,他縱然想忍,面子上也實在是掛不住了。

  「放肆!」,李英貴氣一沖,火兒一激,掄膀子伸手就向身前不遠的李英紈臉上扇去,只是他這胳膊剛剛掄開,就被一隻手給緊緊抓住,再也動不了了。

  「長兄如父,她太放肆了,誰都別拉我……」,李英貴嘴裡叫囂著轉過頭來,見到抓著他手的竟是唐成時,火氣更旺了,「混賬行子,放開,這是家事,輪不到你來管」。

  唐缺正坐在李英貴對面,是以伸手攔阻就很及時,「我與英紈已有三生之約,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你打她!至於說到混賬行子,我就算再混賬,也幹不出謀奪親妹妹家產的事兒來」。

  「你……」,李英貴被噎的難受,急怒攻心之下想說話都給胸中的悶氣頂的說不出來,他本就是個油滑的市井無賴性子,索性反身過來掄巴掌就向唐缺臉上扇去。

  通過剛才的說話,唐缺早知道他是什麼德行,豈會讓他得手,只是這畢竟是在李家,他也不好光明正大的動手,藉著後退閃避的機會,腳下順勢勾了勾桌子,那激怒下伸手打人的李英貴身子猛然失了依靠,咕隆一聲摔在地上,高高揚起的手臂正好磕在身邊的胡凳上,疼的他齜牙咧嘴的直哼哼。

  李英貴的弟弟李英盛剛才也是被李英紈罵的火大,只是積威之下又有哥哥出頭,所以他就忍了沒說話,此時見到這般情狀,終於有了發氣兒的地方,「好啊,唐成你敢打我哥」,他口中叫著,人已向唐缺撲了過來。

  剛才是唐缺攔住李英貴,這次卻是反應過來的李英紈搶在了唐缺的前面,畢竟唐缺跟李英盛之間還隔著一張桌子,而她們姐弟之間卻近。

  李英盛剛一動,李英紈已搶先跑了過來,一隻手抓住李英盛的胳膊,空著的另一隻手就往他臉上、頭上撓去,「白眼狼!這麼多年你吃的,穿的,就連老婆都是我使錢給你娶的,就是養條狗它也知道個好歹,你真是黑了心連狗都不如,搶我的家產,我讓你搶我的家產」。

  李英紈嘴上罵著,手上不管不顧的憑空抓撓過去,只不過三兩下功夫,剛才憤然而起的李英盛已是頭髮散亂,臉上更被撓出長長短短,大大小小好幾道血布丁。他邊彎腰躲著姐姐長滿長指甲的手,嘴裡邊哎呦哎呦叫著,情形看著甚是狼狽。

  這邊打的打,摔的摔,那邊罵的罵,撓的撓,加之外邊李英貴兄弟的婆娘們見自家男人吃了虧往過跑,場面一時鬧騰的不像個樣子,任是婦人的舅舅及父母在一邊兒又拉又勸也沒讓李英紈鬆一下手。

  這樣的場合唐缺實在不合適做出太多的舉動來,只能繞過桌子站在婦人身邊,萬一要是李英盛反身還手的時候也能幫忙擋擋,她再怎麼說也是個女人,論打架跟男人還是沒法子比。

  正在這亂糟糟的時候,就聽外面傳來一聲叱喝道:「住手!」,這聲音不大,卻自然的帶著一股子低沉的力度。

  聽到這個聲音,外面正提著裙角往裡跑的兩個婆娘頓時就乖乖的站在了門口處,而屋裡剛才任老人怎麼拉都不鬆手的李英紈也聞聲停止了抓撓,就連哼哼唧唧的李英盛都閉上了嘴。

  「趙老虎來了!」,腦子裡冒出這麼個念頭,唐缺側身看去,果然就見到穿著一身官衣的趙縣尉正站在門口,沉著臉冷冷的看著屋裡。

  說來唐缺前些日子到縣衙的時候不少,但除了那次隨眾人遠遠的看過一次外,他竟再也沒有在縣衙裡碰到過趙老虎,這事說來還真是古怪的很。

  這次離的近,唐缺倒是看的清楚,趙老虎個子不高,若按後世的標準來看,最多不過一米七左後,但他整個人卻很厚實,從上身到胳膊腿腳看著都結實的很。長著一張四方臉,右臉眼角處有道長長的舊疤,這樣的身形和長相,再配上身上那件官衣,這人往那兒一站,就像秤桿子上的稱砣一樣,不開口就能穩穩的壓住場面。

  這時廝打的也沒廝打了,剛倒在地上的李英貴也爬了起來,隨著趙老虎邁步走進來,屋子裡也沒人說話,但李家眾人都自覺的各找了地方坐下,就連他兩個哥哥和姐姐、姐夫也是如此。唐缺見狀,也從地上撿了張胡凳,就挨著婦人坐了,坐下之後伸手去握住了婦人的手。

  唐缺正對著婦人安撫性的一笑時,就覺一道眼光落在了自己身上,這眼光冷冷的,其感覺就像……就像唐缺後世高中裡進局子的那次,警察們看他的眼神兒一樣。

  唐缺拍了拍婦人的手,雙眼迎著目光來處的方向對視過去,見望的正是趙老虎,唐缺微笑著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

  趙老虎沒理會他的這個招呼,看犯人一般的眼神在他身上稍作停留後便繼續往下一個人身上走去,婦人似是不習慣他這樣的眼神,順勢就低了頭,但一見到唐缺握著她的手後,馬上又把剛剛低下去的頭昂了起來。

  一一把屋裡人都看了一遍後,趙老虎開口了,他的語調就跟拉家常時一樣,聲音也不大,但就是有一股子說不出來的味道,讓人刻意去留神聽他的話:「老大,你說,怎麼回事兒?」。

  李英貴便將剛才發生的事說了一遍,依唐缺的估計這廝必定要百般狡飾的,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李英貴竟然沒怎麼隱瞞,基本上說的都是事實,就連他提出的那兩個條件都一一說了出來,雖然他說到這些的時候嘴裡磕磕巴巴的,但畢竟是他自己親口說了出來。當然,這廝沒說進東廂房之前的事,也就是如何怠慢唐缺和張相文這個函使的事兒。

  李英貴說話的時候,屋裡沒一個人開口,就連李英紈都沒有,就從這麼個小節上,唐缺看出了趙老虎在老李家絕對的權威。

  靜靜聽李英貴說完,趙老虎看了看他,又特意扭頭看了看李英盛,正自捧著傷臉的李英盛碰上趙老虎的眼神兒,整個人竟然連著哆嗦了兩下。

  看過這兄弟倆之後,趙老虎身子微微側轉過來,「二女兒,你說」。

  婦人從今天進門開始就憋了一肚子委屈,此時終於等到能做主的人回來,還沒說話眼淚就已不爭氣的流了下來,當下一邊兒流淚一邊兒從進門開始,把整個事情源源本本的說了一遍。

  越說到最後,她越是委屈,「這十多年我為這家裡做了多少?老人我養著,兄弟我貼補著,親戚們那裡逢年過節兒我那次短了孝順禮數?滿鄖溪城裡打聽打聽,有幾家離了家的姑娘能做到我這樣的?」。

  一口氣說到這裡,氣苦不已的婦人再也忍不住的哭出聲來,「不就是為了家產,想要錢昨天我回來的時候怎麼不說?昨個兒什麼都答應的好好的,今天卻來這麼一出兒?你們以為這就能逼唐成答應立文契,就沒想想他要這麼一走我怎麼辦?就為了錢,你們就恨不得我一輩子守寡?」,言至此處,毒寡婦停頓了片刻擦乾淨臉上的眼淚後咬牙道:「正好今天都在,我就把話擱這兒,唐成我嫁定了,錢財是我的,我人既然都嫁給他了,那這家財從現在起就姓唐了,誰也別想打這個主意」。

  聽到這話,剛才一直沒敢插話的李英貴再也忍不住了,「通婚書我們還沒接,嫁人不是你說嫁就能嫁的!」。

  聞言,李英紈嘿然一笑,「李英貴,我還告訴你,通婚書我還就不讓你接了。你別忘了我現在的名份是高門李氏,我是高家的寡婦,就算不讓我這寡婦再蘸再嫁也得高家人說,輪不到你來插嘴」。

  就這一句憋的李英貴再也說不出啥來,心急之下他隨口就把平時罵老婆的話說了出來,「你這個吃裡爬外的賤人……」。

  畢竟這是家事,唐缺不好插口,所以剛才只是握著婦人的手靜聽,但這時聽李英貴開罵,他卻再也不能沉默了,正在他要反唇相譏時,話還不曾出口就聽「啪」的一聲脆響,卻是趙老虎反手一巴掌扇在了李英貴的臉上。

  他的手真重,一下兒下去李英貴臉上頓時就浮起了五條指頭印子,隨後破了的嘴角處滲出血絲來。

  趙老虎手快,打完之後就又轉過身來,只淡淡的說了一句:「我跟二女兒說話,沒叫你,什麼時候輪到你插嘴了,沒規矩!」。

  ……

  PS:今天可能有事,特兩章合一併發,下午的更新沒有了,請書友們明天繼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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