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重生] 唐朝公務員 作者︰水葉子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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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2009-3-4 22:17:3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99 776240
mk2257 發表於 2009-3-4 22:48
第三十一章 終見人下來
  做完這些,唐缺拉著兩人到了設在東廂廊下的小灶房,將冷菜逐一回鍋,隨後三人在暖和和的屋裡守著旺旺的炭火熱鬧鬧的吃起了年飯,至於其中勸酒時唇舌相交的香艷情景,便是不說,諸位看官也必能想像。

  吃完年飯後,醉意微醺的三人便來到西廂房外的場院,這裡早就砌好了一個小小的柴堆,旁邊放著好幾捆砍成三尺長短的青竹。點燃火堆,等火焰燒旺後將青竹一截截兒放進去,隨後就聽到連串兒爆竹炸裂的聲響,噼裡啪啦的脆響聲中,原本寂寥冷清的二進院子裡濃濃的年味已是熏人欲醉。

  三人燒完爆竹後就回到屋中榻上打雙陸,玩到疲累不堪時就此倒下睡去,等唐缺在雞鳴聲中睜開眼時,早見窗外已是天光大亮。毒寡婦與蘭姐兒一左一右交頸疊股的裹著他睡的正香。

  起床的過程難免又是一番氣喘吁吁的皮肉糾纏,無奈那桃木樁還沒到期,蘭姐兒身為奴婢又不能先拔頭籌,只苦了唐缺被兩人撩撥的不堪,最後還是婦人故技重施,款款的用一張溫潤小口幫他解了急難,雖不曾真個兒銷魂,卻也別是一番動人滋味。

  隨後的日子唐缺基本就算住在了村學書房,正月裡的時間過的快,轉眼間正月十五的上元節也過去了,上元之後第四日就是新一年的立春正日,也就是在這一天,唐缺從劉裡正處得到了縣令已從城中動身的消息。

  立春之後,天氣一天天暖和起來,與此同時,綿綿密密的春雨也漸次多了起來。新任縣令到達本村的那一天,就是這麼個烏雲細密,半陰不晴的天氣。

  新任縣令一行的人數並不多,四個抗旗牌鳴鑼開道的在前,後面跟著六個隨行護衛的差役,主要陪同巡查的是縣學林學正。盛世重文教,縣學學正就是本縣文教的總代表,他陪同下來也是題中應有之義。

  黃土墊道,合村出迎,這都是早就準備好的套路,還在縣令大人車駕尚遠時,隨著劉裡正一聲令下,人群中早就備下的鑼鼓喜慶班子頓時就喧天的響騰起來,等到縣令大人在道口處下車步行後,兩邊百姓已在劉裡正的帶領下齊刷刷拜倒跪迎。

  他們這一拜倒,就將路側站著的嚴老夫子及其身後的唐缺襯的異常醒目。

  從年前記掛到年後,這段時間唐缺生活的重心就是迎接縣令大人,但直到此刻,他才算看到縣令本人,這是個年近四旬的中年,中等身材,身形微微發福,整個人無論長相還有氣度都透著江南水鄉的清爽,看著倒不招人煩。

  唐缺站在道邊正自打量這位新縣令,就聽身邊一聲輕輕的咳嗽,他當即收回眼光,彎腰從身側香案上捧起早就備好的酒遞到嚴老夫子手中。

  尊官下鄉,耆老相迎,這本是慣例。唐缺虛攙著嚴老夫子給縣令奉酒三盞,縣令三謝而飲後眾山民起身,就此,面上的接官儀式就算結束了。

  唐缺跟在縣令大人身後往劉裡正家宅子走時,明顯感覺到身側及身後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盯在他身上,要是現在抖抖衣服,不知道要掉下多少雙眼珠子。

  儘管唐缺要參與接官的事情早就經過汪長年的大嘴巴被嚷嚷的滿村皆知,但此前的村人們多還是半信半疑的,他唐家的浪蕩小子能有臉面參與接待縣令老爺?這多新鮮哪!那可是體面人才能幹的事,方圓五十里內數來數去也不過只有劉裡正和嚴老夫子兩人夠格兒,至於唐家小子,球!就是怎麼數也輪不著他,多半是汪長年聽風就是雨的瞎咧咧,反正這樣的事兒他也沒少幹過。

  及至汪長年的瞎咧咧真的在眼前上演後,村人們滿臉驚訝之餘都將目光落在了唐缺身上,看他一臉平靜的陪在縣令身後,看他不時與劉裡正低聲嘀咕著什麼,隱隱的,村人們有了一個模糊的意識:唐家這小子八成是要出頭了!

  由唐缺再到他的父母,混在人群中的唐張氏兩口子也就成了眾人矚目的焦點,被這麼多人看著的滋味真不好受,唐張氏不停的用手搓弄著衣角,而一輩子也沒站到人前的唐栓就跟喝醉酒了一樣,滿頭滿臉的一片漲紅,不過這兩口子在不自知之間,已將長年勞作後微微塌下的腰努力的挺直起來。

  一行人簇擁著縣令到了劉裡正宅上,這裡的酒菜是早就準備好的,只等人一到就開始煎炒烹炸,趁著開席前的間歇,劉裡正先是匯報了地方事物,隨後嚴老夫子又說了村學裡的事宜,以唐缺的身份,在這個時刻是湊不到人前的。他所做的就是督催著上茶水,布席面。

  新縣令的這次巡查更多的意義在於瞭解地方情況,也讓地方上見見他這位新主官,既然是抱著這個目的而來,自然就不會對下面刻意為難。這邊匯報工作,他就含笑而聽,最後少不得有一番溫言勉勵,整個氣氛真是融融洩洩,異常和諧。

  席面佈置妥帖,眾人上桌吃飯,酒過三巡時就見一個隨行而來的差役面帶苦色的走了進來,說的是連日奔波之下,縣尊大人車駕的車軸因過度磨損壞掉了,這雖然是個小故障,但因為村裡並無工匠,所以修起來就難免要多耗些時候,就是趕的快,也得明天早上才能動身去下一里。

  聞言,正指揮灶上上菜的唐缺與瞥眼過來的劉裡正會心一笑,隨後,劉裡正及嚴老夫子自然是殷殷勸留,事已至此,縣令大人也只能「欣然」從命了。

  工作已經匯報完,走又走不了,吃完飯之後的時間就有些無聊,幾人又不能枯坐相對,嚴老夫子就提議大家一起登山亭,觀山景。

  一行人擁著縣令大人出了劉宅後向村外西坡上的小山亭而去,正經過沿途那片蒼蒼翠翠的竹林時,天上趕巧不巧的下起細細的小雨來。

  本擬登山卻正趕上小雨,見縣令大人意興闌珊,一臉晦氣的劉裡正腳下停了停,向走上來的唐缺低聲耳語道:「怎麼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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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09-3-4 22:49
第三十二章 莫聽穿林打葉聲〈上〉
  嚴老夫子之所以提議登山,正是出自唐缺的安排,初春之日登高望遠,品酒弈棋,唐缺有信心能讓張縣令度過一個愉快的下午,而在山亭裡也就是他正式上場的時候。眼瞅著事情在按計劃進行,偏偏天公不作美,劉裡正固然覺得晦氣,他更是心中著急。

  只是這時節也根本沒法子商量,唐缺只能把住一條原則:就是天上在下刀子也不能讓縣令折返回去。眼見當先而行的縣令停住步子有轉身之意,他也顧不得跟劉裡正多說,口中已是沉聲吩咐道:「來呀,把備下的蓑衣,芒鞋送上來」。

  迎接上官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只要接待過程能順利,就是提前有再多的麻煩也不怕。這些蓑衣及芒鞋就是提前準備下以防萬一的,隨著唐缺一聲喊,後面跟著服侍的村人頓時就將這些物什送了上來。

  「再砍幾根趁手的竹杖給列位大人送去」,唐缺隨口又吩咐了一句後,手捧著蓑衣芒鞋到了張縣令面前微微笑道:「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一蓑煙雨任平生!劉縣尊,春雨綿綿正可怡情,對面山亭上棋枰已布,美酒已溫,若因這當春好雨壞了遊興豈不可惜?」。

  唐缺從接官開始一直都在,張縣令又怎會注意不到他,只是見他總是跟在嚴老夫子身後,張縣令隱隱還覺可惜,這年輕人從長相到氣度都還不錯,只可惜處身的環境太差,小小村學裡還能培養出多好的人物不成?想及於此,自然也就沒了多關注的興趣。

  直到此時唐缺這番開口,卻讓張縣令聽得心下一奇,後面的也還罷了,前面那四句可不是誰都說的出來的,但他畢竟是一縣之尊,涵養城府總是有的,是以臉上也沒表露出什麼來,「噢,你也懂棋?」。

  張縣令平生第一大愛好就是嗜棋,這趟出來十多日摸都沒摸,唐缺的安排實在是投其所好。

  張縣令嘴裡隨意問著,手上卻已將蓑衣和芒鞋接了過來。他一如此,其他人還能說什麼要走的話不成,當下都紛紛披上了蓑衣。

  「『三尺之局為戰鬥場,陳聚士卒,兩敵相當,怯者無功,貪者先亡!』棋道幽深,學生怎敢說懂?」,唐缺邊順手幫張縣令繫著蓑衣帶子,邊笑著道:「不過孔聖曾言:『飽食終日,無所用心,難矣哉!不有博弈乎?為之猶賢乎已』,孟聖也曾說過:『弈之為數,小數也,不專心致志,則不得也』,學生就是怕飽食終日無所用心,也有心借弈棋修煉心性,所以就學了幾手」。

  短短言語之間,唐缺的三句話分別出自東漢馬融的《圍棋賦》及《論語》、《孟子》,且都是信口拈來的引說原文,這下子想不引起張縣令的注意都難了,「噢!先不說你棋力如何,至少在課業上倒算紮實」,張縣令繫好蓑衣,隨手接過從人遞上的竹杖,「你這番話倒是不錯,西晉張華《博物誌》在論及圍棋起源時曾云:『堯造圍棋以教其子丹朱,或曰舜以子商均愚,故作圍棋以教之』,這兩說中不管是從那一種,弈棋有教化募育之功總是不差的。依你小小年紀能看到這一點,確是不易了」。

  這是接官以來張縣令第一次對唐缺和煦的溫言說話,且還是讚許之詞。張縣令說完之後,揚了揚手中的竹杖對眾人道:「竹杖芒鞋輕勝馬!諸位,咱們這就吟嘯徐行,披一蓑煙雨探探初春的山景如何?」,他口中雖是詢問語氣,但腳下早已當先向前走去。

  張縣令一動,隨行的其他人自然就湊近靠了上去,唐缺倒也識趣兒的沒再黏糊,縣學林學正經過他身邊時認認真真的將他仔細打量了一遍,看他的眼神兒,好像直到現在才認識唐缺一樣。

  「用典合適,應答合度,不錯!」,嚴老夫子低聲讚許的同時,一邊兒的劉裡正也向唐缺翹起了大拇指,「行啊,你剛才說的好,聽著就透出學問氣兒」。

  「你還拖在後面幹什麼」,唐缺笑著推了一把劉里正,「你正好去實地介紹附近的情況,這可是親近縣令大人最好的機會,還不趕緊著」。

  劉裡正聞言嘿嘿一笑,沖唐缺搖了搖舉起的大拇指後就幾步跑上前去,「張大人,您看右邊那邊兒平整的坡地……」。

  初春時節萬物初綠,近處的竹林及遠處的山川在濛濛細雨中顯得份外清新,於這份清新之中又隱隱透出一股盎然勃發的生機。在人煙稠密的城裡住的久了,此時身披蓑衣,腳踏芒鞋,手持竹杖踏青而行,吹面不寒的楊柳風裹著綿綿春雨撲面而來,實是別有一番山間清新的野趣。張縣令及林學正都是讀書人出身,山水詩、詠春詩也不知背了多少,長久熏陶之下自然更能感受這份野趣,幾人閒步觀景,間或吟詠前賢詩詞,於興致酣張之時少不得要誇劉裡正幾句,說他「節目」安排的好。

  這些誇獎讓劉裡正聽的歡喜不已,看來唐缺說的還真沒錯,讀書人就是喜歡這些調調兒!繞著山林逛一圈兒反倒比大魚大肉的準備更能讓縣令大人喜歡。

  小山亭所在的西坡並不甚高,一行人約走了半個多時辰也就到了,唐缺提前在山亭裡安排了兩個人準備等候,張縣令走近時就看到樸拙的山亭早已灑掃的一塵不染,亭子正中的石桌上放置有檀香一爐,棋枰一具,酒甌一提及瓷盞若干,石桌旁邊更有一個小小的紅泥小爐,爐中燃火正旺,只將上面溫著的美酒催的酒香四溢。

  縣學林學正看到眼前這一幕,微微點頭後笑著對身邊的張縣令道:「看不出來呀,這個劉裡正不僅辦事幹練,而且胸中也有幾分丘壑」。

  至此,劉裡正也是不好意思了,「不敢當林學正誇讚,實不相瞞,不僅是眼前這番佈置,就是這次出遊的安排也都是唐成的主意」,劉裡正手指著唐缺笑說道:「我原想著初春天寒,兩位大人定是不願出來受凍的,倒是他說兩位大人都是讀書的雅人,肯定會『好清靜而慕自然』,我雖然膽大依了他,其實心裡也是虛的慌,現在兩位能喜歡,這顆心總算能落地了」。

  「擇善言而聽,不貪他人之功,劉裡正不錯!」,張縣令的目光從亭子正中的棋枰上收回來,看了看劉裡正後就落在了唐缺身上,「不錯!」。

  唐缺見張縣令等人的反應都在自己的預想之中,心中原存的一點緊張也就此消散,「迎春唯有酒,消日不過棋!此時棋枰已備,張縣尊,林學正這就請入局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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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09-3-4 22:50
第三十三章 莫聽穿林打葉聲〈下〉

  從剛才竹林中算起,唐缺每一開口必有錦心繡句,林學正想想這一切的安排,再看看唐缺的年紀,對他的心思也約莫出了七八成,此時就有心想再看看唐缺的棋藝,身為讀書人,琴棋書畫是必備的技藝,反之,從這些技藝上也能看出一個讀書人的性情及氣量,不是有句話叫觀棋如觀人嘛!

  林學正想到這裡,就示意要唐缺與張縣令對弈。

  古代的讀書人最講尊卑之禮,有林學正在,唐缺如何肯搶先,「還是學正先請,學生就暫時做個觀棋人」,唐缺邊伸手邀引二人入亭,口中邊輕笑續道:「善弈不如善觀,人勝則我為之喜,人敗而我不必為之憂,由是常居勝地也!依學生看來,觀棋之中自有大趣味,林學正乃本縣讀書人之共師,就請成全了學生如何?」。

  「這番論觀棋的話說的好,一聽就是個懂得棋中真趣的」,棋癮上來的張縣令不等林學正再推,已是接口道:「林學正就不必再讓了,你我早早對弈一局,勝者再來稱量他的棋力就是」。

  張、林對弈,唐缺奉酒,嚴老夫子品酒觀棋,一時間整個山亭寂靜無聲,唯有聲聲落子應和著離離風聲,聽來清幽至極。

  唐缺手上奉酒,雙眼卻時刻關注著棋盤,一路看了雙方三四十手落子後,心中益發安定下來。論棋力張、林兩人都比他高,所幸高的不是太多,兼且兩人的棋路雖有差別,但總體而言都是出自三國時名棋譜《吳圖》一脈。而他在過去的月餘時間裡揣摩最多的也就是這本棋譜,真要與他們對弈時唐缺自信能把握住大勢,這就有了一拼之力,再加上他後世所學,只要發揮的好,劍走偏鋒、攻其不備之下想要取勝也未嘗沒有可能。

  張、林兩人都是快手,一局棋並沒有花費太多的時間,最終是張縣令以十五目的微弱優勢取勝。

  取勝之後的張縣令很是高興,仰頭滿飲了盞中溫酒後向唐缺一招手,「唐成,你來!」。

  觀棋知品,唐缺通過剛才那盤棋能看出張縣令是個真棋人,是以坐下之後也就沒什麼阿諛奉承的雜念,落子就毫無保留。

  唐缺已經知道張縣令的棋路脈絡,但他的後世所學卻不是張縣令能知道的,隨著雙方落子越多,張縣令臉上的凝重之色越濃,最終唐缺以奇取正,竟在這一局上贏了對方近三十目。

  劉裡正是不懂圍棋的,不過是有樣學樣的端著一盞酒跟著看熱鬧而已,前面還沒什麼,等他聽到唐缺竟然贏了張縣令後臉色頓時一變,腳下藉著石桌的遮擋就連連去踢唐缺。

  反倒是張縣令自己在塵埃落定之後不僅沒有不高興,反倒是連連搓弄著雙手,邊口稱怪棋,邊催促唐缺再來。

  棋枰重開,依舊是唐缺執黑先行,不過張縣令這次卻一改落子如風的習慣,步步應手都反覆思忖,他一謹慎起來,唐缺許多的怪招就再難達到預想的效果,雖然用盡全力,但終因棋力上的差距而最終落敗,不過敗的卻不太多,也不過二十餘目。

  若將兩盤棋拉攏來算,唐缺與張縣令正好是平分秋色,以平局收官。

  下圍棋本就耗時,尤其是這最後一盤下的慢,等分出勝負後亭外已是暮色四合時分,正是該下山的時候了。

  張縣令拂衣而起,臉上滿是過足棋癮後的愜意,「林學正,唐成棋路很怪呀,乍看天馬行空,深思之下又覺大有道理,稍不留神就要鑽了他的圈套,現在想想倒有幾分羚羊掛角的意思,棋力也倒罷了,最難得是他的棋路沒有匠氣。嗯,這個年輕人頗堪造就,以他的年紀久居此地倒是可惜了的」。

  唐缺月來費盡心思等的就是這句話,聽著張縣令的話,他正收拾著棋子的手都慢了下來。

  林學正聞絃歌而知雅意,看了一眼強抑忐忑的唐缺後笑著道,「縣尊大人既然愛才之心,我又豈無惜才之意?正好年初時縣學裡有十餘個學子到了州學,這空出的名額補他一個就是」,言至此處,林學正還特意調侃了一句道:「如此以來,縣尊大人也不用日日念叨無人相與弈棋了」。

  「知我者,林學正也!」,張縣令話沒說完,就聽旁邊傳來「叮」的一聲脆響,扭頭看去時,就見唐缺正忙著拈起從手中跌落的棋子,剛才下棋時還鎮定從容的臉上已微微泛紅。

  張、林兩人自然清楚唐缺激動之下失手落子的原因,不過二人都沒說破,相視一笑後邁步向山下走去。

  回到山下,劉裡正家中酒席已備,張縣令登山之餘又過足了棋癮,比之中午的虛應故事,他晚上的興致就明顯的高漲了很多。只讓一頓酒席推杯換盞了個多時辰方才結束。

  山居寂寞,酒席結束之後,已有醺然之意的張縣令將唐缺及嚴老夫子都留了下來,再加上縣學林學正,四人在莊園後院中品酒賞月閒話著打發時間。

  嚴老夫子與林學正說的更多的是《五經正義》的內容,交流近來的讀經體會,品評學界對原經經義最新的發凡與探微成果,而唐缺則主陪張縣令,話題自然是離不開棋。

  「魏晉六朝時士人尚玄學清談,而圍棋玄妙,變幻莫測,頗合士人雅趣,所以被稱為『手談』,《世說新語》『巧藝』篇中論及晉朝名僧支遁時,說他『以圍棋為手談』,這就是學生所見『手談』的最早出處了。當然,又因弈棋能使人有超凡脫俗之感,故其又被稱之為『坐隱』,意即無論身處何地,只要一坐在棋枰前,就能擺脫世俗牽掛,與隱士無異。同樣是《世說新語》『巧藝』篇,其中也有『王中郎〈坦之〉以圍棋是坐隱』的記載,所以圍棋又被稱之為坐隱。說來,在魏晉六朝的士人眼中,圍棋的坐隱是比避世的身隱更高一籌的心隱,而手談則比揮動拂尾的清談更高雅」,淡淡的月光下,唐缺邊手持茶甌續添茶水,邊語聲淡雅侃侃而談,「張大人位尊一縣,公事擾攘最是繁雜,於公事之餘退居靜室手談心隱,必能一洗塵心浮躁,實是有大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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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09-3-4 22:51
第三十四章 吃喫茶,聊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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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人雅致,行事有度,加之志趣相投,從下午到晚上,張縣令對眼前這個少年的好感正一點一滴的慢慢積累起來,「說的不錯,弈棋至魏晉六朝時是一大變,縱橫十九線的棋枰也正是於此時定型,同時弈棋在南朝之盛也實讓人油然而生嚮往之心」。

  張縣令端過剛剛斟滿的茶水小呷了一口,「依你之見,弈棋在南朝為何會如此興盛?」。

  若說前面還只是閒話消磨,那張縣令這個問題就隱隱帶了幾分考校之意,畢竟唐缺前面所說的那些只要是看過書的就都能知道,但這個問題當下卻無定案,要看的是回答者本人對史料的分析綜合能力,而這史料還不僅僅只是圍棋類的史料,而是關涉到整個魏晉六朝的政治,經濟和士人心態。所以張縣令這一問出口,旁邊正說著話的嚴老夫子都已住口不說,要聽唐缺如何回答,而林學正也饒有興趣的看過來。

  唐缺卻沒想到張縣令會有此一問,想想這個問題倒跟後世大學時的考試一樣,若是答的多些就是論述題,若是只抓筋干就是簡答。

  唐缺藉著替嚴、林兩人添茶續水的空擋迅速組織答案,等茶水倒完,放好茶甌坐定後才緩緩開言道:「以學生想來,南朝圍棋興盛的原因或許有很多,但首當其衝的一條該是得益於上層名士及權貴的愛好與提倡。南朝沈約在《棋品序》中言:『漢魏名賢,高品間出,晉宋名士,逸思爭流』,此誠非虛言。司馬氏以晉代魏,早在漢末魏初,就有許多地位顯赫之人及名士好棋,譬如魏文帝曹操就十分好棋,且弈棋的水平直與當時名手山子道、王子真,郭凱等人不相上下。而當時名士代表的建安七子也多好棋,其中王粲及應�更著有《圍棋賦虛》及棋藝專論《弈勢》流傳至今」。

  「由魏至晉之後,圍棋更是風靡一時,更形成了專有的『名士棋風』,阮籍,裴遐等名士多好此道,此後在南朝最著名的王謝家族中好棋者更是代不乏人,王導、王悅、王羲之,王坦之,謝安等人都是一時名手,不僅是王謝,當時名士如大德支遁等人幾乎無一不好棋,南朝在位時間最長的武帝蕭衍更是嗜棋成癖,每每通宵達旦於此。所謂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這些王公顯貴愛好此道,必定會影響到整個士林風潮,由此天下好棋也就不足為奇了」,這一條原是唐缺想當然的回答,但越說他自己越是肯定。

  恰如文學史一樣,如果王公貴族極力推崇某一文體,則此體必將對整個文壇的創作產生巨大影響,宮體詩的興盛就是最好的例證。圍棋自然也不例外。

  唐缺說完第一條,就偷眼瞥了一下嚴老夫子,見老夫子正撫鬚含笑點頭,當即就放下心來。那張縣令及林學正雖然知道唐缺必能有所回答,卻沒想到他開口答的竟然是這麼一條,答案本身倒沒什麼,但要想到這一條時,回答者本身俯瞰式的思維角度卻實在的顯露出了大氣與高度,再一想到唐缺生活的環境,這一點就顯得尤為難得了。

  張縣令微微一笑,手持茶盞道:「立論甚高,言之有據,這一條說的不錯,你接著說就是」。

  「至於第二條卻是因為南朝時政治黑暗,政亂頻仍,上至帝王,下至士人百姓多有生命苦短,朝不保夕之感,其時出路無門,士人們借圍棋坐隱避世也是促進南朝弈棋興盛的重要原因」,唐缺這條剛剛說完,林學正已是頷首相應,「聽你話裡的意思是還有第三條原因?」。

  「是,依學生想來,這第三條原因就在於圍棋自身,不僅僅因為縱橫十九線的棋枰定型,更在於『品棋』的推廣,早在魏蜀吳三足鼎立時期,魏人邯鄲淳在《藝經》『棋品』篇中就將圍棋棋藝定為九品,『一曰入神,二曰坐照,三曰具體,四曰通幽,五曰用智,六曰小巧,七曰鬥力,八曰若愚,九曰守拙』,正是這種圍棋等級制度的出現和推行,使弈棋的競技性更強,刺激了棋手競爭,從而促進了南朝圍棋的發展與興盛」。

  唐缺回答這一條時所站的角度完全是後世視野,以後世競技體育的角度來論南朝圍棋的興盛,這與張縣令等人觀念中圍棋雅淡坐隱的觀念大有衝突,以至於三人聽完後思忖良久,最終張縣令率先開言道:「南野,你以為如何?」。

  南野是林學正的字,聽張縣令發問,林學正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嚴老夫子道:「教諭以為如何?」。

  「立論新穎,也算得是一家之言」,嚴老夫子說話間看向唐缺的眼神中已有了告誡之意,「不過,以孔孟二聖論棋所言觀之,弈棋之道的真意在於修身養性,若存了競技之心,未免就落了下乘,更不可以此之心沉迷棋道」。

  嚴老夫子這番話學究氣甚濃,隱隱已有了師徒問答的架勢,唐缺也只能起身肅容受教。

  原本是月下閒適清談,嚴老夫子弄了這一出後,就讓現場的氣氛有些變調兒,至此林學正兩人倒不好再說什麼了,張縣令索性也打了個哈哈道:「言者無心,聞著足戒,嚴師出高徒果然不假。倒是唐成年紀輕輕別有一番見識,確屬難得,昔日我在京時也曾結交了幾位好棋的賢德,異日若有機緣,唐成你倒不妨與他們見見」。

  林學正心下也怪嚴老夫子食古不化,壞了張縣令的好心情,此時自然順著張縣令的話音笑問道:「現下圍棋國手當以馮汪風頭最勁,大人說的可是他?」。

  「此人太過傲氣,聽說有好事者當面贊其天下無敵時,馮汪竟然面有得色而毫無謙遜之意,說來也只是有棋無品罷了,這樣的人當不得國手之譽,倒是新近人物王積薪品藝俱佳,來日必有大成就」,張縣令說馮汪時一臉的不以為然,「要說在京城時所見同好,倒是安國相王府上的三郎最為超卓」。

  說到這個三郎時,張縣令眉眼間滿是讚許之色。

  唐缺雖然也學過歷史,但畢竟學的是文學史,對「三郎」這個稱呼就不熟悉,還是林學正的一句話讓他對此人有了全新的認識,「安國相王府三郎,大人說的可是曾被先皇后譽稱為『吾家千里駒』的李三郎李隆基?」。

  「可不就是李隆基!此人年紀雖少,但為人慷慨,與之相處實有如沐春風之感,只可惜他既不是相王府嫡長子,生母地位又卑賤……」,張縣令許是想到私論王族不妥,言至此處後猛然剎住了話頭兒,「來,品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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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09-3-4 22:52
第三十五章 啷格粗一條大腿
  其時中宗李顯第二次登基不過年餘,這中宗跟他的老子唐高宗一樣,雖然顧念舊情,卻是個懦弱沒有主心骨的皇帝,而東宮韋皇后又是有心效仿婆婆武則天的強勢女人,與朝中實力熏天的武三思一黨內外呼應。東宮太子李重俊為自身地位計,正與武三思斗的你死我活,旁邊還有潛勢力極大的太平公主虎視眈眈,這樣的朝局格式難免讓時刻關心著朝局的官員們憂心忡忡,在閒話朝局時也就有了更多的顧忌。

  林學正自然知道張縣令的心思,是以也就沒再說李隆基,順風將話題轉到了初春美景,圓月正賞上來,只是林、張、嚴三人都沒注意到,自聽到李隆基這個名字後,剛剛表現還很活躍的唐缺失神了很長一段時間。

  這番品酒賞月直到月亮高高的跳上柳梢後方才結束,唐缺離開前,帶著酒意的張縣令很是勸勉了幾句,林學正也送了他幾步,囑他安頓好家事後就到縣學報到。

  從劉裡正家出來,唐缺先把嚴老夫子送回家後,這才往自己家走去,披著一襲月光走在鄉村小道上,夜風如水,看著朦朧月光下淺白一片的群山及田地阡陌,由不得唐缺不生出些感觸來。

  一個縣學名額,若在後世翻著唐朝的史書想來時,定然不會覺得有什麼為難和了不起。但真正穿越來唐,尤其是處身他這樣最底層的環境中後才明白這到底有多艱難,若說後世裡七八十年代農村人進城難,那麼在這個人口流動性極小的時代,一個貧苦的農村人想要擺脫土裡刨食的命運就更是難上加難,而進入縣學就是脫離土地的第一道門檻兒。

  在方圓三五個村子裡,他是二十年來第二個成功進入縣學的人,他是怎麼得到這個名額的?歸根究底還是因為有了跟縣令相處的機會而已。一件在農村人看來難比登天的事情在張縣令嘴裡不過是輕飄飄的一句話而已。通過這件事,唐缺穿越後第一次真切無比的感受到了權利的魔力。

  不同於後世工商業地位的提高,企業家和大款們在世界範圍內叱吒風雲,在這個時代的唐朝,要想活的好,活的有尊嚴,就只能擠入公務員的行列,官、良、賤三等,只有擠入官人的行列,才算真正的有了出身和前途。否則縱然生意做的再大,錢財再多也未必就有多少安全感。譬如則天朝中大才子陳子昂家就是有名的劍南豪富,然則陳子昂一旦丟官之後,卻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縣令冤死獄中,縱然他家再有錢財也救不得性命。

  「破家縣令,滅門令尹」,這就是一個官本位社會最真切的現實。

  等微微有了幾分酒意的唐缺推開自家房門時,眼見所見只讓他嚇了一跳,往日少有人往來的家裡現在幾乎是坐了一屋子人,見他推門進來,這些素來言語不禁的村人竟然如迎貴客般都一起站起身來,他們的臉上除了微微的拘謹之色外,更帶著一抹抹略帶討好……對,就是討好般的笑容,而以前在村裡能享受這樣笑容的人就只有劉裡正而已。

  「都站起來幹嗎?大家隨便坐就是」,唐缺本已有了酒意,現在心情也不寧靜,原本是不喜歡喧鬧的,但一看到正滿臉紅光給村人們倒著茶水的唐張氏兩口子後,也就改了主意,「晚上一直陪著張縣尊與林學正吃酒到現在,弄的是一身酒味兒,娘,你燒些熱水我洗洗」。

  他這話說的雖是隨意,但滿座村人聽到後,剛剛放鬆些的臉色又端肅了起來,一輩子守著土地的村人們幾乎是畢生不出百里之地,見著劉裡正都是時時陪著小心,更何況是一縣之尊?能看到都感榮幸,遑論唐缺這般陪著吃酒說話,要不是得了縣令大人的喜歡,他能陪著吃酒到這個時候?

  天爺爺!唐家這小子這回真是走上狗屎運了,一下子就抱上啷格粗的一條大腿。

  從上午唐缺跟著嚴老夫子一起迎接縣令之後,這大半天時間裡唐張氏兩口子臉上的紅暈幾乎就沒褪下過,把手中的粗陶茶罐兒遞給走上前來的兒子後,唐張氏笑瞇瞇的去生火燒水去了。

  見唐缺親自來添茶,村民們儼然有了些惶恐之色,個個都站起身來扎煞著手擺出一副要講禮的動作,而這樣的動作以往都是面對他們眼中的「體面人」時才會用到。

  唐缺邊添著茶水邊笑吟吟的與村人們閒話,無非說的是縣令大人如何威儀,今天酒席的制備又是七大碗八大盤的如何豐盛,村人們喜歡聽的就是這個,往往他一段話說完,就引來一片嘖嘖讚歎之色,直讓整個屋內的氣氛熱烈非常。

  村人們見唐缺今天露了偌大一個臉面後依舊沒有半分傲氣,與他們言笑不禁的,難免要交口稱讚唐缺性子沉實,不張狂。誇誇唐缺後就要說老兩口福氣好,祖上積德生了這麼個能走到人前的好兒子。

  唐張氏兩口子過去十年來聽到的奉承話兒加一起,只怕也沒有今天一晚上多。

  說到最後,唐缺才輕描淡寫的提了一句他即將前往縣學的事兒,他雖然說的隨意,但這個消息本身的震撼性效果太大,所以整個屋內就有片刻的失聲,就連正舀著水的唐張氏都因太過驚喜,以至於手中的水瓢什麼時候掉在了地上都不自知。

  至此,村人們看向唐缺的眼神兒是徹底的變了。去縣學!方圓左近十來個村子都算上,十年來唐缺是獨一份兒。村人們對中不中進士啥的倒沒什麼概念,畢竟在唐朝進士錄取比例太低,實在太難。他們知道的是一旦上了縣學,將來運氣好的就能到縣衙裡謀個文書的事情做,再次些也能到城中商號裡做個管賬的大先生,就算至不濟的也能教個蒙學,而以上三樣無論那一種都要比在土地裡勤扒苦做的刨食要強的多。

  簡而言之就是一句話,唐家這個小子如今可算是真正的改命換運了!從今天開始他再也不是農人,而是一個真真正正要靠筆墨吃飯的體面先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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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09-3-4 22:53
第三十六章 媒婆!好多的媒婆!
  這一夜唐缺睡的很晚,送走一臉唏噓的村人們後,原本甚是疲憊的唐缺也沒睡成覺,而是被滿臉紅光的唐栓強拉著在祖宗牌位前燒紙上香。

  以前是「小唐」,後來是「老唐」,但就在今天晚上,每一個村人臨走時稱呼唐栓的卻都是「老哥」,當唐缺看著往日沉默少語的老爹跪在祖宗牌位前泣不成聲的時候,他終於明白了這一個小小的稱呼變化背後究竟蘊含著多少心酸與揚眉吐氣的驕傲。

  而這也進一步刺激了唐缺,不管是為了自己還是家人,不管是為了衣食生存還是更有尊嚴和體面的活著,他都必須繼續努力,更努力。

  ………………………………………………

  因為與村中人往來少,所以消息傳到毒寡婦莊子上的速度就慢些,她們主僕是在第二天上午才知道唐缺將要前往縣學的消息。

  當時,蘭草正代表著夫人在督促莊客們準備春種的事情,一年之計在於春,這個事情實在是馬虎不得。

  莊客們年前都回家了,十五過後這也就是剛來不久,多時不見的莊客們紮成一堆兒,一邊收拾著農具一邊嘈嘈的說著閒話,等蘭草到了之後,原本就熱鬧的場面更加喧鬧起來,依舊是龐三打頭兒,眾莊客們如同打了雞血一樣滿臉紅光的說起了葷話,這個蘭姐兒長的實在是太稀罕人了,動手不敢,嘴裡吃吃豆腐過過乾癮也好。

  蘭草也是久經歷練的,除了在真正喜歡的唐缺面前跟小白兔一樣溫順外,在莊客們面前混然又是另一幅模樣,這樣的場景她早就見的多了,比鬥嘴!不定誰怕誰呢?時間長了她也知道,山裡來的莊客們都是些生性醇厚的人,就算嘴上油滑些,手上都規矩的很。而且這些人越是跟他們對罵,他們幹起活兒來就越有精神。

  雙方你來我往鬥了一遍嘴,引得莊客們心滿意足的一番大笑後,這個每年例行的見面儀式才算結束。隨後蘭草兒邊督促著他們準備農具,邊聽他們閒話。

  也不知道是那個昨天剛來的莊客聽說了唐缺的事兒,隨口就滿是欽羨的說了出來,他這一說不打緊,倒讓原本滿臉笑格茵茵的蘭姐兒頓時變了臉色,將手上正惦著的長把兒鋤頭一扔,轉身就向二進院子跑去。

  二進院子裡,毒寡婦正在書房中用她那套獨創的記賬辦法撥算種子及大牲口的調配,等一路小跑來的蘭草說了唐缺的事情後,毒寡婦愕然一愣,片刻後道,「去,告訴門房王老三,讓他到村裡把事情打問清楚」。

  等蘭草通知了王老三後再回來時,毒寡婦臉上的表情已經恢復了平靜,手下噼裡啪啦的照舊打著算盤。

  「夫人,他……都要走了,你……」。

  「走就走,這不是早就預想到的?」,毒寡婦依舊沒抬頭,「道理都跟你說過,現在還慌什麼?」。

  對於唐缺要走的事情雖然早就討論過,但蘭草兒現在一想到唐缺馬上就要離開,以後再想見一面都難時,心裡依舊有些慌慌的,夫人當日雖然依稀透露過要跟著唐缺走的意思,但看眼下莊裡忙忙碌碌的樣子她又怎麼離得開,她既然不能走,那自己這個貼身丫頭又怎麼走的了……心裡零亂的想到這裡時,蘭草就沒了說話的心思,反身隨便找了個胡凳坐下,愣愣的發著呆。

  一時間書房中主僕二人都很沉默,只有單調的算盤聲噼裡啪啦的響著。這種靜默一直維持到王老三回來才結束。

  「唐賬房的確是要到縣學裡了」,這是氣喘吁吁的王老三進來後說的第一句話,「現在滿村裡都在議論這事兒,聽說賬房先兒昨天在縣令面前大大的露了個臉面,縣令老爺親口點著要他到縣學,說是這兩天就走。日怪的很,以前天天見唐賬房也沒覺得什麼,想不到他竟然有這麼大本事?」。

  確定唐缺要走的消息後,毒寡婦與蘭草無言交換了一個眼色,「還打聽到什麼消息?」。

  「今天一早唐賬房一家就到了祖墳上燒紙,現在都還沒回來。還有的就只是聽說,一個是陳家人今天帶著大六樣兒禮盒到了唐賬房家……」。

  「陳家?」

  「嗯,就是村東頭的陳家,夏天裡跟唐賬房家因為水田打架的那個,合計著他們也怕唐賬房在縣老爺面前參他們一本」,王老三邊說,邊幸災樂禍的嘿嘿直笑。

  「唔,知道了,你接著說」

  「是,還有一件說的是附近幾個村子裡的媒婆今天都忙起來了,一個個樂顛顛的往唐賬房家跑,腰裡揣著的各女方家手巾帕子得有十幾條,都是給唐賬房說媒的。聽村裡的婆娘嘴汪長年說,鄰村牛財東家放了話,除了常規的陪嫁不算,他牛家願意另外再給搭一套全新三進兩廂的宅子,只要唐家點頭,立馬就可以蓋,房子什麼時候蓋好什麼時候再成婚。還有唐缺在縣學裡的一應花費他也都應下,將來要是到州學……」。

  王老三正一臉興奮的說到這裡,話頭卻被毒寡婦給打斷了,「行了,別說了,你去吧」。

  蘭草在王老三說到媒婆的時候就坐不住了,聽到牛財東的事情後更是急的不行,等王老三繞過照壁後,她是再也忍不住了,起身後三兩步就衝到了書案前,「夫人,牛財東……」。

  「牛蘭花我見過,連你一半兒好看都沒有。三進兩廂的宅子!嗤,唐成可是貪便宜的人?」,毒寡婦抬起頭來擺了擺手,「蘭草你也別再說了,莊子裡的事兒也別管了,這就去收拾衣服吧」。
mk2257 發表於 2009-3-4 22:54
第三十七章 媒婆!好多的媒婆!〈下〉

  蘭草兒滿腔的話都被堵在了嘴裡,「收拾衣服?」,繼而,她明白了什麼,心底陡然生出一股子狂喜來。

    「我這就讓人套車,你收拾好衣服後就去縣城,把桐油鋪後面的那套宅子好生收拾收拾,對了,告訴鋪子裡的李掌櫃,讓他好生請幾個匠人給宅子裡辟一個書房出來,別惜錢,弄的越雅緻越好」。

    「是給唐……唐成準備的嗎?」,蘭草明顯的帶著顫音。

    「死妮子,既然明白了還不快去」,毒寡婦「啪」的一聲合上了賬本,「你先去打好前站,我等忙完春種就到」。

    「是」,蘭草嘴裡還在答應,手上已提著裙角向外跑去。

    《第一卷完》

    ……………………………………………………

    春日遊,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

    唐人風俗好冶遊,除了「人日」、「重陽」及「端午」這些傳統節日固定的出門登高臨水之外,每年春初合家出遊踏青也是必不可少。

    過了正月十五之後,春天的鮮活氣兒就一天攆著一天的濃,遙望遠山已經有了星點的綠色,而繞著縣城而過的雙龍河畔,行行垂柳雖然沒有發出新葉,但垂下的柳條已彎曲的異常輕柔,隱隱有了婀娜之態。
    在家裡憋了一冬的鄖溪縣城百姓也沒耐心再等清明寒食節的到來,一感覺到迎面吹來的風裡沒了前些日子的冷硬後,就迫不及待的扶老攜幼出城往大尖山而去,雖然看不著多少綠色,但透透氣發散發散也是好的。

    迎著這一**出城的人潮,唐缺背後背著一個藤製書箱,肩上挑著兩床被縟逆著人流向城門走去。

    這已經是上元節過後的第二十三日了,唐缺自打得到林學正的首肯後,又在家裡呆了十七八天後這才動身到縣城,這一方面固然是他自己想等著林學正回城後再來,另一方面也因為家中的事情太多,實在是沒法兒早走。

    家裡的事情總體來說就是三塊兒,一是應酬,自從唐缺要到縣學的消息傳開後,往日冷清的家裡就絡繹不絕的有人來,這些人都是衝著唐缺才來的,他也就不能不接待。他雖然要到縣學裡上學,但唐張氏兩口子畢竟還要在這裡生活,得罪了鄰近的村人們可不成。
    至於第二件大事嘛,說來有些好笑。那就是關於他的親事。就在前些日子,唐張氏還在發愁該怎麼給一天大過一天的兒子討個老婆,雖說兒子長的一表人才,但自己家裡實在太窮,靠長相是吃不了飯的,要想在左近找只怕是不容易,實在不行也只能跟村裡許多娶不起媳婦兒的人家兒一樣,請個媒婆鑽一趟山,好歹領一個山裡的媳婦回來。兒子過了年可就十八歲了,再也不敢耽擱了。

    自打唐缺身體大好以後,唐張氏夜夜想的就是這些,何曾想過有一天他家的門檻會有這麼多媒婆蜂擁而至?說親的對象都是附近十里八村的,其中家境殷實的可不老少,就連鄰村有名的牛財東都派了人來,一院三進兩廂的新宅子!當牛家請的媒婆環視群雌,落地砸坑兒的說出這個陪嫁時,唐張氏實實在在有一種要昏厥過去的幸福感。

    祖宗啊,您可總算是開了眼了!

    聽媒婆們的敘說,她們負責提親的姑娘個個長的都好;看媒婆們隨手帶來的帕子,這些姑娘的女紅手工也都不錯,唐張氏是看著這個也好,看著那個也不孬。早在幾天前還在為一個媳婦人選都沒有而發愁,眼下突然激變到選擇太多,這巨大的反差竟讓唐張氏有些手忙腳亂了,暗地裡將舌根咬了又咬,才總算忍住了沒放出什麼準話兒來。

    白天唐栓父子倆忙著迎接外客,或是到別人家做客吃酒,唐張氏就在家裡招待上門的媒婆們,到晚上一家三口都閒下來後,照例就成了唐張氏最活躍的時候,她將白天聽到的情況一一不厭其煩的複述出來,間或再加些自己的評論,並鼓動著唐栓也說上幾句,所有這些的目的都是為了一個:讓兒子盡快拿個主意。

    雖說這時的婚姻應該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自打當日水田事件之後,這個家裡拿主意的人就自然過渡成了唐缺,他要是不點頭,唐張氏兩口子就算再急也沒辦法。

    但讓唐張氏著急上火的是往日孝順的兒子在這件大事上卻拗起筋來,不管是那家兒,不管對方長相如何,陪嫁多少,他就是一概不點頭兒,直說自己還小,這事兒不急。

    都十八歲了,還小?村裡跟他同年的小夥子們生下的孩子都能走能跑了,自己這個兒子怎麼還跟沒開竅兒一樣。他就不想媳婦兒?

    無奈唐張氏兩口子就算再急,唐缺也只是咪咪笑的不吐口兒,事情到了這一步也就只能擱置下來,媒婆們沒得到回信兒也就明白了唐家的意思。一時間方圓村子裡在茶餘飯後就又新多了一個話題,說的就是唐家小子心大,眼眶眶裡容不下莊戶女人了,一門心思想娶個城裡粉不溜丟的官宦大小姐。

    早就眼紅唐缺際遇的人說起這話來自然沒什麼好聽的,冷嘲熱諷也在情理之中,唐缺聽到傳言後也沒辯駁,但只笑笑而已。身為一個穿越人,生活習慣什麼的或許還好改,但大到人生觀,世界觀,小到婚姻家庭觀要想隨便就改了真不容易。雖然他在後世裡的私生活也很放蕩,但真正要說到娶媳婦兒,就算無法真正做到有共同語言,好歹也得是個志趣相投,識文斷字的。娶老婆能傳宗接代,但娶老婆絕不僅僅只是為了傳宗接代。
mk2257 發表於 2009-3-4 22:55
第三十八章 手拉手

    擱下這兩件事情後,唐家要說的就是唐缺的學費錢了,這事唐缺自己其實早有打算,但這些打算因為關涉到毒寡婦,所以就沒辦法跟唐張氏兩人說,只把老兩口給急的不輕,原本他們還打算著用媳婦嫁過來的嫁妝貼補這個窟窿,現下既然兒子不願意也就只能另想辦法。但家裡就這麼個情況,他們除了發愁還能有什麼辦法?

    唐缺眼見唐張氏兩口子為這事著急上火也於心不忍,索性就跑到劉裡正家請他幫了個忙,二人設局騙說這一應費用暫以唐缺的名義從劉家借,異日再還。好歹解了老兩口眼前的憂愁。

    就這樣諸事摻雜,等唐缺將家裡一攤子事料理清楚之後已花去半個多月的時間,算算陪著張縣令巡查的林學正也該回到縣學了,他也就辭別了嚴老夫子等人後,動身上縣城。

    這是唐缺穿越一年多來第二次上鄖溪縣城,想想去年第一次上縣城的狼狽,唐缺忍不住放慢腳步,仔細再看看眼前有些熟悉的城門樓和城門樓下人來人往的熱鬧景象。

    正在他用目光瀏覽著蒼黑沉笨的古城牆時,遠遠的就聽到一聲喊,依稀叫的是他的名字,唐缺扭頭看去時卻因人流遮擋沒看清楚,他還疑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就見前面人群分處,穿著一身嫩黃五摺裙的蘭草硬生生的擠了過來。
    因是人太擠的緣故,蘭草額頭都出了一層細汗,但她紅撲撲的臉上卻是笑格茵茵的透著掩不住的高興氣兒。

    可憐見的,這十多天她都盼成啥了,如今可總算把人等來了。

    蘭姐兒先是貪婪的把唐缺上下細細打量了一遍後,這才伸出手去接他手中的被縟,「還帶這個幹嘛,宅子裡都給你準備好了」。

    「我倒是不想帶,可我娘我不答應啊」,唐缺沒給蘭草被縟,只把書箱遞了過去,讓一個漂漂亮亮的大姑娘挑個扁擔算怎麼回事!「人可真多」。

    「陰了大半個月,人都要發黴了,今天日頭好又暖和,誰都想出來轉轉,這不就擠到一起了」,蘭姐兒背著書箱緊靠在唐缺身邊往城裡走,嘴裡唧唧喳喳的說個不停,「我一大早就到城門口等著了,幸好我來的早,要不然想雇個驢車可難」。

    「辛苦了」,唐缺答應了一句後卻沒聽見蘭姐兒說話,側頭看去時才見這丫頭正望著旁邊發呆,她眼神兒看著的兩人明顯是剛結婚不久的小夫妻,因為人多怕擠著,小夫妻兩人就在人群裡手牽著手,眉眼間滿是柔情蜜意,看來真是恩愛和睦的很。而蘭姐兒看著他們的眼神裡滿是羨慕。

    見狀,唐缺搖頭一笑間伸出手去握住了蘭草的小手,也沒說什麼的繼續向前走去。

    後世裡別說人前手拉手,就是口啃口也算不了什麼,但這可是唐朝,而且還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唐缺這種大方的舉動讓蘭草兒的臉先是一紅,隨即臉上就籠上一層異樣的明豔,嘴裡頓時就沒了話,跟個回娘家的小媳婦兒一樣默默隨著唐缺往前走。

    直到上了在城門口右側停著的驢車,蘭草兒也沒放開,就這樣牽著唐缺的手一路到了毒寡婦在縣城置辦的宅子。

    鄖溪城背靠大尖山,前臨雙龍河,整個縣城就建在山與河之間的盆地上,城內的建造格局典型的是在模仿長安帝都,整個縣城被十字形道路整整齊齊分隔成四塊兒,每一塊正好就是一個坊區,而每一個坊區都是一個單獨的生活空間。四坊之中臨著城門的兩坊中住的多是平民,至於那些有些權勢財富的則是住在後兩坊之中,這跟其它的城市沒什麼兩樣。

    毒寡婦的桐油鋪子乃是本縣最大的桐油商戶,自然是設在後面的西坊,她在城裡置辦下的宅子也就在同一坊區,縣學雖然不設在這一坊,但也就只隔著中間一條大街,這麼個位置不遠不近,正合唐缺心意。

    這是一棟兩進兩廂的小院兒,面積不大但勝在雅靜,因為最近新翻修了書房,小院兒裡還隱隱飄蕩著一股清漆的香味兒,雖然只是走馬觀花的轉了一遍,但唐缺幾乎是在第一時間就喜歡上了這個地方。

    草草看完小院兒後,唐缺到了西廂中坐下,依著毒寡婦老莊子的習慣,這就是給她預備下的住處。

    坐定之後,蘭草去燒梳洗的熱水,唐缺則隨手翻著身邊案几上的一堆彩紙,這些彩紙有的剪好了,有的還沒成型,顯然都是蘭草的傑作。

    蘭草的剪紙只有七個式樣,分別是雞、狗、豬、羊、牛、馬、人,不僅沒有一個鳥雀,就連花樣兒的也沒有。唐缺翻著剪紙時看到紙堆下面壓著一本書,拿起看時是一本《月令佔侯圖》,翻開的這一頁上正印著剪紙的式樣,想必蘭草學的就是書上的樣子,圖樣旁邊還寫著一段小字:

    據晉人董勳《答問禮俗》載,「人日」為元日〈正月初一〉至八日,剪綵佔禽獸,一日為雞,天清氣朗,人安國泰,四夷來朝。二日為狗,無風雨即大熟。三日為豬,天氣晴朗,君安。四日為羊,氣色和暖,無災,臣順君命。五日為馬,如晴朗,天下豐熟。六日為牛,日月光晴,歲大熟。七日為人,如從旦至暮日色晴朗,夜見星辰,則民寧國安,君臣和會。八日為谷,如晝晴,夜見星辰,五穀豐登。

    看到這段文字後唐缺卻是懂了,看來這人日剪綵就跟春分望氣一樣,都是以春日占卜全年吉凶,正是實實在在的民俗。

    他這邊正看的有趣,蘭草已端著一隻銅盆走了進來,唐缺放下書本兒去梳洗,「蘭姐兒,你還記得正月初七那天是什麼天氣?」。

    「正月初七?」,蘭草熟練的幫唐缺挽著衣袖,想了想後道:「要說今年正月裡就初七算是有個好日頭,不過晚上沉暗的很,別說星星,就連月亮都看不見」。

    若照《月令佔侯圖》中所說,正月初七是占人,日色清朗主民安國寧,夜見星辰則預示君臣和會。今年初七無星無月,那豈不是說君臣不和,朝中有生變之象?唐缺雖不大信這個,但他剛剛踏入縣學準備奮鬥一下公務員就趕上這麼個占卜結果,實在不是個好兆頭。

    ……………………

    PS: 有很多書友在書評區提到兩個名字的問題,就我本心而言是要用唐缺,從崔破到唐離,再到唐缺,我希望這樣不完整的字。對於目前兩個稱呼給大家帶來的閱讀不便我先道個歉,但因為本書有一二十萬字的存稿,還牽扯到說話人的身份變化,要改起來很難。但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今天從今天的碼字存稿中改過來,當然前提是要有一個很好的理由。
mk2257 發表於 2009-3-4 22:56
第三十九章 學,學,什麼都得學!
  蘭草並不知道唐缺心中所想,見他微微蹙眉,就順口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唐缺一笑,這也沒啥好說的。依他如今的身份,就是朝中生變也關涉不到他,畢竟歷史裡直白的記載著近數十年來內唐朝國力逐步走強,國內民生穩定,「趕緊洗洗,洗完我要去趟城西天福寺。回來後還得好好準備準備課業,明天一早得去縣學報到」。

  位於城門西坊的天福寺乃是本縣第一佛家叢林,寺中住持澄寧長老是嚴老夫子多年好友,這次唐缺走時嚴老夫子托他帶一冊手抄的《金剛經》送給老友。

  唐缺到了天福寺,向山門處的知客說明緣由,那知客僧聽說他是嚴老夫子的學生,也沒再做詢問,便直接命小沙彌帶唐缺往方丈尋去。

  澄寧居住的方丈在寺後一個僻靜的小院子裡,唐缺跟著沙彌剛走到院門口,就聽到裡面傳出一陣兒淡淡的琴音。

  小沙彌聽到琴音後就住了腳步,唐缺也就跟著停了腳步隔牆而聽,他不懂琴也就聽不出好壞,只是覺得內中傳出的琴聲既淡且清,跟後世裡聽慣的勁暴流行音樂截然相反,但正是這淡如泉水般的琴音卻能使人心情寧定。

  小沙彌一直等到琴音裊裊而絕後才伸手推門而入,院子正中置有一張簡陋的琴台,琴台後那個三縷白鬚的老僧就是澄寧。

  唐缺見禮過後就將嚴老夫子手書的《金剛經》遞了過去,隨之帶著的還有一封老夫子的手書。

  唐缺原想著等澄靜看完書信後就走,沒想到老和尚接過書信看了一遍後,反倒是仔細打量起他來,他的眼神兒很仔細,讓唐缺感覺很彆扭。

  這一看足有一盞茶的功夫,看完之後,老和尚就將嚴老夫子給他的書信遞給了唐缺,「你看看吧」。

  滿心詫異的唐缺接過書信,看過之後才明白老和尚古怪舉動的由來,原來嚴老夫子在書信裡是在替他拜師,想請老和尚教唐缺琴技與畫技。因為不知道澄寧會不會答應,所以他提前也就沒跟唐缺說。

  眼下老和尚既然把這封信給自己看,顯然就是對他還算滿意,願意收這個徒弟了。

  嚴老夫子的意思唐缺很明白,相比於後世,古代的讀書人少,但對讀書的士人要求也更高,絕非僅僅是只讀好書就行。譬如眼前的琴,在隋朝時就是朝廷取士的標準之一。唐代雖沒了這規定,但琴棋書畫一樣不能少,即便不能精通,起碼也得有所涉獵。就像此次他能進縣學,就是借的圍棋之力。至於其它的參加文會以及文人之間的交遊都少不得這四樣東西,一個士人要是不會這些,不僅為人恥笑,與人交往時更是連插話的餘地都沒有。

  唐缺看著嚴老夫子的書信,除了感動還是感動,此次離家辭行時他還覺得老師的表現有些冷淡,現下看來倒是自己太過淺薄,真正的關心絕不僅僅是表面的親熱寒暄。

  老師一片拳拳之心,唐缺剛又親耳聽過澄寧彈琴後的感覺,對這樣的好事怎會拒絕,當下看完書信後就行了拜師之禮,約定五日一次來此學習琴畫之技。

  唐缺辭出天福寺回到宅中,蘭姐兒已燒好了洗沐用的水,齊胸高的呂風桶中熱氣滾滾,隱隱還可見上面飄著一層去年秋天采收曬乾的干花瓣兒,這些干花瓣沾了水後彷彿又活了過來,紅艷艷水靈靈的煞是好看。

  這樣的景象唐缺後世裡只在電視上看過,沒想到穿越來唐後卻能享受上一遭,三下五去二的脫了衣服沉進呂風中,略燙的熱水激的他全身猛打了一個冷顫,但骨子裡連日攢下的疲乏卻被一股腦的擠了出來。

  熱水一激,熱氣一熏,唐缺懶懶的連旁邊的澡帕子都不願伸手去拿了。正在他微閉雙目享受熱水的時候,隨著一陣兒輕微的腳步聲響,蘭草緩步走了進來。

  小小的水瓢在呂風中一蕩,隨後熱熱的水流就澆在了唐缺肩頭,三五瓢下去後,就有一雙滑膩膩的小手拿起澡帕子在男人身上擦洗起來。

  蘭草一隻手給唐缺搓著澡,另一隻手則柔柔的在男人身上閒閒的輕柔滑動,「阿成,洗完澡我們去市集走一趟吧」。

  懶懶的舒爽讓唐缺眼睛都不願睜開,話語也是從鼻子裡哼出來的,「什麼事要去市集?」。

  「你都上了縣學,總得有個書僮侍候筆墨吧?另外宅子裡也得買幾個下人,這是夫人早就吩咐下的,我怕自己買的不合你意,因就等到現在」,蘭草的語氣就像是小媳婦兒對相公,溫溫柔柔的順服。那裡還有半點與莊客們對著葷罵的風采。

  買服侍的下人都要自己滿意才行,這主僕倆分明是把自己當男主人了!感受著蘭草手指處傳來的柔情蜜意,靜默片刻的唐缺無聲間長吐出一口氣,即便父母那邊再難交代,也得給這兩主僕一個說法兒了。

  直到現在,唐缺也不明確知道他是不是愛這兩個女人,他唯一清楚的就是這兩個女人是全心全意的對他好,自己跟她們在一起時很輕鬆,也很高興。而且這是兩個可憐的女人,作為一個跟她們很親近的男人,讓她們高興起來,隱隱的也成了一種責任。

  「有你在,我還要書僮做什麼!紅袖添香夜讀書不好,非得找個小孩兒來煞風景?」,唐缺抬臂牽過蘭姐兒的手時引動一片嘩啦水響,「至於下人,要不是心疼你一個人幹活太累,按我的本心一個都不想要,親近的人關起門來過日子多好,沒必要讓外人來攪擾」。

  「那就少買兩個,讓她們住外院兒,二進院子裡都不許進來」,唐缺拉過蘭草的手原是為了安撫,但蘭草卻明顯的會錯了意,春蔥般的手兒只在男人胸前停了片刻後就順勢而下,她這一俯身下來,唐缺頭枕處就陷入了兩團溫暖細膩,微波輕蕩的綿軟。

  蘭草的手劃開水波,鑽進了男人腰下的暗影中,隨即,平靜的水面上就漾開了一圈兒追著一圈兒的漣漪。而唐缺的頭臉也因蘭草彎腰太低而深埋進了兩團豐膩中,幾乎透不過氣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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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09-3-4 22:57
四十章 來得好不如來得巧
  「死丫頭,你這是玩火自焚」,唐缺猛然側頭起身,帶起一蓬潑濺濺水花的同時,已雙手挽腰把蘭姐兒抱進了呂風中。

  蘭姐兒「啊」的一聲驚呼剛剛出口,長裙已沾水濕透後緊貼在了身上,勾勒出上身誘人的曲線。

  唐缺的一隻手自下向上往最高處攀去,而另一隻手則從上向下鑽入水中,片刻之後,蘭草裙下的小衣已濕淋淋的被扔了出去,五折裙在水中飄灑成一片嫩黃的葉,葉下伸出的則是兩條白格生生的腿。

  唐缺雙手一提,蘭草兩條肉乎乎的腿立時就纏上了他的腰,二人這番赤裸相見的剛貼到一起,呂風中就傳出了「噢」的一聲乾涸悠長的嘶鳴。

  唐缺順手將蘭草胸前的衣裙劃拉下來,頓時那兩團飽滿的豐膩就在水中開起艷紅一點的花來。

  「嗯……等等……夫人……」,臉上燒成一團火的蘭草鼻息呢喃的哼出幾個斷續的詞語,意亂情迷的時刻她終究還是艱難的守住了一點清明,伸手下去握住了男人正在自己腿縫間歡跳的立身根本。

  唐時的家奴等同畜產,主人有生殺之權,蘭草顧惜的不是身子,而是心中終究不敢先於自家夫人而與唐缺有了雨水之歡。跟著毒寡婦三年了,她知道自家夫人若是心硬起來時的狠勁兒,而眼前這個好人兒正是夫人最掛念的,不管是出於主僕情分還是因為恐懼,她都得咬牙忍住。

  唐缺與蘭草兩人相處了這麼些日子,隱隱也知道她的心思,雖然自己甚是難受卻也沒強逼她,最終還是蘭姐兒胸手口齊都上陣,好歹將那一泓煩惱的菩提水給放了出來。

  肉身子滾肉身子,等臉上紅撲撲的兩人從呂風裡爬出來時,已經是個多時辰之後了。蘭草換過衣服後就去做飯,吃完飯見離天黑還有些時候,沒心思看書的唐缺就動了上街逛逛的念頭。

  吃過飯,頂著暖洋洋的太陽,領著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在一千三百年前的小城中閒逛,腳下是麻石長街,兩邊是古樸的燕子樓,身側走過的是活生生的古人,唐缺穿越後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逛街卻讓他充滿了時空錯亂的虛無感。

  直到看到蘭草一臉真真切切的幸福後,唐缺心底驀然而生的虛無感才漸次淡去,也許自己遭遇的一切很虛無,但在這個時代已跟他緊密相連的人卻是實實在在的,他們喜歡他,他們需要他,他能給他們帶去平平凡凡卻實實在在的幸福,而在這個過程之中,他自己也就找到了存在的價值,他的虛無也在身邊人的幸福感中一點點沉澱成實實在在的存在。

  隨意在街上溜躂著逛了幾間估衣鋪,唐缺給自己買了兩身竹紋團領儒服,一件月白色的先換上,另外一件天青色的預備著替換。明天就要到縣學了,該有的體面還是要有,家裡的那些衣服畢竟是不能再穿了。隨後,在經過一間脂粉店時,唐缺又給蘭草買了一套襄州瑞安香的胭脂水粉,雖然不值多少錢,卻足以讓蘭姐兒眉開眼笑。

  縣城裡的東西果然要比村裡的貴多了,這三樣算不上貴重的東西就花了九百多文,約合後世裡三百塊人民幣了,唐缺這次從家裡走時,唐張氏傾盡家中所有的給他帶了三貫錢,這一轉眼之間就沒了三分之一,細想想唐缺還真是心疼。

  隨後他也就無意再買別的東西,只當是陪蘭草逛街了,兩人沿著古樸的麻石長街一路向前晃去。

  走過聯排的幾家筆墨店,就見前面有一家新開的店舖外甚是熱鬧,走進看時,新開張的這家也是個文房四寶店,為了開張時能打響名氣,這家老闆就請人在店舖前的房簷下當場作畫,而被請來的這個人正是唐缺準備明天請見的縣學林學正。

  林學正乃本城文壇領袖,對本縣讀書人很有影響力,這家店請他來「開墨」倒真是用對了心思。

  林學正此時正低頭作畫,唐缺也不好打擾,擠進人群中看去,見林學正伏案畫的乃是一副月夜山水。山水畫自魏晉六朝時成為獨立畫科以來,就因為士人的情有獨鍾而長盛不衰,林學正選這個題材倒也正常。

  林學正畫下描摹的正是鄖溪城外大尖山中的月夜山水,唐缺雖不懂畫,但見林學正筆下月朗風清,山勢高聳,泉壑深致,山光水色之間偶有夜猿宿鳥若隱若現,縱然他這個外行也能看出好來。

  果不其然,等林學正最後一筆收勢之後,旁觀者叫好聲一片的響了起來。

  林學正放了筆向觀者拱手為謝時看到了人群中的唐缺,一愣後隨即微微一笑點頭示意,倒是旁邊的店老闆湊上前去,「有畫豈可無詩,還請學正大人再施妙手」。

  古人作畫時多有題畫詩,林學正豈會不知,剛才下筆時他就一直在想此事,無奈擬了好幾聯卻都覺得不滿意,因也就沒忙著寫,此時店老闆一催之下反倒更想不出合適的來,不寫不行,寫吧又沒有滿意的。今天有這麼多人在,他這兩句題畫詩勢必要隨之傳遍全城的,若是寫的不好沒得墜了他學正的臉面。

  林學正正自為難的時候,看到一邊兒的唐缺後猛地心頭一亮,招招手道:「唐成,你過來」。

  就這一句,頓時將圍觀者的目光吸引到了唐缺身上,眾人見他身量頎長,面容俊秀,當下就有看熱鬧的在人群裡讚了一句「好一個少年郎」。

  「這是我縣學中新進弟子」,林學正向老闆解釋了一句後轉過身來笑著道:「來的好不如來的巧,你既入縣學便與我有了師徒之誼,這題畫詩就由你來作吧,師徒聯袂開墨,豈不比我一個人唱獨角戲要好?」。

  這樣的噱頭店老闆自然喜歡,當下就親引著唐缺往案前走去,事情雖然來的突然,但既是林學正開口給了他這麼大一個臉面,唐缺也就沒了退讓的餘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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