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宋帝國風雲錄 作者:猛子 (連載中)

mk2257 2009-3-5 16:16: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13 152861
mk2257 發表於 2009-3-5 20:57
第三卷 一劍封喉 第八十章 平燕策
馬擴見兩人相識,也很驚訝。

他對趙良嗣瞭解有限,只知道他是遼國人,通過童貫的關係投奔到大宋,據說童貫所奏的《平燕策》就是出自此人的構想,他因此得到了皇帝的賞識,賜姓趙,任直龍圖閣,加佑文殿修撰,後遷秘書丞。皇帝叫趙良嗣先與遼東義軍的特使談一談,顯然和趙良嗣的這種特殊身份有關。

兩個人是故交好友,這件事就容易溝通了,畢竟朝廷對是否接納李虎和遼東義軍存有很大爭議,如果趙良嗣在皇帝耳邊為義軍說上一番好話,肯定能堅定皇帝的決心。

馬擴正想說兩句,黃涉湊了過來,俯耳低語,「能不能讓我們單獨談談?」馬擴猶豫了片刻,答應了,這趟的目的是促成大宋接納李虎,以黃涉和趙良嗣的私人關係,或許有幫助。

馬擴起身離開,替他們關上門,並站在門邊,寸步不敢離開。

黃涉再問,「你是怎麼來到大宋的?」忽然他想到什麼,厲聲問道,「聯金攻遼之策,是不是你的主意?」

趙良嗣望著黃涉,反問了一句:「你怎麼成了反賊?」

「你說我為什麼成了反賊?」黃涉搖頭苦笑。

「就是為了那個女人?」趙良嗣驚訝地問道,「你為了得到她,竟然屈身為賊?」

「你能投奔大宋,我為什麼不能做反賊?」黃涉笑道,「不要說廢話了,快告訴我,你突然失蹤後,是不是到了大宋?」

趙良嗣想了片刻。問道:「你還記得八年前,遼國皇帝過生日,大宋派一個宦官出任生辰副使的事情嗎?」

「記得。」黃涉說道,「那個宦官就是童貫,當時他是太尉。因為他在西北數次擊敗西夏軍,名氣很大。不過大宋派一個宦官出使,這倒是一件前無古人的希罕事,所以在宮帳傳為笑談。怎麼?你就是在那時候認識童貫的?」

趙良嗣微微點頭。

趙良嗣原名馬植,世居燕地霍陰,契丹人佔據燕雲十六州後,他的家族成為遼國漢人大姓。從遠祖時起便世代為官。八年前,他是遼國南面官中的光祿卿,就是負責皇室膳食地官職,日常工作就是主管皇家酒醴膳饈事務。

那一年,遼國皇帝過生日,大宋派使祝賀。祝賀完了,回國。馬植奉命送到邊境,到了盧溝,馬植夜訪童貫,說自己是漢人,願南歸天朝。復漢家衣冠。童貫是什麼人?腦子一轉就知道怎麼回事。宋遼是盟友,使團將遼國叛臣夾帶出境,這種事一旦傳開,必定影響兩國關係。引起軒然大波,但他卻沒有直接拒絕,而是一口答應下來,叫馬植不要著急,從長計議,暫時可為內應,給大宋傳遞消息,待時機成熟再談歸宋之事。

童貫在西北為帥多年,打過敗仗。也打過勝仗。打了敗仗的時候。他就用各種手段作假,蒙騙皇帝。於是敗仗也就成了勝仗。久而久之,童貫在皇帝眼裡就成了戰無不勝的戰神,官越做越大,勢力也越來越驚人。隨之,童貫的心態變了,在皇帝的寵信和部屬地吹捧之中忘乎所以,心思越來越大,妄圖建立震古爍今的功業,收復燕雲故土,戴上那頂璀璨奪目的

童貫和皇帝的想法不謀而合,君臣兩人都把目光盯上了燕雲故土,打算在有生之年收復故土,這也是皇帝不顧大臣們的勸阻,執意安排童貫為生辰副使到遼國去的重要原因。在皇帝看來,做為軍事統帥的童貫,目光自然與眾不同,讓他到遼國去看看,或許就能找到收復故土地辦法。

然而,當時的遼國形勢很不錯。契丹人剛剛平定了阻卜人的叛亂,境內安寧。東北路的女真人正在為契丹人做牛做馬,完顏阿骨打也還沒有繼承完顏部落酋長的職位。至於漢人李弘,更是籍籍無名。童貫沒有發現任何機會,不過,讓他高興的是,他在離開遼國地前夕,終於得到了一個意外驚喜,此趟遼國之行算是沒有白跑。

童貫和馬植在盧溝秘密約定,由馬植潛匿於遼人宮帳,並與邊境上的大宋雄州知州保持聯繫。這位知州是童貫的親信,馬植送出的消息會以最快的速度送到汴京。

很快,遼國爆發了李弘大起義,跟著義軍此起彼伏,而東北路的女真人也舉旗造反了,接著爆發了護步達崗大戰。此時馬植參加了耶律章奴地叛亂活動。宮帳內變導致遼軍在護步達崗大敗。遼國皇帝大怒之下,血腥鎮壓叛逆。

馬植逃奔大宋,改名李良嗣,藏匿於童貫府上。

策論的主要內容就是收復故土,建中外一統之大業。

童貫認為,若想收復燕雲十六州,就必須聯合剛剛從北方崛起的女真族,合力滅遼,所謂遠交近攻,但遼與西夏結盟,大宋如果伐遼,必會受到西夏地牽制,所以伐遼之前,務必重創西夏,以除後顧之憂。

這一戰略意圖氣勢恢宏,無懈可擊,不但可以媲美當年秦皇漢武統一華夏的雄心,更超過了當年本朝太祖的設想。

皇帝非常高興,頓時立萬丈雄心要留芳千古,欣然接受了《平燕策》,並要求童貫做好準備。是童貫安排好的,《平燕策》也是出自馬植的構想,之所以先拿出《平燕策》,不僅僅是為了邀寵,更是為了舉薦馬植,著手實施平燕大計。

很快,汴京收到了一份雄州知州送來的緊急文書,其中附有遼光祿卿馬植的親筆信,他援引了孔老夫子「危邦不居」的古訓,表明了自己南歸「聖域」,恢復漢家衣冠的願望。

大宋皇帝大喜,急忙找來童貫與蔡京,共議是否接納。

童貫和蔡京體察聖意,一致認為應該接納。於是皇帝下令,讓馬植入境。

此刻馬植就在童貫家中。過了一個多月,童貫把馬植帶到了宮中,皇帝於延慶殿接見。

在這次接見中,馬植全面介紹了遼國危機和金國地崛起,「遼國必亡,陛下念舊民塗炭之苦,復中國往昔之疆,代天譴責,以治伐亂,王師一出,必壺漿來迎。萬一女真得志,事不侔矣。」

這番話與皇帝地心思一模一樣,所以皇帝對馬植非常賞識,慰勉有加,隨即賜姓「趙」,授秘書丞,並授予所行之事不受宰輔制約的特權。這位曾為遼臣地燕人馬植,搖身一變,轉眼成了大宋皇帝身邊的親信趙良嗣了。

平燕之策的首要之務是結盟於金,不過想締結盟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此時大宋對金國的事情幾乎一無所知,而趙良嗣所知極其有限,不過是憑著護步達崗一戰的結果,揣測女真人至此已經崛起於遼東。

為了瞭解金國的情況,並試探金人對結盟的態度,皇帝決定繞開外廷,秘密遣使赴金打探,但是,最初的幾次努力均告失敗,反而讓外廷大臣知道了皇帝「遣使買馬」的真正目的,一時間朝廷上下議論紛紛,大臣們對聯金攻遼之策意見不一,有反對的,有贊成的,也有人不置可否,但出於對現實考慮和道義思量,反對者的聲音很強烈。

就現實來考慮,中書舍人(負責起草詔令)宇文虛中在奏章中寫得很明白。

他在奏章中說,用兵之道,必須先考慮強弱虛實,知彼知己,以防萬一。現在如果從軍備、軍資和戰爭物資的儲備來說,主戰的統帥們會認為綽綽有餘,但他們是否考慮到邊防州縣的情況?邊防州縣財政匱乏,糧草空虛,這些不能視而不見,忽略不計。如果從軍隊的戰鬥力來說,統帥會認為兵甲精銳,武力強悍,但邊防州縣的兵備廢弛已久,怎能置若罔聞?邊境城鎮缺乏攻守器械,庫房裡的糧食儲備也很少,這種情況下,就算孫武再世,也沒辦法打贏仗。

他認為,以百年怠惰之兵,久安閒逸之將,去與新銳難爭的敵人角逐於血肉之林,恐怕中國之邊疆,沒有安寧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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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09-3-5 20:58
第三卷 一劍封喉 第八十一章 現實和道義
宇文虛中還舉了一個形象的例子來說明。

聯金攻遼,就像一個大富翁和一個窮人比鄰而居,大富翁想吞併窮人,擴大自家的地盤,於是找來一個強盜,對他說,幹掉這個窮小子,他的地盤給你一半,他的財產全部歸你。這件事如果幹成了,大富翁的鄰居隨即由一個窮人變成了一個強盜,試想,從此以後,大富翁還有安穩日子過嗎?

換句話說,就是我們現在幹的這檔子事,如同鄰居家進了強盜,我們不但不去救,還趁亂搶劫分贓,這種事不能幹,缺德。

宇文虛中因此向朝廷提出了聯遼論。

他認為,自女真侵遼以來,遼朝向幕本朝,一切恭順,如今捨恭順之契丹,而以強悍之女真為臨,恐中國邊患未有寧期,不如聯遼抗金。

從道義上來考慮,太宰鄭居中和知樞密院事鄧洵武也有論述。

以太宰鄭居中為首的主和派大臣堅持坐觀論。

他們奏請皇帝,守盟誓,罷使節,嚴厲譴責蔡京、童貫身為國家重臣,廢棄祖宗盟約,憑空製造事端。

鄭居中在奏章中說,澶淵之盟後,兩國百年平和,邊境宴然,兵不識戈,農不加役。今若毀約背盟,自當仔細計議,何況用兵之道,勝負無常,即使獲勝,府庫乏與犒賞,編戶困於供役,也是蠹國害民之舉,如果失敗,後果就更不堪設想了。

鄭居中責備蔡京,作為國家元老,卻不守信用。妄起戰事,致生靈塗炭,國家危亡。他侃侃而談,蔡京一句話就把他堵了回去,「這是皇帝的意思。皇帝無法忍受以大宋之強大。每年卻要交給遼國五十萬歲幣的恥辱。」

知樞密院事鄧洵武也反對與金聯袂攻遼,他說,國朝初年,以太宗之神武,趙普之謀略,曹(彬)潘(美)之能將,百戰百勝。征伐四方,唯獨燕雲未下。何況今日,怎可輕議?且百年盟誓,一朝棄之,誠恐兵革一動,中國昆蟲草木。皆不得休息矣!

他的這份奏章看上去是直截了當地反對出兵,其實是曲折隱晦地否定了做這件事情的人。說白了就是告訴皇帝,這件事是件好事,平燕策也不錯,但能不能做好,要看在什麼時候由什麼人去做。眼下這個時候,由現在這幫人去做,中國肯定完蛋。信心十足,堅決支持皇帝地主張。認為中國與契丹雖為兄弟之邦,然百餘年來,彼常開邊釁慢我者多矣。且兼弱攻昧,武之善經也,今我不取燕雲,女真必強,中原故地將不復我有。

這話說得也是感慨激昂,無可辨駁。

皇帝聽到這些話,人有些暈乎。本來他雄心勃勃。要收復幽雲之地,完成祖宗未了之大業。結果被迎頭澆了一盆冷水。他也知道,這些反對者也不是吃飽了撐的,他們說的話也是實情。

這時候,馬政、馬擴已經出使歸來,金國使者也到了汴京,但隨即傳來遼金議和的消息。

中書舍人吳時上書阻諫,極力勸阻皇帝不要背棄百年盟約。接著又發生了三件事,這三件事讓皇帝下了決心,不再聯金攻遼了。回國了,他們特別捎來了高麗國王地口信,「聞天子將用兵伐遼,遼乃兄弟之國,存之足以為邊捍,女真虎狼耳,不可交也。」高麗王建議大宋皇帝存遼、援遼,以遼之軍力為宋捍邊。

這個主意與宇文虛中的聯遼論,倒是不謀而合,有異曲同工之妙,但關鍵不是這個,而是大宋聯金攻遼一事連高麗人都知道了,那也就沒有秘密可言,遼人會加以防備,會改變策略,比如與金國主動議和,如此一來,收復故土也就難上加難了。

第二件事是一個叫安堯臣的草澤小民給天子上了一封萬言書,其中歷數朝政之失,宦官之橫,他認為今日之患在內不在外,故晚上睡不著覺,日日夜夜為皇帝但心。臨了還把童貫、蔡京、趙良嗣這幫人罵得狗血淋頭,說他們不知唇亡齒寒,相互勾結,獻平燕之議,背後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一個草民不可能知道朝廷機密,這個安堯臣顯然受到了主和派大臣的指使,由此可以想像朝廷反對派為了阻止聯金攻遼,已經想盡了辦法,用盡了手段。

安堯臣的萬言書讓蔡京、童貫等人切齒痛恨,紛紛主張以妄議時政,誹謗重臣之罪,予以嚴懲法辦,但皇帝要考慮到朝廷地穩定,所以他對這份萬言書表現的頗為大度,除了對書中安堯臣對蔡京、童貫等人的指責不以為然外,也承認安堯臣所言並非全是虛妄之談。皇帝認為其忠心可嘉,非但沒與治罪,還賞了安堯臣一個八品承務郎的官職。皇帝用這種辦法安慰那些主和派大臣,朕接受了你們的勸諫,不要再鬧了。

第三件事就是西北戰場遭遇大敗,西北戰事陷入僵局。

依照童貫的《平燕策》,欲收復燕雲故土,先擊西夏,穩定西北邊境,而這個計策已經實施了,並且取得了一定地戰果。

實施的第一步是任命童貫為陝西、河東路宣撫使,統率大軍討伐西夏。

出征之前,皇上在垂拱殿召見其時為太尉的童貫,授予其攻擊之策和軍政全權,賞賜御制《御鷹圖》,希望他能像圖中的雄鷹一樣,用敏銳的目光注視西部前線,用尖利的爪牙捕取獵物,擊敗強敵。童貫自然慷既陳詞,表示願提貔虎之師,折衝萬里,靖邊安邦。

童貫到了西北,以中軍駐蘭州。熙河路經略安撫使劉法領十五萬大軍,秦風路經略安撫使劉仲武領五萬大軍,攻打古骨龍城(在湟州西北祁連山地山峽之中)。西夏主帥察哥大敗而逃。首戰告捷。

不久,劉法與劉仲武合兵馬十萬,進攻西夏仁多泉城(今青海省門源回族自治縣)。再次告捷。

兩戰兩捷,童貫躊躇滿志,在保安軍(今陝西省志丹縣)發動新的攻勢。

保安軍北與西夏交界,邊界上有藏底河,夏人臨河築城,為兩國必爭之地。童貫授權劉仲武率領陝西數路之師進攻藏底河城,想由此直搗西夏腹地。結果打輸了,七八萬人死了,秦鳳路第三將全軍一萬人,無一生還。

皇上歷來喜歡臣下報喜不報憂,童貫在戰況密報和正式奏章中,誇大了劉法的兩次大捷,殲敵的人數也翻了一番,而對藏底河戰役地慘敗則蓄意隱瞞,上奏為取得勝利,殲敵數萬。童貫還獻上不少戰俘,其中有西夏的王子和酋長,以供京城舉行受降大典用。

受降大典後,皇上論功行賞,童貫因開疆拓地,勳高一代,晉陞為檢校少保、開府儀同三司、護國軍節度使。劉法因貴攻賤守、精勇善謀,晉陞為檢校少保、保大軍節度使。殿前都指揮使、奉國軍節度使高俅,這次因出使而立有邊功,終於官拜太尉。大,不過,西夏兵力損傷雖然較少,但國小民貧,實力有限,西夏的皇帝請求遼國從中斡旋,願與大宋議和。皇上與童貫一心想先攻滅西夏,現見西夏求和,更是趾高氣揚,隨即下令調集陝西、河東七路兵馬共十萬大軍,由種師道為統帥,再次發動攻擊。

種師道很厲害,藏底河一戰,大捷。

皇帝很高興,但種師道不識趣,偏偏在這時候上了一道奏章。

種師道說,微臣父祖三代世受國恩,效命西部疆場,深知西羌強悍狡詐,不易誅滅,所以制敵之策則應因時而異,恩威並施。

過去趙元昊、梁太后在位時,長期興兵侵擾,虜我邊民,搶掠牲畜財物。朝廷為保國安民,派遣天兵討伐,予以重創,並在山川險要之處修築要塞,便於攻守。這些舉措無疑是正確的。

今日夏之皇帝確有和解誠意,朝廷應允許西夏納款臣服。

這次我軍進攻,雖然旨在削弱乃至除滅西夏,但削弱對方,同時也在削弱自己。殲敵一千,自傷八百,自古以來就是如此。就我方的國力、軍力而言,目前不可能除滅西夏。

近年來,我大軍在西北邊陲之地修築了很多要塞和堡壘,除個別確有必要外,大部分都建在荒僻不毛之地,於國於民有害而無利,僅僅有利於邊臣邀功行賞而已。
mk2257 發表於 2009-3-5 20:59
第三卷 一劍封喉 第八十二章 君臣之痛
皇帝氣得火冒三丈。

種師道所說的制夏策略,和過去司馬光所議大同小異。司馬光是元佑黨魁,而種師道也曾名列元佑黨藉,如果不是皇帝親自點名,種師道根本沒有出頭之日,誰知這個老東西不識抬舉,滿口狂言,不但非議童貫、劉法等人貪立邊功,甚至對朝廷最高決策也持有異議。

皇帝本想晉陞他為檢校少保,位列三公,現在一氣之下,勾掉了,改封為「保靜軍節度使,涇原路經略安撫使、知渭州」。

這一看就知道是明升暗降,名為「經略安撫使」,但屬下精兵卻已被童貫全部調走,只剩下老弱之卒,聊以守城。腹地,以期一擊致命。

劉法以孤軍深入乃兵家大忌為借口,拒絕出擊,童貫大怒,以軍紀相威脅。劉法無奈出戰,結果大敗,全軍覆沒。此仗劉法陣亡,其所率兩萬精騎都是宋軍最精銳的禁軍之一,如今片甲無還。後援部隊聞風喪膽,不戰而潰,民夫多被敵軍俘獲。宋軍損失精兵十餘萬人,軍需物資盡數丟失。

西北戰場的敗仗給了皇帝以沉重打擊,為此他不得不暫時放棄萬丈雄心,派人追回了出使金國的使臣,收回了詔書,這讓朝廷上下鬆了一口氣。蔡京等人還要勸說,但皇帝一句話堵住了他們的嘴,「北事休作,祖宗盟誓,違之不祥。」

蔡京和一幫主戰派大臣無可奈何,與金結盟之事隨即擱置了。在西北戰場上努力扭轉形勢。

四月,童貫指揮延、環慶兩路大軍擊敗西夏軍隊,平三城。

五月,西北軍再敗夏人於震武軍。解震武之圍。

六月初,西夏大軍難以為繼,而宋軍也已經精疲力竭,無力再戰。這種情況下,西夏再一次遣使議和,大宋終於答應了。戰,的確削弱了夏軍。迫使夏軍遣使議和,不過,大宋的實力也被削弱了,當然了,就大宋國力而言,這點消耗還完全可以承受。

但是,西北局面因此出現了危機。

年初統安一戰。西北名將劉法陣亡,西北精銳折損大半,元氣大傷。這直接導致西北軍軍心渙散,軍紀鬆弛,軍卒常常臨陣脫逃,減員甚至過半。童貫不敢嚴行軍法,允許脫逃不死者仍可歸隊。以便保持一定兵員。既然允許兵將自由出入軍營,那就不像軍隊了。如今陝西、河東兩路官庫也是空虛如洗,城鄉蕭條。伕役屢征而很少生還。農田荒蕪。哀鴻遍野。

蔡京和童貫等一幫主戰派大臣都覺得,西北戰事已經很難繼續了,只能以議和作罷,不過,他們認為,削弱西夏軍力的目的達到了,此刻大宋已經具備收復燕雲的條件,只要宋軍不存在兩線作戰地危險,那麼集舉國之力攻打燕雲。當萬無一失。

不過。因為遼金兩國隨時可能議和,大宋攻打燕雲。有可能遭遇遼金兩國的聯手阻擊,平燕之策再遇難題。

皇帝猶豫不決,不敢輕啟河北戰事,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李虎和遼東義軍出現了。很大。聽聽這個地意見,看看那個的奏章,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聽多了,看多了,皇帝迷失了,懷疑自己的決策不正確了,可能有損國祚了,於是搖擺彷徨,拿不定主意。

李虎和遼東義軍的出現,讓皇帝眼前一亮,霍然頓開。

聯金攻遼阻力太大,一個是出於現實考慮,一個是出於道義思量,而暗中招納李虎和遼東義軍,利用漢虜的力量進一步推動遼東局勢向有利於大宋方向發展,既不用考慮現實,也不用考慮道義,但同樣可以達到平燕之目的,這樣的好事,到哪找去?

為什麼不用考慮現實?

大宋的現實是什麼?大宋國力雖然強盛,但宋遼維持了一百多年的和平,兩國邊境軍鎮久疏戰備,河北屯軍名存實亡,為了重整河北軍力,發動河北戰爭需要時間。前年河北爆發了千年一遇地大洪水,黃河因此改道,百萬人死亡,幾百萬人流離失所,緊接著去年江、淮、荊、浙等路又發生大水災,受災人口達千萬之眾。大宋因此遭遇重創,安撫流民、重建家園、整治河渠,這都需要時間。再次,大宋最精銳的軍隊是西北軍,如果要北伐,勢必要調用西北軍,但西北戰事打了好幾年,西北軍損失很大,將士疲憊,需要補充兵力,需要休整,這同樣需要時間。

這些最現實的問題橫亙在大宋君臣面前,告訴他們,發動北伐不合適,即使一定要打,目前時機也非常不合適。

有了李虎和遼東義軍就不一樣了,大宋可以不用自己動手,只要暗中給予援助,幫助李虎和遼東義軍攻打燕雲,等到時機合適,當可一蹴而就。對大宋來說,最不缺的就是錢財,如果排除所有的現在和將來可能產生的各種問題,比如李虎所要求的藩鎮問題等等,那麼此議肯定能得到外廷地認可。

道義上的問題隨即也迎刃而解。

先大宋沒有背盟毀約,和契丹人依舊保持著盟友關係。其次,大宋人雖然不認同遼東漢人,認為他們是蕃化的漢人,稱呼他們為漢虜,但有一點他們不得不承認,遼東漢人和大宋的中國人是同根同源,即使不承認也不行。遼東漢虜嚮往天朝,要歸返天朝,願意為大宋衝鋒陷陣,那大宋有什麼理由把他們拒之門外?這也是道義上的思量,大家同跟同源,一百多年前大宋把他們丟棄了,如今他們要靠自己的力量回歸,大宋有什麼理由視而不見,置若罔聞?

既然沒有理由拒絕漢虜的回歸,又不好背棄與契丹人地盟約,那就只有暗中支持了,讓他們狗咬狗,等到兩敗俱傷,則故土盡入囊中,如此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實現平燕之策。

趙良嗣說完了。

黃涉撚鬚沉思。

趙良嗣這番話都是圍繞著平燕策來說的。平燕策有兩個重點,一是聯金攻遼,一是平定西夏。現在聯金攻遼「擱淺」了,平定西夏也是半途而廢,加上現實考慮和道義思量,平燕之策無限期擱置也在情理之中。

但是,馬擴的遼東之行給大宋皇帝帶來了李虎和遼東義軍,這再度激起了皇帝收復故土地雄心,只不過需要改變一下平燕策略而已從趙良嗣的述說中,黃涉能深切感受到大宋皇帝和一幫主戰派大臣們的心態。他們有收復故土的夙願,有建功立業的夢想;因為澶淵之盟,他們有強烈的屈辱感,他們無法背負這種恥辱,他們要洗雪恥辱;但是,因為現實考慮和道義思量,他們害怕失敗,他們想不勞而獲,他們想撿便宜。

這種矛盾而痛苦的心態,日夜折磨著他們,每逢挫折便絕望沮喪,每逢機遇便雄心勃勃。

由此推斷,大宋皇帝接納李虎和遼東義軍肯定沒問題,但關鍵在於,李虎和遼東義軍不僅僅希望得到大宋皇帝的接納,更希望得到大宋皇帝長久而持之以恆的支持,但現在看來,這是不可能地事。

大宋皇帝和他臣子們地心態決定了他們做事的風格,那就是急功近利。換句話說,我給你援助了,你就要給我戰果,否則他們會失望,會絕望,會放棄。

黃涉想了片刻,決定先把眼前地問題解決,義軍急需錢財、糧食和武器,這些東西靠海路回易所得有限,靠耕種和自產更是遙遙無期,必須從大宋設法獲得。依照李虎的話說,就是空手套白狼。現在義軍能給大宋的承諾都是空的,都是張嘴瞎掰。自己汴京之行說白了就是騙,能騙多少算多少,所以要把承諾定得高高的,哄得大宋皇帝開心。就大宋皇帝目前的心態來說,特別好騙,容易上鉤。

黃涉心裡有了底,隨即問道:「如果朝中大臣強烈反對,那此事有多大的把握?」

「此次馬擴遼東之行,是官家私自安排的,如果李虎和遼東義軍的事突然出現在朝堂上,爭論之大可想而知,官家也會遭到大臣們的指責,尤其藩鎮的事直接觸及到大宋國祚安危,違背了祖制,反對之聲肯定非常強烈,所以官家一如既往,打算繞開外廷,直接和你們建立聯繫。」趙良嗣緩緩說道,眉宇間露出一絲憂色。
mk2257 發表於 2009-3-5 21:00
第三卷 一劍封喉 第八十三章 誰的錯?
「大宋立國兩百餘年,和契丹人更有百年盟約,一百多年來,除了西北一隅,沒有任何戰事,國強民富,按道理早該北上征伐,收復故土。如今官家有意北伐,不料卻屢遭阻擾,歸咎原因,除了現實考慮和道義思量外,就是百年和平造就的富裕已經磨去了中國人的熱血,他們安於現狀,擔心失敗,說到底就是一句話,害怕自己的利益受到損失。」

趙良嗣談了一口氣,「我到了大宋後,知道了很多事情,最讓我印象深刻的就是變法之爭。王安石變法,本意是強國富民,但新法卻因為觸犯了權貴們的利益,連遭重挫。」

「在大宋,支持變法的人稱之為元豐黨人,反對變法的則被稱之為元佑黨人。官家承繼大統後,把元佑黨人盡數驅逐,其意思很明顯,就是要銳意變法,強國富民,繼而收復故土,中外一統。」

「這個策略沒有錯誤,但今天看來,國強民富也有它不好的地方,比如恐懼戰爭,不敢承擔失敗的罪責,寧願守成,不願進取。尤其讓人不解的是,越是品行高潔,才智出眾的人,越是反對變法,反對戰爭,他們有勇氣以死相諫,他們有勇氣不遺餘力地打擊對手,卻沒有勇氣去變法,去開疆拓土,去建立一個更強大的王朝,這實在讓人難以理解。」「看看今天的女真人,他們一無所有,但他們有勇氣,他們無畏無懼,他們敢於以死相搏,結果如何?他們擊敗了七十萬遼軍,取得了護步達崗的勝利。他們因為這場戰爭而建立了大金國,他們從無到有,崛起於遼東。」趙良嗣有些激動,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大。「相反,看看大宋,大宋和女真人相比,孰優孰劣?如今大宋在北伐一事上躊躇不前,而女真人正在一往無前,對此我們能說什麼?勇氣,大宋什麼都不缺,就缺乏勇氣,缺乏銳意進取的勇氣。缺乏漢人的脊樑。」

屋內很安靜,只有趙良嗣急促的喘息聲。

黃涉目瞪口呆地望著他,不知道他為何突然發出這種感概?馬植嚮往天朝,矢志收復故土,為此他拋棄了一切,然而,僅僅過了幾年。他變了,他的熱情正在消褪,他地熱血正在冷卻,為什麼?

「官家有什麼錯?為了強國富民,為了變法,驅逐元佑黨人,這有錯誤嗎?」

「官家為了收復故土。不惜竭盡全力,在西北鏖戰了十幾年,這有什麼錯誤?西北軍統帥不能理解官家的策略。於是官家讓童貫出任西北軍統帥,十幾年來也打了不少勝仗,更關鍵的,它拖垮了西夏。以大宋的國力和西夏拼消耗,繼而徹底平定西北,這個策略有錯誤嗎?」

「如今遼東烽煙四起,女真人崛起於遼東,契丹人岌岌可危,趁此良機。北上征伐。收復故土,這又有什麼錯誤?」

「但是。朝堂之上,除了官家地親信大臣,其他人都是反對,反對……似乎大宋就應該安於現狀,似乎大宋就應該坐山觀虎鬥,似乎大宋就應該丟棄故土,似乎官家和他的親信大臣都是禍國殃民的奸佞,只有他們才是大宋的忠臣。」

「無恥……」趙良嗣痛心疾首,終於忍不住破口大罵,「他們為什麼安於現狀?為什麼坐山觀虎鬥?為什麼不意收復故土?就是擔心失敗,恐懼承擔罪責,害怕失去自己的利益,他們吃大宋的肉,喝大宋的血,到了大宋需要他們的時候,卻一個個縮著腦殼做烏龜,不但如此他們還扯後腿,下黑手,無所不用其極。世上若論無恥,這是這幫自以為高風亮節、自以為忠貞不貳的人最最無恥……」

「我在大遼宮帳看到地一幕,在大宋朝堂上也看到了,而且比大遼宮帳更加無恥,更加惡

黃涉感覺窒息,感覺頭暈目眩。

馬植是自己的好朋友,如果不是這層關係,他絕不會在這種場合下講這種話,他肯定是太痛苦了,所以才有這番情不自禁的宣洩。

良久,趙良嗣冷靜下來,誠懇說道:「官家不惜違背祖制,答應了藩鎮,由此可見他對你們期望之高。如果你們能幫助官家收復故土,讓主戰派大臣們揚眉吐氣,給朝堂上那些無恥的士大夫們沉重一擊,收益的不僅僅是官家和一幫大臣,還有大宋和大宋的子民。有了燕雲故土,重建了中原屏障,大宋才算完整了,安全了,然後守內虛外之國策才有可能改變,才能談到中外一統之大業。」

黃涉自然是滿口答應。

趙良嗣那番話給了他極度的震撼。諸如開疆拓土這種大事最最重要地是上下齊心,當年秦皇漢武和唐太宗之所以能建下震古爍今的大業,莫不如此。今日女真人能立國開疆也是如此,反觀大遼,之所以失敗,不是敗於實力上,而是敗於內訌,敗於宮帳。假如大宋朝堂和大遼宮帳的情況如出一轍,大臣們為了一己之私利,未戰先怯,大宋皇帝的宏圖志願恐怕最終要以失敗而收場。

遼東義軍本意不過是得到大宋的援助,然後打一塊地盤發展壯大,能否生存都是依靠自己的力量,所以大宋朝堂上的情況短期內還影響不到義軍,但是,從長遠來看,義軍地最終出路卻和大宋密切相關。現在遼東形勢的發展越來越快,越來越清晰,不管遼金最後是戰是和,留給義發展的時間都極其有限,某種程度上,大宋皇帝和大宋朝廷地策略將直接影響到義軍的生存。

趙良嗣接著詳細述說了大宋皇帝的意思。

鑒於目前宋廷狀況,皇帝重啟平燕之策,只能繞過外廷,所以皇帝接納李虎和遼東義軍一事要保密,暫時不能公開。其次,援助肯定要給,但不能無償,因為調撥物資需要通過外廷,皇帝需要給外廷一個合理的理由,因此,在遼東形勢沒有明朗之前,援助只能以回易的方式輸送遼東,也就是以戰馬換取物資。其實,這也是皇帝防備上當中計,以免竹籃打水一場空,留下笑柄。

黃涉驚喜萬分,沒想到汴京之行如此順利。看來,李虎的運氣就是好,神靈保佑啊。他需要大宋的時候,馬擴就到了,他需要錢財物資的時候,大宋皇帝就同意了。在桃花島的時候,李虎和自己都擔心此趟可能空手而回,哪知事情竟然如此順利。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

兩人又談了一些細節。趙良嗣隨即告辭,回宮復旨。

馬擴送走趙良嗣後,問起商談經過。黃涉也不隱瞞,照實說了,趙良嗣詳細解釋平燕之策,也談了接納義軍地細節,僅僅把趙良嗣地那番宣洩之語省略了。

馬擴大喜,「官家既然讓他給你解說平燕之策,並告之西北戰事,可見對義軍期待極高,此事必成。」

黃涉看到了這位名震天下的大宋權臣。蔡京七十有二了,鬚髮皆白,不過保養得很好,看上去比真實年紀要小,氣宇軒昂,精神矍鑠,談吐間自然流露出一股逼人氣勢,這股氣勢讓黃涉有些緊張,初見之時甚至有些侷促不安,喘不過氣,說話都不俐落了。

蔡京說話沉穩有力,句句直擊要害,沒有一句廢話,而且一句接一句,讓黃涉應接不暇,連思考地機會都沒有,彷彿眼前的蔡京就是一股呼嘯狂飆,撲面而至,要把自己活活撕裂。

屋內很涼快,但黃涉額頭上冒汗了,很快身上也見汗了。此時正值夏天,衣衫單薄,黃涉無所遁形,那副汗流浹背的樣子看上去很狼狽。

蔡京忽然站起來,遞給黃涉一把精緻的蒲扇,臉上微微露出一絲笑意,「你這樣來汴京,其實就是空手套白狼,你所有的承諾就像這夏天的空氣一樣,雖然炙熱,但它終究無形。」

黃涉恭恭敬敬地接過蒲扇,輕輕搖了幾下,勉強擠出一臉笑容,「相公需要什麼?」

「今年內,我要看到你們攻佔平州路,否則……」蔡京停了一下,慢慢說道,「否則你的承諾沒有任何意義。」

黃涉猶豫了片刻,沒有說話。

「你們之所以投奔大宋,不過是為了緩解自身的生存危機。」蔡京話鋒一轉,兩三句話把李虎和義軍目前的處境說清楚了,「對於契丹人來說,你們就是禍根,勢必要滅了你們。對於女真人來說,你們目前還有利用價值,但等到你們沒有利用價值的時候,你們也就完了。所以,你們投奔大宋,沒有討價還價的本錢。大宋能接納你們,那是陛下天大的恩賜,你們要感恩戴德,誓死效忠。」

黃涉無語,拜謝,效忠。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為了空手套白狼,只有忍氣吞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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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一劍封喉 第八十四章 以恥為榮
皇帝召見黃涉。

蔡京把遼東義軍當乞丐,而大宋皇帝卻給予了高度評價,這讓黃涉受寵若驚,對皇帝感激涕零。

這位大宋的皇帝長相英俊,待人熱情,和藹可親,說話溫文爾雅,讓人如沐春風。

黃涉最初很緊張,但隨即被皇帝的笑容所打動,心情逐漸放鬆,頭腦也愈發靈活,每句話都讓皇帝聽起來很悅耳。

談話非常愉快,氣氛也很融洽。黃涉表達了遼東漢人對皇帝的崇拜和天朝的嚮往,而皇帝也表述了自己收復故土,解救遼東漢人的心願。

馬擴和趙良嗣相陪左右。皇帝指著趙良嗣,把他大大地誇獎了一番,接著說到了董龐兒。董龐兒回歸大宋後,改名董才。皇帝親自召見了他,董才也進獻了平燕之策,其中就提到了李虎和遼東義軍。皇帝很高興,賜姓趙,取名詡,於河北雄州統兵。

皇帝告訴黃涉,遼東漢人也是中國人,當初大宋實力不夠,沒能收復失土,救回同胞兄弟,致使遼東漢人遭受了數百年的凌辱,做為皇帝,於心有愧,所以你們能回來,能幫助朕收復故土,朕很高興,朕不但會無條件地接納你們,還會予以重用。趙良嗣、趙詡就是例子嘛。李虎願意帶著遼東義軍回歸大宋,這是一件好事,這讓朕看到了收復故土的希望,讓朕看到了遼東漢人為了收復故土重歸天朝地勇氣和毅力。朕因此感到很欣慰,同時也感到很慚愧。

故土漢人為了天朝榮耀。百折不撓,前赴後繼,誓死南歸,相反,大宋自澶淵之盟後,就再也沒有北伐,但是。大宋沒有忘記把故土和故土上的同胞,沒有遺棄你們。歷代皇帝矢志變法,強國富民,為地就是北伐。先帝曾有言,收復燕雲者當封王。由此可見我大宋祖祖輩輩的願望就是收復故土,解救故土上的漢家子民。

朕有志北伐,收復故土。但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至今未能如願,如果李虎和遼東義軍能助朕一臂之力,幫助大宋收復故土,當功勳彪炳,青史留名。

皇帝這番話發自肺腑,說得很誠懇。黃涉感動的熱淚盈眶,發誓效忠皇帝,雖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

皇帝親手把黃涉扶起。又說了起來。

北伐阻力非常大,其原因表明上看起來是出於現實考慮和道義思量,其實最本質原因卻是因澶淵之盟後的百年和平,讓中國人已經忘記了恥辱為何物。

澶淵之盟裡透出兩個字,恥辱,這個恥辱換回來百年和平,而百年和平又用它的安寧和歡樂融化了恥辱,把恥辱變作了甘醇,深深融進了中國人地血液。烙刻在中國人的心靈深處。

百年後的今天。你再看這泱泱大國,還有誰知道國之恥?還有誰知道中國人之恥?

沒有人知道嗎?不。都知道,都知道這百年和平是用國之恥,用中國人之恥換回來的,但是,恥辱已經不再是恥辱了。國以恥為榮,我有百年和平,百年內國富民強,所以恥辱變成了國之榮耀。民以恥為榮,我有百年和平,百年內安居樂業,子孫繁衍,恥辱變成了民之榮耀。

泱泱大國,國也罷,民也罷,以恥為榮,以恥辱來塗抹耀眼絢麗的光環,用光環來蒙蔽自己眼睛和心靈,這才是真正的恥辱。

皇帝黯然無語。三位臣子陪坐一旁,心中極度震駭。

朕有時候半夜睡醒,望著夜空上的星星,想著北伐之事,覺得很好笑,非常好笑。

自古以來,成者為王,敗者為寇,歷史向來由勝利者書寫,如果朕北伐失敗,歷史會怎麼

很簡單,朕是昏君,臣子是奸佞,貪天之功,擅自北伐,致使生靈塗炭,國祚危亡。至於國之恥,民之恥,早已被人遺忘,一幫以恥為榮地中國人會在歷史上寫下自己輝煌的一頁,如其為榮耀而死,不如在恥辱中苟活。

所以北伐不能失敗,所以北伐要慎重又慎重,雖然很多人阻止北伐,但朕決意要北伐。

原因很簡單,兩百多年了,契丹人終於衰落了,此時不戰,大宋何時才能收回燕雲,重建中原屏障?沒有中原屏障,大宋如何確保安危?難道眼睜睜地看著女真人擊敗契丹人,眼睜睜地看著剛剛崛起的金國鐵騎南下邊?難道我們要再和女真人簽訂一個澶淵之盟?難道我們中國人要世世代代在恥辱中活下去?時候北伐,不在此刻收復燕雲重建中原屏障,那麼將來金國代替了遼國,再度邊入侵,戰火燃燒到中原的時候,大宋和大宋的臣民們會如何指責朕?

很簡單,朕是昏君,臣子是奸佞。

所以坐山觀虎鬥,絕對不可以。

我們再設想一下,假如我們幫助契丹人擊敗了女真人,或許幫助契丹人維持目前的格局,讓它和金國人分庭抗禮,那麼我們是不是可以解除澶淵之盟?我們是不是可以擺脫百年地恥辱?我們是不是能收回燕雲?我們是不是能重建中原屏障?不可能。

為什麼?因為遼東的形勢已經變了,澶淵之盟存在的基礎已經變了,澶淵之盟還能維持多久,誰都不知道,假如契丹人背信棄義,為了拓寬自己地生存空間,南下邊,飲馬黃河,中原必將陷入連番戰火,到了那個時候,大宋和大宋的臣民又將如何指責朕?

很簡單,朕是昏君,臣子是奸佞。

所以聯遼攻金,絕對不可以。

如此一來,朕只剩下一個選擇,北伐。

北伐不能失敗。北伐一旦失敗,大宋便會陷入敗亡之危境,那時候,就算朕是昏君,就算殺了一幫「禍國殃民」的奸佞,也無濟如事了,所以北伐務必成功,不論付出多大的代價,即使讓我粉身碎骨,我也願意。北伐只能贏,不能輸。

說到這裡的時候,皇帝兩眼含淚,痛苦而無奈。成功而浴血奮戰,至死不休。

皇帝把三人一一扶起,平靜了一下情緒,繼續說道:「朝堂上下,朝野上下,把恥辱當光榮,死死抱著澶淵之盟不放,死死抱著和平不放,這是最危險的事情,這是最容易導致國祚敗亡的事情。我泱泱大國,不能靠自己的實力維持和平,而是靠恥辱的盟約來維持和平,試問,這樣地和平能維持多久?這樣地國祚又能維持多久?放眼歷史,仔細看一看,有靠一紙盟約維持和平,有靠恥辱維持國祚的嗎?」

「沒有,歷史上從來就沒有這樣地事情,今天不會有,將來也不會有。」

「要想得到和平和國祚,只有靠強悍的武力,這是唯一的生存法則。」

「但是,今天的中國人被一百多年的恥辱盟約吞噬了,恥辱融進了他們的血液,刻在了他們的心靈裡,已經變成了榮耀,他們恐懼戰爭,他們害怕失去這種沒有根基的和平,他們幻想著這個世界永遠不會變化,他們奢望這種恥辱的盟約可以世世代代繼續下去,以便維持他們的生存,維持他們的利益,維持他們早已扭曲了一百多年的醜惡的尊嚴。」

「朕的支持者非常少,少到朕不得不在遼東漢人中尋找支持者,甚至與虎謀皮,遠涉大海和女真人結盟,這就是朕所面臨的困境,這就是朕的王朝,朕的大宋。」

皇帝仰天長歎,兩眼望著黃涉,苦澀而笑,神情淒涼而悲愴,「本來,朕已經放棄與女真人結盟,放棄北伐,打算坐山觀虎鬥,等著蕃虜大軍南下邊,等著做一個昏君,遺臭萬年了,僥倖的是,遼東義軍來了。祖宗護佑。」

黃涉熱血上湧,翻身跪倒,「遼東義軍將為陛下浴血奮戰,誓死收復燕雲,為陛下開疆拓土,建萬世之功業。」忠。感情話說完了,情緒也宣洩完了,接下來就要談談具體事情了。

地圖鋪到了案几上,君臣四人圍在旁邊。

黃涉向皇帝詳細稟奏了遼東義軍自大山會盟到攻佔錦州的經過,他說得繪聲繪色,皇帝聽得津津有味,其間對李虎的計謀和義軍的勇敢讚歎不已,由此對義軍更是信心大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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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一劍封喉 第八十五章 皇帝的賭注
具體的援助方案,趙良嗣和蔡京都和黃涉商量過了,這份方案總體上來說還是一份回易約定。

大宋雖然是大富翁,但還沒有慷慨到隨意施捨的地步。在遼東義軍的空頭許諾面前,大宋同樣做了一番空頭許諾,而所謂的援助,不過是以馬易物而已。大宋需要戰馬,義軍需要糧食和武器。回易過程中,義軍抬高了戰馬的價格,而大宋默認了,並且完全放開了沿海榷場,很多違禁物資也列入了回易之中。

蔡京已經很大方了,畢竟收復故土事關國運,也關係到自身功名,沒有投入就不可能有回報,這個道理很淺顯,所以蔡京雖然對義軍的實力和將來可能發生的作用持懷疑態度,但他還是盡其所能,給予了義軍最大的物資援助。

皇帝則更大方。這是一場賭博,一場非常刺激的豪賭,賭注非常大,為了賭贏這一局,皇帝不惜代價,因此他在聽了黃涉的訴求後,決定給予義軍更多的支持,

義軍在遼東已經形成了一股龐大的勢力,這股勢力不管成敗如何,都將影響遼東局勢的發展,這一點毋庸置疑。也正因為如此,義軍一旦戰敗,南下投奔大宋,必將影響宋遼兩國的關係,但目前宋遼不能反目成仇,相反,還要維持更好的關係以蒙蔽契丹人,所以,大宋不能接納義軍的投奔。皇帝需要義軍在遼東堅持下去,發展下去。並幫助自己收復故土,為此,皇帝需要給予遼東義軍更多的支持。以確保義軍不但可以生存,還能發展。

皇帝決定,以後李虎和遼東義軍直接聽自己地指揮,雙方的聯繫由馬擴和趙良嗣負責。

皇帝授予馬擴、趙良嗣所行之事不受宰輔制約的特權,並以秘使身份往返於錦州與汴京之間,隨時向皇帝稟奏義軍動向與遼東動態。節度使兼領同平章事,平州、遼西兩路經略安撫使,燕國公,世襲平州路和遼西路。

這個手詔承認了李虎地藩鎮身份。

授撿校少保,位列三公,這是加官,虛銜。開府儀同三司,這是一品文散官,虛銜。節度使,節度使是武將的最高官職。虛銜。一種榮譽。節度使領同平章事,稱使相,虛銜,榮耀而已。燕國公,爵位。經略安撫使,這才是真正的官職,主掌一路兵民之事。

皇帝把所有能給李虎的官職、爵位和榮譽都給了,都是最高級別的,即使在大宋朝堂上,有同等級別的大臣也不過十幾人而已。

不過。所有這一切都是虛的。平州路現在還是大遼的疆域,義軍不過佔據了遼西路而已,所謂地遼西路,也就是義軍現在所佔據的十一個州縣,皇帝為了方便,把它統稱為遼西路。至於王爵,非皇族不能封。除非李虎收復燕雲。功高蓋世,皇帝可從先帝遺命。封其為王。

因為宋遼尚有盟約,此事在朝廷尚屬機密,所以暫時也不能給印信,僅以此手詔為憑。

黃涉汴京之行的目的全部達到了,而且遠遠超過了預期,他心中的激動可想而知,把頭磕得「砰砰」響,恨不得剖腹挖心以表忠誠,但他知道這位皇帝的耐心很有限。皇帝和他的宰執們一樣,付出了就要拿到回報,如果義軍今年不能攻克平州路,沒有改變遼東目前的局勢,那就什麼都沒了。

果然,皇帝隨後提出了自己對北伐的構想和因此所需要的遼東局勢。

皇帝打算調西北軍到河北做為北伐主力。西北戰事剛剛結束,西北軍需要休整和補充兵力,這大概需要半年時間,然後長途跋涉到河北,這又要幾個月時間,同時朝廷還要在河北募兵,整軍訓練,囤積糧草輜重,這樣估計至少要到明年冬天,大宋才能具備北伐地條件。

宋軍北伐分山前山後兩個戰場。

山後戰場在太原以北,用以牽制遼西京兵力。山前則是北伐主戰場,攻擊目標是燕京。

從這個攻擊之策出發,皇帝需要遼東義軍盡快南下佔據平州路,以威脅燕京,消耗遼軍,並與宋軍形成南北夾擊之勢。同時,為了確保大宋有足夠時間展開北伐,奪取燕京,皇帝要求義軍必須在中京戰場做好兩件事,一是牽制中京、上京方向地遼軍兵力,二是擋住女真人,不要讓女真人進入中京道,以免金軍趁火打劫。

黃涉有些暈。

皇帝要求的回報太高了,遼東義軍根本做不到。十萬軍隊既要在幽燕廝殺,又要在中京攻戰,還要擋住女真人,這等於把遼金兩國的兵力全部拖住,以義軍目前的實力,根本做不到。

黃涉忍不住想問,那宋軍幹什麼?宋軍幾十萬人馬就打個燕京?這個便宜撿得也未免太舒服了吧?把危險都推給遼東義軍,把好處都留給自己,這算計……滴水不漏啊。

黃涉不敢表露出絲毫的不滿和疑問,把胸口拍得「啪啪」響,「陛下放心,到明年冬天之前,義軍一定在遼東創造出陛下所需要的局面。」

其實,這是不可能的事,但黃涉不管,他是來空手套白狼的,只要把糧食和武器搞到手,幫助義軍暫時度過難關,不要說配合宋軍北伐了,你就是讓我奪下燕京送給你,我也會信誓旦旦地答應。

皇帝心情非常好,也授了黃涉的官,龍圖閣直學士,這是個加官。從三品,榮譽性的虛銜,以示尊寵。另外還給了不少賞賜。

黃涉歡天喜地,心花怒放。^^小說⒌⒉0首發^^

「你們明天就離京。」皇帝雷厲風行,說做就做,「盡快到錦州宣旨,叫李愛卿即刻南下攻擊。」

三人跪地領旨。黃涉本來還想在汴京轉一轉,領略一下中國之繁華,誰知大門都沒出,又要回遼東了。遺憾啦。誰知皇帝決意北伐,此事正好解了皇帝的心結,順了他的心意,結果一帆風順。

趙良嗣要把這件事急告童貫,所以他先行回去寫信,順便收拾行裝。

馬擴則應黃涉地要求,帶著他在汴京城轉轉。馬車剛剛駛出皇城。內侍匆忙追上傳旨。皇帝急召馬擴。

兩人頓時緊張起來,不知道出了什麼變故。黃涉更是惶恐不安,擔心一番努力盡數泡湯。

皇帝正在伏案疾書。馬擴跪拜之後,他招招手,示意馬擴走到案幾前面來。

「你聽說過李綱這個人嗎?」皇帝問道。馬擴點點頭,很疑惑,不知道皇帝是什麼意思。

李綱是政和二年的進士,初始在鎮江府學任教授,因為上書支持北伐,被皇帝破格擢升為監察御史兼權殿中侍御史。到了汴京後。李綱逐漸看清楚了形勢,想法也變了,雖然依舊支持北伐,但同時也認為時機不好。年初,金國使者來京,朝堂上對北伐之事爭論激烈,李綱說了一句驚人的話。

趙良嗣的平燕之計。完全正確。但關鍵問題是,趙良嗣在一個錯誤地時間。一個錯誤地地點,向一個錯誤的皇帝和一幫錯誤地宰執大臣,獻出了一個正確地策略,於是,北伐之策非常自然地變成了一個錯誤的決策,它錯盡、錯絕、錯到了家,錯得完全離譜了。

這句話得罪了皇帝,不過李綱是主戰派,也是皇帝一手提拔的,而且這句話明顯帶有洩憤的意思,所以皇帝寬宏大量,一笑置之。

這句話也得罪了蔡京、童貫和高俅等一幫宰執大臣。李綱是監察御史,是諫官,他或許不敢指責皇帝,但這些宰執,他沒有不敢罵的。結果不言而喻,僅僅過了數天,他就被罷去了諫官之職,降為員外郎,拿俸薪混日子。混日子你就好好混,安分守己一點,他偏偏犯倔,管閒事,繼續上奏,說蔡京、童貫等人行奸固權,鉗制天子,培植親信,廣佈黨羽,剷除異己,禍國殃民,導致大宋內憂外患,民不聊生……這下事情鬧大了,官職一降再降,最後被貶謫為監南劍州沙縣稅務。

李綱被打趴下了,馬上就有人出頭了,上奏彈劾蔡京濫用職權,公報私仇。這背後的指使者就是皇帝身邊的寵宦梁師成。內宦童貫、梁師成、楊戩之流,外臣蔡京、王黼(fu、高俅之輩,那都是皇帝的左膀右臂,為了爭權奪利,互相傾軋廝鬥的事層出不窮,屢見不鮮。尤其這個梁師成,他是反對北伐的人,他當然要乘機打擊蔡京了。

李綱隨即成為權臣角逐地工具,哪裡都去不了,只好在汴京待著任人宰割。

皇帝在這個時候,突然提到這個人,為什麼?馬擴百思不得其解。加領地另外官銜。自漢代至清代都有此制度。龍圖閣是北宋初年開封宮城中所建的一座館閣,存放皇帝御書御畫、皇家重要文獻及寶瑞等物,配置學士、直學士、待制、直(龍圖)閣等人員。前三種名義上為皇帝出入侍從,並備作顧問,後一種不具此資格,只是單純的「貼職」。只增加榮顯,厚重身份,表示皇帝給予恩寵。政和二年,公元1112年。
mk2257 發表於 2009-3-5 21:03
第三卷 一劍封喉 第八十六章 特使李綱
「朕打算讓李綱以特使的身份去遼東幫助李虎,愛卿意下如何?」皇帝抬頭看看馬擴,問道。

馬擴霍然醒悟,神情頓時一變。

讓李綱去遼東,名義上是特使,其實就是監軍,說白了,就是皇帝已經把遼東義軍當作宋軍了,於是理所當然,要以文制武,雖然不能直接剝奪李虎的統兵權,但以監軍制之,還是完全可以的,可以達到同樣的目的。

馬擴有些窒息,他可以預料到李綱到了遼東義軍後,會發生什麼事。這位皇帝不僅僅是急功近利,更是幼稚到了極致,完全不顧現實,自己想怎麼幹就怎麼幹。這次李虎和遼東義軍主動投奔大宋,本是一件大好事,給皇帝這麼一鬧,好事變壞事了。奇怪的是,皇帝剛才為什麼不說?怎麼一轉背的功夫,皇帝又冒出來這種不可思議的想法?

馬擴不知怎麼說,是反對還是同意?皇帝既然說出來了,反對只能讓事情變得更糟糕,只能同意,而且皇帝這次比較明智,派出了一個文官,沒有派出一個宦官,這已經難能可貴了。

皇帝一直看著馬擴,等待他的回答。

馬擴猶豫了半天,然後說了一句話,答非所問,「遼東的事情只有遼東人熟悉,尤其現在宋遼依舊是百年的盟友……」

皇帝聽明白了,馬擴認為此事值得商榷,派一個不熟悉遼東的人去遼東義軍做監軍。只能越幫越忙,另外,此事一旦暴露。遼人派使者來責問,宋廷勢必很難堪,而且此事也會傳遍朝堂,反對北伐地大臣們肯定又是勸諫又是阻撓,對北伐沒有任何好處。

皇帝想了片刻,沒有說話,然後繼續寫字。識,是檢校太傅梁師成,皇帝最為寵信的幾個宦官之一,權勢極大,人稱「隱相」,就連蔡京對他都忌憚三分。跟在後面一個人三十多歲,身材不高,短鬚,面龐削瘦,兩眼炯炯有神。剛毅而穩重。

兩人跪拜。皇帝指著那位中年人對馬擴介紹說。這位就是李綱。

馬擴恍然大悟,怪不得一轉背事情就變了,都是這個梁師成在背後搞得鬼。皇帝耳朵根子軟,梁師成三言兩語,就把皇帝蒙住了。

梁師成是反對北伐的,之所以反對,既不是出於現實考慮也不是出於道義思量,而是出於利益,因為假若北伐成功,收益最大地是蔡京和童貫。這兩人一個領三省事。一個主掌北伐,除了皇帝,當然他們兩人功勞最大,所以梁師成表示反對。他做為內寵,反對皇帝的決策,那不是找死嘛,沒有皇帝罩著他。他混個屁啊。梁師成是什麼人?他怎麼會和皇帝作對?當然是在皇帝的授意下做出這種表示的。原因很簡單,欲蓋彌彰嘛。否則皇帝怎麼能在大臣們的眼皮底子下繼續策劃北伐大計?

這種事,馬擴當然不知道,他和很多大臣們一樣信以為真,以為是朝堂上的權力爭鬥,所以他看到梁師成,下意識地以為梁師成獻此計策,純粹是想阻撓北伐。當著梁師成的面,他不敢說話,心裡卻對皇帝很失望,認為皇帝對北伐瞻前顧後,三心二意,變來變去,讓人無所適從,如此下去,怎能成事?

梁師成神情倨傲,指著馬擴說道:「你把遼東的事說說。」

馬擴非常厭惡他,但憎恨歸憎恨,人家官太大,又是皇帝寵宦,得罪不起。馬擴於是把遼東之行詳細說了一下。

馬擴說完之後,梁師成望向李綱,面帶笑容,「伯紀,你怎麼看?」梁師成地語氣很親密,顯然兩人的關係非同一般。這使得馬擴對李綱的印象大打折扣,眼裡不由露出幾絲鄙夷之色。原以為李綱是個剛正不阿的人,現在看來,也是一個攀附權貴、阿諛獻媚之徒。

李綱恭恭敬敬地說了幾句話,意思是遼東的形勢目前對北伐不是非常有利,為了盡快創造北伐的機會,自己願意奉旨到遼東,輔助李虎,不過……他口風一轉,馬上說自己到遼東有幾個不利的地方。第一,不熟悉遼東;第二不熟悉李虎和遼東義軍;第三,遼東義軍構成複雜,連海盜都是李虎的部下,由此可以想像李虎在遼東威望之隆,所以自己到遼東之後,恐怕很難發揮什麼作用;第四如果皇帝在聖旨中授予自己監軍之權,勢必會造成李虎和遼東義軍的誤會,認為皇帝接納是假,利用是真,這樣一來,反而適得其反,自己到遼東可能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總之一句話,他不是不願意去,而是去了會幫倒忙,所以還是不去為好。

馬擴一聽這話,對他的印象又好了一點。這個人頭腦還清醒,不像皇帝那麼糊塗,知道自己去不得,搞得不好連腦袋都保不住。李虎和義軍裡地那幫老大都是殺人不眨眼地主兒,看你不順眼,拿刀就砍,砍了就砍了,你還能拿他怎麼樣?相比起來,寧願去福建南劍州做個稅務,回老家混混日子,也絕不拎著腦袋去遼東冒險。

皇帝說話了,兩個意思,一是李綱必須去遼東,這事沒得討價還價的餘地,只要能確保遼東義軍打下平州路,直接威脅燕京,你就立功了,立了大功,朕再召你回來,加官升爵;其次,李虎既然要做藩鎮,那麼很明顯,不管遼東形勢怎麼變,他都要保存實力,都要在變幻莫測的形勢中尋找最大利益,因此指望他在明年冬天之前攻克平州路,把遼金兩國軍隊拖在中京道,絕無可能。所以,你必須去,就待在李虎身邊,手裡拿著朕的聖旨,靠這份聖旨,你就能指揮李虎,否則,朕就斷了他的援助,派水軍封鎖遼海,再斷了他的海路回易,朕倒要看看他還怎麼活。

話說到這份上,馬擴也好,李綱也好,只有跪拜領旨了。

兩人出了宮,上了馬車,馬擴把李綱介紹了一下。李綱現在官拜戶部度支員外郎。員外郎是尚書省二十四司的次官,從五品,一般稱副郎,也算是不小的官了。

「官家讓李副郎為特使,常駐遼東義軍。」

黃涉滿臉堆笑,連道歡迎。他一聽就明白了,嗤之以鼻,大宋這個皇帝是不是腦子壞了?你以為遼東義軍是什麼地方?是你大宋的禁軍啦?就以藩鎮來說,那也是個獨立的小王國,你皇帝能隨便派個人去監軍?現在援助還八字沒一撇,而且還是以戰馬交換,遼東義軍除了得到一連串地空頭許諾外,什麼都沒有,這樣就能讓我們為你賣命?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黃涉很熱情,給李綱介紹遼東義軍的事情,根本沒把他當回事。你小子要是聰明,就在錦州好好待著,老子好酒好菜漂亮姑娘伺侯著,如果耀武揚威,趾高氣揚,老子叫幾個海盜把你丟進大海裡餵魚去。

李綱的話不多,大部分時間都在聽,臉上的笑容很拘謹,眼神也顯得有些不安,看上去疲憊無力,對這趟遼東之行似乎沒有絲毫的興趣。他說話帶有南方口音,馬擴帶著西北口音,而黃涉一口河北話,三個人說話速度一旦快了,都聽不懂,於是馬車裡不時傳來陣陣笑聲。絕了遼國的議和,擺出一副決戰態勢。

遼國宮帳裡地爭鬥隨即驟然激烈。

隨著遼東形勢對遼國越來越不利,主戰派大臣也逐漸在宮帳中取得了優勢,皇帝更多時候要依靠他們,但主戰派大臣在皇統一事上地態度越來越強硬,尤其遼金議和失敗後,要求確立皇統的呼聲非常大。

皇帝置若罔聞,繼續拖延皇統一事,為了躲開大臣們地逼迫,他出去狩獵,丟下爛攤子不管了。

離開燕京之前,他突然做了一個驚人的決定,同意反賊李虎和叛軍所提的一切要求。李虎要做王,冊封;李虎要做藩鎮,給他州縣,給他軍政財大權;李虎的手下要做節度使,要做都指揮使,封,要什麼官封什麼官;李虎要錢財要武器,給他,只要他打女真人,要什麼給什麼。

這個決定匪夷所思,讓大臣們瞠目結舌。
mk2257 發表於 2009-3-5 21:04
第三卷 一劍封喉 第八十七章 驅虎吞狼
遼國皇帝振振有詞。反賊們造反的目的很簡單,為了肚子,要活下去,他們還不想奪我的江山,即使有這個想法,目前他們也還沒有這個實力,而女真人不一樣,女真人已經建國了,擺明了要奪我的江山,所以我寧願封反賊為王,給反賊們一個藩鎮,也絕不願意承認大金國。

還有一個原因更簡單,現在李虎如果繼續和女真人聯手,他應該好好想想將來了。唇亡齒寒,遼國如果敗亡了,他還沒有活路嗎?所以,我滿足他的所有要求,讓他明白,誰才是真正的敵人。

大臣們驚駭不已,紛紛勸阻。

皇帝勃然大怒,在宮帳縱聲咆哮,你們有本事就把李虎殺了,把叛軍剿滅了,跪在這裡苦苦哀求有什麼用?李虎不死,叛軍不滅,再加上女真人,大遼國祚如何保全?你們告訴我,告訴我如何重振大遼?難道換一個皇帝就能重振大遼?難道靠你們這幫無能的蠢才就能重振大遼?你們既然打不過李虎,要招撫李虎,要利用李虎去打女真人,那為什麼還要吝嗇於一頂王冠?吝嗇於一個藩鎮?到底是國祚重要,還是王冠、藩鎮重要?既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天底下哪有這種便宜事?如果你們有本事,朕又何必受此恥辱,向一幫反賊低頭?

大臣們羞愧無語。

部分主和派大臣看到皇帝生氣了,隨即改變主意。明確表示支持皇帝的決定。陛下說得對,既然要招撫,既然要把李虎拉過來。既然要利用李虎去打女真人,那就不惜血本。俗話說捨不得孩子套不來狼,你不下本錢,誰給你賣命?

耶律淳和一幫主戰派大臣苦苦勸諫。陛下這番話地確沒錯,但要看對象是誰,要看當前的形勢,不要養虎為患自取滅亡啦。遼東漢人歷來就有扭轉乾坤之意,漢兒都是虎狼之輩。你這根本就是養虎為患。當前形勢對大遼極其不利,北方有阻卜人的叛亂,東北有女真人虎視眈眈,東南有漢人叛軍,他們都要滅我大遼,此刻李虎即使受撫,也不過是權宜之計,只待時機一到,必定背信棄義倒戈相擊,如此大遼危矣。

皇帝拒不納諫。下旨。派使者去錦州,招撫李虎和叛軍,然後打獵去了,不管了。

耶律大石奉旨,親赴錦州招撫。

韓率先趕到錦州,向李虎通報了皇帝地旨意,請他做好受封的準備。

李虎傻住了,各軍將帥和帥府官員們也傻住了,這是最最不可能發生的事,但它卻偏偏發生了。不但匪夷所思,更讓人措手不及。

沒有人能理解。李虎當然理解不了。董小丑、毛軍都有豐富的為官經歷,柴雲、糊塗更是熟悉宮帳內幕,但今天這種事實在理解不了。遼國皇帝是不是被一連串的打擊搞瘋了,失去理智了,他難道不知道養虎為患的道理?何況李虎本來就是一隻吃人的猛虎,你把他餵飽了。他豈不更加肆無忌憚?

難道是離間計?

從攻打龍化開始。義軍就和金軍保持了一定程度的默契,很多時候聯手共擊。雖然虎嘯台一戰,兩軍反目成仇,但在遼軍看來,那或許是一場苦肉計,是為了攻克蒺藜山而設,所以當形勢發展到今天這一步,當女真人耀武揚威地拒絕議和之後,遼人無奈之下,也要用計離間了。

想來想去,只有這一個解釋比較合理。

女真人在遼人地宮帳裡耳目眾多,同理,遼人在黃龍府肯定也有眼線,當他們知道女真人拒絕了義軍的要求後,於是斷然採取離間計,合情合理。

如果是離間計,那何不將計就計?現在金人很猖狂,眼裡根本沒有義軍,如果義軍佯裝接受遼人的招撫,麻痺遼人,然後一邊與遼軍攻擊金國,削弱女真人的實力,一邊暗中部署,乘機攻打幽燕,豈不可以一舉兩得?

有人認為這太危險了,與虎謀皮,首先要具備強悍的實力,如今義軍沒有這種絕對實力。李虎很堅決,「即使不是離間計,我們也要把它變成離間計,以便將計就計,在契丹人和女真人的夾擊中突圍而出,打下一塊賴以生存的地盤。」

李虎命令原野,以最快速度把遼國皇帝答應義軍所有條件,一心一意要招撫義軍的消息傳到金國,相信這個消息會給完顏阿骨打和黃龍府的勃極烈們一個大大的驚喜。

耶律大石很快到了錦州,雙方再度開始商談。

這次遼國皇帝給了底線,商談進展很快,不過,李虎和董小丑等人隨即發現自己判斷正確,遼人不但設了個離間計,還設了個驅虎吞狼計。

遼國皇帝非常慷慨。封王,但不是燕國王,而是遼陽王。遼陽就是東京治府,現在是金國地地盤,所以這個王地封號明顯有問題。建藩,藩鎮就是東京和周邊十幾個州,地域很大,可惜都是金國人的地盤,所以一看就明白了,這是空頭許諾。你想做藩鎮,自己打去,打下來就是你的,至於遼西走廊這一塊,暫時給你用,等你把自己的藩鎮打回來了,你再還給宮帳。

遼國皇帝的要求則很簡單,我們聯手打東京,把女真人趕回窮山惡水去。你沒有錢財,我提供,你沒有武器,我給你,只要你出人出力就行了。

這個條件沒話說了,對義軍來說,最現實的問題就是錢糧,契丹人答應給了,而且遼西十一個州,在東京沒有打下來之前,契丹人算借給義軍了,你想怎麼用就怎麼用。

其實就藩鎮而言,平州路顯然不現實,畢竟那是京畿重地,契丹人不會答應,而且只有三個州,發展前景有限,相比起來,東京和其附近州縣那就大了,無論是地盤人口財富,平州路都無法和它相提並論,但是,東京現在是金國的,這個離間計最厲害的地方就在這裡,即使李虎待在遼西不動,金國也擔心李虎要發動進攻,因為雙方根本沒有信任可言。

女真人一旦得到這個消息,雖然明知這是離間計,是驅虎吞狼計,但他也毫無辦法,他必須防備萬一。假若李虎真的受撫於遼,要聯遼攻金,那遼東形勢就徹底變了,金國將再次陷入被動,只能消極防禦了,所以女真人為了防患於未然,必定要採取行動。女真人一向如此,他們絕不會坐以待斃,他們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率先剷除威脅。

李虎親自把大石和韓送到了館驛,請他們耐心等兩天。遼東義軍的目標是殺虜復漢,是要推翻契丹人,突然間,自己決定受撫於契丹人,義軍很多首領肯定不能接受,需要說服和勸解,所以需要時間。陛下地冊封聖旨就在這裡。」大石面帶笑容,不緊不慢地說道:「陛下還在燕京等我的消息,所以,請你快一點。」

李虎不置可否,拱手告辭。

韓把李虎送出館驛後,匆匆折回,明顯擔憂之色,「節使,這事如果讓陛下知道了……」

「陛下的要求很明確,招撫,封王,建藩,至於怎麼招撫,封什麼王,在哪裡建藩,陛下沒有說,他去打獵了。」大石淡淡地說道,「陛下既然把招撫之事全權委託給燕王,那麼,燕王就有權做出這個決定。」

韓長歎,連連搖頭,「我來錦州之前,陛下曾有手詔,意思很清楚,接受李虎提出的所有受撫條件,也就是說,封燕國王,建藩於平州路,但是……」他苦笑無語,攤開雙手做了個無可奈何的姿勢,「這種離間計,這種驅虎吞狼之策,一看就知道,李虎絕不會同意。」

大石面無表情,兩眼望著窗外,沉默不語。

招撫不過是宮帳鬥爭的煙霧而已,在這層掩護下,是宮帳各方勢力的血腥肉搏。皇帝這麼做,目地很明顯,他要把大臣們地注意力轉到戰場上去,不要再盯著皇統不放了,內訌只會加劇國祚的敗亡,對解決當前危機更是沒有任何好處,所以他寧願同意李虎地受撫條件,也要保持宮帳的穩定燕王卻執意要立皇統,換皇帝,除奸佞,改國策,所以他不過是將計就計而已,他真正的目的是利用招撫穩住李虎,利用女真人的力量拖住李虎,阻止李虎南下攻擊,從而為立皇統贏得時間。
mk2257 發表於 2009-3-5 21:05
第三卷 一劍封喉 第八十八章 反目成仇
宮帳裡的廝殺不知何時才能結束,而眼前的權宜之計更不知能否取得預期效果,假如形勢的發展和宮帳的預期背道而馳,那大遼就更加危險了。

大石越想越難過,心情非常惡劣。自遼東戰亂以來,大遼屢戰屢敗,其實不是敗在戰場上,也不是敗在皇帝手上,而是敗在宮帳這些爭權奪利的大臣們手上。為了各自的利益,他們就像一頭頭餓極了的野狼,瘋狂地吞噬著大遼國祚,如此下去,契丹人亡國的日子不遠了。

韓猶豫良久,欲言又止。

「公美,你想說什麼?「大石問道。

「聽說……」韓遲疑了一下,小聲說道,「聽說李虎派人去大宋了。」

大石神情一凜,眉頭頓時緊鎖,腦海中即刻推演局勢發展,漸漸的,他眼露驚駭之色,「誰說的?」

韓沒有說話。這是和義軍裡的幾個朋友閒聊中聽來的,誰說的無關緊要,關鍵問題是,燕王這麼做,可能會弄巧成拙,反而把事情搞得更複雜。

金國使者來了,楊樸和無顏聯袂而至。

早在女真人決定放棄議和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想到了今天的事。

契丹人議和失敗,為了扭轉形勢,他們唯一的辦法就是招撫李虎。對於李虎來說,目前根本沒有稱王立國地本錢。生存乃是第一要務,這從他要求建藩就能看出來,而這個條件契丹人可以滿足,所以李虎極有可能改弦易轍。受撫於遼人,與遼軍聯手攻金,試圖在遼東發展成為第三股勢力,和遼、金兩國鼎足而立。

形勢在不停地變,契丹人的策略也在不停地變,而女真人的策略也要隨之改變,而且女真人還要採取主動,所以當他們接到遼國皇帝已經決心招撫李虎的時候,馬上派出了使者。

楊樸不是來談判地,而是來聯姻的。換句話說。女真人用這種辦法來承認李虎的藩鎮地位。相比起來,遼國皇帝為了招撫。不惜封王建藩,而金國皇帝僅僅嫁一個公主就行了,這個便宜佔得太大了。

楊樸恭賀了李虎,然後提出了一個小小的要求,完顏星星是金國的公主。嫁過來之後必須是正妻。

這個要求很合理,楊樸認為李虎會滿口答應,哪知李虎的反應大出他的預料。

「我是漢人,我的夫人必須也是漢人。」李虎一口拒絕。

楊樸愣住了,接著一團怒氣噴湧而出。這個漢賊不得了了,當真要翻臉?翻臉就翻臉,你以為自己當真天下無敵啊?這次你能從龍化突圍南下,都是因為得到了金軍的幫助,否則你早就敗亡了。既然你自以為是。一定要打。那就打吧。

當初你和女真人聯手,是因為有共同的利益需要。所以還有默契可言,但你和契丹人根本就是仇深似海,你造反就是造契丹人地反,你們之間根本沒有信任可言,契丹人只要逮到機會必定下手,我倒要看看你們怎麼聯手攻金。

楊樸二話不說,走人了。

無顏非常吃驚,急忙勸說李虎。羅思南也罷,完顏星星也罷,都是你地女人,誰做正妻很重要嗎?即使你非常喜歡羅思南,非要她做你的正妻那也沒關係,這種家務事還不是你說了算?將來你實力強大了,你願意讓誰做你地正妻都可以。再說了,世事無常,你這一輩子也不可能只有兩個女人,以你的身份,將來或許還會讓別的女人做你的正妻,因此你現在根本沒必要在這件小事上和女真人鬧翻。

「對金國來說,這可能是一件小事。」李虎笑道,「但你看看我是怎麼走到今天這一步的?我是靠羅青漢,靠黑山軍,一步步走到今天地,如果我娶一個金國公主做正妻,我失去的是威望,是軍心,而這些都是我賴以生存的根本。女真人自以為很聰明,以為用一個女人就能滅了我,簡直是笑話。你回去告訴阿骨打,這個條件,我絕不會答應。」

無顏長歎,搖頭苦笑,「你決心要和女真人翻臉?」

「我已經到了幽燕的大門邊上,我當然要和女真人翻臉了。」李虎一語雙關。

無顏想了片刻,沒有聽明白,但也不好再問。他現在和義軍裡的大部分將帥一樣,對李虎很拜服。李虎雖然年輕,但太厲害了,誰也不知道他腦子裡想些什麼,對他的奇思妙想也是習以為常,很多不可能的事都讓他變成了現實,所以既然他要翻臉,那就一定有翻臉的理由,翻臉的目地。

「你打算什麼時候攻打東京?」無顏直截了當地問道。

「我在等一個人。」李虎笑道,「等他回來了,如果一切順利,我就要發動攻擊了。」

「如果不順利呢?」無顏接著追問道。

李虎笑笑,非常自信,「肯定很順利。」

金國使者匆匆而來,匆匆而去。

耶律大石和韓聞訊之後,不禁暗自鬆了一口氣,雖然猜不出李虎為什麼和女真人翻臉,但不管怎麼說,此趟招撫地目的達到了,李虎暫時不會攻打幽燕了。

當天晚上,李虎把大石和韓請到了帥府。羅青漢、董小丑和霍六哥在座。

大石和韓以為雙方要具體商談招撫細節,誰知李虎一張嘴,把兩人嚇了一跳。

「我要打東京。」李虎說道,「遼東地形勢,兩位想必比我更清楚,我就不說了,我只說一件事,我遼東義軍若想生存,靠誰都不行,必須靠自己。現在陛下承認我是藩鎮,承認我是遼東第三股勢力,那麼我就不能錯過這個機會,我要乘著這個機會發展壯大。」

「以我現在的勢力,若想發展壯大,當然先打實力弱的,也就是女真人。」李虎的目光從大石和韓的臉上緩緩掃過,「大遼的處境,你們心裡有算,我們繼續打,不過是給女真人撿便宜而已,它的實力會越來越大,而我們則越來越弱,最後成為它嘴裡的獵物。」

「所以……」李虎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們聯手,攻打東京。」

大石望著案几上的地圖,一言不發。他必須想清楚,李虎攻打東京的目的,他真實的意圖是什麼?其實很簡單,李虎已經說清楚了,削弱金國,同時進一步削弱遼國,然後發展壯大自己,以期形成鼎足之勢。

以目前的形勢來說,義軍和聯軍聯手發動東征,的確可以削弱金遼兩國的實力,只是,他如何壯大?他想什麼辦法才能壯大?只有把這個問題想清楚了,遼國才能將計就計,乘勢削弱金國和義軍的實力,為將來重振國祚做好準備。

董小丑站了起來,走到了懸掛一側的大地圖前。

「去年底,大遼曾打算東征。」這個已經不是秘密了,義軍先是在成州繳獲了蕭干的書信和卷宗,後來又在錦州繳獲了蕭寶的書信和卷宗,有關東征的事一清二楚。

「此次我們東征,就按這個計策來。」

大石暗自苦笑。這真是個莫大的嘲諷。去年東征失敗,就是因為義軍南下打亂了所有的部署,今年義軍卻成為東征的急先鋒,並且還是用這個攻擊之策。

「東征分三路進攻。上京道是牽制攻擊,由遼軍負責。中京道分兩路,一路從成州方向展開攻擊,這同樣是牽制攻擊,由遼軍負責;一路從錦州方向展開攻擊,直殺東京。這是主攻戰場,由義軍負責。」

根據這個東征之策,義軍擬定了一份詳細的進攻方案,並據此向遼國提出要求,供應一定的錢糧武器,這些物資可以在大戰開始後調撥,但如果遼國背信棄義,義軍將撤回錦州,並向南京或者中京展開報復性攻擊。

大石怦然心動,但他不知說什麼好。

他很希望東征,雖然和義軍沒有任何信任可言,但李虎有句話是真的,他的目標是三足鼎立,這是個很現實的義軍可以做到的目標,所以李虎的東征之策可以信任,遼軍可以趁此機會打一仗,重創金軍,先讓遼軍由消極防禦轉為積極防禦,由此把當前的不利形勢扭轉過來。

然而,可惜的是,皇帝和宮帳大臣們正在激烈廝殺,義軍不過是他們博弈的一個籌碼,招撫的目的只是為了穩定當前形勢,以便於他們全心全意地鬥出個結果來,也就是說,不論李虎的東征之策如何誘人,不論這一仗是否擁有很大勝算,遼國的皇帝和大臣們都不會發動東征。

大石滿眼絕望,深感痛苦,心中窒悶難當,突然間,頭暈目眩,情不自禁地緊緊閉上了眼睛。
mk2257 發表於 2009-3-5 21:06
第三卷 一劍封喉 第八十九章 可怕的未來
大石離開了錦州,帶著李虎進獻的東征之策。

李虎沒有接受招撫聖旨,他在回書中說,如果遼國不願發動東征,不願幫助義軍攻打東京,那招撫就沒有誠意。拿金國的地盤做為招撫義軍的藩鎮,根本就是一個笑話,但義軍理解宮帳的難處,所以退一步,聯手東征,共擊女真,待收復東京建藩之後,我遼東義軍必定受撫。

幾天後,黃涉回來了,隨其一同前來的還有馬擴、趙良嗣和李綱。

聽到李綱的名字,看到李綱這個人,李虎的心忽然亂了,亂成一團,《岳飛傳》中的故事倏然如閃電一般,一幕幕地出現在他的腦海裡。

完顏阿骨打、金兀朮、哈迷蚩已經出現了,蔡京、高俅、李綱、秦檜也確有其人,甚至連「海上之盟」都在自己的眼前真實再現,如果……如果形勢的發展和老爹述說的故事存在某種神奇的巧合,那麼,接下來遼東這片土地就是女真人的天下,不久女真人的鐵騎將南下中原,大宋和大宋人將慘遭靖康之恥,幾千萬人將在這場戰爭中喪失家園、喪失生命,無數的草芥蟻螻在戰爭中哭號,在戰爭中飽受蹂躪和奴役。

李虎已經不是昔日的李虎,他在血腥的廝殺中長大,他完全變了。當初見到金兀朮,他充滿了好奇,在現實中突然看到故事裡地人物。這讓他覺得神秘而玄妙,但隨著心智的成熟,他看待世界的目光不一樣了,他考慮問題也越來越複雜了。尤其今日,當他聽到黃涉嘴裡的大宋皇帝和大宋朝堂,看到以特使身份出現在遼東地李綱,他突然有一種頓悟,有一種奇妙的感覺,他覺得老爹是個神人,覺得老爹的故事可能就是對這個世界的預言。

以老爹那等凡夫俗子,他怎麼會擁有神器?他在大宋逃亡的時候怎麼會知道完顏阿骨打和女真人的故事?那時候阿骨打還沒有成為女真聯盟的首領,更沒有立國,老爹怎會知道他的名字和傳奇般的故事?更可怕的是。老爹怎會知道大宋為了北伐。竟然主動和女真人結盟,簽訂海上之盟?即使老爹異想天開。以大宋地強大和金國地弱小,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大宋竟然會主動結盟一個蠻荒小國。

李虎呆呆地望著李綱,心裡浮想聯翩,越想越怕,越想越恐懼。

如果老爹有未知先卜的本事。如果《岳飛傳》中地故事就是老爹對未來的預測,或者說就是真實的未來,那自己和遼東義軍在什麼地方?敗亡了?

此趟汴京之行,收穫巨大,超過了李虎先前的預期,羅青漢、董小丑和一幫將帥們聞訊之後,也是欣喜萬分,誰能想到,事情竟然如此順利。

不過。當聽完大宋皇帝的要求後。李虎和羅青漢等人卻和黃涉地想法如出一轍,都是嗤之以鼻。根本不予理睬。雖然大宋皇帝願意接納遼東義軍是個驚喜,但大宋皇帝的慷慨實在有限,驚喜之餘也難免十分失望。

義軍的戰馬的確不少,賣給大宋的價格也的確很高,雙方的回易某種程度上也都是義軍大佔便宜,但相比大宋皇帝的要求,這點收益太少了,靠一連串的空頭承諾就想獲得遼東義軍地忠誠,獲得遼東將士地鮮血和生命,事實上根本不可能。

大宋是天朝,大宋有收復故土的願望,為了實現這個願望,當然要下血本了,這就好比一個大富翁為了賺取更大地利益,必須要先行投入,這也是一種賭博,賭贏了就能以最小代價獲得最大利益,賭輸了,相比大宋的富裕,這點錢財也不算什麼,結果天朝是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天朝的皇帝不但吝嗇,還算計義軍這個窮光蛋,恨不得把義軍身上最後一件遮體避寒的破衣服都搶了去,這讓李虎和一幫將帥們很不是滋味。

人其實都是自私的,窮光蛋希望得到大富翁的資助,而大富翁不希望自己的投資打了水漂,所以要想做好一件事,除了要建立信任外,雙方還都要捨得吃虧,還都要具有長遠的眼光,可惜天朝和天朝的皇帝沒有,做為窮光蛋的義軍來說,從長遠利益考慮,只有接受這個不平等的約定了。

趙良嗣對平燕之策和北伐的事最清楚,所以由他具體解說大宋皇帝對北伐的考慮和所需要的遼東形勢。

李虎、羅青漢、董小丑、鐵鷹、霍六哥、柴雲六個人聽完之後,都有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覺得大宋的皇帝決意北伐非常正確,但大宋的臣僚們卻以現實考慮和道義思量來勸諫,完全沒有道理。

在他們看來,大宋富裕,強大,每年的財賦收入上億萬貫,有好幾百萬軍隊,他們有什麼現實困難?難道千年一遇的大水災就是現實困難?相比這種困難,當然北伐更重要了。此刻遼東大亂,北伐時機非常好,可以事半功倍,也是百年一遇的大好機會,錯過了這個機會再想北伐,就要付出數倍甚至十幾倍於現在的代價。

至於道義考慮,更是無稽之談。盟約靠什麼維持?靠實力。假如大宋不是非常強大,這個盟約還會存在嗎?講道義,信守盟約,是婦人之仁,是迂腐之言,假如契丹人比你更強大,他會和你講道義、講信用嗎?早就南下攻擊,飲馬黃河了。

天朝的人認為天下穩定是因為道德高尚,而不是靠實力強大,這太不可思議,太天真幼稚了。看看今日遼東,如果契丹人靠道義就能穩定國祚,還會有金國嗎?還會有遼東義軍嗎?這太可笑了。

義軍將帥們的笑聲裡充滿了嘲諷和戲謔,這讓馬擴和李綱羞愧難當。

「每年花五十萬貫歲幣就能買來和平,這的確太便宜了。」霍六哥笑道,「五十萬貫對於大宋來說,九牛一毛,但難道天朝人就不想想,這和平背後的恥辱?」

「天朝人讀書讀得太多了,書都念到腳肚子裡去了。」羅青漢嘲笑道,「這世上若想生存,若想活得更好,就要強大,就要靠拳頭說話,錢是買不來和平的。這個道理不要說三歲小孩,就連畜生都知道,讀書人難道不知道?」

「這都是澶淵之盟種下的禍根。」趙良嗣憤然說道,「當初真宗皇帝和寇准簽訂這個城下之盟,本意是要蓄積實力,徐圖反攻,誰知一年年過去,人們把這件事忘記了。歲幣雖然由三十萬漲到五十萬,但太少了,太便宜了,便宜的讓中國人忘記了恥辱,把恥辱當作了施捨,於是他們的心理平衡了,恥辱感沒有了,相反,還沾沾自喜,洋洋得意,認為自己很有錢,有錢就能買來和平,只要隨便施捨一點就可以了。」

「我們做個設想,假如每年的歲幣是一千萬貫,兩千萬貫,甚至是整個大宋賦稅收入的一半,大宋人還會忍受這種恥辱嗎?還會信守盟約嗎?還會說不能北伐,因為我們有現實困難,因為我們違背了道義嗎?」趙良嗣仰天打了個哈哈,神情極其悲憤,「恥辱啊,這就是今天的天朝人,這就是今天的中國人,以恥為榮的中國人。」

李虎坐在案幾後面,一言不發。他的心裡更亂了,不但擔憂遼東義軍的命運,更擔心大宋的命運。

他兩眼望向地圖,以目前的遼東形勢為出發點,然後順著老爹故事的軌跡,一步步往下推算。

很快,他的神色變了,眼露驚色。

如果遼東義軍敗亡,如果宋金結盟共擊,以大遼現在的混亂狀況,敗亡可以預見,那麼,將來遼東就是女真人一家獨大,以金人的驃悍和貪婪,他們必定會像當年的契丹人一樣,頻頻南下攻打中原,而大宋如果抵擋不住,極有可能像當年真宗皇帝時候一樣,雖然戰場上沒有打輸,但大臣和百姓們卻開始逃了。當時大部分臣僚就勸真宗皇帝放棄抵抗,割地遷都,幸好主戰派大臣寇准力排眾議,說服了皇帝,繼續留在了前線,否則大宋早在一百多年前就已經失去中原了。

從趙良嗣和黃涉的嘴裡可以得知,今天的大宋皇帝雖然有意北伐,收復故土,但他的臣僚們卻很害怕,這和當年真宗皇帝朝的情況如出一轍。如果歷史再現一百多年前的一幕,完顏阿骨打顯然比蕭太后厲害,金軍的戰鬥力也不比當年的遼軍遜色,那麼宋軍呢?宋軍還有當年的戰鬥力嗎?如果沒有,就像老爹故事裡說的一樣,不堪一擊,一觸即潰,那麼,中原如何守?當真會有靖康之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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