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魂 作者：暖風 (連載中)

序章 學徒的召喚

　　在陰冷潮濕的地下室裡，林凱正緊張的工作著。他在整塊岩石削成的地面上畫出魔法陣，還點燃了裝有硫磺和木材的篝火。作為一個尚不具備正式法師頭銜的學徒，林凱已經把場面佈置得足夠奢華。為了能支付召喚惡魔所必須的香料費用，他甚至沒換掉打了三個補丁的內褲。現在看起來一切似乎都值得，因為黃色的煙霧正在逐漸變幻成綠色。不斷唸誦咒文，往篝火上潑灑魔法材料的林凱擦了把汗。他難掩心中的喜悅，以至於連破舊內褲帶來的不適也無所謂了。

　　這是一幅小人物在渴求力量時的真實寫照，他的所作所為在人類的歷史上司空見慣。而且與自己的前輩們一樣，林凱並不擁有足以支撐起野心的實力。——他以深淵語唸誦出的咒文不太標準，雙掌變幻出的手勢也有點走形。即使以林凱的資歷而言他已經做得超乎水準之上，這也不意味著成功會垂青尋求僥倖的人。

　　於是在施法者毫無察覺的情況下，整個召喚儀式漸漸失去了控制。林凱原本只打算召喚一隻會飛的小魔寵來充當耳目，可是肆意蔓延的法術觸角早已超越了界限。隨著硫磺煙霧的再次升騰，一道直達深淵的傳送門緩緩成形。由白骨虛像構成的它通往某個深淵角落，而不是林凱預計中的入口附近。

　　毫無徵兆的，一段觸手穿出了傳送門。它沒有惡魔在通常情況下緩步跨入主物質界的威嚴，反而顯得狼狽且脆弱。那段觸手發出響亮的『啪嗒』聲落在魔法陣裡，讓林凱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張囧字臉。學徒失望的看著那截東西在地上彈跳翻騰，暗中為半年來的辛苦積蓄被浪費而沮喪不已。

　　無論如何，召喚儀式還在進行。從反覆閱讀過的書籍中，林凱知道不能輕視任何來自深淵的東西。所以他強打精神，希望眼前的一幕只是惡魔製造出的幻像。——事實上對學徒而言，這個結果可稱是相當的幸運。否則的話，最低級的惡魔都能突破他布下的脆弱結界。而實力不濟的召喚者唯一能得到的下場，便是微不足道的死亡。

　　「惡魔，身為支配你命運的主人，我要求你報上自己的真名。」

　　帶著最後一線希望，林凱開始對自己的成果做評估。他模仿出老師的嚴厲口吻，因為只有強韌的意志才能折服惡魔。但觸手根本沒有深淵式的桀驁不馴，反而掙扎得越來越微弱。發現它幾乎快要死掉了以後，學徒只好自暴自棄的解開了魔法陣。

　　由於傳送門已經失去魔力的支持而關閉，所以林凱不再懷疑面前的景像是惡魔的幻術伎倆。現在他又一次確認了收穫只有那段還在痙攣的觸手，接著用裹在袖袍裡的指尖輕輕夾起了對方。而對觸手來說，這是它最後也是唯一的機會。這截殘肢中寄存的靈魂已經在深淵等待了數百年，為的便是這短短數秒。

　　於是在林凱沒有防備的情況下，一股微弱但精純至極的力量爆發了出來。它化作一個簡短的探測法術，瞬間便洞悉了四周的一切。隨後在林凱彷彿遭到電擊般的踉蹌後退時，隱藏在觸手內的靈魂衝了出來。它看起來猶如一縷細若游絲的黑芒，直接鑽進了學徒手指上的玉石戒指裡。

　　這讓大驚失色的林凱手足無措，倒退著絆在存放魔法香料的罐子上。當他仰天而倒的時候，踢起的鞋尖不幸帶倒了篝火。在漫天揚起的煙塵中，學徒沒注意到戒指吸收了殘存的魔法餘輝。他只是跳起來拚命跺腳，將每一點火星都踩滅。隨後在任何被驚動的人趕到前，林凱便以施法者罕有的神速逃去無蹤了。他甚至還來得及帶走屬於自己的物品，並丟下一隻事先準備好的貓做替罪羊。——那是某人的寵物，屬於另一個剛愎自負的學徒。

第一章 惡魔的契約

　　當林凱在第二天清晨醒來時，他的感覺並不太好。因為各種恐怖的景象主宰了昨晚的夢境，其中還有個蠱惑人心的聲音反覆向學徒許下諾言。所以林凱有些委靡的刷牙洗臉，然後隨意吃了點味道糟糕的早點。唯一讓他覺得欣慰的是，討人厭的克萊斯學長由於沒看好寵物而被罰去掃廁所一週。

　　於是帶著稍微興奮起來點的心情，林凱開始了一天的工作。身為被大法師狄龍•骨杖看中，並從奴隸販子手裡買回來的私人財產，他有義務按照恩人的期許發展自己。為此林凱必須像其餘數百個學徒一樣，竭盡全力的成為一個法師。所以他回到自己的房間，認真完成了吐字練習，和同樣枯燥的手勢鍛鍊。這些都是施法者的基本功，需要日積月累的付出才能純熟。

　　直到太陽快要爬到天空正中央，林凱才停下來休息。他做完了通常情況下的三倍練習量，以至於口乾舌燥，從指尖到手腕都痠痛不已。稍後林凱被回來拿東西的朋友告之，老師狄龍•骨杖讓他立刻去魔法研究室報導。這個罕見的要求讓學徒心底發虛，不過他依然裝出鎮定自若的樣子答應了下來。

　　在巨大、完全屬於私人所有的城堡中，林凱步行了五分鐘才抵達目的地的入口。之後他還得打開每天變化口令的魔法門，繞過三個法術陷阱，並通過能辨認聲音的警報器。最後學徒來到了使用永久魔法照明的寬闊房間，置身於堆積如山的魔法物品和書籍之中。在距離他數步之遙的前方，一個髮鬢泛白的中年人正埋首於二十尺寬的桌子上。

　　「林凱，是你嗎？」

　　聽到學徒故意發出的腳步聲後，狄龍停止了工作。他擁有令年輕人都自愧不如的強健體格，卻偏偏穿著法袍。林凱向老師送去敬畏的目光，同時恭謙的回應。於是狄龍微微點頭，然後頭也不回的伸手一指。

　　「呃啊！！！」

　　毫無防備的林凱只見到藍光一閃，就滾倒在了地上。『噼啪』作響的電弧從他的身上爆出，化作一陣激痛衝入神經末梢。稍後學徒以最快的速度站起，勉強克制住繼續呻吟的衝動。這固然是毅力的功勞，但在林凱和狄龍都沒察覺到的情況下，吸收掉大部分電流的玉石戒指也功不可沒。

　　「不錯，你變堅強了。」

　　對於學生的表現，狄龍顯然頗為意外。本想讓林凱掙扎哀嚎上半分鐘的他輕噓口氣，接著從嵌滿水晶的椅子上站了起來。帶著滿意的表情，狄龍將視線掃過學生的全身。最後他將目光停在對方的手指上，望著由於練習過多而留有擦傷的關節說道：

　　「我只警告你一次，別再做太過危險的嘗試。不管你多有天份都好，莽撞一樣會要了你的命。尤其在交涉對象是惡魔的情況下，半調子的深淵語等於是在把靈魂拱手讓出。要懂得自量和自控，這都是法師的基本功。」

　　「老師，您怎麼知道是我做的？」

　　即使自己刻意隱瞞的事情被揭破，林凱也沒顯得有多窘迫。他反而睜大眼睛，跨前半步發出了詢問。於是狄龍向覺得好奇多於害怕的學生聳聳肩，輕鬆的回答道：

　　「探查魔法有很多種，難道你這個小滑頭以為自己能全部防備到？」

　　「果然如此嗎……沒事的話，我告退了。」

　　頗為憾恨的林凱搖搖頭，為昨晚花在反偵測方面的費用感到不值。當他正怏怏的打算離開時，狄龍招了下手。

　　「等一下，我的話還沒說完。——下個月要舉行晉陞上法部的學徒考試，我希望你也參加。」

　　「啊？！可是我要再過四個月才滿十六歲。」

　　「別管那麼多，又不是沒有先例。反正我當初定下規矩的時候，只打算用來應付實力不濟的自大狂，和剔除無能的笨蛋而已。至於能完成一個召喚儀式還活下來的你，則應該儘早進入下一個學習階段才對。」

　　對於林凱提出的反論，狄龍嗤之以鼻。隨後他用力一揮壯碩的手臂，宣佈了對話的終結。

　　「回去做準備吧。記住，我不會為任何人降低考試的難度。」

　　「好吧……我明白了。」

　　顯得猶豫不決的林凱慢慢點頭，然後離開了老師的研究室。直到抵達外面的走廊，他才發出低低的歡呼聲。

　　「呀呵！」

　　再也藏不住笑容的林凱攥緊拳頭，擺出慶祝的架勢。他不知道有個老人藏身在拐角處，直到自己離開才緩步走出來。與此同時狄龍從空氣中悄然現形，與老人一起凝視林凱消失的方向。他默不作聲的把玩著十指，過了會才輕聲說道：

　　「那小鬼很像當年的我。不是嗎，梅爾？」

　　「沒錯，只是他成長的速度比你快多了。」

　　梅爾贊同的頷首，還從嘴角泛出慈祥的微笑。但沒過多久，他便換上嚴厲的語調說道：

　　「可是無論怎麼有天份，他都只是個孩子。你真要讓他參加晉陞上法部的考試嗎？四分之一的死亡率實在太高了，這根本是要他去送死！」

　　「冷靜點，我的老朋友。」

　　見到老人逐漸激動起來後，狄龍做出了安撫性的手勢。稍後他將雙臂抱攏在胸前，陳述出了自己的理由。

　　「你嘴裡的那個孩子，昨晚進行了一次針對深淵的召喚。我無法判斷他是否獲得了成功，不過從事後還原的情況來看，在同樣的條件下，我只能比他做得再好一點點而已。他有召喚方面的天賦，這點毋庸置疑。未來我會需要他的力量，但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你真是，唉……」

　　梅爾瞪了朋友一眼，終究只能發出無奈的嘆息聲。狄龍則坦然接受了隠而不宣的責難，然後言之鑿鑿的說道：

　　「為了建立起屬於法師的新時代，犧牲無可避免。早點讓那孩子成熟起來才對他有利，世界就是這麼殘酷。何況繼續壓抑他的話，只會導致另一次的鋌而走險罷了。優勝劣汰才能挑選出強者，我們不都是這麼過來的嗎？法師不應該再當王權下的狗，還在脖子上套著神權的鎖鏈。而打破它們需要實力，一點一滴都不能放過。最近我終於把勢力滲透進了阿索阿卡，只是內法部和上法部的人手已經捉襟見肘。所以林凱是珍貴的新血，只是要讓他成為合格的棋子還得花點時間。不過那孩子天生就有種招人喜歡的特質不是嗎？在某些場合，那可是比任何魔法都要珍貴的本領。」

　　「別跟我談你的野蠻理論！」

　　對於狄龍的強辯，老人只回以拂袖而去的背影。他走進數尺外的傳送門，卻沒有為施法而放慢腳步。

　　與此同時，林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雖然這片僅有一百平方尺的空間由四個學徒共用，但此刻其他人正在城堡的各處。於是林凱在床與床之間的空隙來回踱步，盡情享受殘留在心裡的興奮與快樂。直到左手上的玉石戒指忽然亮起，他才驚訝的站定腳步。

　　「小法師，我們來做筆交易吧。」

　　當林凱好奇的把臉湊近戒指時，某個輕柔的聲音從他心底響起。那嗓音蘊含了難以言喻的深沉，和耐人尋味的神秘。對此林凱的反應是二話不說，直接就想扯下戒指丟到一邊去。可是搶在他有任何行動前，青紫色的電流躥出了戒指。它們把劇痛釘入學徒的脊髓，頓時讓他暈厥當場。

　　「別緊張，我們按部就班的來。」

　　直到癱倒在地的林凱悠悠醒轉，那個聲音才再次開始說話。它發出輕微的『嗤嗤』聲，彷彿在竊笑學徒的脆弱。驚駭無以的林凱則把背靠在床邊上，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他在腦海中轉過眾多由法術事故導致的淒慘下場，過了半天才強裝鎮定的問道：

　　「你是誰？想怎麼樣？」

　　「惡魔，和你做交易。」

　　對於林凱的問題，聲音簡單的做出回答。握有主導權的它非常輕鬆，以至於能繼續調侃的說道：

　　「昨晚你才進行過召喚儀式，除此以外還有什麼理由能解釋我的應邀而來？現在說出你的目的吧，我們應該可以達成協議。」

　　「你是那段觸手？」

　　對方的話讓林凱恍然大悟，卻不明白為何產生變化的是戒指。惡魔當然無意進行解釋，只保持著意義不明的沉默。於是在太多問題無法明了的情況下，學徒決定不做風險太大的賭博。他搖搖頭，很快的說道：

　　「離開我，惡魔。我放棄對你的召喚，並要求你返回深淵。」

　　「是嗎？那麼我來支配你好了。」

　　在短暫的寂靜過後，戒指發出了可怕的笑聲。輕微的電流隨之傳出，讓林凱的肌肉痙攣不已。在夢魘般的現實面前，他終於明白事情完全失去了控制。林凱能做的只有咬牙忍耐，聽著對方說道：

　　「以深淵的名義，我們來立下契約吧。雖然這是我族的標準做事方法，但這次我願意放低價碼。——你無須支付靈魂為代價，就可以得到強有力的支持。而我只要求分得一半的利益，並且會在三年後離開。」

　　「當真？」

　　隨著遊走全身的電流逐漸消散，林凱恢復了過來。更讓他感到鬆了口氣的是，惡魔開出的條件相當好。由於剛才那段話使用的是通用語，所以林凱也能確定對方沒有在扭曲詞義上玩弄把戲。於是他反覆衡量自己的處境，最後用力的點了下頭。

　　「好，成交。」

　　「那麼，契約締結了。」

　　惡魔開心的大笑，接著念出一串意義不明的咒文。林凱沒能得到傳統的書面契約，只在一瞬間看到有血紅的符文飛向自己。他條件反射的想要躲避，但卻失敗了。如影隨形的符文一閃而逝，印入了林凱的額頭。

　　這讓屬於惡魔的真名從學徒心底泛起，不過閱歷尚淺的他無動於衷。——對此刻的林凱而言，狄摩高根只是個拗口難念的詞罷了。直到某日邁入頂尖的施法者行列，他才會懂得那四個發音連在一起有多麼重大的含義。

第二章 梅爾的禮物

　　轉眼間，兩天過去了。雖然身邊多了個惡魔，林凱的生活卻一如既往的簡單。除了發現他開始喜歡喃喃自語以外，周圍的人也沒有察覺到什麼異樣。那是林凱與狄摩高根之間的交流方式，所不同的是惡魔只用心靈感應的方式說話。所以經常自言自語，偶爾低喊聲『拜託你閉嘴』的他被當作了怪人。不過林凱本人並不怎麼介意，畢竟作為底層的外法部學徒，他本來就是受氣包階級的一份子。

　　另一方面，憑藉數日間的強制交流，狄摩高根倒對林凱瞭解了不少。那個學徒渴求著力量，只為了換來出去遊歷的資格。因為林凱希望能重返東方的故土，並向加害自己的奴隸販子復仇。——這是林凱在背井離鄉時發下的誓言，為此他牢記了綁架自己的仇人容貌。狄摩高根打算適當的利用這點，不過眼下時機還沒有到來。

　　現在林凱正坐在學徒公用的圖書室裡，閱讀有關惡魔的書籍。他希望能獲取儘可能多的知識，以瞭解自己與狄摩高根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若隱若現的幽魂在四周漂浮來去，它們擔當著圖書管理員的職責。直到白髮蒼蒼的梅爾走進來，那些受魔法約束的邪惡之物才悄然飛散。

　　「又在看書了嗎，凱？」

　　見到林凱聚精會神，連自己都沒注意到的樣子後，梅爾笑了起來。他知道這是施法者才能擁有的專注力，否則幽魂發出的低泣聲會令普通人心煩意亂。而且在外法部的數十名學徒中，能和林凱做到同樣水準的人不超過五個。至於向來對梅爾禮貌周到的，則只剩下林凱一個了。

　　「梅爾爺爺，你怎麼會到這裡來？」

　　聽到招呼聲的林凱放下書，站了起來。他和別的學徒一樣，都以為外表樸素的梅爾只是個老傭人。只是林凱天生喜歡親近長者，所以對梅爾格外的親切。尤其在某次跟梅爾聊天，聽對方講述了有關冒險者的精彩故事後，他更是對老人充滿了興趣。因此這一老一小經常聚在一起閒聊，以度過幾小時的快樂時光。

　　於是像往常一樣，今天林凱也纏著好口才的梅爾講故事。但老人並不是為此而來，所以在敷衍幾句後便轉開了話題。他刻意掃了眼攤開在桌上的鑲金書頁，然後故作驚訝的說道：

　　「你好像在看了不得的書啊，凱。」

　　「嗯，據說是老師的藏品，所以嚴禁帶出圖書室。」

　　「你能讀懂深淵語？」

　　「差不多吧。」

　　不知不覺間被話術引開注意力的林凱抱起雙手，多少有些自豪的說道：

　　「我比較擅長召喚魔法，總有一天會騎著惡魔遊歷各地。梅爾爺爺，到時候我也會帶你去看風景。」

　　「呵呵，那可就多謝了。」

　　梅爾撩撩垂到胸前的白鬍子，發出了笑聲。然後他伸手拍了拍林凱的頭頂，和藹的說道：

　　「不過聽別人說，召喚惡魔是很危險的事情。它們反覆無常，狡猾又凶惡。可以的話，我倒希望坐在巨鷹的背上。你也不要那麼貪心，先從比較簡單的方面入手怎麼樣？」

　　「可是……」

　　「不要小看老人的意見，凱。不妨讓我來給你講個故事，再下結論怎麼樣？」

　　搶在林凱露出受挫的表情前，梅爾就坐到了旁邊的座位裡。接著他取出煙斗和菸草，讓立刻高興起來的林凱用魔法點燃。伴隨裊裊升起的煙霧，梅爾講起了有趣的故事。他用精心安排過的節奏和語氣來烘托氣氛，描繪出了一個眼高於頂，不屑於循序漸進的傲慢法師。那個法師用火球術煎荷包蛋，召喚火龍來烤羊腿，鬧出了無數的笑話。最後由於不懂得初級的自我保護法術，那個自高自大法師被地精打暈，成了它們的晚餐。

　　在講故事的三十分鐘裡，梅爾不時配以滑稽的手勢和表情。林凱好幾次笑得前仰後合，差點跟椅子一起翻倒。直到梅爾磕掉菸灰站起來，林凱還在擦笑出來的眼淚。他好不容易才恢復平靜，然後向凝視著自己的老人說道：

　　「謝謝你，梅爾爺爺。我明白該怎麼做了，不會再當笨蛋。」

　　「那就好。我看過公告了，下個月你要參加晉陞上法部的考試。來，這本書你拿去看看。聽說法師協會的現任召喚系首席，當年就是從這本書開始的。」

　　對結果深感滿意的梅爾點點頭，從寬大的袖管裡取出本書籍。林凱伸手接過那本破舊厚重的書，接著揮手送別了對方。稍後他瞄了一眼書皮，發現梅爾留下的是《德魯伊召喚術的迷思與啟發》。這讓林凱興趣頓消，畢竟熊啊豹啊之類的召喚生物用途有限。於是他坐回椅子裡，重新開始閱讀有關惡魔的文獻。但狄摩高根的聲音很快響起，破壞了短暫的寧靜。

　　「不看看老頭給你的禮物嗎？」

　　「不用急，一會再說。梅爾爺爺又不是法師，他的口才我倒一直在偷學。」

　　正閱讀到重要部分的林凱隨口敷衍，同時將書翻過了一頁。他希望能在晉級考試來臨前有所突破，並借此渡過難關。因為與效果一閃即逝的低級法術相比，效果長達數十秒的召喚魔法更加實用。而且不少召喚出來的生物擁有特殊能力，惡魔則屬於其中的佼佼者。——即便是最低級的怯魔，也能獨力放倒幾個學徒。

　　雖然林凱有他的道理，不過狄摩高根卻持反對意見。於是些微的電流從戒指裡被釋放出來，以迫使林凱轉回注意力。接著惡魔換上訓斥的口吻，向有些惱火的林凱說道：

　　「看來你確實是個笨蛋。」

　　「什麼意思？」

　　「只有當別人是傻瓜的傢伙才蠢得無可救藥，難道你自以為走在前無古人的道路上嗎？從魔法誕生以來，有多少人類為此瘋狂了一生？你只懂得多少，就敢輕視前人的經驗？如果不需要按部就班就能變得強大，那誰還會幾十年如一日的循序漸進？」

　　「什麼亂七八糟的……」

　　林凱甩甩麻痺的手指，感到有點莫名其妙。因為對他而言，狄摩高根只講了通不著邊際的大道理。見到林凱不以為然的樣子後，惡魔頗為無奈。於是它沉默了幾秒，然後慢慢的說道：

　　「算了，反正跟你解釋也沒用。你大概覺得梅爾是外行人，所以把他的話當耳邊風吧？那麼現在我告訴你，那老頭的意見相當正確。另外我也以契約為憑據，要求你走在正確的道路上。」

　　「……你怎麼知道哪條路算正確？」

　　「我是比你老師更資深的施法者。」

　　當林凱不服氣的反駁時，狄摩高根淡淡的做出了回答。趁著對方感到疑惑的瞬間，惡魔繼續說道：

　　「我可以以深淵之名起誓，信不信由你。但不管你怎麼認為，我的意見都必須被接受。作為交換的條件，我會讓你在兩週內看到成果。雖然現在我沒有什麼力量，不過指點你這樣的小學徒卻是再容易也不過了。」

　　「希望你別把法螺吹破了才好。」

　　最後林凱無奈的聳聳肩，確認了狄摩高根的決心。他懶洋洋的趴到桌上，勉強開始翻看梅爾留下的書。

　　在草草翻過最初幾頁的時候，林凱只覺得意興闌珊。但等到他讀完三十頁後，便再也不需要狄摩高根的逼迫了。林凱甚至把書翻回第一頁，重新認真的閱讀。他逐字逐句的細細品味，很快便沉迷在了文字之海裡。

　　事實上最吸引林凱的並不是正文，而是幾乎塞滿紙張空隙的私人筆記。尤其是寫在序言下方的一句話，更是讓他震撼不已。

　　『沒有無用的法術，只有無用的法師。』

　　結合筆記作者的才華，林凱完全同意這行用粗體寫出的大字。那個名叫威爾的法師毫不吝嗇，在書中例舉出了各種活用法術的方法。除了擁有天馬行空的想像力外，威爾還把一切都付諸了實踐。林凱能讀到每個實驗的詳盡步驟和結果，轉眼間便對作者佩服得五體投地。他簡直像個闖進金庫的小賊，一時間被遍地的珍寶所迷惑，頭暈目眩得不知該從哪開始下手。

　　直到戒指再次釋放出電流，林凱才中斷了如飢似渴的閱讀。他勉強抬起頭，眼神還戀戀不捨的望著書頁。狄摩高根則發出嗤笑，然後帶著戲謔意味的說道：

　　「好了，你應該同意我的觀點了吧。不過就像劍術要有劍才能施展一樣，法術的技巧也需要施法能力來支持。接下來聽我的，我保證在兩週裡幫你學會低等召喚術。而在你有實力施展中級召喚術前，這本書你掌握前三十頁就足夠了。」

　　「兩週？」

　　「是的，兩週。」

　　好不容易重返現實的林凱想了想，又懷疑起來。因為作為正規的一級法術，低等動物召喚術應該需要數月的研究與練習。對於他的疑惑，狄摩高根只是大笑著回答道：

　　「走著瞧吧，我已經讓你承認我的眼光比你好。這次我還會證明，我比你的老師更瞭解法術奧秘。」

第三章 凶暴熊

　　當天晚上，林凱又把書本的前三十頁復讀了好幾遍。見到他異常專注的樣子後，同寢室的幾個學徒都非常好奇。對於他們的疑問，林凱只是笑而不答。好在作為尚入門不久的初學者，其中的兩個室友比較喜歡威力強大的塑能系法術。所以他們剛看過書的封面，就沒了繼續探究的興致。只有床位在林凱對面的迪格雷斯嗤了下鼻子，冷冷說了句：

　　「有什麼了不起的，大天才？別以為能參加上法部的考試就可以囂張，我用不了多久會超過你！」

　　「那我們彼此加油吧。」

　　林凱聳聳肩，不以為意的回答。因為他並不討厭迪格雷斯，反而挺喜歡那個長相醜陋的野蠻人後代。在林凱看來，比起其他當面向自己示好，背後卻嫉恨交加的學徒，迪格雷斯的直爽倒更容易被接受。而且小野蠻人有著不輸於林凱的勤奮，只可惜被天性限制了才能。

　　這晚林凱睡得非常早，以儲備足夠的精力。第二天晨曦剛現，他便精神奕奕的起了床。在匆匆吃完早點後，林凱就催促狄摩高根兌現它的諾言。惡魔爽快的答應，然後讓林凱先去圖書室借套《契約總論》的副本出來。

　　「為了掩人耳目，讓你的進步看起來合理，提前做些準備工作是必要的。」

　　對於林凱的疑惑，狄摩高根如此解釋。但林凱還是覺得很不安，因為對方又要求他離開城堡，進入附近的樹林。那可是有毒蟲野獸出沒，別稱『試練林地』的鬼地方。除了資深的上法部成員外，其他學徒根本沒有進入其中的能力。但無論林凱怎麼反對，惡魔都不為所動。它甚至反覆以電擊相要挾，迫使對方乖乖的從命。

　　結果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林凱來到了樹林的邊緣。他踟躕著腳步，只想找機會逃之夭夭。林凱懷疑狄摩高根是想借刀殺人，找機會害死自己。尤其在見到一堆屬於大型動物的排泄物後，他更是確信了危險正在逼近。

　　「唔，是野熊的糞便。很好，它是非常適合的獵物。」

　　正當林凱戰戰自危時，狄摩高根做出了判斷。接著它讓林凱翻開《契約總論》，裝出認真閱讀的樣子來。雖然學徒不明所以，不過看在要求不算離譜的份上還是照辦了。與此同時惡魔從容講述，闡明了它的計劃。

　　「你應該知道，所謂的召喚術，就是強制受召喚的對象服從自己，為自己效力吧？這意味著施法者的選擇非常有限，並且不能隨心所欲的控制結果。而像你前天那樣，利用儀式來提升魔力，將我召喚出來的方法又太花時間，不能用來應付突發的戰鬥。所以現在我要教你一個速成的捷徑，就是提前跟希望得到的召喚生物立下契約。那樣一來，當你需要幫助的時候，只需將全部的精力放在呼喚上就好。而且由於法術步驟的減少，你還可以使用低等召喚術來驅使中高等的動物盟友。」

　　「這……」

　　林凱怔怔的聽完，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應。他覺得自己確實如醍醐灌頂般的有所領悟，只是那個方法在眼下缺乏合理性。但當林凱抓著頭髮，想指出問題所在時，惡魔搶過了發言權。它截斷對方的話頭，直接輕聲又快速的說道：

　　「這就是訣竅，小法師。當然我也知道，光憑你想要抓住一隻熊實在太強人所難。因此我會教你設置陷阱的方法，非常容易就可以上手。不過在那之前，你還有件事要做。——有人正在笨手笨腳的跟蹤我們，去想個辦法把他趕走吧。」

　　「呃？」

　　靠著狄摩高根的提醒，林凱詫異的回頭。他發現有條人影迅速躲進了樹叢裡，只留下袍子的一角被灌木掛住。對此林凱只能聳聳肩，然後快步走了過去。他沒花多少功夫，就找到了滿臉通紅的迪格雷斯。對方神經質的扭曲十指，窘迫的大吼道：

　　「我只是碰巧路過，你別亂猜！」

　　「哦，碰巧啊……」

　　林凱搖搖頭，露出了苦笑。他知道迪格雷斯不適合成為一個法師，所以再怎麼努力也難以進步。因此小野蠻人總以為林凱這樣的優秀學徒有什麼秘訣，用盡手段的想要探聽到。可是除了出眾的記憶力和理解力以外，林凱與迪格雷斯並沒有其他的不同之處。

　　「算了。既然你來了，就幫我個忙吧。」

　　為了息事寧人，林凱決定妥協。他明白迪格雷斯不會乖乖的離開，而且眼下對方也有可以利用之處。憑藉天生的小聰明，林凱打算跟小野蠻人做個交易。他先考慮了一會用詞，然後才向戒備著的迪格雷斯說道：

　　「如果你願意的話，不妨跟我一起狩獵怎麼樣？我希望能抓頭野熊來做研究，你應該懂得捕捉動物的技巧吧？」

　　「呸！憑什麼我要幫你？」

　　迪格雷斯憤憤的回答，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預料到這種反應的林凱聳聳肩，輕鬆的說道：

　　「我見過你練習燃燒之手法術，可惜結果卻是燒焦了指甲。如果你肯幫我的忙，我就替你指出錯誤在哪裡怎麼樣？」

　　「你妄……」

　　「別急著拒絕啊。你仔細想想，能成功施展出一級法術意味著什麼？那可是成為合格法師的基本條件，甚至能讓你有資格參加晉級考試。」

　　短短三言兩語過後，迪格雷斯便沉默了。他不安的游移目光，顯然在評估林凱的話是否可信。小野蠻人花費了幾分鐘進行考慮，最後才下定決心。他惡狠狠的盯著林凱，用咆哮的音量喊道：

　　「好！但如果你欺騙我的話……」

　　「論打架，五個外法部的學生一起上也不是你的對手。我可不願意全身塗滿再生藥膏，躺在床上呻吟。或者半夜醒來，發覺你正在掐我的脖子」

　　林凱拍拍迪格雷斯的肩膀，終結了爭論。他的理由相當現實，多少消減了小野蠻人的疑慮。雖然迪格雷斯又放了些狠話，但終究還是開始幫忙。他還自告奮勇的跑回城堡去借鏟子，只因為嫌棄林凱的腳程慢。

　　趁著林凱恢復獨處的機會，狄摩高根發出了笑聲。它露出精神上的挪揄表情，不無調侃的說道：

　　「看不出來，你倒挺會物盡其用。在這方面，你很有惡魔的風格。」

　　「什麼話，只是互相幫助而已。反正迪格雷斯是高原野蠻人，小時候肯定跟父母一起打過獵。而且我也想幫幫他，別把關係搞得很僵。雖然老師有意讓學徒之間彼此競爭。但對我來說，還是多一個朋友少一個敵人比較好。否則的話，天天算計來算計去，還學什麼魔法？」

　　林凱認真的回答，隨後不再搭理惡魔。而迪格雷斯則很快的扛著兩把鏟子返回，並把林凱硬拖進了更深的密林裡。與林凱預計的一樣，小野蠻人確實懂得怎麼抓捕獵物。他先以牛力硬生生的拔掉一棵樹，利用樹坑節約了不少時間。隨後迪格雷斯嫻熟的挖掘泥土，工作效率是林凱的三倍以上。大汗淋漓的他甚至脫掉袍子，露出一身結實的肌肉埋頭苦幹。這讓林凱覺得，小野蠻人沒去當戰士實在是可惜了。

　　於是不到四個小時，足夠埋掉十個成年人的大坑就被挖了出來。當中休息過好幾次的林凱面色鐵青，累得氣喘吁吁。從頭奮戰到底的迪格雷斯卻精神飽滿，連手掌被擦破了也不放在心上。等到用樹枝和樹葉完成對陷阱的偽裝後，小野蠻人還主動擔當起誘餌的角色。他讓林凱爬到樹上觀望，自己則在陷阱附近大吼大叫，以吸引野熊的注意力。

　　雖然知道狩獵需要耐心和運氣，但漫長的等待還是讓林凱覺得非常無聊。好在迪格雷斯的喉嚨猶如鐵鑄般的沒有嘶啞，製造的騷動則已經足以把龍從沉睡中吵醒。結果十幾分鐘後終於有龐然大物被激怒，一路踐踏著灌木應邀而來。

　　由遠而近的腳步聲讓林凱喜上眉梢，不過他的表情很快又轉為驚訝。因為地面竟然開始微微顫動，彷彿吃不住來者的份量。隨後一隻四肢著地都比林凱高的巨獸衝出樹林，伴隨著震耳欲聾的咆哮聲迅速逼近。——那是一隻凶暴熊，林凱只在老師進行四級召喚術的實驗時才看到過。與普通的熊相比，凶暴熊要強壯得多。屬於變異種的它能用爪子撕裂野牛，一口咬死健壯的馬。面對如此可怕的怪物，林凱愣了半秒鐘才大喊道：

　　「快跑啊，迪格雷斯！」

　　可是在氣勢逼人的凶暴熊面前，連向來膽大的小野蠻人也驚慌失措了。他汗流浹背，兩條腿像是被釘在了地上一般。在巨獸的雙眼凝視下，迪格雷斯不敢有絲毫的動彈。因為他很清楚，只要自己一轉身，脖子就會被追上來的凶暴熊咬斷。更糟糕的是，巨獸似乎正打算繞過陷阱。這是由於跟普通的近親相比，凶暴熊擁有更高的智力。

　　於是當黑暗突然降臨時，迪格雷斯以為自己已經死了。不過林凱的喊叫再次傳來，讓小野蠻人醒悟到這是法術的效果。他立刻倒退幾步，脫離由魔法製造出的二十尺黑暗。而剛完成零級戲法，禁光術的林凱則再次揮動雙手唸咒，施展出了另一個零級戲法，幻音術。

　　當咒語唸完的瞬間，林凱攤開了雙掌。他在尚未消散的黑暗中製造出虛假聲音，完美的模仿了凶暴熊先前發出過的吼聲。這讓巨獸停住腳步，放棄了依靠嗅覺對迪格雷斯進行追蹤。出於野獸的領地意識，它決定優先應對同類的挑戰。經過短暫的姿勢調整，凶暴熊撲向了聲音的來源。——那也是陷阱的方向。

　　「假設滿分是十分，我可以給你九分。」

　　伴隨巨獸落入坑中的哀嚎與震顫，狄摩高根滿意的說道。接著它低聲唸咒，讓一個不顯眼的魔力之符從玉石戒指上悄然浮現。林凱好奇的抬手，仔細的端詳著符文。他等了幾秒，然後得到了使用的方法。

　　「把它貼到熊的額頭上去。」

　　惡魔講得非常輕鬆，所以林凱也沒注意到，要在瞬間完成一個契約魔法有多困難。

第四章 契約獸

　　大約一分鐘後，林凱製造出的魔法黑暗消失了。他看到偶爾有爪尖冒出的洞口，於是忍不住吁了口氣。因為把洞挖得上小下大是迪格雷斯的意見，而普通的洞穴巨獸只要用力瞪跳一下便可以跑出來。現在不能直立跳躍的它已經走投無路，只等著林凱去料理。但即便是小野蠻人，也沒膽量進入熊爪可以觸及的範圍。

　　「你要怎麼處理它？」

　　見到林凱跳下樹，站在陷阱邊探頭張望後，迪格雷斯嘟嚷了起來。心有餘悸的他除了慶幸逃過了一劫外，也終於明白到自己與林凱間的差距有多大。——在陡然發生的突變中，林凱竟然能保持冷靜，用極為有限的施法能力來獲取勝利。而換做小野蠻人的話，他大概只會沖上去和熊拚命，或者不顧同伴的逃之夭夭罷了。

　　這是施法者與普通人之間的根本差別，沒有優異的自控能力絕對無法實現。所以迪格雷斯愈加感到挫敗，卻無法嫉恨剛剛救了自己一命的林凱。他坐立不安的等了一會，然後大聲的說道：

　　「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好，晚上我再幫你矯正手勢。」

　　正在絞盡腦汁的林凱點點頭，心不在焉的回答。他繞著陷阱走了很多圈，好不容易才想出主意。隨後林凱拿起鏟子，把挖出來的泥土儘量堆到洞口邊。接著他用最快的速度把泥掃進洞裡，直到凶暴熊完全被埋掉為止。

　　這番工作讓林凱累得氣喘吁吁，不過現在還不是他休息的時候。搶在巨獸窒息而死前，林凱挖出了對方的頭部。接著他不顧凶暴熊的哀鳴求饒，只管把周圍的泥土踩實。最後在沒受到任何抵抗的情況下，林凱把戒指貼上了巨獸的額頭。於是符文脫離戒指，沒入了多毛的皮膚中。而原本奮力掙扎的凶暴熊立刻安靜下來，連棕色的瞳孔都變得友善了起來。

　　「從此刻起，它就是你的契約獸了。」

　　狄摩高根及時的說明，讓林凱鬆弛了下來。學徒重重的噓出口氣，順手擦掉了滿頭的大汗。稍後他只挖出一隻熊掌，凶暴熊便開始幫著一起挖土。它很快的脫困，接著像貓般的繞著林凱挨挨擦擦。雖然明知這是親暱的表示，不過還沒習慣的學徒仍然有點發虛。猛嗅他鞋子的巨獸根本沒有意思離去，對此狄摩高根的解釋是：

　　「你還沒有給它起名字，將來怎麼召喚？」

　　「那麼……叫暴暴吧。現在拜託你回家去，暴暴。」

　　林凱隨口編了一句，同時壯起膽子摸了摸熊頭。於是巨獸發出溫馴的低吼，然後自顧自的走開了。林凱目送第一個臣服的召喚生物離開，接著把鏟子扔上了天。他歡呼雀躍，幾乎不敢相信如此強大的怪物會受控於自己。

　　在之後的幾天裡，一切都風調雨順。有了凶暴熊的幫助，森林裡的其它動物都不在話下。結果在很短的時間裡，林凱就得到了眾多的契約獸。它們被禁止互相捕食，還被起了奇奇怪怪的名字。只有一件事讓林凱覺得意外，那就是當晚迪格雷斯拒絕了他的幫助。面對不解的林凱，小野蠻人只淡淡的說道：

　　「你已經告訴過我，問題是出在手勢上。所以我問了老師，他親自幫我做了糾正。

　　迪格雷斯沒有告訴林凱，狄龍•骨杖很高興他能自己發覺問題。這讓原本就自卑的小野蠻人極受傷害，雖然他很清楚自己是最沒天份的學徒之一。對此一無所知的林凱只是聳聳肩，又跑去繼續狩獵。直到再也沒有什麼動物可抓，他才重新開始專研魔法。

　　由於涉及的方面比較多，所以比起簡單直白的燃燒之手等法術，一級怪物召喚術要更加複雜。因此大部分法師往往是在學會二級魔法後，才反過來學習第一級的召喚術。即使林凱非常勤奮，也無法例外。不過狄摩高根很有信心的保證，會在接下來的一週裡解決問題。林凱對此半信半疑，因為惡魔只要求他天天呆在樹林裡冥想。雖然這種練習能提升施法時的專注程度，但林凱總覺得有些以偏概全的嫌疑。

　　隨著日起日落，很快就過去了六天。這天林凱又來到樹林裡，坐在一塊平滑的石頭上冥想。他心無雜念的閉上眼睛，沉浸在絕對的寧靜之中。直到肩膀被重重的推了一把，林凱才驀然醒來。——在他面前有四個外法部學徒，為首的是克萊斯。已經快二十歲，卻還沒能通過晉級考試的他是個萬人嫌，平時總仗著身高馬大到處耀武揚威。而林凱的外貌比較柔弱，所以成了最好的目標。

　　今天克萊斯的不請自來，是為了『教訓教訓後輩』。因為還不滿十六歲的林凱竟然獲准參加上法部的晉級考試，簡直太過囂張。此外還有謠言指出，在地下召喚室遭到破壞的事件當中，克萊斯養的貓只是替罪羊。而真正的犯人，則是當晚不在寢室的林凱。

　　鑑於林凱向來不怎麼乖順，所以克萊斯認為謠言相當可信。——即使搞錯了也沒關係，反正他就是閒著無聊來找渣的。現在克萊斯挺胸凸肚，擺出雙手抱胸的姿勢。他看著林凱輕揉肩膀，然後惡聲惡氣的說道：

　　「喂，小鬼，誰准你參加晉級考試的？」

　　「狄龍老師啊。你有意見的話，去跟他說怎麼樣？」

　　林凱慢吞吞的回答，一點也沒有害怕的樣子。這讓克萊斯很意外的眯起眼睛，上上下下的掃視對方。直到林凱原地站起，他才呲出牙齒。接著克萊斯跨前半步，恐嚇性的咆哮道：

　　「敢用這種口氣和我說話？！找打嗎？嗯？還有，是不是你陷害我的？我警告你別裝蒜，就是害我掃廁所的那件事！」

　　「我一件一件的回答好了。——你真的很沒教養，這點暫略。現在我告訴你，弄亂召喚室的就是我！你不是想動手嗎？來呀！」

　　林凱雙手叉腰，針鋒相對的盯著克萊斯。這讓同來的另外三個學徒很驚訝，他們不明白林凱為什麼會突然膽子大了起來。克萊斯更是怒火中燒，一邊冷笑，一邊念叨著『很好，很好』撩起了袖管。他把目光集中在林凱的臉上，準備第一拳就打折那隻對男人而言過於清秀的鼻子。反正狄龍•骨杖推崇叢林法則，從不阻止學徒間的紛爭。只要別出人命，他向來是睜隻眼閉隻眼的。

　　不過克萊斯發了半天的狠，終究還是沒能痛打林凱一頓。因為一隻毛色斑斕的老虎躍到林凱身前，向克萊斯發出了低吼。大驚失色的學徒們紛紛倒退，擺出施法的架勢。所幸他們接受過嚴格的鍛鍊，這才沒有狼狽不堪的抱頭鼠竄。

　　與此同時，林凱卻顯得很平靜。他甚至走到老虎身邊，伸手去撫摸猛獸的頭顱。讓克萊斯等人想不通的是，老虎竟然半眯起了眼睛。它似乎很享受般的發出『哼哼』聲，還把側臉在林凱的胸前蹭來蹭去。

　　「我的朋友，名字叫長牙。」

　　見到克萊斯等人瞪圓了雙眼之後，林凱笑吟吟的進行了介紹。而四個學徒則很快恢復鎮定，又重新聚攏到了一起。他們很清楚，憑現有的實力根本無法與一頭成年虎較量。不過若想逃跑，倒不是沒有機會。

　　於是克萊斯再次向林凱送去憎惡的目光，然後合攏了雙手。搶在開始施法前，他大聲的咆哮道：

　　「別以為你贏了，林凱！我們回去再算賬！」

　　「好，假如你回得去的話。」

　　林凱滿不在乎的回應，隨後任憑學徒們配合默契的唸咒揮手。在克萊斯的帶領下，四個學徒很快完成了一套法術組合。他們先用閃光術製造出爆發性的強光，令老虎暫時視線模糊。接著又以兩個禁光術製造大面積的黑暗，進一步拖延可能遭到的追擊。

　　最後克萊斯還施放了一級法術，油膩術。這個魔法雖然簡單，但可以把整片地面變得異常光滑。他一邊想像著追上來的林凱會如何摔倒，一邊開心的大笑。不過克萊斯剛轉過身準備逃走，就僵住了臉。因為一隻高達四米的凶暴熊正保持著人立的姿勢，將雙掌在胸前互相摩擦。

　　只在一瞥間，克萊斯就發現熊爪很有實用方面的美感。配合凶暴熊的巨力，足以用來把自己開膛破肚。而且在熊的邊上，還有舔著爪子的豺狼，輕輕甩動尾巴的獵豹，和露出獠牙打哈欠的雄獅。假如那些猛獸一擁而上，四個學徒的下場自然可以預見。

　　所以克萊斯等人能做的，只有站在原地流冷汗。他們戰戰自危，唯恐激起猛獸的凶性。而直到黑暗散開後，林凱也繼續笑吟吟的不說話。他知道自己佔盡了優勢，只要等著對方服軟就好。

　　但沒過幾秒，四個學徒便忽然倒了下去。他們明顯受到了魔法攻擊，以至於毫無抵抗的躺了一地。這讓林凱大吃一驚，並立刻退到獅子後方。他小心翼翼的觀察四周，以防成為下一個犧牲品。

　　所幸在放倒克萊斯等人後，偷襲者沒有再繼續出手。由於施法而失去隱形效果的她慢慢浮現，將黑色作為主旋律印入林凱的眼簾。於是林凱顯得稍微放鬆了一些，可是心裡卻依然非常緊張。因為對方是同屬外法部的學徒，莉莉絲。林凱和她幾乎沒有過任何往來，但魔女的大名倒是從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第五章 魔女的來意

　　莉莉絲什麼都不必做，光是站在那裡就足以讓林凱不安。因為她是有半煉獄血統的神魔裔，所以在很多方面與眾不同。為了避免過於引人注目，莉莉絲從很小起便開始穿覆蓋全身的黑袍。她甚至把臉都蒙了起來，連雙四肢也用布帶裹住。再配上明顯過大的尖頂寬邊帽，名副其實的魔女外表便被塑造了出來。

　　雖然由於容貌奇異的關係，莉莉絲曾受到過不少嘲笑和捉弄。但隨著年齡的增長，血統帶給她的一些特殊優勢慢慢顯現了出來。據說光用隱藏在帽子下的雙眼，魔女就足以懾服最凶惡的人。而且除了這些以外，莉莉絲的所作所為也讓林凱感到忌憚。——魔女竟然能使用隱身術，那可是二級的法術。

　　在不算友好也沒有敵意的氣氛中，林凱與莉莉絲對峙了片刻。他不清楚對方的來意，所以打算以不變應萬變。而魔女則對林凱進行了仔細的觀察，然後才緩慢的邁出腳步。她一直走到位於兩人間的獅子前，接著伸手去撫摸那隻猛獸。這讓林凱驚訝的發現，獅子居然在魔女面前變成了小貓。稍後它順從的走開，讓出了通往林凱的道路。

　　「換個地方說話好嗎？」

　　當林凱猶豫著要不要把凶暴熊叫過來時，莉莉絲終於開口了。那是種明顯經過偽裝的聲音，以任何標準來評判都稱不上優美。似乎是為了節約時間的關係，魔女不等林凱回答就半轉過了身體。她指著不遠處的克萊斯等人，輕聲的說道：

　　「我的睡眠術只能維持一分鐘，他們快要醒過來了。」

　　「好吧。」

　　林凱歪著頭想了想，還是決定答應。他自認與莉莉絲無冤無仇，也對魔女的來意感到好奇。於是他們踏入叢林，走出兩百步的距離才停下。跟在莉莉絲後面的林凱站定腳步，然後向回過身來的魔女問道：

　　「可以說了嗎？到底有什麼事？」

　　「嗯。」

　　莉莉絲用很小的動作點頭，接著非常直白的說道：

　　「我對深淵感興趣，所以想瞭解一下你這幾天的研究成果。」

　　「……」

　　對林凱而言，這個要求足以令他震驚。他不明白除了狄龍•骨杖以外，為什麼還有人知情。結果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林凱愣了足有三秒鐘之久。最後在失誤已經大到無法用演技來彌補的情況下，他只好認命的反問道：

　　「誰告訴你的？」

　　「它。」

　　莉莉絲在黑布的覆蓋下抿起嘴，似乎認為林凱的反應很有趣。隨後她舉起雙手，接住了一團從樹梢上跳下來的黑影。那是只通體漆黑的小貓，只有雙眼泛出瑩瑩的綠光。林凱對它並不陌生——因為那隻被莉莉絲托住雙腋的雜種貓，正是當初被他拿去當替罪羊的那隻。現在四隻貓爪正騰空向著林凱虛撓，顯然是想對他進行報復。

　　「這是我的魔寵。」

　　在吵鬧的貓叫聲中，莉莉絲開始解釋。原來她是因為看到克萊斯虐待這隻貓，才以需要小動物做魔寵為藉口收養過去的。而克萊斯則無意自爆其醜，以至於讓別人知道，其實是魔女的雙眼凝視迫使他就範。結果在地下召喚室遭到破壞的事情發生後，死要面子的克萊斯只好心不甘，情不願的頂罪。而憑藉與魔寵間的心靈聯繫，莉莉絲則意外得知了事實真相。

　　「那麼，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嗎？」

　　在頗費周章的說明完後，魔女重新回到了正題。林凱在感嘆事情的巧合之餘，沉吟著說道：

　　「好吧，我會告訴你試驗的結果。不過在那以前，我想知道你為什麼有實力施展隱身術，卻還不參加晉級考試。」

　　莉莉絲的回答是伸出右手，讓林凱看清戴在食指上的附魔戒指。林凱先仔細確認了那個魔法物品，然後才面帶苦笑的說道：

　　「請當我是笨蛋吧。嗯哼，比較遺憾的是，召喚儀式失敗了。結果怎麼樣你應該很清楚吧？我可能忽略了某些細節。如果你真有興趣，不妨跟我一起研究怎麼樣？」

　　「……我會考慮。」

　　對於林凱給出的答案，莉莉絲顯然很失望。最後她行了個學徒禮，就安靜的離開了。林凱一邊目送魔女遠去，一邊在內心糾正有關莉莉絲的錯誤印象。假如魔女沒有說謊，那她倒是出人意料的有愛心。畢竟對施法者而言，魔寵是相當重要的夥伴。兩者間的關係，某種程度上比家人還要親密。而且一旦決定，就無法輕易改動。如果魔寵不幸死亡，它的主人還會連帶受到精神打擊。因此法師都會認真的選擇魔寵，連最莽撞的人也知道要三思而後行。

　　另一方面，林凱發覺莉莉絲真是超乎想像的有錢。光是那枚隱身戒指，便價值兩百金幣以上。換算成等價的魔法材料，足夠讓林凱做上二十次召喚試驗。這還不算掛在魔女袍子下襬的骷髏飾品，和在布料遮蔽下若隱若現的水晶腰帶。同為學徒，林凱實在不明白莉莉絲是哪裡來的錢。所以假如魔女肯入夥，他肯定舉雙手歡迎。大不了莉莉絲出錢，他出力。只可惜魔女不置可否，似乎沒什麼興趣。

　　結果在沒引發任何騷動的情況下，一場學徒間的衝突便收場了。吃虧的克萊斯一夥非常惱怒，但由於不明白為何會四個人一起睡倒而不敢胡亂進行報復。結合上林凱簡直比德魯伊還要擅長馴服動物這點，他們甚至懷疑是否中了大規模的幻術。結果關於林凱有實力施展二級，甚至三級法術的謠言開始流傳。雖然林凱自己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不過他很快就發覺，周圍的人對他更客氣了。

　　日起日落，很快到了開始冥想修行以來的第七天。靠著專注的練習，林凱在這段時間裡的進步很大。但遺憾的是，他的收穫顯然和施展低等召喚術缺乏關聯。不過狄摩高根似乎很有把握，只在開始召喚前對施法步驟做了些調整建議。

　　「集中你的意念，想像大門在你和契約獸之間打開。別去管什麼空間定律，只要當做是在敲老朋友家的門就好。」

　　惡魔的口氣有些不耐煩，因為今天它的意見被質疑了太多次。在林凱看來，狄摩高根教給他的方法簡直是在開玩笑。畢竟施法屬於精細巧妙，容不得半點差錯的事情。所以直到惡魔威脅要用戒指放電，林凱才不安的開始舞動雙手。

　　隨著一撮獸毛被當做施法材料拋入空中，整個召喚法術便正式開始了。認真的起來的林凱不斷變換十指方位，每一個姿勢都精確到了毫米。為了讓法術成功，他必須在六秒內唸完冗長拗口的咒文，並完成十組手勢。好在多年來的勤奮絕非白費，它們全都變成了紮實的基本功。於是林凱有驚無險的進入了最後階段，那就是感應受召喚的對象。

　　相比起其它的魔法，召喚系法術更需要施法者心智敏銳。因為只有把強烈的意志傳遞出去，法師才有可能得到召喚對象的回應。林凱當然知道關鍵所在，因此咬牙鼓勁直到青筋暴起。可是無論他怎麼閉目凝神，都始終無法找到狄龍形容過的那種『一瞬間，彷彿靈魂從身體裡跳出去了』的感覺。

　　直到確定自己已經到達了極限，林凱才逐漸放緩繃緊的神經。他慢慢的調勻呼吸，同時多少感到點懊惱。由於在晉級考試前，參加者必須花三天進行基礎能力鑑定的關係，所以留給林凱時間已經非常有限。即使他再怎麼拚勁全力，恐怕也只能算是臨時抱佛腳了。

　　不過對於花在冥想練習上的整整一週，林凱倒沒有覺得後悔。因為現在他可以更快進入召喚需要的空靈狀態，並且輕易的摒棄雜念。對一個施法者而言，這意味著可以節約下珍貴的一秒。而在未來林凱將要面對的戰鬥中，一秒可是足以決定生死的。

　　於是帶著既不興奮也不沮喪的心情，林凱睜開了雙眼。隨後他看到一大堆動物環繞在自己周圍，還聽見狄摩高根的嗤笑聲從腦海裡響起。契約獸們望著林凱，似乎在等待主人的命令。而惡魔則在盡情的嘲笑之後，才開始做出解釋。

　　「一旦定下契約，野獸便正式成為了你的僕役。所以你只需要完成傳統意義上的半個召喚術，就可以把它們呼喚過來。和普通法師相比，你節約了壓制召喚對象，強迫它們服從的步驟。而這正是最艱難的部分，相對而言把目標傳送過來倒簡單得多。此外契約獸也會配合你的一切行動，包括主動找尋完成命令的最佳途徑。總而言之，我希望這是你最後一次懷疑我。為了共同的利益，我們應該互相信賴。」

　　「知道了……呀呵！」

　　林凱試圖強裝鎮定，但失敗了。他欣喜若狂的手舞足蹈，還把一隻老虎的幼崽丟上了天。由於追尋公虎而來的母虎並不是契約獸，所以自然對此等暴行感到非常不滿。幸好被虎掌撓翻的林凱剛發出慘叫，發怒的母虎就被一堆獅鹿熊象拖去了旁邊。樂極生悲的林凱好不容易爬起來，只隨便一抬手，便摸到兩條入肉的爪痕。

　　「給。」

　　正當林凱深感痛並快樂著時，一隻纏滿黑布的纖手伸了過來。這讓他悚然一驚，然後順著手臂看到了莉莉絲。身上還殘留著法術餘暉的魔女丟給林凱一瓶再生藥膏，接著便自顧自的走開了。她好像對林凱的召喚術沒什麼興趣，只是無聲無息的融入到了動物群裡。林凱眺望著莉莉絲一手撫摸獅頭，一手輕捏牛角，覺得有點搞不明白情況。但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此刻的魔女應該是在微笑。

第六章 賭命的試練（一）

　　在接下來的幾天裡，林凱一直在練習新學會的召喚術。雖然他的技藝日漸純熟，但真正跟動物們打成一片的倒是莉莉絲。每天魔女都不請自來，安靜的呆在邊上和獅子老虎嬉戲。只有凶暴熊無視莉莉絲的存在，每次纖手伸來時也很不屑的避開。它只接受林凱的觸摸，讓魔女頗為遺憾。

　　於是隨著又一個星期結束，林凱終於迎來了晉陞上法部的考試。他必須通過為期三天，對基礎能力進行的檢驗，和緊接著的正式試煉。參加這次考試的學徒共有十七名，其中赫然有莉莉絲和迪格雷斯在列。他們已經花費了大量的時間用來學習，都是外法部的精英，

　　相比起絕對有資格的魔女，小野蠻人為了參加考試可謂費盡周折。他完全是憑藉毅力，才能在錯過報名期限的情況下半途加入。為此狄龍• 骨杖多次用魔法把迪格雷斯扔出書房，摔斷了小野蠻人好幾根骨頭。可是血流披面的迪格雷斯依然不放棄，最後硬生生的迫使老師收回了成命。

　　對林凱而言，第一天的能力檢驗相當容易。他可以輕而易舉的完成各種施法手勢，連做半小時也無需休息。這讓不少成績為八、九分鐘的學徒非常吃驚，因為能持續施法十分鐘就是優等了。不過緊接其後的莉莉絲完成得同樣好，只有迪格雷斯是咬牙苦撐才能完成底限的五分鐘定額。這讓他遭到了嘲笑，但是小野蠻人一點都沒有感到失望。——對迪格雷斯而言，今天的成績已經是他的個人新紀錄。

　　於是當夕陽落山時，十七名學徒全都獲得了通過。直到第二天來臨，才有落選者出現。首位失敗者直接被送去搶救，因為他無法在頭頂毒蛇，腳踏獨木橋的情況下單腿站上五分鐘。結果那個倒霉蛋落入下方的小河裡，被早已磨牙霍霍的鱷魚咬了個半死。之後又有兩個學徒放棄測試，剛站上獨木橋就尖叫著丟開了毒蛇。五名負責監考的上法部成員看得捧腹大笑，渾然忘記了當初他們也是這麼過來的。

　　直到林凱開始考試，情況才出現轉變。沒有人注意到，他在把毒蛇放上頭頂時做了個小動作。結果在整整五分鐘裡，毒蛇似乎進入了冬眠。它安靜的盤起身體，連舌頭都沒有吐幾下。這讓學徒們非常驚訝，還以為出了什麼問題。不過當考場的常敗王，克萊斯的鼻子被狠咬了一口後，剛出現的疑惑便立刻消散了。即使毒蛇在莉莉絲和迪格雷斯測試時也同樣表現溫馴，大家都認為這不過是運氣使然罷了。

　　在第三天，有資格繼續進行測試的學徒還剩下九名。他們在十分鐘裡全部合格，因為今天的考試內容是施展一個一級法術。大部分學徒表演了非常實用的法術，只有林凱低調的召喚出一條野狗便矇混過關。這與他在過去兩天中的出色表現不相匹配，讓人大跌眼鏡。更讓人看不懂的是，莉莉絲很自然的把狗抱走，然後帶到一邊去摸耳朵玩了。

　　雖然迪格雷斯需要兩次機會才施展出燃燒之手，不過隨著他的成功，整個測試便宣告結束。稍後學徒們被帶往附近的草坪，以接受老師的祝賀。但以傳送魔法趕來的狄龍•骨杖只說了一句『你們做得不錯』，就把話題轉到了明天的正式試煉上。他揮動強健有力的手臂，大聲的說道：

　　「我帶給強者一個好消息，弱者一個壞消息。明天的測試將有更多人參加，他們是來自黑鋼法師塔的同儕。所以雙方加在一起，總數會超過三十。勝利的條件很簡單，只要活著找到粘土迷宮的出口就好。這次破例允許你們攜帶道具，包括捲軸在內都可以。時限為二十四小時，具體要怎麼發揮隨個人喜歡。」

　　狄龍很簡單的說完，就施法離開了。因為他是強行中斷與梅爾的會面，才能趕來的。見到狄龍跨出傳送門後，等在書房裡的老人迅速逼近。他大聲咆哮，每走一步都要重重的頓下手杖。稍後梅爾揪住狄龍的衣襟，把對方拉近到幾乎鼻子頂鼻子的距離。他瞪圓充血的眼睛，用嘶啞的嗓音怒吼道：

　　「你要害死他們？！為什麼不乾脆自己動手？！難道你忘了嗎？為了擴充勢力，你曾支持過希尼侯爵的次子繼位！而他的長子是黑鋼法師塔的註冊法師！之後為了爭奪深淵道標的購買權，你又殺了兩個黑鋼法師！我知道你不是白痴，那現在為什麼要讓法師塔插手考試，還定下那種規則？！這是讓學徒們白白送死！你瘋了嗎？！」

　　「別重複已經說過的話。而且那兩個黑鋼法師不是我殺的，是抬回去後病死的。」

　　狄龍安安靜靜的讓梅爾發洩完，然後才掏出手帕來擦臉。他一邊仔細的拭去每一點唾沫星子，一邊向呼呼喘氣的梅爾說道：

　　「冷靜點，老朋友。相比起在法師塔裡嬌生慣養的乖寶寶，我教出來的學徒應該更擅於戰鬥。即使人數是九對二十四，我也照樣有信心能贏。而且既然弄不清楚黑鋼法師塔的傢伙們到底在打什麼主意，那麼給他們表演的機會就是理所當然的了。反正最多犧牲九個學徒，便可以換來答案。最壞的情況下，我也能得到全面開戰的藉口。」

　　「你……！！！」

　　「總比讓上法部，或內法部的學生白白送死要來得好吧？」

　　不等額角暴綻青筋的梅爾罵人，狄龍便搶先說了下去。他滿不在乎的聳聳肩，接著很輕鬆的說道：

　　「別天真了，老朋友。這是政治鬥爭，既黑暗又殘酷。加入其中的人沒有良心，也沒有原則，只會為了利益互相撕咬或苟合。反正你我都清楚，黑鋼法師塔必須消失。只有將那些廢物取而代之，我們才能真正的強大起來。如果用九個學徒就能達到目的……不覺得很合算嗎？」

　　「見你的鬼！別跟我談那些野蠻理論！」

　　梅爾數度握緊拳頭，但終究還是鬆開了。現在他感到非常後悔，認為自己不應該幫助林凱。否則的話，無法施展一級召喚術的林凱就會在預選中被淘汰掉。

　　與此同時，學徒們也在對前所未見的試煉形式議論紛紛。按照以往的慣例，參加考試的人禁止攜帶一切魔法物品。由於每次測試只有前五名才能獲得晉陞，所以學徒們通常會和朋友結伴同行，以對抗迷宮中的危險和其他學徒的妨礙。可是參加這次試煉的人數竟然憑空多出二十餘個，顯然競爭會激烈得異乎尋常。所以對辛苦修煉至今的九名參加者而言，狄龍•骨杖宣佈的消息實在是糟透了。

　　即便是林凱，也不能無動於衷。雖然他原本有把握單槍匹馬的放倒一組對手，但在新的形勢下，恐怕每組的人手都會增加。所以為了提升實力，他決定找人聯手。

　　由於是臨時起意的關係，可供林凱挑選的對象非常少。而且平時他也鮮少和別人往來，因為才能較差的學徒總是暗藏戒心。他們唯恐自己領悟出來的技巧被學走，以至於失去超越的機會。所以林凱想來想去，最後還是決定去找同樣獨來獨往的莉莉絲。

　　在樹林的邊緣，林凱找到了魔女。正背靠著獅子看書的莉莉絲應聲抬頭，似乎對林凱的到來不怎麼感到驚奇。她靜靜的合上書本，聽林凱講明了來意。隨後魔女略微思考了一下，就點頭說道：

　　「好。反正在前幾天的測試裡，你和我的表現已經夠搶眼了。相信在正式試煉裡，其他學徒一定會聯手對付我們。假如一對二或一對三，我應該還有機會。但這次可能會出現五人組合的大聯盟，光憑自己我沒什麼信心。既然你來邀請我，那就再好不過了。可是……」

　　「可是什麼？」

　　林凱焦急的發問，忘記了交涉時該留有矜持。因為他沒料到事情會如此順利，以至於有些亂了步驟。莉莉絲的回答是輕彈下帽沿，讓一隻小動物落到她的肩膀上。於是那隻黑貓豎起全身的毛，開始向林凱『喵喵』大叫。它幾乎與影子般的魔女融為一體，只有兩隻翠綠的眼睛泛出凶光。

　　面對陡然殺出的程咬金，林凱一時間不知所措。但他很快彈了下手指，然後轉身找了根頂部毛茸茸的狼蒿草來。見到林凱用不怎麼熟練的動作試圖逗貓後，莉莉絲悄悄彎起了嘴角。她帶著林凱看不見的微笑凝視對方，直到黑貓炸開尾巴猛撲出去。

　　「呃啊！」

　　隨著小肉彈迎面飛來，林凱便仰天倒了下去。他狼狽的揮動雙手招架，卻阻止不了黑貓撕扯自己的頭髮。最後是莉莉絲喊了聲『翡翠，回來！』，才終結了林凱的災難。她溫柔的把貓抱起，然後再也掩飾不住笑意的說道：

　　「好了，翡翠原諒你了。林凱，希望我們都能合格吧。」

　　「叫我凱就好。」

　　灰頭土臉的林凱聳聳肩，無奈的說道。與此同時，他忽然發現莉莉絲的下巴露出了半截。借此現身的半張瓜子臉輪廓優美，彷彿初雪般的潔白柔嫩。而正把貓放回帽沿上去的魔女還渾然不覺，只是輕啟粉紅的雙唇說道：

　　「那你也叫我莉莉吧。」

　　「哦？哦……好的。」

　　林凱心不在焉的答應，同時竭力想要平復受到的衝擊。畢竟他即將進入十六歲的花樣年華，實在沒理由對灰色生活中出現的一抹嫣紅視若無睹。

第七章 賭命的試練（二）

　　經過倉促的準備，第二天學徒們迎來了正式考試。他們帶上辛苦積累下來的一點點魔法道具，力求把自己武裝起來。即便是迪格雷斯，也在手裡拿著把簡易法杖。但林凱卻因為把錢都投資到召喚試驗上的關係，只在腰包裡塞滿了施法材料。

　　相對於打扮隨意，甚至有點破破爛爛的九個學徒，二十四個黑鋼法師塔的學生顯得雍容華貴。他們身穿做工精美的法師袍，手握不同種類的法杖。其中幾個甚至還在額頭掛有魔法吊墜，手腕旁懸浮著附魔腕輪。光以雙方的外表來看，這場較量還沒開始便有了結果。因此黑鋼法師塔的學生都談笑風生，毫不掩飾鄙夷的神情。狄龍的學徒們則竊竊私語，不時向對面投去陰鷙的眼神。

　　「那根法杖我要定了！」

　　「那麼腕輪就是我的！」

　　這種凶狠的交談在狄龍的學徒間悄悄進行，完全是把對方當做了獵物。而黑鋼法師塔的學生則大都把注意力放在莉莉絲身上，彼此交換著對蒙面魔女的看法。

　　「身材不錯，但不知道長得怎麼樣？」

　　「只要過得去就行，酒館的茱莉亞長成那德性，上起來不也很爽？」

　　於是試煉還沒開始，險惡的氣氛便已經四處瀰漫。置身事外的林凱趁機凝視天空，以推算出確切的時間。稍後他假裝去上廁所，並在經過莉莉絲身邊時小聲的說了句『你排在我後面第三個進迷宮』。魔女彷彿聽而不聞，只在林凱回來時抬手摸了下帽沿。

　　經過短暫的等待，狄龍•骨杖和三名黑鋼法師塔的高階法師一起來到了考場。他們在彼此間保持著微妙的距離，隨後各自講了一通毫無意義的陳詞。直到狄龍施法啟動地面上的傳送陣，兩隊學徒才從昏昏欲睡的狀態中解脫出來。他們一個接一個的跨入傳送陣，消失在耀眼的白芒中。等到迪格雷斯最後一個走進去後，狄龍轉過身說道：

　　「呵呵，希望貴法師塔的學生能適應我的考試方法。」

　　「那是肯定的，否則黑鋼法師怎麼有資格為國效力？」

　　領頭的高階法師沉聲回答，然後雙方同時閉上了嘴。經過一陣尷尬的寂靜，兩人才一起『哈哈哈』的乾笑起來。

　　當狄龍不咸不淡的和高階法師聊天時，林凱出現在了完全由粘土構成的迷宮裡。稍後莉莉絲從隔壁的房間走來，有些好奇的向他問道：

　　「你怎麼確定我們會被傳送到一起？」

　　「因為大家的落點並非隨機，只要多花點時間研究就知道了。這裡是由老師召喚的土元素精靈控制，所以我收集了十七個過往考生的資料，然後對照土元素界的空間門運行規律進行推算，最後發現粘土迷宮的循環過程和土元素界完全一致，根本就是個縮小的模型。除此以外，大抵上每過二十分鐘，整棟建築的主牆會按由西向東的順序發生改變。所以再過十五分鐘，我們身處的房間會變成走廊。」

　　林凱侃侃而談，彷彿是在講述一件小事。但在莉莉絲的心中，自然很清楚他花了多麼大的功夫做研究。而且魔女也察覺到，林凱擁有其他學徒不具備的敏銳洞察力。否則的話，哪怕林凱再勤奮，不能把力氣花到正確的地方也是白搭。

　　「真厲害。」

　　足足過了十秒鐘，莉莉絲才低聲的發出感嘆。對刻意內斂的她來說，這已經是最高級別的讚美。根本沒聽進去的林凱半蹲下身，從地上撿起了一塊泥板。這塊泥板上有三十個格子，其中一個格子裡寫滿了咒法密語。為了能離開粘土迷宮，學徒們必須在湊滿三十段密語後到迷宮中央去啟動傳送門。而上屆考試只要七段密語而已，這讓林凱隱隱覺得前途多難。——獲得密語的手段只有向其他考生掠奪。所以需要得越多，就意味著戰鬥越多。

　　在莉莉絲也找到她的泥板，並與自己交換密語後，林凱走出了即將消失的房間。他帶著魔女向南走去，因為按進入迷宮時的傳送順序來判斷，那邊應該有幾個較弱的學徒集合在一起。

　　儘管勝算十足，林凱仍然非常的謹慎。畢竟小心駛得萬年船，而且廣大的迷宮裡有還三個粘土魔像常年徘徊。它們是無法預計的變數，會循聲而至，攻擊任何遇到的生物，把考生的戰鬥力白白耗費掉。雖然粘土魔像經過弱化，只用一個法術便能放倒。但林凱實在不願意和它們起衝突，以免被別人漁翁得利。

　　於是在保持靜默的情況下，林凱和莉莉絲移動了一段距離。他們很快聽到了隱隱傳來的喧囂聲，然後緩步靠近了聲源。而在剛形成不久的廣大房間裡，四個黑鋼學徒還毫無察覺。他們正輪番踢打倒在地上的迪格雷斯，附近還有一個受傷的狄龍學徒在呻吟哀號。位於更遠的地方，兩攤巨大的土堆相鄰在一起。它們是被擊潰的粘土魔像，需要五分鐘才能重組成人形。

　　林凱只探頭看了一眼，便掌握到了局勢。他驚訝於黑鋼學徒對法術的不嗇惜，因為他們居然是強行打穿牆壁過來的。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更是讓林凱無法相信。——似乎是覺得受傷的狄龍學徒太吵鬧，一個黑鋼學徒竟然直接施展出火焰之手法術，將對方的全身點燃。隨後在受害者的淒厲慘叫聲中，四個黑鋼學徒捧腹大笑。他們興奮的大聲喧嘩，直到烈火焚身的狄龍學徒再也不動彈為止。

　　林凱把背靠上牆壁，只覺得心臟彷彿都結了冰。雖然晉陞上法部的考試年年有傷亡，但那也是平時積怨已久的仇家對決，或者意外的法術失控。一般情況下，勝者只會搶走對方的密語，最多再毀掉泥板讓敗者自動失去資格。像今天這樣的刻意虐殺，林凱簡直聞所未聞。這讓他總算明白到，黑鋼法師塔的介入動機並不簡單。

　　一瞬間，林凱幾乎想要逃走。對沒有廝殺經驗的他來說，光是屍體燒焦的臭味就已經中人欲嘔。可是莉莉絲的眼睛在黑暗中發著光，鮮明的傳遞出憤怒與堅定。於是林凱像被兜頭澆了一盆涼水般的冷靜下來。稍後他很快的盤算形勢，並向魔女簡述了自己的計劃。

　　當林凱和莉莉絲展開行動時，四個黑鋼學徒也厭倦了折磨迪格雷斯。他們吵吵嚷嚷的互相吹捧，為輕易到手的勝利沾沾自喜。小野蠻人吃力的吐出血漬，把仇恨的目光掠過每一個敵人。他喘息了片刻，然後向正在大肆貶低狄龍•骨杖的黑鋼學徒怒吼道：

　　「有什麼了不起的？！要不是靠人多偷襲，還有那麼多魔法物品幫忙，你們算得了什麼？！」

　　「輸了就輸了，成王敗寇，哪裡來那麼多廢話？」

　　被嚇了一跳的黑鋼學徒頗為惱火，於是立刻狠踢了迪格雷斯幾腳。他一邊向小野蠻人的腹部送去靴尖，一邊罵罵咧咧的說道：

　　「憑你？就憑你也敢嚷嚷？我們來的時候你不是已經輸了麼？還有什麼臉……嗷啊啊啊——！！！」

　　不等黑鋼學徒罵完，迪格雷斯就彈了起來。遍體鱗傷的他一口咬住對方的腳踝，隨後發狠的收緊下顎。黑鋼學徒蹣跚了幾下，接著滾倒在地上。小野蠻人趁機撲上去猛掐敵人的脖子，全然不顧十根手指早已斷了三根。

　　沒過五秒鐘，黑鋼學徒就吐出了舌頭。他無力的拍打四肢，直到同伴衝上來解圍才脫險。而迪格雷斯雖然被一杖重重砸在後腦上，但依然強撐著沒有昏迷。頭暈目眩的他在倒下前張大嘴，只一口便咬掉了黑鋼學徒的半個耳朵。尖利的嚎叫隨之響起，受創的黑鋼學徒直疼得滿地打滾。他又哭又叫，連叫媽媽的醜事都幹出來了。

　　剩下的三個黑鋼學徒怒極，紛紛向迪格雷斯狠下毒手。最後失去耳朵的那個勉強爬起，哭嚎著連連跺腳。他接過朋友遞上的法杖，把嵌有寶石的一端對準了小野蠻人。——這是把強酸法杖，可以射出腐蝕骨肉的酸液。

　　正當迪格雷斯命在頃刻時，無聲無息的黑暗充滿了房間。這讓四個黑鋼學徒驚慌失措，像無頭蒼蠅般的跌跌撞撞。他們根本沒想過用照明法術做反制，只是摸索著試圖逃出房間。於是毫無意義的喧囂掩蓋住了猛獸的腳步聲，使得三個黑鋼學徒直到喉嚨被利齒鉗住才開始後悔。

　　只有一個黑鋼學徒僥倖逃出了大門，但他的下場並不比同伴美妙。那個倒霉蛋只看到一雙在黑暗中發光的眼睛，然後就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權。隨著莉莉絲移動瞳孔，黑鋼學徒便身不由己的走回了房裡。他聽見四周傳來的可怕咀嚼聲，還感受到立刻吹上脖子的炙熱與腥臭。

　　這個黑鋼學徒最後留下的，只有一聲與雞鳴差不多的咕噥。

第八章 賭命的試練（三）

　　在黑暗消散後，走進房間的林凱有些膝蓋發軟。對十六歲的他而言，殺人依然是件過於沉重的工作。莉莉絲同樣感到不適，但也強撐著裝作冷靜。兩人為了不吐出早飯而保持沉默，彼此間的溝通完全依靠手勢來進行。林凱首先指了指終於支持不住，重傷暈死過去的迪格雷斯。於是莉莉絲很沉著的掏出瓶再生藥膏，然後忽然掉頭衝出了大門。

　　隨著響亮的嘔吐聲傳來，林凱便確定了魔女的神經並非鋼鐵鑄就。不過作為男人，他不可能有樣學樣。所以林凱先制止了召喚來的獅子、老虎、和獵豹繼續進餐。接著他屏住呼吸，匆匆把屍體上的各種魔法物品卸了下來。大約一分鐘後，三頭猛獸取回了不再有價值的四具遺骸。它們被趕去角落大快朵頤，林凱則就地審視起了戰利品。

　　憑藉有限的眼光，林凱很快找到了需要的東西。他發現兩名黑鋼學徒的遺物裡有治療藥水，看來那幾個傢伙也知道要防患於未然。相比起再生藥膏，這種藥水勝在能立即見效，而且效果更好。只是從價格上來講，治療藥水貴得讓林凱連想都不敢想。若不是黑鋼學徒又拿法杖，又戴魔法戒指，林凱也不會指望他們。

　　無論如何，迪格雷斯總算是有救了。林凱很大方的替小野蠻人灌下半瓶藥水，又把剩下的抹在各個傷處。隨後他把其餘的收穫分成兩份，與莉莉絲各取其一。魔女不動聲色的收下自己那份，只將一枚戒指丟回給林凱。稍後她一邊從容的鑑定物品，一邊淡淡的說道：

　　「我有自己的隱形戒指，這枚就不要了。反正你已經把治療藥水分給了我，這樣才公平。」

　　「是嗎？那謝了。」

　　林凱厚著臉皮，接住了戒指。雖然這麼一來莉莉絲肯定比較吃虧，不過林凱確實需要能用來自保的隱身術。只是他見過的魔法物品有限，所以無法立刻辨別出戒指的功能。倒是莉莉絲深諳此道，很快連林凱的份都一起幫著鑑定掉了。這麼一來，那些魔法物品便可以立即發揮作用。否則的話，亂揮不知功用的法杖可是很容易闖禍的。

　　恰在此時，兩具粘土魔像完成了對自身的修復。它們晃晃悠悠的靠近，然後各自被一束光箭擊垮。這樣的結果讓林凱和莉莉絲非常滿意，因為剛才是他們啟用了新到手的飛彈法杖。這種法杖可以連射十次魔法飛彈，效果與同名的一級法術無異。所以對施法次數極有限的外法部學徒而言，飛彈法杖絕對是件強力的武器。

　　除此以外，林凱的收穫還有隱形戒指，和能夠發射五次致命酸液的強酸法杖。雖然這等於讓他白賺到了十年的收入，不過林凱也很懷疑，黑鋼學徒為什麼要帶如此致命的武器來參加試煉。

　　如果雙方打算友好切磋，那麼催眠法杖，蛛網法杖不是更合適嗎？再加上曾目睹同儕在失去抵抗力的情況下慘遭燒死，現在林凱已經無法再對黑鋼學徒們抱有任何善意。他緊張的盤算局勢，很快就發現剛才的勝利還不是決定性的。因為在林凱的記憶裡，還有五個裝備更精良的黑鋼學徒。他們佩帶了同伴們沒有的腕輪和額墜，並且在進入粘土迷宮前一直保持著沉默。現在回想起來，那種異常的態度實在是耐人尋味。再結合狄龍•骨杖的一貫行事風格，林凱很容易便能嗅到危險的氣息。

　　「放棄考試，儘量找人幫忙吧。這次只要能活著出去，就已經夠幸運的了。」

　　林凱很快的整理完思緒，得出了結論。他把理由簡單的告訴莉莉絲，於是魔女頗為遺憾的表示同意。這時迪格雷斯恰巧醒來，便成了第一個被拉攏入夥的對象。在得知全部的事情後，他默不作聲了半晌。直到三個人準備離開房間，小野蠻人才低聲向林凱說了句『謝謝』。

　　「不客氣。」

　　林凱裝作漫不經心的回應，同時儘量不去注意迪格雷斯的表情。接著他呼喚三頭吃飽喝足的猛獸過來，讓它們在前面開道。由於和林凱之間有契約的關係，被召喚出的獅、虎、豹不會像普通的召喚生物那樣，在完成工作後就急著離去。小野蠻人自然感到非常詫異，不過終究不願開口詢問。

　　迷宮內非常昏暗，所以林凱等人走得並不快。他們需要提防隨時可能碰到的突襲，以及經常發生變化的牆壁和走廊。好在召喚來的野獸都嗅覺敏銳，可以充當優秀的警報器。在除了粘土還是粘土的環境裡，要瞞過它們實在不容易。

　　於是當走在最前面的老虎發出低吼時，林凱等人立刻戒備了起來。他們分散開來尋找掩護，然後耐心的等待對方露面。因為林凱清楚的記得，有六名黑鋼學徒和三名狄龍學徒被傳送到附近的區域。無論他們之間是否發生過戰鬥，勝者是誰，留下來的都不會是易與之輩。

　　所以當兩個奔跑的人影出現在視野內時，林凱覺得很奇怪。畢竟施法者之間的較量相當細緻，一點失誤便會招致失敗。因此在正常的情況下，沒有哪個學徒會這樣不顧前後的亂竄。而且隨著距離的接近，林凱很快發現兩人都是自己的學友。他們分別是丘奇和庫柏，在九個考生中實力僅次於林凱與莉莉絲。但現在兩人都神情驚惶的奪路狂奔，同時聲嘶力竭的大喊道：

　　「救、救命！救命呀！」

　　丘奇和庫柏顯然沒有發覺林凱等人，只是在沒有目的大叫大嚷。他們看起來似乎身陷險境，可是召喚獸根本還沒有受命發動攻擊。於是林凱立刻做出手勢，示意莉莉絲和迪格雷斯暫時不要行動。接著他轉回目光，將注意力集中到兩個狄龍學徒來時經過的走廊。

　　僅僅過了數秒鐘，林凱就發現了詭異的東西。——一片附在地表的陰影悄然滑過，迅速撲向逃得比較慢的庫柏。它呈現為半徑五尺的圓形黑暗，四周有八根同色觸手如綢帶般飛舞。此外陰影的移動速度相當快，幾乎與奔跑的人類一樣。而且它比丘奇更有耐力，正在逐漸逼近體力耗竭的獵物。

　　不需要進一步觀察，林凱就明白到陰影是某種魔法的效果。而且即便是迪格雷斯，也可以確定那絕不是零級或一級法術可以做到的事情。顯而易見，陰影並非現成的召喚物，而是某種被創造出來的『東西』。這意味著高難度的施法過程，和複雜的法術結構。無論從哪方面來看，都不是區區學徒能夠觸及的領域。

　　所以莉莉絲很明智的啟動隱形戒指，讓自己變得不可見。迪格雷斯則縮回腦袋，儘量將身體的每一寸都藏起來。同樣有隱形戒指的林凱猶豫了半秒鐘，然後忽然舞動雙手開始施法。在其他人大為驚訝的同時，他聽到狄摩高根輕笑著說道：

　　「非常正確的判斷，小法師。你很有謀略，也懂得什麼時候該出手。看來『沒有無用的法術，只有無用的法師』那句話，你已經背熟了。」

　　林凱在數秒內唸完咒語，接著舉起了右手。於是他緊握著的飛彈法杖開始發光，最後變得像火炬般耀眼奪目。黑暗在林凱的面前瞬間消散，就算魔法製造出的陰影也不例外。它發出彷彿水滴蒸發般的『嗤嗤』聲，很快便化作一縷青煙裊裊飄散。

　　「你沒看過《黑暗生物大全》吧？上面記載著，強光可以削弱、甚至驅散陰影生物。老師也教過我們，可以用照明魔法來對抗禁光術。」

　　三十秒後，林凱不得不向瞪圓眼睛的迪格雷斯進行解釋。小野蠻人用幾乎要吐出血來的表情死盯著他，因為剛才林凱只用零級戲法，光亮術就解決了問題。迪格雷斯相信，無論製造出陰影怪物的人是誰，他現在肯定也像自己一樣，對林凱既佩服又憎惡。畢竟對任何施法者來說，能以低階法術來反制高階法術都是值得用一生去追求的目標。那是成為強大法師的必備要素，而林凱在學徒時代就已經做到了。

　　事實上在短暫的交鋒裡，林凱完成的還不止這些。他已經於彈指間審時度勢，從戰略層面考慮了全局。——對林凱等人而言，救下丘奇和庫柏有很多好處。除了他們的本領不錯，可以吸收進來增加隊伍的戰鬥力外，光是獲得他們掌握的情報，就對瞭解目前的形勢大有裨益。在怪事一件接一件的情況下，林凱不想再一無所知的和黑鋼學徒們周旋。他需要儘可能的瞭解敵人，然後找出破綻來一擊致勝。

　　於是在林凱的要求下，丘奇和庫柏開始講述他們的遭遇。但即使安全暫時得到了保證，這兩個學徒還是臉色蒼白，連聲音中都帶著顫抖。

第九章 賭命的試練（四）

　　「我們不可能活著回去了。」

　　這是庫柏的第一句話。他的嘴唇因為害怕而發青，根本讓人想不到這個侏儒平時有多樂觀開朗。當矮胖的庫柏講話時，丘奇在一旁神經質的啃指頭。他好像忘記了手指是法師最珍貴的財產，以至於咬出血來都沒有停下。

　　從庫柏斷斷續續的話中，林凱瞭解到了他的遭遇：與先前預計的一樣，包括丘奇和庫柏在內的五名狄龍學徒組成聯盟，打算以壓倒性的實力來打敗其他競爭者。他們很幸運的被傳送到臨近地帶，只花了很短的時間就聚集到一起。更讓學徒們振奮的是，他們先後與四批來自黑鋼法師塔的對手相遇，並輕易的獲得了勝利。雖然敵人共計有十一人，而且裝備齊全，但他們的戰鬥素養非常糟糕，甚至比迪格雷斯還容易對付。

　　光是庫柏自己，就用扔土塊擾亂施法的小伎倆擺平掉好幾個敵人。一切都顯得輕而易舉，簡直不像是同級間的對抗。結果到了後來，只要確定對手是黑鋼學徒，庫柏等人就不屑使用埋伏、圍攻、聲東擊西之類的戰術。他們只要堂堂正正的上去動手，就能輕鬆愉快的獲得勝利。

　　但當五個狄龍學徒前進到迷宮的中央部分時，意外突然發生了。他們與大批敵人遭遇，然後還沒搞清楚狀況就一敗塗地。在不到十秒鐘的時間裡，一名狄龍學徒當場被殺，整個上半身被魔法轟成碎片。另外兩名則驚恐的尖叫，直到陰影怪物將他們完全吞沒。丘奇和庫柏完全是靠拼盡吃奶的力氣逃跑，才沒有步同伴的後塵。要不是恰巧碰到林凱等人，他們恐怕也會凶多吉少。

　　「那些黑鋼法師塔的混蛋封鎖了傳送門，打算把我們全都殺掉。」

　　庫柏用這樣的猜測作為結尾，然後蹲了下去。他握緊自己的臂膀，雙手顫抖得不能再用來施法。林凱低頭沉思了一會，接著忽然省起什麼似的吹了聲口哨。他沒有得到任何回應，顯然三隻契約獸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被敵人解決掉了。於是林凱掃了眼還在發光的飛彈法杖，隨後嘆息著問道：

　　「你們中有幾個人準備了光亮術？」

　　「我，怎麼了？」

　　莉莉絲的聲音從空氣中傳來，迪格雷斯和丘奇則默默的舉起了手。林凱環視了他們一圈，然後搖著頭說道：

　　「那麼在四十五分鐘裡，我們必須離開粘土迷宮。做不到的話，就死定了。」

　　「為、為什麼？」

　　臉色發綠的庫柏抬起頭，露出驚恐的表情。林凱無奈的望著他，儘量用平靜的口吻說道：

　　「就在剛才，我的召喚生物都被消滅掉了。也就是說，附近還有陰影怪物，或者剛才的那個根本沒有被摧毀，只是暫時性的撤退而已。現在它應該正躲在角落裡，等著我的光亮術失效。如果沒人接手的話，再過五分鐘我們必死無疑。而且我們在明，敵人在暗。光想逃跑的話，根本沒有可能。所以要麼拚命，要麼等死，你們選哪個？先講清楚，我今天準備了兩個光亮術。再加上你們準備的三個，極限就差不多是四十五分鐘。怎麼樣？願意賭一把嗎？」

　　「我、我……不可以大家分開跑嗎？被追的人算他倒霉，至少其他人可以活命。」

　　庫柏囁嚅著嘴唇，終究還是沒有膽量表示同意。好在林凱早已預料到他的回答，於是便直接皺起眉頭呵斥道：

　　「你嚇傻了吧？跑？跑到哪裡去？粘土迷宮只有一層，長寬了不起各九百尺。而考試要二十四小時才結束，你覺得搜索這點地方需要用到一整天嗎？等到老師來的時候，我們早就已經全部完蛋了。不趁現在去賭一把，難道要坐著等死？」

　　當林凱閉上嘴後，四周像墓地般的死寂。眾人的面色都變幻不定，各自想著心事。庫柏面帶一副眼看就要哭出來的樣子，拚命的吸著鼻涕。過了近一分鐘，迪格雷斯才率先舉手說道：

　　「我支持林凱的意見。」

　　「我也是。」

　　莉莉絲的聲音緊接著響起，讓林凱鬆了口氣。隨後他看看還在發狠咬手指的丘奇，和左顧右盼不知所措的庫柏。最後林凱甩了下袖子，冷冷的說道：

　　「好吧，就我們三個。你們一定要等死的話，請便。」

　　「我去。」

　　直到林凱作勢要走，丘奇才舉起鮮血淋漓的手。他呆滯的瞪大眼睛，嘴角沾滿了自己的血漬。庫柏也哭喪著臉站起，有氣無力的點頭。林凱裝作不耐煩的揮手，招呼他們跟上。不過他的心裡很清楚，這兩個喪膽的人根本毫無用處。一旦發生戰鬥，丘奇和庫柏最多只能充當分散火力的靶子而已。

　　在前往迷宮中央的路上，林凱讓所有人交換了開啟傳送門的咒法密語。加上丘奇和庫柏的收穫，他現在已經填滿了二十四個格子。雖然剩下的空檔只有六個，但要再填一個恐怕都難如登天。對於眼下的困境林凱其實一籌莫展，純粹是在強裝鎮定的走一步看一步。期間他試著向狄摩高根求援，可惡魔卻回答說：

　　「憑我目前的狀況，只能動動嘴罷了。既然你的決定完全正確，我也就沒什麼好囉嗦的。」

　　這讓林凱很無奈，要不是狄摩高根懂得奇妙的施法訣竅，恐怕他早就破口大罵了。既然叫天不靈，叫地不應，那麼林凱只好自己絞盡腦汁的想辦法。他四下張望，努力的推算時間與地形。等到接近迷宮中央的傳送門時，林凱已經判斷了個大概出來。他站在最後一個路口深呼吸，然後示意其他人做好準備。

　　作為外法部的學徒，林凱只能施展零級與一級的法術。不過由於出眾的才能和長久以來的努力，他每天可以施展兩次一級法術，而不是普通學徒的一個。所以今天林凱還剩下一次召喚契約獸的機會，這也是他僅剩的希望。為了把好鋼用在刀刃上，林凱決定先探查一下敵情。可是他只把頭探出牆角半秒鐘，就立刻縮了回來。 ——在直達傳送門的走道上，站著整整兩排黑鋼學徒。雖然林凱早料到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陰影怪物的監視下，卻也沒想到對方會擺出如此盛大的歡迎儀式。

　　「後退！迪格雷斯，準備好你的光亮術！」

　　吃驚之餘，林凱立刻招呼同伴撤去下一個路口。他聽到背後傳來嘈雜的腳步聲，顯然敵人如影隨形的跟了上來。看來當初被丘奇和庫柏打敗的黑鋼學徒都活著，還聚集到了一起。這下局面變成了五對二十，實在叫人沒法感到樂觀。

　　搶在形勢變成大追殺前，莉莉絲的身影悄然浮現。她很快的唸完咒語，施展出了睡眠術。隨著魔法力量的爆發，數個衝在最前面的黑鋼學徒應聲仆倒，落得不省人事。剩下的也不敢再追，只是遠遠的發出喝罵。

　　「有種的出來！」

　　「媽的，把東西還給我，臭強盜！」

　　「別想死得痛快！」

　　各種喊聲此起彼伏，聽得林凱連連搖頭。他覺得那些傢伙簡直不像施法者，而是一群小流氓。畢竟鎮定從容才是法師之友，浮躁只會導致惡果。不過眼下林凱沒空發表感想，只是仔細的進行著倒數。與此同時他把目光四下移動，接著在得到出答案的瞬間大喊道：

　　「跟我來，快！」

　　不等夥伴們回答，林凱就往側面衝了出去。他知道這是一閃即逝的機會，實在容不得半點遲疑。莉莉絲毫不猶豫的緊隨其後，迪格雷斯也只是略微躊躇了一下就起步。丘奇和庫柏面面相覷，直到粘土構造的牆壁開始移動才醒悟過來。——經過精確的計算，林凱預測到了粘土迷宮產生變化的時間。根據規則，黑鋼學徒們身處的走廊即將轉化成房間。而原本的房間，則會變成直達傳送門的走廊。

　　林凱全力的狂奔，連續拐過兩個直角彎。他在那裡發現新的走廊已經逐漸成型，而且還與一名被牆壁隔離出來黑鋼學徒撞了個滿懷。林凱毫不猶豫的一拳揮出，砸得對方鼻血長流。再加上緊跟而來的迪格雷斯飛起一腳，黑鋼學徒便只剩滿地找牙的份了。

　　「快！」

　　在生死關頭，林凱出奇的冷靜。他只花三秒鐘就從敵人身上找到泥板，並幸運的發現黑鋼學徒們已經互相交換過密語。於是在奔向放置傳送門的房間時，林凱連刻寫泥板的鐵條都摸出來拿在了手裡。但最後他還是換上了飛彈法杖，因為在傳送門的左右，各有一名黑鋼學徒等在那裡。他們手持法杖，還佩戴著額墜和魔法腕輪。除此以外，林凱還注意到對方神情冷漠，沒有因為自己的出現產生過半點動搖。

　　這是強大自制力的表現，於是林凱立刻醒悟到，面前的兩個敵人與先前遇到過的廢物有天壤之別。更糟糕的是，大群廢物發出的喧鬧聲正由遠而近。這讓林凱別無選擇，只能立刻做出決斷。但當他擺出施法姿勢時，忽然被人從背後狠推了一把。林凱驚訝的回頭，只看到丘奇伸手指著自己，聲嘶力竭地的大喊道：

　　「他！全是他的主意！殺掉他好了！求、求求你們，放過我吧，嗚嗚嗚……」

　　背叛者的聲音逐漸回落，最後變成了嗚咽。林凱凝視著丘奇，只覺得手足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