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世大陸] 間客 作者 : 貓膩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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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ohohohw 2009-5-3 17:34:3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19 5312664
qwerty456789 發表於 2011-5-19 20:11
第三百七十六章 這一天之山路打鐵互狙


   啪的一聲清脆巨響

    許樂腳下那塊巨岩上出現一道極深的裂縫,裂逢縫中段爆開,緊接著,數顆子彈連續襲來,不遠處的大樹被狠狠擊中,樹幹搖晃枝葉亂落,被擊中的岩石鋒利的白色石片淒嘯四濺

    最危險的一顆子彈射中岩石頂部,距離他的腳尖只有不到幾厘米的距離,縱使穿著堅硬厚實的軍靴,他依然感到小腿被震的有些麻

    許樂此時的腦海裡是驟然生出感到刺痛的麻,隔了這麼遠居然還險些被擊中?他被嚇了一跳,下意識裡緊張向後撤了兩步,自己原本連綿而極富節奏感的射擊頓時被打斷

    光學瞄準捕捉儀,對準公路軍車旁那兩根巨大機械腿間,隱約捕捉到那名將軍端槍射擊的畫面,他瞬間想起,施公子死後,那把便一直留在了鐵七師,現在自然在杜少卿手中

    許樂的眼瞳驟然緊縮,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向前踏步回到最開始的位置,平端繼續向山下公路上射擊,臉上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只有平靜裡掩藏著的強悍之意

    腳下的巨岩身後的土丘青樹被子彈不斷擊中,他的眼睛都不眨一下,平穩保持著射擊姿式,不斷摳動扳機

    這與的對射,意志與意志的較量

    席勒曾經說過:有些人,縱使有神槍在手,也是不會成為槍神的

    毫無疑問是神槍,這兩件聯邦僅存的遠程神槍,分別落在兩個意志極堅毅、情緒極冷靜的男人手中,今日相遇於山脈公路之上,開始相對綻放,想必不會覺得有蒙塵之感

    黎明前的黑暗時,許樂來到鐵七師駐地對面的山脈中,他降低體溫減緩心跳像塊石頭沉默等待,然後因為槍擊和被槍擊而甦醒

    他的這一天就這樣以猛烈的姿態開始,而且注定要在他此生的人生歲月裡留下太多難以忘懷的畫面

    或許人的大腦對於這種命運安排有某種預知能力,所以當這一天剛剛開始的時候,當他站在巖峰上端著和山下公路上的杜少卿對射時」許樂想起了曾經的很多人」還有那些人曾經說過的話

    摳動扳機時,他想起席勒那句名言,換彈匣時他想起在西林那家紅油飯館,自己和鍾司令嚼完鼠肉喝完杯中酒後的談話

    西林老虎認為杜少卿很危險,因為他冷靜的狂熱,因為他在第一軍事學院中曾經表露過某種態度,聯邦需要由強力的政府管制,才能真正的擊敗聯邦,正因為這種判斷,所以他壓了杜少卿幾年

    許樂知道杜少卿很危險,因為現在的他不再是鐵七師師長,而是聯邦軍方最不可撼動的存在,是深受聯邦民眾愛戴的戰神般人物,如果讓此人帶著鐵七師進入都,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所以他要殺死他

    這一天杜少卿究竟想了些什麼,至少這時候沒有人知道

    當這位聯邦名將漠然無視危險,像名普通士兵般對準山頂射擊時,他對許樂是怎樣的看法?他基於什麼樣的理由繼續走在這條隱約悲劇的道路上?他對許樂必殺的冷厲意願從何而來?

    杜少卿摳動扳機,一顆子彈狠狠射進岩石下的土丘,炸起一蓬黃土

    許樂摳動扳機,一顆子彈狠狠射中公路上的機械腿,出一聲脆,響

    此時此刻,巖峰與公路上的這兩個人,無論誰打死誰都能讓這個令人窒息的世界盡快回到尋常道路上,然而因為距離過於遙遠的關係,兩把absp; 然而就算是打鐵,也許下一錘便能把鐵板敲斷,那麼誰也無法保證,槍管噴射中的下一顆子彈,究竟誰先會擊中對方的身軀

    漫天飛濺的鋒利石片中,砰砰清脆的彈擊聲中,密集的震塵彈著點裡,許樂和杜少卿隔著數公里的距離冷漠互視互射,不動如山

    至此時這場極為罕見的遠程狙擊互射,已經和槍械械質量射擊精度沒有什麼關係,剩下的只是運氣

    兩個人以最強悍的意志和決心在賭命,賭對方的命

    南方170公里處的山脈公路上,兩個男人正在沉默遠程互射,都西郊的莫愁後山露台上,邰夫人和帕布爾總統還在通話

    「中止軍供合同,炸毀晶礦,這是在用前線數百萬無辜戰士的生命威脅聯邦,難道你們連一點底線都沒有?你們究竟想做什麼?

    邰夫人漠然聽著電話中傳來的總統先生低沉尖銳訓斥聲,回答道:「總統先生,遵守承諾才是最基本的道德,才是人類相處的底線晶礦聯合體和果殼是我們放棄皇權時,全體社會給予的條件……」

    「如果聯邦遵守當年的承諾,三千家股權不會浮出海面,如果政府不打晶礦聯合體的主意,晶礦自然安全……」

    「現在的問題是,您和您的政府粗暴的對待我的家族,您低估了邰家,忘記了這個尊貴的姓氏究竟代表了什麼這個家族曾經統治人類數萬年,而其餘六家當年則是邰氏的家臣,所以邰家有責任也有義務去保護它們的存在……除了西林鍾家」,「因為鍾家最先背叛皇朝,向共和勢力投降乞尾換取了軍權,而他們一直認為當年東林那件事情是邰家與合眾幫聯謀清洗,卻完全沒有反省過,那是因為他們無恥的投降讓那些所謂的民主先賢發現,原來這些家族並不像想像中那般不可撼動

    「總統先生,我不會犯下鍾家先祖這種錯誤,我不會投降,所以我可以清楚地告訴你,這些家族可能因為內部的原因而毀滅,卻絕對不會因為外面的壓力而倒下……」

    電話那頭的帕布爾總統沉默片刻後問道:「你究竟想要什麼……」

    「我要你下台……」邰夫人簡潔明瞭地回答道

    「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帕布爾總統沉聲回答道:「時局展至此,就算你擁有能夠震撼聯邦的底牌,也不可能讓歷史大潮再倒轉回來我想提醒夫人您,邰之源議員已經承諾捐獻晶礦聯合體,果殼的股權坦露在公眾眼前,就算你們這些家族逼迫我下台甚至是殺死我,難道以為今後的聯邦還是七大家能夠控制的聯邦……」

    「我們的底牌從來沒有任何人能夠說完全清楚,包括您在內……」邰夫人拿著電話走到欄邊,看著湖面上的片片薄冰,面無表情說道:「沒有了晶礦沒有了果殼,難道你以為邰家就不能在聯邦裡生存下去?我可以提醒您一點,包括總統官邸和議會山,這些地皮都是我的……」

    她沒有給電話那頭消化震驚的時間,說道:「阿源曾經非常信任而且欣賞你,而你不知道那個瘦削身軀下藏著如岩漿般的怒火和恐怖的學習能力,當他現你背叛了他所信奉的理念時,二者交匯多麼強大……」

    「所有家族已經沉默了整整三年時間,那是因為我清楚如果政府和你願意守規矩,阿源絕對有能力擊敗你,但既然聯邦政府決不按規矩辦事,把法律這層遮羞布撕掉,就不要怪我們這些老傢伙出手……」

    「我必須承認你們的底牌與力量確實讓聯邦受到了極大的威脅,然而夫人難道你沒有想過,如果政府不願意妥協,當前局勢怎樣才能收場?到那時候聯邦部隊會做出怎樣的反應,您應該很清楚……」

    「總統先生,如果你開始瘋,李在道開始瘋,政府裡大多數人開始瘋,那我也就只好成一個瘋婆子」,邰夫人左手扶欄,右手握著電話沉聲說道:「即便同歸於盡又如何?我們的後代終將繼續活下去,而你和你的政府則會在這片廢墟中逐漸風化,然後成為歷史恥辱柱上不起眼的一行……」

    她的聲音驟然變得寒冷,極為少有的尖銳冷酷厲聲說道:「如果你敢讓杜少卿和他的鐵七師踏進首都一步,那我們就一起毀滅要毀滅邰家」你就必須拿聯邦來陪葬……」

    「帕布爾先生,從三年前我就知道你不可能贏得這場戰爭的勝利,因為你根本不清醒,你不知道其實是在一個人和整個世界戰鬥,在和一段你不知道多麼偉大的歷史在戰鬥……」

    電話那頭的帕布爾總統沉默了很長時間,疲憊的聲音再次變得穩定而強硬起來,他緩聲回答道:「、夫人,如果說這就是你的最後條件,那麼就讓我們和這個行即腐壞的世界……一道毀滅……」

    通話結束,邰夫人站在露台欄邊,看著冬日山林靜湖,沉默了很長時間

    站在她身後的沈大秘書,因為總統最後那句話而面露緊張之色

    「在你看來,杜少卿是瘋子嗎……」邰夫人忽然問道

    沈大秘書搖了搖頭

    「很好帕布爾已經開始後悔,只是看他還能撐多長時間……」

    邰夫人輕拂冰冷的石欄,就像在講述棋盤上對手的老帥滿身滄桑藏於士兵意圖沉睡百年不復醒
qwerty456789 發表於 2011-5-19 20:11
第三百七十七章 這一天之山川動搖不離
    聯邦有句古老的諺語,叫做薪火相傳。

    因為時間太久的關系,現在的絕大多數民眾已經不知道這四個字的意思,但對于那些大家族的人們來說,他們非常清楚這這四個字代表著家族能夠千世存續的原因,代表著生生不息的渴望。

    過往悠遠歲月中,無論七大家在和執政者的戰爭中受到多麼沉重的打擊,實力遭到最極端的損傷,只要血脈猶存,後代最優秀的子弟堅強的活下去,那麼總有一天便會重復榮光。

    首都特區那幢已經變成沉默行軍指揮部的公寓樓內,全副武裝的黑鷹保安公司主管薛義,沉著臉望著身前的邰之源,說道︰“少爺,您看著外面,我帶了四百名最精銳的部屬來到這里,目標就是要帶您離開,而不是被您說服旁觀這場民權運動。”

    “我不需要說服你。”邰之源拿著白色絲絹輕輕捂著嘴唇,看著公寓樓外那些表情肅然的家族武裝,微微一笑後說道︰“事實就是我不準備離開,而你也很清楚在我不想離開的時候,你沒有辦法讓我離開。”

    “少爺!”薛義焦慮大聲說道︰“我們不是利家也不是南相家!邰家只有您一位血脈,現在政府已經撕破臉,杜少卿和他的鐵七師馬上就要進入首都,如果您出了事,邰家就完了!”

    邰之源緩緩放下白色絲絹,指著身後大廳里忙碌的工作人員們,嚴肅說道︰“議會山馬上就要出結果,十萬,不,現在已經超過三十萬民眾在首都大街小巷里等待最後的勝利或者是死亡的陰影,而這些都是我的責任,在這種時候我怎麼可能離開。”

    “責任?那您對家族的責任呢?”薛義失望地看著他。

    “我不認為我有義務為家族承擔責任。”

    邰之源沉默片刻後,輕輕拍拍對方的肩膀,溫和回答道︰“薛義,在我的世界里沒有主僕這種概念,無論是你們還是母親還是已經死去的那位利家老人,其實從來都不清楚我真實的想法是什麼。”

    年輕的議員走向落地窗畔,看著不遠處已經塞滿街道的人潮人海,看著那些尚不知道危險正在來臨,揮舞旗幟的男女老少,平靜說道︰“和帕布爾總***斗,我或多或少借助了家族的力量,但我的目的依然不是七大家的存續與榮光,我的目的很簡單。”

    “誰違背了憲章,誰觸犯了聯邦法律,誰就應該付出代價。”

    邰之源轉過身來,伸出右手食指對準自己蒼白的臉頰,微笑著說道︰“真的有些感慨,直到今天我相信無論是許樂還是帕布爾總統或者是你們,都仍然不願意相信我和家族的長輩們不一樣。”

    “我是一個新人,一個徹底的新人。”

    “不要試圖打昏我再把我帶走,否則無論是你還是母親大人,都無法承擔我醒來之後的可能造成的後果。”

    說完這句話,邰之源不再繼續看薛義和那些表情惘然的家族武裝成員,默默走回指揮部大廳,望著那位依然處于震驚狀態下的財務部主管微笑感慨道︰“沒有想到自己的華麗遺產里,居然還有果殼這部分,麻煩你和財務部的同事們空閑的時候計算一下,如果聯邦全體民眾要收購果殼機動百分之十一的股權,平均每個人要花多少錢?”

    薛義緩緩放下手中沉重的制式機械,神情復雜望著遠處辦公桌旁那個瘦削的背影,做為世代替邰家工作的核心成員,他第一次對所謂千世之家的概念產生動搖,難道說這些真的如少爺所說是很無趣的東西?

    ……

    ……

    聯邦的家園已然風雨飄搖,這場戰爭一旦真的開啟,那麼無論誰勝誰敗,都必然只能迎來最慘淡恐怖的結局。

    然而似乎造物主想讓聯邦人遭受更多的考驗,想讓聯邦人知道什麼叫做真正的內外交困,于是在遠離家園的左天星域發生了更多的故事。

    “殿下,太子現在失落在聯邦,小郡主也正在西林舉事,這時候向聯邦戰區發動如此規模的進攻,我很擔心會讓他們的局面更加危險。”

    領受陛下命令的軍務部副大臣,惶恐看著向營地外走去的懷草詩,身子佝僂的極低,聲音不停顫抖。

    “去替那些異鄉人出生入死,是他自己的選擇,既然如此,他就必須承擔這種選擇的後果。”懷草詩沒有轉身,聲音冷靜異常,“帝國不可能因為他一個人的死活,就放棄眼下如此大好戰機。”

    “聯邦的侵略部隊現在人心惶惶,後勤支援罕見效率低下,如果失去眼下這個機會,日後再想奪回墨花星球,再想把侵略者趕出左天星域,你有沒有想過會有多少戰士將要因此死去?”

    懷草詩微微眯眼看著蒼穹間呼嘯飛過的數百架帝國戰機,看著原野間密密麻麻的狼牙機甲,看著穿行于簡易公路上的裝備軍車,看著那些握著槍枝沉默而不安的帝國普通士兵,面無表情說道︰“我是一個姐姐,但我首先是帝國公主,我是帝國前線部隊的最高指揮官,我要為這些活在我眼前的鮮活面孔負責。”、

    說完這句話,這位戰無不勝的公主殿下解***上黑色軍氅,扔給身後的侍官保羅,身形一縱躍上高大的桃瘴機甲。

    杜少卿離開左天星域前,給她留下了一份極厚重的禮物,聯邦部隊在墨花星球海峽戰區及西南戰區獲得了兩次極大的勝利,所有軍事分析家都堅定的認為,傷亡慘重且缺乏艦隊掩護的帝國地面部隊,在至少兩年時間內無力進行大規模的攻勢,前線應該會平靜很長一段時間。

    然而出乎聯邦甚至是整個宇宙的判斷,就在聯邦議會開始進行彈劾總統的這一天,帝***方向聯邦發起了前所未有的猛烈攻勢,而且這次戰略攻擊範圍甚至已經超出墨花星球,蔓延到宇宙里其它幾個戰區!

    隱忍數月的帝***方凶暴而出,把帝國艦隊最後的家底全部砸了出來,甚至皇室用鐵血手段直接征調了l星系所有的走私飛船!

    面對著鋪天蓋地悍不畏死偏偏艦身極小的數千艘帝國民間武裝飛船,盤桓在左天星域一側的聯邦艦隊,看著能量配額急劇降低,卻始終沒有獲得壓倒性的優勢,只能被動離開各主戰星區,眼睜睜看著地面部隊陷入與帝國部隊的廝殺而再難提供援助。

    帝國的地面部隊在數個星球上猛烈***,他們的指揮官仿佛根本不在乎倒在聯邦機甲下的是士兵還是泥塊,更不在乎集群陣基地轟炸覆蓋區域中還有沒有友軍,他們只在乎前進前進再前進!

    墨花星球上的戰事進行的最為激烈,以三支帝國皇家機甲大隊為首的地表面部隊,在付出四百台狼牙機甲被摧毀的慘重代價後,成功將聯邦部隊驅逐出海峽戰區和西南戰區。

    面對著這種近乎狂暴般的***戰法,聯邦以鐵鏈防御著稱的胡鏈中將未戰而先心寒,而聯邦司令部在指揮中犯下的幾個極細小的錯誤,全部被帝***方統帥懷草詩敏銳抓住,然後予以最精準致命的打擊。

    墨花星球上的聯邦地面部隊在帝國部隊強大的攻勢下節節後撤,被分割開來的幾處戰區內,有部隊甚至被迫轉入陡險的山區,開始慘淡的長期運動作戰。

    在這場戰役中,那位以機戰無雙強悍實力聲震宇宙的公主殿下,終于證明了自己在戰場指揮上擁有同樣天才的能力。

    如果不是新十七師和斬喜機甲里的李瘋子,近乎癲狂的浴血戰斗,在西北一線死死拖住那兩個帝國皇家機甲大隊,說不定在24小時不到的時間內,懷草詩和她的下屬們已經殺到了聯邦基地面前!

    這一天,硝煙漫天的墨花星球前線,不知道有多少聯邦傷員,多少犧牲的聯邦戰士,多少漸趨冷靜的帝***官,默默想著︰如果現在指揮聯邦部隊的還是杜少卿,這一切會發生嗎?

    ……

    ……

    本應該在前線指揮聯邦部隊和帝國人戰斗的聯邦上將杜少卿,因為某些***方面的原因被政府調回首都星圈,然後此時變成一名沉默的普通狙擊手,站在軍車旁和山頂某人不停進行著賭命般的互狙。

    一聲清脆的打鐵聲響起!

    高速彈頭擊打在堅硬的機甲護板上無軌則彈出,擦著鐵七師師長劉永福的臉頰啾的一聲打碎了軍車的玻璃!

    他的眼瞳驟然一縮,下意識里想要找地方掩護,然而看著前面那個端著槍冷漠瞄準射擊的將軍背影,根本不敢移動自己的雙腿。

    前線戰事情報已經傳回了首都星圈,他神情復雜望著杜少卿的背影,猜測他此刻心里究竟在想什麼。

    山頂上的許樂端著acw向著山下公路開火,表情異常冷靜,臉頰右側已經出現一道被碎石崩開的口子,鮮血不停緩緩淌下。

    此時此刻他心里什麼都沒有想,眼角余光看到那些高速逼近的鐵七師機甲,他非常清楚,在這種情況下想的越多,那麼死的越快。
qwerty456789 發表於 2011-5-19 20:11
第三百七十八章 這一天之山谷遁甲不寧
    縱使隔著數公甲的遙遠距離,威力巨大的鎢合金尾翼大口徑子彈依然裹協著恐怖的動能,輕而易舉鑽進看似堅硬的岩體,高速旋轉暴烈,轟出無數鋒利的石塊與迷眼的煙塵。

    他左臉頰被石片割傷,鮮血汗水混著灰塵變成看不出顏色的染料,再配上滿是泥土破洞的Y n動風衣,看上去異常狼狽可憐,鮮血汗水混合物淌進眼角,刺得他眼楮微微一眯,手中ACW下意識里一震開火。

    觀察到遠處公路軍車旁,一道清晰的彈著點距離杜少卿的身體只差了一點點,許樂忍不住低聲狠狠罵了句娘,感慨與自己的幸運及不幸,軍靴處傳來的微麻觸覺讓他清楚此時無論想與不想,若再不及時撒離,便肯定是死路一條。

    山頂與公路上的兩把ACW互射二十余發子彈,鐵七師散布在山腳下的十余台MX機甲便已經接近了岩峰頂部!

    許樂是這個宇宙里最了解MX機甲的工程師,他知道自從西林反擊戰之後,聯邦開始大規模機甲群做戰,所有的MX制式機甲全部拆除了遠程攻擊武器,比如當年設計的主炮,只留下了達林機炮。

    剛才那段時間內,他沉穩冷靜站在岩石上與杜少卿耍酷般互狙,正是因為他清楚計算中,那些看似極近的鐵七師機甲並不能威脅到自己。

    而現在那十幾台MX機甲已經靠的足夠近,岩峰頂部區域已經進入機甲火力的覆蓋範圍,他隱約聽到山腰間機甲群中發出的嗡鳴聲,那不是雙引擎啟動聲,而是達林機炮高速旋轉的聲音更可怕的是沖在最前方的三台黑s 機甲喀咯脆響中開始震脫構件進入超頻狀態!

    當時留給許樂的反應時間,如果精確計算大概不到一秒鐘的時間。

    面對僅存的最後一秒鐘,許樂拎著沉重的ACW,背著沉重的行軍背囊,悶哼一聲,毫不猶豫向岩峰下跳去!

    幾乎在他跳入絕壁的同時,一蓬密集的達林機炮彈雨迸迸迸迸凶猛地轟擊在那塊巨岩上瞬間把那塊巨岩表面削掉整整一層!

    穿著軍靴的雙足踩實,許樂的身體重重落在白石絕壁間探向空中的一株松樹上就在松樹干承受不住這種巨大的沖量,發出咯喇撕裂聲時,他的身體已經像裝了彈簧般再次高速彈起,空著的左臂在空中極盡舒展,攀住前方一處突起的石塊身體在空中輕悠一揚便沒入岩壁轉角。

    這一連串動作看似輕松隨意瀟灑自如實際上許樂事先進行了極為精確的計算,才能憑借非人的能力成功完成。

    沒入岩壁轉角,後方是青蔥不再只余枯黃的幽深山谷,背著沉重行軍背囊的他快速向山谷里跑去,巨大的背囊竟似要將他整個身體擋住而有些奇怪的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始終平端著雙槍,寧肯跑步姿式不順犧掛一些速度也不肯背起或是單手拎著。

    片刻後巨大的引擎轟鳴聲撕裂剛剛安靜片刻的山道,三台已經進入超頻狀態的黑色機甲踏破山石,聲勢迅猛地追了過去,而更方後還有近十台機甲跟隨而至!

    此時許樂已經閃電般突入山谷里約三百米的距離,只見高速奔跑中的他忽然間停止了前沖的趨勢,軍靴深深踏入泥間化解巨大的慣性,身體在恐怖力量支撐下強行擰腰,向後方三台黑色機甲迅速摳動扳機!

    啪!啪!

    不符合任何軍事戰術手冊上的規範,超出最強大戰士的想像,被機甲追襲的許樂居然還有余暇轉身閃電般開了兩槍!

    這正是為什麼離開岩壁之後,他寧肯犧牲逃跑速度,也要保持雙手握槍的姿式,因為他需要保證開槍的速度!

    在如此近的距離,聯邦狙擊王ACW絕對有能力射穿機甲堅固的合金護板,後方三台黑色MX機甲明顯知道這一點,在此時,這些鐵七師的優秀機師也展現了極強悍的操控水準,三台黑s 機甲沒有一台做出延緩速度的趨避動作,而是雙拳猛然抱胸,用粗壯的機械臂護住了座艙!

    許樂醞釀已久的兩枚破甲彈,狠狠擊中最前面那台黑色機甲的機械臂,兩團電火閃耀,黑色機甲機械臂冒出青煙,然而機甲本身卻沒有受到任何傷害,甚至速度都沒有減低絲毫!

    黑色機甲抱拳當胸,動作看似笨拙甚至有些滑稽,對于防備恐怖的ACW實際上卻非常有效,正是鐵七師最強大的方正戰術。

    許樂依然在埋頭狂奔,三台鐵七師機甲依然在抱拳狂追,只不過數秒時間又是數百米,然而人類身軀內的力量再如何強大,也無法比擬雙引擎里的量子束噴射能量,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

    就在看似將要步入絕境之時,許樂再次暴發,但這一次他沒有借助強悍的腿部力量停住前沖趨勢,而是軍靴重踏地面,整個人的身體飛了起來,在半空中完成了擰腰轉身的動作。

    他像只鳥一般在冬季山谷間向後平滑飛翔,身體的平衡被維持的無比完美僞,平端ACW面無表情看著那台最近的鐵七師機甲啪啪啪三槍!

    三顆子彈避開那台鐵七師機甲笨拙擋在座艙前的機械臂,看似無意實際上極為準確地命中機甲肩腫後方那處隱藏護板。

    在絕大多數聯邦機師印象中,那塊有六顆固定螺絲的隱藏護板,就像是人類腹部的盲腸一樣,沒有任何用處。

    但在設計MX的某人眼中,那塊隱藏護板就像是人頭的頭蓋骨,下面是密密麻麻的數據線,一旦在他手中打開便能直接控制機甲!

    ……

    ……

    “我三槍拍死你!瞧瞧那完美的角度,那準確的力道楔入!”

    許樂一面喃喃罵著,一面沉重地喘息,奔跑在陡峭山阪上,眼角余光不時向後掠去,發現後面的近十台鐵七師機甲暫時沒有靠近,因為地勢的關系,最前面那三台黑色MX也漸漸拉開了距離。

    那台被他連續擊中五槍的黑色MX追的最為靠近,氣勢也最為凌厲,然而在許樂的眼中,這台黑色MX就像是一塊鮮美的蛋糕,他提著ACW急促呼吸著,在腦中默默快速念道。

    “近些!再近一些!後面的你們慢點……”

    一個人或者加上七組便想和聯邦機甲戰斗,便想擊敗杜少卿和他的鐵七師那真的只是白日夢,但對于他來說如果有一台強大的機甲,或許局面便會發生根本性的變化。

    三年多前那場戰斗之後,聯邦政府開始嚴格管制軍用機甲,擁有多層密碼保護,在未啟動狀態下就算是許樂也無法奪取成功。

    今天這幕畫面正是許樂計算很久之後的結果,他知道鐵七師的機甲群一定會追過來,而這就將是他奪取機甲的最好機會。

    徒手奪取一台軍用機甲!

    這在很多人眼中類似于神話,沒有人會相信,但許樂曾經見過封余大叔神癲的一幕,甚至他自己都在至墨花星球上演過相似的場景!

    今天許樂沒有工程機甲,也沒有微型修理臂,但他有ACW,他看似無意實際上一直在射擊那塊隱藏護板,為的就是強行震開那塊護板,然後尋找時機翻身攀機,通過護板下的數據直接控制那台黑色MX!

    一旦他機甲到手,就該輪到杜少卿和鐵七師犯愁。

    ……

    ……

    杜少卿看著那個模糊人影消失在絕壁側方,看著十余台機甲追了過去,面無表情收回ACW交給旁邊的校官,然後拿起墨鏡輕輕吹掉鏡片上的浮灰戴上,向軍車走去。

    忽然間他那雙如劍般的英眉挑了起來,霍然轉身望向已經沒有蹤影的岩峰,想起前些日子李封自墨花星球發回來的戰情匯報,想起那台被許樂成功俘獲的MX機甲,挑起的眉頭驟然沉下。

    杜少卿沉聲說道︰“撒回所有機甲!”

    包括劉永福師長和所有參謀軍官在內,沒有一個人明白,為什麼眼看著師里的機甲便要追上然後消滅那名該死的狙擊手,卻要撒回。

    但鐵七師紀律嚴明如山,面對這位已經不再是師長的少卿師長,所有人都習慣了不詢問不質疑堅定不移地執行。

    讓機甲群馬上撒回的命令在最短的時間內傳到了山谷之中。

    杜少卿透過墨鏡沉默望著那處幽深山谷的方向,然後命令道︰“部隊繼續前進,目標首統特區。”

    四周的鐵七師軍官微微一怔,然後有人明白了少卿師長的意思。

    只要部隊序列不散,然後拿數台機甲封住山脈方向射角,那麼山里那名狙擊手又能有什麼辦法?對方只能眼睜睜看著這道鋼鐵洪流沉默緩慢而無法阻止的進入首都特區,而沒有任何辦法。

    這就是杜少卿,這就是鐵七師。

    這支部隊和他們的靈魂人物有時候看上去有些過于機械標準冷漠,然而他們向往勝利卻不貪圖勝利,他們的目光清澈腳步堅定,他們或許不是最強的部隊,但絕對是犯錯最少的部隊。

    杜少卿面無表情坐回車內,沒有看身旁那名被銬住軍官一眼,緩緩解開將軍制服最上端的風紀扣,消散體內的熱氣,然後默然想起先前那刻,自己為什麼會莫名其妙地拿著把ACW與許樂對轟?

    如果在戰場上,這是絕對無法寬恕的錯誤。

    號稱從不犯錯的杜少卿緩緩皺起眉頭,覺得非常費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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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九章 這一天之衣帶漸寬不悔
    被銬住的軍官是鐵七師二團團長周玉。

    當年的第一軍事學院高材生,被杜少卿慧眼識才,鐵手一揮從莫愁後山和許樂的手下,強行召至鐵七師,然後溫潤如玉的青年在軍營里在戰場上逐漸成長並且成熟,沉穩。

    受到杜少卿照拂看重,做為以戰術推演聞名軍中的軍官,周玉在鐵七師內的位置相當重要,然而現在他只不過是軍車後排里的囚犯。

    總統官邸的電話抵達鐵七師駐地,杜少卿命令全體部隊啟動向首都特區進發,整個鐵七師沒有任何人對這項軍令提出質疑,而在這個時候,周玉站了出來,他當著所有人的面掏出佩槍默默放在杜少卿面前的桌上,用這種最極端的舉動表達自己最強烈的反對態度。

    周玉勇敢的表態沒有對杜少卿的決定造成任何影響,至少表面如此,在他被逮捕之後,鐵七師部隊按時出發,而他則是被塞進杜少卿的軍車後座,被迫跟著一道向首都前行。

    “師長,你剛才犯了一個錯誤。”

    鐵七師現在的師長是劉永福,但只要杜少卿出現在這支部隊中,鐵七師從上到下永遠只會用師長稱呼他。

    被反拷雙手的周玉沒有看杜少卿,目光落在公路右前方的山谷間,說道︰“您為什麼會犯錯?因為就連您都不清楚這樣做究竟對不對。”

    “而我堅信這是不對的!聯邦部隊干涉政府事務,這嚴重違背憲章精神!師長,連山谷里那個帝國人都明白這一點,甚至不惜冒著危險來阻止你,為什麼你還不明白!”

    後排傳來下屬憤怒的反對質疑聲,杜少卿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表化,冷漠的目光隨著軍車的顛動而微微飄移,沉默片刻淡然回答道︰“當年在國防部大樓里,許樂曾經指著我的鼻子說過一句話,軍隊不應該有自己的思想,軍人天職是服從命令。”

    “帕布爾先生是民選總統,身為軍人我服從他的命令何錯之有?如果這次軍力調動如你所言違背憲章精神,為何憲章局沒有任何反應?”

    聽著杜少卿的解釋,周玉有些艱澀地笑了起來,不再試圖說服對方,他很了解坐在前面的將軍閣下,向來話語不多更不屑于向下屬解釋任何計劃細節的人,然而今天居然極為少見地開口解釋,這說明什麼?只能說明他正在不停尋找理由來幫助自己加強決心。

    引擎聲嗡鳴響起,軍車緩慢啟動,窗外清風吹來,溫度降低幾分,面無表情的杜少卿卻似乎還是覺得有些熱,解開了軍裝第二顆扣子。

    ……

    ……

    精密的計算,強悍的行動力,順勢而為無懈可擊的誘敵計劃,才營造出山谷奔亡看似絕命徒勞實際上卻暗藏殺機的時機,然而當他正準備實施計劃掀起一波逆天巨浪的時候,卻發現身後那台追的最近的黑色mx機甲不知何時早已悄然撤走,此地空余兩棵樹。

    這就像是一名最優秀的拳手不惜抱著腦袋被動挨打被打到鼻青臉腫鮮血橫流示敵以弱拖延時間終于覓到致命一擊時刻凶狠擊出隱藏了十一個回合的右重拳卻忽然發現拳套所向是一片空氣。

    滿臉血水污漬的許樂怔怔望著那兩棵樹,望著正向山脈底部原野退去的十余台鐵七師機甲,就像那名可憐拳手般傻傻站在原地。

    跑回山脈鄰近公路的崖壁邊,看著下方那漫山遍野早已整隊完畢,整齊開拔向首都方向而去的鋼鐵部隊,他忍不住深深皺起了濃眉。

    鐵七師以自巍然不動應對他的千般變化,等級差別太大的力量,注定這是最保守也是最不會犯錯的應對方式,面對著山脈下方那道恐怖的鋼鐵洪流,他除了沿路進行無趣的騷擾還能做些什麼?

    一百余台黑色mx機甲散布在原野間,其中七台機甲寸步不離公路上的那輛墨綠色軍車,嚴密地遮蔽住任何角度的遠程狙擊射域,數百輛裝甲戰車跟在後方,逾萬人的部隊保持著完美的隊形,向著首都方向緩慢前進,除了引擎的轟鳴聲外竟聽不到任何嘈亂的音符,給人一種沉默壓抑肅殺而不可阻擋的感覺。

    許樂平抑下急促的喘息,手掌撫摩acw發燙的槍身,看著腳下正在進行沉默行軍的鐵七師,心中不禁生出強烈的挫敗感,現在的首都四周根本沒有任何勢力能夠是杜少卿鐵七師的對手,而一旦讓這支部隊進入首都,那些同樣號稱沉默行軍的人們又將面臨什麼?

    ……

    ……

    一路遠程狙擊,某人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然而仍然像東林電子圍牆那邊繞著野牛飛舞的蚊蟲般無力,那頭沉默食草的野牛根本毫不理會空中襲來的子彈,只是偶爾會甩動尾巴啪的打過去,某人便必須像逃命的蚊蟲高速後撤進入山脈地帶。

    看起來似乎再也沒有什麼力量能夠阻止鐵七師進入首都特區,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沉默前行的鋼鐵洪流,在一處不起眼的鎮外忽然停止。

    攔住鐵七師前進步伐的不是七組,不是黑鷹保安公司,不是忽然學會空間穿越的西林鐘家部隊,更不是瘋狂追隨太子而來的帝***隊,只是一個人,一個像乞丐般渾身污垢傷口流血的男人。

    任何乞丐哪怕是席勒八部曲里那位乞丐黑幫首領都沒有辦法讓鐵七師的腳步有絲毫滯緩,但這名乞丐是東方玉,他是鐵七師前一團團長,面前這些裝甲車機甲里的鐵七師軍官與士兵,不知道有多少人是他親手挑進新兵營,提拔起來的下屬!

    拄著雙拐的東方玉看著緩緩在面前停下的裝甲車,臉上泛過一絲不正常的激動紅暈,有些神經質般顫著撐拐,艱難地向前挪動,身體上那些前些天留下來的傷口被掙出了鮮血。

    收到消息的鐵七師現任師長劉永福,快速趕到隊伍最前方,看著像乞丐般淒涼的東方玉,眼瞳微縮,伸手準備去扶然後將他帶走,不料東方玉一把將他推開,沉聲喝斥道︰“滾!”

    做為鐵七師資歷最老的軍官,做為最早便開始追隨杜少卿的部屬,做為與西門瑾齊名的臂膀之一,在東方玉的眼中,鐵七師里任何人都沒有資格和自己進行對話,除了真正的師長,杜少卿。

    走到那輛墨綠色軍車之前,東方玉掙脫開兩名少校的攙扶,猛地扔掉拐杖,跛著腿快步向前,向車旁的杜少卿大聲呼喊道︰“師長,你不能去!你不能為了那些無恥的政客葬送掉自己的一世英名!”

    ……

    ……

    “你受委屈了。”

    杜少卿看著像受委屈孩子一樣哭泣的東方玉,看著這個十幾年前就開始追隨自己的男人,極罕見的***了***他腦袋,溫和解釋道︰“墨花星球上的事情我知道,那是胡鏈這個廢物弄出來的事情,但我可以向你保證總統先生確實事前毫不知情。”

    東方玉用酸臭的衣袖擦拭掉臉上的淚水,聽著師長的解釋,不由憤怒地向後退了兩步,大聲喊道︰“總統不知道?那古鐘號呢!”

    “那是西門做的,難道總統也不知道?師長,難道說西門死了,我們就可以隨便讓他給那個黑臉總統打替罪羊?”

    杜少卿臉頰線條驟然僵硬,沉聲喝斥道︰“夠了!”

    “不夠!”

    東方玉的脾氣向來酸厲而又暴躁,不然當年不會和七組鬧出那麼大的亂子,鐵七師最老的那批軍官中,西門瑾以擅于猜測杜少卿心意著稱,而他則是以唯一敢和杜少卿正面辯論的人而聞名。

    “就因為那些政客的破事兒,我在戰場上中彈腸子流了兩盆然後再塞了回去!我在墨花星球西南戰區躺了幾個月的擔架!我被那些原來瞧不起的小崽子們抬著東奔西跑到處躲藏,才活下來!”

    “如果總統最開始的時候不知道這場謀殺,那後來呢!那我後呢?為什麼我回到聯邦後他們還想殺我滅口!”

    東方玉猛地一把扯掉早已破爛不堪的衣衫,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腹,除了腹部那道恐怖的陳舊傷疤,還有無數道近日的傷口,現在那些被掙破的傷口不停流著血,腥臭的膿水被沖開,慘不忍睹。

    四周的鐵七師軍官看著他身上這些淒慘的傷口,臉色變得非常難看。

    “師長,看看我身上這些傷。”東方玉瞪著杜少卿的臉,厲聲吼叫道︰“我回到聯邦的第一天起,政府的特種兵就開始追殺我們,跟著我的那名ntr隊員只不過撐了兩天就死了!”

    “我對不起他,如果當時我讓他跟著七組哪怕是跟著許樂離開,或者就不會死!他不該死,我們熬了那麼久愛了那麼多苦才從墨花星上逃了出來,結果卻死在了聯邦!我不甘心啊,師長!”

    他的聲音里滿是對聯邦政府和那位總統先生的怨毒,淒厲喊道︰“他們想殺死我,可是我死了嗎?沒有,哪怕我身上已經爛成這副鬼模樣,可我還是活著,為什麼?因為他們忘了我也曾經是鐵七師的一個兵!”

    “師長,當年你主動要求去七師擔任特種營營長的那天,就曾經對我和西門說過,生是鐵七師的人,就不能隨便去死。”

    “師長,我沒死。”

    “師長,我去ntr熬了整整四年時間,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不肯自殺,我熬了過來,為什麼?因為我不想給鐵七師丟臉!”

    東方玉瞪著滿是血絲的雙眼,抬起下頜,驕傲看著自杜少卿大聲說道︰“所以我不想我最尊敬的少卿師長,做出讓整個鐵七師丟臉的事情!除非師長你不認我是鐵七師的人,那就讓機甲從我身上碾過去!”

    杜少卿默默看著他,深青色將軍服下的胸膛微微起伏,忽然抬起手臂砍在東方玉的左頸處,然後他沒有再看一眼昏倒在軍官們懷中的此人,直接轉身走向軍車,將要登車之前大聲喊道︰“醫務兵!”

    “在!”

    “讓他活著。”

    “是。”

    坐上軍車副駕駛座,眼角余光落在後排被銬住的周玉臉上,明明周玉此時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杜少卿卻總覺得看到了幾絲很淡的嘲諷。

    東方玉曾是一團團長,周玉是現在的二團團長,這兩名名字里都帶著個玉字的軍人,是他曾經最器重信任的下屬,然而今天卻……

    杜少卿忽然覺得有些莫名的焦慮,身體有些熱,那雙劍眉緩緩皺起,下意識里解開了筆挺將軍服從上到下的第三顆扣子。

    ……

    ……

    或許是命運的安排,這一天鐵七師向首都的進軍,看上去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攔,在路上卻不停被迫停下前進的腳步。

    部隊進入望都郊區後,再次停止,所有機甲戰車和士兵警惕地注視著四周,防備隨時可能到來的襲擊。

    這一次被迫暫停前進,是因為由望都通往首都的二號高速公路發生了嚴重的交通堵塞,軍用mx機甲自然可以通過田野繼續高速突進,數百輛裝甲車和軍車隊卻無法做到,如果要進入首都控制局勢,維持秩序,那麼單獨依靠沉重殺人利器機甲是遠遠不夠的。

    鐵七師數百輛裝甲車及軍車沒有進入二號高速公路,隊伍正等待著工程機甲把交流道和輔道打通,然後進入軍備通道。

    這是早有預案的局面,所以杜少卿此時並不焦慮,他望著窗外堵塞的交通,皺了很長時間的劍眉緩緩放松下來。

    窗外是擁擠的人群和車流,無數輛民用轎車伴著歡快的鳴笛,爭先奪後湧入二號高速公路,然後向遠方那座城市駛去。

    一百余台軍用機甲的陰影覆蓋在道路兩側,數百台裝甲車沉默連成長龍,突然其來的聯邦部隊,給望都市民帶來極大的震撼。

    有小車禍發生,更多的民用車輛下意識里繞遠,人群也快速散開,無數雙目光警惕地落在裝甲車和機甲上。

    “這是哪里的部隊?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

    “他們想做什麼?”

    “不要怕,好像……是鐵七師?”

    “是鐵七師!”

    公路兩旁的圍觀群眾里,有民間軍事愛好者通過裝備和漆繪標徽,認出了這支部隊的番號,通過竊竊私語迅速向四周傳播。

    震驚里混著懼怕的目光變成疑惑,然後再變成好奇,望都市民的面部表情由僵硬變得輕松,甚至有很多人笑了起來,指著遠處的機甲指指點點,與身旁人討論著鐵七師的先進裝備。

    自憲歷六十七年西林反擊戰打響以來,聯邦軍方出現在電視光幕上最多的部隊就是鐵七師和七組,隨著許樂身份暴光,七組早已被人們淡忘,而鐵七師卻依舊牢牢佔據著曝光率的第一名,也佔據著聯邦民眾心目中受愛戴尊敬的第一名位置。

    在全體聯邦民眾的心中,鐵七師是反抗帝國侵略的旗幟,是聯邦***的化身,是聯邦最值得倚靠的鋼鐵之師。

    公路旁的人們和車里的人們,現在並不知道這支沉默莊肅的聯邦鐵師為什麼會出現在望都,他們好奇鐵七師要去哪里要去做什麼,卻甚至沒有一個人對此產生憂慮和擔心,因為他們堅信這支聯邦的英雄部隊無論做什麼,都是在保護聯邦保護民眾的利益。

    有膽子大的男孩兒掙脫同伴的手,跑向黑色mx機甲,他跑過機甲覆在地面上的陰影,跑到比自己還要高的機甲掌旁,抬頭好奇地望向空中龐大威猛的機甲身軀,小心翼翼伸出手指頭去摸了一下。

    有剛買了新鮮蔬菜,準備開車返回望都青年公寓的素食少女,走出城郊菜場,看到眼前的裝甲車,被嚇的一聲尖叫,然後趕緊掩住了嘴。從身旁大嬸的議論中知道這是哪支部隊,她看著裝甲車上面無表情卻非常英俊的年輕戰士,目光開始癡迷起來,抬手送上自己羞澀的飛吻。

    前方的交流道與輔道已經打通,鐵七師準備進入軍備專用通道,裝甲車緩緩啟動,車上那名年輕的戰士看著少女熱情送過來的飛吻,再難保持冰川般的冷酷表情,有些尷尬地揮了揮手作為回應。

    在此時此刻聯邦動蕩的局勢中,任何無意識的小動作都有可能帶來非常多很有意思的猜想或者誤會,更何況是鐵七師?

    看著裝甲車上幾名年輕戰士的揮手回應,路旁有剛開始在軍史土星論壇廝混的菜鳥市民,得出了錯誤的結論,開始興奮地向身邊人宣布自己的推測,于是公路周遭望都市民們的反應逾發熱情,甚至有人開始吹起了表示歡迎的口哨。

    噗的一聲輕響,一坨物事從人群中砸了過來,極為幸運地穿過半降的車窗玻璃,落到了車內杜少卿的膝蓋上。

    鐵七師近衛軍官們驟然一驚,反應奇快掏出佩槍準備反擊,杜少卿揮手示意不要緊張,平靜說道︰“許樂這種人,不會在這種地方開槍。”

    說完這句話,他拾起膝蓋上那朵新鮮的花朵陷入了沉默。

    ……

    ……

    憑借著體內大江河般的真氣,憑借著背囊里的壓縮能量棒,許樂在險峻的山脈里奔跑了一百七十公里,終于抵達了他所熟悉的望都郊區。

    他的速度甚至比全機械化的鐵七師都慢不了多少,然而為了做到這一點,他也付出了不少的代價,身體疲憊到了極點,根本沒有時間也沒有力氣擦掉臉頰上的汗水與血跡,看上去狼狽不堪。

    在立交橋下的某間電工房內,他看著正在逐批次進入軍備專用通道的鐵七師裝甲車群,緩緩松開摁在acw觸發式皈機上的食指。

    依然還是席勒說過︰最了解你的往往不是朋友,而是敵人。

    杜少卿和許樂很了解彼此,所以他果然如杜少卿冷靜預判的那樣,沒有選擇在人群密集的此地開槍。

    “肥顧,到底聯進去了沒有?”許樂***了***干枯的嘴唇,對著系統疲憊說道︰“我們攔不住鐵七師!只能試試最後的傻辦法。”

    ……

    ……

    軍車內部空間極大,除了三排座椅,還有鐵七師最重要的指揮系統。

    戴著耳機的通訊軍官忽然回過頭來,緊張說道︰“師長,有人同步了師里的通話系統,要求和您進行直接對話,他說……他是許樂。”

    杜少卿微微皺眉,沉默片刻後接過通話器,冷漠說道︰“我是杜少卿。”

    ……

    ……

    少年時期的許樂偶爾還能展露下牙尖嘴利酸刻的那一面,然而後來開始逃亡之後便變得越來越沉默,往往只會咧著嘴露出滿口白牙一味憨實地笑著或蹦出幾句簡單而生硬的可以砸死人的宣言。

    所以無論怎麼看,他都不是合適的談判人選,只不過此時聯邦面臨著從未有過的危險,而能夠令杜少卿有興趣與之談判的對象實在不多。

    “杜少卿,我很討厭你。”

    開門見山的第一句話充分顯示了許樂的談判風格,或者說昭示了他除了激怒杜少卿,從而讓鐵七師前進更快之外,沒有任何別的能力。

    “我討厭你那身天天熨三遍的筆挺軍服,我討厭你像全聯邦人都欠你錢似的死人臉,我討厭你身上的冰塊兒味道,我討厭你梳的整整齊齊像凍結草原似的頭發,當然你的墨鏡還不錯。”

    “我討厭你在作訓基地里把周玉他們罵成狗屎的訓話口氣,我討厭你的囂張冷酷以為老子永遠是天下第一,我最討厭你和你的部隊活的像台他媽的冰冷機器。而且為了證明自己堅持集體永遠先于個人的治軍理念,在鐵七師已經全面換裝mx之情況下,你自己依然從來不肯進入機甲座艙……難道你不覺得這樣矯情的令人作嘔?”

    “但無論我怎樣厭憎你,都很難在戰場上對你生出猜忌的心理,多年前在5460的寂寞嶺黃山嶺一線,我的機甲已經奔亡整夜,慘到不能再慘,你為了鐵七師的伏擊計劃要我冒險殺敵,我沒有任何猶豫,便按照你的命令去做了,因為我信任你不會在戰友背後開槍。”

    “基于同樣的原因,施清海查到西門瑾參與了臨海州暗殺,策劃了古鐘號爆炸,我卻堅持認為這些事情與你無關。”

    “我認為我很了解你,我一直認為你是個堪為楷模的職業軍人,你只不過在盡一名聯邦軍人的本份,服從聯邦總統和政府的命令,但是我必須提醒你,你現在做的事情,已經過了那個範圍!”

    “停下來吧杜少卿!就算你依然矯情,想要替帕布爾和他的政府還有那些理想殉葬,就算你堅持自己的職業軍人範兒,你為什麼不能再等等?就再等很短的一段時間,等到彈劾案結束!”

    “如果彈劾案通過,帕布爾就不再是聯邦總統,你不需要服從他的命令,如果彈劾案沒有通過,他依然是聯邦總統,那你和你的部隊又有什麼必要讓局面變得更加復雜動蕩?”

    “如果你堅持,那證明你在恐懼,你恐懼你追隨多年的帕布爾先生,你信奉多年的理想,原來已經被民眾拋棄,你站不穩了。”

    “杜少卿,你為什麼沉默?因為我撕開了你職業軍人的光輝面具,讓你看清楚這道命令的前提就是帕布爾不再是聯邦總統?”

    “接受不是總統的命令或者不需要接受總統的命令或者等待,這很好選擇!這不是物理學上的雙生子悖論!這是清楚的事實!”

    沉默了很長時間的杜少卿,終于淡然回答道︰“已經很多年了,我知道當初那頭老虎是怎樣看我,聯邦很多人怎樣看我,他們都認為我是一個外表冷靜內心狂熱的理想主義者,其實他們錯了又或者沒錯。”

    “和三一協會里其他人不一樣,我從來沒有什麼推翻七大家的理想,我人生的全部意義都在于讓聯邦強大起來,徹底擊敗帝國,除此之外別的任何事情,我都不感興趣。”

    “我不關心是七大家控制聯邦,還是一位草根總統統治聯邦,我只在乎誰統治下的聯邦能夠強大到徹底擊敗帝國。你我都很清楚,像七大家那樣的腐肉像前任總統那樣的政客,都不可能做到這一點,只有帕布爾先生能夠消滅七大家,然後令聯邦真正強大起來。”

    許樂的聲音在停止一段時間後重新響了起來。

    “杜少卿,如果你人生的全部意義就在于擊敗帝國,那麼你更應該清楚,在現在這種局面下,如果你堅持站在帕布爾總統一方,聯邦必然陷入內戰,你的人生理想只可能化為一場泡影。”

    聽著通話系統里傳來的沙啞聲音,杜少卿面無表情,緩緩解開軍裝的第四顆扣子,右手背上青筋一現即隱。

    軍服永遠筆挺,軍靴永遠 亮,黑色小羊皮手套,黑色的墨鏡,梳的整整齊齊一絲不苟的頭發,標準到無可挑剔的軍姿儀容,是這位聯邦名將及全民偶像留給所有人唯一的畫面印象。

    然而此時此刻,他的頭發前梢有些凌亂,筆挺的軍服極為罕見的敞開,和那名完美的將軍形象相去甚遠。

    “許樂,我也曾經認為自己很了解你,但這一天來,我始終有個問題沒有找到答案——為什麼你這個帝國人要來聯邦做這些事?”

    “為什麼你剛才會用聯邦擊敗帝國的結果來誘惑我?你或許並不知道,懷草詩趁著聯邦內亂之機,已經在墨花星球上開始反攻。如果你是像她一樣,試圖趁聯邦亂局為帝國謀取利益,那麼你應該很樂于看到這一幕,正如你所說西林會宣布***,然而聯邦陷入內戰。”

    “為什麼?因為這本來就不是兩國之間的戰爭。”

    許樂的聲音里沒有什麼情緒,沉聲應道︰“國家之間的戰爭可能沒有***這種東西,但別的時候,這個可以有。”

    杜少卿微諷說道︰“四有帝國青年又要談***了。”

    “我承認這件事情對于我來說,更應該是一場私仇,我的最終目的很簡單,我就是要帕布爾和那些人受到審判,但這個結果能否實現,對于那些已經死去的人來說就是***,哪怕是遲到的***。”

    “國戰無***,內戰無英雄……”

    墨綠色軍車內,杜少卿看著指尖拈弄著的那朵***安靜了很久很久,然後唇角微翹,用嘲諷的語氣說道︰“要我停下,那你求我啊……“通話系統內沉默片刻後,響起許樂前所未有認真嚴肅誠懇的聲音。

    “少卿師長,我求您了。”

    ……

    ……

    越過龐大工程機甲臨時砌起的金屬橋身,望都郊區軍備專用通道入口處沉默停著數百輛裝甲車,逾百台黑色mx機甲散布于通道旁的原野間,警惕注視著周遭的動靜,時刻準備進行火力壓制。

    被鐵七師嚴密防範的許樂此時並沒有感到太多自豪,通過acw的瞄準設備,他看著那名軍服復又筆挺的將軍在重重保護下走進武裝直升機,看著那七輛深色武裝直升戰機冒著望都上空的微雪騰空而起……

    他始終緊張繃著的那根弦驟然一松,疲憊與傷痛瞬間佔據全身,手扶著電工房的牆壁才沒有倒下去。

    和杜少卿進行談判仿佛比和李瘋子進行生死機戰的壓力更大,然而這就算是成功了嗎?他並不清楚,他甚至想不明白為什麼杜少卿會這樣就被自己說服,只帶著一個連的兵力就離開了鐵七師大部隊。

    這是因為他不知道軍車後排里被銬住的周玉,醫療車內像乞丐般淒慘還在昏迷中的東方玉,他也不知道那朵被扔進軍車里的嬌嫩***,他更不知道杜少卿連續解開了四顆衣扣。

    許樂現在更疑惑于對方先前那番關于人生意義的話,聯想起這些年此人在墨花星球上對帝國部隊展開的凌厲狂暴甚至是無比冷血的攻勢,他真的很想知道杜少卿對帝國人的徹骨仇恨究竟來自何處。

    每個人的心中都有溫潤如玉的那個部分,只是需要細心去琢去磨,才能剝去表面那層或許是理想或許是執念或許是念欲的硬殼,然後讓玉心溫柔地綻放光彩,照亮自己和旁人。

    東方玉的硬殼是被許樂和七組在墨花星球上的態度動作一點一點如流水般磨去。

    而這一天的杜少卿,許樂的子彈攔不住他,許樂的話也說服不了他,只不過因為周玉東方玉和那朵***,或許在緩慢解開自己從不在外人面前解開的軍裝衣扣時,他就已經做出了自己的決定。

    無論外在的因素看上去有多麼重要,最艱難的選擇終究要由自己做。

    ……

    ……

    數十名身著黑色正裝的特勤局特工迅速拉起警戒線,七架深色武裝直升戰機依次降落在總統官邸前的闊大草坪上,天空中的雪剛剛飄落並不大,然而直升戰機旋翼吹起的烈風卷起草坪上覆蓋著的積雪,撕扯著那些雪片四處飛舞,就像是暴風雪來襲一般。

    帕布爾總統站在橢圓辦公廳窗邊,看著陸續從武裝直升戰機上走下來的鐵七師官兵,看著最前方向官邸走來的那位將軍,臉上的表情由憤怒轉為深沉的失望最後化作死寂般的沉默。

    他走到辦公桌前,聽著身後沉重大門開啟的聲音,沒有回頭,緩緩向杯中倒滿一杯烈酒,然後靜靜看著杯中琥珀色的液體,沉默良久。

    “我已經想到沈離可能會有問題,那麼現在輪到你有問題了嗎?”

    帕布爾總統情緒復雜詢問道,伸手握住酒杯,似乎想要一飲而盡,卻不知道為什麼又緩緩松開,雙手扶住桌沿,身體微微前傾低著頭。

    面無表情走進橢圓辦公廳的杜少卿摘下軍帽拿在臂間,啪的一聲立正敬禮,沉默片刻後說道︰“是的,我有問題。”

    帕布爾總統沒有問杜少卿的問題是什麼,自嘲說道︰“當所有人都有問題的時候,那麼很明顯,有問題的人應該是我自己。”

    說完這句話後,他的身體仿佛變得異常沉重,扶住桌沿的疲憊雙手已經無法承擔,寬厚的後背微微顫抖,就像一座將要崩塌的山峰。

    他的妻子在樓上臥室里不肯下來,他的女兒在樓上臥室里已經三年沒有和他在同一張餐桌上吃飯,官邸窗外遠處隱隱可以聽到沉默行軍群眾的口號聲,而那些人三年前還曾經是他最堅定的支持者。

    官邸內外無數工作人員還在緊張的忙碌,上百名特勤局特工盡職盡責地監守自己的崗位,草坪外的欄桿旁支持者們還在,杜少卿就在身後,然而帕布爾總統的身影卻顯得格外孤單,仿佛只有一個人。

    “總統先生,我認為這份出自李在道主席的應急方案有問題,同時我堅持認為,他不是真正的軍人也不是單純的政客,而是一個古怪的畸形兒,如果聯邦按照他的設計走下去,會非常危險。”

    杜少卿看著總統先生的背影,心情復雜而欠疚。

    帕布爾總統雙手扶桌,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不知道是不是感覺到什麼,他下意識里抬起頭來,望向草坪外那些支持自己的民眾。

    他看到那些憤怒甚至流著眼淚準備阻攔沉默行軍的中年男人,看著那些因為鐵七師武裝戰機到來而歡呼的年輕學生,仿佛看到了當年那個充滿熱情在街頭散發傳單大聲***的自己,腦海中嗡的一聲驚雷乍響。
qwerty456789 發表於 2011-5-19 20:12
第三百八十章 雖千萬人,我不同意(上)
    橢圓辦公廳內安靜了很長時間,帕布爾總統扶著桌沿,表情復雜望著窗外風雪中的人們,忽然開口問道︰“為什麼?”

    站在他身後的杜少卿,沉默片刻後回答道︰“軍部這些天追殺的一名新十七師NTR軍官,曾經是我的下屬。”

    帕布爾總統皺起眉頭,黝黑的臉上浮現起濃重的自嘲,說道︰“抱歉。”

    “不用。”杜少卿回答道。

    確實不用述說歉意,這位聯邦名將臉上的情緒已然歸為平靜。他帶著鐵七師尖刀連乘坐武裝直升戰機空降官邰,卻把主力部隊把那一百多台軍用機甲數百台裝甲車全部留在了望都,這已經表明了他的態度他的選擇,這個選擇對帕布爾總統來說是最沉重的打擊。

    “也許你的選擇是正確的,其實在打過那道電話後,我便開始後悔。”

    帕布爾總統沉默望著窗外,寬厚的雙唇微微翕動,平靜說道︰“動用部隊的決議,確實顯得太草率太沖動了一些。還有很多聯邦民眾支持我,我為什麼就沒有信心等待彈劾案的結果?”

    “總統先生,我也是同樣這樣認為的。”杜少卿回答道。

    “我向來認為意志堅定是自己最大的優點,但不得不承認……聯邦總統這個位置確實有某種魔力,能讓人忘記你最初的模樣,忘記你也曾經是一個在街頭抗議的年輕律師,忘記當年自己最厭憎的是什麼。”

    “我現在依然[間客吧小蝶︰漏了動詞,”覺得”?]我的做法沒有錯誤,甚至包括調動部隊,只是我開始對某些變化感到強烈的厭惡,我的厭惡在于……

    帕布爾轉過身來,看著杜少卿輕輕嘆息,感慨說道︰“每天清晨醒來對著鏡子,發現自己終于也變成我所鄙視而且畏懼的那種人了。”

    就在這個時候,橢圓辦公廳沉重的大門被人從外面快速推開,強自表現出鎮定的辦公室主任布林急步走了進來,看了一眼手中的電子文件冊,非常艱難問道︰“總統先生,您要去議會山自辯嗎?”

    “為什麼不?”

    帕布爾總統取下衣架上的深色風衣,目光穿透天花板望了眼樓上的臥室,然後看著杜少卿微笑說道︰“少卿,帶上你的士兵,你陪我去。”

    杜少卿敬了一個軍禮。

    帕布爾總統穿好風衣向門外走去,面容堅毅平靜,仿佛還是當年那個第一次走進最高法院的青澀律師。當年的青年窮律師,根本沒有把握打贏那場某巨型企業污染公益訴訟案,但胸膛挺直,信心十足。

    密集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在特勤局特工和鐵七師某尖刀連的保護下,帕布爾總統走下樓梯,順著官邰下的秘密通道走向憲章廣場財政部大樓後方出口,那里已經有車隊等候了很長時間。

    官邰地下是佔地面積極大的聯邦政務處理中心,三林星域每r 無數事務,與無數部門聯系的工作全部在這里完成,然後再交由總統簽署。

    柔淡的燈光如同最溫柔的太陽,照在闊大的地下空間里,政務處理中心數百名工作人員,看著牆邊走過的人群,下意識里站了起來,臉上的表情復雜而黯淡,因為他們知道總統先生要去哪里,要去做什麼,

    “大家辛苦了。”

    這不是風蕭蕭兮的離別慰問,而是七年間每一天政務處理中心里都會聽到的渾厚聲音,帕布爾總統無論在概圓辦公廳里忙碌到幾點,都會在入睡前來到地下,向所有工作人員致以問候。

    啪啪啪啪!

    望著消失在通道盡頭的總統先生背影,不知道是哪位工作人員鼓起掌來,掌聲漸趨熱烈,隱隱聽到有人的啜泣聲,然後他們坐下繼續忙碌和那些反對派議員們通電話,哪怕明知沒有任何作用。

    總統車隊離開財政部大樓,繞過憲章局廣場,抵達議會山大樓,首都軍警和特勤局特工徒步跟隨,警惕地注視著四周,提前抵達的工作人員在議會山下拉開長長的警戒線,身著黑色正裝的聯邦調查局特工表情冷漠地地將試圖靠近的民眾推離。

    帕布爾總統沉默望著窗外,他看到了很多憤怒吼叫凶手的沉默行軍的民眾,看到了無數張猙獰憤怒的臉,但他同時也看到了很多張緊張焦慮的面孔,無數支持他的民眾也已經來到了這里。

    “看來這屆政府並沒有完全令民眾失望。

    總統先生望著窗外揮手,平靜說道︰“至少,我相信醫改法案對底層民眾的幫助,誰也無法否認。”

    坐在前排的杜少卿回答道︰“總統先生,身為聯邦軍人我服從命令,尊重憲章。但就個人而言,無論彈劾案的結果如何,我都認為您曾經做出過很多善意的努力,並且做的非常優秀。”

    “我向您承諾,如果彈劾案失敗,有人試圖在憲章框架之外做手腳,我和聯邦部隊一定會保證您和政府的意志得到最有力的執行。”

    帕布爾總統微微一笑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

    ……

    莊嚴肅穆的議會山主席台上,帕布爾表情平靜望著前方黑壓壓的議員座席,表情平靜,聲音依然渾厚有力,然而今天他不是在做每年例行一度的國情咨文發表,而是以被彈劾總統的身份進行自辯。

    這段自辯詞非常簡單,甚至有可能是他這一生所做過的最簡短的演講,這段自辯詞里沒有任何情緒激昂的反駁,沒有任何犀利的漏洞捕捉,甚至似乎連證據都不屑于提供。

    “現在坐在議員座席上的你們,還有你們身後的人,沒有誰擁有資格和立場審判我這個聯邦總統,只有歷史才有審判我的資格。”

    帕布爾總統身體微微前傾,緩緩掃視那些表情尷尬的議員先生們,平靜說道︰“但無論歷史怎樣宣判,我依然堅持自己無罪。”

    渾厚堅定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議會山里,然後一片死寂般的沉默。

    看著台上那個面容黝黑,尋找不到太多優雅貴氣的中年男人,激動的帕派議員忍不住紛紛起立,回報以最熱烈的掌聲。

    這是聯邦歷史上出身最貧寒的一位總統,一個東林礦工家庭出身的窮律師,最終登上聯邦權力的窮座,看著那張厭憎痛恨了整整七年的面孔,想起這些年來在台前幕後的激烈爭斗,縱使是台下的反對派議員們心中都不禁生出無限感慨,下意識里開始輕輕鼓掌。

    結束自辯,議會山進入了最關鍵的投票環節。帕布爾總統及政府僚員們離開大廳,去往旁邊的會議室等待,等待最後的結果。根據官邰下屬機構的計算,現在議會山里應該至少有百分之四十的議員屬于不可能流失鐵票,但在投票結果最後出來之前,誰都不敢說必定勝利。

    議會山主席台上方那位老人,微笑向身旁那位更老的仿佛已經睡著的**官點頭示意的清了清嗓子後說道︰“諸位,指控帕布爾總統的彈劾議案正式開始投票。在投票之前我想先講兩句話,我們雖然都喜歡金錢和權利,但為了這個聯邦,為了你們身上或許並不多的責任感,回答是否的時候,請盡量只詢問自己的理智與情感。”

    從所周知,錫安副議長是莫愁後山邰夫人最親密的政治伙伴,在彈劾議案投票之前他做出如此表態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然而緊接著議會江,開始的投票,卻讓很多人感到了震驚!

    “苟夜羽議員,你認為帕布爾總統在第一項指控中有罪嗎?”

    “有。”

    “斯庫里議員,你認為帕布爾總統在第二項指控中有罪嗎?”

    “有。”

    “沒有。”

    “有。”

    “沒有。”

    彈劾議案投票在枯躁而緊張的進行,隨著幾名議員出人意料地投出贊成票,會場里開始充滿詭異壓抑的氣氛,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的議員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表情異常復雜。

    能夠被七大家影響控制,能夠被各州政治勢力左右的議員,議會山里的人們都心中有數,然而他們怎麼也沒有想到,有十幾名帕布爾陣營最堅定的議員居然也投出了贊成票!

    伊沃議員是東林大區礦工的女兒,沒有任何背景,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帕布爾總統最堅定的支持者。無論是愛國者法案還是提升總統權限的幾個法案,她都毫不猶豫投了贊成票,甚至在私下吹風階段,她曾經表明同意修改選舉法,支持帕布爾總統完成史無前例的三連任。

    結果今天,她選擇了支持彈劾總統!

    像伊沃議員這樣臨時改變態度,投出震驚一票的議員還有很多,議會山中,原本帕派議員佔據優勢,至少遠遠超過三分之一票數,然而此時在突如其來的連續打擊下,竟是節節敗退!

    無論是回答了無罪、還是準備回答無罪的帕派議員們,看著計票處的工作人員,臉s 開始變得慘灰起來,投票詢問的程序還沒有進行到一半,但他們仿佛已經看到最後恐怖的結果。

    直到此時,議會山里很多議員望著前排或身邊改變主意的同行們,才驟然醒悟,明白莫愁後山那位夫人究竟隱藏了多少實力!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並不是所有臨時叛出帕布爾政營的議員都是那位夫人的手段,還有至少十余名議員是按照青龍山的意志在投票!

    ……

    ……

    布林主任推開大門,沖進了會議室。

    最近這些天,做為總統官邰辦公室主任,他始終處于焦慮忙亂的狀態之中,臉上的表情卻一直掩飾的極好,到了此時此刻,他終于再無法掩飾自己真實的情緒,因為緊張而淌下的汗珠順著頭發打濕衣領。

    望著窗旁的帕布爾總統,他臉上的表情既像是要哭,又像是掙扎著想擠出笑,顯得格外滑稽而無助,嘴唇微翕仿佛要說話,但沙啞發言的聲帶磨擦了半天卻發不出聲音來。

    會議室里一片沉默,通過布林主任的表情,室內等待最後結果的政府僚員們知道投票局勢肯定非常不妙,眾人表情驟變,而負責彈劾案具體工作的競選政策處新聞主任顧問更是直接暈了過去!

    國家安全顧問手指顫抖拿出口袋里的手帕,不停擦拭著額頭只在想像中存在的汗珠,對著面前那盆綠植不停喃喃念著什麼,眼神異常空洞。

    死寂般的沉默持續了很長時間,會議室里沒有任何人敢說話,站在窗邊的那個男人終于轉過身來。

    帕布爾總統沒有煙酒之類的不良嗜好,起居規律,雖然早至中年身體依然健康甚至可以說強壯,然而此時他做出這樣簡單的一個轉身動作都顯得那樣艱難,仿佛能聽見椎骨磨擦發出的痛苦酸澀聲。

    就像是一台超負荷運行的堅強機器,在某個時間點上忽然失去了所有能量來源和前進的理由,他靜靜看著房間里的僚員們,沒有說什麼,直接帶養杜少卿走出房間,離開了議會山。

    ……

    ……

    “在道,我們在聖達菲踫個面吧。”

    官邰車隊在首都大學西門外停了下來,帕布爾總統掛斷電話後走下特制的防彈汽車,走進街畔那間小起眼的小酒館。

    這家名為聖達菲的小酒館並不出名,唯一拿得出的大概便是百慕大走私過來的宗教紅酒,當前首都特區局勢動蕩,願意來小酒館喝酒打發時間的民眾更少,四周一片清靜。

    小酒館在首都大學西門旁,街對面是受到軍事管制的第一軍事學院,相對保持秩序極好的沉默行軍大眾,暫時還沒有蔓延到這處,但是特勤局特工和聯邦調查局的官員們,依然向街區四周擴大了安控區域。

    負責守護小酒館安全的是鐵七師某尖刀連。雖然在最後時刻杜少卿和他的鐵七師拒絕了帕布爾總統的命令,但他依然給予了絕對的信任,或許正是這種風範氣度,總統先生才能夠讓杜少卿這樣驚才絕艷的人物心甘情願沉默退讓服從追隨。

    “當年因為西科制藥公司的污染案件,我第一次被事務所開除。那時候我身上只有借來的兩百塊錢,是妻子等著很久的半個月房租,但不知道為什麼,我看到這家小酒館,就忍不住進來買了一場醉。”

    坐在小酒館昏暗的角落里,帕布爾總統右手緩慢摩娑陳舊的酒桌表面,平靜說道︰“就是在這個小酒館里,我第一次遇到在道,遇見一院三一協會里的那些同伴們,這幾年里我有時候會忍不住認為,那場醉後的相遇爭論,大概真的是命運的安排。”

    議會山里的彈劾投票此時大概已經進入到了尾聲階段,帕布爾總統黝黑的面容上顯現出極淡的惘然,說道︰“接受命運安排的人並不見得都會成為命運的寵兒,我有想過我們可能會失敗,但我不明白為什麼會失敗,難道我們所做的事情不正確?”

    “為什麼我領導下的政府如你曾經說過的那樣,充斥著黑幕交易還有一群無能的廢物?為什麼胡鏈、貝里還有笛卡爾那些人,最終會成為導致我們失敗的致命原因?我一直想不明白,直到來到這間小酒館,我才隱約明白了這場戰爭失利的某個可能原因。”

    站在酒桌旁的杜少卿沉默不語,安靜地聽著。

    “上次和你說過,這個世界上真正的理想主義者太少,而我們的事業甚至政府最基本的運轉,都需要無數的人,我能拿什麼去吸引他們?我只能拿官位權力**去引誘他們,而不能是那些虛無的理想。”

    “而很多年前我在小酒館里看到的那些三一協會成員們,他們如你一樣是全聯邦最出s 的天才人物,都是理想主義者,他們本來可以成為政府的核心,聯邦的根基,如果我還能擁有這樣一群伙伴,這個故事的講程或許會完全不一樣,而故事的結尾也會完全不一樣。”

    帕布爾總統望著昏暗燈光籠罩下的小酒館,仿佛看著那些曾經最熟悉的同伴的臉,感傷說道︰“可惜他們死了。”

    “我的這些天才同伴們有太多人死在了施清海和許樂的槍口之下,如果說我們的事業真的就這樣輸掉,那麼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輸在那兩今年輕人完全不講道理的暗殺之下。”

    “不過現在再說這些已經沒有任何意義,我只是有些想念那些伙伴。”

    帕布爾總統微微一笑,指著右手邊一張小酒桌說道︰“那天我們在包廂吵了半個小時,很簡單地決定了要做些什麼,然後出來繼續喝酒,我還記得在道和拜倫就坐在這張桌子上。”

    然後他指向另外一個方向,說道︰“梅斯坐在這里,胡著和另外幾個人在那邊拼酒,在道家里有錢,所以那天開了三瓶布蘭迪一號。

    “後來我們還來這家小酒館喝過幾次,雖然次數不多,但大家坐的位置都差不多,最後一次好像是慶祝拜倫正式進入政壇,從那之後大家就再也沒有在公眾場合見過面,說起來那時候你或許正在對面讀書。”

    杜少卿在第一軍事學院就讀四年,整r 埋首于教案與軍事條例之中,從來沒有來過這間改變了聯邦歷史的小酒館。

    他的視線隨著總統先生的手指方向移動,落在小酒館的各個角落,仿佛看到昏暗燈光下,那些曾經的天才人物正靜靜看著自己。

    “我那時候還是初五的學生。”他搖頭回答道。

    帕布爾總統平靜望著他,忽然開口說道︰“其實當年第一次見面我就知道,少卿你確實比較認同我們的理想,但真正讓你願意幫助我的最原因,在于你同意我所說的有七大家存在的聯邦永遠無法徹底擊毀帝國,有個問題我一直沒有問,你對帝國人的仇恨為什麼這麼深?”

    杜少卿沉默片刻後回答道︰“總統先生,請允許我保有一些**。”

    帕布爾總統自嘲一笑說道︰“也許就在這一刻,我就已經不再是聯邦總統,難道你還是堅持不肯說?”

    確認他沒有像自己一般的感慨傾述渴望,帕布爾總統笑了笑,繼續說道︰“看來這件事情我必須對你說抱歉,我沒有辦法讓七大家從聯邦當中消失,也沒有辦法幫助你率部隊進入天京星。”

    不知想到什麼,他的眉梢微皺,望著寄外星星點點飄落的雪Hu ,淡然說道︰“利緣宮死前曾經對我說過,聯邦真正的變化會發生在內部,不知道邰之源議員會不會如他所說,做完那些該做的事情。”

    從議會山來到這里,時間已經過去了很久,然而李在道卻始終沒有出現,帕布爾總統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麼事情,還是在這家對他來說極具意義的小酒館里回憶什麼過往。

    李在道還是沒有來,邰之源來了。

    收到外圍下屬的報告,杜少卿看了帕布爾總統一眼,確認之後淡然說道︰“請邰議員過來。”

    ……

    ……

    塵埃即將落地,這場執政者與七大家的戰爭似乎又要以後者的勝利而告終,這種畫面在歷史上並不罕見,依照七大家慣常的貴族驕傲優雅姿態,這種時刻家主們一般不會出場,他們甚至會直接冷漠地拒絕對方提出的任何讀判條件。

    但憲歷七十六年的聯邦和以前的聯邦不一樣,在這次戰爭中,七大家面臨的對手更加堅毅隱忍而且強大,雖然此時議會山馬上就要通過彈劾議案,可是仍然有無數聯邦軍人忠誠于他,還有無數七大家重要成員被關押在監獄里,總統先生的身後還站著杜少卿。

    于是年輕的聯邦議員,七大家領袖邰家的繼承認,便成為了最合適也是最有誠意的談判對象。

    在鐵七師戰士面無表情的押送下,邰之源緩慢地從風雪那頭走了過來,單薄瘦削的身體仿佛隨時可能側下,他取出潔白的絲質手絹輕輕掩在唇上,走進酒館平靜zu 在帕布爾總統的面前,疲憊說道︰

    “總統先生,我現在很希望你能平靜接受議會的投票結果。”

    帕布爾靜靜看著面前的年輕議員,看了很長時間後忽然開口,他沒有回答問題,而是認真稱贊道︰“做為一個老民權,我很清楚集會騷動看上去或許很簡單,實際上要做好非常困難,而你做的很出好。”

    “在這方面能夠得到你的表揚,是我的榮幸。”

    邰之源放下唇邊的手絹,微笑回答道︰“我看過你的書。”

    然後回到最初的問題,帕布爾總統沉默片刻後,眉梢緩緩挑起,重復說道︰“要我接受議會投票結果,安安靜靜的離開官邰?”

    “是。”

    帕布爾總統感慨嘆道︰“如果這樣簡單地離開,聯邦再次回到你們這些腐朽家族和貪婪政客們的手中,豈不是最乏味的重復?那我這一生究竟做了些什麼呢?聯邦又因此而改變了什麼呢?難道皇帝真的永遠不會消失,只不過換了幾身衣服?”

    “喬治卡林秋初茶話會後的談話紀錄。”邰之源平靜看著他,用極認真的口吻緩慢回答道︰“你可以相信將來的聯邦肯定會改變,那位皇帝不會永遠上演變裝秀,因為我說過,我看過你的書。”

    聽到這句話,帕布爾總統的眼楮漸漸明亮起來,他看著邰之源清秀微白的面容,仿佛看到一幅不錯的畫面。

    “被彈劾的總統失去所有權利,我會受審判,而很多追隨我的人,會同樣被你們送入監獄,承擔他們本來不應該承擔的責任。你們還會同意少卿繼續出任聯邦部隊司令嗎?我根本不相信。”

    邰之源語氣平緩卻格外堅定說道︰“像韋醫生那種人,如果不經過審判,怎麼知道那些責任究竟該不該他們承擔?如果少卿師長未曾深入參與過那些骯髒事,你要相信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能繼續出任聯邦部隊司令一職,因為我清楚他比別的任何人都適合。”

    “至于總統閣下……”年輕的議員忽然緩緩閉上了雙唇,依舊朝氣清湛的眼眸里,竟流露出洞悉人心的淡淡笑意。

    始終沉默在旁的杜少卿,這時候忽然用不容拒絕的口吻沉聲說道︰“為了保證總統先生的安全,議會必須頒出特赦令,繼任者必須簽署。”

    ……

    ……

    對前任總統提供全方位的赦免甚至是保護,以換取對方自願交出手中的權力,從而避免聯邦社會的動蕩甚至是內戰,這在人類社會歷史當中並不罕見,而最著名的一次案例,正是很多年前邰氏皇朝向全體國民和平交權,從而換取極大利益及永不追究過往責任的承諾。

    做為前皇朝的血脈,邰之源對這種政治安排自然不陌生,在前來此地談判之前,他甚至就已經想好了答案,只不過對于這樣重要的承諾,即便家世尊貴如他也不能單獨決定。

    他向利家南相家等家族打了幾通電話。

    街道盡頭的落雪間,平靜停著一輛汽車,坐在後排的林半山接通電話之後,輕輕詢問幾句,然後點了點頭。

    邰之源掛斷電話,後望著帕布爾總統和他身後的杜少卿說道︰“只要同意辭職,聯邦下屆政府及以後的任何政府都將不追究你的任何責任。但那不是特赦令,法案的名稱會是《關于對停止行使全權的聯邦總統及其家人提供法律保障的命令》,具體條文稍後便會傳過來。”

    帕布爾總統微微皺眉,片刻後開口說道︰“關鍵是西林的意見。”

    邰之源簡潔明了回答道︰“我會提供足夠的補償,讓西林放棄。”

    這次隱藏在議會投票幕後,藏在沉默行軍已經數十萬之從民眾身後陰影里的政治妥協談判,七大家看似付出太多,但其實只是因為杜少卿一個人沉默站在帕布爾身後,談判的籌碼便已經足夠多。

    啾的一聲尖銳輕鳴,在首都大學校園里響起,因為距離隔的極遠,像是冬鳥瑟縮的鳴叫,但落在小酒館內外這些都曾有過軍旅生涯的人們耳中,卻是無比清晰的槍聲!

    緊接著槍聲零零掛碎的再次響起,雖然並不密集,但卻明顯感覺到越來越近,似乎開槍的人正在向小酒館靠近。

    外圍的聯邦調查局和特勤局特工們已經開始與來犯之敵交火,而指揮系統似乎受到某種奇怪的干擾,變得極為遲緩。

    杜少卿走到小酒館門口,聽著身後三個方向間接響起的槍聲,看著空無一人的大街,看著風雪之中無比清靜的一院圍牆,眉頭緩緩皺起揮手示意鐵七師尖刀連散開布防。

    酒館內的帕布爾總統靜靜看著邰之源邰之源搖了搖頭。

    遠處街道口那輛車內,林半山皺眉向坐在前排的張小Hu 問道︰“不是我們的人,那這時候誰敢來搗亂?”

    對于正處于內亂陰影前的聯邦來說,對于前線部隊正在遭受嚴重打擊的聯邦來說,耳于已經動蕩太久經不起更多折騰的聯邦來說,首都大學西門旁的這家小酒館曾經改變過它的歷史,現在則是另一個非常關鍵非常重要的時刻這種時刻不能被打擾不能被打斷。

    酒館內外彌漫的零散槍聲和緊張氣氛,似乎根本沒有影響到邰之源他盯著帕布爾總統的眼楮,沉聲追問道︰“總統閣下……”

    帕布爾總統沉默片刻後說道︰“我同意。”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對于現在的聯邦來說實在是太過關鍵太過重要,此時此刻在那些莊園和監獄中,不知有多少人開始鼓掌歡慶。

    然後就在這個時候街對面傳來一道沙啞疲憊卻異常強硬的聲音。

    “我不同意。”

    ……

    ……

    聽到這個聲音街道上嚴密布防的鐵七師士兵震驚無比,他們完全無法想像,為什麼有人能夠瞞過隊伍攜帶的掃描設備,居然摸到了距離酒館如此近的地方,他們快速抬起槍口瞄準聲音發出的地方。

    那是第一軍事學院斑駁的圍牆上面殘留著歲月和殘雪的痕跡,忽然有一個人呼嘯著從牆頭跳下挾著寒風把牆面上的殘雪一掃而空!

    那個人的動作太快,鐵七師官兵還沒有來得及瞄準開槍,便只聽到街道兩側,尤其是首都大學西門那個方向傳來一陣密集槍聲,十余名全身尖端步兵裝備的男人平舉改裝狙擊步槍逼了過來!

    “不許動!”

    “不許動!

    “你他媽的不許動!”

    “七師的小崽子,不準動!”

    “山炮!你他媽的是十七師的山炮!狗日的把槍放下!”

    七組隊員們自地下水道摸進首都大學,然後用佯攻吸引外圍特勤局火力,悄無聲息靠近目的地,一路狂奔潛行早已氣喘吁吁疲憊不堪,但他們依然堅信自己能夠在第一時間內控制局面。

    然而當他們發現面對的是老熟人老敵人老對手,來自鐵七師的尖刀連時,便知道控制全局成為了奢望,熊臨泉用槍管指著身前那名以中校軍餃當今區區連長的軍官,大聲咆哮著︰“你敢動老子就轟了你!”

    “你他媽的試試!”

    鐵七師尖刀連連長大聲暴吼回去,正如七組此時的感受一樣,當這位連長發現來的這些家伙都是七組隊員之後,他比平時也更加小心謹慎,哪怕自己人要多很多。

    在演習在戰場上這兩群軍人不知道明里暗里交過多少次手,都知道對方的厲害手段,竟是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在這種緊張對峙局面下,只有從牆下跳下來的小眼楮男人敢動。

    穿著一身破爛的Y n動風衣,背著沉重的行軍背囊,在風雪之中,許樂從牆下向街對面的小酒館沉默走去,就像他每一次戰斗時那樣。

    和當年只有一點區別,那就是他鼻梁上戴著一副眼鏡,當他跳下跳頭的第一時間,目光犀利敏銳的杜少卿便注意到這一點,于是他負在身後的右手握緊了墨鏡,迅速下達不要開槍的命令。

    那雙在山地里跑了一百七十公里的軍靴,踩在薄薄的雪面上,發出吱吱的碾壓聲,軍靴前端咧開了一道大口子,像是在不停地嘲笑著誰,滿臉血污灰漬的許樂,根本無視四周黑洞洞的槍口,從腰間掏出手槍啪的一聲上膛。面無表情向街對面的小酒館走去。

    白玉蘭熊臨泉等十來名隊員也從街道兩頭逼近,他們平端陽改狙瞄準近處的鐵七師士兵,渾然不顧掛了彩的身體,鮮血滴入潔白的雪地。

    走過小酒館門口站著的杜少卿時,許樂腳步微頓,看了他一眼,伸出左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說道︰“謝謝。”

    杜少卿右手緊緊握著墨鏡,面無表情看著他,自然不會說不用客氣這種廢話,冷漠開口問道︰“這是施清海用過的眼鏡?”

    許樂回答道︰“不是那副,但效果比他用的那副更好,我知道你的槍還在匣子里,所以這時候你沒我快。”

    杜少卿微微皺眉。

    他想起三年前還是四年前,在議會山長長石階下被ACW轟成血花的拜倫副總統,想起那天憲章廣場的陽光相當不錯。

    想起那天他曾經在廣場的情侶椅上抽了根粗煙草,看著五人小組雕像下那個抽煙的英俊青年如睡著般死去。

    于是他最終確認了許樂這時候為什麼要來,他為什麼敢來。
qwerty456789 發表於 2011-5-19 20:12
第三百八十一章 雖千萬人,我不同意(下)
    “躲在天鵝絨漂亮的帷幕後面,瞞著全場觀眾做些見不得光的交換妥協?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內幕交易?”

    “做內幕交易的人們,其實很清楚自己當時的面孔確實很丑陋很難看,所以要藏在陰暗角落里,比如這家小酒館里,像賊似的竊竊私語不想讓任何人聽見?”

    “但真的很可惜,我的聽力太敏銳,就算隔著再厚的幕布,哪怕隔著一條街的距離,我還是聽的如此清楚。”

    軍用手槍上膛在手間緊緊握著,沉重的行軍背囊在肩上重重負著,隨著腳步擺蕩擊打在他的後背上,與破爛連動風衣里的防彈硬陶片撞擊,發出啪啪的清脆響聲。

    “發生了這麼多事情,做了這麼多惡,就這樣輕輕松松喝兩杯小酒扯兩句閑天,把位置交給對方,然後就能微笑退休,有個風景不錯的小莊園,繼續寫幾篇r 記總結下得失便心安理得的老死在床上?”

    許樂停下腳步,看著桌旁那兩張熟悉的面容,看著聯邦現任總統以及最有可能成為聯邦下任總統的年輕議員,說道︰“這個宇宙雖然向來沒有什麼道理,但你們這個想法未免也太沒有道理。”

    “政治講究的不是道理。”邰之源抬起頭來,疲憊望著許樂的側臉,細眉微皺說道︰“在很多時候,政治其實就是種種妥協。”

    “妥協?你們應該很清楚,我從來都不知道那兩個字怎麼寫,當年聯邦想和麥德林妥協時,我的回答很簡單。而我記得那時候總統先生你,也不肯接受妥協這個詞匯。”

    看著帕布爾總統,許樂說道︰“我記得在喬治卡林藝術中心那場星雲獎演講上你曾經說過,犯了錯就要付出代價,哪怕已經死了,你還曾經說過,你是一個執著的聯邦法律敬奉者,如果你死了,人們可以把你的墳墓挖開看一看里面究竟是什麼顏s 。”

    小酒館短暫沉默,然後聽到他的聲音驟然尖銳冷漠寒聲問道︰“挖墳?你還沒有躺進墳墓里,我怎麼挖!”

    簡單的話語里,充滿了極度執著的憤怒與仇恨,許樂用這句話向在場所有人宣告,在自己面前帕布爾總統沒有可能瀟灑退休,為了看看墳墓中是什麼顏色,絕不憚于將他送入墳墓中!

    邰之源眉頭再皺,看著這個近四年不見的男人,想著他的突然出現可能給聯邦局勢帶來怎樣不可控的變數,臉色漸漸變得凝重嚴肅起來沉聲斥道︰“許樂你不要說了!”

    許樂轉頭望向他,毫不客氣喝道︰“邰之源你給我閉嘴!“

    小酒館外街道盡頭車中,林半山聽著遠處酒館里來的激烈爭論聲,確認來的是許樂和他的七組,不由搖了搖頭。

    片刻後,帕布爾總統低沉渾厚的聲音打破小酒館里的安靜,他靜靜看著桌旁的許樂,看著那張充滿堅毅冷漠神s ,曾經令自己無比欣賞,現在卻令自己無比危險的臉,淡淡詢問道︰

    “如果你離開聯邦時留下的那封信是真的,你仍然認為自己是聯邦人,你愛聯邦,那麼我非常不明白,難道我和我的政府就真的讓你如此仇恨?甚至比那些腐朽骯髒的家族更值得你痛恨?”

    “我執政七年,聯邦通過了遺產稅法案,信息公開法案,基金合算法,聯邦政府從未如此強大過,七大家從未像今天這樣孱弱過,民眾從未像現在這樣揚眉吐氣過。”

    “你的眼中不要總看著邰之源議員發動的沉默行軍群眾,你也應該去看看那些支持我的民眾在說些什麼,他們有了更好的福利,他們有了更完善的醫保方案,他們的子女能夠分享教育改革的果實,是的,他們依然在被資本家在被那些家族盤剝,但至少現在那些家族權貴不敢像當年那般肆無忌憚。”

    “是誰讓聯邦發生了這樣的改變?是我。”

    帕布爾總統平靜說道︰“如果沒有我,上層的達官貴人們會放出如此多的利益?退出這麼多步?”

    “許樂,如果你把自己當聯邦人在看待,你就應該要尊重並且贊賞我這七年的努力,如果你只是執著于心中的某些道德看法,那我很想知道,你一個人帝國人,有什麼資格管聯邦的事情!”

    面對著總統先生突如其來的怒意與質問,許樂的眼楮眯了起來,他的右手食指緩緩摩娑著手槍柄上的金屬花紋,回答道︰“這件事情和道德無關,和我是聯邦人還是帝國人更沒有任何關系,你和李在道做出來的那些事情,只要是人都有資格管。

    “但聯邦不需要你來管,因為這是聯邦自己的事情!”

    邰之源看著他沉斥道︰“如果讓你這樣繼續鬧下去,就為了滿足你那可憐自卑的精神世界,聯邦真的陷入內戰危機,混亂之下會有多少民眾死去?如果民眾能夠理解你所說的這場內幕交易,這場妥協,我相信全體聯邦都會同意!”

    “許樂,請不要忘記你的身份,你是一名帝國皇子!”

    聽著這位多年未見的摯友訓斥,許樂心情有些異樣,濃如墨刀般的雙眉漸漸挑起來,臉上的笑容有些微澀,舔了舔干澀滲血的嘴唇,忽然笑了起來,眯著眼楮說道︰“是啊,一個帝國皇子來管聯邦的事情,真的很像是管閑事……”

    他的聲音忽然變得極為冷淡平靜︰“可你應該很清楚,管閑事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業余愛好,這個愛好維系了太多年,早已無法改變,當年如果不是我愛管閑事,你在停車場里就已經死了。”

    “而且你們不要忘記,我這個帝國人說的話整個西林都會聽,所以無論你們達成任何協議,只要我不表態,就沒有任何意義。”

    西林正處于軍事對峙的緊張狀態之中,所有人都清楚許樂這個帝國皇子對鐘家那位小公主擁有怎樣的影響力,如果他堅持做些什麼,相信鐘煙Hu 絕對會帶著西林部隊緊緊跟隨。

    酒桌旁一片死寂。

    “剛才藏在一院的圍牆後面,我並沒有想過要走出來,只是真的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成現在這副模樣。”

    許樂看著邰之源,看著帕布爾總統身後的杜少卿,如刀般挑起的濃眉漸漸平息,帶著自嘲和淡淡傷感輕笑說道︰

    “妥協妥協永遠都在妥協?讓步讓步大家都在讓步,就我一個帝國人不肯妥協不肯讓?這確實很可笑很荒唐,這算怎麼一回事兒?究竟是這個世界瘋了還是我瘋了?”

    平淡自嘲的口吻里蘊藏著太多傷感與悲傷,許樂深深吸了口氣,右手握緊手槍堅硬的槍柄,身上的傷口裂開,鮮血緩慢滲出,盯養杜少卿的眼眸卻變得越來越亮。

    “到故事的最後,你還想要玩國士風範,護主不背義,那麼我就來陪你玩,我現在人就在這里,你們可以打死我,但我可以保證,在我死之前,我絕對會先把這個抹鞋油的總統送進墳墓里!”

    隨著眼眸越來越亮,他的聲音也越來越大,沙啞的聲音響徹酒館,只是並不激昂,一味堅定執著而強悍。

    “下台就不追究責任?體育館里死去的女招待不同意!古鐘號上的西林士兵不會同意!七組死了的兄弟不會同意!鐘司令夫婦不會同意,但他們已經沒有辦法說話!”

    “所以我代他們說︰我不同意!”

    “就算就算全聯邦都同意,我還是不同意!”

    ……

    ……

    “哪怕聯邦陷入內戰?”邰之源冷冷盯著他。

    許樂沒有看他,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把手中那把握了很長時間的佩槍重重拍在小酒桌上,放在帕布爾總統的面前,聲音沒有任何情緒說道︰“內戰確實很可怕,但除了妥協之外,其實還有很多方法可以結束這一切,可以防止聯邦陷入內亂,並且讓我滿意。”

    “犧牲自己。”他盯著帕布爾總統的雙眼,說道︰“總統先生,你不是經常要求民眾為聯邦犧牲嗎?你以前不是對我說過,為了偉大事業有些無辜者的生命必須被犧牲嗎?”

    “依照你的概念,聯邦已經有很多人犧牲了,那麼現在內戰將起,割裂離散危險之前,為了聯邦,你為什麼不能犧牲自己?”

    “不要說什麼聯邦沒有你不行,正義事業需要你領導的廢話,這個世界從來沒有救世主,民眾更不需要救世主,你不是,邰之源也不是,沒有人能夠是真正的救世主!”

    帕布爾總統沉默看著酒桌上那把泛著金屬光澤的手槍,看了很長時間,然後抬起頭來望著許樂問道︰“你就這麼想我死?”

    許樂沉默片刻後,微笑著回答道︰“我一直有種感覺,小爺他一直躺在墳墓里看著我。他殺了聯邦副總統,如果我讓聯邦總統跑了,他肯定會嘲笑我,而我……受不了被他嘲笑。”

    “所以是的,既然沒有審判,那麼你去死對我來說就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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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二章 東林石頭最後的驕傲
    “死亡或者余生在監獄里度過,這就是你給我的選擇?”

    “帶著全世界一起去死,或者是勇敢承擔責任,對于一個曾經無數次以犧牲精神要求別人的人來說,應該不是困難的選擇。”

    “我沒有想到,你到如今還相信聯邦有法律正義這些東西。”

    “總統先生,其實你從來沒有真正的了解過我。少年時的我哪怕被迫從東林逃亡到首都星圈,我依然信奉法律。

    直到後來我發現執行法律的人出了問題,我才開始自己的戰斗。”

    微溫的金屬手鐲在袖中,貼著他的手腕,那兩行與星空道德有關的小字仿佛印入他的身體肌膚極深。

    “如果這是故事的最後結局,我真的很希望少年時天真的想法,能夠得到一個相對合適的印證。所以我堅持你必須受到審判,如果你堅持不接受,或者狂妄一些說,審判的結果不能令我和死去的那些人滿意,那麼我將毫不猶豫地舉起槍來。”

    許樂盯著帕布爾總統的眼楮,一字一句說道︰“我會一槍打死你,或者兩槍打死你,或者亂槍打死你。”

    話音甫落,遠處響起一陣並不密集、顯得格外紛亂的槍聲,槍聲距離此地有些距離,深在兩旁的校園之中,大概是特勤局或者聯邦調查局的特工正在組織某種攻勢。

    因為這陣廖亂紛亂槍聲,酒館外舉槍對峙的七組隊員和鐵七師尖刀連間,氣氛驟然變得更加緊張。

    許樂抬頭向酒館外望去,比普通人敏銳不知道多少倍的目光,穿透酒館極具百慕大特有的花紋玻璃窗,未被飄揚雪花隔阻,落在約百米之外校園內某處水塔上,發現了瞄準鏡的反光。

    有狙擊手正在試圖瞄準他,只不過因為酒館內部環境太昏暗,他距離帕布爾杜少卿太近,所以那些狙擊手暫時沒有開槍。

    許樂用空著的左手握住眼鏡邊框稍作調整,眯著眼楮望著水塔欄桿處,望著某幢宿舍樓的清潔間里,左手腕微微用力,肌肉輕微振動觸發藏在袖間的那顆紅色觸發按鈕。

    迸!迸!迸!幾道春雷般沉悶而響亮的槍聲,瞬間劃破深冬飄雪的天空,高速旋轉的比ACW狙擊步槍子彈不知從何處,仿佛自天外來,無比準確地轟中校園里的水塔和宿舍樓某處!

    水泥塊飛濺,鐵質欄桿扭曲崩斷,水塔上端被轟出一道恐怖的創口,帶著薄薄的冰塊向下方劇烈噴洩!

    鐵七師尖刀連的官兵們很熟悉這種槍聲,今天從南方駐地往首都來,一路無路山脈或是鄉鎮,這些恐怖的槍聲仿佛沒有停止過。

    目光透過眼鏡望向何處,不知藏匿何處的ACW精確轟擊何處,這是真正的目光殺人,這正是當年施清海獨闖議會山,在憲章廣場前,當著全聯邦的面看殺拜倫副總統的手段!

    鐵七師大部隊和機甲群沒有進城,小酒館四周布防的尖刀連依然超過了一百人,再加上外圍的特勤局聯邦調查局探員,足以壓制住甚至生生堵死不知通過什麼方式潛到此間的七組和許樂。

    然而杜少卿始終沉默,不發一言,正是因為一開始他就注意到許樂鼻梁上的眼鏡,知道許樂所做的威脅無比真切︰

    當想要妥協的人們殺死他之前,他只要依然睜著那雙並不大的明亮眼楮,便可以一槍兩槍亂槍打死任何他想打死的人。

    比如帕布爾總統。

    ……

    ……

    短暫匆忙嚴厲的情報交換和命令通傳後,外圍的槍聲停歇,特勤局和聯邦調查局的特工再也不敢發起試探性的進攻,至于那些狙擊手則是全部撒離高處,以免白白犧牲。

    酒館昏暗角落里,帕布爾總統望著許樂蹙眉問道︰“你一直在尋找你的正義,可問題是你憑什麼確定你做的事情是正確的?”

    “這個問題我以前曾經在某間黑屋子里和某人花太多時間,太多字數討論,所以今天我們不談論正義,我只能說……”

    許樂沉默片刻後,回答道︰“我並不確認自己做的事情是不是絕對正確,我只能確認……你和李在道的做法是錯誤的。”

    他抬起手來,指向小酒桌對面的邰之源,說道︰“錯了就要認錯,如果將來這個家伙當了總統變成第二個你,我一樣不會放過他。”

    帕布爾總統微微皺眉,說道︰“其實我一直有些看不懂你,一般人如果像你這般,生命中不斷遇到離奇的變故糾結磨難,或者早就已經崩潰,至少很難再如此篤信某些東西。”

    他望著許樂那張平凡的面容,感慨說道︰“然而你是如此的奇妙,時間和遭逢對你來說似乎沒有任何作用,你還是像當年那樣肯定堅持而執著,似乎沒有任何變化。”

    “首都星圈的人把我們東林人叫做東林石頭,那就是因為我們又臭又硬,對于我這塊臭石頭來說……或許我們沒有辦法改變這個世界,但也不能讓這個狗r 的世界改變我。”

    聽到這句話,帕布爾總統那雙同樣直的眉毛緩緩皺起,黝黑的臉頰上情緒復雜微惘,他看著許樂,仿佛看著自己,喃喃輕問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語︰“難道我真的已經被這個世界改變了?”

    昏暗燈光下,小方酒桌旁,死寂般的沉默維系了很長時間,帕布爾總統似乎是下了某個極重要的決定,凝重沉穩的臉頰上忽然散發出一種久違的放松神采,微笑說道︰“我同意你的不同意。”

    政府文件需要總統簽署命令時,有時候會用電子指紋,有時候會簡單地進行圈閱然後注釋,更多時候只會說兩個字︰同意。

    我同意你的不同意,桌旁的人都聽懂了這句話。

    站在帕布爾總統身後的杜少卿眼眸里先是震驚,然後轉為莫名的黯淡,面無表情,負在身後的雙手握緊,青筋隱現。

    邰之源震驚望著桌對著的帕布爾總統,沒有掩飾自己強烈的不解疑惑,他蹙著眉頭,不明白難道有人真的願意做出這種選擇?

    帕布爾總統緩緩站起身來,這一次起身不再像發現鐵七師沒有進城,議會山局勢嚴峻時那般沉重疲憊蒼老,顯得格外平靜輕松。

    他向人們微笑說道︰“不要忘記,我也是一顆來自東林的臭石頭。石頭的結局里不應該有逃避,只應該有粉身碎骨的驕傲。”

    “你的選擇最後收獲了我的尊敬。”許樂回答道。

    ……

    ……

    “真相無法永遠掩蓋︰錯誤手段換來的正確結果,最終還是會變成錯誤︰像依靠……嗯,這些話誰都懂,甚至能背頌各種版本,然而可惜的是,能懂能背不代表能做到。”

    總統官邰櫥圓辦公廳內,帕布爾總統端著一杯紅酒,望著窗外淡雪清曠景致,摟著懷里的妻子微笑說道。

    這時候電話響了起來。

    電話中響起李在道平靜的聲音︰“抱歉,總統先生,因為要準備些事情,所以先前沒有赴約。而且在道以為現在並不是懷舊時光,小酒館懷舊應該是真正衰老之後的事情。”

    “一切都結束了。”

    帕布爾總統望著草坪外那些失望甚至痛苦的支持民眾,平靜中略帶感慨說道︰“議會山已經通過了彈劾提案。”

    “不,還沒有結束。”

    電話中,李在道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沮喪與失落,反而顯得前所未有的平靜自信︰“杜少卿和鐵七師違抗軍令,但首都三個方向的要害區域仍然在軍方控制之中,我們還有很多部隊支持。”

    “在道已經做好了所有準備和萬全計劃。

    總統先生,請你相信,就算被迫組織流亡政府,我們也只需要半個月的時間便能夠重新控制秩序,我馬上派部隊過來接你。”

    帕布爾握著電話,沉默片刻後平靜回答道︰“在道,我昨天夜里做了一個夢,你想知道這個夢是什麼內容嗎?”

    電話那頭沉默安靜。

    “在夢里,我自己在天空自由翱翔,既浪漫又開心,降落之後,卻有無數暴民咆哮而來。我問身邊軍官發生了什麼事,軍官告訴我,為了滿足我在任何地方都能自由飛翔的夢想,全國人民都被驅趕著點燃自己的房屋,制造大面積的上升氣流……”

    有些荒誕的夢境,出現在彈劾前夜、某個強悍計劃實施前夜的帕布爾總統腦中,可以說明很多隱藏在他精神世界深處的情緒。

    電話那頭的李在道明白帕布爾想要說什麼,表達了怎樣的態度,所以他的聲音變得冷冽起來︰“總統先生,您很令在道失望。”

    “我已經不再是總統。在道,還記得我們在小酒館里的談話嗎?”

    帕布爾平靜說道︰“難道你沒有發現,我們正在逐漸變成當年自己厭憎並且恐懼的那種人?”

    李在道沒有回答,沉默片割後他直接掛斷了電話。

    帕布爾若有所思,將杯中紅酒緩緩飲盡,對憂慮望著自己的妻子微笑勸慰幾句,表示自己沒有事。

    橢圓辦公廳的沉重大門推開。

    帕布爾先生牽著妻子的手向門外走去。

    門外,杜少卿等聯邦軍人,熊臨泉等七組隊員,邰之源和林半山,議會山司法委員會的代表,在安靜地等著他。

    他不是聯邦第一位被彈劾的總統。

    但他肯定是聯邦被彈劾的總統中,最有勇氣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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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三章 你在道,我在追你的道上(上)
    “敬禮!”

    橢圓辦公廳門外,鐵七師官兵啪的一聲整齊立正敬軍禮,杜少卿摘下鼻梁上的墨鏡,沉默跟在了帕布爾先生身後。

    熊臨泉等七組隊員沒有敬禮,身上滿是灰塵血污的他們端著TP狙守在一旁,矯情從來不是這支隊伍的氣質,在沒有確認目標進入司法部看守所之前,他們會一直保持警惕。

    保姆,廚師,清潔工,所有的服務人員分成兩排站在走廊里,帕布爾先生伸出寬厚的手掌,與面帶戚容的他們一一握手,溫和低聲表達自己的感謝,然後與這些在官邰共處七年的人們告別。

    走到官邰正門口,他對身後的杜少卿低聲說道︰“如果對方遵守承諾,衛一團和警備區那幾個旅那邊,你要認真去處理一下,我覺得李主席那邊似乎有些問題。”

    杜少卿點了點頭。

    帕布爾先生牽著妻子的手,輕輕在她臉上吻了一下,然後回頭看了看這間見證了他生命最榮耀最黯淡時刻的建築,看著空無一人的樓梯,眼神不禁有些黯淡。

    嗒嗒嗒嗒,樓梯上傳來急促的聲音,帕黛兒小姐沖了下來,她跑的太急,齊腰的卷發蕩的有些散,她一頭沖進父親溫暖而堅實的懷里,依舊沒有說話,只是緊緊地抱著他的腰,貼著他的胸膛。

    這對三年沒有說話沒有在一張餐桌上吃飯的父女,就這樣安安靜靜地擁抱著,然後帕布爾把妻子也拉了進來,在兩個女人的額頭上分別印上一吻,然後微笑著走出門去。

    當他走過邰之源身邊的時候那位年輕議員、也極有可能是官邰的下一位主人平靜說道︰“夫人和帕黛兒小姐會過的很幸福。”

    “這是承諾?”帕布爾先生反問道。

    邰之源細眉微挑溫和應道︰“是,但您不用表示感謝。”

    帕布爾先生大聲笑了起來,渾厚的嗓音顯得格外輕松︰“七年前你幫助我第一次當選的時候,我也沒有謝過你。”

    “那一次我學習到了很多。”邰之源微笑說道。

    帕布爾先生攤開雙臂,感慨笑著說道︰“然後用在了今天。”

    “正是如此。”

    憲歷七十六年月末的寒風挾著雪Hu 呼嘯而來,帕布爾先生走下台階,向那輛司法部派來的防彈黑車走去身旁是聯邦議會司法委員會以及司法部派過來的專員。

    即將上車之前,他仿佛感覺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下意識里抬頭望去,只見官邰對面街畔的屋檐下,穿著破爛風衣的許樂正站在那里,戴著帽子遮著細碎的雪,看不到他有沒有戴眼鏡也看不到那雙總是喜歡眯著的小眼楮。

    帕布爾先生眼中浮現出極復雜的情緒沉默看著街那邊的那個人,最終也只是笑了笑,坐進了黑車,關上車門,再向街那邊望去時那里已經空無一人只有風雪。

    ……

    ……

    “剛才大家看到的是聯邦電視台大樓附近,以及議會山附近聯邦民眾的慶祝畫面口議會山通過對帕布爾總統的彈劾提案後,沉默行軍指揮部宣布獲得階段性勝利,數十萬民眾走上Ji 頭,表示對議會山決議的支持。帕布爾前總統的支持者,匯集在聯邦圖書館附近,和老兵協會的遊行隊伍爆發了嚴重的沖突。”

    “根據最新的消息,帕布爾前總統宣布無條件接受議會山的彈劾決議,同時表示願意接受相關案情詢問,通過剛剛傳回來的畫面,可以看到前總統已經坐入司法部的專車。”

    “國家安全顧問,財政部長,醫藥食品管理局局長宣布辭職。”

    “聯邦選舉委員會發出通告︰根據憲章相關法案規定,因為聯邦副總統始終未曾補選,聯邦總統一職將由聯邦議會副議長錫安先生暫時接替,而總統選舉程序將在最短時間內啟動。”

    電視光幕上,聯邦新聞頻道某位男主播正用極快的語速播報著當前聯邦最大的新聞,雖然專業素養要求他咬字清楚語速得當,但此時此刻所有觀眾都能看出他此時內心情緒非常激動。

    議會山彈劾總統成功,司法部宣布開始審理等相關指控,一連串爆炸性的新聞佔據了所有電視台的內容,只要你是聯邦人,那麼此時無論你調到哪一個台,所能看到的播出畫面,如果不是議會山通過彈劾提案的歷史性一刻,就是帕布爾走出官邰的那一刻。

    某軍方大樓電梯間內,聯邦參謀朕席會議主席兼第一軍區司令李在道,看著電視光幕上播出的畫面,表情異常平靜,看不出有任何異樣,然而如果仔細觀察,大概能夠發現這位軍方領袖眼眸最深處的憤怒不屑和濃郁的失望情緒。

    電梯門開啟,李在道將軍最後看一眼新聞光幕上帕布爾走出總統官邰的那幕畫面,極不易察覺地微微搖頭,走進面前的軍車。

    迸的一聲清脆槍聲!

    墨綠色軍車剛剛駛出地下停車場,便遭遇到突如其來的槍擊!

    大樓內外的聯邦軍人沉聲呼喊著,端起槍械向四周散開,試圖找到或者擊斃那名膽大包天的槍手。

    停下的墨綠色軍車內,李在道看了一眼防彈玻璃上恐怖的彈孔痕跡,有些厭憎地皺了皺眉頭,淡然說道︰“繼續開車。”

    頂著零落的遠程狙擊步鏘射來的子彈,車隊快速駛出大院,呼嘯進入首都大街,由西郊某處秘密軍事空港駛去。

    “懦夫;偽君子;膽小鬼;失敗者;犬儒主義;投降派;天真的理想主義者;幼稚的窮學生;精神自慰者。”

    墨綠色防彈軍車內,李在道想著那個在最關鍵時刻離開的同伴,花白的眉毛緩緩蹙起,失望而尖刻地喃喃說出一連串詞語。

    “將軍,其實我一直認為只有您才能領導這樣偉大的事業。”

    副駕駛座上一名表情冷峻的少將回頭說道︰“總統選擇了投降,或許正是告訴您,在這種時刻您不能推卸自己的責任。”

    “一個集體行走在這條漫長而艱辛的道路上,有的人會掉隊,有的人會叛變,任何思想上的斗爭反復,對事業都會造成極大的損害。所以在那個時候,我們必須堅定不移地支持走在最前面的那個人,才能保證隊伍最終能夠抵達勝利的目的地。”

    李在道將軍面無表情望著窗外,望著街道兩旁冬樹間飄著的雪,淡淡說道︰“既然現在走在最前面的領路人選擇了放棄,那麼只好由站在第二位的人頂上去,你說的有道理,做為組成一個偉大事業的具體部分,或許這也是我人生自我實現的契機。”

    “三個預案計劃已經全部啟動。

    少將看著手中的工作台光幕,匯報道︰“西郊機場處于第四序列監控,港都警備區第六序列,所以決定選擇經由港都離開。”

    他回過頭來,望著李在道猶豫建議道︰“將軍,我明白霧要遠離憲章光輝才能完成計劃,但眼下憲章局里面一片混亂,為什麼我們不選擇直接由西郊機場升空?”

    “所有不想我離開的人,都能猜到西郊機場是我的目的地,更何況憲章局混亂,不代表憲章電腦也混亂。而且我相信一點,邰之源還是林半山當中,至少有一個人現在正在憲章局。”

    李在道平靜說道︰“按預定計劃走。”

    墨綠s 軍車組成的車隊,剛剛經過西山大院,便在前一個街口迅速調頭轉向,順著赫爾斯姆大道,向首都空港駛去。

    ……

    ……

    “李在道離開。”

    “嘗試攻擊阻止,無效。”

    “目的地可能西郊機場。”

    “錯!車隊轉向,可能目的地調整為首都空港。”

    “佼子在西郊做備案,馬上放棄。”

    “我已抵達民用空港。”

    “李在道專機確認,在跑道上,距離3.47公里。”

    “低空,17架鷂式戰機!”

    “判斷︰西郊機場起飛,護航編隊!”

    “目的地未知,注意︰目的地未知!”

    “敵機開始滑行。”

    “第二次攻擊嘗試進行中。”

    “匯報中止。”

    通話系統內傳來一陣激烈的槍聲。

    ……

    ……

    前端裂開的軍靴踩在覆雪的牆頭,狠狠跺進松軟的草坪,支撐著許樂的身體像道影子般快速掠過各式各樣的障礙,在首都的大街小巷間穿行,他聽著耳中傳來的報告聲,表情異常嚴峻。

    做為帕布爾政府最強大的支持者,做為聯邦軍方領袖,李在道自然是最重要目標,而且因為那個至今尚不清晰的陰影,許樂從來沒有放松過對此人的警惕,所以當七組在和鐵七師在和官邰艱險周旋的時候,他把自己最信任也是能力最強的同伴放在了那邊。

    他對老白的要求只有一個︰不管七組這邊打的有多慘,白玉蘭都不準脫離崗位,必須盯住李在道的所有動靜。

    收到白玉蘭第一次報告後,他以最快的速度離開總統官邰,然後在憲章廣場右側坐進一輛沒有標識的軍車,按照耳中傳來的座標,不停向那名穿著少校軍裝的司機指示方向。

    無標識的墨綠色軍車在首都街道上呼嘯駛過,許樂聽著耳中傳來的越來越短促密集的報告聲,直到最後聽到槍聲,心情變得越來越沉重,知道要阻止李在道離開已經變成一件非常困難的任務。

    想到這里,他掏出懷里的電話撥通一個號碼,用沙啞的聲音對那邊憤怒吼叫道︰“林半山!你說你能搞定憲章局,小爺我才沒有管!那你現在到底搞定沒有!馬上找到李在道的座標!或者直接把他轟下來!如果讓他跑了,你知不知道他媽的會發生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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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四章 你在道,我在追你的道上(下)
    墨綠色的軍車呼嘯奔馳在首都大街上,車內的許樂確認老白哪邊的情況後對著系統呼叫道︰“佼子,搞輛飛機,馬上要用,目的地港都。”

    正在西郊機場修理庫黑暗房間的劉佼,收到命令後沿著通道.艱難爬進一架待命的軍用戰機,簡單利落打昏兩名飛行員,喘息著坐進駕駛艙。

    用最快的速度修復好被自己破壞的戰機導航系統,劉絞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看到身旁有個保溫盒,打開後發現里面全是餃子。

    “抱歉”他望著身旁昏迷的空軍飛行員聳聳肩,一邊開始做飛行準備,一邊開始吃溫嘟嘟的香菇蝦仁地餅子。

    當他細條斯理把第三十七顆冷餃子送進嘴里.開始咀嚼第四下便要咽下去時,許樂閃電般鑽進駕駛艙。

    他望著劉像極為認真說道︰“馬上起飛,相信我,如果你能在四十分鐘之內飛到港都,你絕對會成為聯邦的歷史英雄人物。”

    正在向前推動拉桿的劉佼聽到許樂嚴肅的戰前動員.噗的一聲把餃子噴了出來。他急忙把餃子皮從身上拔拉掉,惱火說道︰“頭兒.你要一個出租車司機變成神仙,難度太大。”

    …………

    …………

    “港都整備區備用機場,有一艘輕羽級戰艦開始預備啟動.李在道的專機已經抵達該處正在登機。”

    林半山表情冷峻坐在工作台前,通過憲章局無處不在的定位,監控著李在道的座標方位,確認他現在的活動區域。

    “遠程控制戰艦中控電腦,發指令讓晶態引擎群分離降溫。”

    “操作無效。”有官員從大廳處傳來焦慮的回報,“該戰艦進入全封閉,經過三次掃描,未能捕獲到穩定頻段遠程信號。”

    林半山皺起了眉頭,正在窗旁望著草坪的邯老局長轉過身來.二人臉上都寫滿了不解,不明白為什麼不能捕捉那艇戰艦的信號。

    憲章局利用遠程權限直接控制聯邦戰艦,是很少發生的事情.然而嘗試遠程控制卻發現無效則是更罕見的事情!

    遍布三林星域的憲章光輝能夠普照世間,只有憲章局做試驗時的厚重鉛房才能做到成為一片黑區,然而此時停泊在港都警備區備用機場上的戰艦轟鳴將起,憑什麼能夠阻止遠程信號?

    “那艘戰艦進行過改裝,所有遠程控制芯片都是全新生產的無標祝芯片,而且還有此艦身改造連我都不清楚。”

    被反銬住雙手的崔聚冬看著二人神情黯淡說道,“我說過,在道比你們想像的更了解憲章,沒有人知道他才是這個世界上最瘋狂的天才,如果要阻止他除,非憲章電腦直接殺死他。”

    房間里的人們都非常清楚,聯邦中央電腦被嚴禁進行直接物理操作,更不允許與人體芯片進行雙方聯系。

    所謂像無所不在的惡魔般,通過芯片直接殺死某人,只是帝國人和百慕大反科學教的邪惡宣傳,所以眾人沉默。

    就在此時,在憲章局前所未有的壓力之下,左天星域兼線的聯邦部隊發回了邰老局長此刻最關心的某此數據,某此來自墨花星球比基高原地底深處的捕捉數據。

    邰老局長他盯著光幕上那些看似沒有關聯的各項數據,兩道銀白色的眉毛時而斂落時而挑起,神情顯得異常凝重嚴肅。

    林半山皺眉問道︰“比基高原地底試驗的是什麼武器.居然能造成地震還有如此強烈的電磁波紊亂?”

    “每一次地震,都是一次核爆。”

    “什麼是核爆?”

    “除了憲章局局長,就連總統都沒有資格知道.所以你不用問。”

    邰老局長面無表情望向崔聚冬,仿佛看著一個已經死去的冰冷屍體,寒冷浸骨的微啞聲音從蒼老雙唇間逼了出來︰“就連這這些最核心的東西,你都敢洩露給他?”

    崔聚冬嘴唇微顫,似乎想要瓣解此什麼終究什麼都沒有說。

    邰老局長佝僂著身子,仿佛比先前瞬間更加蒼老了數十歲。他走到被窗簾遮住的房間角落,從那個多年沒有人來探問的殊桿筒里緩緩抽出一把堅硬沉重的金屬球桿,猛地回頭揮下!

    啪的一聲,球桿金屬頭狠狠擊透皮膚與肌肉敲擊在骨頭上,竟似乎能在悶響的余音里聽到清晰的骨折聲!

    邰老局長像被激怒的蒼老雄獅,不停揮舞著手中的球桿殘忍地用力擊打著崔聚冬的痛到翻滾的身體,暴怒咆哮道︰

    “這里是憲章局!你是局長!誰給你的膽子搞犯罪預止!誰給你的膽子去跟蹤定位七大家那些人!誰給你的膽子違反憲章條例!誰給你的膽子連最核心的秘密都敢說!”

    發洩完心頭的憤怒,邰老局長氣喘吁吁扔掉染著血跡的球桿,看都沒有看滿臉是鼻不知多少處骨頭折斷不停痛嚎流淚的崔聚冬,面容如霜帶著林半山走出了辦公室。

    在大廳光幕之前,他沉聲問道︰“離那艘戰艦最近的是誰?”

    “港都方向還有幾艘轉接飛船,不過速度偏慢,那艘戰艦能屏蔽遠程指令,我們也能屏蔽戰艦的所有信號。李在道肯定清楚這一點,他的計劃肯定是戰艦進入太空,脫離憲章光輝之後利用全頻段碼引爆炸僞彈。”

    邰老局長寒聲說道︰“知道依然要做,命令所有部門全面壓制該戰艦所有時外聯系信號,哪怕一個片段都不能讓他們漏出來!告訴技術人員,如果有遺漏,在世界毀滅之前我先毀了他!”

    “通知各艦隊啟動出發,如果軍方有人抗命,直接接管他們的權限,我才不信聯邦部隊所有戰艦都能屏蔽遠程控制。通知舊月基地準備攔截,主炮基地能轟掉那艘戰艦就直接轟,不用再請示。”

    “崔聚冬說李在道很了解憲章,加上古鐘號遇襲那件事,我判斷李在道肯定知道憲章光輝的暗區縫隙分布,那麼我們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在那艘戰艦進入暗區之前,必須徹底歿掉它!”

    邰老局長繼續皺眉說道︰“全方位推理墨花星球三次運輸情報,國防部總裝基地資源去向,887584號基地所有細節,倒溯計算那些炸僞彈在哪里生產,怎樣運輸,現在最有可能到了什麼地方。”

    老人忽然沉默,片刻後神情復雜望著官員們說道︰“我唯一能確定的是,至少有一顆炸彈就在憲章局附近,最好能找出來。”

    林半山望著老人臉上罕見的緊張凝重神情,微微皺眉說道,“我讓那些家伙幫忙。”

    “是我。”

    憲章局大樓內外一片忙碌嘈亂。

    韓楚和張小花率領著下屬們,隨著幾名官員開始緊張搜尋那顆可能存在的炸彈,他們不知道那顆炸彈有多大長什麼模樣,只能利用掃描設備像榮譽緝毒犬那樣在覆雪草坪上不停來回。

    聯邦最上層的憲章局官員和最底層的黑幫分子們,在聯邦面臨致命危險的一刻,歷史性的攜起手來,開始並肩戰斗。

    …………

    …………

    蒼老的邰局長望著面前光幕上的綠色數據流,看著和自己相處了數十年的老伙伴,神情依舊凝重喃喃說道,老東西一定算出來那些炸彈藏在哪里,所有的事情都只能靠你了。”

    在工作台旁等待戰艦攔截預案計算結果的林半山,看著老局長瘦削佝僂的背影,終于再也無法抑止住心中的深深疑慮,低聲問道“核爆究竟是什麼,難道真的這麼恐怖?”

    “以後不要在任何人面前提核爆這兩個字。”邰老局長按了按眉心面無表情說道,“想都不要去想,不然你會死。”

    “計算結果出來了。”有官員報告道。

    光幕上出來無數道清晰的線條,那代表著各處軍事基地和聯邦艦隊進行攔截預案時最快的路線,其中最粗的一道黑線,代表港都軍備區備用機場上那艘戰艦從S1到憲章光輝暗區縫隙的航線計算結果非常糟糕,誰都沒辦法那麼快。

    “許樂在哪里?”邰老局長忽然問起一個名字。

    “找不到,但他應該在追李在道的路上,有架聯邦戰機半小時前從西郊軍場起飛,正在前往港都。”

    林半山看著工作台光幕,怔了怔後補充了一句,“飛的很快。”

    邰老局長寒聲訓斥道,“不要說找不到他,直接給他打電話!”

    “繞過國防部權限,解除聯幫境內所有機甲鎖死程序!”

    “把許樂那台MX……什麼秋?”

    “樂秋。”

    “真是爛名字,把那台小白花從庫房里調出來!”

    “讓港都警備區轉接艦做準備,準備送許樂上去。”

    “給許樂加權限!”

    “告訴那個小家伙,今天他要什麼就給他什麼,我只要求他必須把李在道和那艘戰艦攔下來!”

    一道道命令發出。

    林半山皺著眉頭,看著老人低聲說道︰“如果硯在聯邦真的處于極大危險之中,您這樣等于是把聯邦的命運交到了一個人手中。”

    邰老局長說道,“當年麥德林準備出逃的時候,憲章局也曾經把聯邦的命運交到他的手里,而他不曾讓我們失望。”

    “雖然我和他有合作,但他畢竟……是個帝國人。”

    邰老局長瞪著他,喝斥道︰“你現在難道不是是百慕大人?”

    林半山感慨著搖了搖頭。

    邰老局長沉默片刻後說道︰“而且,除此之外還有什麼辦法?”

    …………

    …………

    “最新消息,憲章局正在試圖攔截李在道,問題在于沒有執行者,艦隊和遠程武器可以控制,憲章局卻沒有辦法命令那些士兵向他們的李主席開槍,他要離開S1沒有人敢去攔他。”

    “導彈基地錯過了第一次機會,舊月主炮主要針對外太空,遠程武器基本可以不用考慮,聯邦幾支艦隊就其願意趕回來,他們也來不及,所以這件事情就只能你一個人去做。”

    “憲章局給你加了臨時權限,聯邦部隊暫時不會攻擊你,機甲已經自檢完畢待命,幾艘小型轉接艦正在等你,座標稍後發過來。”

    正在S1大氣空中高速巡航的聯邦戰機座艙內,電話那頭的不是林半山而是鄒郁,片刻後那女子清淡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冒危險去追李在道,我不相信他手里有能威脅到聯邦的籌碼,許樂,讓他走吧,不是每次復仇都要從早到晚完成。”

    許樂沒有解釋,因為他無法解釋。

    通過菲利浦的計算,他知道李在道可能有底牌,那張底牌一旦翻出來,將會顯得格外恐怖,尤其是在此人好像有辦法對付憲章光輝的前提下。

    甚至他都不知道那張底牌下花色的模樣,他只知道那些壞炸僞彈曾經讓一個比現在更輝煌的文明消失在時間的長河中。

    他讓自己沙啞的聲音盡量穩定此說道︰“沒事兒,過兩天吃飯。”

    “嗯,林園不錯,還是那兒吧。”

    …………

    …………

    聯邦戰機呼嘯降落在港都工業園區西面面積巨大的貨櫃車轉運場上,在轟鳴的弓擎聲內隨慣性向前滑動。

    嘈雜聲音中,許樂對身旁的男人大聲喊道︰“餃子,你剛剛創下人類操控飛行器的紀錄,你TM的就是神仙!”

    劉佼掀起飛行頭盔,伸出左手拇指比劃了一個驕傲自信的姿式。

    港都工業園區貨櫃車場靠近警備區備用機場。

    那架聯邦戰機尚在滑動,座艙已經開啟,訐樂直接從上面跳了下來,軍靴重重著地,前面裂開的口子頓時迸的更大了些。

    看著那台渾身蒙著經年灰塵,依然不能掩去冷厲寒光的小白花.看著在高大毗T機甲遠處指揮工程部下屬進行最後檢查的載眼鏡的女工程師,許樂眼瞳微縮,加快了奔跑的腳步。

    他沖到那名女工程師身前,來不及說任何話,只來得及像蜻蜓點過去年夏天池塘面般匆匆吻了下她好些天沒有洗的額頭。

    腳步快若閃電,他解下身後沉重的行軍背囊掠上高大的小白花機甲,把acw安在機甲左機械臂上,跳進座艙,伸指按下紅色按鈕。只聽得  啪啪一陣沉重機構脫離聲,小白花機甲座艙都還沒有關閉,直接進入了超頻狀態!

    左手狠狠前推操作桿,機甲腰後的雙引擎轟然嘯鳴,沉重機甲驟然前突,就在座艙門關閉的短暫時間內,許樂完成了機甲彈匣更替,從背包里取出擬真親統穿好,完成與小白花的聯結!

    那一瞬間,許樂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找回了在舊月基地卡琪峰下第一次操控小白花時的感覺,那種感覺很好很強大。
ikller 發表於 2011-5-22 14:03
第三百八十六章 向前!向前!向前!

    商秋怔怔望著那台向落日狂奔的機甲,掀起額頭上的發絲,回憶著先前那一吻的感覺,聳肩想到,在這種緊張時刻還沒有忘記親我,看來這個男人在離開的這些年裡真的改變了很多。

    當她這樣想的時候,並不清楚在首都某小酒館裡,剛剛被彈劾的帕布爾總統,曾經看著許樂的臉滿懷感慨說道:你這些年似乎沒有什麼變化。

    兩種不一樣的看法只是說明:時間固然強大,但對於某些人來說只能改變他的某一部分,有些部分始終無法改變,這大概也正是為什麼許樂此時會出現在聯邦,出現在港都,會做出後續那般瘋狂的舉動。

    暮色中MXT機甲向著遠方那艘巨大的戰艦高速疾駛,強勁的風呼嘯拂過機身,將上面那些多年的灰塵迅速掃蕩乾淨,露出下面光滑的白色金屬光澤,然後一片陰影迅速掠過。

    劉佼駕駛的聯邦戰機並未停穩便再次起飛,從小白花機甲上空呼嘯掠過,率先向遠方那艘巨大的戰艦衝去,威力巨大的機載炮和火箭彈嗤嗤密集爆擊。

    港都警備區軍事備用機場的防空火力做出了最迅速的反應,戰艦四周的護衛戰機高速駛來,將劉佼駕駛的戰機逼出這片空域,卻成功地拖延了戰艦升空的時間,哪怕只有一瞬,同時也為小白花機甲接近那艘巨型戰艦爭取到了時間與可能。

    迸迸迸

    小白花機甲高速呼嘯奔跑著,左機械臂平直向暮色中的巨大戰艦,相距還有兩公里便開始猛烈開火,鎢合金尾翼狙擊彈噴吐出槍口的聲音極為沉悶,就像是沉重的仿古戰鼓一般

    落日下那艘名為烈陽號的至羽級戰艦,是聯邦艦隊序列中最輕也是最快的主戰艦,也是從地面直接起降時間需要最少的戰艦,艦內共分七層,然而相對於MXT機甲來說依然是個龐然大物。

    戰鼓般的沉悶槍聲響起,在ACW的轟擊下,烈陽號戰艦右舷護板處出現一片密密麻麻的金屬花洞,看上去非常恐怖,然而和龐大的艦身比較起來,這些金屬花洞細微的幾乎看不到。

    烈陽號戰艦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如同一隻被蚊蟲叮了口的野牛,渾然無覺槍擊,無視那台正在狂野奔來的白色機甲,戰艦下方的引擎出口藍焰乍亮,在巨大恐怖的推動力作用下,整個大地都彷彿在顫抖,龐大的戰艦緩緩升空。

    小白花機甲如風雷一般暴衝至戰艦下方,迅速完成了一個不可思議的高速下蹲動作,兩根粗壯的機械腿中段,多束管復合液壓管尖嘯壓彈,沉重的機身猛地彈起,彈向正在升空的戰艦

    一道明亮的流麗刀光亮起,鋒利堅固的機甲合金刀像切豆腐般,狠狠刺進戰艦之中,然而卻依然未能造成任何嚴重傷害,更無法阻止戰艦緩慢升空,在晚霞中向著太空飛去

    ……

    ……

    憲章局大廳內,邰老局長表情冷峻盯著光幕上烈陽號戰艦升空的畫面,聲音冰冷質問道:「為什麼轉接艦還沒有升空追擊?」

    身旁的官員擦著汗水回答道:「因為許樂不在轉接艦上。」

    林半山皺眉問道:「那他在哪裡?」

    那位官員抬起顫抖的手臂,指著光幕上極不起眼的某個角落,顫聲說道:「好像,他這時候正在烈陽號戰艦上。」

    由警備區監控系統和軍事衛星拍攝的多重畫面,在憲章局大廳內組合成極清晰的現場塗描畫面,隨著工作人員的尋焦變動,畫面快速對準烈陽號龐大艦身右下航某處,那裡隱約有個小點。

    鏡頭高速拉近,畫面快速放大再放大,憲章局大廳裡的人們終於看清楚那個小點竟是一台白色機甲

    那台白色機甲右機械臂前端的合金刀深深插入艦身外殼,就依靠這一個點的力量,沉重的機身懸掛在烈陽號右下舷某處,隨著戰艦起飛時的劇烈震動,不斷拍打著堅硬的戰艦外壁,沒有聲音,但人們彷彿能夠聽到每一次拍打時發出的沉悶巨響。

    烈陽號戰艦升空已經無法阻止,隨著時間的流逝,戰艦上升的速度越來越快,艦身與大氣層的磨擦驟然加劇,那台不停危險晃動懸擺的白色機甲上隱隱已經可以看到外漆脫落,有火線流淌

    大廳裡一片壓抑的驚呼。只有親眼目睹這幕畫面的人,才能感受到,那台白色MXT機甲相對於龐大戰艦格外渺小無助,才能明白操控機甲的那個人是何等樣勇敢或者說瘋狂

    林半山皺眉望著畫面,沉默片刻後感嘆道:「就算是拍電影,也就是男主角爬爬汽車,誰會用機甲去爬戰艦?」

    憲章局在最短的時間內計算出,雖然MXT機甲表面未曾塗裝專業防燒蝕材料,但基於強悍的結構材料設計,大氣層劇烈的摩擦應該不會燒燬機甲本體,現在的問題是,機甲維生系統很有可能被高溫損毀,在進入太空之後給機師造成極大的危險。

    「把維生系統最佳方案傳給他。」邰老局長說道。

    ……

    ……

    烈陽號戰艦外身明顯經過了很奇怪的工程改造,最外層不是堅不可摧的硬質戰艦合金,而是某種高分子塑料與合金的復合結構,這種結構縱向強度不高,內部拉力卻足夠大。

    合金刀刺入複合材料後,瞬間被擠壓到格外緊密結實,小白花機甲懸掛在狂風呼嘯的艦身外,並沒有看上去那般危險,下一刻小白花左機械臂合金指猛地擊入艦身,頓時變得更加穩定。

    Scc全域監控系統、大半徑高敏度雷達、紅外輔助捕捉器,小白花機甲所有的監控系統此時已經完全關閉。

    通過最堅固的光學視窗,許樂看著那些如流火般的奇異畫面,感受著四面八方傳來的劇烈震動,知道自己此時正跟著那艘龐大戰艦向大氣層外飛去,距離自己極近的機甲外表塗層,正在因為大氣層的劇烈磨擦而融化,隨時有可能機毀人亡。

    然而他的臉上依然沒有什麼表情,通過此時唯一能與外界聯繫的途徑,對極遙遠小行星帶裡那艘破爛飛船輕聲說道:「小飛,你說的壞炸彈要炸了,我這時候正在試圖去阻止。」

    片刻後,他耳中響起菲利浦尖銳的聲音:「在哪裡?讓我來」

    「我這時候在一艘戰艦的外面,我猜測這艘戰艦裡肯定有,至於別的炸彈放在聯邦何處,我不是很清楚,但李在道肯定有控制他的方法,我要去殺他,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去殺。」

    此時菲利浦完成了自己的計算,沉默片刻後說道:「如果對方是要進入暗區,我來不及趕過來……小行星帶距離S1太遠,就算你提前兩小時告訴我,我也來不及。」

    「樂樂,祝你好運,我會在遠方替你加油的。」

    許樂停頓了一段時間後微笑回答道:「我請你來共襄盛舉也就是客氣一下,你倒是真不客氣,說起來你怎麼不羞愧到去死?」

    通訊忽然中斷,他望向窗上,發現那邊已經沒有了流火,便知道戰艦已經帶著自己所在的機甲進入了空氣稀薄的電離層。

    他深深地吸了口座艙內的沉悶空氣,重新啟動先前被手動停止的維生系統,降低呼吸頻率,感受著高溫的余暖閉眼等待。

    ……

    ……

    遙遠的小行星帶深處,一艘破爛的黑色飛船正在艱難地調整姿態,渾然不顧四周危險的隕石撞擊,近乎橫蠻地強行轉身,然後高速向小行星帶外衝去。

    貝得曼盯著舷窗外近乎擦身而過的巨大隕石,感受著飛船後方不時遭受的撞擊,本來就為蒼白的臉頰變得更加慘白,喃喃說道:「船壁破了,你不需要空氣呼吸,我可不行。」

    那根纖細的機械臂在中控室內高速舞動,就像一個得了前列腺炎焦慮轉圈卻始終撒不出尿來的中年保衛科長,尖銳憤怒的聲音迴蕩不休:「廢鐵廢鐵居然連這種事情都沒有盯住聯邦把你這種蠢貨養了幾萬年,居然他**的一點用都沒有」

    光幕上的巨大棋盤早已崩散,黑白棋子化作光點碎片消失不見,那場發生在兩個機械智慧間的戰爭,此時沒有任何繼續下去的理由。

    「呼叫廢鐵呼叫廢鐵你快點兒把那艘戰艦轟下來實在不行,就直接把李在道那個瘋子將軍抹了脖子」

    菲利浦不停向著那顆遙遠的蔚藍冰雪星球發出警告。

    「憲章電腦完全隔絕與你的任何聯繫,所以無論你喊的聲音再大,他都聽不到。」

    貝得曼提醒道:「就算它聽到,也不可能進行直接物理操作,更不要說通過芯片進行雙向聯繫然後殺人,要記住它不是你,它沒有自我意識和真正的智慧,它的世界裡只有冰冷的規則。」

    片刻後,貝得曼揉搓著枯草般的頭髮,無比嚴肅認真說道:「而且就算中央電腦能這樣做,也不見得能夠阻止李在道的瘋狂,我知道這個人,我知道他對憲章的瞭解很可怕。」

    ……

    ……

    烈陽號戰艦突破大氣層,快速通過舊月新月之間的航道,向著極遠處那顆蒼白的恆星飛去,進入大尺度宇宙空間內,巨大的艦身頓時變成很不起眼的一艘飛行器。

    戰艦內部共分七層,配備近千名成員,戰艦第二層至第五層的通道場地間,停放著密密麻麻的軍用MX機甲,還有無數小眼睛特戰部隊精銳正在沉默待命,他們的表情緊張而又無比興奮。

    第一層的最前端是戰艦控制大廳,近七百平米方的控制大廳呈半圓形狀,數十名軍官在工作台和控制光幕前忙碌來回,計算數據確認航線,完成上級交付的各項秘密任務。

    「報告,人工物理尺較準完畢,航線沒有任何偏差,烈陽號信號完全屏蔽完成,試驗溢出信號無效,受到敵人無遺漏攔截。」

    李在道緩緩自指揮大廳艦長座席上站起,從秘書軍官手中接過咖啡杯,微笑道了聲謝,向觀察窗處走去。

    下屬報告確認憲章局屏蔽了烈陽號所有外向傳遞信號的頻段,並不能讓他感到絲毫緊張,因為這種局面全部在他的計劃之中。

    人類社會歷史當中,有無數人嘗試尋找屏蔽憲章光輝的方法,三一協會第一次秘密召集時,也曾經使用過崔聚冬提出的建議,進行過某種嘗試,其後李在道一直在沉默思考直到今日。

    除了他此時目光望向的那道觀察窗,整艘烈陽號戰艦艦身和舷窗全部被某種複合材料擋板覆蓋。

    這種擋板由高分子材料與錳鉀合金三層聚合而成,在人類宇宙航行中用來覆蓋飛船的可視舷窗,幫助飛船通過充滿電磁風暴和射線狂流的扭率空洞。

    烈陽號現在並不需要穿越扭率空洞,然而依然加裝了這種複合材料擋板,甚至不止是舷窗而是全體艦身都做了如此改裝

    人類飛行器穿越扭率空洞時,這些由高分子材料與錳鉀合金三層聚合而成的擋板,所要起到的作用是抵抗其間無處不在的紊亂狂暴電磁射線流,能夠做到完全隔阻,那麼能不能完全隔阻由脈衝和電波構成的憲章光輝呢?

    答案是肯定的,能夠把穿越扭率空洞和抵抗憲章光輝聯繫起來,不得不說這是一個看似簡單卻極為天才的構想。

    做為歷史上第一個如此構想,並且將此構想變成現實的人類,李在道走到觀察窗旁,望著極遠處那顆有些變形的恆星笑了起來。

    戰艦信號被憲章光輝屏蔽,無法引爆那些隱藏在陰影裡的核彈,但只要保持既定航線,在聯邦攔截之前進入罕有人知的憲章光輝暗區縫隙,到那時烈陽號便會成為真正自然的一顆太陽。

    一名聯邦少將走進控制大廳,在他身前啪的一聲立正,敬了一個標準的聯邦軍禮,壓低聲音問道:「將軍,需要做最後通告嗎?」

    李在道搖了搖頭平靜說道:「不需要。」

    少將焦慮說道:「李封上校在墨花星球前線,可能會被爆炸波及。」

    李在道沉默片刻後,聲音稍作提高,對控制大廳裡的人們說道:「我想大家應該會很清楚,我們所做的事情,或許在今後的歷史記載中被稱為史無前例的恐怖襲擊。」

    無論正在忙碌還是在待命,大廳裡的軍人們紛紛抬起頭來。

    「我們這些人,或許會被認為是不可寬恕的恐怖分子。」李在道看著下屬們的臉平靜說道:「但我們依然選擇了這條道路,為什麼?因為我們知道對於聯邦來說,這是唯一正確的道路。」

    「為了正確的方向,我們不惜犧牲自己軍人的名譽,不惜背負萬世的罵名,不惜讓自己的親人陷入動盪甚至是危險之中。」

    李在道回頭望向那位少將,厲聲說道:「那你說,我又有什麼資格在這種時候顧念李封,而置大家於不必要的危險裡?」

    控制大廳裡響起熱烈的掌聲,軍人們的臉上充滿了狂熱興奮的神色,通過系統聽到這番話的戰艦下層官兵也興奮地揮舞著拳頭。

    望著無比忠誠於自己的部屬,看著這些狂熱的軍人,想著基地裡的更多的同路人,李在道忽然有些感動,輕輕吸了一口氣,胸膛微微鼓起,感覺自己並不強壯的身軀裡充滿了某種力量。

    經過近四年甚至是近四十年的秘密籌劃、謹慎準備,隱藏在父親那座奇崛高峰陰影間,沉默微笑溫和平靜,他終於擁有了改變世界改變歷史的力量,擁有了那些讓他讚美感嘆的恐怖核彈。

    我也是從費城山中來,帶著很多顆核彈,一顆送給憲章局,一顆送給懷草詩,一顆送給邰夫人,這大概便是最完美的安排。

    今天之後的宇宙必將因為我的名字而顫慄恐懼,人類的歷史將在我的手中改變,手中握著人類歷史上最恐怖的武器,先摧毀憲章,再震懾聯邦,最後征服帝國,之後還要做些什麼呢?

    李在道微笑平靜想著。

    ……

    ……

    恆星靜謐光輝照耀下的宇宙並不漆黑,烈陽號戰艦前半部分明亮無比,後半截艦身相對黯淡,那台被高溫燒蝕的斑駁焦糊一片,早已看不出白花潔淨模樣的MXT機甲,孤單懸在龐大艦身下。

    鋒利的合金刀可以刺穿高分子材料和錳鉀合金沖壓成的覆板,卻無法刺穿厚且無比堅硬的戰艦外壁,穩定住機身的MXT閃電般揮動合金刀,在極短時間內把戰艦外空平台維修門外的覆板割下,左區伸出修理臂悄無聲息開啟維修門旁的聯結閥門。

    修理臂前端在極小的區域內做著精密操作,十幾秒鐘後,伴著一道淡白色的解封穩壓氣流噴出,維修門緩緩開啟。

    焦黑色的MXT從維修平台上走進戰艦內部,沒有回頭,沉重堅固的右機械臂向側方重重擊中,電火花四濺裡,負責開啟門閥的主控電子開關被徹底擊毀,那道通向艦外的維修門再也無法關閉。

    「警報,有敵人沿656號維修平台侵入戰艦。」

    「警報,入侵者為一台MXT機甲,現正在6層895C區。」

    「警報……」

    烈陽號戰艦內部驟然響起尖銳的警報聲,冰冷的電子合成女聲快速而冷靜地不斷將情報傳回控制大廳。

    大廳內的軍官們震驚起身,望向內部監控光幕上那台渾身焦黑,像具深淵魔神般高速突襲的MXT機甲。

    李在道望著光幕上的機甲,彷彿看到座艙裡許樂那一對標誌性的小眼睛,沒有想到對方居然追擊到了太空之中

    他眉頭微皺,示意戰艦相關部門做出應對,儘可能在最短時間內消滅那台破爛的機甲,然後向戰艦操作軍官沉聲命令道:「引擎群全啟動加速,提前進入光輝暗區,然後順縫隙移至恆星背面。」

    ……

    ……

    焦黑的MXT機甲化作一道斑駁的流光,嗖的一聲穿過幽深的戰艦裝備通道,狠狠一腳踹在搶出大門的那台黑色MX的腰腹間

    猛烈的暴衝力和堅硬的合金腳掌,直接震毀黑色MX護甲下的平衡儀,至於座艙裡那名機師更是直接被震昏了過去。

    黑色MX頹然無力倒下,焦黑色的MXT機甲沒有任何多餘動傷,擦著他的身體掠了過去,繼續向前方快速暴突。

    鋥的一聲鋒利的合金刀探出右機械臂,自機甲側下方閃電般冷酷刺出,喀喇一聲割斷第二台黑色MX機甲頭部,

    緊接著焦黑MXT機械臂倒肘一擊,準確砸中右後方準備偷襲的一台MX機甲,機械臂肘尖挾帶的巨大衝力,直接讓遭受重擊的座艙門在迸的一聲巨大悶響後變形下陷,電火花四處噴濺

    三台黑色MX軍用機甲在已經不再白的小白花身旁緩緩傾倒,空曠通道前方約四百米處又湧出了三台黑色MX機甲,左前方通向戰艦上層的拐角處則是衝出了兩台黑色MX機甲

    噗噗噗噗

    MXT機甲左機械臂上的ACW向著遠方猛烈開火高速旋轉的鋒利子彈,毫不意外地連續命中那三台MX機甲,昏暗座艙內許樂面無表情一扭操作桿,身體微微一震,操控小白花在難以趨避的通道內驟然後退,避過面前那兩道明亮的刀光

    沉重的焦黑色MXT機甲驟然一陣劇烈的顫抖,粗重的機械腿高速掠動彷彿帶起一片殘影,瞬間再次前衝至兩台敵方機甲身前。

    斜向趨避,出拳

    前機械腿下蹲,合金刀斜捅

    兩台黑色MX機甲被瞬間摧毀

    許樂操控下的MXT機甲看似焦黑破爛,沒有做出任何前掠凌空的犀利機戰動作,始終保持有一根機械腿與地面保持緊密接觸,更沒有什麼花俏瀟灑的動作,只有沉穩冷厲的簡單趨避和進擊,然而那些簡單的動作卻根本沒有一台MX能夠抵擋

    左機械臂的ACW不時轟鳴直射,右機械臂的合金刀鋒芒乍隱乍現,焦黑色MXT機甲有時向前有時後撤,但在雙引擎強勁的轟鳴伴奏下始終沒有停止向前的腳步,無人能阻

    在這種冷厲肅殺的恐怖壓力面前,烈陽號上的聯邦機師們沒有退卻,被狂熱沖昏頭腦的他們操控著無數台MX機甲,完全無視前方一台台慘然倒塌的機甲,源源不斷悍不畏死的衝了過來。

    敵人不怕死,那就只好讓他們死,這是許樂在戰場上唯一的信條,也是他操控機甲時對困難戰局最直接的反應。

    一台台黑色MX被震飛被砸扁被刺穿,像失去生命氣息的石頭與木塊飛起,撞向兩旁的合金牆壁,然後伴著沉悶黯淡的巨響,重重摔落在地,摔落在那台彷彿魔神般的焦黑MXT腳下。

    焦黑MXT沉默向前。

    ……

    ……

    桃瘴,可以斬喜,也可以樂秋,可以像朵小白花平靜開放在枝頭。

    宇宙裡有三台最強大的機甲,三個最強大的人。

    當那兩個人那兩台機甲不在的時候,許樂操控下的小白花MXT,便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行走武器,當他決定搏命,當他進行最狂暴的突襲時,任何機甲都不是他的一合之敵。

    這種癲狂狀態下的小白花很可怕,如果他不會感到疲憊,如果小白花不會磨損或是出現能量不足的情況,他甚至有可能直接操控機甲從戰艦第六層直接殺到最上層的大廳之中。

    然而許樂終究是人不是神,他會感到疲憊飢餓,他體內的真氣再如何充沛,充究也有用完的那一刻,小白花固然強大,但它終究是由無數金屬構件組成的物事,也會疲憊和磨損。

    當焦黑色MX機甲第一次停下沉重的機械腿時,已經抵達烈陽號戰艦的第三層,竟是連續突破了兩層防禦。

    在焦黑MXT的身後,橫七豎八躺倒著無數台黑色MX機甲,絕大部分機甲沒有爆機,卻完全失去了戰鬥的能力,沉重的機身徒勞地試圖扶牆站起,卻只能再次重重摔落在地,殘破的機身層層疊疊,塞滿了狹窄的通道,看上去無比慘烈壯觀。

    焦黑MXT的前方,還有十餘台黑色MX機甲,然而這些機甲再也沒有了先前那些同伴的勇氣,座艙內的機師們看著眼前這幕不可思議的畫面,瞪著那台沉默佇立的焦黑色機甲,遲遲不敢上前。

    昏暗的座艙內,許樂的目光從面前十幾台機甲移到主光幕上,看著已經突破峰值的CLK值和CLS兩個云值,知道機甲的承荷能力已經達到極端狀態,戰損綜合評估非常危險。

    ACW的子彈快要消耗乾淨,更令他感到身體微冷的是,小白花機甲在港都就進入超頻狀態,已經超頻時間已經過長,隨時都有可能導致引擎停機,如果發生那種狀況怎麼辦?

    「很累啊,一個人……終究還是不行嗎?」

    他擦掉眼睫毛上不斷滴下的汗珠,帶著黯淡的笑意深深吸一口氣,眯著的眼睛變得越來越明亮。

    焦黑色MXT機甲緩緩舉起左機械臂,前方那十幾台黑色MX機甲驚慌失措,四處閃避卻因為空間的關係,狼狽地撞在了一起。

    ACW猛烈開火,然而並不是向著那些機甲,而是向著右方的戰艦外牆,高速旋轉的子彈狠狠轟擊在堅固的合金外牆上

    戰艦外壁沒能打穿,ACW終於因為連續空擊而過熱毀壞,座艙裡的許樂挑起雙眉,默默後悔當年設計MX系列機甲的時候,過於看重近戰理念,從而導致遠程火力過弱。

    烈陽號上的機甲大隊明顯裝配的是最新式MX,甚至取消了標配的達林機炮,許樂就算是想拿起地面那些殘破機甲的遠程火力,直接轟開堅固的戰艦外門都沒有辦法。

    拿不到槍,那便直接拿機甲

    雙引擎再次驟然轟鳴,渦流增壓系統嗚嘯啟動,在那十幾台MX機甲惘然注視下,焦黑色MXT直接抓住腳下一台殘破MX機甲右機械腿,把沉重的機甲生生提了起來,然後掄起向牆上砸下

    轟轟轟

    焦黑色MXT就像是一個遠古的石像巨人,拎著和自己差不多大小的沉重機甲,就像拎著一把重錘,沉默而機械地向戰艦外牆砸去,一下兩下,狠狠地砸,重重地砸,彷彿要砸出一場最燦爛的煙花

    前方那十幾台黑色MX機甲僵立原地,無措望著敵人近乎瘋狂的舉動,既不敢上前攻擊,又不敢撤退,直到最後終於有人反應了過來,惶急地向後方高速撤離——那台焦黑色MXT竟是想生生把戰艦砸出一個大洞,想要和整艘戰艦同歸於盡,且不論能不能做到,但這種瘋狂的意志實在是太恐怖了

    沉重的軍用機甲重重地砸在戰艦堅硬的合金外壁上,外壁開始變形,開始拱起,開始撕裂,沉悶的聲音隨著每一次撞擊暴響,然後傳遍戰艦每一處角落,聽上去就像是巨大的鐘聲

    戰覓最上層的大廳內,表情冷峻的李在道將軍和下屬們一道,神情複雜望向遠方某處,聽著沉悶的撞擊不停傳來,不知道有沒有人會想到,如果這是喪鐘……那麼喪鐘將為誰而鳴?

    ……

    ……

    戰艦外牆被擊穿,露出外面那片清美星空,然後只是瞬間,內外巨大的壓力差席捲著戰艦內部無數空氣呼嘯從破洞處噴出

    焦黑色MXT站在獵獵風中,沒有一絲搖晃,右機械臂前端合金手鬆開,已經快要變成一坨廢鐵的機甲殘軀啪的一聲落在地上。

    檢測到失壓狀態,戰艦主控系統自動報警,在極短的時間內啟動了相關區域的屏蔽措施,沉重的合金閘門開始緩緩關閉。

    在面前那道閘門關閉之前,MXT引擎轟鳴,閃電般衝了過去,然後伴著一聲清脆的自檢聲,完成關停程序。

    就在MXT機甲CLK值險些暴頂之際,許樂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了對機甲的主動關停,避免了被動爆機。

    座艙門緩緩開啟,許樂解下身上的擬真系統,重新穿上那件破爛的染血運動風衣,跳了下來,當他那雙已經不能稱之為鞋的軍靴重重落在地面上時,身後沉重的合金門剛好完全閉攏。

    子彈打光,ACW毀了,手槍放在了小酒館的桌上,許樂從靴裡抽出鋒利的軍刺,握在手中快步向通道那頭走去。

    向前方走去。

    啪的一聲輕響,一道幽藍色的粗壯電弧從軍刺末端彈射而出,準確擊中門後準備偷襲的一名小眼睛特戰部隊精銳,這名來自費城修身館的強者,根本來不及有任何動作,便渾身抽搐癱倒在地。

    左手如鐵格住犀利襲來的一腿,右手倒提軍刺斜斜刺出,噗哧一聲刺中另一名小眼睛特戰精銳大腿根部,然後快速拔出,許樂看都沒有看一眼鮮血狂飆的對手,繼續前進。

    軍刺尖鋒劃破空氣,順著對方轟過來的拳頭轉了一圈,對方手腕上頓時多了一條細細的紅線,許樂左指閃電般探出,指尖摳住那片分開的血肉,右手倒提著的軍刺貼臂一揮,割斷對方頸動脈。

    破開口子的軍靴沉穩地踩在地上,許樂用左手格擋拔推,右手握著的揮刺看似簡單實則角度極刁的刺進敵人的身體,然後快速撥出,噗哧噗哧的聲音在幽暗的通道內不時響起,他一路前進身旁不時有人影頹然倒下,一路鮮血狂飆。

    沒有機甲,沒有槍械,只有一把軍刺,但他仍然在繼續向前。

    ……

    ……

    他揮舞著手中鋒利的軍刺,看似緩慢而極有效果的左手格擋,因為要珍惜體力,他很少選擇跨腿頂膝的狠辣動作,只是沉默拖動著疲憊的身軀刺殺著似乎永無止盡的敵人。

    只有當槍聲響起時,他才會奢侈的進行高速趨避,甚至有時候乾脆用運動風衣裡的硬陶防彈衣硬抗

    他的動作沒有變慢,因為慢便意味著危險甚至是死亡,但他自己可以清晰地感覺到,自幼開始練習的那十個姿式,此刻施展出來變得越來越生硬。

    機械單調枯躁地重複著刺擊格擋動作,擊倒攔在面前的所有人,他彷彿已經變成了一台沒有任何知覺的機器。

    大叔說過,人類才是第一序列的機器,如今的許樂或許真的可以印證這句帶著玄妙意味的言論,然而即便是機器也會感到疲憊。

    在山脈間奔跑一百七十公里,拿ACW對抗鐵七師半日,突進小酒館逼聯邦總統接受審判,奔向西郊飛至港都,然後來到這裡。

    許樂忘記自己有多少小時沒有睡過覺,只記得除了從劉佼手裡搶到最後兩個冷餃子,他再也沒有吃過東西。

    極度的疲憊,失血傷痛造成的手指微麻,真氣消耗殆盡沒有能量補充,因為肌酸過多導致身體開始輕微顫抖,而不是顫抖神功又將大展神威之前的美妙預兆。

    呼的一聲

    呼嘯破空聲起,許樂皺了皺眉頭,發現右手握著的軍刺第一次刺空,因為自己面前已經沒有了敵人。

    身後通道里數十名小眼睛部隊精銳躺在血泊之中,有人面色蒼白捂著頸部的恐怖傷口,有人不停發出低沉的痛苦慘叫。

    戰艦第三層H53區域的敵人已經清光,然而上面還有兩層,還有無數的敵人正荷槍實彈等著自己。

    真的很累,一個人……終究還是不能改變世界嗎?

    許樂揀起腳下兩把沉重的槍械掛在身上,疲憊地低著頭,繼續向前行走,前面不遠處的房間是他計劃中必須到達的位置。

    所以他必須繼續向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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