嬰兒篇——遺棄的天使 奶粉五十包 命運的齒輪——墮
元月二日,經過昨天一天的狂風暴雪,這一天的天氣卻顯得格外的好。明晃晃的日頭照在這個城市的上方,似乎對昨天大自然的肆虐而感到歉疚。路上的積雪已經開始融化,流淌出的冰水卻並沒有為人們的行動造成多少便利,反而顯得更為艱難。
“ 。”
濕滑的路面開始顯示出自己的特長,一個神色憔悴、身著侍應服的年輕人一個沒留神,摔倒在水坑之中。飛濺起的泥點瞬間把他那件侍應服染上了點點的黑色斑點,那些冰冷的冰水滲進衣服纖維,卻在冬日的寒風中再次結成冰霜。衣服的主人似乎連一點體溫也沒有,完全無法把那些冰霜融化。
宇文松抬起頭,他的眼睛已經失去了焦距。身上的寒冷似乎一點也沒有引起他的注意,他慢慢的爬了起來,繼續行走在這條濕滑的人行道上。
今天,他沒有去上班。並不是因為水靈承諾給他三天的假期,因為那個承諾他早已忘了。他只是不想、也沒這個興趣去飯店。這十幾個小時以來,他沒吃也沒喝,也沒有合過眼。只是漫無目地的四處走動,就像一灘行屍走肉,更像是一個瘋子。
路面的濕滑再次讓他跌倒,由于挖掘瓦礫而出血的手指根本就沒有愈合。在冰水的侵蝕下已經凍得發紫,失去知覺。也正是由于手指無法出力,他這一次跌倒之後久久的沒有爬起來。
他的臉浸在剛剛融化的冰水裏,水面上漂浮的油汙和灰塵毫無顧忌的貼在他臉上。周圍的行人看著這個好像完全失去活力的人,也在不斷的竊竊私語,有些人還掏出了手機准備報警。
“呼……我真是沒用呢……”
宇文松歎出一口氣,集中全身的力氣放在那兩只已經完全變成紫色的手掌上,把自己撐了起來。隨後,他挪動著已經疲軟不堪的身子坐在一座商店的櫥窗前,輕輕的呵著雙手。
周圍的人慢慢散開,這樣一個好像乞丐一樣的人再也激不起他們絲毫的興趣。既然沒出人命,那他們理所當然的回到自己的世界,走著自己所要走的路。
冰冷的雙手完全體會不到口中呵出的氣體所帶來的溫度,這讓宇文松有些迷茫。他環顧四周,在一間小飯館之後發現了一條小弄堂,那裏面有一只通風口。飯館中的熱氣正源源不斷的從通風口中被排出……
冰冷的雙手開始有些暖和,它們似乎再次獲得了活力。那些傷口中也開始流出鮮紅色的液體,原本毫無知覺,只有麻木感的雙手上,再次傳來了一些“痛”的感覺。
宇文松靠在牆上,雙眼迷茫的望向天空。他苦笑一聲,說道:“宇文松啊宇文松,虧你還叫一個‘松’字。看看你現在,哪裏還有一些松的挺拔和堅韌?你就像一灘爛泥,一灘永遠也糊不上牆的爛泥……”
上天似乎是感受到了一份不同尋常的悲泣之感,一份溫柔的禮物無聲的來到宇文松的身邊。毛毛細雨,輕輕覆蓋在他那雙已經成為一口枯井的眼眸之中,悄悄的為他增添一份濕潤……
“我到底是怎麼了……?這場夢已經結束了,該是醒的時候了……一切,都應該恢複正常,我也應該回到以前那種日子……不是嗎?但為什麼,為什麼我會那麼傷心……?好像……感覺心裏面被挖掉了什麼東西……我好像丟了一個很重要的東西……我到底……丟了什麼……?”
雨水無聲,它們無法回答宇文松的問題。只是它們所踏足的那兩口枯井,此刻卻又再次湧出來泉水。但不知道,這些泉水是由于雨水太多而溢出來的呢?還是……
稀稀落落的雨水開始變大,它們流過宇文松下垂的雙手,帶著指尖的點點鮮紅低落在地面,在那些由天水所組成的小溪中繪出一條美麗的朱紅……
下班時間一過,馮敬賢悶悶不樂的回到自己的住處。他今天的心情很不好,因為一直被他視作好哥們的宇文松竟然沒來上班?這種事可從來沒有發生過。再加上昨天他那種近乎瘋癲的狀態,馮敬賢不得不為自己的這個朋友而擔心。不過,他的這種擔心很快就變為了欣喜,因為當他走近家門的時候,一個落魄的人影坐在他的大門前!
“老松?!太好了!原來你沒事!!!張穆今天來跟我說你請三天假的時候我還真是擔心的要命!你到底是怎麼了?怎麼弄成這幅樣子?”馮敬賢一把攙起宇文松,隨後打開大門就要把他往家裏拖。盡管他的心裏滿是疑惑,但看到朋友沒事這點比任何事情都來的讓他高興。
宇文松默不作聲的跟著馮敬賢進屋,他現在就像個木偶,完全由他人操縱。
在馮敬賢的叮囑之下,宇文松洗了個澡,把身上那件已經凍成冰棍般的衣服換下,穿上了朋友的衣服。再把手指上的傷隨意包紮了一下。接著,他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再次變成了一個木頭人。
馮敬賢沖了杯熱咖啡遞到他面前,看著宇文松機械地接過之後,他終于忍不住問道:“老松,到底是怎麼了?昨天下班後我去你的住處看了看,那可真是讓我嚇了一跳!你昨晚住哪?小美人安全不安全?”
迎接他的,是一片沉默。
馮敬賢想了想,走到一張桌子旁,拿起一只手機遞到宇文松面前,繼續說道:“給你。昨天你匆匆忙忙的就跑了出去,結果連手機也沒帶上。那個電話是誰打來的?出了什麼事?”
宇文松斜著眼瞥了一眼手機,默默的接過,見它已經由于沒電而關機,就順手放進懷裏。結果還是一句話都沒說。
這樣的沉默顯然讓馮敬賢有點火了,他心裏是又擔心又火大,猛地一拍桌子,喝道:“老松!你倒是說句話啊!難道你變啞巴了?!這一天裏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怎麼會弄得這幅德行?你的小美人呢?她現在怎麼樣了?明天你來不來上班?喂!說話啊!如果你還當我是朋友的話就他媽的給我說句話!!!”
宇文松緩緩抬起頭,用一種十分幽怨的聲音說道:“小丫頭……沒事,她很好……至少……比我好……”
“是嗎?”馮敬賢一屁股坐在對面的沙發上,接著問,“既然你們兩個沒事就好。對了,你昨晚睡哪了?是不是住旅店了?”
在馮敬賢看來,宇文松似乎真的啞了。就算不啞那也差不多和啞了沒什麼區別。除了剛才說小女孩的那十三個字以後他就好像奉行了禁言主義,在沙發上坐了半個小時都沒吱過一聲。任憑自己怎麼問,迎接他的就只有沉默。
但是,這種局面似乎開始有了轉機。在馮敬賢開始對這種單方面對話開始失去信心的時候,那個快成了雕塑的家夥終于開了口:“老馮……你能不能……借我一點錢?”
馮敬賢一愣,從懷裏掏出自己的那只錢包,打開,問道:“借多少?”
“隨便,發工資時就還你。”
馮敬賢想了想,從中撈出三張紅紙幣遞到宇文松手心。
接過錢,宇文松一把站起,走向大門,說:“走吧,老馮。”
“去哪?”
“網吧。我們好久沒一起通宵了不是嗎?明天你輪休,今晚我們就好好的玩他一宿。我請客。”
大門打開,外面的細雨肆無忌憚的飄到他的身上,卻絲毫無阻這個人走進那片充滿了“淚水”的空間。馮敬賢錯愕的坐在沙發上,雙眼驚訝的望著自己的朋友……
由于並非周末,也並非什麼節假日。再加上天氣的陰沉,網吧裏面的人並不算多。百來台機器現在只有二三十台前有著人。宇文松毫不客氣的把錢往櫃台處一放,拉了兩張卡走到一排機器面前。
“喂,老馮,你看起來不對勁?來這裏上網沒關系嗎?不用陪小美人嗎?”馮敬賢接過宇文松遞過來的上機卡,卻沒像他一樣一屁股坐在電腦前開機。
現在的宇文松看起來好像很興奮,他哈哈一笑,說道:“放心放心!那丫頭沒事!我靠,你別沒事老想著那丫頭。我好久都沒上線,都不知道自己的人物到底怎樣了。今天我可要好好的爽上一把,把那麼久沒上的時間都補回來!對了,待會叫晚餐的時候別和我客氣,想吃什麼就點什麼,我請客!”
馮敬賢心裏泛著疑問,但什麼都不知道的他並不清楚具體該怎麼做。現在也只能坐在電腦前,在《魔獸世界》的登錄窗口中輸入自己的帳號。
今天的這一次,宇文松的精神看起來實在是太過亢奮。原本他所控制的牧師應該是屬于後方輔助性的,但在戰鬥中卻好幾次沖在了馮敬賢的獸人戰士之前!絢麗的魔法和猶如神靈附體般優秀、毫無破綻的操作幫助他連續在好幾次戰鬥中殺敗地方陣營的人物。驚訝的那些人紛紛在屏幕上打上“好厲害!”“連狂戰士也比不上!”“瘋子牧師”之類的話,而看著自己所操縱的牧師滿手血腥的站在一大堆屍體之上,宇文松的眼神也開始有些瘋狂!他開始大笑!卻偏偏笑的那麼毛骨悚然!讓所有坐在他身邊的人紛紛換位子,生怕自己惹到這個好像瘋子一樣的家夥。
馮敬賢當然也注意到了宇文松的異常,當那名牧師開始追殺一名落跑的敵方戰士之時,他卻一把抓住了宇文松的手,說道:“老松,你今天很不對勁!到底怎麼了?”
眼看那名戰士就要逃跑,宇文松一甩甩開了馮敬賢的手掌,繼續追擊。但是由于剛剛的那一頓,到底還是沒追上。他“切”了一聲,說道:“我好得很,你沒見我今天多麼神勇嗎?看看,就連你這個戰士也沒我殺的人多。我覺得今天自己的狀況簡直是好到極點呢!”
馮敬賢搖搖頭,既然宇文松自己都說沒什麼了,他還能再說什麼嗎?就算宇文松出了什麼問題,但自己卻完全不知道這個問題出在哪,更是想幫忙都沒法幫。所以他也只能坐回自己的電腦前,看著那個沖在自己面前的牧師不斷上演著血腥的殺戮秀。
時間已過午夜,網吧內的人影也漸漸散去。但是在這個人影稀疏的空間的一個角落裏,宇文松卻還在大呼小叫的 殺。但是在被一群敵兵包圍之後,那名已經渾身沾滿鮮血的牧師終于倒了下去。
“切,死得還真快。”宇文松把鼠標一推,翹起雙腿擱在鍵盤上。隨後,他看見了馮敬賢嘴裏叼著的煙嘴,伸出手說,“老馮,給我一支。”
馮敬賢愣了一下,說:“你要?你不是已經戒了嗎?怎麼忽然想起要抽煙?”
“我什麼時候說過戒煙了?我當然抽!不僅以前抽,現在抽,以後我還會抽!誰會戒掉那麼好的東西?”
“可是我很長時間沒見你抽……”
“我靠!你今天話怎麼那麼多?!我說給我一根就給我!怎麼,現在連一支煙都不肯給兄弟了?”
宇文松的話語很毒辣,比起往日的任何一刻都不留情,都要狠。在馮敬賢的記憶裏還從沒看見過這個樣子的宇文松!盡管他平時也會發發脾氣,故意裝出很火大的樣子,但是他知道,自己的朋友事實上非常友善!這樣的人怎麼會突然變成這幅樣子?
就在馮敬賢把手伸進懷裏,想要掏出煙盒的時候,他突然注意到了一樣東西!眼睛!和他那過份的語氣和口吻不同,宇文松的眼睛此刻竟然變成了完全沒有光澤的死灰色?!
馮敬賢當下把游戲退出,拉起宇文松就往出口走去。他不能再這樣待下去,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看著宇文松竟然會突然間變成這樣他無論如何也不能不管!
“你幹嘛?現在可正是精彩的時候!幹嘛把我拖出來?!”宇文松憤怒的掙脫馮敬賢的手,他雙目憔悴,兩天一夜沒有合眼的他不僅目光呆滯,整張臉也消瘦的只剩下皮包骨頭。看見這樣的宇文松,馮敬賢真的是又氣又急,他再次伸出手抓住宇文松的衣領,吼道:“你這家夥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我原本的那個朋友會突然變成這樣一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你放開我!”宇文松拼命掙紮,他努力的想要把馮敬賢架在自己脖子上的胳膊移開,同時,他也在怒吼,“我怎麼樣?我只不過是變回原來的樣子而已!就像以前一樣,抽煙喝酒,泡網吧通宵!我又哪裏變了?!倒是你!是不是怕我還不上錢?好!過幾天發工資的時候我把錢加倍還你!!!”
面對幾乎瘋癲的宇文松,馮敬賢知道不管自己再說什麼都已經沒用了。他立刻架著宇文松走向自己的家。一路之上,宇文松卻不知吼叫了多少遍“放開我”,但是他的力氣卻越來越小,越來越微弱。
馮敬賢拉出沙發,把宇文松這個好像醉漢般的家夥扔了上去。他搓著雙手,說:“今天你就睡我這裏。把你的那個腦子給我在睡覺的時候好好搗弄幹淨!別再弄得好像個瘋子似的亂發神經。等你醒來,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也許我可以幫你,聽見了沒有?!喂?老松?……他媽的,這家夥睡得還真快,竟然一沾枕頭就能昏過去。也罷,看他累得……”馮敬賢苦笑一聲,隨手從自己的壁櫥裏拉出一張毯子扔在宇文松身上。梳洗一番之後,躺在了自己的那張單人床上進入夢鄉。
淒迷的月色透過窗子照射進來,悄悄的灑在宇文松疲憊不堪的身上。這是他半年以來第一次在沒有任何吵鬧之中進入夢鄉,但卻是他半年以來睡得最不踏實的一次。如果馮敬賢這個時候醒來,來看看趴在沙發上的這個人的話,一定能夠發現,那雙緊閉的雙目中正在悄悄的滲出液體。就算在睡夢之中,他也沒有找到一丁點兒的快樂,有的,似乎就只有苦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