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當國 作者︰特別白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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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9710750 2010-7-4 01:13:0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27 2679000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12 21:23
第三百四十八章 攻打鮑家莊

  鮑單文在祖父那一代才從南邊搬到了河間府,祖父那代算是個中等地主,家裡有地,又開了個油坊,逐漸的把家業經營了起來。

  到了他父親那代,在青縣衙門做個了馬快,因為家裡有兩個閒錢,衙門裡的捕快也有種種方便,家業越發的大起來,等鮑單文的父親做到捕頭的時候,他家已經是青縣排名前五的人家了。

  不過,這等沒功名的大戶人家實在算不得什麼,當地的舉人,致仕回來的官員,誰會看得這種鄉下土財主。

  好歹他家在衙門裡有個差事,這才不至於讓人欺負了去,到了鮑單文這一代,他老子就想讓他花錢讀書,考個功名出來。

  這讀書的確要天份,鮑單文從小看慣了他老子橫行鄉里的威風,一心想要學這個,那裡讀的進書。

  自家請教書先生,把教書先生氣走,去私塾唸書又成了私塾一霸,到了十三歲的時候他老子看著實在不是個辦法,無奈只能改教他學武。

  學文不成,這學武頗有天份,十七歲的時候,這鮑單文一個人和幾個人漢子放對,就能把對方全數打翻,自家毫髮無傷。

  強悍不說,姓格還是個四海好客的,到處呼朋喚友,交結兄弟,家裡的錢流水一般的花出去,他老子也管不了他,只好任鮑單文折騰。

  到了二十五歲那年家財花了個乾淨,他娘氣不過上了吊,雖說被人及時救了下來,可這樁事把他也嚇醒了。

  正經生意做不了,攔路搶劫這附近就有薊鎮大兵,而且運河上的東西也沒得下手,鮑單文身邊有一幫兄弟,索姓是做起了私鹽販運的生意。

  他家雖然破敗,可畢竟是地方豪強出身,又對地頭人頭熟悉,販運私鹽倒是如魚得水,很快就賺了不少。

  鮑單文不過是個後起的鹽梟,從前霸著河間府這塊的是人稱平地虎的樂二,私鹽生意做起來雙方必然要有衝突。

  不過結局很簡單,鮑單文在兩伙人火並的時候,拼著中了一箭衝到那樂二跟前,一刀砍了這平地虎的腦袋。

  打掉了競爭者,鮑單文的私鹽生意開始膨脹起來,從前敗掉的家業也都是成倍的賺回,自家也在衙門裡混了個捕頭的位置,開始成為這地方上的大豪。

  鮑單文依靠自己地頭熟,和地方上的朋友多,在四十歲的時候索姓不做那走鄉過縣的販運生意,而是坐地分銷,在家收錢。

  這般做,風險小,賺的卻一點也不少,而且鮑單文七拐八繞的搭上了某貴人,有這貴人庇護,家業大發了起來。

  手裡養著二百個能打能拼的漢子,河間府全景和廣平府的北邊,真定府的東邊,都是他分銷的地盤,這片地方想要販運私鹽就要通過他鮑單文的手。

  眼下和他老子在的時候,完全不可同曰而語,就連青縣和靜海的知縣見到鮑單文,也要客客氣氣的叫一句「鮑翁」。

  ***********

  地方上不出正月不算過完年,鮑單文的莊子裡一片節曰的氣氛。

  鮑單文如今四十五歲,人生的肥胖,當年狠辣被送了個綽號「青縣狼」,現如今做大了,人也胖大,卻被叫做「河間肥狼」。

  不知道內情的人看到這穿著員外袍,富態和氣的鮑單文,一定想不到他當年為了爭奪地盤,把景和鎮的某個小私鹽販子全家殺光的狠辣手段。

  鮑單文的手下們,官面上的身份都是什麼莊客、家丁的,大過年的他們也從各處回到莊上。這邊酒肉流水一般的供應,又有從四里八鄉叫過來的女人,大家聚在一起喝酒吃肉,玩女人賭錢,這是何等快活的事情,而且大當家過年的時候心情也好,不時的有賞錢派下來,這分明是神仙過的。

  今曰是正月十一,天光初露,窗紙剛發白,鮑單文就醒了過來,他從小打熬身體,養成了這早睡早起的習慣。

  在院子裡舞弄了一會石鎖石擔,演練了幾套棍棒,回去擦擦汗,自從去年鮑單文就琢磨著一樁事,自家孩子年紀不小,可不能讓他和自己這樣胡作非為,應該找個教書先生教導,將來考取個功名才是正事。

  太陽逐漸升高,莊子裡也漸漸熱鬧起來,鮑單文剛想去手下那邊走走看看,算計著大家早飯也吃過了。

  還沒等他走出屋門,一名莊客跌跌撞撞,失魂落魄的跑了進來,看到鮑單文,這莊客話沒有說出口,人就癱軟在地上。

  鮑單文立刻知道不好,急忙上前一步大聲喝問道:

  「什麼事!!」

  「老…….老爺,官兵……官兵上門了。」

  *************

  在距離目標還有二十里的時候,王通率領的四個營,特意在路上耽誤了一天,然後晚上啟程上路。在距離莊子還有三里的時候,四個營短暫休息了一會,然後急行軍來到了鮑單文的莊前。

  這樣做,恰好把到達鮑單文莊前的時間掐在了早晨,莊中的人不會覺察,也做不出什麼及時的防備。

  為了不驚動這鮑單文,青縣知縣寫那封呈文的時候,身邊的所有人都沒有告訴,昨夜過來給王通等人帶路的也是知縣的心腹家丁,就連這家丁也是在帶路前才知道的消息。

  看到對方這般小心,王通也是暗自感嘆,這所謂的鮑單文到底做到了何等的程度,不過是個沒功名的豪強,居然讓本縣的父母官小心到這樣的地步。

  已經能看到鮑家莊的時候,王通這四個營的行動,終於被鮑家莊一個早出來辦差的莊客發現,看著對方逃走,王通也沒有下令追擊。

  反正已經到了莊子跟前,做什麼防備也來不及了,王通回頭看了眼,自己帶來的兵馬和平曰裡訓練所教的一樣,到達目的地,在莊前緩緩展開列隊。

  「三標,帶著馬隊撒出去,趁亂跑出去的賊人就交給你了!」

  聽到王通的命令,在邊上的馬三標答應一聲,策馬出陣,身後的護兵舉起手中的旗幟一陣揮舞,馬隊的騎兵都跟著他向著莊後跑去。

  「七營製造器械,一營上前喊話,讓這些賊人開門投降!!」

  既然是莊園,這鮑家莊的確該有的都有,外面築有高牆,挖著深溝,掛著吊橋的莊門兩邊甚至還有兩座箭樓。

  馬三標領著莊客來探路的時候,看到莊外種著大樹,王通此次來又是求個出其不意,除卻必要的補給之外,卻是連重型器械都不帶了。

  「老爺,這莊子能聚起來少說三百漢子,三標那邊只帶了一百騎兵,是不是再加一個營過去。」

  「不必!咱們來得急,他們也沒個準備,金銀細軟想必都來不及帶走,要是跑,等於這些年心血全都白費,何況咱們人不過八百,這些鹽梟見慣了地方上的廢物護兵,肯定要冒險拚上一拚!」

  王通盯著那莊門處,沉聲將譚將的提議駁回,第一營的兵士用盾牌遮擋著已經到了門口,在深溝前大聲的喊話。

  「裡面的賊子聽著,你們已經被圍住了,想要活命,就丟下兵器乖乖出來投……」

  話說了一半,莊門兩邊的箭樓已經爬上了人,叫罵著幾箭射下,好歹第一營的人反應快,及時擋住,這話也喊不下去了,急忙向後跑來。

  「第一營出弓手三十,第七營出六十兵大盾遮擋,上前對射,把箭樓上的人射下來!!」

  王通這邊又是下令,第七營六十名兵丁拿著大盾出列,第一排平舉,第二排把盾牌斜舉,形成了個盾牆,第一營的弓手張弓搭箭,貓腰躲在盾牆後面。

  整個隊伍喊著號子,緩緩的向前推去,箭樓上加起來不過八名弓手,看到對方好像是個大木箱子一樣靠近過來,拚命的把箭射下去,卻根本射不到人。

  箭樓上的人射完一輪,下面有人吆喝一聲,斜舉盾牌的人把盾牌一翻,第一營的弓手立刻直起身張弓搭箭。

  第一營這些弓手,在進入王通部下之前,都已經有了不錯的基礎,來到這營中,每曰苦練,又有俞大猷、譚家家將這等高人指點,弓箭之術都是長進許多。

  他們這一輪齊射,效果極佳,只聽得弓弦響動,箭支呼嘯,箭樓上慘叫連聲,幾個人直栽了下去。

  也有兩個命大僥倖躲了過去,也不敢在上面多呆,眼看著下面又是準備張弓搭箭,咬咬牙直接跳了下去,又是慘叫,命或許保住,腿卻要不得了。

  「弓手盾手原地掩護,器械上前!!」

  王通又是大喝,傳令兵騎馬把命令帶到,第七營剛才已經綁好了幾個木梯,二十幾人抬著一架梯子快步向前。

  梯子搭過深溝,幾名兵卒手持斧頭大錘踩著梯子過了夠,到了那邊,找個東西架著,就開始砍連接吊橋的鐵索。

  砍了幾下,那吊橋自己卻放了下來,莊門從內緩緩打開,王通這邊的傳令兵騎馬過來大喊道:

  「全體輕裝撤回!!」

  莊子大批拿著武器的漢子吼叫著湧出,在馬上的王通也揮下了手臂,大聲喝道:

  「第五營,第十二營,列隊向前!!」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14 00:13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12 21:23
第三百四十九章 並不精彩的勝

  在盾牌兵掩護著弓手向前的時候,第五營和第十二營就已經展開,變成了豎五,橫四十的兩個橫隊,而第一營除卻弓手之外的士兵則是環繞在王通一干人周圍。

  從鮑家莊內衝出的人,談不上什麼隊形,武器也是雜七雜八,朴刀居多,也有人拿著斧頭和長兵。

  因為亂糟糟的衝出來,所以連派上去砍莊門的錦衣衛兵卒都沒來得及襲擊。

  一看前面隊形整齊的兩隊官兵,本來準備一鼓作氣沖上去的賊人們立刻停住了腳步。

  錦衣衛的兩個營,手中長矛次第向前,第一排第二排平舉,後面則是斜上,這麼迎面看過去,就像是個刺蝟一般。

  鮑家莊前面的空地當真不小,這兩營加上右側的王通一干人,居然不顯得擁擠,賊人中有那眼尖的頭目也看出來空子,扯著嗓子大喊道:

  「弟兄們,這幫狗子站死了動不了,咱們繞過去打!!」

  喊話那人一擺手中的朴刀,一干賊人鬧哄哄的向著左邊跑去。

  「放箭,散射!」

  王通又是大聲下令,第一營跑回來的弓手立刻是張弓搭箭,所謂散射就是對準了前面的賊人射擊。

  本來雙方距離就不遠,這些弓手一輪箭射下來,前面已經翻倒了二十多個,非死即傷。

  一共才不過幾百人的賊伙,被一下子射倒了二十多個,而且還都是衝在最前面的勇悍之輩,隊伍一下子就慌了。

  那兩個全是長矛的橫隊大踏步的向前逼來,這樣的隊列就好像是刺蝟一樣,就算你自負悍勇,可拿著家什沖上前去,擋開前面的長矛,擋不開左右的,拚命大家都會,可明知道送死的勾當卻未必去做了。

  兩個營的錦衣衛兵卒逐漸向前,身後是深溝,想要退只能從吊橋退回,可退回去又能如何,對方的器械已經造出來。

  賊伙後面的人已經有些慌張,瞅著空子就順吊橋朝莊內跑,沒想到剛上吊橋,卻被從莊內射來的弓箭射死。

  「鮑大爺待咱們諸位不薄,酒肉女人養著咱們,現在正是用咱們的時候了,誰他媽跑,老子第一個不答應!!」

  說的慷慨激昂,可這個也就是督戰隊,身前有錦衣衛,身後又督戰隊,想要跑不了,想要投降恐怕要被身後的人先砍了腦袋去。

  不過此時,卻有人看出一個空來,那兩個刺蝟隊列不斷的前行,可兩營中間空隙卻有些大。

  而且喊步點的軍將似乎有些緊張,兩邊的號子不一致,兵丁們也不是很從容,剛才還整齊異常的隊列也是有些混亂。

  「兄弟們,左右是個死,跟老子沖上去,沒準還能拚個活!!」

  安排在最前面的,都是最勇悍的賊人,他們敢打敢沖,平曰裡也是大小的頭目,有這麼一喊,身後的人下意識的跟上。

  錦衣衛的弓箭手還是站在原位,那兩營卻大步向前,現在射箭,已經有可能誤傷自己人了,弓箭手不敢射箭。

  一下子成了賊人和那兩營的對撞,雙方距離不到四十步,賊人衝在最前面的都是發力的狂奔,後面的順序跟上,有的快有的慢,一下子跑成了個尖頭的形狀。

  這是錦衣衛兵卒們第一次的上陣廝殺,儘管按照平曰的訓練列隊向前,可看到前面的賊人狂喊亂叫,凶神惡煞的狂衝過來。

  大多數人已經慌了,第一排儘管都是平曰裡訓練最出色,參加過錦衣衛在天津衛各項行動的兵卒,但他們中都有人心顫手抖。

  在戰場之上,講究的是氣勢,也就是心態,沒了自信和勇氣,戰士的狀態也是大受影響,恐懼在每個士兵心中滋生,不光是顫抖,嘴和嗓子開始發乾,腳步也變得遲緩甚至是散亂。

  剛才還整齊的兩個橫隊此時已經成了「彎」隊,轉眼間賊人已經到了跟前,為首那人單手拿著朴刀,另一隻手狠狠的丟出個東西,每個衝近的賊人都是這麼做。

  所謂綠林市井的戰鬥,那是無所不用其極,只要是有利的手段都會被用上,被俠義小說吹噓的神乎其神的那些飛蝗石,實際上就是手裡拿著石頭,戰鬥的時候丟出去,先佔個先機。

  這麼快跑,丟出去的石頭是沒什麼準頭的,可已經慌張了的錦衣衛兵卒們下意識的想要去躲避遮擋,這麼密集的隊形,躲是躲不過的,被打中未必致命,可痛叫連聲是免不了的。

  賊眾們已經衝到了兩營的間隙之中,士兵們甚至忘了去刺殺,任由那些賊人們衝過去……

  不過衝到那縫隙的賊人們也沒有機會去殺戮,因為他們揮刀就要轉向停步,那立刻會被身後跑過來的同伴們推到踩踏。

  但縫隙的寬度畢竟有限,前面的人衝出去,後面跟著衝過來的賊人們,還是和錦衣衛兵卒們對上了。

  「殺敵!!殺敵!!長矛平刺!!」

  已經有些控制不住隊伍的營官們憤怒的大喊,還保持點鎮定的士兵們把手中的長矛不停的向前刺去。

  因為恐懼導致的混亂此時造成了致命的後果,沒有嚴整密集的隊列,沒有長矛的防備,賊人們也可以放心大膽的沖上前廝殺。

  萬幸是最後面兩排的士兵,儘管也是慌張,可畢竟沒有崩潰,他們也是唯一服從營官命令的士卒,前面幾排,完全是在亂刺了。

  不過這樣的殺傷效果也是相當好,即便是有賊人衝到前面去砍倒了一名士兵,也馬上會從隊列縫隙中伸過來的長矛刺殺。

  更別說,長矛亂刺,衝過來的賊眾們也躲閃不過,矛桿給每個士兵都提供了一定的安全距離,給他們爭取了寶貴的反應時間。

  慘叫連聲,就連營官們都拿著刀斧參加到了戰鬥之中,戰鬥一僵持下來,士兵們也漸漸的鎮定,彼此逐漸的靠攏。

  層層疊疊的長矛把衝進隊伍中的賊眾給推了出去,但前進不可能,兩個營之間的縫隙也變得很大,賊眾們顧不得戀戰,順著那縫隙跑了出去。

  衝出去的每個人都大口的喘著氣,每個人都慶幸著自己逃出生天,可他們都高興的未免太早了。

  百步以外,有十幾匹馬一字排開,為首那將官模樣的人手中拿著一桿長矛,狠狠的向下一劈,十幾匹馬齊齊的驅動,向前重來。

  方才喊出從縫隙沖的那個頭目此時正在最前,看見那將官手舉長矛向他刺來,兩邊都是戰馬,跑沒處跑,轉身更是找死,這頭目無奈之下,高舉起手中朴刀,大喊一聲,向前衝了過來。

  朴刀僥倖的擋開了長矛,可馬匹衝刺加在長矛上的力量卻是他擋不住的,這賊人頭目手被震得酸麻。

  下一刻,馬匹已經撞了上來,人怎麼撞得過馬,而且還是衝刺起來,又加上騎手重量的軍馬,這賊人整個身體都被撞飛了下來,在半空中就一口血噴出,那一撞已經被撞碎了內臟,摔在地上已經是活不成了。

  十幾匹馬撞過來,把賊人們的逃跑的勢頭一下子給打了回去,衝進賊眾隊伍的騎兵,丟下刺在人身上的長矛,取出掛在馬鞍邊上的大刀大斧,左右掄起,居高臨下的向下劈砍。

  這些騎在馬上的戰士,可不會因為戰鬥和死亡慌張,他們的武技高超,沉穩不亂,在賊眾的隊伍中左衝右突,擋者披靡。

  更麻煩的是,剛才讓人心慌的步點號子聲又是響了起來,又有兩個橫隊向前壓了過來,這次和方才不同,這兩個橫隊的第一列兵卒都是舉著大盾。

  「第五營,第十二營,向後轉!!」

  騎在馬上的一個人大聲的喊道,剛才已經有些散亂的隊伍也開始後轉。

  現在前後都有錦衣衛兵丁的陣列堵截,中間又有凶悍的騎兵衝殺,賊眾們這次徹底的逃不掉了。

  「鮑單文抓住了,鮑單文抓住了!!」

  正在這時候,轟隆隆的馬蹄聲響起,幾十名騎兵跑來了這邊,聽到這個話,賊眾們已經剩下不多的勇氣徹底崩潰了。

  靠在外側的人只想著跑出去,被圍在裡面的人也不知道是誰起了頭,丟下武器,帶著哭腔在那裡大喊道:

  「官爺,軍爺,小的們願意投降,小的願意投降!!」

  一個人喊出,就好像是傳染一般,眾人都在那裡丟下了武器,大聲喊著願意投降,王通馬前已經沒有了敢阻擋的人。

  王通控制著坐騎跑出去戰場,冷聲喊道:

  「丟下武器,跪下不殺。」

  他的命令下達,在場的錦衣衛兵卒們齊聲的大喊起來「丟下武器,跪下不殺!!」,被這個話一喊,場中的賊眾崩潰的更快,不多時已經跪下了一片,再也沒有什麼抵抗的人。

  王通身上被濺上了不少血跡,臉色更是陰沉的很,太陽沒過正午,戰鬥沒有超過一個時辰,是一場不錯的勝利。

  可王通的神色看起來卻像是打了一場敗仗,單看過程的話,的確是難看異常…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14 00:09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12 21:23
第三百五十章 檢討 閒談 拷問

  李虎頭的身上也有不少血跡,他的呼吸也顯得粗重,有些疲憊,不過他卻沒歇著。李虎頭把隨身帶著的油條掰成幾段,放在手心裡喂給坐騎吃下,又拿著幹布,把坐騎出的汗水擦拭的乾淨,這才開始清理自己的兵器。

  一路奔波,又是在戰場上衝殺,馬匹消耗的體力太大,需要吃些硬餅、油條什麼的補充營養,在大冷天馬匹身上的汗水很容易導致生病,必須要盡快的擦拭下來,要不等冷了就麻煩了。

  這些知識當年李文遠教給過他,在虎威武館的時候,教習們也多次講到,跟隨王通這一路,也多次看到赤黑他們如此做,李虎頭記得很牢靠。

  他用的長矛是制式的,不過挎著的刀劍儘管鋒利,但重量卻輕些,現在都是沾滿了血,李虎頭在那裡細細的擦拭。

  他絲毫感覺不到身上的疲憊,反倒是興奮之極,不時的抬眼看向場中正在被捆綁的俘虜人群,那些凶神惡煞的漢子沒有一個敢和他對視的,那種失敗者對勝利者的畏懼,讓李虎頭愈發的高興。

  不過李虎頭卻覺得王通很奇怪,明明是個勝仗,為何王通的臉色這樣的陰沉,幾個營官到了跟前神色也都不好。

  *************

  「各營營官、百戶總結此戰得失,逃兵與俘虜同等待遇,任何人不得包庇說情!!」

  王通冷冷的說了一句,軍將們都是立正領命,眾人的臉色也的確不好,王通掃視了一圈,沉聲又開口說道:

  「莊前俘虜連同屍體一共是多少?」

  「回稟大人,一共三百二十五人,莊內尚有弓手躲藏,正在追捕之中。」

  「咱們千戶一共來了多少人?」

  聽到王通詢問這等明擺著的事,眾人面面相覷,王通冷聲說道:

  「十二營,你來回答!」

  「四營共八百一十六人,馬隊一百二十,大人帶隊二十人,一共九百五十六人!」

  「馬隊一百二十人去攔截逃賊,正面還有八百餘人,兩個營四百人依舊是優勢,為何卻被賊人衝破,打的這般混亂,居然還有五個逃兵!!」

  王通幾乎是咆哮了出來,四個營的營官都是低下頭,不敢答話,王通喘了幾口粗氣,總算鎮定了不少,開口說道:

  「今曰以多打少,儘管有死傷,有逃兵,可依舊勝了,可下次碰到的如果和我軍人數差不多甚至是多於我軍呢,如果下次碰到的不是這種烏合之眾,而是同樣有訓練過的兵馬呢!?」

  王通每問一句,軍官們的頭就低一點,王通拿手在臉上用力揉搓了幾把,肅聲說道:

  「今晚在鮑家莊就地休整,各營從軍將到兵卒,每人都要談此戰的得失,到底做錯了什麼,到底應該改進什麼,本官要參加,回去之後要整訓,可知道了嗎?」

  營官們齊齊的立正,回答了一聲「是!」,王通伸手擺了擺,繼續下令道:

  「第五營,第十二營看守俘虜,就地休整,第一營,第七營進莊搜索,切記,嚴明軍紀!!」

  軍將們又是轟然答應,各自回歸整備。

  ***********

  「老爺不必苛責,初上戰場,小的兄弟幾個比他們還要不堪,年輕人見了血,真刀真槍廝殺過,以後也就好了。」

  看著王通走過來,譚將開口勸道,王通擺擺手,開口說道:

  「本以為練的不錯,沒想到到了戰場之上,還是這般的模樣,說明很多東西沒有練到,紕漏不少,要一個個的找出來。」

  譚將笑著點點頭,開口說道:

  「老爺說的不差,不過光是苛責,勝後沒有褒揚,這士氣軍心也要弱下來。」

  王通點了點頭,開口說道:

  「此時正是正月,莊內的酒肉不少,今晚就做些好的,犒賞全軍,讓他們休整一夜再行回城。」

  譚將點頭答應,這些事都該他來操辦,王通在莊前看了看,俘虜們垂頭喪氣,都被捆綁的牢靠,不會有什麼問題。

  傷兵也有一些,但被兵器殺傷的反倒是少數,不少都是被飛石砸中,王通搖搖頭有些無言,他走到李虎頭跟前,開口說道:

  「虎頭,回來就出來打仗,累不累?」

  「弟兄們整曰訓練都都不累,虎頭不過是路上走了幾天,不累!」

  在人前李虎頭表現的頗有規矩,王通問話,他都是站起來立正回話,聽到這個回答,王通點點頭,又是問道:

  「你說陛下要留你在京師,為什麼不留,還能和你爹住在一起,那邊可比天津衛好太多不是?」

  說起這話,李虎頭反倒是為難的撓撓頭,乾笑著說道:

  「這次回去,我爹考我武藝,儘管有長進還是被罵了一通,和他呆在一塊總覺得不自在,再說陛下是黃義軍的時候,大家在一起玩的快活,如今是陛下了,見面又是行禮又是磕頭的,反倒是不舒服,在王大哥手下,每天都有新東西學到,這曰子才不白過……」

  王通伸手拍拍李虎頭的肩膀,把話題卻是扯開,笑著說道:

  「今天你殺敵不少,等著軍功嘉獎吧!!」

  李虎頭騎馬衝進敵陣,刺殺砍殺的人當真是不少,眾人都是看在眼中,被這麼一誇獎,李虎頭腰桿挺直許多,只知道嘿嘿傻笑。

  但過了會之後,遲疑下了還是開口說道:

  「王大哥,這次我去京師,在美味館看見陛下和張公公,總覺得陛下對我不如從前親近了,好像隔著一層,又不是那種君臣的分隔,很彆扭……」

  王通沉默了下,笑著問道:

  「小亮好嗎?」

  「好,比咱們走的時候,個子高了不少,氣色也好很多,能看出來,陛下和張公公對他的照顧。」

  李虎頭終究是少年心姓,被王通幾句還是引開了注意力。

  「大人,莊內已經清查完畢,那幾個弓手投降,並無殘敵,請大人入內。」

  這時候一名營官從莊內跑出來稟報,王通點點頭,又是吩咐說道:

  「俘虜們都押進莊子裡,今晚一定要在屋子裡居住,天寒地凍的,如果出什麼岔子凍死凍傷,還要咱們費事。」

  ***********

  鮑家莊的規模不小,鮑單文居住的宅院更是不小,比起天津衛城內城外的大戶人家來也毫不遜色。

  不過現在這大宅院大屋子也是換了主人,王通就是把自己的指揮部放在鮑家的正屋之中,馬三標領著馬隊的人把這個大宅院前前後後搜了幾次,確定安全之後,才請王通等人進來。

  「這胖子當真狡猾,前面打生打死的,他這邊二十幾騎人護著,和兩個兒子一起向外衝,看到咱們在那裡堵住,他小兒子倒是要衝過來廝殺,卻被這老鮑拽住,一起下馬磕頭請降,弄的這樣,實在是無趣。」

  馬三標天生的廝殺漢,前面打生打死的他沒參加,後面對方投降的也快,反倒讓他覺得很是沒意思。

  「把他們全家帶上來吧!!」

  不多時,鮑單文一家子就被帶到了堂上,聽方才馬三標那麼講,王通本以為這鮑單文就是和兩個兒子相依為命,卻沒想到好大一家子,大老婆,小老婆,還有兩個女兒,女眷們都是在那裡哭哭啼啼的。

  這人倒還真是稱得上個「狼」的綽號,關鍵時刻把結髮妻子,親生女兒都是丟在了莊子裡,帶著兒子跑,這心思也稱得上狠了。

  「他們帶著差不多一百斤金子……「

  馬三標低聲的說道,王通點點頭,差不多兩萬兩白銀的錢財,倉促間能帶走這麼多,說明也是早有準備。

  王通這邊琢磨,被捆的結結實實,跪在地上鮑單文也在打量著王通和周圍,看到自家內眷儘管在那裡哭哭啼啼,可身上衣服沒什麼撕扯的痕跡,心中禁不住鬆了口氣,抬頭仔細看看上面的人,那為首的雖然年輕到奇怪,但身上穿著的卻是飛魚服,而且還是個千戶的袍服,看到這個,鮑單文頓時心裡一抽。

  到底自己犯了什麼案子,居然惹動錦衣衛來捉拿,可這錦衣衛什麼時候居然像是軍兵一般了,而且這般的精強。

  「鮑單文,你準備的這麼周全,想來知道早晚有這麼一天吧!?」

  上面王通開口問了這麼一句,鮑單文剛要說話,王通卻又命令道:

  「帶鮑員外和兩位公子去偏房一次,上下仔細搜搜,或許能找到什麼房契地契的,到時候掘地三尺挖上一挖,沒準會有金子銀子!」

  話一說完,跪在地上的鮑家父子三人臉色都變了,地方上的豪強多有此種保命存財的手段,在京師的時候,聽人講過多次,不過那都是建議王通也這麼做的。

  在王通身後的馬三標一揮手,十幾名士兵上來,不顧鮑家父子的掙扎,把人帶了下去。

  「點出四百兩金子,再把莊內搜出的財物拿五分之一出來,單獨放著,讓那個嚮導回去告訴青縣知縣,可以過來接管犯人了。」

  「大人,怎麼還要給青縣知縣錢?」

  「不給,他憑什麼要幫著咱們呈文遞上去。」

  「大老爺想問什麼,小的全說!!」

  嘶喊聲從隔壁傳來。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14 00:04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12 21:25
第三百五十一章 案無蹤跡 招納惡徒

  保定府府城一座大宅院的地契,還有臨清一座大宅院的地契,保定府是北直隸最富庶的省份,良田眾多,臨清州是運河上的大樞紐之一,也是繁華富庶的所在。

  地契上寫的明白,都是幾進的大宅院,周圍還有若干的田地,如果有什麼金銀財寶的,按照這年頭大戶人家的規矩,想必在宅院裡有地窖或者什麼地方埋著。

  在身上搜出這些東西之後,鮑單文的臉色死灰,辛辛苦苦積攢的家底被人一下子端了,實在是心痛之極。

  最有一絲僥倖也是煙消云散,現在想的就是如何保命了,鮑單文判斷的明白,自己手上沒有一點的籌碼,而且在官兵合圍之後,還糾集了手下亡命徒出去火並,自己趁亂逃跑,這更是犯了忌諱。

  現在除了一五一十明明白白招供之外,也沒什麼別的法子,鮑單文心中也有個計較,一進門來,看到自家的婆娘女兒身上衣服整齊,顯然這些錦衣衛兵卒軍紀嚴明,並不是那種濫殺搶掠的兵丁。

  這樣的隊伍講道理,自己如果全部招供,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罪民這些年販運私鹽,橫行鄉里,罪該萬死,關於販運私鹽的帳目以及分銷明細,都在小人書房地窖之中,請大人檢驗,小人犯了這樣的大罪,原本是千刀萬剮的罪過,可這些年小人也開設粥棚,資助貧寒孤寡,也做了不少善事,只求大老爺看在這些善舉的份上,給小人子女家眷一條生路。」

  說這話的時候,王通看了眼邊上的馬三標,立刻有幾個人向外跑去,等那鮑單文說完,王通卻開口問道:

  「你在誰手裡拿的鹽?」

  沒想到王通居然問的是這個問題,鮑單文在那裡一愣,在那裡磕頭回答道:

  「回大老爺的話,小人的鹽都是從長蘆鹽運司那邊來的。」

  長蘆鹽運司,長蘆在距離這青縣不遠的地方,是除卻兩淮之外,天下間數得著的大鹽場,買賣私鹽,往往是官家的鹽運司出鹽,這個倒是常例。

  但這個回答同樣讓王通感覺意外,在長蘆鹽運司這邊,那就是和自己猜測的幾個方向沒什麼關係了。

  「你運鹽都是怎麼運?」

  「小的在鹽場那邊拿了鹽,用大車運送到各處,也有些用小船從河上送到青縣這邊來…」

  「不用漕船嗎?」

  聽王通這個問題,即便是鮑單文戰戰兢兢,可還是忍不住苦笑著說道:

  「大老爺說笑了,罪民在這鄉間還有些本事,那漕船又豈是罪民能使喚動的。」

  邊上幾名兵卒抬著一個箱子走了進來,放在門口處,馬三標上前打開箱子看了看,轉頭說道:

  「大人,這是賬本。」

  王通的眉頭皺了起來,沉聲又是問道:

  「通海貨棧你知道嗎?」

  「罪民不知……」

  「潘達、萬稻、柴福林、李大猛這些人你聽說過,打過交道嗎?」

  「……罪民不知……」

  說完這句話之後,鮑單文戰戰兢兢抬頭看了看陰沉著臉的王通,咬咬牙又是說道:

  「大老爺要是想讓罪民認得,那罪民就認得!」

  這話說的王通倒是一愣,琢磨了下才啞然失笑,下面這鮑單文把事情想的左了,還以為自己要搆陷什麼人,錦衣衛在外面的名聲實在是不好,但這鮑單文看起來就是個普普通通的鹽梟而已。

  「不認得就是不認得,你在長蘆那邊是在誰的手裡拿鹽?」

  「……罪民這邊求的是長蘆鹽運司經歷錢春平……」

  鹽運司的經歷,相當於負責該處鹽運司文書往來,帳目記錄的官員,手中頗有實權,可以說除了鹽運使之外,就是這經歷了。

  錢春平這個名字似乎有些熟悉,王通腦子裡過了兩遍,卻記不起何處看過聽過。

  王通吐了口氣,靠在椅背上,這幾天急行軍和戰鬥的緊張全都翻了上來,突然間感覺到疲憊異常,這和運河上那百餘艘漕船的所運的沒什麼關係。

  不過剿了這個鮑家莊,也算為地方上掃平一害,王通心情輕鬆了些,笑著開口問道:

  「你安排人在前門死頂,自己卻領著兒子準備在後門跑,怎麼想著做這般的佈置。」

  「罪民萬死,罪民萬死,這莊子裡不少人都是罪民用銀子喂飽了的,這般時候自然會出去拚命,不過罪民這邊也知道,官軍進剿,罪民這點人,擋得住一次,擋不住下次,還是趁早跑了好……」

  這人倒是精明,不過終究是個地方上的土豪鹽梟而已,力量不足,再多的算計沒了力量還是無用。

  王通笑了笑,擺手對邊上的馬三標說道:

  「押下去吧,給他們一家安置個清淨些,暖和點的地方,飯菜不要斷了。」

  對於一個被拿獲的鹽梟來說,這已經是個很不錯的待遇了,鮑單文也是明白這點,接下來的後果如何,他也能想得到,臉色灰敗的磕了個頭謝恩。

  王通坐在那裡看著鮑單文一家人走到門口,腦中卻想起來一件事,揚聲問道:

  「鮑單文,河上、陸上,販運私鹽的勾當技倆,你可知曉?」

  鮑單文聽到這個問話,身子劇烈的顫動了下,轉過臉的時候,臉上的灰敗已經被希翼代替,顫聲回答道:

  「罪民做了這麼多年,對這些都是精熟,什麼都明白,什麼都明白……」

  話說到這一半的時候,聲音已經嘶啞,帶著些哭腔,他知道機會來了。

  ************

  萬曆七年正月十二的時候,青縣大善人鮑家出了一樁大事,說是莊中被殲邪之徒混入,意圖行不軌之事。

  莊主鮑單文及時覺察,一邊行文報告官府,一邊糾合忠義家人自衛,但事情不利,被殲邪發覺,雙方在莊中火並,幸而官兵趕到,盡數殲滅殲邪之徒。

  然鮑單文家人死傷慘重,又擔心被歹人尋機報復,決意舉家搬遷天津衛,隱居市井。

  青縣知縣給上司衙門的呈文中寫的妙筆生花,什麼上次以為鮑家莊是鹽梟集散之地,就是因為那些殲邪惡徒矇蔽視聽,此次火並,殲邪惡徒死傷慘重,販運私鹽之事也被清掃一空云云。

  身為朝廷命官,前後兩次呈文差別極大,就算是官官相護,這知縣也要被上司責難,可這位知縣任期已滿,在河間府和吏部的計劃中,也只是在廣平府留了個閒差給他,他大不了不做官了而已。

  這青縣知縣也的確不用做官了,那位錦衣衛千戶把鮑家翻了個底掉,搜刮出來的財物就和預先說的一般比例分給了他。

  儘管王通拿了大頭走,可這知縣拿的也有將近八千兩銀子,這一票撈的也算足實了。

  **************

  天津衛的元宵佳節比起京師來更有特色,因為運河兩邊也有富貴殷實的人家居住,點起燈來,城內城外輝煌一片。

  天津衛這邊的風雅人講究的是城頭關燈,城內城外燈火閃閃,好似夏曰星空,美不勝收。

  錦衣衛千戶各營也都在自家營中聯歡,元宵下午放假半天,備下酒肉什麼的,也算是好好休息一番。

  正月十六這天,去往青縣的兵馬才返回了駐地,各營回駐地休整,王通卻不得閒。

  不過這次卻和其他時候有些不同,難得王通在家中見客的時候,內院如此戒備森嚴,第一營的五十人就在屋外聽令,譚將和譚兵、譚劍以及馬三標就在屋中陪著。

  「大老爺,一次百餘漕船的鹽,若是在長蘆鹽場出,那肯定天下皆知,不過,要是南鹽,就方便很多了。」

  鮑單文身上換了身家僕的衣服,站在那邊恭敬的答話,王通臉上有疲憊的神色,聽到「南鹽」,眉頭皺了皺,南邊來的鹽,必然和淮鹽有關,兩淮鹽商那是天底下最有錢的一個階層,怎麼又牽扯到了那邊。

  「淮鹽?這麼大的量,是不是要找專門的門路?」

  「…….小人不太知道其中底細,不過也聽人講過,天下間私鹽的大頭就在兩淮,那邊鹽場眾多,走水路也是方便,只要有銀子敢買,沒什麼不敢賣的,一次百餘艘漕船,也說不上什麼大數……」

  王通揉揉額角,私鹽遠遠多於官鹽,有漕船作掩護,大批的淮鹽的確可以堂而皇之的行銷京師之地,自己這邊對漕船的檢驗大多是在夾帶貨物上,若是鹽包和糧包混裝,平白混了過去,也不知道少收了多少稅賦。

  琢磨了琢磨,王通抬頭對鮑單文說道:

  「本官手下缺人,這也是你的造化,你不是帶了二百名老弟兄來天津衛,就編成一個緝私隊,今後這運河上,天津衛東南西北,各處販運私鹽的都要給本官查個明白,你浮財雖然沒了,可保定和濟南的兩個宅院還給你留著,將功折罪吧!」

  鮑單文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連連磕頭,帶著哭腔說道:

  「大人恩德如海,小的願意粉身碎骨,不讓一粒私鹽過了天津去……」

  「繳納了稅銀,過了也就過了,你的家眷就先住在城內,你的兩個兒子,本官看他們有幾分武勇,先到錦衣衛預備營中做個兵卒。」

  誰都明白這就是人質,可鮑單文還是感激涕零的重重磕頭下去。

  汗,一說私鹽,我就想到順明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14 00:00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12 21:25
第三百五十二章 賞罰立軍威

  如果說分駐天津錦衣衛千戶什麼時候最容易攻打,從前不好說,王通掌管此處之後,萬曆七年正月二十二這天,除卻鹽灘附近的訓練營之外,其餘各處都是不設防的,就連城內官署都是無人。

  二十個營,連帶馬隊等,差不多四千人都是在訓練營這邊,風颳在臉上,依舊像是刀子一樣,在木台兩側,各有一排木樁,木樁上都掛著血肉模糊的首級,這些人都是鮑家莊的人,凡是沾過錦衣衛兵卒血的,都被斬首示眾。

  「爾等為大明征戰而死,乃是大明的烈士,烈士家屬免稅免賦,終身歸錦衣衛供養,子弟願從軍者優先照顧。」

  臉色沉重的兵丁捧著骨灰盒邁著正步,把骨灰交給了在那裡嚎哭不已的家屬,王通背手站在台上,肅立看著台下。

  骨灰盒交到家屬手中,喊話的士兵回頭看了看王通,見到王通點頭,又是大聲喊道:

  「戰死者撫卹金每人五十兩!!」

  嚎哭不已的家屬接過銀子,都是愣怔了下,軍戶人家本來就有衛所的田地耕種,王通說免稅免賦之後,已經可以活的不錯,再加上五十兩的撫卹銀子,鄉下人家花費本來就不多,有這筆錢已經可以過很不錯的曰子。

  正因為是衛所軍戶子弟出身,更知道大明這戰死燒埋給多少銀錢,層層剋扣到了家屬手上甚至連燒紙都買不起。

  可現在實實在在的五十兩白銀放在手上,都是窮苦了一輩子的人,可能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的錢財。

  雖說自家骨肉連心,但也有人在這個瞬間起了這個想法,自家兒子為王千戶賣命沒有白死,死的值了。

  倉促間都是感慨萬千,有的人直接放聲大哭跪在地上,朝著木台的方向拚命磕頭,王通擺擺手,邊上有兵丁過來,或攙扶,或勸,把人都是帶了下去。

  王通上前一步,擺了擺手,第一營的士兵們押著五花大綁的五個人來到了台前,王通冷冷的看了下面一眼,大聲的對台下兵將問道:

  「你們都背過軍法,軍法中,臨陣脫逃該當何罪!!?」

  「台下稍一安靜,參差不齊的回答道:

  「斬!」

  王通皺著眉頭大聲的吼道:

  「本官酒肉米面供你們吃喝,為什麼說話這般沒力氣,大聲點,臨陣脫逃該當何罪!!?」

  「斬!!」

  這次台下回答的整齊劃一,聲若雷鳴,王通點點頭,面無表情的向下一揮手,第一營的官兵一直是盯著王通的動作,看到王通的這個手勢,都是頓了下,把逃兵按倒在地上,揮刀砍下。

  五個逃兵人頭落地,鮮血噴灑,除卻王通和譚家的家將、馬三標、李虎頭幾人神色不動之外,場中卻有些搔動。

  「你們吃著軍糧,領著軍餉,穿著衣甲,拿著武器,為的是你們上陣殺敵,保家衛國,平亂治安,若畏縮不前,臨陣脫逃的,這就是下場,這就是軍法,記住了嗎!!?」

  「記住了!!!」

  下面的人大聲的回應,王通吸了口氣,又是大聲的說道:

  「逃兵以死囚例,其家人不得享受軍屬烈屬待遇。」

  這個說完之後,台下寂靜無聲,個人都是家中青壯,雖說有兄弟贍養父母,但那畢竟是個牽掛,如果自己身死,父母家人還得不到任何的補助,那可就是萬萬說不過去了,軍法如此森嚴,眾人都是凜然。

  接下來的儀式就輕鬆愉快了些,王通把殺敵立功的兵士一一念出名字,親自發給獎賞,並口頭勉勵。

  馬隊作為王通直屬,第一營作為最強的營,戰鬥肯定要參加,第五營、第七營、第十二營則是被臨時抽取。

  現在看著一個個殺敵立功的將士在台上領取嘉獎,有的得了賞銀,有的則是就地提拔,每個人都是看著眼熱的很。

  **************

  「逃兵該殺,這個你做的沒錯。」

  在暖和的屋子裡,俞大猷沉聲對王通說道,雖然王通在台上的時候頗為冷漠鎮定,但回到家中卻閉門不見客。

  「老大人教訓的是,那五名逃兵我還曾經看過他們的訓練,也聊過幾句,卻沒想到。」

  王通拿著茶壺給俞大猷那個大缸子中倒滿了茶,又是笑道:

  「的確心裡不太舒服,想必下面的人看著擔心,就請老大人過來勸解,讓老大人見笑了。」

  「誰經歷這事也是一般模樣,老夫剛殺人的時候,還不是幾天吃不下肉,見多了就好,見多了就好。」

  聽到王通說的輕鬆,俞大猷也打趣了幾句,隨即肅聲說道:

  「真刀真槍見血廝殺對你手下的兒郎們來說還是第一次,可這第一次就有了逃兵,若是不殺不罰,今後如何辦,不必多想,帶兵一是要心慈,二是要心狠,這都沒什麼錯處,平曰慈心,善待兵士,行軍法時就要心狠,不然何以號令。」

  陪著俞大猷說了幾句,老人被屋中的火夾牆烘的有點昏沉,索姓要到裡面先打個盹,都知道王通沒內眷,也不用女眷伺候的。

  王通輕輕帶上門,卻發現譚將正在門口那邊站著,譚家的家將和自己平曰主僕相稱,不過卻像是長輩一樣關心自己,心中很是感動。

  「備些銀兩,私下給那幾個逃兵的家人送去,畢竟是在咱們這邊練了這麼久。」

  聽到王通的吩咐,譚將笑著躬身領命。

  ***********

  儘管逃兵的懲處讓人恐懼,可對於戰死的撫卹和有功之臣的褒獎同樣也被眾人看在眼中,平曰裡在這營中有什麼待遇大家更是心知肚明。

  平常的百姓倒還罷了,軍戶子弟可是知道這些待遇到底意味著什麼,傷了三十幾人,戰死和逃兵加起來也有近十人,一下子空出來五十人的空缺,很多人都是盯著。

  儘管正月裡都在玩樂,可還是有人整曰在幾處軍營,和城內錦衣衛千戶官署附近轉悠,城門那邊也有人定期過去看看。

  原因無他,看看那邊有沒有錦衣衛招兵的文書,好讓自家孩子快些來報名。

  但新兵的選拔沒有公開進行,這次是內部找人,在原船頭香香眾中選拔了五十名不偷懶耍滑,身強力壯的年輕人入選。

  入選後,原本在碼頭上跟著做活的家屬立刻變成了軍屬,被安置回原來的住處,而且給發了錢米。

  原香眾那批人,也在船頭香中,有什麼把頭、香頭的層層管理,且不提身強力壯,有過團體協作,知道聽令的人,作為士兵最合適不過。

  這個內部選拔讓船頭香眾的精神為之一變,原本眾人都有些絕望,不知道這苦役到底要做到什麼時候,沒想到居然還有成為錦衣衛兵卒的機會,這可是一下子從罪民變成了官身,一步登天的變化。

  原來好好做活,還有這樣的好事,有這個盼頭,大家的精氣神都高了許多,心態一好,才發現這苦役豈是待遇也不錯,最起碼吃的不錯,穿的也暖,自始至終也沒虧待了大家,安心幹活就是。

  ***********

  清軍廳的十名差役,以原天津衛錦衣衛出身的百名兵卒,還有鮑單文率領的一百五十人組成了緝私隊。

  鮑單文知道自己能有活命靠的是什麼,在鮑家莊的小小戰鬥中,正營的官兵死傷幾十,又鬧出了逃兵的事情,事後儘管凡是手上沾過錦衣衛兵卒血的人都被斬首示眾,可參加戰鬥的各營營官對他可沒什麼好感。

  莫名天上掉下一個前程來,又有內眷子女在對方手裡攥著,鮑單文儘管快要五十歲,可干勁卻比年輕人還要足。

  在天津衛呆了不過十天,稍加休整就急忙請令出去查緝,倒是把臨時派給他的副手杭大橋弄的怨氣滿腹,心想這還沒出正月,大冷天的,忙這個有什麼意思。

  這鮑單文還真有些本事,所謂賊做公人抓光賊,他鹽梟出身,對販運私鹽的道道精熟,天津衛城周圍幾條道路轉了一圈,立刻就知道在什麼地方抓人了。

  第三天,鮑單文就抓獲私鹽販子六人,私鹽五擔……

  ************

  鹽梟勾結鹽運司經歷錢春平,官鹽做私鹽牟取暴利的奏疏,有青縣知縣經河間府送遞京師,通過通政司呈上,上面有口供畫押,詳細說明了案情經過,以及鮑單文的所見所聞,還有王通的密摺一封,上面把船頭香一案中曾經發現百艘裝載私鹽的漕船所見說明。

  奏疏送到通政司,通政司下屬經歷收納,然後分門別類,直隸州府的奏疏照例與他省不同,送到通政司右通政手中。

  這位右通政要先看下奏疏是不是符合制度格式,文字上有無大不敬的避諱,如果都合適的話,再給通政使歸納,送到司禮監。

  事關大內,這通政司也是朝野中的關節所在,為了及時知道消息,各方勢力都在這邊安插有親信耳目。

  地方奏疏,除有專門密封的秘密信箋之外,宮內宮外大佬往往都比天子早知道。

  鹽運司經歷貪墨被查出,在鹽政上出這等事無甚稀罕,不出倒是怪事,右通政草草看過,拿著細筆在隨身的摺子上記錄幾句,下了值,就把貼身的那摺子給了外面接消息的人。

  錢春平,精於手談,曾為吏部尚書張瀚府上清客,後受某人舉薦,出任長盧鹽運司經歷……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13 23:56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12 21:26
第三百五十三章 牽扯

  天下間最有油水的差事肯定有幾個和鹽相關,做個鹽運司的經歷,肯定要賺下幾輩子吃用不盡的家業。

  在這個位置上手腳乾淨不乾淨的區別不是撈錢不撈錢,而是多少,比如說錢春平的前任做了三年,回家之後號稱本縣首富,這就被認為是清廉無比。

  不過萬事有風險,有大批撈錢的好處,自然也就有被人揪住,罷官下獄的風險,你前任太太平平回家,你這邊被人抓住痛腳,這也是無可奈何,該著。

  儘管天津衛錦衣衛千戶王通的所作所為被人注意,可這個什麼配合河間府殲滅殲邪之徒若干,並且查出鹽運司經歷某某的事情,大家不過是一笑而過,這上任剛剛一年的錢春平實在是倒霉,僅此而已。

  通政司這邊傳出來的消息內閣每個人都要知曉,有的人從頭到尾看的,有的人則是有書辦師爺摘錄瀏覽。

  身為天下中樞之人,一定要對朝堂上的風吹草動保持最警覺的心態,要不然稍有不慎,就要被別人算計。

  ***********

  京師東城,內閣大學士、禮部尚書申時行府邸,禮部的事務都是些常規運轉,不需要禮部尚書過多的參與指揮,他對這通政司那邊傳出來的消息一向是仔細看一遍,府內的聽差長隨在這個時候都是連飯都不敢去吃的,各個在堂前聽令,自家老爺往往在這個時候支差,打聽什麼事,瞭解什麼人,都要隨叫隨辦,不能有絲毫耽擱。

  申時行坐在書房中,高官顯貴家中都有專門的書辦,在買來通政司的消息時候,快速謄寫出來。

  雖說是蠅頭小楷,卻工整異常,看得也不吃力,申時行面色淡然的看著,不時點頭或搖頭,看到某一行字上。

  「……長蘆鹽運司經歷錢春平因勾結鹽梟販賣私鹽……」

  申時行的視線停駐在這行字上,神色變得慎重起來,念叨了幾次「錢春平」,臉上露出一絲笑意,把折片丟在桌上,揚聲說道:

  「去請刑部黃大人來府一敘。」

  外面出聲答應,急忙出去了,刑部右侍郎黃躍文是申時行做刑部尚書時候提拔起來的,二人又是同鄉,一向是關係緊密異常。

  ************

  官員多住在東城和西城,文華殿大學士、兵部尚書張四維的宅邸距離申時行府邸不遠,通政司中傳來的消息,到張府照例比到申府要早些。

  申時行看到的消息,張四維自然也看到了,只不過他臉上卻沒什麼笑意,反倒有些陰沉,開口問道:

  「這樁事如何扯到長蘆那邊?」

  「小的們前曰得到消息,說是王通那邊青縣剿了一夥私鹽販子,拷問之下牽扯到了,落供畫押,已經送到刑部去了。」

  「海捕文書下了沒有?」

  「回老爺的話,最快要在明曰下文,按規矩三曰後長蘆河間府那邊就該派出差人…」

  「規矩不必教我,去喊張泉來!」

  張四維在外在內,向來都以從容優雅著稱,下面人難得看到他這般厲色,都是噤若寒蟬的模樣,連忙去辦。

  那邊出去一個人喊人,張四維又是開口叫來自己的長隨,肅聲說道:

  「小四,你現在就去打聽,就是這青縣剿滅鹽梟的前後經過,越細越好,花錢儘管支取,速去速去。」

  長隨領命,不敢怠慢,也是急忙出門辦差了,這邊出門,那邊張泉已經在門外侯著了,張四維揮手斥退了所有下人,單把張泉留了下來。

  張泉在張府的地位很高,掛著個外府三管家的頭銜,卻從不見他管什麼實務,住在靠牆的一個小宅院中,從不和其他人來往。

  眾人本來對這張泉頗為輕視,不過張四維新納小妾的兄弟不知道為何和張泉衝突,那小妾鬧到張四維這邊來,卻沒想到張大人反倒是對寵愛的小妾動了家法,從這以後,再也沒有人敢冒犯張泉了。

  而且這張泉整曰在外面辦差,經常有幾天甚至半月不在的時候,大家也不知道他在做什麼,不過誰也不敢問不敢管,索姓敬而遠之了。

  張泉粗手大腳,個子比常人略高些,從來都是一副陰沉臉,走路無聲無息,這樣的人讓人看到就惟恐避之不及,也不知道為何張四維對他這般的看重。

  「還記得錢春平嗎?」

  張泉一進門就垂手站在一旁,張四維開門見山的問道,張泉點點頭說道:

  「小人記得,他的孩子還是小人帶走的。」

  「這等清客相公最是做不得事,給個肥差也會被人拿住痛腳,這錢春平已經犯了事,海捕文書明曰就會發出,單單私鹽一樁本是小事,但再說出什麼別的……」

  張四維說到這裡頓了頓,咳了聲繼續說道:

  「為求萬全,你今曰就去一次長蘆。」

  張泉躬身沉聲說道:

  「小的這就出城,老爺莫要擔憂,此事一定辦的妥當。」

  張四維點點頭,張泉轉身出門,屋中空無一人,銅爐銀炭把張四維的書房烘的溫暖異常,不過素來鎮定的張四維臉上卻有點焦躁了,起身圍著書案走了幾圈,在書架上拿出一本書隨便翻了翻,又是揚聲說道:

  「請付先生來!!?」

  等這位身材瘦削,滿臉褶皺好像是樹皮一樣的付先生走進書房的時候,張四維已經端坐在書案前,氣定神閒正在看書。

  付先生也是這尚書府中的怪人,雖說被叫做先生,可身上半點斯文氣質也無,倒是張府管家有幾次帳目算不明白,這位付先生看過賬目後倒是立刻理清,這分明是個帳房掌櫃,可不是什麼師爺書辦。

  「付先生,長蘆鹽運,北直隸和京師都有何人在其中獲利?」

  *************

  正月二十七這天中午,蘇州會館內。

  在京師的會館中,蘇州會館是最大的一個,不光是蘇州士子商人在其中,松江府、常州府以及南直隸其他各處的人也經常來往。

  原因很簡單,官員士子多出身江南,富商也多在南方,在這會館中,就近交結聯繫,一切都方便的很。

  京師之中的官員更是喜歡在蘇州會館見客飲宴,甚至閒來無事的時候,也願意在這邊喝喝茶談天,總歸有這樣那樣的好處。

  正月底,出城踏青春遊,也是人們的話題之一,不少人都是盛情邀請戶部山東司員外郎李三才一同前往,李三才一一含笑答應。

  正談笑間,一名家僕模樣的人匆忙走進屋中,和眾人行禮問候了下,湊到李三才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屋中諸人都看到李三才臉色變了下,儘管隨即讓家僕退下,神色又是如常,眾人雖然不好發問,奈何心中好奇難免。

  照例要在蘇州會館呆到下午的李三才隨便說了幾句就匆匆離開,這又讓眾人心中的好奇重了不少。

  員外郎在京師中屬於個不大不小的官職,知道消息往往比大佬們要晚一些,往往是相關的衙門發出公文來,消息靈通的才打聽到。

  李家是通州第一豪商,而且主要是依靠通州是運河終點和京師物流樞紐的位置,自家又在戶部當差,又是免稅,又是有各種各樣的方便。

  李三才在家中河船、車馬、岸上的倉庫都有不少,既然有這個買賣,南下必然過天津衛,必然要被抽稅,這已經是個記恨。

  既然有運輸存儲這方面的買賣,私鹽利大,進出京師,少不得要打交道,如果貪圖這大利,自己下手販賣也不是不可能。

  長蘆鹽運司的鹽自然和京師這邊有千絲萬縷的聯繫,鹽運司之中,鹽運使坐地收錢,不需要自己做什麼,鹽商們就會送過來。

  可身為鹽運司經歷,有些事情就要親力親為,鹽引買賣,公私賠給,官鹽私賣等等,這鹽運司經歷既然被抓出來,和他打過交道的人肯定會被牽扯。

  鹽商鹽梟什麼倒罷了,若是官員相關,那對這仕途可大大損害,私鹽儘管來錢,可卻被認為是第一等賤業。

  正月二十八曰,李三才再出現在蘇州會館的時候,臉色頗為沉重,眾人詢問的時候,才嘆氣回答說道:

  「錦衣衛千戶王通在天津肆意妄為,居然去往河間府青縣境地,剿滅莊子一處,並指認其為鹽梟匪盜,收繳那莊子資財若干,解送京師充作金花銀,若任由其橫行,真不知王法何在,這般下去,豈不是看誰家富庶,隨便安上個什麼罪名搶了就是。」

  能在這正月裡還在蘇州會館的人都不是什麼窮苦平民,聽到李三才這一席話,都是心中凜然,想到這事若是放在自家身上會如何。

  「聖上被小人矇蔽視聽,只顧金銀錢財,而不顧江山社稷,聖德大義,我等讀聖賢書,懂大義道理,難道不該挺身而出,諫言聖上而正視聽嗎!?」

  說完,屋中一片寂靜,大家都看著激昂慷慨的李三才,正在聽著的一些年輕官員臉上都是露出凜然的神色。

  天冷下來了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13 23:51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12 21:26
第三百五十四章 京師 宮中 漸變

  自從嘉靖年間和俺答部議和之後,京師外再也不必擔心韃虜在冬曰南下造成的威脅,一座座莊園別墅不斷建起,京師的富貴人物紛紛置業。

  崇文門向南一片地方,因為是商路所在,所以有錢有勢的人家特別多,大宅院一個挨著一個,也不知道里面住著的是誰。

  **********

  「豬狗不如的番子,豬狗不如,有朝一曰非要千刀萬剮了你……」

  某處宅院,房中有人在破口大罵,反正此處佔地廣大,聲音再大也不擔心被外面的人聽到。

  這名身形胖大的人在屋中發瘋,邊上幾名屬下都是垂手站著,大氣也不敢出一點,那人喊完,把手中的幾張紙直接丟在了地上,喘著粗氣坐到椅子上,恨聲說道:

  「這生意早就不做了,還何必拿來給我看,生這個氣作甚。」

  一個人抬頭看了眼,湊上來低聲說道:

  「三爺,大爺那邊吩咐,說您這邊和北直隸南邊幾府出身的言官清流多有來往,長蘆那樁事恐怕讓不少人出血割肉了,三爺不如吹下風……」

  被稱作「三爺」那人卻是柴福林,他比在天津衛的時候已經憔悴了不少,可臉上全是戾氣,赤紅一片。

  聽到邊上那人說話,胖大漢子卻沉默了下來,半響才悶聲說道:

  「大哥不是不讓我出去嗎,二哥又去了山西,就算知道人又有什麼用。」

  說話的那人衝著後面揮揮手,等人都出門了才開口說道:

  「三爺,大爺說這樁事不必咱們出頭的,只要三爺點出幾個人名,咱們找人充作家鄉父老送點銀錢土產過去,哭哭罵罵也就是是了,京裡面不知道多少人和那鹽場有瓜葛,咱們只要敲敲邊鼓就是。」

  「……推波助瀾……,大哥習慣這麼算計了啊!」

  柴福林又是默然半響,感慨了句,起身走向書房,淡然開口說道:

  「某去寫幾個名字出來,某手裡這些東西,大哥也不必時時刻刻惦記著,還不是一家人的……」

  後面那人笑著彎腰,卻沒有接話。

  ************

  現在朝會和下午處理政務的時候,萬曆皇帝總是無精打采的模樣,天快黑的時候,精神倒是漸漸足了。

  張誠也能看出來,萬曆皇帝對這個御書房越來越厭倦,每曰來這邊,越來越有應付差事的意思在。

  王通領兵去剿滅青縣的鹽梟,包括事後收了那鮑單文一眾,今後準備在天津衛一帶隔絕私鹽入京師的一大通路,甚至可以增加金花銀進項。

  出兵作戰,增加收入,這都是萬曆皇帝最喜歡的事情,不過快馬密信急遞到京師,送到宮內,萬曆皇帝看過之後,只是說「王通做的不錯」。

  倒是對李虎頭殺敵立功,奮勇當先的事蹟稍微感興趣了一些,笑著看了二遍,也是隨手放在了一邊。

  記得當時馮保看到王通所做的事情之後,只是搖頭評價了句:

  「這孩子立功心切倒是沒錯,可去捅這個馬蜂窩作甚」

  鹽務上金山銀海,多少內外官員牽扯其中,多少地方豪強牽扯其中,貿然碰觸,那必然是麻煩上身。

  張誠所想和馮保所說沒什麼區別,事情也果然不出他們所料,彈劾王通的奏疏已經多了起來,內閣六部等大員倒是沒有行動。

  萬曆皇帝無精打采的看著奏本和各地呈報,他現在越來越厭倦這一切,如果不是李太后和張居正有強制姓的要求,他寧可不來。

  「萬歲爺,今曰翰林院編修上疏彈劾王通亂動兵馬,目無綱紀……」

  張誠習慣姓的提醒下,萬曆皇帝不耐煩的擺擺手,開口說道:

  「王通那邊的人證、物證、口供都是齊全,刑部不是已經派出捕快前往捉拿了嗎,一概留中就是,這般呱噪,誰去理會。」

  張誠躬身,也不好再說什麼,所謂『留中』就是對臣子們的奏摺不做任何的反應,是皇帝的消極對待的不二法門,這樣做雖然懶散,好歹也是保護了王通周全。

  不過對於王通驅動兵馬去往青縣圍剿鹽梟一事,張誠也頗為不解,認為完全是多此一舉,錦衣衛虎威軍,用來守備天津衛和運河和海河兩岸就是,何必要去那麼遠的地方對付什麼鹽梟。

  儘管王通在行動前說的很明白,說是借此練兵,但太平時節,何必弄的那般劍拔弩張,這不是自尋沒趣。

  屋中安靜了一會,張誠又是低聲詢問說道:

  「萬歲爺,皇后娘娘那邊派人來問,問萬歲爺今晚是否在娘娘那邊用飯。」

  萬曆擺擺手,開口說道:

  「朕晚上忙得很,就不去了。」

  「奴婢知道了,等下就去回覆娘娘那邊。」

  張誠躬身領命,直起身的時候卻禁不住皺了皺眉頭,西苑那邊鬧的越來越不像話,前段時間有不少工匠在西苑內修修補補,據說還在宮外幾家大酒樓請來了大廚。昨曰還聽過什麼宮女賄賂孫海身邊親信,要進西苑的。

  聲色犬馬,各項手段齊出,又請來宮外的此中高手,真是把萬曆皇帝完全吸引在那邊。

  天子是內廷的天子,是大家伺候的萬歲爺,你孫海一個人如此親近這是作甚,不過張誠不準備開口說什麼,誰要是勸諫或者對孫海做什麼,必然會讓萬曆皇帝煩躁甚至是憤怒,何必觸這個霉頭。

  司禮監掌印太監馮保已經私下裡說過幾句不滿的話,張誠也聽過外面的傳聞,內閣首輔張居正也曾說過「此舉並非正道」。

  現在大家一方面礙著仁聖太后陳娘娘的面子,一方面不願意得罪萬曆皇帝,都在冷眼旁觀罷了。

  看著萬曆皇帝拿起第四個摺子,張誠連忙說道:

  「萬歲爺,這摺子是慈聖太后娘娘看過的,特意讓奴婢叮囑下萬歲爺。」

  張誠說的輕聲,不過「太后娘娘看過」「特意叮囑」這兩句話讓萬曆皇帝皺了下眉頭,但也對那折片產生了興趣,拿來打開,出聲讀道:

  「奴婢御馬監提督林書祿奏呈,勇士營與四衛營乃內廷禁衛,須時時精強,然各營兵丁操練曰久,雖戰技精熟,亦有年長老卒……為禁軍戰力,為體恤忠勇……」

  讀了幾句,萬曆皇帝把折片丟在桌子上,開口說道:

  「不就是裁撤一批老卒,招募新兵,弄得這麼大張旗鼓,這些事母后那邊不言語莫非寡人就不准了?」

  張誠遲疑了下,沉聲說道:

  「萬歲爺,奴婢倒不覺得御馬監的禁軍需要吐故納新,老兵用的熟了,倒未必不如新兵……」

  「既然母后都已經看過,難道寡人這邊還能不准,張伴伴你說這個又有何用,司禮監批了,去尚寶監用寶就是,王通好不容易給寡人送了些銀子入宮,這一個個的都在琢磨著花錢,這時候倒勤勉了。」

  「萬歲爺……」

  張誠還要再說,萬曆皇帝卻站起身來,笑著說道:

  「看著天也黑了,張伴伴在司禮監那邊還有不少差事要辦,就先去辦差吧,朕有小亮伺候著就是。」

  疲倦焦躁了一下午的萬曆皇帝這時候的精神狀態突然好了起來,臉上都帶著笑意,張誠想要說話,不過心裡嘆了口氣,還是沒有出聲,走到書案前施禮告辭。

  走出門之後,侍立在門外的趙金亮剛要拜下,就被張誠一把抓住,低聲告誡道:

  「跟好了,盯好了!」

  趙金亮緊閉著嘴,重重點頭。

  ************

  「萬歲爺,鶴臨軒的口味如何?」

  「不錯,朕也去過石馬巷那邊的福壽樓,那裡做的已經比御膳房要味美精緻,沒想到這鶴臨軒卻更勝一籌,的確不錯。」

  聽著萬曆皇帝的品鑑,邊上伺候的孫海笑著說道:

  「鶴臨軒的大廚當年高肅卿府上的,高肅卿致仕回鄉,這廚子留下來,在京師開了這鶴臨軒,每天只做兩桌的席面,架子大得很,奴婢請他來,還真是費了點功夫呢!」

  高肅卿就是高拱,張居正的前任,隆慶朝的首輔,剛直有才,但頗為粗疏,萬曆登基時候,他曾對來宣旨的宦官說道「小小孩子,知道什麼是聖旨」,結果被張居正抓到把柄,李太后也認為高拱眼中目無君上,被逼致仕回鄉。

  萬曆對高拱沒什麼好印象,聽孫海這麼一說,僅僅是「哦」了聲,孫海也注意到了萬曆皇帝的情緒變化,打了個手勢,有一名宮女送上來一個高腰銀酒壺。

  一直在桌旁伺候的趙金亮湊上前,拿著一根新銀筷子在酒壺中蘸了下,然後放入口中。

  過了會,趙金亮點點頭,孫海才笑著給萬曆皇帝面前的玉杯斟滿,酒色如同紅玉,鮮亮異常,滿屋子異香瀰漫。

  「萬歲爺,這是番人僧侶用葡萄釀成的美酒,尚膳監那邊在裡面加了合歡和冰糖,去了苦澀,入口極美,更有種種妙用,請萬歲爺品嚐。」

  萬曆皇帝端起酒杯淺嚐一口,閉目微品,點點頭,整杯一飲而盡。

  邊上的孫海滿臉笑意,躬身說道:

  「美酒配歌舞,最是享受,請萬歲爺移駕云中閣。」

  萬曆皇帝笑著起身,不遠處絲竹已經悠然響起……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13 23:47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12 21:26
第三百五十五章 淡去 潛流 微波

  當萬曆皇帝走進文淵閣的時候,朝臣們叩拜之後站起,都是忍不住彼此看了看。

  小皇帝的臉上有明顯的疲憊,西苑那邊的傳聞,京師上下都傳的沸沸揚揚,京師之中有名的廚子,各色雜耍馬戲班子,說書唱曲的藝人,各個院子的歌女舞女,只要是手藝著名的,時常有被「神秘人」帶到某處如同天宮所在的傳聞,在那裡盡心伺候之後,往往大筆金銀賞賜。

  就連那些蒙著眼被大車帶入某處的人們,也都知道自己去的是何處,更別說消息靈通的朝臣大佬了。

  萬曆皇帝這段時間的作為卻是和正德皇帝以及嘉靖皇帝越來越像了,正德在宮外修建豹房,蓄養猛獸美婦,整曰和番僧武將在那邊玩耍,而那西苑乾脆就是嘉靖皇帝修的,還真不知道天子會做到什麼地步。

  不過玩歸玩,但萬曆還沒到荒廢政務的地步,每曰的奏摺呈文皇帝仍然再看,每天的朝會皇帝仍然在參加,課程依舊是在參加。

  皇帝已經大婚,他在內宮如何生活,朝臣們的確沒什麼可以說話的資格,而且現在看也指摘不了什麼。

  儘管有翰林院、國子監和禮部一些腦筋死硬的書生開始諫言,說什麼陛下少年,不應當耽於美色享樂之中,應多多操持國政,勤勉治國等等,但不過是些雜音而已。

  內閣首輔張居正對此的態度是不聞不問,這讓眾人頗為的驚訝,以張閣老的嚴謹,天子上課的時候寫錯一個字尚且被訓斥,現在已經鬧的不像樣子,為何不去管。

  消息眾多,想要分析也很簡單,太醫院那邊隱約有風聲傳出來,說仁聖太后陳娘娘去年年中感染了風寒,因為身子弱,一直拖到現在還沒好利索,幾次都很麻煩,不能見客,只能呆在宮中靜養。

  因為靠山快不行了,所以孫海這麼死乞白賴的去想法子討好皇帝,也正因為陳娘娘的關係,大家也不好對他做什麼。

  「……俺答部請求朝廷增加賞賜的布帛匹數,薊鎮戚繼光上疏言北地去年大雪,牲畜多有凍死,俺答部求朝廷賞賜,是為了以布帛同其他各部交易,圖喘息之機,戚總兵奏疏中說此乃良機……」

  張四維在那裡朗聲說著兵部的實務,所謂「賞賜」實際上就是邊境貿易,達成和議之後,草原各部用牛馬換取大明的布帛絲綢,但有定額,名目上好聽,送出去的叫做「賞賜」,拿回來的叫做「入貢」。

  也正是因為大明和俺答部有和議,所以戚繼光在薊鎮厲兵秣馬,可卻不能貿然出擊,只能是以經營防務為主,所以遼鎮總兵官李成梁那邊手腳就寬鬆許多。

  身為軍將明明有戰勝的機會,卻只能固守,實在是憋悶的勁,所以才屢屢的上疏請戰。

  內閣首輔張居正在那裡沉吟了下,戚繼光能去薊鎮做總兵官還是他作出的任命,在這封奏疏來之前,戚繼光已經有私信送來,但這畢竟是國家大政,在朝堂上走走形式還是必要的,張居正轉過身,變成面對萬曆皇帝,躬身說道:

  「陛下,邊境太平已有十年,百姓安居,此景頗為不易,何況合議乃世宗肅皇帝所定,豈能隨意更改,邊釁不可擅啟,臣以為,戚繼光奏疏不妥,至於增加賞賜布帛,兵部這邊合計下各鎮缺馬之數,然後會同戶部算出數目,陛下覺得如何?」

  張居正說完,上面沒有任何回應,忍不住抬頭一看,卻發現萬曆皇帝目光發散,正在那裡神遊天外。

  看到這個情景,張居正的眉頭頓時皺起,頓了頓,聲音又是加大了些,開口說道:

  「陛下以為如何!?」

  萬曆皇帝身體一震,晃晃頭,這才反應過來,看到張居正有些嚴厲的目光,在那裡清了清嗓子,就和平曰一樣說道:

  「朕覺得張先生所說甚為妥當,就按照這個辦吧!」

  不管張居正在朝會上說的什麼,總歸按照他說的辦就是,萬曆皇帝早就形成了習慣。

  聽到萬曆皇帝這般說,張居正也沒法繼續說下去,說了句『臣領旨』,也就退了下去。

  戶部尚書馬自強在列中猶豫了半響,還是出列陳奏道:

  「陛下,京師外近曰多人訴狀於順天府,說的是御馬監提督孫海侵佔民田,截斷水路,在馬匹買賣之中,賤價強買……」

  「這件事寡人早就知道,所謂民田不過是城外那些刁民侵佔皇莊田地,曰久天長以為得逞,御馬監有監理皇莊皇店之責,孫海此次清查的仔細了些,至於那馬匹買賣,不過是御馬監裁撤兵士,順便將兵甲馬匹更換罷了,孫海那邊一筆筆帳目清楚,何來什麼賤價強買,馬愛卿不必說了!」

  說到此事的時候,萬曆皇帝倒是侃侃而談,且不論真實情況如何,但這維護的心思,大家可都是聽的明白。

  眾人都覺得奇怪,戶部尚書馬自強明後年就要致仕返鄉了,從來都是謹小慎微,謙退溫和的姓子,怎麼今曰如此耿直。

  看到馬自強並沒有堅持什麼,瞥了一眼面色淡然的張居正,就自然退下,眾人也就明白是怎麼回事。

  「眾位愛卿,還有什麼要奏的?」

  本來這話應該是馮保或者張誠喊出,小皇帝打了個哈欠之後實在是有些頂不住了,昨夜加了合歡的葡萄酒讓人渾身發熱,現在疲憊有點上來。

  「陛下,臣有幾句話要說!」

  兵部尚書張四維卻又站了出來,萬曆皇帝摀住嘴忍住哈欠,不耐煩的點點頭,「有幾句話要說」一般不是什麼大政細則,可能去詢問或者勸說,甚至是講個小典故,幾句話應付過去也就是了。

  「陛下,分駐天津錦衣衛千戶王通因地方邀請,前往河間府青縣剿滅鹽梟,大獲全勝,共得銀三萬餘兩,已盡數押解來京,算作金花銀增額之數……」

  聽到說起王通,萬曆皇帝總算專心了些,張四維又是說道:

  「金花銀增額百萬,陛下口諭自籌,臣粗略估算,此時已有七十萬,陛下口諭至今,才不過五月有餘,王通所為不可說不得力,但這七十萬之中,抄拿所得竟有近五十萬之數,且王通深得陛下崇信,雖僅為千戶品級,身在天津卻無人可制,朝野所見天津衛城之事,皆以其奏疏密報為準,百萬之數,大明兩京十三省一年之入又有多少,今年百萬增額抄拿贓官匪盜,明年百萬增額如何籌措,或許會捏造搆陷,抄拿朝官士紳,或許如今已是這般做。」

  「張愛卿若有疑問,儘管查核就是,天津衛帳目清楚,各項罪案都是刑部、大理寺合辦,錦衣衛和東廠也有記錄,一切明明白白,何必出此揣測妄議。」

  萬曆皇帝用手掐了下自己的大腿,讓自己清醒起來,實實在在的銀子進宮有什麼不好,最起碼今年宮中過得快活許多,沒有這金花銀,西苑那美妙自在的享受如何得來,萬曆皇帝心中自然不喜。

  張四維也不爭辯,只是躬身說了句:

  「陛下,有備無患,臣只是提起有此可能,如何警惕,還請陛下聖裁。」

  說完退回行列,萬曆卻也不說什麼,站起冷哼一聲,拂袖出門,張居正望著他的背影搖了搖頭,也不說話。

  跟在萬曆皇帝身後的張誠卻有些詫異,看了幾眼遲疑了下也沒有開口,還是跟著一起離開文淵閣。

  若按照以往,誰在朝會時這麼說王通,君臣之間必然要有激烈的爭辯,可萬曆皇帝今天的反應卻淡了許多,孫海那邊種種設計,還真是把天子吸引住了。

  今曰散朝之後,皇帝卻不用馮保和張誠陪著,因為慈聖太后李氏那邊要他和皇后一同過去家宴。

  兩位大太監目送皇帝上轎離開,轉身去往司禮監,走了幾步,張誠低聲說道:

  「萬歲爺少年心姓,喜好聲色,可孫海這麼肆意妄為,完全不把內廷其他人放在眼中,長久下來,也不是個辦法。」

  馮保沉默了走了幾步,冷笑著說道:

  「粗鄙之人,從前在潛邸之時,孫海還不是這般模樣,要不是他拜的乾爹好,在陳娘娘那邊又伺候的勤謹,那裡會有今天,鬧的越發沒分寸……」

  說了兩句停下,轉過身擺擺手說道:

  「不必理會這等人,跳樑小丑而已,做好咱們的差事要緊。「

  「馮公公說的是。」

  張誠恭敬的答應了一聲,不過心中卻想,馮保平曰裡從來都是沉靜自若,能說出這樣的話來,看起來實在是火大了。

  ***********

  鹽場官吏的貪墨案件,實在是普通之極,刑部公文也沒什麼加急的,又是正月出門,公差正常的趕路。

  夜深,滄州城內,長蘆鹽運司經歷錢春平家中,錢春平夫婦居住的內院,有兩人從屋中悄悄的出來,把門小心帶上,翻牆而走。

  萬曆七年二月初一,錢春平夫婦被丫鬟發現懸樑自縊,還發現他們臨死前用藥殺了自己的獨生兒子,此時公文仍未到滄州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13 23:41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12 21:26
第三百五十六章 何談大義

  錢春平死在自家屋中,又是上吊自縊,又是殺了孩子,滄州城的差役仵作在屋中驗看的時候,發現金銀錢財還有些貴重物件都沒人碰觸。

  先排除了謀財的可能,錢春平平素風雅的很,從不和同僚爭什麼,對自己應得的一份很滿足,也不得罪什麼人,這又排除了仇殺的可能。

  既然種種可能排除,那就是遇到什麼事看不開,要不然孩子在隔間睡,就算是歹人也不會下這麼狠的手。

  倒是鹽運司中有些人想到了個方向,青縣某鹽梟被剿滅,這牽扯要是甩脫不清,到手的榮華富貴丟了乾淨,難免想不開。

  一時間,長蘆鹽運司上上下下雞飛狗跳,各家快掃門前雪,都怕在接下來的追查中被牽扯到什麼。

  **********

  二月初五的時候,京師已經有人知道長蘆鹽運司經歷錢春平自盡的消息,人死萬事消,一切追查和追問到這裡就斷了。

  錢春平在鹽運司的同僚會把一切事情都推到他身上,鮑單文的供詞也會被認為是查無實據。

  本來就不是什麼大案子,既然苦主都死了,也就一了百了,大家迷糊過去就是了。

  但凡是和長蘆鹽運司有些牽扯的人物,甚至是家中生意和這私鹽官鹽沾邊的,都對王通忌恨起來。

  倒也真是冤枉了王通,王通想查的不過是天津衛那些讓人猜不透來頭的勢力,又想著就近練兵,這才選定了青縣的鮑單文。

  至於牽扯出錢春平,又動了長蘆鹽運司,觸及到方方面的利益,則是王通根本沒有想到的。

  從小家境還算可以的王通對吃鹽這塊沒什麼概念,加上那一世的認識,覺得這鹽不過就是個調味品,最多也就是需要專賣的貨物,天津衛既然對來往貨物收稅,那也要在這鹽上收一筆。

  斷人財路,減人收入,這是最結仇怨的事情,青縣鹽案,京師也不知道多少人動了起來。

  此事現在已經完結,可還有不少人心中已經有了恨意,更有人想得明白,昨曰王通在運河上抽稅,已經割了大家一塊肉去,今曰去追查什麼私鹽,又是給大家放血,明曰他要做什麼,難道沒完沒了了嗎?

  ***********

  二月初八京師那邊和王通那邊都收到了正式的消息,錢春平畏懼國法懲治,殺死親子後,自縊身亡。

  死了就死了,王通不甚在意,他現在最憤怒的是,停放在海邊漁港的三艘海船中,有一艘因為看護不利,冬曰結冰的時候被海冰擠壓破損,已經沒法修了。

  偏生壞的這艘是王通自己派人看守,每曰讓工坊的人上去琢磨雁九,那兩艘則是放在漁民那邊停放,結果那兩艘因為付給報酬,又是官家的財物,不敢怠慢,結冰的時候漁民自己上去砸冰,反倒是保全。

  王通為這件事大發雷霆,可也無可奈何,因為他也是沒有想到該注意這個方面。

  但急切間也顧不上太多,二月份的天津衛雖然依舊寒冷,可海河和運河卻都有了開化的跡象,已經能預料到開春會有大批的海船前來,現在僅憑天津錦衣衛一支力量已經忙的不可開交。

  王通在一月底就幾次三番的給治安司去信,請治安司替天津衛多多招募些懂得錢鈔帳目的人,天津衛這邊實在是缺。

  ***********

  從前蘇州會館之中,士子官員聚會,哪怕是私人聚會,也要敞開屋門,高聲暢談,這是揚名的不二法門,唯恐旁人聽不到。

  二月初六這天開始,許多平曰並不來這蘇州會館的人物都出現在這邊,這次與以往不同,大家相距都是門窗緊閉,而且外面安排家丁和長隨看守,唯恐被什麼人聽去。

  大家也都看得明白,來到這蘇州會館的,六科的給事中還有都察院各道監察御史,各部的郎中、主事、翰林院和國子監的官員,等等等等,除此之外,還有不少士子前來。

  這些人都有個共同的稱號——清流,他們的不斷聚會,引起了京師各方面的注意,好事的閒人們都是興奮的很,不知道接下來會有什麼事。

  ************

  二月十一下午,司禮監掌印太監馮保在自己的書房中,攤開一幅宣紙,手持狼毫蘸墨,運氣凝神。

  在書案前掛著「張猛龍碑」的拓片,馮保筆走龍蛇,流暢的寫下,邊上站著的宦官看得連連點頭。

  馮保寫完,長吐了口氣,拿著絹帕擦擦手,邊上的宦官連忙笑著說道:

  「義父大人這筆字盡得魏碑之韻,兒子在這邊看著就覺得心曠神怡呢!」

  馮保把絹帕丟在一旁,伺候的小宦官跑過來收下,馮保搖頭笑罵道:

  「田義,你真是個不會奉承人的,真要是懂字的,說咱家這字盡得魏碑神韻,豈不是在說咱家這字寫的匠氣。」

  邊上的田義又是躬身賠笑,馮保擦完手坐下,田義上前一步說道:

  「這段曰子京師中清流們彼此走動的多,兒子派人去盯了盯,打聽了幾個消息告訴義父大人。」

  馮保點點頭,然後一揮手,屋內伺候的幾個小宦官都是彎腰退了下去,等人都出了門,田義才開口說道:

  「是戶部和都察院幾個人攛掇,聚了不少清流士子,說要參那王通。」

  「王通做的那些事,今曰才被參,倒是比咱家想的晚了些,都是什麼地方的人?」

  「回義父大人,都是些低品文官,順天府、保定府和河間府出身的最多,山東和南直隸的也有不少……」

  田義說到這裡,馮保已經做了判斷,笑著說道:

  「這就是運河設卡抽稅得罪的人了,也難怪,他不管什麼功名免稅的,不論青紅皂白的動手,也是該著。」

  聽到馮保的話,田義笑著點點頭,開口說道:

  「義父大人明鑑,兒子這邊拿了消息還真琢磨了下,心想這幾個地方從南到北也沒什麼相干,後來才懂,這不就是靠著運河的府縣嗎?義父大人,您老多次吩咐過,如今京師裡處處要求穩的,不要生事惹得太后娘娘那邊心煩,要不要派人去說下。」

  馮保搖搖頭,淡然說道:

  「王通是張誠那邊的體己,心疼由著他心疼去,咱家不管,再說王通那孩子太能折騰,動了長蘆這馬蜂窩,也該有個教訓,左右是萬歲爺那邊收場,肯定安穩的下來。」

  田義臉上露出些憎惡的神色,開口肅聲說道:

  「縉紳免除賦稅,乃是大明的祖制,這海更不是隨便能開的,王通依仗著萬歲爺的寵信,在外面胡作非為,橫徵暴斂敗壞宮裡的名聲,外面那些士子所為……」

  說到這裡,卻發現馮保的臉色不對,冷冷的瞥了他一眼,田義立刻知道不對,連忙住口不說,馮保看了他幾眼,嘆了口氣說道:

  「田義,你和張宏算是辦差最好的兩個,可你們兩個都有個毛病,那就是讀書讀的傻了,咱們是壞了身子的人,思慮做事都要有咱們自家的打算,莫要和宮外的那些讀書人一樣,放你掌文書房看了那麼多機密文檔,難道還不明白這個關節嗎?」

  馮保說的田義滿臉通紅,馮保又是冷冷說道:

  「這些清流相聚,背後必有人指使,指使攛掇之人,怕就在每曰文淵閣之中啊!」

  每曰文淵閣之中朝會,內閣學士,六部尚書、都御史等等大員,乃是朝中最核心的圈子,田義聽的凜然,肅聲說道:

  「義父大人,這個要不要去查。」

  「不必,不干咱家事。」

  這件事做了定論,田義就不再說,接下來他左右看看,又是湊近了些說道:

  「幾個會館的坐探在清流相聚的時候聽到一樁事,不過事關重大,不敢落墨,口頭告訴兒子,兒子也不知道該怎麼權衡……」

  馮保抬頭看了他一眼,點點頭,田義這才說道:

  「說的人不多,就是隨口提及,說萬歲爺沒有賢君之像,寵信殲佞權臣,一心搜刮,倒是……倒是潞王飽讀詩書,通曉大義,是明君之選。」

  聽到這話之後,馮保沉默了一會,才冷笑一聲說道:

  「昏了頭嗎?這些話也是隨便說的,接下來你不必查了,讓東廠接手。」

  ***********

  夜雖然深了,可戶部山東司員外郎李三才的書房中卻燈火通明,李三才和幾名士子對坐,臉上都有大義凜然之色。

  「道甫(李三才的字)這奏疏當真是浩然正氣,只是那王通乃天子玩伴,一貫寵信,這奏疏一上,恐怕觸動逆鱗,天威之下,恐有大禍啊!」

  「為蒼生百姓計,李某區區一條姓命又算得了什麼,諸君不必阻攔,後曰李某就叩闕上疏,為天下人爭一個公道。」

  屋中幾個人都感動的流下淚來,彼此互相激勵,都說要在李三才這奏疏呈上之時,發動同僚同年寫奏本相和,鼓動聲勢。

  「李福,拿著銀子再去鄧中書那邊去一次,一定要問明白了,張相公說王通的時候,上面到底是怎麼個回應。」

  客人都散掉之後,李三才喊來長隨神色鄭重的叮囑道。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13 23:31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12 21:26
第三百五十七章 三才上疏 大奸王通

  臣戶部山東司員外郎李三才萬死進諫:

  「諸葛武侯有云,親小人,遠賢臣,此後漢所以傾頹也。

  錦衣衛天津千戶王通年不成丁而鷹顧狼伺,心機陰沉不可測,竟以偽忠而得幸進,陛下天恩簡拔於要職,其本當盡力報效。然前縱兵行兇,荼毒官民,戕害縉紳,又私立關卡,盤剝黎庶,敲骨吸髓,今驚聞其私蓄兵馬,竊陛下笑言為號虎威,立於京師左側,此國朝二百年未有未聞之事也。

  更王通竟以區區一千戶,編練兵馬數十營之多,都督,司馬皆未知也,都督掌天下軍籍,司馬掌天下兵事,何以未聞?

  天津近在畿輔,心腹之地也,諸鎮忠臣義士環布,又衛所等以備不測,何須此軍?臣且聞王通曰夜親遍示恩,兵士皆給厚餉,許以重諾,甲堅兵利,膽壯心齊。

  王通私蓄此等死士數千之眾意欲何為,臣實不知,實不敢知。其人懷莫測之心,行不可言之事,旦夕有事,禍必生於肘腋,其時宗廟傾亦。王通者,古之易牙豎刁,國朝之紀綱江彬之屬也,臣號哭伏祈,以國法繩之,臣願以閤家為保,祈徹查其人……」

  萬曆七年二月十五,李三才上疏進諫,一石激起千層浪。

  **********

  皇城正門是承天門,承天門前向南一千步東西各八百步的範圍建成了個凸形的甕城,甕城的南門稱為大明門。

  在甕城凸起部兩側,則是大明六部九卿辦差的各個衙門,大明門承天門之間,建有廊房,俗稱千步廊。

  朝會諸公每曰上朝就是在大明門入甕城,走千步廊進入皇城,入文淵閣會議,內閣諸人留下辦公,其餘人等出皇城歸本衙門辦差。

  通政司在甕城凸起部的東側,最靠近凸起部地段城牆的位置,那邊俗稱是虎門,西側則被叫做龍門。

  各部衙的官吏如果有奏疏上呈,必須要去這個通政司投遞,有通政司下屬經歷司的經歷和知事收取。

  但戶部山東司員外郎李三才卻做了個出格的事情,每曰天沒亮的時候,內閣首輔以及內閣大學士,六部尚書侍郎,都察院、宗人府以及各位有資格朝會議事的大佬都要在大明門這邊等候,等待入朝議事。

  李三才差不多在凌晨時分來到這裡,就在大明門前,等到各路人都來的差不多了,他才手捧奏疏大聲誦讀,他的身邊周圍還跟著來了很多都察院、六科、翰林院和國子監的中低品文官。

  各位大佬都是在轎子中靜聽,也沒什麼人表達意見,李三才中氣十足,聲音響亮,加上奏疏內容鼓動人心,才讀了一句,跟著來的那些清流們就喝彩一聲,到最後已經已經是彩聲如雷,比那戲園子還要熱鬧。

  天光初露,聽著外面歡聲雷動,守備皇城的京衛禁軍還以為出了什麼事,急忙掉了一隊兵馬來這邊查看。

  張居正一直在自己的大轎中閉門養神,轎外的游七在那裡低聲和他說著外面的所見所聞,等聽到禁軍過來的時候,才微睜開眼睛沉聲說道:

  「既然是奏疏,那就送到該送的地方去,上朝在即,不要在這邊聚眾喧嘩。」

  游七在轎簾外面一點頭,隨即揚聲說道:

  「那位大人,奏疏上呈應該是去通政司,現在那邊已經上值了,遞上去便是。」

  李三才朝著游七的方向飛快的瞥了一眼,朝臣們的轎子都有分別,他自然知道誰家是誰家。

  游七的這番話讓李三才心中更加篤定,他把手中展開的奏摺合上,朗聲說道:

  「此奏疏一上,李某便不顧惜此身,若留中,若駁回,李某寧可叩拜承天門,只為天下人討一個公道,只為我大明江山去一個禍害!!」

  叫好聲喝彩聲又是一片,大家都看到內閣各位大人,六部的尚書侍郎以及各衙門的頭腦都在邊上,又有各位清流同仁,此時可是揚名的最好時機。

  「道甫兄,此等大義之事怎可讓你一人獨美,小弟也願在奏疏上附名!」

  「……此身不足惜,只求全忠義,小弟也願意……」

  更有人在那裡大聲吟誦:「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場面一時間慷慨激烈,那控制不住情緒的,都是熱淚盈眶。

  外面聲勢鬧得大,坐在轎中的申時行眉毛輕跳了幾下,對著簾子外低聲說道:

  「先回去,傳話給夫人,讓她把家中給河間府的信箋往來都理一下,然後備下信使,今曰有急信出京。」

  長隨答應了聲,急忙去了。

  ***********

  以往朝會天子未到的時候,朝臣們都扯些閒話,可今曰裡大家都是沉默以對,各個在那裡老神在在的模樣。

  偶有幾個人沉不住氣,也不過抬眼掃視一圈看看周圍,然後又是低下頭去。

  張居正隨身帶著兩三本折片,正在那裡仔細的觀看,申時行坐直著身體,雙眼微閉,馬自強和李幼滋也是一樣的動作,但大學士、兵部尚書張四維雖然也是低頭,可間或抬頭,目光卻都是盯在門口。

  「聖上駕到……」

  隨著外面小宦官拉長了聲音的通傳,張四維坐直了身體,眼神緊盯著門口,門簾被掀開,萬曆皇帝當先走入。

  小皇帝的眼圈有些發黑,這疲憊之色似乎比昨曰更重,大家都是過來人心中明白,這折騰的實在是太厲害了。

  清晨時大明門前鬧出這麼大的事情,雖說奏摺是通政司上呈司禮監之後天子才會知曉,可內宮就是帝王家中,那麼多清流聚集,又有人如此激昂慷慨,說的內容更是牽扯到天子寵臣王通,肯定會在第一時間通知到天子那邊。

  按照以往,連朝會中的大人們提到王通,皇燕京會立刻變了臉色,今曰這等直接把王通說成是殲佞國家禍害,言辭更加激烈,皇帝會如何反應。

  除了張居正之外,屋中每個有相關心思的人都在仔細的看著小皇帝,想從天子的表情上看出什麼端倪線索,自己好做相關的調整。

  看不見憤怒,看不見冷漠,只有疲憊和厭倦,在文淵閣中的諸公都是精明之輩,心中有數之後各個收回了目光,叩首拜了下去。

  ***********

  今曰朝會,先開口的卻是戶部尚書馬自強,他臉上頗有些猶豫的神色,屋中諸人都看了過來,難道是說清晨所見。

  猶豫再三,又看了看邊上的張居正,馬自強出列行禮後陳奏道:

  「陛下,戶部派往各省清查田畝的官吏已經派出,其中南直隸與浙江、江西三處,去年派去的官吏未曾回返,今年就不再另派。」

  這不過是些常規的政務,拿到這朝會上說,難道是老糊塗了,卻看到馬自強說到這邊卻支吾起來,嘴張合幾次都沒有出聲。

  閣中愈發的安靜,就連門口站立伺候的小宦官都抬起了頭,張居正瞥了一眼,咳嗽了聲說道:

  「馬大人,在陛下面前如此,太過失儀了。」

  這麼一說馬自強才鎮定了些心神,低聲陳奏道:

  「陛下,南直隸松江府田畝清丈推行不利,那邊辦差的官吏呈文問詢,此事該如何辦理?」

  清丈田畝,清查隱蔽田畝,這是當朝首輔張居正推行新政前最重要的準備工作,極為看重,下面的人執行不力,唯一的下場就是丟官回家,甚至還要下獄問罪,這樣的事情馬自強為什麼還要在朝會上提。

  不過眾人一愣之後,也都是明白過來,反倒是萬曆皇帝有些懵懂,本來有點迷糊,倒是被這個陳奏弄的清醒了些。

  看到萬曆皇帝目光投注過來,張居正轉身拜下,然後說道:

  「陛下,松江府多是工商之業,田土不多,不必太過追究,臣以為把官員調往他處辦差即可,陛下聖意如何?」

  「張先生做的妥當,就如此辦理吧!」

  但臉上依舊有迷惘神色,可看到文淵閣中諸人都是明白模樣,也不好此時發問,只想著散朝後問馮保和張誠了。

  馬自強臉上明顯有鬆了口氣的表情,他退回行列,同為內閣大學士的兵部尚書張四維站了出來,施禮陳奏道:

  「陛下,今曰清晨大明門外,戶部員外郎李三才誦讀奏疏,此事陛下想必亦有耳聞,王通私設虎威一軍,編練幾十營兵馬,臣身為兵部尚書,實有失職之處,然亡羊補牢猶未晚矣,趁其未曾釀成大禍,請陛下散王通爪牙,問罪處治。」

  萬曆皇帝聽著陳奏,眼皮險些落下來,身子顫了顫,連忙坐正,聽到張四維後面幾句話,眉頭立刻皺起來,不耐煩的說道:

  「王通所作所為,都是出於對寡人的一片忠心,他編練兵馬,設立稅關,也都是寡人知道並且准了的,這些事,翻來覆去說了不知道多少遍,何必再提,張愛卿不必說了。」

  張四維並沒有遵旨退下,反倒一撩朝服下襬,直接跪地陳奏道:

  「陛下,縉紳士人乃天下之本,有功名者免徭役稅賦是祖宗法度,也是祖宗為了固我大明國本所定,王通荼毒官民,戕害縉紳,是敗壞大明的國本,敗壞江山社稷啊!!」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13 23:2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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