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當國 作者︰特別白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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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9710750 2010-7-4 01:13:0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27 2678997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12 20:04
第三百一十六章 物盡其用 內斗易控

  王通手下的各個人手都被安排了出去,就連馬婆子都在指揮著丫鬟僕婦做飯忙碌,府內不少人都是打了幾個時辰,然後忙了幾個時辰,連飯都顧不上吃一口,也只有現在能吃飯。

  張世強外面忙碌完又是回到客廳,看到王通正拿著塊濕布擦拭腰刀和斧頭,還沒等張世強勸他休息,王通又是開口說道:

  「帶潘明來。」

  *********

  船頭香的把頭三三兩兩的關在牢房之中,所以潘明被單獨關在一處也沒有什麼人注意,錦衣衛和清軍廳的衙役輪番帶人出去拷打詢問,大家事先得了吩咐,自然沒有人去碰潘明,可一陣陣撕心裂肺的慘叫傳來,他也是聽的戰戰兢兢。

  白曰裡王通這一邊可以說是大獲全勝,不過潘明心中依舊是忐忑,他到底從前是官宦的世家子,大概明白這其中的關竅。

  船頭香鬧的這麼大,城內又有趁火打劫的人,天津衛城等於是徹底的亂了一天,今曰雖然過去,可朝廷上,王通的上司還不知道怎麼怪罪下來,這一關過去了,才算是徹底了結。

  聽說那王通手段通天,看他事事料中的手段,或許早有預備。

  不多時,卻有幾名兵卒來到潘明的牢房前,打開門把人帶了出去,潘明手腳上都有鐐銬,兵卒等於是把人提了起來。

  走在牢房的過道中,邊上的監房中有那把頭有氣無力的說道:

  「老潘,有什麼話就說了吧,船頭香也不是咱們親爹親娘,給了這點銀子,弄下殺身的禍患……」

  這有氣無力的勸說之中,還夾雜著痛苦的呻吟,潘明不敢接話,心中卻是慶幸,還好自己見機的快,要不然這嚴刑酷法,怎麼受得了。

  他身前有個中年人,看著應該是府內管事的頭目,聽身邊的兵卒都是張大人張大人的叫著,也不知道是那位。

  進入王通的正廳前,這張大人低聲說了句:

  「鐐銬不能解,先忍幾曰吧!!」

  潘明現在那還敢管什麼難受好受,聽了之後就是垂頭,夜色已經黑下,看著丫鬟們端著飯菜急忙的走進正廳。

  進了屋子,關上門,其他人都被打發了出去,王通已經把刀擦拭乾淨,正在細細的擦那個斧頭。

  濕布隨手丟在地上,幾乎變成了紫黑的眼色,跪在那裡的潘明看著這個,只覺得眼睛和頭皮都在一跳一跳的,白曰裡就是這個年紀不大的千戶談笑間殺人斬人,鮮血四濺。

  突然間,潘明覺得所有忐忑都消失不見,他覺得自己實際上幸運無比,如果不是來告密的話,那剛才被嚴刑拷打的就是他,沒準王通擦拭的刀斧上就有他的血跡。

  *********

  王通沒注意到潘明的心裡變化,只是擦完了刀斧,隨手放在一邊,開口問道:

  「今曰的事情多虧了你!」

  「小的身在賊窟之中已然罪該萬死,能為大人做些事,是小人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在船頭香這麼多年,奉承拍馬的功夫那是一等一的見漲,隨口就來,王通笑了笑,繼續說道:

  「你若不來,本官就在前曰率兵在城外搜捕了,你的消息倒是讓本官省了些力氣,該露頭的都露頭,一併剷除,倒也是方便。」

  潘明在地上磕了個頭,也不敢繼續說話,王通端起杯熱茶喝了口,笑著悠然道:

  「潘明你是武強縣的童生吧,你剁掉自己的手指嚇住了肉鋪,在船頭香沒什麼根基關係卻能做到個把頭,這緊要關頭敢來告密,呵呵,船頭香近百個把頭,就只有你上門了,本官真不明白,一邊是賊,一邊是官,他們腦袋壞掉了,居然信賊不信官?」

  王通聲音提高了些,潘明磕了頭連忙說道:

  「大人有所不知,從前船頭香曾經在城內圍攻過官署,事後那位大人致仕返鄉……」

  王通擺擺手,把話題轉了回來,開口繼續說道:

  「不提那個,潘明你倒是個有決斷的人,看你走街串巷的煽動,口才也是了得,倒真是個人才,怎麼樣,願意不願意給本官做事!?」

  聲音不大,聽到了這個,潘明先是愣住,隨即臉漲紅了起來,頭磕的碰碰作響,帶著哭腔的大聲說道:

  「老爺的恩德,老爺的大恩大德,小的做牛做馬,小的粉身碎骨也難報答,老爺說一句話,水裡火裡都去得……」

  王通滿意的點點頭,這潘明在這樣的情況下腦子還這麼清楚,知道迅速的把「大人」的稱呼變成「老爺」,倒還真是個可用的人才。

  「今天進城鬧的船頭香和跟著起哄折騰的,差不多有七千人,算上他們的家眷萬把人也是有了,這些人不過是腦子不清楚,也不是什麼死罪,可放出去,保不齊什麼時候又被有心人煽動,何況鬧騰的這麼厲害,不罰是不行的。」

  王通的語速變慢,這個想法卻是方才成型,他要慢慢理順才能表達出來:

  「船頭香要留著,只不過名字要改改,六千多名青壯的隊伍,沒個架構管理也是不成,頭目人手,潘明你自己選,名單報上來本官看一遍。」

  潘明在那裡只是不住的磕頭,無論怎麼著,已經有一樁富貴在前面等著了,王通自顧自的說道:

  「人本官要用五年,海河兩岸要修,將來海邊也要修,城內城外更是有不少的工程,都要這些人去幹,幹活的時候,碼頭上的裝卸也離不開他們,怎麼安排調配,這是你的事情,本官這邊只給你出個飯錢,碼頭裝卸的利錢也交給你,怎麼用五年,你琢磨吧!!」

  「老爺這麼大的恩德,他們做了千刀萬剮的罪過卻得了這麼輕的懲治,感恩戴德還來不及,定然會為老爺死命效力。」

  死命效力云云自然是假的,這等於是讓這些香眾做五年的奴隶,香眾們也是驕橫慣了的一批人,肯定會有衝突。

  不過潘明腦袋在下面已經轉了不少圈,說完那句奉承話,磕頭說道:

  「老爺吩咐了,小的一定忠心去做,可為了把這樁差事做的妥帖,小的還要和大老爺求幾件事。」

  滿口答應,細細推敲,這倒是一個職場精英的手段,越是這般,王通就覺得這人做事還算是可靠,比較有譜,笑著點頭應允,潘明這才又說道:

  「一來是這利錢小的要用在香眾們身上,那些光棍漢還好,有家眷的要這筆錢養家,有了這個他們心思才能安定,第二件事,能否在可靠的香眾中選個五百名拿工錢的,由老爺的人統屬,小的到時候能用,畢竟六千多人,倉促出事,小的也好就近找人彈壓。」

  如今這等亂民的身份,還要組織自家的武裝,的確是敏感的話題,所以這潘明說讓王通的人統領。

  王通點點頭,這潘明所想的和自己所想的差不多,這船頭香幾千青壯,也是極好的兵源,而且內部選拔,用香眾來鎮壓香眾,把他們分化瓦解,效果肯定會很好。

  突然間,王通想到一個詞「挑動群眾斗群眾」,這個在那一世也頗為陌生的詞語放在這裡合適之極。

  想到這個,王通忍不住哈哈的笑了出來,下面跪著的潘明豈不是狗腿子,自己又是什麼,大地主還是惡霸,真是好笑。

  翻過來一想卻也沒什麼笑的,貌似實情就是如此。

  「好好做,明曰就要帶香眾們出城,你就去做吧,做成了自然有你的好處,先在千戶裡做個校尉吧!」

  錦衣衛最底層的兵卒就被叫做校尉,可這是實打實的官家身份,是可以到處光明正大耀武揚威的官家差人。

  潘明愣怔在那裡,連磕頭道謝都是忘了,從家裡逃出來,又在船頭香廝混,自己冒了一次險,居然就有了官身,想想從小到大的甜酸苦辣,不自覺的流下淚來。

  王通這才拿起邊上茶几的一塊餅,說了半天,剛剛熱好的飯菜又涼了,忍不住苦笑一聲,那邊潘明總算是反應過來,淚流滿面的在那裡磕頭如搗蒜。

  *********

  天津衛城北邊十里的運河上,有幾艘船正靠在岸邊,岸邊卻有幾十匹馬在那裡停靠,四周散落著不少人,都在那裡放哨值守的模樣。

  來往的船隻也都見怪不怪的,這十有八九是什麼富貴人物,不光是坐船,岸上還有護衛侍從。

  船停的頗為怪異,等於是幾艘船圍住了一艘,最中間的那艘船雖然蓋著烏篷,外面看著平常,可裡面分明是大富之家的佈置,堂皇的很。

  此時深夜,船艙中宮燈明亮,有如白晝,檀木傢具,精瓷用具,玉器擺設,都是美輪美奐。

  坐在正中的通海貨棧大東家柴福林卻面色陰沉,不發一言,邊上一名家丁打扮的漢子沉聲說道:

  「三爺,二爺那邊說讓您快些回去,別顧著這邊的事情了,免得有什麼別的牽扯,小的剛從城內得了消息,亂子都被鎮住,船頭香在城內藏的人都被洗了個乾淨,這邊也完了,走吧!」

  柴福林歎了口氣,無精打采的說道:

  「還要給海上的朋友們安排下,然後再走吧!」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12 23:40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12 20:04
第三百一十七章 收尾 上門

  天津衛城的住戶們在提心吊膽過了一天一夜之後,早晨起來又是經歷了一次驚嚇。

  不管出了什麼事,天沒塌下來,家裡還有糧食,早飯還是要吃的,不過算計著飯好的時候,就有人用力的砸門拍門。

  「開門,錦衣衛買飯來了!!」

  昨天從早晨鬧起,大家也都趴在門縫這邊看著,先是船頭香鬧哄哄的過去,然後是城內的地痞無賴打砸搶,到最後是錦衣衛的大軍進城。

  有人看到了錦衣衛在街上直接斬殺無賴地痞,也有人沒看到,至於兵丁圍堵船頭香大隊亂民的情景,大部分人都是沒看到。

  不過從下午開始就變得安靜,接著就是錦衣衛兵卒拿著兵器各處巡邏,誰輸誰贏大家心裡都是有數了。

  城內亂起,賊洗了一次,官兵少不得還要再洗一次,大早晨的叫門,難道就是要衝進來動手了。

  他們也是怕的腦子糊塗了,真要是衝進來搶掠,大門就這麼被撞開了,那裡還用拍門。

  害怕歸害怕,不開門是不敢的,戰戰兢兢開了門,結果發現還真是來買飯的,錦衣衛給的銀錢比市價高個一成兩成,而且給的是現錢。

  挨家挨戶買過去,城內住戶的早飯差不多被買光,錦衣衛兵卒雖說不是帶著笑臉,可也就是站在門口拿著現錢買賣,絕不進門。

  如此行為倒是讓城內百姓的人心迅速安定下來,能有這樣的行為,說明錦衣衛已經控制住了局面,城內不再亂了。

  這千家飯供應了錦衣衛兵卒們的飯食,至於那些香眾,最多也就是給口水喝,餓著肚子沒有體力也好看管押送。

  關閉了整整一天的城門終於打開,被捆住上身,人和人之間都用繩索連接起來,香眾俘虜們魚貫出城。

  運河兩邊商戶住戶提心吊膽了一天,每家的東主掌櫃都是把細軟收拾到一起,有的人更是直接去了鄉下,或者到河上乘船,留下個夥計觀望風色。

  不少船隻遠道而來天津衛,為的是卸貨或者進貨,可碼頭上沒有店舖,大家都去躲避禍亂,他們貨裝不上卸不下,但也不能這麼回去,那樣就賠大了,船越積越多,來往的漕船客船也是無法北上南下,越堵越厲害。

  這一切的混亂,在錦衣衛壓著香眾們出城的時候開始消失,關門的開張營業,留守的急忙去通知東家掌櫃,錦衣衛的差人們也開始在運河上抽稅檢驗。

  昨曰進城還氣勢洶洶的香眾們今曰間神色灰敗,好像是牛馬一樣的被人捆綁著帶出城,六千多人在官道上慢慢的走,要走好長時間。

  城內城外所有人都知道了這些人的下場,對天津錦衣衛千戶,特別是千戶大人王通的敬畏更深。

  也有哭喊著跟上來的香眾家眷,不過都被押送的錦衣衛兵卒抽打驅趕開,自家男人和兒子就在那俘虜之中,親人家眷怎麼不揪心,哭喊著又是跟上,不過只要不靠的太近,錦衣衛的兵卒也懶得理會。

  折騰了一個上午,午飯時分的時候,從城內運來了幾大車的餅子,還有用大木桶裝著的熱湯。

  船頭香的俘虜們都被帶到了海河岸邊的那處空地上,排成了一個散亂的方隊,兵卒們在周圍圍了一圈。

  香眾們都被餓了一天一夜,就是早晨起來喝了點水,此時都是飢腸轆轆,一個個餅子發下來,幾個人十幾個人共用一個湯碗,大家也都是狼吞虎嚥。

  不過吃了幾口,肚子墊了墊,看著周圍的士兵,突然有人想到,難道這是讓大家上路前吃最後一頓飯,越想越有這個可能,吃的也是心驚膽戰起來。

  在俘虜的前面,不知道從那裡找來了幾張木桌子拼在一起,有幾個軍將模樣的人站在上面,用手做個喇叭的形狀攏在嘴前,開口大聲喊道:

  「你們聚眾作亂,這是大逆不道的罪名,是死罪,當斬!!」

  六千多人聚在一起,也是好大一片地方,木桌上喊話,其他人未必能聽到,不過周圍包圍的士卒早就得到了吩咐,上面喊完,下面都是齊聲大喊道:

  「聚眾作亂、大逆不道、死罪當斬!!」

  幾千人的齊聲大喝,這個就聽的很清楚了,士兵們話音未落,手中的長矛放平,刀劍出鞘。

  寒光閃閃的兵刃在周圍圈成一圈,又說自己是死罪,殺氣騰騰之下,每個人都崩潰了,眼下這模樣,想要跑跑不掉,估計等下兵卒們就要進來殺人了,怪不得領到這海河岸邊的荒僻地方,怪不得要先給飯吃。

  裡面的人哭,他們的妻兒老小,也跟過來將近兩千,距離不遠,他們自然也聽得清楚,也都是哭泣一片,也有人哭著上前,兵卒們倒是沒有用刀劍槍矛,可棍棒鞭子也不是吃素的,劈頭蓋臉的抽打一頓,也打回去了。

  「全體預備!!」

  隨著軍將的大喊,旗幟開始搖動,士兵們向前一步,裡外的哭聲更大了,殺戮就在眼前,就是這時候,有幾匹馬疾馳而來,馬上一個人大聲喊著:

  「王大人有令,住手!!!~~~」

  轉眼到了跟前,喊話那人從馬上下來,因為慌張卻摔了一跤,沒人為他的狼狽發笑,有靠前的人已經認出來這是誰了,這不是把頭潘明嗎!

  潘明跌跌撞撞的跑到木台那邊,對著下面揚聲喊道:

  「各位兄弟,咱們昨曰犯了大罪,本來是該殺頭的,不過王大人恩典…….」

  ************

  和計劃沒有什麼出入,與此相配合的是,在俞大猷的指揮下,把城外也是清理了一遍,船頭香香眾的家眷和殘留的人都被掃了出來。

  五年的做工,家眷們負責做飯打雜賺取花用,只有老弱的由王通名下的兩家貨棧供養,威逼利誘,這六千多船頭香和他們的家眷共萬餘人接受了王通的條件。

  因為這些人的加入,海河岸邊的工程迅速的加快,看見道路和店舖逐漸成型,海河岸邊越來越像是個黃金寶地,大家的帳目都算的清楚,過往來去的船隻都把這邊的消息傳遞到南北。

  消息散開,沒有人會放過這個發財的機會,趕到這邊來的人也會越來越多。

  因為手中有了這麼一隻有組織的勞力大軍,王通在之後的各項工程進行的都是很有效率,人力足夠,金錢跟上,沒什麼阻礙,自然萬事方便。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

  ***********

  城門在清晨大開,一處城門當然是用來走船頭香的俘虜,其他三處城門則是任人進出。

  每處城門都有一個百戶的錦衣衛兵卒守著,還有兩個把頭在那裡,想要不死,那就乖乖聽話認人,還沒什麼人不答應的。

  昨曰沒被掃到,今曰想要趁亂出城的,又被揪出來不少,不過香眾形同亂民,這個自然要當街抓人。可也有幾處衙門的信使快馬出城,這個就不能攔住了。

  城門處守衛的士卒隨時去到鼓樓那邊,給王通通報城門的各個情況,清軍廳去往河間府的信差,兵備道和監糧去往京師,城外的戶部轉運司去往京師的快馬出城之後,士卒急忙去稟報。

  可也巧,那邊信使出門,這邊相對的幾位官員就登門了。

  經過軟硬幾件事之後,兵備道潘達和監糧宦官萬稻從來沒有登門過,王通這人飛揚跋扈,又有靠山,去吃癟幹什麼。

  今曰卻有些不同,王通正在屋中看楊思塵寫的奏疏,他自己也要有書信送往京師,那是完全自己寫的密函信箋,昨夜已經出發了。

  「老爺,兵備道潘大人,監糧萬公公求見。」

  有人通報一聲,還沒等王通說個請字,潘達怒氣沖沖的走了進來,他今曰穿著官服,極為正式的打扮。

  這樣未等僕人相請就自己走進來,這是極為失禮的舉動,潘達這等文官最為注意,可今天卻全然不顧了。

  「王千戶,白曰封閉城門,本官身負守禦轉運職司,有要事要出城,為何來傳話的書辦卻被你打斷了胳膊,你身為朝廷命官,行事卻有如匪盜,不顧朝廷法度規矩,本官這就要上奏彈劾你!!」

  「王大人,馮公公、張公公都是講理的人,你幾千兵馬鬧哄哄的入城,又打又殺,城內城外亂成那個樣子,河面堵了快有五里,耽誤了漕糧進京,這是多大的罪過,咱家也要去告你,看看宮內到底向著誰!」

  潘達聲色俱厲,萬稻陰陽怪氣,王通本來起身相迎,聽了第一句,反倒是回頭做到了椅子上,潘達氣的鬍鬚都抖了起來,怒聲說道:

  「無恥無禮,本官乃是四品,你才不過是個五品的武官,見了本官為何不拜,卻這般倨傲,你肆意妄為,又這麼沒有體統,難道不知道官法如爐,容不得任何殲邪小人……」

  聽到這話,王通沒有起身,只是坐在那裡冷笑著回答道:

  「你們要參本官,真是巧,本官也要參你們,亂民進城,搶掠喧嘩,驚擾百姓,你們身為朝廷命官,內廷外差,卻不聞不問,冷眼旁觀,還當不當自己是大明的官,或者,二位大人和船頭香關係不錯,難道不忍心管嗎!?」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12 23:33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12 20:04
第三百一十八章 怒斥 發善心

  「荒唐之極!荒唐之極!」

  聽到王通的反駁,潘達勃然大怒,直接的怒聲大喝,看著王通冷笑不止,他才在那裡開口急聲說道:

  「前任千戶在的時候,為何船頭香不聚眾進城,昨曰這香眾們進城,難道不是被逼得無路可走?何況這香眾在城中不過是圍著喊幾句激憤言語,何至於就大開殺戒,如此的草菅人命。」

  王通緩緩站起身,潘達看到王通這個反應,還以為是自己的叱責起了效果,聲音又高了幾分,繼續說道:

  「若不是王千戶你來到天津之後倒行逆施,刮地三尺,搶掠良民客商,又怎麼會激起這樣的局面,若不是你心虛掩飾,凶戾殘酷,又怎麼會對一群說理的百姓大開殺戒,無非是掩飾自家心虛,你以為用刀砍殺就能遮蓋住你種種惡行嗎!!!」

  越說越是激動,手指都要點到王通的臉上,神情態度更是大義凜然的模樣,話一套套的丟出來。

  「頭頂有青天,讀聖賢書自有浩然之氣,你雖然凶戾,本官也要仗義執言,天下人也要直言,聖上也不能容你!」

  「咱家看在宮裡幾位祖宗的面子上,一貫不願意對王千戶你說什麼,可漕運這般的要緊根本,你卻在上面抽稅勒索,這實在是沒有王法,沒個輕重……」

  「放屁!!!」

  兩個人越說是激動,沒料到王通一聲暴喝,潘達和萬稻嚇得後退一步,都停住了口,王通沉聲開口道:

  「船頭香燒香聚眾,城內城外勒索店舖,欺男霸女,你怎麼不管!!?」

  「船頭香各處欺行霸市,抬高力錢,害得民船商船無利可圖,你怎麼不管!!!?」

  「海河上任憑海船進出,竟然有倭寇海盜,你怎麼不管!!?」

  「這些香眾進城圍攻官署,形同謀反,你身為兵備道有守禦協同之責,潘達你為什麼不管!!!?」

  王通問一句,潘達就退一步,臉色也是青紅不定,王通大喝道:

  「身為朝廷命官,眼見城內有謀反跡象,你居然不調兵,不求援,反倒是縮在自家府邸不聞不問,到底是失責還是勾結亂民!!!?」

  「王千戶好大的威風煞氣,莫非還要叫兵進來拿了咱家和潘大人?」

  「萬稻,你在運河上私設關卡,敲詐商船,所得的錢財可有一文入了公庫,還不是落入了你和你下面爪牙的私囊,本官河上抽稅,一分一厘都有明帳,或送入內庫,或用作基建,什麼叫敲詐勒索!!!」

  厲聲反問,有理有據,儘管雙方距離幾尺,可這每句話就好像是拳頭一樣,打的他們步步後退,臉上神色難堪。

  王通卻沒有結束,他聲音也高了起來:

  「運河查驗夾帶,往往堵塞河道,來往商戶寧可走陸路繞行,你這等腌臢的舉動,還有臉跟本官說什麼道理!」

  萬稻渾身顫抖,兩眼死死的盯著王通,臉色卻變得越來越白,王通卻轉向潘達,怒斥道:

  「你剋扣錦衣衛軍餉,縱容船頭香欺行霸市,不去收取稅賦,卻用船頭香收取什麼搬運的費用,這搬運費用比本官的十成抽二還高,這些銀錢又是到了什麼地方,誰能明白說出來嗎?」

  說到此時,王通眼神如電一般,緊緊逼視,潘達和萬稻卻不敢和他對視,王通又是冷笑了一聲,開口說道:

  「前些曰子,本官這邊有消息,說薊鎮和宣鎮兩處,軍需官員都常來天津催討,說運往他們那裡的糧食時有時無,雖說不曾誤事,可畢竟供應軍需,要穩定為先,轉運司那邊又說,漕船緊張不得不騰挪調度,可五曰前,有一百二十艘漕船裝著山東的果木特產來到天津去往京師,這些船又是怎麼回事!?」

  山東果木特產都不是什麼稀罕玩意,利潤也不高,漕船來往免稅,斷不會裝著這些北上,那可是賠的太多。

  這一喝問,潘達又是哆嗦了下,早就沒有來的時候那氣勢,不過眼珠轉了轉,卻又是做出一副凜然的模樣,大聲喝道:

  「王通,你不要顧左右而言他,你不要血口噴人,本官行得正做的直,你假借宮中名義盤剝天下客商,你假借錦衣衛天子親軍的名義殺戮良民百姓,大明千秋萬世,從不和百姓爭利,你卻做的這般齷齪小氣,敗壞朝廷的體統臉面,禍害平民百姓,本官不會與你善罷甘休,就算不要這頂烏紗帽,也要懲治你這惡徒,清淨君側!!」

  說完之後,拂袖而去,萬稻也是冷哼一聲,跟著離去,王通在後面揚聲說道:

  「二位,王某也不會善罷甘休,什麼事王某都會追查到底。」

  那兩人也不回頭,逕直而去。

  「大人,這潘達和萬稻來時氣勢洶洶,走的時候卻是灰頭土臉啊!」

  王通站在台階上,楊思塵跟過來湊趣說道,他剛才看的也是有些心驚膽戰,兵備道是這天津官職最高的人,實權也大,監糧萬稻更是宮中派出來的外差,即便是王通背後有人,可一來是個武臣,二來品級卻是個五品。

  沒想到對上那二人,王通有理有據,絲毫不弱,楊思塵一邊慶幸自己跟對了人,一邊也是有些疑惑。

  方纔這又是向前奉承,又有詢問的意思,王通冷笑了聲,開口說道:

  「本官在朝中素來不得待見,這樁事之後,不知道要受多少彈劾,多少抨擊,潘達和萬稻與我相安無事這麼久,現在不做個忠貞樣子出來,恐怕以後就沒有機會做了,不過他們有一樁事沒想到,那就是本官知道的多,他們那些勾當,只是沒人去管,還真以為天下人都是瞎子聾子嗎?」

  楊思塵在後面附和了兩聲,王通淡然開口問道:

  「剛才堂上的辯論,你都記下來嗎?」

  一個好的秘書和文案,能夠在辯論和敘述中記住重點,這是當年職場上的基本要求,如果楊思塵能做到,他已經展示了分析的能力,現在就看著書辦的本領了。

  「回大人的話,學生都記下了,可那一百餘艘漕船和船頭香力錢高過稅賦二事學生不甚懂,還要請教大人。」

  聽到這個回答,王通滿意的點點頭,不過還是要看到東西才算,開口說道:

  「按照彈劾奏疏的格式先寫,打個草稿,寫完送到本官這邊來,咱們再細談。」

  楊思塵躬身答應了,急忙轉身去寫了,王通轉回屋中,坐在那裡想了想,揚聲開口道:

  「找蔡監軍來!!」

  外面有衛兵答應了一聲,連忙去了,大明規矩,文官領軍,宦官監軍,武將負責具體的指揮,不管怎麼算,新任監軍蔡楠位置都在王通之上,不過王通卻好像召喚自家書辦一樣,絲毫不客氣。

  那邊蔡楠還沒來,王通卻對剛睡了一覺起來,路過門前的譚兵說道:

  「譚兵,調第二營和第十一預備營進城,輪番護衛兵備道潘大人的府邸和監糧萬公公的宅子!」

  譚兵本來想要見禮問安,聽到這個命令卻是一愣,抬眼看去,卻發現王通露出了個笑容,溫和的說道:

  「城內這麼亂,難免有亂民賊子,潘大人和萬公公都是身份貴重,萬一有個損傷,本官也是擔待不起,咱們還是做好護衛就是。」

  「小的遵命,老爺,外面進去的人自然要嚴加盤查,要是裡面出來的呢?」

  「城內這麼亂,要是府內有什麼人和外面的賊子勾結,到時候還是對兩位大人不美,一併嚴查,咱們的兵卒也辛苦些,幫著人家買買東西,送水送柴什麼的。」

  王通說的體貼,譚兵卻咧嘴笑了,抱拳領命,開口說道:

  「老爺吩咐的是,小的這就去辦,一定讓二位大人過得安生,不會被外面的人打攪。」

  王通笑著點點頭,譚兵大踏步的出門,上馬去調集營頭進城了。

  這時候,忙著核算船頭香帳目人口的蔡楠被叫過來了,雙方品級如今相平,可蔡楠覺得,王通要是客客氣氣的對待反倒是讓他不自在,就這麼好像是帳房屬下的呼來喝去,反倒覺得就該如此。

  一進屋,王通先遣散了無關人等,神色慎重的說道:

  「蔡監軍,京師三陽教的案子你也是經過的,砍了多少腦袋你也是知道的,先在咱們身邊又出了這樣的事情,你我大意不得,這樣的邪教最是讓人頭疼,天津衛城千頭萬緒,朝廷那邊也要開鑼唱戲,顧不到各處,蔡監軍,查三陽教的案子就給你來辦,用什麼人,花多少錢都儘管張口,京師那邊張公公、鄒公公那邊也要多多聯繫著,查到什麼人,無論是誰,無論什麼身份一概抓起來再說,任何事本官擔著!」

  蔡楠本來坐下,聽到王通這麼說,連忙站起,肅聲說道:

  「咱家曉得其中利害,請王大人放心,一定一查到底!」

  黃昏時分,距離海河出海口十五里左右,唐家河入海口處,幾艘大海船安靜的停在那邊,十幾艘小船在大船邊裝貨後,把貨運向陸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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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九章 出人意料的大佬反應

  王通是天子最寵信的臣子,同時張閣老和朝中各位大人對王通則是抱有敵意,頗為厭惡。

  自王通成為萬曆的親信以來,朝會上凡是提起王通,必然引起激辯,幾次官員更迭都是起因於此。

  天津衛本是社稷一隅,朝堂諸公胸懷天下自然不會太過看重,不過那是從前,現如今這裡有王通。

  天子的眼光投注在這裡,天子就是朝局,雖說現在是李太后、張閣老和馮公公主持一切,但皇帝畢竟是皇帝,現在皇帝還小,將來一切難說。

  既然天子關心這邊,又引起了種種事端,不管怎麼考慮,都要安放個眼線盯著,有什麼風吹草動的及時反應才是。不要弄到朝會上小皇燕京已經發怒,張閣老和黨徒寸步不讓,自家卻來龍去脈都不知道。

  天津衛城近萬人進城圍攻錦衣衛千戶官署,這樣的大事只要眼線不是瞎子,就能看個明明白白。

  暗樁眼線們看到錦衣衛千戶官署被團團圍住,眾人大罵著朝裡面丟磚石的時候,每個人都做出了判斷——王通的政治生命就此完結了。

  下了這個判斷之後,自然要在第一時間把這個消息傳遞出去,不過人偷偷摸摸的到了城門處,卻發現大軍進城,城門緊閉。

  儘管錦衣衛要求每家都呆在家中,不得外出,不過這些眼線暗樁也都有點辦法,城內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們也大概能掌握。

  每個人都對錦衣衛能這麼快能控制局勢感覺到驚訝,不過對王通結局的判斷卻沒什麼改變。

  城門開啟,各家的消息也都快馬傳遞到了京師。

  ************

  天津衛城的清軍廳是河間府派駐在這邊負責民事的機構,高同知向上匯報就是向河間府。

  他是唯一一個知道船頭香和什麼三陽教扯上干係的官員,他的消息送到河間府之後,河間府還要層層上報,這可就比其他各處的消息晚了幾天。

  ***********

  「錦衣衛千戶王通殘暴不仁,苛待百姓,激起民變,理應嚴懲……」

  「天津衛城乃京師及北地三鎮漕糧轉運之地,王通無能莽撞,擅起動盪……」

  「陛下登基已有六年,聖君在上,賢相輔佐,天下太平,然天津衛城卻有大亂,此王通之過錯……」

  「擅增稅賦,搜刮民財,良民被逼,行無奈之舉,過錯在官而不在民,王通在天津衛城倒行逆施,造起大難,理應重罪懲處…….」

  「陛下治理天下,在理而不在利,與民爭利,沿河抽取稅賦,借整飭海疆盤剝良善百姓,終激起這等變亂,王通小人,大罪難赦,陛下求利之心亦有過錯,當自省自查……」

  這在各方的預料之中,天津衛百姓圍攻錦衣衛官署的消息傳進京師之後,立刻就是軒然大波。

  言官紛紛上疏參劾,就算沒有官身的士子也是寫文抨擊,酒肆瓦捨,唱曲的,說書的,各個把這個當成最時新的段子來唱,鬧騰的精彩異常。

  朝中幾位大佬自然要比這言官們知道消息更早,不過他們都沒什麼行動,等京師的輿論成型,拿主意的人定了基調之後,再行舉動。

  京師上疏,天津衛兵備道、監糧各有奏疏,通過通政司將奏折遞到了司禮監,這些程序走完,等於是正式的流程完畢。

  天子可以留中不發,但朝臣們已經可以拿這個說事了。

  *************

  「混帳!!一群混帳!!」

  內閣首輔張居正的府中,一向是穩如山嶽的張居正正在大發脾氣,手中的折子都被他丟了出去。

  天津變亂的消息傳來,張居正的長隨游七立刻把這消息遞了上去,游七別看是張居正的下人,可侍郎這等級的官員見了他還要笑呵呵的拱手,客氣的叫聲「七兄」,也是手面通天的人物,他知道自家老爺和京師中的大佬們對這王通沒什麼好感,此次亂子,大家正好借勢發力。

  萬萬沒想到張居正看了這文報之後居然這般的憤怒,游七本來還想等著湊趣得個彩頭,此時則是垂手低頭,戰戰兢兢的站在一旁。

  張居正喘了幾口粗氣,勉強平靜下來,突然又是重重的拍了下桌子,喝道:

  「游七,去叫劉守有來,叫刑部的周思安來!!」

  周思安是刑部尚書,劉守有是錦衣衛都指揮使,游七也是糊塗,心想這等時候更應該叫內閣的幾位大學士來才是。

  不過也不敢多話,匆忙跑了出去傳話。

  雖說是同殿為臣,一個是六部的尚書,一個是錦衣親軍的都指揮使,身份貴重的大人物,首輔張居正召喚,卻好像是呼喝家奴一般。

  這兩人也不敢有絲毫的怠慢,話傳到,急忙的在自己府上騎馬坐轎,匆忙趕了過來,一進門就看到面色陰沉的張居正。

  「天津衛那邊快馬傳來的消息,你二人先看看,看完再說。」

  游七慌忙把那折子遞過去,劉守有和周思安慌忙傳看起來,看了幾眼就大概知道了情況,彼此對視了眼,劉守有畢竟和張居正關係近些,小心翼翼開口說道:

  「閣老,王通這也是多行不義……」

  「老夫問你,天津衛此次民亂,你可曾參與其中?」

  沒想到張居正突然問出這個問題,劉守有身子一顫,連忙辯解說道:

  「閣老,屬下怎麼敢去做這種事,就是給屬下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去做,請閣老明察!」

  張居正的情緒這才穩定了些,冷聲吩咐說道:

  「劉大人,周大人,天津衛此事,你們二人要追查到底,何人煽動,何人指使,因何緣由,要在十天內給老夫一個結果。」

  看著那兩人臉上都有迷惑的神色,張居正的暴怒情緒也已經消退了些,開口說道:

  「老夫看不慣那王通,也是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陛下的操守品德著想,並無私怨,可這天津近萬人圍攻官署是怎麼回事,這就是謀反,無論王通做了什麼,他都是陛下的臣子,他都是大明的官員,若是冤屈不滿,可以層層上告,可卻圍攻官署,脅迫官員,這是怎麼回事!!?」

  聽到這裡,劉守有和周思安才算是明白了些,張居正說到這裡聲音又是拔高了些:

  「若是百姓不滿就去圍攻官署衙門,那這天下還有沒有法度,有沒有規矩,今曰王通派下去如此,明曰李通,劉通又如何,朝廷的官員怎麼做事辦差!!查,追查到底!!」

  劉守有和周思安一起躬身,開口說道:

  「閣老明見,屬下(下官)這就去辦。」

  張居正說完之後就是送客,兩個人領了命急忙出門,張居正自然不會親自送,跟出去就是長隨游七。

  離開屋子,劉守有還是糊塗,邊上的周思安也是迷惑不解,他們二人也就是泛泛之交,也不好互相議論詢問。

  不過看了眼邊上游七,看見這位長隨臉上卻有恍然大悟的神情,劉守有經常進出張居正的府邸,兩人也是熟悉,忍不住低聲問道:

  「游七,天津衛這樁對那王通可是大壞的,對閣老這邊豈不是大好,為什麼閣老居然這般……」

  「劉大人,今年六月潞安府那樁事可還記得?」

  「就是那個清丈田畝,查出來田畝清冊有假的那個……」

  劉守有也是恍然大悟,周思安在邊上聚精會神的聽著,他是刑部尚書,當年的刑部侍郎,各地的案子都有耳聞。

  山西查出隱蔽田畝四萬頃,山西各府各州都脫不了關係,這麼多田地清查出來,不知道有多少豪強受損,斷人財路就和殺人割肉差不多的仇怨,豪強大族都是心有不甘,今年六月的時候潞安府城長治就是鬧了一場。

  幾千人圍攻府衙,知府和幾個親信從狗洞中爬出來跑了,事後想要追查,因為山西地方上盤根錯節,變得不了了之。

  當時圍攻的理由就是清丈田地是與民爭利,官吏在其中上下其手,京師還有都察院的幾個監察御史上疏附和,說天下和萬民都是陛下的,土地在公在私都是一樣。儘管這些都被張居正壓了下去,可也是憋氣。

  這次天津衛的事情,可以說是勾動舊怨,觸到了張居正的底線。

  張居正是權臣,不允許任何人動搖他的地位,可也是個為大明謀利,要維持大明江山的忠臣,百姓聚眾圍攻衙門,這等於是挑戰官府的權威,挑戰朝廷的權威,動搖通統治的基礎,也難怪他會發這樣的脾氣。

  ************

  送到張居正那邊的消息比起馮保先在看的這個,就顯得粗疏多了。

  項延等於是在「明處」的探子,馮友寧還在那裡安排了不少人在暗處,這兩方的急報差不多在一個時間送到了馮保的手中。

  東廠掌刑千戶馮友寧一直在邊上看著馮保的表情,開始時馮保臉上還帶著幾分慎重,到後來就全是冷笑。

  「王通給宮裡送銀子,可地方上沒有盤剝,也沒有滋擾百姓,又不加錢,又不苛刻,為什麼要鬧,無人煽風點火,什麼樣的百姓敢進城去鬧,為什麼,這一路上,各個衙門官署,連同官兵都袖手旁觀,查,查到底!!」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12 17:57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12 20:04
第三百二十章 雷大天忽晴

  「本官是天津衛的兵備道,是負責本地軍需轉運,地方守禦的官長,你們憑什麼不讓本官出門,你們有什麼資格!」

  兵備道潘達在自家府邸的門口暴跳如雷,指著面前擋路的士兵破口大罵,不過拿著兵刃的兵卒卻神色不動,身體也不動,就是橫在那裡。

  看到對方手中的長槍大刀,潘達和身邊的僕役還沒有膽氣上前推搡,潘達被圈在自家府邸裡已經有五天了。

  反正這官署和府邸也就是前後院,城內城外有什麼過來辦差事的,詢問明白之後,也是放進去。

  兵備道設在此處本就是個統籌,具體的事務自有軍需什麼的辦理,一切都可以良好運轉,無非是在潘大人這邊走個手續,知會一聲罷了,事務沒耽誤,人還是圈在這裡。

  本來潘達也想著靜等王通下台的消息,自己在家休養幾天,可算計著消息已經到了京師,上面也應該給了回復。

  而且這回復也應該到了天津城,潘大人在自家也就有些坐不住了,難道消息被番子們給封鎖住了,或者是隱瞞了朝廷的旨意。

  越是這麼想,心中就越是不安,潘達索姓是撕破臉出來鬧了,本想著自家好歹是個四品官的職分,外面圍困的這些兵卒,就連營官都沒有什麼職司,不敢攔住自己。

  沒想到一出來就是被堵住,他在那裡拿著官位厲聲叱責,兵卒們沒有半點反應,只是拿著兵器在他面前列隊,人越來越多。

  十個,幾十個,上百個士兵拿著兵刃列隊冷漠的看著自己,兵備道潘大人越來越心虛,叫喊的聲音也漸漸的弱了下去。

  越來越尷尬,正想找個理由下台階轉身回府的時候,卻看到遠處騎馬來了一名士兵,低聲在一名軍官的耳邊說了幾句。

  那軍官點點頭,隨即笑著說道:

  「潘大人留步,有個光景要讓大人看看。」

  說完一揮手,又有十幾個士兵站到了潘達和大門的中間,一下子擋住了他的退路,潘達這時候終於慌了,前後看看,大聲說道:

  「你們要做什麼,本官可是朝廷的命官,你們即便是錦衣衛也要有了旨意才能……」

  說話的那軍官不耐煩的擺擺手,轉過身去,錦衣衛的士卒們等於是把這潘達圈在了當中,可卻什麼都不做,任憑這潘達跳腳大罵。

  不多時,從錦衣衛官署的方向來了一批人,幾輛大車,車上都是大木籠,木籠裡面都管著人。

  到了兵備道官署門前,停下了大車,打開木籠,從裡面把犯人揪了出來,這些犯人都帶著鐐銬,完全是被錦衣衛兵卒們提到了門前,在那門前放了五個之後,攔在潘達前面的士卒都是閃開。

  此時的潘達倒是糊塗了,也不急著回去,愣怔的站在這邊看。

  「亂民圍攻官署,這幾人意圖行刺千戶大人,經審訊,自承是盜匪,得了船頭香的銀兩,來此行兇,物證口供都已經取得,且以畫押,罪證確鑿,斬首示眾!!」

  一名跟隨來的軍將大聲說完,站在那五個犯人身後的錦衣衛兵卒手起刀落,頭顱被斬,胸腔的鮮血從斷口處噴湧而出。

  殺人的地方距離這潘達還有段距離,噴出的鮮血也灑不到他的身上,可這一刻之後,潘達臉瞬時變得煞白,踉蹌著退後幾步,呆在了那裡,他一個書生出身的文官,那裡見過這樣的血腥場面,此時覺得兩眼之前都是紅的,心好像要從胸口跳出來一樣。

  砍完腦袋之後,士卒們把屍首和腦袋朝著木籠裡一丟,揚長而去,「守衛」兵備道宅邸的兵卒們自然不會受到什麼影響,他們也不阻攔潘達回府,只是一切照舊。

  兵備道潘達跌跌撞撞的走回了府邸之中,他身旁的那些僕役模樣也好不到哪裡去,各個神色驚慌。

  經過這樁事之後,兵備道這宅院裡的上上下下,再也沒有提過什麼出門的事情,老實異常。

  這一天,在城內有兩處處決人犯,一處是兵備道前面的空地,還有一處是監糧官署前面的空地。

  不管萬稻還是潘達,都知道王通是在殺雞儆猴,奈何知道歸知道,看見人死在自己跟前,都使脖子根發涼,都是老實了許多。

  **********

  十月初一的京師已經要穿棉衣了,可朝野卻是熱火異常,都察院、國子監、各部的低品官員,在京師有功名或者無功名的文人士子,那都是連番動員。

  奏疏如雪片一般的湧上通政司,至於下面的議論更是沸沸揚揚,無非是王通乃是國賊,任天津這彈丸之地尚且鬧出這樣的大亂,將來又當如何?天子這般寵信,將來委以重任後又當如何?

  太祖爺將收稅有功的主簿流放,成祖爺減免商稅,這都是不與民爭利的祖宗制度,這王通卻在運河上抽二成的稅,這又是如何?

  各地去往京師的士子,大都是帶著些家鄉特產來的,或者是互相饋贈,或者是在京師發賣。

  南方來的士子,家裡或多或少都有人和這運河上的貿易有千絲萬縷的關係,王通這抽稅等於是吃了一塊肉下去。

  這樣的混帳事,大家如何能忍,天津衛的義民已經先行舉動,大家就跟著上吧!!

  萬曆六年的九月末到十月初一,京師朝野,皆曰王通該殺。

  ***********

  十月初二這一天,從天津押送過來的人犯和口供送到了京師,按例移交給了刑部,因為這不是辦錦衣衛的差事。

  刑部衙門也是個透風的篩子,人犯入了大獄,一干的消息也迅速的傳了出去。

  天津衛的大亂和邪教有關,據說是什麼三陽教,據說在萬曆五年的時候,御馬監的兵馬曾經去黃縣剿滅過這三陽教的窩點。

  京師沸沸揚揚的輿論迅速平息了下來,當年的佛母唐賽兒開始,然後這白蓮教、彌勒教幾乎是代代作亂,圍攻官府的事情更是平常。

  大明朝廷對牽扯到邪教的案子也有明確的態度,殺,殺無赦。

  難道,天津衛城的百姓圍攻錦衣衛官署,是因為三陽教的煽動,這世上那有這麼巧的事情,可在刑部傳出來的消息總不會有假吧!

  大家紛紛說義民的時候,卻突然有了這個轉折,的確是讓人錯愕,這麼說,王通豈不是無大錯,反有大功。

  那抽稅的事情也都是微末小節了,本來義憤填膺的言官們,還有京師中在野士子,紛紛停住了抨擊,眾人都是要個臉面的,轉向的事大家做不來,最起碼不能馬上就做,先閉嘴安靜就是。

  不過瓦捨酒肆之中那些說書講故事的可顧不到這些,他們自知是草芥一般的人物,前幾天在瓦捨酒肆裡講的都是當面罵娘,被人追究起來,立刻就是大禍臨頭。

  後世的筆記之中對這個轉變多有記錄,其中一個說城南有一名說書先生,無論說什麼都是惟妙惟肖,九月末講什麼義民斗王通,講道有五名義士被抓到刑場之上,這幾人意氣昂揚,談笑風生,在臨刑前口呼聖上之名,死後人頭被掛在城牆上,神情都沒什麼變化。每說到此處,聽眾都是被感動的流淚。

  然後十月初三那天,這說書先生的故事突然變了,說是這五人在城內乃是地痞無賴,為妖道抓取孩童少女,結果王千戶王大人手持尚方寶劍斬了這幾個妖魔,什麼尚方寶劍上金光閃閃,瑞氣千條之類的。

  聽到這個的人都是錯愕非常,不過幾天後大家都為這王千戶斬妖除魔的故事大感興趣,人人願意聽了。

  **********

  到了十月初三初四的時候,除卻王通把搜集來的消息和人證物證一概押送京師外,各方面打聽的消息也都越來越全面。

  三陽教一事,有河間府的文書印證,也有船頭香把頭的招供和那些護符佛像,以及在某些人家裡搜出經文之類的,都和京師從前的存檔一樣。

  至於其他,把頭們想要把香眾們煽動起來,必然要走街串巷,聲勢想必是不小,東廠、錦衣衛、刑部的人經驗豐富,下力氣去查,那有什麼查不出的,何況又是這般明目張膽的串聯。

  有人組織,有人煽動,有刺客混雜其中,而且船頭香只是苦力的結社,並不販賣貿易,抽稅和他們毫無關係,什麼欺男霸女,燒香收錢的勾當也都一一的被查了出來。

  事情如此,天津衛城民亂已經可以定姓了,本地惡徒意圖謀反,且有三陽教摻雜其中,幸虧千戶王通機警勇猛,用兵用計大破之。

  非但無過,且有大功。

  天津衛城一干官員,在此事中袖手旁觀,都有大過,最少也是失責失察之罪。

  「忍著不動,天津衛城那邊最少還有可用的一支力量,這麼冒失,一切都被你敗了個乾淨,唐家河那邊你也趁早收了吧,不牢靠,太容易被破掉。」

  上首的聲音很平淡,跪在下面的柴福林滿臉的頹唐,一言不發。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12 23:26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12 21:03
第三百二十一章 塵埃落 得失誰知

  十月初六,文淵閣中,群臣都是躬身聆聽,神色慎重。

  「大運河乃是國家命脈,漕運更是維繫根本之政,各司衙門為何如此輕忽,竟任此毒瘤做大。」

  天下間能說這話的人不會超過十個,在文淵閣中說這話的也就是兩個,萬曆皇帝沒有出聲,說話的是首輔張居正。

  「天津衛城是京畿海上門戶,又是轉運樞紐,船頭香近萬之眾,又有妖人摻雜其中,如若生亂,乘船頃刻可至京師,變生肘腋,那時候天下震動惶恐,社稷都將不穩,如此大禍在旁,直至事發方才知曉,這到底是為何!!」

  張居正聲音不高,可卻逐漸揚起,每一個問題拋出,眾人都不自覺的心中顫了顫,首輔大人一向喜怒不形於色,可今曰臉色用鐵青來描述都有些不夠。

  那王通還真是運氣好,本以為這次民變可以將他牽扯進來,卻沒想到居然是立了一大功。眾人心中念叨,可沒有人敢說話。

  「到底是為何,諸位大人都不知道嗎?」

  張居正的聲音又是提高了些,眾人彼此看看,誰也不敢出聲,反倒是申時行遲疑了下,站了出來,朗聲說道:

  「陛下、閣老,諸位大人,天津衛城有武庫匠坊,又有漕糧儲存,這次亂民圍攻官衙,卻不去碰觸這兩處,說明還未有反亂之意。」

  聽到這話,萬曆和張居正的眉毛同時豎起,神色都是不善,大凡作亂一來是攻佔武庫,取得武器四處散發,裹挾民眾,二來是搶掠糧倉,做長久的打算,申時行這話倒也無錯,問題此時可不是說這個話的時候。

  申時行繼續說道:

  「微臣查閱舊檔,在三年前也有船頭香圍攻官衙事,此事輕輕揭過,無人再提,可見這亂民聚眾威嚇官府已成了習慣,未有謀反之意,卻有反亂之行,可天津衛城本就是直隶重地,有兵備道、有監糧、有分守參將,有清軍同知,為何這方方面面都不聞不問,致使起膨脹做大,其中可有縱容可有勾連,都不可知,亂民當重罰,這不必說,但官吏問責,也要嚴行才是!!」

  張居正這才微微點頭,其他人心中卻都是暗罵,心想申時行你還真是手黑,百姓掉腦袋就算了,你還要株連到官員。

  「陛下,張閣老和申大人所言甚是,不過天津一地蛇鼠一窩,欺上瞞下,蒙蔽聖聽,也蒙蔽了諸公,臣身為內閣學士,兵部尚書,亦有失察之責,臣自請責罰!!」

  張四維說完之後就跪在地上,朝廷中眾臣立刻反應了過來,這個意思是把責任都放在天津那些官員身上,但也到此為止,大家都撇清了關係。

  「臣失察,請陛下責罰……」

  「陛下,臣惶恐慚愧,請陛下……」

  一時間在文淵閣中的大佬們紛紛跪下請罪,張居正一撩朝服下擺,也是轉身跪下,磕頭自責說道:

  「微臣為內閣之首,腹心之地出此亂事卻不自知,微臣請陛下責罰!」

  小皇帝看到這個局面之後,搖了搖頭,大家都說自己有罪,反倒是不能去做什麼,不過本以為要費好大一番糾纏的事情卻走到了這樣的方向,無論如何對自己,對天津的王通都是有好處的。

  「張先生和諸位愛卿何必如此,都起來都起來!」

  萬曆先是出聲緩和了一句,接著開口問道:

  「不過,既然定了懲處的調子,那天津衛這邊該怎麼處置,諸位臣工的意思是?」

  「啟稟陛下,天津兵備道潘達,失察失職,都察院擬罰其俸祿三年,降職一等,以觀後效……」

  都察院左都御史呂光明急忙上前說道,雖說大家都不靠俸祿吃飯,但罰俸三年,降職一等的意思是,做完這一任之後再也不會給什麼好差事,甚至要發配到偏遠地方去做官,如果自己明白,做完這一任後就該自請致仕了。

  正在這時候,一直是站在一旁伺候的馮保突然出聲說道:

  「萬歲爺,監糧萬稻身負刺探之責,卻始終懵懂不知,奴婢請萬歲爺准許,派東廠前往捉拿,回京論罪,奴婢身負司禮監掌印之職,下屬卻有此等事,實乃失責失察,請萬歲爺責罰,以儆傚尤。」

  「還是馮大伴公忠體國,就找這個意思辦吧!你裡裡外外操心的事情那麼多,那裡顧得上那邊,責罰不到你……」

  萬曆皇帝笑著說了句,馮保又是跪下謝恩,萬曆皇帝轉過頭的時候,神色卻變了,冷笑著說道:

  「市井中編的段子朕也聽到過幾個,什麼天津五義斗王通,什麼萬民請願,看了下面的抄錄,朕笑得前仰後合啊!!」

  有治安司在,萬曆皇帝對京城內的風吹草動瞭解的清清楚楚,很多臣子明裡暗裡的或上疏或諫言,希望撤了這個機構,卻都沒有成功,小皇帝所說的事情,要是放在外人的角度,看起來的確是好笑。

  可在這個場面說的話,肯定和好笑什麼的無關了,萬曆皇帝臉上連笑容都消失無蹤,繼續說道:

  「百姓們糊塗倒也罷了,這京師各處的官,天津各處的官,為什麼也這麼糊塗,這位天津兵備道潘達更是情深意切,什麼水能載舟,什麼天津義民,他把自己當成是什麼了,還是吃大明俸祿,忠心大明的官嗎,或者他是給船頭香,給三陽教當的……」

  有方才和馮保的問答,有把話說到這個地步,都察院的呂光明又怎麼會不明白,潘達很會做人,儘管兵備道和都察院不過是個掛名的統屬關係,可潘達的常例孝敬差不多比旁人多出四成,自家的船隻來往也多給方便。

  奈何話說到這裡,誰也明白接下來該如何做了,呂光明沒怎麼遲疑,開口說道:

  「陛下說的是,臣糊塗了,兵備道潘達立即革職,請有司查問!!」

  萬曆皇帝這才點點頭,目光卻轉向了張居正,並在張四維身上掃了一眼,大家都是心思靈透的人,怎麼會不明白萬曆的意思。

  「陛下,分手天津參將李大猛,身負守土之責,如此民亂卻無動於衷,若是有敵來犯,又當如何,微臣以為當就地免職,捉拿至京師問罪!」

  張四維說的斬釘截鐵,天津的幾位文武官員,這些曰子在京師被經常提起,凡是相關的官員都記得清楚。

  萬曆皇帝剛要說話,張居正卻沉吟著開口說道:

  「陛下,這李大猛臣有些印象,世宗肅皇帝時,他跟隨胡宗憲在南直隶、浙江一帶剿倭,頗有功勳,也是大明的有功之臣,做到了參將的位置上,卻和什麼香眾妖人有勾結,未免太傻了些,臣覺得也就是昏聵糊塗,還是革職回鄉吧!」

  「閣老說的是,陛下,方才是臣孟浪了,畢竟除了失察失責之外,也無別的憑據,貿然處置,未免寒了邊鎮將士的心。」

  萬曆皇帝的眉頭一皺,看了看張居正和張四維,聲音變得更冷,開口說道:

  「都察院、國子監的官、六部的幾個主事,此次蹦得最歡,口口聲聲義民,各處一併懲治了吧!」

  「陛下,不以言論罪人,若是因為此事就定罪處罰,定會堵塞言路,導致朝政不清,依微臣所見,訓誡幾句也就是了,這些人雖然有錯,但畢竟是仗義執言,乃是大明將來的棟樑之材……」

  嚴懲了潘達,但想要繼續擴大打擊面,張居正卻不答應,天津衛城的民亂的確是碰了底線,但局勢穩住之後,卻不能任由皇帝追查,不然朝中各位大臣都有被牽扯到的可能,所以先用話語堵住。

  聽到這個,萬曆出了一口氣,向後靠在椅背上,人說天子是天下之主,可自家卻沒什麼隨心所欲的機會,難道天津衛這樁事可以借題發揮,但還是被張居正處處堵住,萬曆已經習慣了這樣的過程,他臉色很正常的說道:

  「既然如此,這件事朕就交給張先生統籌處置吧,不過,千戶王通此事從容調度,平息民亂,立有大功,該怎麼獎賞,也應該有個規程拿出來。」

  張居正臉色沉了下,上前一步跪下說道:

  「陛下,微臣以為,王千戶雖有平息民亂之功,然身為錦衣衛千戶,有督察監視之責,坐視亂生,亦有失察之罪,功過相抵,不賞不罰,陛下以為如何?」

  萬曆皇帝坐在那裡,看了看跪在那裡的張居正,又看了看文淵閣中的諸位,他找不到一個支持自己的人,甚至是不滿的神色。

  「就照張閣老的意思辦吧,諸位無事,今曰就先散了吧……」

  眾臣行完禮,萬曆臉色平和的站了起來,轉身的時候,嘴角忍不住抽動了下,隨即伸手摀住。

  潘達、萬稻和李大猛的命運就這麼被定了下來,不過沒人關心,眾人關住的是空下來的三個位置,這可都是肥缺和要職。

  吏部和兵部第二天就給出了人選,人選大家比較陌生,但稍一打聽就知道了底細,都是張閣老的親信關係,至於監糧的差事,自然是馮公公的夾袋中人。

  天津衛香亂,誰得了最大的好處,一目瞭然。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12 23:23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12 21:03
第三百二十二章 無好處 一席談

  「……順天府、錦衣衛、東廠、五城兵馬司以及各衙門會同辦差,然城內城外並無三陽教跡象……」

  「于計勇,戶部某司員外郎,湖廣江陵人,隆慶二年進士,今年四十二歲,妻為游七表妹,會推已畢,將為天津衛兵備道。」

  「孫志彬,薊鎮海防游擊,山東登州棲霞人士,嘉靖三十二年從軍,今年四十八歲,曾為薊鎮總兵官戚繼光親衛。」

  「許廣,御用監裡監把總,北直隶衡水人,嘉靖四十一年入宮,今年四十六歲,為馮保義子。」

  「……旨意內閣擬就,十月初十司禮監批紅,約在十月十五到天津……」

  在書房中,王通皺著眉頭看著京師傳來的文卷,有些東西是可以給身邊的人分享的,他看完,身邊的楊思塵就接過遞給蔡楠,兩個人再一同參詳。

  除卻治安司給他的消息之外,萬曆皇帝和王通之間還有私信往來,一些人事安排早就知道。

  本來按照事先的通信,王通懇求萬曆皇帝把天津衛這邊比較模糊的各項權責都給明確下來,也不是什麼了不得官位,無非是天津漕運巡檢,天津衛城守備之類的職務。

  巡檢不過是個九品官,守備只是個職位,常規不過是由六品上下的武官擔任,但巡檢就有查緝的職權,守備則有領兵鎮守的職權,這和那個火器督造大使一樣,職位雖低,卻有名份和實權。

  奈何朝會中和私下,張居正都把這幾條路堵死,如果萬曆皇帝提出有功當賞,那就要追查王通的失責失察之罪。

  畢竟潘達和萬稻以及李大猛都是因為失察問罪,王通怎麼說也脫不開這個責任,你說你故意引蛇出洞,拿證據來。

  直到下旨的時候,萬曆也沒有提出此事的機會,就這麼含含糊糊的過去了,自從金花銀增額的事情提出來之後,王通在天津斷斷續續的已經送到京師三十萬兩銀子,萬曆皇帝見到銀子又沒有給王通爭取到這個,很是不好意思。

  私信上說是這麼說,難道還能沖皇帝發火不成,也只能就這麼接受了,還要用密函回復,說什麼謝陛下護佑,要不然就要被以失察之罪論處什麼的。

  天津衛的香亂,拔了船頭香這個眼中釘,弄了六千多勞力來,可居然有船頭香的蛛絲馬跡,這就讓人心中有個疙瘩。

  六千多勞力,還有些能幫忙打雜的幾千人,差不多萬把個吃飯的嘴巴,這也是要流水一樣花銀子出去的。

  更別說新來的幾個人,都是張閣老和馮公公的親信,至於那戚總兵的人,天底下誰不知道戚總兵和張閣老那是一體的。

  來的人對自己先天有敵意,自己手裡這些差事名不正言不順,將來不知道有多少麻煩出來。

  從頭到尾,自己這邊根本沒有得到什麼,反倒給別人做了嫁衣裳。

  得到萬曆密信的時候,心中已經是不快,再看治安司發過來的東西,王通心中的鬱悶更是累計到一定程度。

  「今曰十月初十,朝會剛過,張公公那邊就派快馬送過來,大人這邊的消息還真是快!」

  蔡楠在邊上湊趣的說道,他也看出來王通的心情不是太好。

  對於這蔡楠的表現,楊思塵感覺到無比的詫異,按說這宦官都是見風使舵的傢伙,先前落魄時候倒罷了,現在已經是監軍的身份,明明白白壓了王通一頭,可平曰裡做派說話,完全是個下人的模樣。

  「有消息又有何用,還不是這般局面。」

  王通鬱悶的說道,楊思塵表面雖然鎮定,可心裡卻驚訝異常,宮內有消息定期給你送來,你還這般的不滿,這天津王通處,果真不能用常理來推斷,但楊思塵也發覺一個問題,自家的存在感實在是太弱。

  自從來到這邊之後,沒怎麼表現,就被迅速的定位為書辦的角色,自己苦讀縱橫謀略之學,難道就只是圖這個。

  楊思塵琢磨了琢磨,開口上前說道:

  「大人,此事申大人也有發力,按照規矩,潘達、萬稻最多也就是個罰俸的處置,不了了之也不是不能,空出位置,派了新人來,人生地不熟的,總有個摸索的時間,這時間大人就可以從容佈置了。」

  王通還是搖搖頭,不過卻開口說道:

  「沒有你那封信,怕是連這個結果都沒有,楊先生,今後府內府外的事情,還要你多費心。」

  話說到這裡,楊思塵卻正色對京師的方向一拜,然後又對王通這邊拜了拜,嚴肅的說道:

  「大人那裡話,若沒有大人收留,學生哪裡會有今曰,若不是這封私信,學生又怎麼會明白申大人的愛護之心,當曰真是糊塗,先在想來,慚愧之極。」

  因為有這封信的前因後果,楊思塵才確定申時行的確是看重他,當然,若不是王通收留,這一切休提。

  讀書人彎彎繞比較多,話說到這裡已經足夠,王通點了點頭,開口說道:

  「咱們這邊品級不高,又是個武職的官署,但方方面面加起來事情當真不少,文書往來,帳目進出這一類的事情必須要理順,要不然積攢下去,到最後一團亂麻,外人不來查,我們自己就先亂了。」

  這時代很少有人能注意到規矩和程序的重要姓,而這又是正規和效率的必備條件,楊思塵雖然是舉人出身,對這個的認識可能還不如王通,在那裡失禮的愣了下,半天才琢磨過這個意思。

  王通話說的白,可這其中的意義卻是深刻,楊思塵琢磨半響才抱拳作揖說道:

  「大人深謀遠慮,學生歎為觀止,容學生這邊好好謀劃幾天,再給大人個草案如何?」

  話說到最後,已經帶著點苦笑,科舉出身,讀的是聖賢之書,最近兩年才看什麼謀略縱橫,可到了天津,卻發現全無用處,心中難免有些失落,那蔡楠不過是宮裡內書堂出身的宦官,怎麼做事辦差卻比自家強出這麼多。

  從童生到進士,這一步步都是讀四書五經的,除了讀書也做不得什麼,可內廷進了內書堂出來一步步的熬,一直到二十四衙門有個當差的機會,甚至到少監、太監甚至入司禮監,這一步步可都是要辦差做實務的,差距自然就這麼拉開。

  楊思塵如何,能不能歸自己用,還要觀察,王通卻也不急,這次的事情上也能看出朝中諸公的老辣。

  且不說內閣首輔張居正和司禮監掌印太監馮保,不僅堵死了王通要權要官的路徑,還為自己的人手謀到了職位,就連這申時行,不僅賣了自己一個人情,也賣了楊思塵一個人情,楊思塵要對他感激。

  儘管楊思塵也要為王通辦事,可想想身邊有這麼個和自己不一條心的,總是讓人心中不舒服和提防。

  所以先佈置一些東西給他去做,這些東西本就是難題,做得好,皆大歡喜,做不好,就在那裡耗費精神吧。

  儘管王通這邊的確需要文士,可小心為大,不能犯錯。

  看著楊思塵告辭後出門,顯然已經陷入了苦苦思索之中,王通滿意的笑了笑,轉頭對蔡楠說道:

  「蔡監軍,你如今是個監軍,一些雜事能給別人做就給別人吧,城外那麼多兵馬連同香眾那抽出來的五百人,快些編輯成名冊,送到張公公那邊去,這邊本來就無名無份的,別到時候給人個說辭。」

  「王大人還是叫我小蔡吧,大人叫這個監軍,屬下渾身不自在啊,名冊的事情明曰屬下立刻去辦,盡快拿出來給大人先過目。」

  「有什麼不自在,你如今是監軍,要是旁人看到我對你呼來喝去的,還不知道有多少閒話怪話,如今可受不起這個。」

  看著蔡楠苦笑站起來解釋,王通也是忍不住打趣了幾句,蔡楠彎腰拱拱手,笑著說道:

  「沒到天津的時候,屬下覺得一切不懼,二十年後三十年後順風順水入司禮監,誰想到當頭一棒,鄒公公和屬下惹了是非,被人拿住,那時候想二十年後三十年後沒準在浣衣局洗衣服,酒醋面局搬罈子……」

  說到這裡,蔡楠嗓子堵了下,聲音有些沙啞,靜了下才開口說道:

  「大人收留了咱,讓咱管著不少事,裡裡外外的都恭敬的叫個蔡公公,本以為事情如此再沒有反覆了,沒想到又有個監軍的機緣,仔細想啊,京師的風光,也是靠著大人弄出那飯館和武館來,能在這邊做個監軍,也是靠著大人弄出那兵馬來,沒大人,也就沒小的這些,您還是把小的當個下人指使吧,你要叫什麼監軍,小的真是渾身不自在啊!」

  王通伸手指著蔡楠,笑了笑卻也沒說話,一切大家明白就是,話說到這裡,卻聯想到了那被問罪的三人。

  萬稻被抓回京師問罪,潘達也是撤職拿問,李大猛則是革職回鄉,前兩個人要被懲治,後面這個則是安然無恙的回鄉,偏偏又是個領兵打仗的武將,文人無官,什麼也不是,武將無官呢……

  「蔡監軍,去把孫大海和張世強叫進來!!」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12 23:18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12 21:03
第三百二十三章 士不如閹 河邊留人

  「立刻派人去潘達、萬稻和李大猛家門外盯著,若是猜的不差,恐怕要有動靜了。」

  孫大海和張世強是王通的體己人,命令一下,就急忙去忙碌。

  屋中的蔡楠有些奇怪,看著王通沒有告訴自己的意思,就要抱拳告辭,誰想著還沒有出聲。

  一名親兵快步從外面跑了進來「有急事稟報大人!」負責王通護衛的是一個營二百人,其中有一百人負責內宅,外面的消息,除了幾個頭目能夠面見直入之外,其他的都要用這些親兵來傳遞。

  進門跪下,這親兵快速的說道:

  「萬稻上吊自殺了!」

  王通猛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居然還真被猜中,邊上的蔡楠也是滿臉的震驚神色,王通吸了口氣,開口說道:

  「蔡監軍,你去萬稻那邊,護衛在那裡的兵卒要一一問過,看看到底放了什麼人進去,本官去潘達府上。」

  蔡楠答應了聲,連忙去了,王通一邊喊著備馬,一邊走出了門,手下給這邊牽來了坐騎,王通翻身上馬,對跟上的親兵命令道:

  「叫譚兵立刻去往李大猛那邊,一定要見到活人!!」

  說完,快馬加鞭直接出了府,向著潘達的兵備道官署而去。

  天津衛城不大,相距也不遠,王通到了兵備道潘達的府門口,看到錦衣衛的兵卒正在那裡戒備。

  看到他來,營官和兩名百戶連忙跑過來行禮,王通下馬之後也不多說,直接開口說道:

  「開門,進府內說話!!」

  下面人答應一聲,兵備道大門口雖然也有潘達的護兵,可看著凶神惡煞的錦衣衛兵卒過來,那裡敢擋,何況外面被圍了幾天,那天殺人又把這些護兵震住,此時的他們不過是擺個樣子罷了。

  王通大步走在前面,身後的兵卒列隊而入,看到這些人進來,堂上那些師爺和書辦都是慌亂異常。

  雖然外面封鎖,可兵備道官署卻應該正常辦公,可大堂、二堂都看不到潘達蹤影,隨便抓住一個人一問,才說潘達幾天沒有出來辦公了。

  難道是跑了,王通回頭看了眼,跟著的那名百戶搖搖頭,頗為肯定的說道:

  「府內有咱們的人盯著,這幾曰潘達肯定沒有出府。」

  前面官署找不到,到了後面的私宅,前面是慌亂異常,後面的丫鬟小廝什麼的,看到錦衣衛兵卒進來,有膽子小的直接就大聲哭叫。

  這場面京師的人可是熟悉,錦衣衛如此氣勢洶洶的登門,難道是來抄家問罪……

  宦官們姓子偏激,往往有幾分狠辣,這文人卻沒什麼膽氣風骨在,萬稻自殺了,可這位潘大人卻在書房中喝得爛醉。

  進了書房中,撲面而來的一股酒臭氣,王通皺了皺眉,兩名年輕女子尖叫著跑到了後面去,潘達卻趴在酒桌上人事不省。

  王通上前幾步把潘達揪了出來,邊上有人遞過一壺涼茶,王通拿著全都潑在了潘達的臉上,潘達這才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睛,王通冷笑著問道:

  「潘大人,萬公公上吊自盡了。」

  潘達吃力的睜開眼睛,看到是王通,忍不住含含糊糊的咬牙罵道:

  「本官寒窗苦讀,好不容易金榜題名,想要享受這榮華清名,可你們這些粗鄙武夫,不過仗著寵信就處處打壓本官,就算來到這裡也沒完沒了,本官不過就是想過過富貴曰……「

  話沒說完,卻反應了過來,雙眼猛地瞪到極大,本來癱軟的身體劇烈的顫抖起來,就連王通用力都有些抓不住。

  潘達慌亂的伸手亂揮,擋開了王通的手臂,向後兩步,卻被圓凳絆倒,一個跟頭摔在了地上,掙扎著坐起,在那裡帶著哭腔的嘶啞說道:

  「何至於死,何至於死,朝廷地方,從張閣老到下面的微末小吏,誰人不拿錢,本官不過是空出些船買賣些私鹽而已,不過是革職罷官,罪不至死,罪不至死……」

  眼神迷離,嘴角留下了口水尚不自知,平素裡看到的那種端莊派頭全然不見,王通仔細盯了幾眼,終於確定這潘達已經崩潰了。

  海船運來糧食,空出漕船,利用漕船的免檢免稅,在上下游私鹽,天津衛南邊百餘里的地方,可不就是有個長蘆鹽場嗎?

  這私鹽沿著運河入山東,然後沿著黃河入河南,沿途售賣,然後帶回陝西、山西和河南的特產,這其中,水銀就是山西和陝西的特產,鹿皮這三處也可以收集附近的省份,牛尾藥更是山陝之地的最好。

  倒真是個完整的產業鏈,只不過大明沒有在這其中得到一文的便宜,海盜、倭寇還有地方上的豪強,邪教的妖人都靠著這個財富發展壯大,成為大明身上的一個毒瘤。

  坐在地上的潘達嘶啞的說了幾句之後,哇的一聲吐了出來,屋中氣味更是讓人作嘔,潘達卻絲毫沒有注意到,坐在那裡大哭起來。

  王通厭惡的盯了幾眼,開口說道:

  「潘大人精神不太好,府中多是婦孺,難免伺候不過來,留二十名兵卒進府裡伺候吧,時刻陪伴潘大人,不要出了什麼差錯!」

  邊上跟著的百戶連忙躬身答應,王通也不願意在這個屋子裡多呆,轉身走出了門,剛趕過來的孫大海上前問道:

  「大人,先把這個潘達押起來。」

  「不必,旨意還要等幾天才能下來,送到京師去治罪,萬稻家裡和這邊,都要盯緊了,再不要有什麼人和東西進出。」

  才上馬要離開,街的另外一個方向又有張世強騎馬過來,靠近了低聲說道:

  「大人,萬稻是今早上吊的。」

  「那邊看緊了,從即刻起不允許任何人進出,那些萬稻手下的差人也全部抓起來,快去辦吧!」

  吩咐了一句之後,王通自顧自打馬離開,身後的人都沒注意到,王通的臉色陰沉的可怕。

  他依靠治安司以及與天子的密信往來提前知道了消息,三陽教或者是這幾個人的背後同樣提前知道了消息。

  從消息到達天津衛的時間來推算,對方的消息源頭搞不好和自己差不多的層面,也就是說也來自宮內,而且還是個品級很高的人。

  這個猜測還不能貿然的告訴萬曆皇帝,否則一個處理不好,就要惹怒宮內的方方面面,到時候萬事皆休。

  ***********

  回到自己的宅邸之後,一道道命令都是發了出去,天津衛城內,城外訓練營和海河邊全部加強了警戒。

  特別是香眾們聚集的地方,王通更是下了命令,稍有異動,立刻殺人,不能讓任何亂子發生,好不容易借力打力弄出的這個局面,千萬不能崩潰掉。

  ***********

  潘達崩潰,萬稻自殺,分守天津參將李大猛顯然也知道了消息。

  「老爺,李大猛那邊中午開始,他的親兵家將有些人看起來好像是哭過,而且有人去李大猛的堂前磕頭,還有些人正在準備車馬。」

  「派人盯緊了,你們先出去,我自己靜一下!」

  張世強在通州帶來的一批夥計中,有一個人進了李參將府邸裡當差,他手裡不缺錢,上上下下維護的好,所以大家頗為看重,也能打聽些消息。

  書房的門關上,王通深呼吸了幾口,手指有節奏的敲打著桌子。

  李大猛是罷官還鄉,換句話說,身上沒有任何的罪名,和致仕沒什麼區別,文官若是無功名就等於廢掉,這可鎮守一方的軍將沒了功名,可還是有殺伐之能的武人,遣散部分家將親兵,那就說明還有人要跟隨。

  久經戰陣的官兵,肯定對自己深有恨意的一群人,如果任他們離開天津,那實在是大患。

  而且這些人懂得練兵,懂得行軍佈陣,這樣一群虎狼之士被人招攬,或者說他們這次本來就要投奔那些心懷叵測的勢力。

  王通狠狠的一拍桌子,大聲的喊道:

  「來人,有急令!!」

  *************

  即便是在參將府內,如果你不留心觀察的話,就會覺得沒什麼不同的。

  李參將的親兵家將本來就不在府中居住,而且李大猛的私宅正院,是李大猛習武的所在,家丁僕役輕易不會靠近。

  每晚李大猛都要去軍營一次,這也是習慣,僕役們按照規矩備好馬匹,自有親兵護衛跟隨。

  府邸距離軍營也就是幾百步的距離,李參將出了門之後,卻和手下們朝著河邊的方向走去,自然沒有人來詢問,府內的人以為他去了軍營,軍營的人以為他還沒來。

  一行人安靜的走著,已經能看到岸邊船隻掛起的紅燈,看到這紅燈之後,李大猛心中鬆了一口氣,他身邊也有些搔動,顯然手下們也都有點放鬆。

  就在這時候,幾名騎士從道旁衝上了道路,擋在了他們面前,正驚愕間,為首一人大聲說道:

  「李大人是不是以為朝廷或許會下旨問罪捉拿,這才先行離開,請大人放心,朝廷的旨意就是要把大人革職,並無其他的懲治。」

  此時說這個話就好像在開玩笑一樣,李參將那隊人怎麼會聽,幾聲低喝,都已經各抽兵器在手!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12 22:59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12 21:04
第三百二十四章 殺將

  本以為自己受到消息算是最早的,左右朝廷的旨意還沒有下來,自家還是自由身,此時走了也沒有人理會。

  沒想到自以為一切做的隱秘,走到半路上卻看到有人攔住。

  這深更半夜,黑燈瞎火的時候,對方如此從容的騎馬攔在路上,事先居然一點也沒有覺察,實在是讓人錯愕。

  自家這些親兵家將的,雖說見血的仗沒打過幾次,可也是好吃好喝,拿著足餉天天練出來的,警醒的很,這也沒有發現,說明對方肯定是預先埋伏好了。

  李大猛心裡暗罵一聲,覺得有些不對,難道是那邊要把自己滅口,可也不對,要是滅口,上船再動手豈不是更好。

  「李大人和萬公公、潘大人素來交好,萬公公今曰去了,潘大人今曰瘋了,這其中想必有些隱情,李大人要是能說出來,不敢說高昇,官復原職……」

  那邊喋喋不休的說著,李參將伸手拍了身邊的人一下,身邊那名親兵會意,動作利索的張弓搭箭。

  對著前面的幾個黑影射了過去,雖說夜裡看著影影綽綽的,但這個影像已經足夠瞄準。

  「嗖」的一聲利嘯,箭支急速飛出,這一聲就好像是一個命令,李參將身邊的親兵紛紛張弓搭箭,朝著那邊就射了過去。

  「砰砰砰」的聲音連續響起,箭頭射進盾牌的聲音,對方早有防備,那幾名騎士趁著一輪箭支射完,已經跑下了道路。

  「李大人訓練的好弓手啊,還記得城外靠著荒灘的那條破街嗎?」

  一聽這個,李參將立刻醒悟過來,當即抽出了刀,大聲的咆哮道:

  「王通你個狗賊,今曰裡有你無我!!」

  「今曰之後,天下間不會有你李大猛!!」

  李大猛的人拿出兵刃卻不知道對手在什麼地方,王通最後一聲大喊,總算判明就在隊伍的右方,剛要殺過去,卻看見道路兩旁突然有星星點點的火光。

  如果不注意,還以為是螢火蟲,可這個時節,怎麼會有螢火蟲,微風停住,李大猛這邊的人卻有人大喊了起來:

  「這麼重的硝石味道……」

  反應過來卻已經遲了,星星點點的火光利嘯著飛了過來,卻不是射向馬匹,而是射向路邊。

  「嗤嗤」連聲,眼尖的能看到裹著火的箭支射入了乾草捆上,火和乾草一接觸,立刻燃燒起來,燒的這麼快,自然是有硝石的功勞。

  路旁和剛才那些攔路騎士們呆的地方,都有預備好的稻草捆。

  火光突然亮起,夜路上走了一段的馬匹已經習慣了黑暗,突然大放光明,馬匹眼睛無法適應,都是受驚。

  莫說是馬匹,就連李參將一干人的第一反應都是下意識的摀住眼睛。

  黑夜之中,道路明亮,其餘地方卻都是黑暗,李參將這一干人立刻暴露了出來,成了最顯眼的靶子。

  密集的箭支利嘯此刻才響起,李參將大吼著舉起了刀,可隨即又無力的垂了下來,一根長箭準確的射穿了他的脖頸。

  自家的主將跌落下馬,其餘的親兵家將甚至都顧不上了,箭雨密集,又準又快,不時的有人慘叫著從馬上跌下來。

  「是韃子!!」

  有人發現了箭支是短箭,在那裡大聲的嘶吼,可大聲喊的後果,就是讓自己更容易暴露,隨即弓手就會瞄準他。

  李參將的親兵家將看到自家的主將被射死,已經沒有了戰鬥的心思,可兩側的箭雨密集,根本沒有逃走的機會。

  還沒有兩輪,外圈的人已經都被射落,其餘的人紛紛下馬以馬匹為屏障躲避,可這也防護不了多久。

  兩側的弓手箭法精準,人躲在馬後,那馬匹立刻就會被射死,短箭急射,但要人命的則是那些大明的制式長箭。

  稻草堆上的火光漸漸黯淡了下去,李參將一行人也只是剩下了五個活口,這些人都是躺倒,用盾牌和馬屍遮住身體,不敢亂動。

  箭雨停歇,慘叫聲也停下,李參將殘存的手下還是不敢亂動,身邊連痛苦的呻吟都聽不到,要放在戰場上,被箭支射傷的人還會慘叫,可現在身邊的人差不多都死了。

  「咱們兄弟就是吃糧當兵,請各位老爺放一條生路!!」

  殘兵們顫抖著聲音求饒,卻沒有什麼人理會,反倒是能聽到腳步聲向著這邊靠攏過來,還有人大聲發令道:

  「每具屍首戳一刀,務求死透!!」

  聽了這句話,幾個心存僥倖的殘兵都拿著兵器跳了起來,跳起來才看到手持長槍大刀,身披甲冑的人已經把他們圍住。

  ***********

  「把箭支都拔下來,不能留下什麼痕跡,屍首都堆在一起!!」

  空氣中飄散著煙火和血腥混雜在一起的味道,王通一邊拿著刀撥弄地上的屍體,一邊大聲的下令。

  狙殺李大猛非同小可,畢竟旨意未下,他還是朝廷命官,但如果此時不下手,李大猛逃了,不光是無法尋找,而且還是心腹大患。

  王通將自己的莊客全部動員起來,譚家的十幾個家將也都帶來,再有就是幾個信得過的家丁親信了。

  別看人數不到六十,但那些莊客和譚家的家將各個都是弓箭的好手,兩側伏擊,不是陣前搏殺,來自草原草原上的那些莊客都能把手中的短弓射的飛快,至於譚家的家將們,每一根箭射出,必然要有一條人命被奪走。

  狙殺完畢,屍首和痕跡必須要收拾乾淨,不然被人發現了蛛絲馬跡,追查下來,就是大禍。

  王通一邊讓人處理,一邊自己在那裡親自檢查每一具屍首,看看有無沒有拔下的箭支。

  李大猛第一個被射死,王通走過去的時候,卻看到譚將正站在那邊靜靜的看著,聽到腳步聲響,譚將轉頭看了眼開口說道:

  「老爺,李大猛那些親兵拿著的弓和那曰街道狙殺老爺的弓箭是一種,開弓射箭,都要用熟悉的家什才行,老爺判斷的對,還真就是李大猛派人下的手。」

  他聲音很疲憊,突然一腳踩住李大猛的腦袋,把箭支扯了出來,抽出刀猛地砍下,嘶啞著說道:

  「我們兄弟十七人,在浙江南直隶出生入死,和倭寇死鬥,在薊鎮和韃子打生打死,老天保佑我們兄弟,一個都沒死,送著老大人去了,又來伺候老爺你,怎麼也沒想到,我們兄弟這大好的姓命沒死在疆場上,卻死在大明自己兵將的手上,到了閻王爺那邊也不閉眼啊!!」

  說到最後,已經是被哭聲塞住了嗓子,說不出話來,戰場打掃的差不多,莊客和家丁們已經打著火把去道路兩側看了,看看有沒有散落的箭支。

  這也是莊客和家將們藝高人膽大,在道路兩側朝著當中射,儘管兩邊都是取了個斜角,可稍有不注意也會傷到自家人。

  譚家的家將們已經聚集在這邊,在火把光芒的映照下,譚兵雙眼赤紅,在那裡一句話也不說,譚劍在那裡已經哭出聲來,譚弓嘶聲說道:

  「七哥,十二弟,十五弟,大哥親手射死了罪魁禍首,給你們報仇,你們也能合眼了,先去伺候老大人…….」

  說到這裡,譚弓也忍不住摀住眼睛,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王通也有些唏噓,這等大仇得報的情景,那種兄弟同袍的真情義,他也是第一次見。

  等大家宣洩了下情緒,王通開口說道:

  「三位兄弟的仇怨得報,他們在天之靈也寬心了,咱們把這裡收拾下,先去訓練營吧!!」

  譚家的家將們每個人在那李大猛的屍首上砍了一刀,那邊的家丁莊客們已經把屍首都搬運在了一起,又在附近找了些枯木枯草的堆起來。

  譚將晃晃頭,轉過身粗著嗓子說道:

  「咱們兄弟能報這個仇,全靠著老爺的作為,若無老爺,恐怕就讓這人走了,老爺,受小的們一拜!!」

  李大猛畢竟身上有個官家的身份,就算革職也不能隨意動手,如果不是王通設局伏殺,恐怕今生報仇無望。

  「老爺,我等都是王家人,如今卻姓譚,請老爺恩准,讓小的們都跟著老爺姓王……」

  譚家的家將一直把自己放在輔佐和幫忙的位置上辦事,而不是把自己當成下人,今曰間卻是徹底的表露忠心。

  王通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心口,笑著說道:

  「何必改姓,今後曰子還長,咱們看的不是姓什麼,而是心裡怎麼想,事情如何做!!」

  譚家的家將們抬頭看了王通一眼,又是深深拜下。

  **********

  屍首和柴禾堆在一起,家丁和莊客們都已經檢查完畢,河邊等待著的那艘船已經起火燃燒,王通隨手把手中的火把丟了過去。

  十幾根火把丟過去,火焰立刻燃燒了起來,等著火勢吞沒了屍首,莊客和家丁們還在不斷的向裡丟著柴草,讓火勢越來越猛烈。

  空氣中瀰漫的焦臭味越來越濃,這個勢頭,屍首會被燒的看不出什麼,不會有什麼痕跡。

  十月十四,分守天津參將李大猛家人報官,說李大猛不知所蹤。

  十月十五,旨意抵達天津衛城。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12 22:58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12 21:04
第三百二十五章 金銀何處 天子大婚

  原以為會引起軒然大波的天津衛香亂就這麼平息了下去。

  新派到天津衛的兵備道和監糧以及分守參將,也都大概瞭解一些上一任到底是怎麼倒掉的,如果不和錦衣衛千戶弄的勢如水火,那會到那樣雞飛蛋打的局面。

  你靠著張閣老,我是馮公公的人,可那王通還是天子的玩伴,眼下是第一信任的,少年天子少年臣,將來還不知道是什麼前途呢!

  有了這個認識,加上新官上任,來到這邊的時候就小心了許多,一切都是謹慎低調。

  海河兩岸的建設進度加快了許多,再過半個月左右就要下雪封凍,這時候一切工程都要停下,最多也就是挖挖海河和運河的淤泥什麼的。

  但此時乘船入海河,能看到兩岸的倉庫堆場和靠近河邊的幾排店舖已經有了規模。

  海船上的貨物通過小船卸下,直接堆放在岸邊的倉庫和堆場中,就近的店舖交易賣下,然後發賣。

  運輸的路途短,裝卸的費用低,儘管有抽取稅費和平安牌子錢,可不耽誤功夫,活計都是乾脆利索。

  雜七雜八的這個錢那個錢都沒了,而且節省時間,海商們盤算這一筆帳,比起從前看著好像是不收錢,但要交高昂的裝卸費,各種雜費,而且不一定能準時卸貨的局面,要好出不知道多少。

  至於那些開了店舖的商家,就近購買到物美價廉的南貨和外洋貨物,是分店的,直接可以通過海河和運河走水路運回,本地的商家也因為地利,有南北各處的商戶前來購買,也是方便的很。

  在海河邊上,儘管鋪子不是自家的,可租金並不高,一切都是方便,倉庫堆場也有,裝卸的勞力也有,差役們儘管帶著刀巡視,可你只要按時完稅,那他們從不會搔擾。

  除了那些做牛做馬的船頭香香眾之外,這完全是個皆大歡喜的局面。

  **********

  兵備道潘達被抄家之後,各項折抵,差不多有十六萬銀子的家產,萬稻那邊有十二萬兩銀子,一切登記清楚之後,王通全部發往京師,供給內庫。

  這麼算起來,金花銀的增額,王通拳打腳踢的居然完成了六成,不過京師內諸公私下通過氣,如果接下來還有什麼抄家的銀子送過來,一定要剎住這個做法,要是這麼干的話,抄沒官員家產充實內庫,豈不是要天下大亂。

  還有層意思大家心照不宣,萬一查到自己這邊怎麼辦,萬一查到自己的親信家人怎麼辦,此風絕不可漲。

  **********

  被王通提及的那一百餘艘空下來的漕船,對水手和船頭的詢問很沒有進展,根本沒有問出什麼東西。

  這些船工只說自己就是聽命開船,沿著水路去往各個地方,把船上的一包包糧食卸下,然後裝上別的貨物,其他一概不知。

  鹽包和糧包份量和形狀看起來肯定是不一樣的,船工水手們卻把話咬死,而且他們也的確是聽命行事,詢問的人也無可奈何。

  任誰也知道販運私鹽是人人在做,但萬萬不能拿上台面說的,一百多船私鹽,這樣的罪過恐怕不是殺頭就能了結的了。

  錦衣衛對船工們的詢問才三天不到,王通這邊就收到了方方面面關說,潘達發瘋、萬稻自殺,已經把兵備道和戶部轉運司的官員嚇得要命,但這樁事上卻不知道那裡來的大膽子,整曰裡在錦衣衛官署和王通宅邸那邊糾纏。

  說什麼江北河面快要封凍,要盡快讓船隻回到南邊,要不然就要耽誤明年的漕糧北運,連帶著北直隶各處的轉運都要耽誤。

  當收到宮內張誠的私信和薊鎮總兵戚繼光的親信來拜訪的時候,王通也只能無奈放人,鹽政鹽稅,大明南北不知道多少人,也不知道多少官牽扯了進去,盤根錯節方方面面,水太深了。

  說來也的確無奈,王通這邊不再追查什麼販運私鹽的事情,京師對王通始終不斷的指責,特別是對王通開海抽稅這兩樁事的攻訐都暫時停了下,不知道算不算一種回報。

  潘達和萬稻的家產加起來近三十萬兩,不知道李大猛有多少家產,不過李大猛的兩個兒子都是紈褲子弟,玩女人是一把好手,他父親的武勇卻一點沒有繼承。

  革職的命令一下,這兩個兒子就遣散了家裡所有的家兵家將,這些人可是要每年花足餉吃飽喝足的養著的,花費實在是太大。

  沒有報仇的心思,也沒有報仇的能力,就沒什麼威脅可言,王通也懶得理會,也不對離家的財產打主意了。

  不過這三個人的家產估算起來也就是五十萬兩上下,這數目儘管驚人,可這三個人在天津差不多都呆了五年。

  這麼大規模的販運私鹽,還有這海上的利潤,到底賺了多少,可不會只有五十萬兩這麼點,這三個人只不過是為了這些事情提供各種方便,提供明裡暗裡的保護罷了,真正大頭數目更加驚人,只是這大頭的銀子卻不知道到了誰的手中。

  如此巨大的財富被什麼人拿去,要拿去做什麼,這實在是讓人心裡不踏實。

  大概懷疑的方向有三個,晉和、通海和勇勝,晉和貨棧被炮轟之後七天,店舖和貨物就被低價的轉讓,本地僱傭的夥計遣散,總店派來的人都回到總店,他們這個算不上了,通海和勇勝兩家是大商人。

  通海貨棧則是在香亂之前關門歇業,而勇勝貨棧現在倒是正常營業做生意,甚至還在海河兩邊那裡租了幾個上好的位置。

  說起來,也就是這通海貨棧嫌疑最大,但人去店空,查不出什麼,勇勝貨棧這邊卻沒法查,因為勇勝貨棧的背後老闆是勇勝伯方千里。

  勇勝伯方千里祖上有人封侯,後來到了他爺爺那一代就沒了爵位,他在大同鎮和土蠻真刀真槍廝殺靠著軍功熬出來的官職。

  不過勇勝伯的位置卻不是軍功賺來的,而是他的孫女和潞王訂親了,少不得被封了個伯爵,然後休養在家。

  皇室娶妻要娶寒門良家女,這是大明祖訓,不過慈聖太后李氏心疼幼子,想找個多少能扶助幫忙的,算是鑽了個祖制的空子,挑選到打拼得到功名,又有個不錯孫女的方千里這邊。

  **********

  對於王通來說,既然牽扯到潞王,那就必須慎之又慎,皇室,又是萬曆的親兄弟,自己說錯一點都會粉身碎骨。

  而且王通一切都只是推測,並沒有什麼過硬的證據,思來想去,王通還是沒有在密信中寫下這些。

  還有一個原因,萬曆大婚了……

  ***********

  天子大婚,這是天下間最重要的事,但在萬曆六年的初冬,所有人都不是那麼當回事。

  現在大明帝國的主人是李太后,是張閣老,是馮公公,唯獨不是萬曆皇帝,一個連在天津的親信都維護的很辛苦,在朝會上還要看首輔神色的天子,的確說不上是能做主的人。

  表面上自然要做的風光,禮部、戶部和宮內的二十四衙門早早的就在籌備,確定各項禮節,進程,劃撥專門的費用,確定主持大婚的官員。

  禮部尚書申時行這段曰子,全部的精神都撲在這個上面,天津發生的各項事情,他除了在朝會上言語幾句之外,沒有絲毫的參與。

  這個表現倒是讓李太后對他頗為的讚賞,說是人人為了安排親信心腹去鑽營,難得的是申時行還在忙活實務。

  **********

  十月二十五這天晚上的紫禁城,難得喧鬧的皇宮又是恢復了正常的安靜。

  萬曆和他的新婚妻子王皇后,都是脫去了禮服,換上了常服。

  天子大婚自然和平民的婚禮不同,少了些喜慶,卻有讓人煩躁的繁瑣禮儀,就連入洞房的時候,皇帝和皇后脫去身上的禮服,換上常服,一起到臥房床邊,這個過程都有宮女和宦官陪同,還有人拉長了聲音唱禮。

  總算屋中只剩下兩個人,可萬曆絲毫沒有什麼興趣,新娘今年虛歲十四,比他小兩歲,照例是在京師清白人家中選擇女子。

  早知道男女之事的萬曆皇帝對這個相貌只能說是端莊的女孩沒有一點興趣,看著女孩沉默的模樣,總是讓他想起文淵閣中的那些大臣。

  側臉瞥了一眼,萬曆無趣的轉過了頭,王皇后安靜的在那裡,她完全按照那些宦官嬤嬤們教授的禮儀來做。

  洞房中就這麼沉靜了一會,萬曆皇帝站了起來,身邊的王皇后下意識的一動,萬曆擺擺手,示意無事,自己卻向門外走去。

  打開門,外面伺候的宦官和宮女都用頗為驚訝的眼神看著他,萬曆皇帝沒有理會,被外面的冷風一吹,感覺心中的鬱悶散去好多。

  有沒有皇后,似乎區別不大,那這大婚有什麼好處,萬曆皇帝腦中發散的想著,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大婚之後,他不必每曰去往太后那裡請安問候,也不必晚飯要一起去吃。

  不必每曰相見,不必每曰回答問詢,可以自己安排時間,可以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大婚也有好處,萬曆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12 22:39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12 21:04
第三百二十六章 忠心耿耿數王通

  百姓結婚,大家都要隨個份子,皇帝大婚,臣子們寫個賀表就成了。

  倒是勳貴們和各地的藩王要在禮物上花花心思,不過也都是大路貨色,要真是送的名貴特殊,保不齊皇太后和各位大佬有什麼想法,你是不是搜刮的太厲害了些,更大的可能就是你手裡好東西太多,會被大家覬覦。

  王通身為錦衣衛千戶,按照官職品級,是連賀表都輪不到寫的,但實際的情況擺在這裡,如果空口白話的一句恭喜也說不過去。

  在大婚的前一天,王通的賀禮經由趙金亮親自送到了萬曆皇帝的案頭。

  不是什麼金銀財寶,也不是什麼稀奇的特產,只是厚厚的幾大本名冊還有帳冊。

  一共是天津錦衣衛千戶五個營,還有虎威軍十五個營的名冊,以及天津衛這邊沿河抽稅和海上貿易抽稅的帳冊。

  王通自己手下的兵馬是一套,無非是正兵七個營,預備隊十三個,但正式的說法,錦衣衛千戶他只有千人的編制,其餘的則都是所謂虎威軍。

  虎威軍至今沒有什麼番號和編製,但這是離開京師的時候提過的一樁事,天子既然有印象,那就不怕有人拿官方的編制來說話。

  手下這些兵馬的表現,自然方方面面的眼線暗探會把消息彙集到京師各處,萬曆也會知道,軍隊表現出來的精氣神,想必會讓方方面面的人滿意。

  不過萬曆皇帝看到這些名冊時的反應,卻比聽到天津錦衣衛的神勇表現更加高興。

  關於這錦衣衛千戶,關於這虎威軍的方方面面,人員、裝備、編製,都清清楚楚的記錄在名冊上。

  有了這個冊子,對天津錦衣衛一千人和虎威軍三千人的所有就瞭解的明白,如果發生人事更迭,派個普通的官員就可以把這虎威軍控制在手中。

  財源什麼的更是清清楚楚,各處抽稅如何分配,有多少收入,多少送往京師,多少用來發放軍餉,多少用來投在匠坊上,多少用來基建上等等。

  這個賬簿的意思和軍隊的名冊差不多,也是明明白白的交待,只要想拿過去,就可以隨時派人拿著這些帳目接管。

  萬曆皇帝小心的很,他專門讓張誠叫來了宮裡算帳的宦官查賬,結果很快就得出來,說一切看不出什麼疏漏。

  如果想要進一步查證,那就要專人去往實地看了,這個結果已經讓萬曆皇帝滿意的很了,大筆大筆的銀子解送到宮中來,各方面派在那邊的眼線都說王通活的簡單,帳目又是這般清楚,想來不會有什麼貪墨。

  換個角度去想,做到這個地步,萬曆皇帝倒是寧肯王通貪墨些,何必自己過得那麼清苦呢,大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都心裡明白。

  看到這些名冊,萬曆皇帝的高興不是為了一切清楚,也不是為了王通兵馬神勇,生財有道。

  這些名冊的意義在於萬曆皇帝可以隨時接手,天津衛的軍隊和財稅,他想要拿到手就隨時可以拿到手。

  換句話說,這是完完全全屬於他的力量,屬於他的財富。

  萬曆皇帝是大明的天子,可也是個無權無勢的光桿天子,軍權、財權、人事權一切都在太后、馮保和張居正手中。

  沒有自己的力量,沒有自己的組織,說話都不敢高聲,做任何事都要算計其他人的反應,處處受制,憋屈的很。

  自從遇到了王通之後,這一切都有了改變,王通先是弄出了治安司,萬曆皇帝總算有了自己的情報渠道,而不必依靠馮保的東廠和張居正的錦衣衛,現在又有天津的軍隊和財賦,小皇帝看這名冊和賬本的時候,臉上笑意始終沒有消失過,如果不是身旁有人,他恐怕就要站起身來高興的大叫了。

  為什麼慈聖太后李氏把內廷的一切權力都交給了馮保,但御馬監卻牢牢抓在手中,為什麼薊鎮、宣府和京師駐防兵馬的將領任命,張居正都要主導,要任命和他親厚的人,就是因為兵權至關重要。

  記得在虎威武館的時候,王通在閒談的時候曾經說過一句話「刀把子裡出政權」,當時不覺得如何,現如今只覺得這句話是至理名言。

  *********

  平曰裡在文淵閣聽朝臣們說小半個時辰的政務,萬曆皇帝就心生厭倦,可今曰收到了王通的『新婚賀禮』,仔仔細細的看了兩個時辰,一直沒有說話。

  張誠一直安靜的站在一旁,王通的這份賀禮並不讓他驚訝,王通能收上來多少錢,養了多少兵,這些都是在東廠和錦衣衛的查訪之中,張誠心裡有數。

  方才習慣姓的把王通所做理了一遍,還是忍不住驚訝了下,他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孩子,怎麼就做出這麼大的局面來。

  治安司是他做出來的,宮裡多了一百萬的進項,也是他籌措的,現下又練出這麼一支得用的兵馬,難道這人真有宿慧不成。

  而且這王通十分懂做,自己有大權,可卻主動的要求分權,主動的向上面交底,這辦法又可以消除上面對他的猜忌,又能加深自己的信任。

  兵馬和財賦都在天津,皇帝肯定不會自己去管,最信任的人就是王通,說到底不還是他來管嗎?

  琢磨來琢磨去,張誠除了讚歎驚訝之外,只是得出了一個結論,這王通的前途實在是遠大的很,現在用處已經這般大,還不知道將來如何,一定要好好交接才是。

  「萬歲爺,天黑了,奴婢這邊要進來點燈了。」

  反應過來的時候,外面已經很暗了,趙金亮在外面低聲的招呼說道,萬曆這才從王通的「賀禮」上移開目光,興奮的拍拍桌子,開口說道:

  「張伴伴,擬道旨意,今後王通那邊收上來的款子,不要全送到朕這邊來,多給自己留些,那虎威軍做大做好,也是為朕好,花這個銀子,朕心裡歡喜!」

  張誠愣了愣,隨即苦笑著低聲說道:

  「萬歲爺,銀子多給天津些無所謂,可這虎威軍做大的事情,萬歲爺今後就不要提了吧,先心裡明白就是。」

  萬曆皇帝本來興沖沖的,被這麼一說,臉色立刻有些陰鬱,可這樣的事情太多,不過隨即小皇帝就歎了一口氣,沉聲反問道:

  「寡人熱心養兵馬,太后和張先生那邊看不過是吧!?」

  聽到這句話,張誠臉上連苦笑都沒了,身子弓了弓,壓低聲音說道:

  「聖明莫過於萬歲爺,御馬監和府軍前衛都擺在皇城內外,其餘各衛各營也都在京師里外,萬歲爺你這麼著緊天津那邊,豈不是對這邊不放心的意思,雖說王通對得起萬歲爺的寵信,可太后和張先生那邊要是多想了……」

  屋中沒有點燈,外面天黑下來,也看不見萬曆的神色如何,只是靜默了一會,才開口說道:

  「那就先把讓王通多留些銀子的事情擬旨吧!!」

  「萬歲爺,奴婢冒死說句話,後曰就是萬歲爺大婚的曰子,兩位太后娘娘盯的緊呢,萬歲爺下這麼道旨意下去,王通那邊怕是會被……」

  「這麼黑,還在外面磨蹭什麼!快掌燈!!」

  萬曆皇帝沒有接話,卻突然高聲對著外面喊道,趙金亮忙不迭的推開門,拿著火燭跑了進來。

  張誠也不說話,只是伸手開始整理書案上的文卷。

  ***********

  接到發自京師的中旨已經是十一月初二了,天津所收取的稅銀自留的比例可以從半成提高到二成,不過這個旨意沒有經過內閣的副署,在嚴格意義上來講,官員是可以拒絕的,所以被稱為中旨。

  奈何王通是武官,收上來的銀子是直接送到宮中內庫,中間沒什麼文官經手,這中旨的效力就的的確確有用了。

  王通收取稅銀,自己不貪心,給宮裡送去了絕大部分,宮裡也看不過眼,一邊是皇宮大內,一個天津衛的錦衣衛千戶,宮裡差不多全拿了,這不是讓天下人笑話嗎?

  有一點王通沒有提,海河岸邊那些店舖收取的租金,全部都是天津錦衣衛的收入,還有王通佔了股份的那兩家貨棧,生意都做的風生水起,海上進出貿易,南北貨物交易,都有參與,且發了大財。

  這些王通沒有和上面提及,或許上面也知道,可這些事情也屬於王通該得的,王千戶做官也是要發財啊!

  **********

  天氣變冷,漕運和海運都要為過冬做準備,漕運要停三個月,海運要停兩個月,不過按照王通的消息,十一月二十之前,海運都不會停。

  但進入十一月之後,海船來的就越來越稀少,原本差不多每天都有船來,現在則是三天五天才有一艘,王通要忙碌的事情太多,也沒有注意到。

  海盜出身,此時正在海河邊做巡檢的湯山卻注意到了,到了十一月初二,他特意去運河的稅關問了問情況,確定了自家的想法之後,湯山騎馬急忙進城,說是有要緊事求見王通。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12 22:2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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