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劍神曲[1.2.3部] 作者:牛語者(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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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chbear1726 2010-9-26 15:30:54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2 1072892
本帖最後由 lchbear1726 於 2010-9-26 18:05 編輯

第一部 人物介紹
    丁原:翠霞派淡言真人門下弟子,幼年的顛沛成就他孤傲的性格,儘管外表冷漠,內心深處卻埋藏著不曾熄滅的火焰。在經歷種種少年磨礪,生離死別後,終於發現原來正魔之異永遠都只在一念之間。

    所幸一縷天心不泯,終踏上仙道峰巔。

    阿牛:本名羅牛,自小拜入淡言真人門下,為丁原師兄。他生性木訥卻俠義仁厚,靠著比常人十倍百倍的努力,造就驚世駭俗的修為。更加難能可貴的是,無論發生任何事情,他總是第一個站在丁原身邊的朋友。

    姬雪雁:翠霞派六仙姬別天孫女,天之嬌女,聰慧艷麗,但也因此養成驕縱的脾氣,可惟獨對丁原一往情深,至死不悔。由於和丁原的叔侄之戀不容於世,更因各種利害衝突的影響,使她和丁原之間歷盡了無數磨難。

    蘇芷玉:天陸魔道高手蘇真之女,雅若天仙,修為驚人。幼年曾為丁原所救,從此情根深種。奈何丁原心有所屬,每每相見總是黯然離去。

    可她心底終究掙不脫這縷情絲,無怨無悔守在愛人身邊,甘願付出生命卻毫不計較所得,當稱情可動天。


第一部 第一集 小子天成 第一章 搭救

        第一部 第一集 小子天成 第一章 搭救   
  太陽升的老高,毒辣辣的熱浪烤的地面直冒煙。

  城東玉水街的鋪面大多歇市,只有幾個挑著扁擔的莊稼漢子打這里經過。

  一對中年夫婦領著一個十來歲的女孩兒在“錦衣堂”里隨意翻揀著布料,說是要給孩子裁一件小馬甲,但看了半天卻沒有那婦人滿意的料子。

  婦人大約三十出頭的年紀,容貌極為秀麗,衣著樸素,但舉手投足雍容優雅,臉上總含著淡淡的笑容。

  她的耐心極好,一連看了十幾匹布料也沒有半點厭煩。反倒是小女孩有些覺得厭氣,不停的纏著娘親要走,又是拉衣服又是撒嬌的使小性子。

  那中年男子只站在店鋪門邊,微微闔起的雙目好象對周圍發生的一切都漠不關心,雙手負在背後,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

  忽然店鋪外面傳來一陣喧嘩,依稀聽到有人叫道:“老子今天就揍死你這個兔崽子,看你還敢偷東西!”

  “爹爹,外面在干什麼?”小女孩好奇的問道。

  “沒什麼,不過是個小孩子偷東西被伙計抓住了,被人摁在地上狠揍。”中年男子輕描淡寫的回答說,他的眼睛一直對著店里,卻仿佛對街上發生的事情了如指掌。

  “一定又是小丁子,”錦衣堂的老板說道:“他是玉水街有名的小混混,整日價游手好閑,也不干正經活。有人看他可憐就施舍點吃的給他,可他連謝字都沒有。要是沒人施舍了,他就干脆去偷吃的,這條街的飯館茶樓都被他鬧騰過啦。”

  “那他的爹爹呢?”小女孩有點疑惑,一雙純潔無暇的大眼睛一閃一閃,問道:“為什麼沒有大人管他?”

  老板似乎也很喜歡這個玉雕粉琢的女孩兒,笑道:“他可不象你有爹娘管著,小妹妹。也不知道小丁子打什麼地方來的,反正從來就沒見過他身邊有什麼大人。說起來也造孽,才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啊。”

  這個時候外面的聲音越來越響,門口都有不少想看熱鬧又擠不進去的人站在了台階上踮著腳朝里瞧,有人還不停的喝彩起哄道:“打的好,打死他!”

  也有幾個看不下去的輕聲歎息說:“作孽啊,這麼還不把人給打死了?”但到底沒有出面攔著。

  婦人微微一皺眉頭,放下手里的布匹,輕聲說道:“聽這個孩子的呼吸聲,好象快不行了。再有一會非出人命不可。”

  中年男子嘿嘿一笑道:“你又動了惻隱之心了?”

  婦人歎了口氣,道:“只是個孩子,何必要弄成這樣?”

  小女孩也拉拉父親的大手,央求道:“爹爹,看他怪可憐的,咱們就救救他吧。”

  中年男子哼道:“你這個鬼精靈也來做濫好人,你救得了他一時,救得了他一世麼?”

  小女孩細長的睫毛煽動幾下,狡黠的一笑說:“那爹爹可以把他也帶回家,教他讀書寫字,今後不就沒人敢欺負他了?”

  中年男子甩開女兒的手道:“不行,有你這個小鬼就夠我和你娘受的了,我沒閑工夫再伺候一個小爺。”

  “爹——”小女孩把小嘴一扁,象快要哭出來。

  婦人也勸道:“真哥,不管怎樣,先把人救下再說。”

  中年男子點點頭,道:“這個小子也硬氣,被揍了半死竟然半聲也不吭,沖著這點我今天就做一回濫好人了。”

  話音一落,他的人已經站在了街上。

  錦衣堂老板和幾個伙計揉揉眼睛,心想是不是大太陽的把眼睛給刺花了,怎麼沒看他擠進人群就到了里邊呢?

  人群里兩個酒館的伙計正把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死死摁在地上揍的興起,其中一個兩百來斤的壯漢干脆騎在了那少年的身上,碩大的拳頭雨點一樣朝少年干瘦的身上砸落。

  另一個瘦小些的漢子不住用腳猛踹少年,嘴里叫道:“敢偷咱醉仙居的雞,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那少年的頭被牢牢按在泥地里,兩手壓在胸口卻緊緊攥著半只燒雞,不管人家怎麼踢打,他一不求饒二不撒手。

  “夠了,再打便要出人命了。”中年男子站在那壯漢身邊說道。

  壯漢一怔,瞪眼道:“你這書生曉得什麼?這種賊胚不狠狠教訓,他哪會長記性?”說罷掄拳又揍。

  但拳頭只到半空就動彈不得,中年男子修長白皙的手指宛如鐵鉗一般扼在他的腕子上。

  瘦小些的漢子見狀叫道:“你想干嗎?”

  中年男子從衣襟里掏出一塊碎銀拋在地上,淡淡道:“這夠買十只雞了吧,還不放手!”

  瘦小漢子撿起銀子用袖口擦擦,又用一嘴爛牙咬咬,詫異道:“真是二兩多的銀子!”

  “拿了銀子快給我滾,”中年男子最看不得對方貪婪的模樣,低聲喝道。

  有了一筆意外之財,兩個伙計也不計較其他,眉開眼笑的放過地上的少年,那壯漢臨走還朝少年身上吐了口濃痰道:“算你小子走運,下回別讓大爺再撞見。”

  中年男子的眼睛驀然一睜,瞬間有兩道精光激射而出。他伸手在壯漢背上輕輕一拍,道:“快滾!”

  那壯漢一個趔趄,也不覺得什麼,和同伴拿著銀子去了。

  周圍看熱鬧的人群見事情完了,也一哄而散,原來都是附近店鋪的伙計掌櫃。

  婦人走到中年男子身旁,望著興高采烈走遠的壯漢,輕聲微笑道:“你這一拍怕他從今晚開始要在床上疼了三天吧?”

  中年男子嘿嘿一笑,沒有回答。

  小女孩跑到那少年身旁蹲下身子叫道:“喂,打你的人被我爹爹趕走了,你可以起來了。”

  但是地上的人一動也不動,小女孩一怔伸出小手探到少年鼻子底下,察覺還有呼吸心里松了一口氣。

  身後聽見中年男子說道:“玉兒放心,他沒事。”

  小女孩怔怔盯著少年問道:“可是他為什麼不動啊?”

  還沒有等中年男子回答,少年的頭吃力的從泥地里抬起,露出一張混合著泥土與鮮血的英俊面龐。可惜,臉上已是青一塊紫一塊,鼻子和嘴角邊的血絲還不停朝外滲出。但是他的眼睛卻依然明亮,含著深深的仇恨和叛逆。

  小女孩兒被他的樣子嚇了一跳,隨即又喜道:“你沒事吧?”

  少年沒有理她,甚至沒有多朝她望一眼,雙手吃力的撐著地想爬起來。

  “你沒事吧?”小女孩以為少年沒有聽見,又關切的問。

  少年冷冷瞧了她一眼,一聲不吭的繼續他爬起的努力。

  那是何等孤獨與桀驁的眼神!

  “撲通!”少年的手一軟,無力的趴倒,口中發出低低的呻吟,一滴鮮血落在了泥地里。

  “你不要緊吧?”小女孩從懷里掏出一方娟秀的紅色絹帕遞向少年。

  “滾開!”少年毫不領情,用手一推小女孩兒卻軟綿綿用不上氣力。

  小女孩沒有想到對方會是這個反應,愣在了那里。手里拿著絹帕轉頭望向爹娘,大眼睛里秋波閃閃,好象真的要哭出來。

  婦人看不過眼,微微怒道:“你這孩子,人家好心幫你,卻忒的無禮。”

  少年伏在地上,痛苦的咳嗽幾聲,有氣無力的回答道:“我不用你們管,你們快滾。”

  中年男子哈哈一笑道:“好小子,有點意思。”言下竟然頗有欣賞之意。

  卻聽女孩兒驚聲道:“爹爹,他昏死過去了!”

  中年男子沉吟片刻,嘴角流露出一縷微笑,喃喃道:“你這小子不要我管,我卻偏偏要管,看你能奈我何?”說著抱起少年,朝街頭大步邁去。

  婦人看著中年男子的背影搖頭苦笑道:“六十年靜修也未曾讓他改了這副牛脾氣。”

  言似有憾,實則喜焉。

  “你叫什麼名字,小哥哥?”

  在城東“迎福”客棧的一間客房里,小女孩兒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瞪著一雙好奇的眼睛望著少年道。

  少年平躺在床上,髒兮兮的身子早被擦洗過,衣服也換了新的。他看上去精神好了不少,靠著枕頭半倚著床。

  “小子,我的乖女兒在問你叫什麼,聽見沒?”中年男子站在一邊道。

  少年看也不看他們,裝作閉目養神。

  中年男子嘿嘿冷笑道:“我蘇真六十年未曾下過聚云峰,沒有想到如今世上的娃娃都比我還橫。不要以為我救了你就不會拿你怎樣,若弄火了我小心我整剝了你這張人皮!”

  “爹爹!”小女孩兒不滿的看著父親道:“你又在嚇唬人家。”

  蘇真微微一笑,心道你這孩子曉得什麼?當年你爹爹縱橫天陸九州的時候連白癡聽了我的名頭都會害怕。若不是遇見你娘,如今天陸的魔門怕早在我一統之下。

  “孩子,別聽他胡說,先來喝口雞湯。”婦人推開門端著一碗熱湯走到床前。

  少年聞到誘人香味睜開眼睛,吃力的捧過湯碗大口喝起來,模樣就象三天沒吃飯一般。

  蘇真嘖嘖道:“小子,慢點吃,不怕湯里有毒麼?”

  少年一口喝完雞湯,拿起雞腿啃道:“毒死總比餓死強。”

  “哈哈,你終于肯開口了?”蘇真撫掌道:“現在該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了吧?”

  “丁原,”少年隨口把雞骨吐到地上回答說。

  婦人暗自一皺眉頭,心想這個孩子看來不過是普通人家的娃兒,對于詩書禮儀怕是從來沒學過。也難為他一個人孤苦伶仃的在外漂泊,為了有頓飯吃還被人打成這樣。

  一念至此,心中憐惜又起。

  于是說道:“你家在哪里,為什麼一個人跑到街上偷盜?”

  丁原有點不耐煩的看了婦人一眼,冷冷回答道:“我沒這個小妹妹好運氣,爹媽早都死了,不偷盜我吃什麼?”

  小女孩兒同情的說道:“丁哥哥,你真可憐。”

  丁原象被人踢了一腳的野貓,低吼道:“我不用你可憐!”

  蘇真走到床邊,注視著丁原道:“你要是再敢用這種語氣和我女兒說話,我把你從門里扔到街上去!”

  丁原毫不畏懼,反而輕蔑的一笑,雙腳踩到地上道:“別以為給了我口雞湯喝就可以教訓我,你們也不過是利用我來炫耀自己所謂的善心罷了。不勞駕你扔我出去,我自己會走。”

  他穿上鞋子卻一怔,才發覺原來的爛草鞋也給換成嶄新合腳的新靴子。

  不曉得蘇真給他用了什麼靈藥,身上的疼痛消失大半,淤腫也消退許多。但剛一站起來,肋骨還是傳來刺骨的疼痛,眼前一陣金星亂晃,差點摔倒。

  蘇真嘿然道:“你小子身上斷了三根肋骨,能再走三步老子便服了你。”

  丁原一言不發,艱難的抬腳邁出,額頭的冷汗象雨水一樣滴落。

  小女孩望著不忍,道:“丁哥哥,你還是別逞強吧,快躺回床上讓我爹為你醫治。”

  丁原的右腳重重落在地上,粗粗的喘息著,就這一步仿佛已經有萬水千山般的遙遠。

  “還有兩步,”蘇真冷冷盯著丁原,計數道。

  丁原一咬牙,再次抬腿,身體卻一個趔趄差點摔倒。他伸手一扶桌角,勉強穩住身子。

  婦人歎息道:“你是何苦,快回床上去。”說著伸手想扶丁原。

  丁原一甩手,喘息道:“我不用你們管!”

  蘇真也不生氣,只笑道:“盈妹隨他去,摔死也是他自己的事。”

  丁原一手扶著桌角,深深吸了一口氣卻牽動了身上的內傷,一道道鑽心的劇疼向鋦子一樣切割他的神經。然而這個倔強少年一聲不吭,奮力邁出第三步。

  腳一落地,丁原只覺得眼前一片黑暗,頭混混沉沉就往前直挺挺載倒,耳邊依稀聽見小女孩驚呼道:“小心!”

  然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等他再次醒來,人又回到床上,不過屋子里卻只剩下蘇真一個人。

  他修長剛毅的身軀站在窗口,負手端望屋外冷冷清清的夜色,也不回頭就知道丁原蘇醒,悠然道:“躺著別動,不然吃虧的是你自己。”

  丁原一怔,沉默半晌才開口問道:“你們為什麼要管我?”

  蘇真哼道:“如果不是玉兒和我夫人,你就是死在我面前我也不會眨一下眼睛。”

  丁原聞言頓時又被激起傲氣,冷冷回答道:“我就是真的要死了也不會哀求閣下半個字!”

  他雖然年紀小小,但自幼失去雙親從此顛沛流離,盡嘗世間種種炎涼,逐漸養成了孤僻怪異的個性。在他身周,幾乎每個人都把他當成不可救藥的小偷和垃圾,或鄙視或嘲笑,偶爾有人憐憫也不過是給點吃的罷了。

  今天在街上被兩個伙計打的半死,對他來說也是家常便飯。雖然拳頭無情的落在身上,他卻不願意求饒半句,因為他知道自己越是求饒那些人反會打的越開心。

  每一個欺負過他的人模樣他都牢牢印刻在心里,也許如今年小力弱不能報複,但總有一天他要討回這個公道。

  “這個世界原本就沒有什麼公道,公道只屬于強者。”丁原記起小時候母親曾經對他說過的話,那時蒙蒙朧朧現下卻有了深深體味。

  可是眼前的這個素不相識的中年男子和他的妻子女兒卻出手救了他,不僅如此還對他百般照顧,關切有加。

  丁原不明白他們為什麼這麼做,這一切的背後又是存有何種企圖?不過他只想盡快離開這里,離開這一家三口。甯可回到冰冷的大街上也不要躺在舒適的床上。

  他最看不得那對夫婦對小女兒寵愛嬌縱的模樣,心里說不出是嫉妒還是厭惡,只覺得自己在這里其實是一個多余的人。在別人趕走自己之前,最好的結果就是自己先離開!

  丁原這麼想道,于是他說道:“無論如何,謝謝你救了我。不過我現在要走了。”

  “去哪?”蘇真望著窗外問。

  “從哪里來回哪里去,”丁原一邊回答一邊下床,卻發覺自己身上的疼痛幾乎消失,肋骨只有隱隱作疼的感覺。

  他心中奇怪自己的傷勢怎麼會這樣快就得到醫治,卻未曾料到方才蘇真以精純的百年修為替他推血行宮,又以世人夢寐以求的“無憂丹”外敷內療。莫說是丁原這種普通的傷情,即便是命懸一線,氣若游絲,不消一天功夫也能起死回生,枯木逢春。

  丁原更不曉得他服用的三粒無憂丹乃蘇真耗費三十年心力精心煉制,修煉之人若得一丸服之即可通經舒脈,固本培元,受用無窮。何況他一用就是三粒?

  這時門一開,小女孩兒跑了進來叫道:“爹爹,可是丁哥哥醒了?”

  “醒是醒了,不過他又要走。”蘇真回答說。

  小女孩兒一怔,望著正在穿靴子的丁原問道:“丁哥哥,你為什麼要走?”

  丁原不曉得為什麼就是不喜歡這個小女孩,沒好氣的回答道:“這里又不是我家,我為什麼不走?”

  小女孩兒關切的道:“可是你的傷還沒好,爹爹說你至少還要修養上五日才行。”

  “離開這里我一樣可以修養,”丁原站起身來道:“請大叔把名字告訴我,我丁原年紀雖小也懂得大丈夫恩怨分明,他日若有機緣必當回報。”

  蘇真一聽大笑起來,道:“有意思,我的名字不妨告訴你,不過你也不必回報。我叫蘇真,行事從來只憑自己喜惡,今日救你不過是興趣所致,就當是救了條貓。”

  小女孩兒說道:“丁哥哥,我的名字叫做蘇芷玉,爹娘都叫我玉兒。你不要走好麼?”

  兩人一前一後開口,態度語氣截然不同,看上去哪象父女?

  丁原朝蘇真一抱拳道:“要不要救我是閣下的事情,當不當回報卻是我的事情。蘇大叔只當救了一條野貓,我亦只當被另一條貓給救了。”

  蘇真哈哈笑道:“有意思,我下山多日眼看要回去了,卻不曾想還遇見你這麼一個有趣的娃娃。可惜你不肯跟我走,不然我倒可以考慮收下你這個弟子。”

  丁原回道:“我一個人自在慣了,可受不得什麼拘束。”

  蘇真剛要說話,神色忽然一動,冷笑道:“難得出來走走,卻偏偏有人不想讓我清淨。”

  那婦人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進來,站在蘇真身旁低聲道:“有老朋友上門了。”

  丁原和小女孩都不曉得他們在說什麼,怔怔望著蘇真與婦人,卻隱隱感覺到一陣風雨欲來的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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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5:31
第一部 第一集 小子天成 第二章 仇家

        第一部 第一集 小子天成 第二章 仇家   
  屋里忽然安靜下來,黑洞洞的屋外隱隱聽見幾聲狗叫。

  “一共是九個人,”婦人鎮定的說道:“按照九宮方位將這家客棧包圍,從他們的足音判斷應該是碧落山的高手,其中至少有四人是長老級的人物。說不定停云真人這個老頑固也在其中。”

  蘇真哼道:“他們來的好快,卻當我蘇真修身養性六十年變的好說話了麼?”

  話音剛落,對面的屋脊上亮起一把蒼老的聲音道:“蘇真老弟,水輕盈水仙子,兩位別來無恙否?”

  蘇真的眼睛里赤光一閃,逸出駭人的殺機,沉聲道:“原來是停濤真人這個老雜毛,碧落七子里最虛偽陰險的便是他。”

  外面停濤真人的聲音又道:“既然來到碧落山左近,蘇老弟為何不上山找我們這些老朋友敘敘舊情?若讓外人知道,還當我們碧落山失了禮數。”

  蘇真輕蔑的一笑,回複道:“老雜毛,這麼晚你來作甚?”

  停濤真人答道:“我家掌門師兄得知賢伉儷路經碧落山欣喜萬分,一定要貧道邀請兩位上山相會,別無他意,只是為了一敘舊情。”

  “滾吧,叫停心這個老鬼自己來,憑你的斤兩還請不動我。”蘇真回答道。

  又一個女子聲音響起道:“蘇大俠好大的口氣,停濤師兄一人請不動閣下與水仙子,再加上我和另兩位師兄如何?”

  水輕盈臉色微微一緊,低聲道:“是停雪真人,看樣子碧落七子果真來了四個。”

  蘇真神色不動,徐徐道:“即使全來,我又有何懼?”

  水輕盈看了眼滿臉疑惑,一點不曉得危機來臨的女兒,歎息道:“我們兩人聯手自然不懼碧落九泉劍陣,可是玉兒怎麼辦?”

  蘇真沉吟道:“碧落山的道士雖然無恥,也不至于欺負一個小女孩兒,怕只怕我們應戰之時會有別人橫插一手可就麻煩。”

  水輕盈苦笑道:“我們身上藏著的東西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地眼紅,若不是他們不曉得聚云峰所在,早殺上門來。這些道士表面看來是為討伐你這個魔頭,說到底卻還不是為了那東西?”

  蘇真嘿嘿道:“若我不想給,看誰有能拿走?”

  水輕盈道:“那麼玉兒怎麼辦?”

  蘇真回身彎腰道:“玉兒,你乖乖待在這里。爹娘去見幾個老朋友,很快就回來。”

  蘇芷玉天真的問道:“玉兒也想去,那碧落山一定很好玩。”

  水輕盈看著女兒純真的小臉心里一酸,強自微笑道:“玉兒乖,爹娘是有事,小孩子不能去的,你在屋里等,好不好?”

  蘇芷玉點點頭,說道:“玉兒聽爹娘的話,爹娘快點回來。玉兒要娘親哄著睡覺。”

  蘇真望著丁原道:“小子,你不是要走麼,怎麼還站在這里?”

  “我不走了,你們去吧,我留下保護這個小妹妹。”丁原說道。

  “你來保護?”蘇真哈哈一笑道:“你知道自己有多少斤兩?”

  丁原漠然看著蘇真直到笑聲停歇才答道:“沒什麼可笑的,我既然答應報答你,最多也就是陪上一條賤命罷了。”

  蘇真臉上輕蔑的神色漸漸消失,頷首道:“好,你留下,幫我照看玉兒。”

  丁原道:“你放心,只要我不死,這個小妹妹覺不會少了半根頭發!”

  他的個子只到蘇真胸口,又沒有絲毫修為在身,但言語間卻無比堅定,令人幾乎忘記他的年齡。

  蘇真一揮手,屋子里亮起一團淡淡的紅光,色澤十分詭異。

  丁原心中一奇,仔細凝目才看清楚蘇真手里拿的是一盞巴掌大小的青銅燈,燈座上雕刻的是一只威武的異獸,面目猙獰恐怖。燈心只有金針一般細小,吞吐著暗紅色的火焰。

  “起!”

  蘇真一聲輕喝,青銅燈離開他的手冉冉飄在空中,淡淡的紅光宛如瀑布灑下,形成一個圓罩正把蘇芷玉和丁原照在當中。

  “這是上古神物天心燈,可避妖邪鬼魅,你們待在里面不要亂動,更不要去碰觸燈座。若是來了什麼陌生人要圖謀不軌也無須驚慌,有天心燈的庇護當世之間能夠破解的人屈指可數。”蘇真囑咐道。

  “蘇大俠,水仙子,你們若是再不吭聲,我們就自己進來啦!”屋外停心真人的聲音再次催促道。

  蘇真一聲長嘯,回應道:“城東二十里外有一土坡,亂墳無數,你們若是不怕就跟來吧!”

  話音一落,他背後亮起一道絢目的紅光,原來是隱在鞘中的魔劍“赤血”龍吟而出,化作一道閃電投向夜空。

  蘇真的身形一閃,人與那紅光合而為一,消失在窗外。

  “爹爹!”蘇芷玉叫道。

  水輕盈朝丁原一點頭道:“丁小友,玉兒便拜托你了。”

  玉腕翻轉,一縷碧色劍光經天而起,人也瞬間渺然無蹤。

  丁原望著窗外的夜空出神,心中暗道:“這便是傳說中的劍仙麼,若我也能有這樣的本事,還怕那些混蛋作甚?”

  不防蘇芷玉在一邊拉他的衣角,輕輕問道:“丁哥哥,你說我爹娘什麼時候能回來?”

  丁原也不知道,他比起蘇芷玉自然懂事的多,明白蘇真與水輕盈二人必定是到城外空曠處與什麼碧落七子動手去了。至于為什麼碧落七子找上蘇水夫婦,好象又牽涉到其他隱秘。

  對于碧落山,丁原多少有些聽聞。從此城朝西兩百里有一座連綿起伏的大山,終年草木青翠,名為碧落。許多人都說在碧落山最深處有神仙居住,半夜里山中的獵戶偶爾還能看見道道七色彩光,那便是神仙下凡了。

  可惜山路崎嶇,險峰難攀,就算是猴子也爬不上碧落山中最高的七座峰頂,所以也沒人能親眼看見神仙究竟長什麼模樣。

  蘇芷玉又問道:“丁哥哥,你的傷口還疼嗎?”

  丁原正在想心事,卻總被小女孩打斷,有點不耐煩道:“不疼,你若沒事就先去睡吧。”

  蘇芷玉“哦”了一聲,乖乖朝床邊走去。說來也奇怪,那從天心燈里灑下的光罩隨著蘇芷玉的移動也漸漸朝四外擴散,依舊把他們包容在其中。

  丁原抬頭望著天心燈,心想這不知道又是什麼仙家的寶貝,但那淡淡的紅光真有什麼用場麼?

  “丁哥哥,我睡不著。”蘇芷玉坐在床上叫道。

  “睡不著就數羊,數到一百只就睡著了。”丁原隨口敷衍說。

  “可是以前晚上睡覺都是娘給我講神仙的故事我才能睡著的。”

  “我不會講故事!”丁原心想這個小女孩真是被父母嬌慣壞了,怎麼這麼麻煩?

  “你可以講小時侯的故事給我聽啊?”蘇芷玉說道。

  “我小時侯也沒什麼好說的。”

  蘇芷玉並不放棄,甜甜微笑道:“你可以說說你小時侯都玩些什麼,爹娘教你讀些什麼書,有沒有逼你練劍?”

  丁原想起自己的幼年一陣氣苦,喝道:“快睡!”

  蘇芷玉從小被父母視如掌上明珠,千依百順,更在聚云峰上見不到第三個生人。什麼時候被人這麼惡聲呵斥,當下小嘴一扁便哭了起來。

  丁原被她弄的一陣心煩,他不怕別人拳腳相向卻惟獨受不了小女孩哭泣。只好盡量用溫柔的聲音道:“別哭,快睡覺好不好?醒來爹娘就回來了。”

  “你欺負人家!”蘇芷玉哽咽說。

  丁原不由心里苦笑,如果這也算欺負,那麼自己以前受的那些委屈算是什麼?若不是答應了蘇真夫婦他掉頭就想走,走的越遠越好。可現在也只得道:“不要哭了,我給你講故事。”

  “真的?”蘇芷玉說不哭就不哭,看來在父母面前這是慣用伎倆之一。

  “我跟你說說我小時侯的一個故事吧,”丁原想了想說道。

  蘇芷玉的淚水尤在,卻安靜的坐在床上聽丁原講故事。

  “我小時侯和母親住在一個偏僻的小鎮子里,母親靠給別人做衣服飾品掙錢。八歲的時候,我就開始拿著母親前晚做的飾品上集市去叫賣,每天也能換得幾個銅錢。”

  “那你爹爹呢?”蘇芷玉好奇的打斷問道。

  “我沒爹爹!”丁原的眼睛里忽然射出一股仇恨道:“我爹在娘親懷了我時就不要我們了,我也從來沒想過有這個爹!”

  “對不起,”蘇芷玉輕聲道歉道:“你繼續說吧。”

  “十歲那年我眼看生日要到了,娘親便叫我把東西賣了早些回家也好給我過生。我一早就到集市擺攤,當日的生意也不錯,到中午的時候我就賺到了平日一天的錢。剛過中午,鎮上的惡霸巴老三又帶著一幫走狗上街收保護費。他依仗自己的兩個哥哥都是當地的小官便無法無天,鎮上的人見了他都怕,背地叫他‘巴閻羅’。”

  丁原沉浸在回憶中,徐徐道:“他到我的攤上收錢,我依照慣例交給了他。哪里知道巴老三卻說他大哥要過四十歲的生日,今天的保護費要多收一倍。我身上哪里有這麼多錢,只好和他據理力爭。巴老三嘿嘿一笑說不交也行,要我娘親到他府里去當一年老媽算是低債,我一怒之下就咬了他手上一口。巴老三一幫手下立刻沖過來對我拳打腳踢,當場把我揍個半死。他們把我身上所有的錢全部搜走,還把那些飾品也全部踩爛。旁邊聚了上百人,卻眼睜睜看著這四五個地痞撒潑,沒有人敢說一句話!”

  蘇芷玉怒道:“丁哥哥,這個巴老三太不象話了,等我爹娘回來我要告訴他們,讓我爹為你報仇。”

  丁原搖搖頭,繼續說道:“我拖著受傷的身子一直到天黑才回到家。娘親等我等急了就到外面找我,自然也聽說了這件事情。我委屈的抱著娘親大哭,她告訴我說:‘別哭,孩子。這個世界原本就沒有什麼公道,公道只屬于強者。’聽完娘親的話我果然不哭了,只想著如何報複巴老三。當天晚上我過生日,因為集市上攢的錢都被巴老三搶走,只好將就著吃了兩個娘親做的玉米餅算是過了生日。我越想越氣,半夜里睡不著爬了起來從灶台上拿了把切菜刀插在腰後就出了門。”

  蘇芷玉“啊”道:“丁哥哥,你是要去找巴老三報仇麼?”

  丁原點點頭道:“當時我只想給巴老三一個教訓。當我走到巴府門外,那里竟然車水馬龍,原來是巴老大正在過生。我站在角落里聞到一股股酒香肉香,心里的滋味異常難受。巴老大過生日就有酒有肉,我過生日卻只有兩個玉米餅還要和娘親分著吃,這是為什麼?”

  丁原說道:“我心中越想越氣憤,便借著一根小樹爬進巴府,里面人來人往好不熱鬧。我裝作一個雜役,找了一把掃帚抗在肩上,天黑也沒人懷疑到我這麼一個小孩。我走到巴府正廳門口,正碰上巴老三出門送客,他喝的嘴熏熏走路也不穩。我便跟著他,等他送完客也沒回正廳,而是朝隔壁的庭院走去,原來是尿急。活該他倒黴,那庭院里除了服侍他的一個丫鬟什麼人也沒。我悄悄走到巴老三身後,拔出菜刀低聲說:‘巴閻羅,小爺今晚就要了你的命!’一刀捅進他的腰里,血一下子就噴了出來。”

  蘇芷玉驚道:“你把他殺了?”

  丁原哼道:“算他命大,那時我個子太小只能捅在他腰上,又是沒有經驗十分慌張,給他揀了一條爛命。不過這個是我以後才知道,那時我也以為殺死了他,那個丫鬟一叫我慌了神,急忙丟了菜刀找路逃出巴府。我沒敢直接回家,在外面躲到天快亮才悄悄回到家里。可是一進門我就發現屋子里被人翻的亂作一團,娘親也不見了。”

  “是不是巴老三的人來報複了?”蘇芷玉問。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娘親也不見了,可是怎麼也找不到。問附近的人也沒人說的清楚,我又怕巴老三的人來報仇只好趕快離開。以後我回去過幾次卻一直沒有找到我娘,想來她是叫巴老三給殺啦。”

  “也許你娘是自己走的呢?”

  “不可能,”丁原搖頭道:“我娘就算要走也一定帶上我,而且也不會在半夜里走啊?”

  蘇芷玉此刻已經覺得那個巴老三實在是天底下最壞的人,于是說道:“丁哥哥,等爹娘回來我一定求他們幫你揍那個巴老三。”

  “不用,”丁原道:“我將來要親手殺了他,但原他活的夠長命。”

  蘇芷玉剛想說:“到時候我也幫你”,頭頂的天心燈漠然顫抖幾下,發出“絲絲”的低鳴。

  丁原一警,走到床邊道:“你別說話,好象有惡人來了!”

  “這個小弟弟怎麼這麼說話,姐姐看上去哪里象惡人了?”原本關閉的房門無風自啟,一名豔麗妖嬈的紫衣**笑盈盈立在門口。

  丁原知道來人必定是為蘇真夫婦,于是冷冷道:“你不敲房門,也不問里面的主人是否願意見你便闖了進來,不是惡人又是什麼?”

  那**媚然一笑,象是牡丹花開眩人眼目,道:“你這孩子是誰,恁的靈牙利齒?”

  “你又是來找誰?”

  **抬頭看了眼天心燈,回答道:“我是水仙子的老朋友啦,六十年沒見自然想上門探望一下。怎麼,他們不在麼?”

  丁原曉得這**明知故問,他心道那蘇真與水輕盈夫婦看樣子都是劍仙一流,來找他們的人無論安的是什麼心都必定不好惹。我既然答應要保護玉兒,自然不能食言,說什麼也要撐到他們回來。”

  于是說道:“你是我娘親的老朋友,我怎麼沒聽說過你?”

  **一怔,咯咯嬌笑起來:“別蒙姐姐了,當姐姐不知道蘇真和水輕盈只有一個女兒麼?”

  蘇芷玉瞪著**,然後轉頭低聲問:“丁哥哥,她找我爹娘干什麼?”

  “別說話,”丁原對**道:“蘇大叔和水大嬸馬上就回來,你可以站在那里等會兒。”

  “又騙我,”**嬌笑道:“小弟弟你不曉得騙死人不償命麼?蘇真和水輕盈現下怕正和碧落山的雜毛道士們斗劍,哪里這麼快回的來?”

  丁原從她話里聽出這個**果然不是碧落山的人,卻不知是什麼來曆?

  **用親切的目光投向蘇芷玉問道:“小妹妹,你就是蘇真和水輕盈的女兒吧?”

  “我叫蘇芷玉,姐姐是誰?”蘇芷玉一點也不明白危機四伏,看這**和藹可親,不免生出親近之心。

  “姐姐叫晏殊,認識姐姐的人都叫我作‘紫練仙子’,姐姐帶你去找爸爸媽媽好不好?”

  晏殊的外號里有紫練兩字是沒錯,那是因為她擅長施展魔門至寶紫靈鞭,但“仙子”卻是自己封的,多數人還是叫她“妖姬”。

  看她容貌不過三十不到,二十許人,事實上早有百歲之齡,與蘇真夫婦幾乎是同一時代的人物。她出自大雪山萬壑谷絕情婆婆的門下,依仗師門聲威與手中的紫靈鞭縱橫天陸。素日里雖然任性刁蠻,行事怪僻但也不曾有什麼大惡,故此正道中人亦不曾過多為難于她。

  “別聽她胡說,”丁原用身子攔在蘇芷玉之前,警惕的瞪著晏殊道:“你既然自稱是水大嬸的老友,也應該是個成名人物,怎麼能卑鄙到打一個十歲小孩的主意地步?”

  “瞧你說的,”晏殊面不改色道:“我只是帶她去找爹娘,又有什麼不對了?若你不相信我我可以給你發一個誓,決不傷害這個小妹妹就是了。”

  她的話也不曉得幾分真幾分假,卻總騙不過丁原。

  丁原站在床前只認准一件事情:無論是誰,都別想把蘇芷玉帶走!

  他不為所動道:“你就是發一百誓也沒用,反正蘇家妹子決不能讓你帶走。”

  晏殊心中暗道:這個小鬼不知道蘇真水輕盈從哪找來,也不見他多大卻如此難纏。如果再不想辦法將蘇芷玉騙走,一會兒蘇真回來就別想再有機會。自己好不容易等到這麼一個良機,只要挾持蘇真的寶貝女兒不怕他夫婦不低頭,卻偏偏被個小鬼攔住。

  話又說回來,倘若不是兩個小孩頭頂的天心燈,她又何必在這里費什麼口舌?

  正思忖間,窗台底下無聲無息鑽進一條小蛇,金色的身子不過三尺多長,飛快的朝床邊滑去。

  但是那蛇頭剛一碰到天心燈射出的紅光,驀然一聲“嗡嗡”,天心燈光華爆漲,顫動的更加劇烈。

  那金蛇宛如被電擊一般反彈出數尺直撞在牆上,拼命掙紮幾下便咽了氣。

  蘇芷玉大吃一驚,撲進丁原懷中叫道:“蛇!”

  晏殊咯咯笑道:“小妹妹別怕,不過是外面那個老毒物的一貫伎倆,有姐姐在還容不得他猖狂。”

  靜靜的院落里有一個沙啞的聲音徐徐道:“紫練妖姬,連十歲的孩子也騙,果然越活越回去了。”

  丁原心中歎了口氣,知道又來了一個麻煩人物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5:34
第四章土遁

    丁原被桑土公夾在肋下,像是上了鐵箍一樣半點動彈不得,只覺眼前一片漆黑,四周「沙沙」的聲音不斷。

    他本還想張嘴罵人,可是迎面一把泥沙直灌嘴裡,只嗆得半天喘不過氣。那邊的蘇芷玉也沒了動靜,想來也是一樣的。

    雖然眼睛看不清楚,丁原心中明白自己是被人拽進了土裡。可是為什麼自己雖然覺得呼吸有些困難,卻沒有氣暈的感覺?而那人又怎麼可能在地下穿梭?

    短短的半個晚上,丁原已經見到太多不可思議的事情,也許比很多人一輩子見到的怪事更多。

    傳說裡的劍仙還有各色妖魔鬼怪紛紛亮相,他們的目標,無疑是蘇真夫婦手裡的什麼東西,但除了碧落山的人敢正面對撼外,其他人都把主意打在了蘇芷玉身上,自己也就跟著受此無妄之災。

    此時,丁原心中倒不是害怕,但一想到抓住自己和蘇芷玉的雖不知是何人,也必定是衝著蘇真夫婦來的。若當真對蘇芷玉不利,自己便有負所托。腦筋急轉之下,不停的動著脫身的念頭。

    大約一盞茶的功夫,丁原眼前一亮,呼吸頓時感覺順暢許多,跟著被人一鬆手扔到地面。

    人在地中穿行良久,此刻出來本需要一段時間適應。

    但好在外面尚是夜晚,只能藉著月光依稀可辨是一座黑漆漆的土地廟。

    「爹、娘,快來救我啊——」蘇芷玉突然哇的一聲哭出來,丁原沒覺得怎樣,倒把桑土公嚇了一跳。

    雖然這裡已經是城外十里一座廢棄的土地廟,周圍也沒有人家。但如此動靜萬一落在同道耳朵裡,豈不給自己招來大大的麻煩。

    他一聲低喝道:「不,不許哭!」

    哪知道蘇芷玉卻哭得更加響亮,他自然不明白蘇芷玉從小被嬌生慣養,偶有頑皮太過遭爹娘斥責,但只要哭聲一起必然萬事大吉。今夜連遭險境,看家本事豈有不用之理!

    桑土公無奈,肥手摀住蘇芷玉的小嘴,恐嚇道:「你再——哭,我,我就把你給——宰了!」

    丁原的身子被摔在地上,原先得無憂丹神效癒合的傷口差點再次斷裂,只疼得他冷汗淋漓。但他硬忍著不吭聲,聽桑土公嚇唬蘇芷玉反而笑道:「你連話也講不明白,居然還敢出來混?」

    桑土公像只被踩到尾巴的野貓,一跳多高叫道:「誰,誰說我,不、不、不會說話的?啊唷!」

    原來一個不留神,手上被蘇芷玉狠狠用小嘴咬了一口。

    他的手一鬆開,蘇芷玉便叫道:「你這壞蛋快放開我,不然我叫爹爹來揍你屁股!」似乎在她心目裡,打屁股已經是這個世界上最殘忍的刑罰了。

    丁原嚇了一跳,怕桑土公拿蘇芷玉出氣,於是朗聲道:「不要欺負小女孩,有種衝著我來!」

    桑土公像拎小雞一般拽著蘇芷玉,朝丁原嘿嘿一笑道:「看,看不——出,你小小,小小年紀,還——挺講、講義氣。」

    丁原仰起臉望著桑土公,雖然對方伸一個手指頭就可以要了他的命,但那又如何?反正自己是賤命一條,在這個世界上再無親人。即便死了,天陸也只不過少個無名小混混而已。

    誰會為自己流一滴眼淚呢?活著又有什麼好?丁原不知道。自從失去了母親,他混跡市井,嘗盡各種辛酸,從未有一天真正開心過。

    這樣的活著,沒有任何渴求的賴活著,對於丁原來說其實亦無絲毫留戀。他不過是因活而活罷了。

    他毫不相讓的回敬道:「我也看不出,你一把年紀了還干偷雞摸狗的事情。」

    桑土公的圓臉漲得通紅,梗著幾乎沒有的脖子道:「我桑土公活了一百五十多歲,殺過人,放過火,但從不干雞鳴狗盜之事!」他情急之下,長長一句話居然說得十分順溜。

    丁原輕蔑的哼道:「算了吧,就你?躲在人家床底下,趁大人不在就把人家女兒偷來,這又是什麼?」

    桑土公憋得臉更紅了,卻說不出話來。他為人雖然怪僻,但也絕不肯昧心而言。丁原雖然年紀不到桑土公的一成,但伶牙俐齒又佔著有理,硬叫對方說不出話來。

    丁原反倒不著急了,慢條斯理道:「你若真的有種,不妨把小女孩送回去。等她爹娘回來,真刀真槍拚個痛快。」

    「不,不行!」桑土公這次卻回答的痛快。

    「為什麼?」

    桑土公「我」了半天才小聲道:「我打不過他、他們!」

    丁原見他的樣子不覺好笑,心中感到這個傢伙雖然腦筋直了一點,但也不全是壞人。如果自己設法打動他,說不定可以救下蘇芷玉來。

    蘇芷玉聽桑土公親口承認不是爹娘對手,不由得心中得意,說道:「大壞蛋,你若再不放了我,等我爹爹找來,小心把你屁股打開花!」

    桑土公嘿嘿一笑道:「有,有你在我——手上,我、我不怕、怕!」

    丁原故意嘲笑道:「原來你這人連當惡人都當得沒種,要靠人家的孩子,才敢和蘇真夫婦叫陣。」

    桑土公急道:「你,你這娃娃懂——什麼?我,我這叫智取!」

    「智取?」丁原哼道:「你這方法愚蠢透頂。就算一時要挾了蘇真夫婦,等人家要回孩子,回頭再找你算帳,你一樣完蛋。」

    「我,我會叫他們——立下、下一個、個毒誓,」桑土公說話自己吃力,聽的人更加吃力:「蘇真——他素來,講、講信譽,我——我不怕,他反悔!況——且,我、我只要——鑽進土裡,他也拿——我沒、沒辦法。」

    桑土公雖木訥,但也認死理,一旦認準的事情,牛也拉不動。

    丁原心中暗暗焦急,也不知道蘇真夫婦是否能打退碧落山的人,又是否能夠找到這裡來?

    蘇芷玉小嘴一撇,不服氣的道:「會像老鼠一般的鑽洞就好了不起麼?要是我爹爹來了,就算你鑽進地裡,他也能把你揪出來。」

    桑土公顯然對自己的土遁極有信心,聞言反駁道:「吹——吹牛!」

    「小孩的話是最真的了,你的那點微末功夫又怎麼是蘇真的對手?」土地廟裡又多了一人的聲音,聽起來無限嬌媚,卻偏偏出自男人的嗓音。「我勸你還是把人交給我吧,桑土公。」

    桑土公臉色一變,叫道:「耿無行!」

    這三個字唸唸得又難得的清晰,可見他對來人十分忌憚。

    不等丁原蘇芷玉說話,桑土公一手一個夾起他們,身上黃光一閃,口裡唸唸有詞,人又往土裡鑽。

    事實上,他完全可以不顧丁原死活,方才在客棧因為猜不准哪個是蘇真夫婦的小孩,故才兩個一起抓來,如今已經明明白白了,完全可以只帶著蘇芷玉一人逃生。可是偏偏桑土公就是死腦筋,既然抓了兩個來,也就要帶著兩個一起逃。

    丁原的身子剛剛沉下地面,就聽見耳畔「轟」的一聲悶響,眼前綠光一閃刺得眼睛生疼,人已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拋回地面。

    此刻桑土公自身難保,手也鬆開了。丁原與蘇芷玉一左一右在半空裡翻滾幾圈,那蘇芷玉竟然迅速穩住身形,輕飄飄的落地,原來是情急之下用上了母親傳授的「水天一色」身法。

    雖然她年紀幼小,身法不怎麼到家,但保證屁股不先著地也還夠了。

    苦的是丁原,他重重摔在地上,四肢朝天,險些疼昏過去。如果不是體內無憂丹化解成的真氣護著他,就這一下已經要了他半條小命。

    蘇芷玉一聲驚呼,腳一落地,也不管來了什麼惡人,衝到丁原身邊叫道:「丁哥哥,你沒事吧?」

    那邊桑土公亦是穩住身形,梗著幾乎沒有的脖子叫道:「小子,你沒死吧?」

    丁原心頭一動,暗想那小女孩也就罷了,這桑土公似乎也並不是惡人。但嘴裡卻只哼了聲算作回答。

    桑土公聽見丁原的哼聲也放了心,不知道為什麼他頗喜歡這兩個孩子。也許是多年隱居十分寂寞,有這麼兩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孩和自己鬥嘴也是一樂。

    耳裡就聽那耿無行得意的「嬌笑」道:「我說你逃不了的,桑土公。」

    桑土公雙手握住三稜梭,口中喝道:「兩個——娃娃閃、閃開!」

    耿無行一身花枝招展的綵衣裝束,在夜色裡看起來十分刺眼。他的容貌頗為俊俏,可惜媚氣太足,全身都散發著比女人還濃的香味。

    從年紀來看,耿無行也不過三十多歲的樣子,但是對於修行之人來說,單憑容貌絕對不能用來推算年齡。事實上,耿無行的歲數早逾百歲,與蘇真乃是同一輩分的人物。

    他的右手握著一把白玉折扇,正在輕輕搖晃著。那扇上畫著九個極盡妖嬈的女子,神態嫵媚卻透著一股股鬼氣。

    桑土公如臨大敵,目不轉睛的盯著耿無行。儘管從年歲上說自己比耿無行高出一輩,但論實力,耿無行卻在自己之上。

    他出自天陸北疆天峰山忘情宮門下,其師楚望天是當今魔門頂尖高手,曾經與蘇真等人在百年前並稱魔道十大高手。如今的忘情宮在他的調教下已經成為魔道三大門派之一,氣勢之盛,連正道的七大劍派也為之側目。

    耿無行是楚望天三大弟子裡最小的一個,修為雖然也居於最末,但在天陸群雄中已足以縱橫。尤其是他手裡的九幽白玉扇為楚望天親傳,威力更是不容小覷。

    桑土公雖然位列天陸九妖之一,但揚名的是他的土遁之術而非真正功夫。

    「桑土公,把那個孩子放下,我可以饒你一條老命。畢竟你多年修行也不易啊!」耿無行悠然說道,好像已經認定桑土公不是自己對手。

    桑土公怎肯甘心?他一咬牙道:「我、我絕不!」

    「那可就是你自找的了。」耿無行篤定的拿著折扇一搖一搖,半點也不著急,就像貓戲老鼠一般。

    桑土公土遁之術被破,就只有硬拚。他知道要是等耿無行的九幽白玉扇出手,自己絕難討好,於是先發制人,手裡黑油油的三稜梭一聲呼嘯,化作一道黑光直刺耿無行。

    耿無行的身子動也不動,只是手裡折扇猛地一搖,自那扇面上刮起一道黑色的陰風,「忽」的一聲撲向三稜梭。

    那三稜梭似遭遇極大阻力,在空中不停顫抖,雖沒有回退卻也無法再往前。

    只是這麼一個照面,兩人高下已經顯而易見。

    那邊蘇芷玉可不管這許多,只輕聲問道:「丁哥哥,你有沒摔疼哪裡?」一雙小手就要扶起丁原。

    丁原只覺全身劇痛哪能動,他低喝道:「你別管我,快趁這兩人廝殺趕緊逃跑,到城外找你爹娘去。」

    「那你怎麼辦,丁哥哥?」

    丁原咬牙忍著疼痛道:「他們要抓的人是你,我不會有事。」

    蘇芷玉猶豫道:「可是我不能把你一個人扔在這裡啊?」

    丁原心中道:「這個小女孩人雖不大,心地倒也不錯。但願她長大了還能這樣。」

    這時傳來桑土公一聲大吼,原來是他的三稜梭已被陰風吹得滴溜溜在空中打轉,眼看就要抵擋不住了。

    那邊的耿無行卻好整以暇,依舊不緊不慢的搖晃著折扇。

    丁原心中一急道:「快走,不然就晚了!」

    「我要照顧你!」蘇芷玉這次回絕的更加乾脆。

    丁原沒想到這個小女孩一下子變得如此固執,藉著夜色看見她嬌美的小臉蛋,心裡卻不由得一酸。暗道:「她的父母都是傳說裡劍仙一流的人物,將來她也必定會成為神仙一般的少女。我又算什麼?我不知道我爹是誰,也不知道娘到底死了沒有?在別人眼裡不過是個小無賴罷了。」

    想到這裡且悲且怒,奮力用手一推蘇芷玉道:「快滾,我不要再看到你。若不是你,我也不會淪落到這步田地!」

    蘇芷玉一怔,大眼睛裡淚光盈盈,眼看又要哭出來。

    丁原實在不明白她哪來這麼多眼淚,當下也不理她。

    誰知道蘇芷玉並沒有哭,更沒有離開,反而用手一抹眼睛,輕聲道:「丁哥哥,雖然你對我這麼凶,我卻知道你是為我好。爹爹和娘親從小就教我做人不能忘恩負義,你為了我變成這個樣子,我怎麼能夠說走就走,不管你的死活?」

    丁原心中只有苦笑,面對這麼一個自作多情的小女孩,他也只好甘拜下風。

    這個時候場上形勢又起變化,桑土公見三稜梭無法克敵,索性收回手中。

    那耿無行更是得意,用陰陽難辨的嗓子道:「桑土公,你現在滾蛋還來得及,我一向有好生之德,你若是遇見我的兩位師兄,只怕現在已成死人了。」

    桑土公一陣喘息,結結巴巴道:「小、小狗莫要——猖狂、猖狂!今、今天,你——爺爺跟你拼、拼了!」話音一落,三稜梭猛地插進土裡,足足有三尺之深,梭桿上黑油油的光華來回流動,嗡嗡的亂顫。

    「裂地刀!」轟的一聲,地上飛沙走石,土地廟也連晃好幾下。

    一道深不見底的溝壑自三稜梭插入處應聲而開,寬度足足有一丈多。那溝渠閃電一般朝耿無行的腳下延伸,裂開的地縫之中無數亂石激射向半空,聲勢異常驚人。

    當下耿無行不敢怠慢,身形一晃升到半空,像是有人用繩子吊著他一般搖搖晃晃,就是不落下。

    他手中的折扇也憑空捲起一股黑色的旋風,將射向自己的飛石一一裹在裡面,不停的繞著自己的身體打轉。

    但那地下射出的亂石竟然像無休無止,足足半盞茶的功夫也不見減弱,在耿無行身邊旋繞的石頭越來越多,到最後幾乎把他整個人全裹在其中。

    丁原與蘇芷玉固然是看得目瞪口呆,內心深處居然也希望桑土公獲勝。尤其是耿無行陰陽不分的樣子,著實招人討厭,相比之下,桑土公雖然也長得古怪些,人倒還算不錯。

    但世事往往事與願違,突然聽見耿無行一聲「嬌叱」,九幽扇黑光大盛,土地廟裡刮起一道道可怖的陰風,幾乎令人無法站住腳。

    那圍繞在他身邊的亂石轟然一聲四散而開,砸得到處亂飛,有一塊險險落在丁原頭上,卻被蘇芷玉用小手輕巧的一撥彈開。

    丁原心裡更是難受,暗道:「連這個小女孩都比我有本事,可笑我居然還大言不慚的向蘇真夫婦保證保護他們的女兒,其實我真是個沒用的傢伙。」

    又想到:「若是當年我哪怕只有小女孩這般的本事,也不會被巴老三他們欺負,娘更不會死在他們手裡。要是我現在學得這樣的功夫,也可以找巴老三報仇血恨。可是,又有誰肯收我這個窮小子呢?」

    他在這裡思緒萬千,那邊的桑土公卻面臨生死關頭。

    原來耿無行破解了裂地刀後,雖然身上無傷無痛,但原本自以為十分風流倜儻的模樣,多少顯得有點狼狽。

    他這數十年來呼風喚雨,正魔兩道的人物對他多有敬而遠之,何時受過這種氣?惱羞成怒之下,口念真言,運起全身十足的功力,施展出師門的絕技「九幽魔煞」!

    但聽陰惻惻的嗚咽連聲,扇面上那九個美女竟然飄然飛天,在空中結成九曲大陣,或懷抱琵琶或手舞羅帶,形態各異。她們的身影輕飄飄有如鬼魅,渾身散發著令人毛骨悚然的陰森死氣。

    丁原與蘇芷玉都瞪大眼睛,望著那半空裡飄浮的九名美女,並不曉得其中厲害。

    這九名女子原是百年前的冤魂,被楚望天以九幽陰火煉化,收到了扇中。一旦念動真言,將她們的魂魄放了出來,無異於將九個魔煞一起放到了人間。

    耿無行繼承乃師衣缽,在九幽扇上苦心修行近一個甲子,直到最近才修煉成了九煞齊出的最高境界。沒有想到第一個比試的,居然不是什麼名門正派的高弟,而是桑土公。

    桑土公臉色大變,萬沒有想到耿無行居然練就九煞齊出。那九個女鬼冤魂也不急於朝桑土公發動攻擊,卻在他周圍翩翩起舞,嗚咽而歌。

    桑土公一咬牙道:「好,好你個——耿無行,你、你有九煞齊、齊出,我也和——你,拼、拼了,這條老命、老命!」他的手中三稜梭驀地飛起,在空中不停的旋轉,到最後形成一團黑影。

    耿無行笑道:「桑土公,你在耍雜技嗎?」

    桑土公也不回答,臉上一層淡金色的光芒越來越濃,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滴答落下,嘴裡不停念著什麼。

    耿無行發覺有些不對,驚疑道:「桑土公,你要幹什麼?」

    桑土公的眼睛猛地睜到最大,哈哈一笑說:「我、我跟你拼、拚命!」他頭頂的三稜梭轉得愈加快了,帶動起周圍的狂風大作,將蘇芷玉與丁原直吹得朝旁邊閃。

    耿無行不敢再等究竟,手中的扇子搖成一陣白影,嘴裡發出一聲尖嘯。空中的九個女子聞風而動,齊齊朝桑土公殺來。

    桑土公理也不理,低低吼叫道:「桑土公!」

    聽聞此言,耿無行的臉色大變。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5:34
第五章元神

    只見桑土公光禿禿的頭頂金光一閃,冒出一團青煙,在空中迅速凝成一頭一丈多長的穿山甲!

    那穿山甲的雙眼閃著金光,一條紅色的長舌吞吐不停,上面的粘液甚是噁心的滴落到地上,頓時將地面蝕出一個個小坑,直冒出刺鼻的輕煙。

    桑土公卻如入定一般,雙目圓睜一動也不動,在丁原看去宛如是一尊泥塑的雕像。

    那穿山甲的一對前爪像人一樣,握住空中飛舞的三稜梭,只是隨意的一揮,一道金光波紋似的朝外四射,九名撲來的妖艷鬼姬就彷彿遇到了閻王般,忙不迭地朝後飛退。

    其中一鬼姬退得稍慢些,被那道金光掃中雙腿,只聽見一聲淒厲的鬼嚎,便在金光裡瞬間幻滅。

    耿無行惡狠狠盯著半空裡的穿山甲,驚叫道:「元神出竅!」

    原來那碩大的穿山甲便是桑土公的本命元神,他在五百年前本是百萬大山裡的一隻普通穿山甲,因為誤服仙草這才通了靈性。經過三百多年的修煉,最後終於煉成人形,以「桑土公」為號。

    這土遁之術可以說是他得道前的謀生手段,修煉成妖後,亦以此聞名天陸。

    大凡修煉之人,無論是正魔兩道者皆有本命元神在身,那亦是修煉者的精髓與命門所在。若修行到家,如桑土公這般的魔道高手,平日裡也可以本命元神神遊天外,卻絕少在遇敵時顯現。

    本命元神的威力固然強大,然而一旦出竅,一則肉身失去憑依,極易被仇家趁機毀去。二則元神出竅最耗內家真氣,莫說時間一長,內力不濟又來不及收回肉身,有魂飛魄散之虞,即便能夠順利回到宿體內,也大大折損元氣,要想恢復,少則數十年,多則上百年。

    故此,無論情況如何險惡,正魔兩道的高手也絕少以本命元神出竅退敵,否則即便成功,自己也成半個廢人,後面幾十年的日子絕不好過。

    但偏遇上桑土公這樣實心眼的人,一旦發起狠來什麼也不顧,竟然招呼也不打,就祭出了元神。

    即使是耿無行這般的人物見狀也不由得心驚,此時就算他有心暫退,只怕桑土公也不肯輕易放過。無奈之下唯有拚死周旋,心中卻也在暗暗叫苦,原本只想叫對方吃點苦頭知難而退,誰曉得桑土公說拚命,還真的拼上了老命。

    他打起十二分精神,咬牙催動苦修了一個甲子的魔門真氣,九幽白玉扇在手中舞得像風輪一樣,源源不斷將功力注入那八名鬼姬身上。

    但見半空中的八名女鬼冤魂眼睛裡的幽光大盛,身影也越漲越大,到最後竟有兩個大漢般高大,在耿無行的咒語驅動之下,朝桑土公的本命元神發動第二次攻擊。

    這一人一妖八鬼在土地廟展開好一場惡戰,只殺得天地無光,山河變色。

    桑土公本命元神化作的穿山甲手舞三稜梭,猶如魔神下凡,殺氣凜凜威不可擋。耿無行驅動的八名鬼姬雖然厲害,卻在道行上遜色不少,只敢遠遠在外圍纏鬥。

    耿無行心中也有自己的如意算盤,他知道桑土公的本命元神雖然厲害,但也不可久持,只要自己頂住開始的一段時間,接下來桑土公勢必在劫難逃。

    但話雖這麼說,但真要抵擋住桑土公的元神,耿無行也不得不施展出全身的力氣,事後若性命猶存,也需得閉關十年以上,方能從這一戰中恢復元氣。

    丁原與蘇芷玉已經縮到角落裡,看那兩人鬥得驚天動地,丁原低聲道:「玉兒,看樣子現在他們倆誰都顧不上你,你趕緊逃吧。」

    蘇芷玉道:「丁哥哥,你也和我一起走嗎?」

    丁原心中苦笑,暗道:「我若能走,早便走了,還傻等在這兒給那兩個妖怪做盤中餐嗎?」他催促蘇芷玉道:「你管我幹什麼,我和你原本沒有一點關係,過了今天我們也要各走各路。」

    蘇芷玉一個勁搖頭道:「丁哥哥,你是好人,我絕不能扔下你。等找到我爹娘,我一定求我爹收你做他的關門弟子。」

    丁原心中一動,他雖然完全不瞭解仙魔兩道之事,但今晚歷劫也能知道,那蘇真夫婦絕對是一流人物。如果蘇真肯傳授自己藝業,哪怕學到他的半成,也足以報仇雪恨。

    但他為人倔強,亦絕不肯為此低聲下氣求人,於是道:「我不會求你爹,你也不用為我去求。你現在快走,不然什麼都晚了。」

    蘇芷玉想了想,小手伸到丁原胳膊下,小心翼翼的把丁原扶起道:「我帶你一起走。」

    說話間,突然聽見耿無行憤怒異常的一聲尖嘯,兩人抬頭一看,原來那八名鬼姬又被桑土公的本命元神破去了一半!

    耿無行心中又是心疼又是害怕,要知這九幽白玉扇乃楚望天親傳他的寶物,是楚望天早年得意的貼身法寶之一。那九名女鬼更是收來不易,毀去一個便少一個。

    今晚一場惡戰,居然被桑土公破去一大半,別說自己心疼不已,回去後也無法向師尊交代。

    急怒之下,耿無行尖叫道:「老鬼,你毀我仙家寶貝,我跟你至死不休!」

    土地廟中陰風大作,空中傳來滾滾雷聲,耿無行全身衣裳鼓脹成氣球一樣,手裡的九幽白玉扇射出萬道黑光。

    原來驚怒之下,耿無行施展出他出道以來從未用過的「九幽天煞大法」,拼著耗損半個甲子的功力,也要擊殺桑土公。

    這麼一來,可苦了蘇芷玉和丁原,兩人在罡風裡連站也站不穩,更不用說要蘇芷玉攙扶著丁原逃出土地廟。蘇芷玉每邁出一步,都被罡風吹得歪歪斜斜,數十步路竟比登天還難。

    桑土公祭出的元神見狀也不畏懼,反而捨棄了那四名不堪再戰的鬼姬,揮舞手中的三稜梭直衝向耿無行。

    耿無行雙目盡黑,猙獰的面容如同惡魔一般恐怖,全無半點嫵媚模樣。那九幽白玉扇在主人的催動下,轟然爆出三團黑色光焰,在空中幻化成三個手持力斧的黑甲魔煞,與桑土公的元神斗在一處。

    這一戰的凶險又不知勝過方才多少倍,只片刻功夫,一名黑甲魔煞被三稜梭透體而過魂飛魄散。

    但桑土公的元神也不好過,另一名黑甲魔神趁機在穿山甲厚實的背上斬下一斧,雖然沒有砍斷它的身子,卻也是皮肉翻捲,鮮血淋漓。

    耿無行如有感應,「哇」的噴出一口鮮血,手裡的扇子揮舞更急。那邊桑土公的肉身也是一陣搖晃,後背上裂開一道血口。

    穿山甲一聲哀鳴,使出全力以三稜梭劈斷刺傷自己的黑甲魔煞一臂,但身上跟著又吃一斧。

    片刻功夫,穿山甲遍體鱗傷,渾身浴血。但是黑甲魔煞也被它殺得只剩一個,四名鬼姬更是再折一半。

    兩人的喘息越來越劇烈,耿無行不停地朝外噴黑氣,桑土公的元神也不停喘著氣。但這個時候他們都已欲罷不能,只得死拼下去。

    穿山甲突然發出一聲低吼,三稜梭左右開弓再將兩名鬼姬殺死,然而它的胸口也被黑甲魔煞的利斧劈出一道傷口,連腸子也流了出來。

    蘇芷玉何時見過這等血腥場面,忍不住驚呼,差點當場就吐了出來。

    耿無行鮮血狂噴,身軀彈射而起,九幽白玉扇化成一道刀光劈向穿山甲的腦袋。

    穿山甲手中的三稜梭飛速彈起架住玉扇,卻難防身側的黑甲魔煞舉斧又劈。

    耿無行趁機玉扇一揮,九根扇骨宛如利箭一般射出,桑土公的元神近在咫尺,連閃避的時間也沒有。

    但見那穿山甲猛地一甩頭,也不理睬利斧與扇骨,口中的長舌飛鏢似地吐出,迎面穿透黑甲魔煞的心臟。

    黑甲魔煞應聲而滅,但臨死前,那斧子卻還是砍在了它的背脊上。

    「噗噗」聲接連響起,九根扇骨一根根全部刺入穿山甲的身體,一道道血柱沖天飆起。穿山甲負傷而吼,手中三稜梭也深深刺入耿無行的胸口。

    耿無行沒有想到桑土公如此強悍,狂叫一聲玉扇鬆手落地,整個人也朝後飛去。

    桑土公的元神亦是強弩之末,連三稜梭也無力拔出,龐大笨重的身軀重重砸落在地上,再也無力動彈半下,任渾身鮮血直淌,眼看也活不成了。

    「啪」的一聲,耿無行的身子也結結實實撞在廟門口,像死魚一般癱軟在地,胸口還插著那支三稜梭。

    一場龍爭虎鬥,最後落了個兩敗俱傷的結果。

    蘇芷玉正扶著丁原好不容易逃到廟門口,忽然見面前落下一個黑漆漆的影子,立在地上竟是耿無行,不禁嚇了一跳。但低頭看見耿無行已經出氣多進氣少,於是又鬆了口氣,抬腳想從耿無行身邊繞過去。

    誰知耿無行並未真的死透,驀地身體彈起,張開雙手掐向蘇芷玉獰笑道:「就算我死了,也要找你墊背!」

    蘇芷玉一下子傻在那裡,連動也不能動。

    丁原見狀雖然也是錯愕,但他終究生性機敏,想也不想便橫身護在蘇芷玉身前。

    耿無行的一雙血淋淋大手正抓在他的咽喉上,令他頓時透不過氣,連骨頭也幾乎要被掐斷。

    丁原藉著最後一點神志,雙手下意識抓住耿無行胸口的三稜梭,拼盡全身氣力朝裡一絞。如果是人間平凡兵器原也奈何不了耿無行,但這三稜梭是桑土公修煉百年的魔寶,豈同凡響?

    耿無行一聲狂叫,雙手漸漸鬆開,身子也朝後軟倒。

    丁原覺得喉嚨上一鬆,剛猛咳著喘口氣,卻見耿無行微閉的雙目突然圓睜,雙手抓住三稜梭朝前一扯,那三稜梭竟然直透丁原的前胸,自後背穿越而出。

    兩個人被三稜梭穿在一起,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丁哥哥!」蘇芷玉被眼前景象驚得不知所措,大聲哭叫起來。

    忽然覺得肩頭一暖,似乎被人握住,她下意識的又是一聲尖叫,幾乎昏了過去。

    卻聽背後一個溫柔的聲音輕輕道:「玉兒別怕,爹娘來了。」

    蘇芷玉回過身,只見水輕盈正站在她背後,雖然神色略顯疲倦,但目光裡滿是憐愛與欣慰。

    在水輕盈身旁,蘇真一臉鐵青,身上的黑衣幾處破損,滲出暗紅血跡。

    蘇芷玉呆呆的盯著爹娘半晌,突然哇的一聲眼淚狂湧而出,叫道:「娘!」然後撲進了水輕盈的懷裡。

    水輕盈憐惜的愛撫著女兒不停起伏的後背,柔聲安慰道:「好了,女兒,沒事了。」

    蘇真走到丁原與耿無行身邊,耿無行已經沒了氣,而丁原也是氣若游絲,眼看是活不成了。

    蘇真知道不能莽撞地拔出丁原胸口的三稜梭,當下伸手如電,連點了丁原身上數處穴道,以仙家真氣暫時封住他狂流的鮮血。

    「爹,快救救丁哥哥!」蘇芷玉掙脫水輕盈的懷抱,急切的央求著說道。

    蘇真眉頭緊縮,搖搖頭慢慢說道:「你丁哥哥怕是活不成了。」

    蘇芷玉一呆,哭道:「我不要,爹您神通廣大,一定有辦法的。」

    蘇真與水輕盈對望一眼,彼此露出苦笑。

    他們與碧落山九大高手苦鬥半夜,最後終於擊退敵人。碧落山一名二代弟子被蘇真當場殺死,另有五人重傷。如果不是水輕盈力阻,只怕那些人沒一個能活著回去。

    但經此一戰,蘇真與水輕盈也耗損不少功力,至少得回家靜修數年。他們掛念女兒,急急返回客棧,卻見客房裡空空蕩蕩,只有天心燈還孤零零散發著紅光。

    幸好蘇芷玉手腕上套著一個銀鈴手鐲,這被稱作「靈犀鐲」的銀鈴手鐲共有兩隻,每隻上有八個小指甲大小的銀鈴。只要用真氣催動其中一個,另一個即使在千里之外,也能發出回應。蘇真夫婦正是藉著這靈犀鐲搜尋到了土地廟。

    他們遠遠就看見耿無行撲向愛女,可恨遠水救不了近火,只能眼睜睜地望著,水輕盈更是閉起雙目不忍再看。

    哪曉得丁原在危急關頭橫空出手救下蘇芷玉,蘇真與水輕盈心中對他的感激無以復加。因此,但凡有一點辦法,這夫婦兩人也要救活丁原,可惜三稜梭透體豈是兒戲,以蘇真的神通亦是束手無策。

    忽然聽見有一個結結巴巴的聲音幽幽歎息道:「這、這個娃娃,真——不錯,可惜,要、要陪——我老怪——一起下、下地獄啦!」原來是桑土公的元神伏在地上說話。

    蘇真雖沒親見桑土公劫走自己的女兒,卻也猜到了大半,自然對其元神也沒有什麼好感,只冷冷地哼了一聲。

    蘇芷玉看著桑土公垂死的模樣,卻動了惻隱之心,懇求道:「爹爹,他其實也不壞,你也救救他吧。」

    蘇真本想不理,但看著女兒的嬌弱乏力、淚光盈盈的樣子,也心中一軟。

    他早年也是魔道絕頂人物,行事一向囂張。但遇到水輕盈後性子收斂不少,得此愛女,性情更是變得溫和許多。

    摸摸女兒的小臉,蘇真暗想道:「丁原我是救不活了,那桑土公除了窺覷我手中寶物外,也沒什麼大惡,為人更是憨直,不如遂了玉兒的心願。」於是他右手扣印,驅動真元,臉上青氣一閃,將桑土公的本命元神送回肉身。

    桑土公的身體抖了幾下,緩緩軟倒在地,歎了口氣說:「多謝、謝你了,但、但我怕——也活、活不了——啦!」

    蘇真手一揚,拋出三粒紅色丹丸在桑土公腳邊,冷冷說道:「你先服下,再找一僻靜之處調勻真氣,然後回家閉關數載,功力雖不能恢復如初,也足夠你自保。」

    桑土公一陣錯愕,他自然曉得這三粒丹丸就是聞名天下的無憂丹,蘇真雖有煉製,但至少也需耗費數十年的功夫,而且一次煉丹絕對不會超過十二粒。對方與自己素昧平生,卻一出手就是三粒,心中不由得大是感動。

    他雖然位列天陸九妖,但從來獨來獨往,更無半個朋友。許多人當面敬畏他,背地裡卻都拿他的口吃做笑柄。

    豈知蘇真不僅耗費真元助自己元神歸位,更慷慨贈送三粒無憂丹,心頭不禁感慨萬千。

    當下桑土公收起無憂丹,勉力強撐起身體道:「謝、謝啦!」

    蘇真並不領情,冷冷道:「不必了,我只是看在玉兒的面子上才這麼做。」

    桑土公不再說話,默默服下無憂丹,一道甘甜的熱流瞬間流遍全身。他此刻心中打定主意,無論如何這恩情一定要報。

    數年之後,桑土公果然為了今日之情,關山萬里,赴湯蹈火,成就了一段天陸佳話。

    卻說丁原忽然張開眼睛,模模糊糊看見水輕盈與蘇芷玉,於是欣慰的一笑,用幾乎不可聽聞的聲音吃力道:「我、我總算不負承諾!」

    聽得此言,蘇芷玉收住的淚水再次泉湧,拚命的搖著母親道:「爹、娘,你們快想想辦法啊!」

    水輕盈知道這是丁原迴光返照,連無憂丹也救不了他,只得黯然搖頭不語。

    蘇真默歎一聲,用少有的溫和語氣道:「孩子,你有什麼心願未了儘管說出來,就是移山倒海,我蘇真也一定為你辦到!」

    此話若是別人聽見必定驚喜不已,蘇真素來一諾千金,他既答應為人辦事,就算把整個天陸倒轉過來,也在所不惜。

    但丁原微微一搖頭,嘴角居然浮起一絲笑容道:「我這樣的人還能有什麼心願,死就死吧,沒什麼可怕的。只麻煩你們把我葬在一個沒人的地方,從此不會再有人給我冷眼。」

    他淡淡說來卻聞者辛酸,水輕盈也禁不住熱淚盈眶,望著自己的夫君道:「就當真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嗎?」

    蘇真深深吸了口氣,沉聲道:「若說還有一線生機,就是上翠霞山找淡一真人討一粒九轉回天金丹,再用翠霞派的六合回春心法為這孩子洗髓易經,重塑肉身。」

    蘇真一頓又說道:「可是,姑且不說九轉回天金丹翠霞派只存四粒,那六合回春心法更需翠霞派六個老不死一起出手,運功三十六天方能大功告成。其中更是凶險無比,動輒走火入魔,要救活這孩子,那六個老不死各自也要折損數年功力。淡一真人雖然為人方正,但我和他從無半分交情,他又怎肯出手相助?」

    蘇芷玉一聽丁原還有救活的希望,哪還管有什麼為難之處,拉著父親衣襟一陣猛搖哀求道:「爹,求求你,一定要讓那個淡一真人救活丁哥哥!」

    水輕盈沉吟片刻,徐徐道:「說不得,只好去試一試,畢竟這孩子是為了玉兒才遭此大難。」

    蘇真苦笑道:「試一試倒也無妨,但若翠霞派趁機跟我討那件東西,我到底是給還是不給?」

    水輕盈一震,低下頭去,望著丁原慘白的面龐,一咬牙道:「實在不行那便給了!反正六十年來你我也參不透其中奧妙,不如送給淡一。他為人正直,即便真能參透寶物,對天陸也是幸事。」

    蘇真看著妻子堅決的神態,沉默半晌才重重點頭道:「好,我們這就上翠霞山,不過淡一想要那東西也沒那麼容易!」

    蘇芷玉聽著父母的對話,悄悄垂下頭望著丁原,心裡默默道:「丁哥哥,你再堅持一會兒,你一定能活下去的!」

    一滴晶瑩的淚珠,無聲無息地落在已毫無知覺的丁原臉上。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5:35
第六章翠霞

    天陸正道最著名的共是七大派,碧落山與平沙島俱在此中。

    雖說七派各有所長,但執牛耳者當推翠霞劍派。其掌門淡一真人修行兩百餘年,法力通天已臻散仙境界,是公認的七大劍派第一高手。

    淡一之下尚有同門師弟五人,都是當今世上頂尖的正道高手,與淡一真人並稱翠霞六仙。這六仙門下弟子人數更是逾千,其中不少已是淡一真人的玄孫輩弟子。

    淡一真人生性淡泊,在天陸正道享有極高威望,但近年因為大劫將至,於是閉關修行,不問世事。

    如今操持翠霞劍派實際大權的乃是其師弟淡怒真人,他以「怒」為號,為人也果然是嫉惡如仇,法度森嚴。在他的統管下,偌大的翠霞劍派還算門風頗正,也少有人敢在外面仗著師門名聲隨意滋事。

    這翠霞山坐落於天陸中部,山勢連綿起伏千里不絕,為中州地界裡最險峻的山脈。其主峰坐忘峰更是壁立千仞,懸崖陡峭,尋常人連半山也到不了。

    但至山頂卻別有洞天,飛瀑流泉,蒼松翠柏掩映屋宇千棟,如同人間仙境。

    翠霞山雖然險峻,對蘇水二人卻如履平地,蘇真抱著人事不省的丁原,水輕盈牽著蘇芷玉,各駕仙劍倏忽千里,坐忘峰雲蒸霞蔚的美景已近在眼前。

    驀地,半空裡亮起一紫一青兩道劍光,兩名俊朗的青年持劍而來,正攔住蘇水二人的去路。

    左面那名青年年紀略長,率先收起仙劍,人迎風飄浮空中抱拳行禮道:「請問幾位仙友駕臨翠霞,不知有何貴幹?」

    水輕盈還禮道:「這位小仙友,我們此來是專程拜訪淡一真人大駕,煩請你通報引見。」

    右面年紀較輕者嘿嘿一笑道:「我家祖師伯閉關多年,連師祖他老人家也難得可見一面,幾位還是請回吧。」

    蘇真哈哈一笑,一揮衣袖道:「別人淡一可以不見,我蘇真來了他也敢端這臭架子?」

    蘇真自報家門,兩名年輕弟子聽聞都是神色一變,下意識的朝後連退數步,拔劍在手如臨大敵,緊張道:「你便是百年前大鬧天陸九州的蘇老魔?」

    蘇真見兩人顯然是怕了自己,心中忍不住得意,哼道:「正是我,你們說淡一會不會見我?」

    兩個年輕弟子不明蘇真來意,自然不敢輕易放他過去。但是對於蘇真的功夫雖沒有領教過,卻也明白絕對不是他對手。

    於是那年紀較長的弟子連忙道:「原來是蘇大俠,您駕臨翠霞山,我家祖師伯原本應當出面接待。但他老人家真的在閉關靜修,誰也不敢打擾。不過如果您想見別人,我可以立刻為您通報。」

    蘇真微笑搖頭道:「不行,這件事情除了淡一,別的人都做不了主。」

    年長弟子猶豫一下,無法判斷蘇真是真有事情登門,還是故意找碴?於是試探問道:「是否可以請淡怒師叔祖接待您呢?」

    蘇真嘿嘿笑道:「這事情他也做不了主。」

    那年輕弟子正是淡怒的徒孫,聞言忍不住冷笑道:「閣下好大口氣,我家師祖願不願見你還難說呢!」

    蘇真也不生氣,傲然道:「我要見的人,還沒有敢不見我的!」

    水輕盈見話就要說僵,趕緊插話道:「兩位小仙友,我們夫婦兩人此來確有要事,非淡一真人不能解決。還是請兩位通報一聲吧。」

    年長弟子看了眼水輕盈,驚道:「您就是當年天水閣閣主秦老前輩的嫡傳弟子,水輕盈水仙子?」

    水輕盈幽幽一歎道:「我早已不是天水閣的人了,還提往事作什麼?」言語中顯得無限落寞。

    蘇真見妻子感念前事情緒低落,一喝道:「廢話少說,你們到底是通報還是不通報?」

    正在這緊要關頭,遠處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道:「掌門師兄神算無差,今晚果真有貴客臨門!」話音未落,來人已到了近前。

    兩名弟子雙雙行禮道:「弟子參見四師叔祖!」

    蘇真定睛打量,見此人鬚髮皆白,雖然身材瘦小卻一派仙風道骨。身上穿的是一件藍色長衫,背後掛著一把三尺長的古劍。

    蘇真漠然道:「我當是誰,原來是你這個老不死。」

    兩名弟子聞言勃然變色,老者卻滿不在乎,哈哈笑道:「你怕活得比我小不了幾歲,大家彼此彼此。」

    蘇真臉上微微一鬆,但語氣還是不善道:「方纔那兩名弟子說淡一閉關多年,你卻說淡一算出今晚我要來,到底是誰在裝神弄鬼?」

    老者笑道:「誰也沒有裝神弄鬼,更不敢和你來這套。掌門師兄的確閉關多年,但在一刻之前,他卻突然以千里傳音召我入內。言道心頭忽有所感,於是卜了一卦,方知正有貴客蒞臨,便命我立刻到前山打探,果真遇見賢伉儷。」

    這老者是翠霞六仙中僅有的兩名在家高手,姓羅名和,為人坦蕩機警,能言善辯,故外務多由他出面處理。

    如果此次來的是淡怒真人,只怕又是另一番光景。

    蘇真的神色果然緩和下來,只道:「這個牛鼻子,就喜歡故弄玄虛。」

    羅和側身一讓,右手引道:「賢伉儷請!」

    蘇水二人各帶丁原、蘇芷玉,由羅和引領降落在坐忘峰頂。幾人落腳之處,正是一個偌大的山洞前,周圍奇草異木鬱鬱蔥蔥,清靜幽雅。洞口侍立八名翠霞劍派二代弟子,見羅和前來俱都是畢恭畢敬。

    蘇真掃了他們一眼,只見男女老少皆有,卻無一不是神清氣足,修為精深。當下心中暗想:「翠霞派稱雄天陸正道果非僥倖,就拿這些二代弟子來說,放眼正魔兩道亦是一等一的高手,我倒不能小覷了他們。」

    羅和朝那些弟子點頭還禮,而後低聲問右側第一名弟子道:「掌門師兄可曾出關?」

    那弟子恭敬回答道:「師伯剛剛傳下話來,請四師叔帶著幾位貴客入內。」

    羅和點頭道:「好。」走到洞門前微微躬身道:「大師兄,蘇真伉儷已經請到。」

    那厚重的洞門徐徐朝兩邊開啟,裡面傳來一個溫和蒼老的聲音道:「快請進來。」

    羅和應了聲:「是。」然後回身朝蘇真略一抱拳微笑道:「兩位請!」自己則在前引路。

    進到洞內,只見裡面大約數丈方圓,佈置雖只依天工、無甚雜物,但收拾得卻非常乾淨。

    洞壁兩邊擱著數盞油燈以供照明之用。最裡面一張石床,上面稻草不見半根,一名鶴髮童顏的白衣真人正盤腿端坐其上,一手持著拂塵,另一手施禮含笑道:「蘇仙友,水仙子,兩位聯袂蒞臨本派,翠霞一山亦是蓬蓽生輝。此間簡陋,連椅子也沒一張,只好委屈各位將就坐在草蒲之上了。」

    蘇真低頭一看,床前並排放著三個草蒲,正好一人一個。當下蘇真率先抱著丁原坐下,水輕盈亦牽著女兒坐在丈夫旁邊,羅和最後落座。

    背後一陣和風吹起,也不見淡一真人有絲毫動靜,洞門便徐徐關閉。

    水輕盈先施禮道:「我們夫婦專程登門拜見真人,原有要事,卻不料打擾了真人清修,輕盈不勝惶恐。」

    淡一真人微微笑道:「貧道六根未淨,天道難窺,談何清修?不過是找個地方躲起來以避劫數罷了。但不知道賢伉儷蒞臨本派所為何事,只要敝門力所能及,必定效力。」

    蘇真心中暗想道:「他這般說話,多半是看在盈妹師門的面子上,與我怕搭不上半點關係。」

    水輕盈微微施禮道:「我們夫婦上門正是有求真人,懇請真人慈悲為懷,救那少年一命。」

    淡一真人沒有說話,拂塵輕輕一掃撫過丁原全身,雪白的眉毛皺起道:「這個少年不知是誰,居然受了如此重的內傷。他的五臟六腑已經全部碎裂移位,若不是靠著蘇仙友的無憂丹與百年純正真氣護持,恐怕早已斷氣多時了。」

    水輕盈黯然道:「不錯,這少年的性命,就算竭我夫婦所能也無法救回,只有懇請真人施以援手。」

    淡一真人半晌無言,許久才道:「若以蘇仙友、水仙子也不能起死回生,淡一與翠霞一派又有何計?」

    蘇真按捺不住,聳眉說道:「淡一真人,明人不做暗事,我開門見山和你說了吧。我們夫婦此來,就是請你送粒九轉回天金丹,再以六合回春心法渡這少年起死回生。這是他唯一生還的希望,無論如何你也要答應才是。」

    雖然他的話不怎麼客氣,卻罕見的用了一個請字,也算是破天荒頭一遭。

    但羅和在一旁聽了,仍禁不住微微變色,淡一真人卻也神色平靜,淡淡道:「不知道這少年是何來歷,竟勞動兩位仙友全力維護?」

    蘇真回道:「他與我本非親非故卻捨命救了小女,我蘇真恩怨分明,無論如何也要救回他的性命。不然,我還有什麼顏面稱雄天陸?」

    水輕盈亦是歎了口氣道:「當著真人之面,這事但說無妨。」當下她簡略的把如何邂逅丁原,如何遭遇碧落山高手諸般故事說了出來。當中一段,她夫婦倆並不在場,還是聽蘇芷玉轉述的。

    這些事情原本就驚心動魄,再加上水輕盈娓娓道來,眾人聽得都不免氣悶。

    在場幾人心裡,莫說晏殊、晉公子、天龍真君與桑土公之流,就是耿無行也不過爾爾。但其中過程如此跌宕起伏,尤其是桑土公竟然放出本命元神死戰耿無行,還是令眾人微微動容。

    最後說到丁原如何捨身擋下耿無行,淡一真人唏噓道:「小小年紀便敢捨命攔下耿無行,這個少年著實難得。」

    蘇真嘿嘿笑道:「既然連淡一真人你也這麼說,就麻煩你趕快救治他了。」

    淡一真人苦笑著道:「若是我一人之事,我必當效力。可是無論那金丹也好,六合回春心法也好,都非貧道一人可以決定。也許蘇仙友尚不知道,金丹現在僅剩下三粒,非到萬不得已,絕對不能再用。」

    蘇真一怔,徐徐問道:「你當我好騙?九轉回天金丹明明還有四粒,怎麼在你嘴裡就少了一粒?」

    羅和在一邊解釋道:「四粒金丹已是六十年前的舊事了,數年前為助我三師兄淡言真人順利度過大劫,經大師兄與眾師兄弟商量多日,才決定動用一粒金丹,為了這件事情,在我們同門間險些釀成不快,全仗大師兄威望和百般勸說,最後才把此事壓下。這是本派隱私,原不足為外人道也。但既然蘇仙友垂詢,我也只有實話實說。」

    蘇真看羅和與淡一真人神情,知道他們未曾撒謊,於是說道:「這不是關鍵,你手頭上不是還有三粒?我只需要借用一粒便夠。」

    羅和苦笑道:「蘇仙友勿急,你還是不明白其中關鍵。試想那金丹用在我三師兄身上,以助他度過劫難,都引起如此波瀾,何況是要用在一個與本派毫無瓜葛的陌生少年身上?即便是掌門師兄,也不得不權衡一番,不能僅憑我一人的喜好妄行。」

    蘇真露出不屑神色,冷笑道:「我並非不知道這其中關鍵,只是翠霞劍派號稱天陸牛耳,淡一真人更是宗師身份。當年諸派為了各自目的群起追殺我,唯獨你們翠霞劍派置身事外。此節我雖嘴裡不說,心中卻頗為欽佩。」

    「哪知道這不過虛有其表,一旦當真牽涉所謂本派利益,你們就不會再談什麼天道憫人,慈悲救世。如今眼看那少年命在旦夕,你們還只和我談什麼同門波瀾,豈不可笑。」

    羅和面露慚色,淡一真人也是久久無言。

    沉默半晌後,蘇芷玉忽然用她童稚的聲音求道:「淡一真人爺爺,我娘親也曾經說過,天陸七大劍派掌門裡,您是最慈悲正直的一個。我娘親的話一定不會騙我,求求您救救丁哥哥吧!」

    淡一真人和藹的望著蘇芷玉,微微歎口氣道:「你爹爹教訓的對,貧道忝為一派掌門,但對於此事卻無能為力。就算我獨排眾議送出一粒金丹,可是我又如何說動其他五位師弟耗損苦修的真元,以六合回春心法為這少年療傷?」

    羅和慨然道:「大師兄,別人小弟我管不得,但只要大師兄一聲令下,小弟願為附驥!」

    淡一真人唏噓道:「四師弟古道熱腸我怎麼不曉得?二師弟外冷內熱想必也沒什麼,三師弟為人雖沉默寡言,但也是性情中人,但其他幾位師弟間就未必好說了。」

    羅和低頭道:「大師兄說的是,其實誰不想藉著那金丹安然度過劫數,也只有您寧願依靠自己修行。」

    水輕盈低聲說道:「愚夫婦也知此事萬難,還請真人成全。此後翠霞一派若有任何差遣,我夫婦必當全力以報!」

    這話出口,連羅和這樣修行百多年的人物,也不禁怦然心動。

    要知道蘇真的藝業當今之世屈指可數,水輕盈亦是五百年來號稱天陸三大聖地之一的天水閣傑出傳人。當年如果不是為了蘇真被逐出門牆,那下一任的閣主,也絕對逃不過水輕盈掌心。

    倘若翠霞派與這二人結下善緣,即使是天峰山的群魔,往後也不敢輕易挑釁。

    可是淡一真人拂塵一擺,歎道:「賢伉儷情義深重,貧道且慚且佩。但貧道終究沒有絲毫把握說動眾師弟,更不敢拿師尊傳下的千年基業做兒戲,請兩位體諒。」

    水輕盈見淡一真人始終不肯出手,當下黯然道:「難道真人就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嗎?」

    淡一真人搖搖皓白的頭,長歎一聲,終究沒有開口。

    一旁的羅和面露羞慚,低頭無言,目光更不敢再看蘇水二人一眼。

    蘇真哈哈大笑道:「好,看來任我如何懇求,都是沒用的了。什麼翠霞劍派不過如此!從今以後,我蘇真與你翠霞一派再無半點情面可言,那少年的帳一半記在楚老魔頭上,另一半就記在你淡一身上!」

    他居然把淡一真人與楚望天並論,若在平日羅和自然有話要說。但是現在心裡著實難受,卻只能一聲不吭。

    水輕盈一把抓住要起身的丈夫,雙目凝視淡一真人,徐徐問道:「我們夫婦不行,那幅絕世之畫是否可以?」

    此話一出,滿堂變色。

    羅和深深吸了口氣,抬頭與淡一真人對望一眼才問道:「水仙子說的可是那幅《曉寒春山圖》?」

    水輕盈頷首道:「不錯,就是它!」

    羅和的詫異神色漸漸退去,說道:「原來《曉寒春山圖》果真在賢伉儷的手中。」

    蘇真傲然道:「若不是為它,六十多年前正魔兩道數十門派,逾千位高手,又怎麼會聯手追殺我?不過這圖終究還是好好的收在蘇某手裡,如今只為這少年一命,蘇某甘願與貴派交換!」

    淡一真人清澈深邃的目光注視著蘇真,看得蘇真心頭一動,暗道:「這個老道深藏不露,全身的修為絕對不在我之下。看來這六十年他也絲毫沒有虛度。」

    淡一真人平和的徐徐問道:「兩位仙友的話可是當真?」

    蘇真心中冷笑道:「說什麼名門正派,如今狐狸尾巴果然露出來了。比起天龍真君那些明著出手的人,也高明不到哪裡。」

    他心頭一陣厭惡便沒有開口,水輕盈回答道:「當著真人的面,愚夫婦豈敢胡言亂語?」

    蘇芷玉是在場唯一不知道《曉寒春山圖》為何物的人(昏迷的丁原也在例外),她奇怪的望著這些年紀早過百歲的長輩,不明白為什麼提及一幅圖畫,就變得如此緊張慎重?

    羅和問道:「此圖在賢伉儷手裡至少有一個甲子,不知是否參悟其中奧妙?」

    蘇真神情有些不愉悅的冷哼一聲,水輕盈苦笑說道:「倘若真的參透此圖,愚夫婦亦早就修煉得那半卷神章,何必再為這少年的性命而奔波萬里?」

    淡一真人知道水輕盈所言無虛,他沉吟半晌道:「《曉寒春山圖》原本是上古恩澤,其中更藏著半卷《天道》。古往今來不知道有多少人為此拋家捨命,為禍實不在天劫之下。貧道與本派對此原無覬覦之心,但唯恐落在窮凶極惡之人手裡,又不曉得要為世上再造多少殺孽?當年收藏在蘇仙友手中,貧道其實頗為放心。因為仙友雖出身魔門……」

    說到這裡,蘇真忍不住又是一聲冷哼,水輕盈趕緊伸手握住丈夫的大手,蘇真看了眼妻子,才忍住沒有發作。

    淡一真人見狀悠然一笑,繼續道:「但是貧道深知,蘇仙友為人絕非傳聞裡的魔頭,只不過行事有些率性而為罷了。《曉寒春山圖》在仙友手裡也未必不妥,即便是仙友以無上智慧參悟此圖,最終受益的還是天陸芸芸蒼生。故此貧道力排諸位師弟的建議,沒有參與對蘇仙友那場空前的追殺。」

    聽聞此言,蘇真心裡覺得舒服一些,暗道:「這個牛鼻子老道雖然有點迂腐虛偽,但畢竟也算明白事理。」於是神色緩和了不少,說道:「淡一真人,你不必繞那麼大圈子,只管說同不同意?」

    淡一真人微微而笑,問道:「貧道想聽蘇仙友說得更加明白一些,這《曉寒春山圖》如何交換?」

    蘇真心裡暗罵老狐狸,回答道:「一圖換一命,就這麼簡單。」

    淡一真人道:「但是如果那少年經過我師兄弟六人洗髓易經,又服下九轉回天金丹,就等於憑空多出至少一個甲子的功力,而且他體內流淌的亦是本派真氣,所以這少年需得投入我派才行。」

    蘇真笑道:「實話不瞞真人,其實我也動了收他為弟子的念頭。不過既然真人開口,我也只有賣真人一個金面。不過有一樣,如果你教導不力,白白糟蹋了這個少年的大好資質,又當如何?」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5:35
第七章交換

    淡一真人啞然失笑道:「仙友多慮了。既然本派不惜用金丹和六合回春心法渡化他,自然要將他好好栽培,怎麼會怠慢呢?」

    蘇真搖頭道:「那可難說。」

    水輕盈心知丈夫又有什麼詭計要為難淡一真人,當下微笑不語。

    淡一真人苦笑道:「若仙友信不過本派,又叫貧道如何是好?」

    蘇真胸有成竹道:「我們兩人不妨打一個賭。」

    羅和奇道:「不知何賭?」

    蘇真一指丁原道:「就賭他在八年之後,勝不勝的過我的寶貝女兒。如果他勝了玉兒,我便親手將《曉寒春山圖》交給他;如果輸了,自然是你們翠霞派沒有盡心傳授,那圖你們就別想要了。」

    淡一真人不禁怔了一下,他早料到蘇真不會那麼輕易把《曉寒春山圖》交給自己,卻沒想到提出的條件如此古怪。當下他只得苦笑說:「原來蘇仙友是想讓這兩個孩子鬥劍,以定此圖歸屬。」

    「我不管是不是鬥劍,只要是公平比試就可以。」蘇真說道:「玉兒雖比那少年早了幾年修煉,但經過你們六人的六合回春心法,再加上金丹功效,這個少年比旁人多了一個甲子的精純功力,這麼算起來吃虧的還是我。」

    水輕盈在一旁聽著,終於明白丈夫的苦心,其實既然他們答應交換,就已無所謂《曉寒春山圖》的歸屬。

    但蘇真唯恐翠霞派只為《曉寒春山圖》而換得丁原性命,然後便敷衍了這個孩子,故此才想出這招。

    以翠霞六仙的修為,尤其是淡一真人三個甲子的功力,只要肯盡心教導丁原,就是頑石也會點頭。

    蘇芷玉雖然不明白,為什麼爹爹要自己將來和丁哥哥比劍,但也曉得幾位長輩正在討論救治丁原的事情,所以忍著沒有出聲。

    羅和見淡一真人沉默不言,於是說道:「那麼萬一這個孩子輸給令嬡,我們豈不是無法向其他師兄弟們交代?」

    蘇真微笑道:「所以才要你們想辦法用八年時間,把這個孩子培育成年輕一代中的翹楚,如果怕時間太短,十年也行。」

    「八年夠了。」淡一真人思忖了半天,終於開口道:「蘇仙友的建議果然別開生面,貧道亦不得不佩服閣下的用心良苦。不過事關重大,非貧道一人可以決定,可否容我同眾師兄弟細細商議,再做決定?」

    蘇真心中一笑道:「這個老道果然聰明,居然猜到了我的用心。他沒有懷疑我別有企圖,也算懂得事理,我也不要過分為難他了。」

    於是回答道:「好,就請淡一真人速與諸位同門宿老商議,不過這個孩子的傷勢實在撐不了太久。」

    淡一真人頷首道:「這個貧道曉得。」

    他右手食指輕輕一彈,發出一道柔和的白光,正打在懸在床側的一尊青銅小鐘上,那鐘被淡一真人的罡風激得「叮」的一聲脆響,卻並不十分嘹亮。

    蘇真也曾聽人說過,這鐘名為「銅雀」,因鐘的身上雕刻了一隻仙雀而得名。此鐘妙用無窮,為翠霞山鎮派之寶,其中一樣,便是掌門用來召集門下。

    聽那鐘聲雖不十分響亮,卻早已在彈指間透過洞門傳遍全山上下,在逾千名弟子的耳朵裡,皆可聽見那「叮」的鐘聲,不因遠近而分輕重。

    第一個到的,正是如今執掌翠霞派俗務的淡怒真人,他的身材瘦小,皮膚乾枯如老樹皮般,鬚髮亦是全白。一雙眼睛閉合之間神光盡露,面相卻嚴肅而冷峻,一襲黑色道袍手執拂塵走進洞來,在淡一真人面前躬身施禮道:「淡怒參見掌門師兄。」

    淡一真人拂塵一抖,在石床兩側各多了兩隻草蒲團,他向淡怒微微一頷首道:「淡怒師弟,先請坐下吧。」

    淡怒謝過,盤膝坐在左首第一個蒲團上,目光始終沒有多看蘇真等人一眼,更沒有開口詢問。

    淡怒剛坐下,卻聽一婦人的聲音道:「原來是有客人到了。」

    又一洪亮的大嗓門笑道:「來的必定是貴客,不然怎麼勞動掌門師兄出關相迎?」

    羅和坐在蒲團上也不回頭,朝蘇真低聲微笑道:「是五師弟和小師妹到了。」

    這一男一女入得洞來,亦先向淡一真人參拜,然後各自盤膝入坐。

    那婦人看上去四十幾歲,一身杏黃色的道袍神態頗是倨傲。蘇真雖沒見過她,卻也知道,這婦人必定是翠霞六仙裡唯一的女子淡嗔師太。

    坐在她對面的那男子五十多歲,身材高大魁梧,滿臉半黑半白的落腮鬍子,鼻直口闊,雙眼如一對銅鈴,臉卻如黑鍋底一般透著油亮。想來,便是除羅和外六仙中的另一位在家高手姬別天了。

    據說此公性如烈火,口無遮攔,連淡一真人也拿他沒有辦法,光看模樣倒跟傳聞頗符合。

    最後一個到的是六仙中的老三淡言真人,他的個頭較淡怒稍高一點,卻更為精瘦。臉上長了許多豆大的麻子,一對招風耳朵,朝天大鼻子,眼睛如水腫一樣凸出許多,面貌奇醜,神色倒頗是忠厚。

    六個人裡面,這淡言果真是言語最少的一個,見了淡一真人也只說了兩個字:「師兄!」

    淡一真人早習慣這三師弟的性子,含笑請他在淡怒對面坐下。如此,翠霞六仙便聚集一堂,卻也是近年來罕見之事。

    淡一真人先將蘇真夫婦介紹給四位後到的同門,又將淡怒等人向蘇真一一引見。

    待寒暄過後,淡一真人對羅和說道:「四師弟,就麻煩你將蘇仙友伉儷的來意,說給大家知曉。」

    羅和口舌靈巧,只花了半盞茶的功夫,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得清清楚楚,但他說完後,洞中卻陷入一片死寂,每個人都做沉思狀。

    淡一真人首先將目光投向淡怒真人,問道:「此事關係重大,非同兒戲,因此貧道方急召諸位師弟前來商議。不知二師弟對此有何見解?」

    淡怒真人似乎已經想到淡一真人必定首先問他,微微躬身道:「我沒有什麼意見,聽憑掌門師兄安排。」

    「三師弟,你呢?」淡一真人又問淡言。

    淡言真人的頭始終低著,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聽掌門詢問自己,他沉默許久,最後也只吐了一個字:「救!」

    就這一個字,卻讓蘇真對他增加不少好感,要知淡言真人說的是「救」而非「換」,以他惜字如金的風格,那言下之意就是哪怕沒有圖,也必須先救下丁原。

    相較於其他人,這個長相最醜陋的淡言,心地反倒最是純厚善良。

    沒想到,坐在最後一位的淡嗔師太冷冷開口道:「淡言師兄說的真是爽快,怕是因為自己已靠那金丹度過大劫了吧?」

    淡言身子微微一顫,卻沒有反駁。

    蘇真一股火氣竄上,剛要出言譏諷,卻聽淡怒真人低喝:「小師妹,尚未輪到你說話。」

    淡嗔師太望了眼淡怒,似乎頗為忌憚這位鐵面師兄,哼了聲便不再說話。

    淡一真人心中暗暗一歎,轉眼問道:「五師弟,你有什麼意見?」

    姬別天一對炯炯有神的銅鈴眼睛瞪著蘇真道:「以蘇仙友的名望,在下本不該懷疑,但這六十年來,誰也沒真見過那幅圖在仙友手裡。別的先不說,我想請仙友將圖拿出給大伙展示一眼。」

    在場眾人心中都是一動,暗想這個老五表面看來甚為粗豪,卻也不是一昧憨直,這一句其實人人都想問,但以他的脾氣問來最合適。

    蘇真神色不變,冷笑道:「莫非你當蘇某是在騙人嗎?」

    姬別天毫不退讓,回道:「蘇仙友不也是信不過本門嗎?不然為何要訂下什麼八年之約?」

    蘇真恍然大悟,嘿嘿笑道:「原來你說了半天,就是唯恐八年後這個孩子贏不了玉兒,你們翠霞派到時落得兩手空空。」

    姬別天哈哈一笑道:「蘇仙友雖然名震正魔兩道,百年前便是天陸絕頂高手,藝業驚人,修為精深。但是我翠霞派千年傳承,也未必差人一等。只是那孩子根底如何,性情好壞,我們一概不知,僅僅是聽兩位的寥寥數語。就憑此點,這樣的約定已是不公。」

    淡一真人徐徐道:「這個孩子的根底是好的。」他雖只說這麼一句,但在座眾人無人再會懷疑。

    而若說性情,大家儘管都不認識丁原,不過一來以蘇真的身份為人也不屑於編造,二來丁原年紀尚小,只要教誨得當未必不是良才。

    姬別天搖頭道:「蘇仙友若果真有誠意,這賭約根本是多餘。」

    眾人都聽明白他話裡的涵義,如果翠霞派救活了丁原,蘇真只管交圖就可,何必節外生枝的訂下什麼賭約?

    蘇真嘿嘿笑道:「說穿了,你翠霞派還是害怕會輸給我蘇某人。」

    姬別天濃眉一豎,剛要反駁,淡一真人道:「五師弟,蘇仙友這麼做自有他的用意,如今我們需要討論的,只是接不接受這個賭約而不是其他。」

    姬別天愕然地看了眼淡一真人,低頭道:「是,掌門師兄。」

    淡一真人曉得姬別天還沒明白自己的意思,心中暗歎道:「你生性耿直,哪知道蘇真他怎麼肯輕易將《曉寒春山圖》交出?即便他不提出這個條件,也必定會有其他更加苛刻和匪夷所思的要求。」

    淡嗔師太道:「貧道並不懷疑那幅畫在蘇仙友手中,更不懷疑它的真偽。可是貧道怎知蘇仙友交出畫卷的時候,是否動過手腳?」

    蘇真面色陰沈,正要反駁,一邊水輕盈急忙搶先說道:「愚夫婦雖非聖賢,卻亦絕不屑此小人作為。何況即使要做手腳,我們也不知從何入手。淡嗔師太多慮了。我們此來別無他圖,只為救下這個孩子。還請各位仙友慈悲為懷,我與外子不勝感激!」

    她語出誠懇,令人不能不信,一時姬別天等人倒不好多說什麼了。

    淡一真人拂塵一擺道:「蘇仙友,水仙子,請到精舍暫歇片刻,容我等私下商議一番,如何?」

    蘇真知道這些翠霞派的當家人物要關起門來說話,自己與妻子都不方便在場,於是點頭道:「好,希望諸位早做決斷。」

    淡一真人含笑點頭,又朝羅和道:「四師弟,你先領幾位到精舍休息,而後立刻返回。」

    羅和應道:「是,大師兄。」

    五人一起退出洞來,羅和領著他們朝精舍走去。此處尚是坐忘峰後山,離精舍有一段路,但大家腳程均快,一路又是幽徑曲折,走來也不覺得太長。

    行到無人之處,羅和忽然回過頭,臉色誠摯的道:「我知道賢伉儷對掌門師兄與本派必生成見,可是也請兩位體諒師兄他的難處。」

    「畢竟翠霞一派千年基業,數千弟子,大師兄他若是一個處置不當,就會惹來滅門之災。我們師兄弟六人雖並稱什麼『翠霞六仙』,但也並非出自同一支系,彼此之間的複雜關係實在不足為外人道也。更何況大師兄身為掌門,更不能不慎思細慮,還請兩位仙友多多包涵。」

    蘇真只哼了聲沒有說話,水輕盈則含笑道:「羅仙友客氣了,其實淡一真人的為難之處,愚夫婦也是知道。如果不是為了這個孩子,我們實在也不敢上門打擾。如果給貴派增添了麻煩,反要請您和諸位仙友多包涵一二。」

    羅和連忙道:「哪裡哪裡,水仙子要是這麼說,讓我羅某無地自容了。」

    水輕盈嫣然一笑道:「既然如此,我們大夥兒就都別說這些抱歉的話吧。」

    羅和心中慨歎,水輕盈當年號稱水天閣第一傳人,果非浪得虛名,且不論修為如何,就憑這番自在優雅的丰姿,也足可傲視群芳。想到這裡,內心不禁對身後的蘇真有點羨慕起來。

    幾人一路閒聊,片刻便到了精舍。那是在山頂東南的幾排屋宇,周圍環境清幽怡人自成一體,卻是專門用來接待翠霞派貴賓的。

    羅和安排幾人住下,又命兩名女弟子專門候立門外,但被水輕盈婉言謝絕。

    待一切安排妥當,已是天色微明,羅和離開精舍返回古洞。

    他剛一進洞,就看見淡一真人的二弟子談無風正恭敬的立在師尊面前,向眾人報告他方才下山打探到的關於丁原之事。

    這談無風已跟隨其師百年有餘,一身修為絕不在正道成名宿老之下。尤其是他的輕功連在座六仙裡亦有不如者。羅和剛才方和蘇真夫婦離開,淡一真人便派遣談無風下山,倏忽來往竟比羅和回來的還快。

    眾人聽他報告,所言與蘇真夫婦所說大致相同,那丁原果然是碧落山附近一縣城裡的小混混,與蘇真絕沒有半點瓜葛。至於碧落劍派九大高手挑戰蘇水二人,亦是確有其事,那晉公子等人更是在附近出現過。

    要知翠霞劍派博大精深,門徒子弟遍佈天下,有絲毫風吹草動,也逃不過他們的耳目。談無風許多事情並不用親自找當事者詢問,只需在當地問一問翠霞派的耳目,即可驗證。

    羅和見狀暗自欽佩道:「掌門師兄果然思慮周詳,如果換了我,怕根本不會想到派人去查蘇真與水輕盈所言真偽。」

    待談無風退出,淡一真人道:「諸位師弟,看來蘇真所言不虛,那孩子與他沒有一點關係,亦可排除他藉機圖謀我翠霞心法秘笈的可能。但究竟允與不允,還需大家權衡。」

    淡怒真人沉聲道:「蘇真生性孤僻好殺,我始終懷疑他怎麼肯為一個素不相識的孩子,而答應以《曉寒春山圖》來交換?」

    羅和道:「在小弟想來,他花了六十年也未曾參悟此中奧秘,反而成為正魔兩道的眾矢之的,故此也有藉機脫手的可能。」

    姬別天道:「若蘇真夫婦參悟不出,我們未必就行,到頭來反而賠了一粒金丹,未免要被人笑話。況且要是這件事情傳揚出去,天陸的正魔兩道高手,怕不把翠霞山鬧個雞犬不寧?」

    淡一真人道:「以蘇真的個性,他絕不會主動洩漏此事,這樁事情除了他夫婦外,也唯有我們六人知道,應不會外傳。」

    淡嗔師太道:「蘇真一介魔頭,水輕盈更是正門叛逆,他們又怎麼能體會蘊藏天道的《曉寒春山圖》?而以我翠霞派千年根基,在座諸位師兄智慧,我便不信破解不出!」

    淡一真人目光掃過五位同門,這五人心頭均感一清,好像是有汩汩春泉注入,各自心中暗道:「掌門師兄閉關數年,修為果真又精進許多!」

    淡一真人的聲音徐徐而起道:「諸位師弟,貧道忝居翠霞掌門一位八十餘年,無時無刻不記著兩件事情。這兩件事,亦是我翠霞派無數先人的遺願。」

    「一是掃清魔道,寰宇澄清;二就是發揚我派,凌駕天陸三聖地之上!但說來慚愧,儘管貧道竭盡心力,諸位師弟也戮力同心,但這兩個心願依舊遙不可及。貧道時常想來不勝唏噓,深覺愧對先師。」

    他這番話語重心長,其他五人神色漸漸變得莊重,目光聚在淡一真人身上。

    姬別天只覺得熱血一湧,大聲道:「掌門師兄,你的意思我們都已明白,你說怎麼做便怎麼做吧!」

    淡怒真人歎口氣道:「那個叫做丁原的孩子,八年後,果真勝的了蘇真夫婦的女兒嗎?」

    眾人心裡誰都對此沒有底,不禁一陣默然。

    但是連對蘇真最有成見的淡嗔師太也不懷疑蘇真一旦輸了,必定會依照承諾交出《曉寒春山圖》來,故此反沒有人擔心這個問題。

    姬別天道:「倘若這個孩子的確可堪造就,合我們六人之力,我便不信勝不過蘇真的女兒!」

    羅和感受到姬別天的豪氣,精神一振道:「五師弟說得不錯,再不濟,我們六人聯手栽培他,還怕勝不過蘇真與水輕盈夫婦?」

    淡一真人搖頭道:「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只用八年時間,哪學得了這許多?」

    淡嗔師太冷哼道:「掌門師兄,我們便答應蘇真的賭約,我堂堂名門正派,難道還會怕他這個魔道妖孽不成?若你們都沒把握,不妨將那個孩子交給我來調教。」

    姬別天用力一捶大腿道:「賭了,最多不過賠上一粒金丹!」

    淡一真人的目光又看向淡怒與羅和,兩人一起微微點頭表示同意。那邊淡言則始終低著頭,也沒有說話。

    淡一真人拂塵一擺道:「好,此事就這樣決定。三師弟,那叫丁原的孩子便投入你的門下,由你親自教誨如何?」

    眾人聞言無不錯愕。

    若論修為,淡一真人當仁不讓是翠霞派的第一高手,其下也應輪到淡怒真人,且剛才淡嗔師太亦有請纓。

    淡言真人的修為雖不弱,但他也許是太惜字如金,教導弟子的本事著實不怎麼樣。

    翠霞派每五年舉行一回的劍會上,淡言真人的門下弟子大多忝居末尾,偶有出眾者,也實屬罕見。

    久而久之,知道內情的人便想盡一切辦法,只求千萬別拜在淡言真人的門下。

    沒有想到淡一真人明知如此,卻偏偏要將如此重任交給淡言。

    姬別天第一個提出異議道:「掌門師兄,三師兄修為雖然不錯,但……」

    淡怒真人一擺手,截下姬別天的話頭,咄咄逼人的目光注視淡言真人問道:「三師弟,這般重任掌門師兄交託給你,你行還是不行?」

    淡言真人的頭還是沒有抬,捱了半天最後吐出一個字道:「行!」

    羅和鬆了口氣,呵呵笑道:「三師兄敢說行,那一定是沒問題的了。」

    淡嗔師太冷冷看著淡言真人,鼻子裡重重哼道:「那也未必。」

    羅和看看一臉寒霜的淡嗔,欲言又止的姬別天,又看看面無表情的淡怒,低頭呆坐的淡言,心裡苦笑道:「真不曉得掌門師兄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唯有淡一真人泰然自若盤坐於石床之上,嘴角有一絲高深莫測的微笑。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5:37
第八章竹林

    一道眩目的亮光將丁原刺醒,迷迷糊糊間,聽見外面傳來清脆悅耳的鳥鳴,宛如仙樂一般動聽。他睜開眼睛,發覺自己正躺在一張竹床上,小小的屋子裡一個人也沒有。

    丁原漸漸適應了室內的光線,才看清這間屋子十分簡單古樸,幾乎所有的傢具器皿都是用竹子編成。

    「這是什麼地方?」丁原心中感覺一陣奇怪。

    漸漸回憶起昏迷前的景象,自己不是在一座廢棄破落的土地廟裡快死了嗎?怎麼一下子到了這個地方?難道是蘇真夫婦將自己又救活過來,安置於此?

    他又側耳聽了聽屋外動靜,除了清幽鳥鳴和風吹竹林沙沙聲外,再無其他響動。

    丁原緩緩從床上坐起,突然又是一陣奇怪,心道:「咦,我的身上怎麼一點也不疼了?」非但如此,他還感覺到丹田裡一團暖洋洋異常舒服。一道醇厚溫潤的暖流,從這裡徐徐的流淌全身上下,自己就好像被浸在溫泉裡面一般。

    耳朵裡卻驀地聽到「咕」的一聲,丁原被嚇了一跳,然後才醒悟是自己的肚子在叫。於是心想道:「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找點吃的填飽肚子才是正事。」當即跳下竹床,覺得自己的動作比以前敏捷輕盈了許多。

    穿上蘇真夫婦送的靴子,丁原打開竹門走到屋外。

    才一開門,一團白濛濛的霧氣便迎面撲來,夾雜著怡人的草木清香。原來屋子外雲霧繚繞,雲蒸霞蔚,竟似傳說中的仙境一般。

    竹屋外是大片的苗圃,裡面種著各色奇珍異樹,大多數都是丁原從未見過的。

    竹屋正對面十幾步開外的地方,有一個清澈見底的碧綠小池,碧波之上一對雪白的仙鶴正悠然棲息著,見到丁原也不驚慌。

    池塘周圍,錯落有致的林立著大大小小數間竹屋,竹門虛掩,也不知道裡面是否有人。

    再遠處因為霧氣太盛,丁原看不真切,依稀覺得是蔥鬱蒼翠的竹林,被一團淡淡的紫氣圍繞。

    一陣微風吹過,竹濤婆娑,沙沙的輕響,丁原竟覺得身上有點涼意。

    「有人嗎?」丁原放聲叫道:「蘇大叔,水嬸嬸!」

    四周迴盪起一陣回音,卻沒有人回答,連蘇芷玉也不知在何處。

    丁原心中大奇,暗道:「這到底是什麼鬼地方,竟然連人也沒一個!卻不曉得蘇大叔他們去了哪裡?」

    正在疑惑間,一個身材敦實、皮膚黝黑的少年,擔著兩桶水從遠處的竹林裡走出來,看他年紀與丁原差不多,沉甸甸的水桶擔在肩膀上卻絲毫不覺得吃力,反而健步如飛。

    在他的身旁,還跟著一頭半人多高的黑毛大狗,不停搖著尾巴,一對眼睛閃閃發光,甚是威武。

    丁原見有人來,心中一喜,衝著那少年叫道:「喂,你過來!」

    那少年朝丁原張望一眼,憨憨地問道:「這位小哥,你是在叫我嗎?」

    丁原氣道:「這裡只我們兩個,我不在叫你難道是在叫那隻狗嗎?」

    那少年「哦」了一聲,不好意思的撓撓腦袋,憨憨的地笑道:「對不起,我沒注意。你叫我是有什麼事情嗎?」

    「這是什麼地方?」

    那少年挑著水桶站在原地回答道:「這地方叫紫竹軒,是師父他老人家的修真之所,我和小黑也住在這兒,就是那間屋子。」少年用手遙遙一指池塘東面的一間竹屋,門口居然還種了不少瓜果菜蔬,還有一個葡萄架歪歪斜斜的搭著。

    丁原也沒問他小黑是誰,想來便是那條大黑狗。他問道:「你師父又是誰,這紫竹軒又是什麼地方?」

    少年臉上現出愕然之色,道:「紫竹軒就是紫竹軒啊!我師父他老人家就是大名鼎鼎的翠霞六仙裡的淡言真人,你沒有聽說過他老人家的大名嗎?」

    丁原被這個少年越說越糊塗,哼道:「什麼淡鹽、淡糖的,我都沒聽說過,那又怎樣?」

    少年也不生氣,只是糾正道:「這位小哥,我師父是淡言真人,可不是淡糖什麼的。昨天晚上就是我師父他老人家將你帶到這兒,還囑咐我好好照顧你。」

    丁原知道從這個腦筋比桑土公還轉不過彎來的少年嘴裡,是問不出什麼來了,於是道:「那你師父呢?」

    少年回答道:「師父他老人家昨天一回來就閉關了,說要到今晚才能醒過來。你是丁小哥吧,師父讓我這三天好好照顧你,不能讓你餓著也不能讓你逃了。」

    丁原聞言「哼」了聲道:「小爺從來想到哪兒就到哪兒,這個老傢伙憑什麼管我?」

    少年被丁原的話嚇了一跳,下意識回頭看了眼池塘西側的那兩間相連竹屋,見沒動靜才鬆口氣,小聲道:「師父是罵不得的,老天會用天雷懲戒。師父他不讓你走也是為你好,因為這坐忘峰根本沒有上下山的路,半山腰下全是懸崖峭壁。小哥你沒有修煉過仙家法術,這山是下不得的。」

    丁原剛想問這個少年那你是如何上來的,卻聽見肚子又是「咕」的一叫。

    那少年也聽見了,憨厚的黑臉露出笑容來,說道:「丁小哥你一定是餓了吧,我在廚房裡早煮好一鍋熱粥,是專門留給你的。」

    丁原心想不管如何,先吃飽了再說。也不曉得蘇大叔他們到哪裡去了,自己怎麼會一覺醒來跑到這個地方?

    他隨著那少年走進廚房,裡面收拾得幾乎一塵不染。

    只見那少年從灶上的大鍋裡盛了滿滿一海碗熱粥,又端了幾碟小菜放在桌上道:「丁小哥,你儘管吃,不夠我還有。」

    丁原在桌邊坐下,立刻聞到一股撲鼻香氣,頓覺飢腸轆轆,便埋頭大吃起來。

    那粥裡煮著不少朱紅色的小果子,吃在嘴裡滿口芬芳,也不知道是什麼。碟子裡的幾件小菜,看上去是從山裡挖來的野菜,但全無一般野菜的苦澀,反而清香滑潤,甚是爽口。

    丁原一口氣連吃下三大碗才覺得飽了,那少年只在一旁樂呵呵看著,似乎十分開心丁原能吃下這麼多自己做的飯菜。

    丁原放下碗筷,無限滿足的吁了一口氣。在他的記憶裡,上一回吃這麼飽,已經不曉得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他站起身來道:「這位兄弟,我吃飽了。」

    那少年手腳俐落的收拾碗筷道:「丁小哥,你叫我阿牛就成了,師父他老人家就是這麼叫我的。」

    「阿牛,你知道我是怎麼到這兒來的?」吃飽的丁原心情好了不少,耐心的再次問道。

    阿牛習慣的撓撓腦袋,回答道:「我也不清楚,就記得昨天晚上我正在廚房裡劈柴,師父把我叫到你剛才睡的那屋子裡,說你以後就要住這兒,叫我好好照顧你,別讓你到處亂跑。」

    丁原又問道:「這紫竹軒就你和你師父兩個人嗎?」

    阿牛點點頭,又搖搖頭,才說道:「我還有一位師兄,叫盛年,比我大了許多歲,不過最近幾年很少見到他了。」

    丁原「哦」了一聲走出廚房,阿牛在裡面問道:「丁小哥,你要去哪裡?這裡很大,一不小心就會迷路。我剛來的時候就迷路過好幾十回,每次都是師父他老人家找到我的。」

    丁原心頭暗笑:「像你這樣的呆頭鵝,怕到哪都會迷路,想用這一套來嚇唬我,省點心吧!」於是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回答道:「我吃得太撐,想隨便走走好消化消化。」

    阿牛怎麼知道丁原正在打什麼主意?信以為真之下,好心囑咐道:「丁小哥,你不要走太遠,不然就找不到這裡啦。」

    丁原「哦」了聲裝模作樣在池塘邊轉了一圈,心不在焉的打量幾眼水面上盛開的荷花,又伸手在池子裡泡了泡,十分的清涼舒服,卻把幾條游泳的金魚嚇得閃到遠處。

    阿牛站在廚房門口看了會兒,以為丁原真的只是散散步,當下放心的進去做自己的事去了。

    丁原回頭見阿牛已經不注意自己,那條黑狗也不曉得跑到什麼地方去了,立刻一溜煙鑽進了竹林。他靠著一株紫紅色的竹子喘了兩口氣,也沒有聽見阿牛在叫他,於是定下心打量起周圍的環境。

    這竹林裡雲霧瀰漫,也不曉得有多大,放眼看去層層迭迭皆是參天的紫竹。地上綠草如茵,沾著晶瑩的晨露,還有不少奇異的花草生長在竹根周圍。

    丁原心想:「聽阿牛的口氣,那個狗屁師父要把我留在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這裡連人也找不到幾個,又有什麼好玩?反正蘇大叔他們也找不到了,我還不如趕快離開。」

    他藉著日光辨了一下方位,朝東面走去。

    紫竹林內並無道路,到處的景色都差不多,丁原走了整整一個多時辰,卻還在裡面繞圈子。他不禁漸漸焦急起來,忍不住罵道:「什麼狗屁地方,竟連條路也沒有。」

    忽然聽見有人道:「什麼狗屁地方,竟然連條路也沒有。」

    丁原嚇了一跳,四處張望卻看不見人影。他以為又有人捉弄自己,冷笑道:「鬼鬼祟祟算什麼好漢,有種給小爺滾出來!」

    那聲音也道:「鬼鬼祟祟算什麼好漢,有種給小爺滾出來!」學得唯妙唯肖,就宛如丁原的回聲一般。

    丁原一奇,這次他找到了聲音發出的方向,定睛看過去,才發現原來數丈開外的一株無名灌木上,停了一隻七彩鸚鵡,正骨碌著一雙小眼睛瞪著自己。

    丁原啞然失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你這畜生!」

    哪知那鸚鵡毫不相讓,同樣回敬道:「我當是誰,原來是你這畜生!」

    丁原一怔,拾起一塊小石子奮力朝鸚鵡擲去。

    那鸚鵡甚是機敏,見狀飛到空中卻並不逃走,反而說道:「你打人,壞東西!」

    丁原見被一個扁毛畜生耍弄不禁心頭火起,大聲道:「我就不信打不到你。」他找了一把小石頭對準鸚鵡一口氣投了過去,但那鸚鵡居然左躲右閃,一顆也沒讓丁原打著。

    這還不算,只聽那鸚鵡叫道:「笨蛋,笨蛋啊——」

    丁原火更大了,他被那些身強力壯的大漢欺負也就罷了,沒想到這麼一隻小小的鸚鵡也敢嘲笑自己。當下脫了自己的衣服,奮力朝那鸚鵡拍了過去。

    那鸚鵡驚叫一聲,輕盈地閃開,嘎嘎叫道:「沒打著,笨蛋!」說完,不再理睬丁原,拍動翅膀朝南面飛去。

    丁原豈肯善罷甘休?但他知道自己休想抓到半空裡的那只鸚鵡,於是靈機一動「哎喲」叫了聲,仰天摔倒在草地上,一雙眼睛睜著直直看著天空。

    鸚鵡本要飛走,見狀忍不住奇怪的飛回,在丁原頭頂不停盤旋,嘴裡叫道:「笨蛋,笨蛋!」

    丁原只是不理,裝成死人一般。

    那鸚鵡雖是神奇也畢竟是畜生,見丁原沒了動靜,便小心翼翼朝丁原的身子飛近。它幾次距離丁原只有幾尺又立刻飛起,丁原都忍著沒動。

    如此幾次,鸚鵡見丁原沒有反應,膽子漸漸大了起來,停在丁原頭邊,瞅著丁原問道:「喂,你怎麼啦?」

    丁原猛然翻身,手裡的衣服狠狠朝鸚鵡揮去。那鸚鵡竟然在千鈞一髮之際閃了過去,衣角只差幾寸就拍到它的翅膀。不過,倒也也有十幾片羽毛紛紛飄落。

    鸚鵡驚魂未定,驚惶飛起叫道:「壞東西,你耍賴!」

    丁原得意的站起來,抬頭望著鸚鵡道:「小畜生,看你還敢不敢再學我說話。」

    忽然聽見一個清脆的少女聲音怒道:「你這野小子是從哪裡來的,竟敢欺負我的彩兒?」

    丁原一怔朝聲音發出的方向望去,只見紫霧瀰漫裡走出三男一女四個少年。

    那三個少年約在十四五歲之間,全是一身紅衣,身後背劍,模樣頗是英武。當中的少女年齡稍小一點,肌膚勝雪,光彩照人,紅裳白靴十分惹眼。

    丁原知說話的就是那少女,聽對方出言並不客氣,他亦冷笑回應道:「什麼菜兒,飯兒的?」

    少女眉毛一揚,道:「野小子,你是從什麼地方來的,竟然連本姑娘的彩兒也不識?」

    一個身材較高的少年望著丁原道:「雪師妹,這個人我們從來都沒見過,說不定是潛入本派的奸細。」

    身旁較胖的少年道:「趙師兄說的不錯。我看這個小子有問題,先拿下再說!」

    但那身材最瘦、年紀卻最長的少年卻微微皺眉,輕聲道:「趙師弟,鄔師弟,這個野小子看上去似乎沒什麼修為,應該不是魔道對頭派來的奸細。我們和雪師妹悄悄溜出來玩,又是走進師父和師祖一再告誡的紫竹林,我看教訓他一下就好,不要再惹是生非。」

    少女聞言點頭道:「齊師兄說的對,我看這個野小子也不像什麼奸細。只要他肯向我的彩兒認錯賠禮,今天就暫且放過他吧。」

    那姓趙的少年哼了聲,道:「既然雪師妹也這麼說,別便宜他了。」揚聲朝丁原叫道:「野小子,聽見沒有,快向彩兒賠禮,我們便饒過你。」

    丁原被他們一口一個野小子罵得火起,聞言冷笑道:「要我向一個畜生賠禮,做夢。」

    少女臉色一變,怒視丁原道:「你再敢罵彩兒一句畜生試試?」

    丁原素來寧折不彎,當下毫不猶豫的連聲罵道:「畜生,畜生!」他這次沒說罵誰,卻把那四個人也一起罵了。

    姓鄔的少年火氣最大,叫罵道:「小子,你找死!」說著就打算衝過來揍人。

    少女一把攔住他,道:「鄔師兄,讓我來!」

    姓齊的少年點頭道:「不錯,雪師妹剛剛從師母那兒學得一套『穿花繞柳身法』,正可在這個小子身上試試。」

    丁原昂然道:「要打架嗎,小爺奉陪。」他從小到大不曉得打過多少回架,怎麼會怕這個?

    那少女也不回答,丁原只覺得眼前紅影一晃,背後似乎被人推了一把,腳下一個踉蹌便莫名其妙的摔倒,連少女如何出手也沒看見。

    耳朵裡卻聽幾個少年大聲喝采道:「雪師妹,好功夫!」

    哪知那雪師妹卻一撅小嘴不屑道:「這個野小子功夫太差,原來只是嘴上凶,真是沒勁。」

    丁原火從心起,他爬起身對著那少女道:「再來!」

    少女輕蔑的道:「再來一百次你也不行,還是乖乖給彩兒道歉吧。」

    那鸚鵡停在姓趙少年的肩膀上,也叫道:「道歉,道歉!」

    丁原雖然知道對方不僅人多勢眾,且每一個人的身手,都遠在自己這個只會打野架的街頭混混之上。

    但他生性剛烈,豈肯服輸?於是大喝道:「做夢!」

    身體朝前一衝,揮拳朝少女面門打去。

    可惜他這一拳在少女眼裡實在是破綻無數,她只輕鬆朝右一讓便避過拳頭,腳上靴子踢在丁原小腹上。

    丁原吃了一腳,奇怪的是並不覺得如何疼痛,他以為是那少女人小力弱不以為意。

    但那少女卻覺得自己這腳宛如踹在柔軟的棉絮裡,一軟一滑全用不上力氣。她的心中微覺詫異,丁原卻又撲了上來。

    少女終究沒有什麼實戰經驗,心裡一慌急忙躲閃。丁原衝得過猛,一下子竄到她的身側。

    少女順勢在丁原背上一推,丁原的重心立刻失去,一頭朝地上栽去。但是他反應奇快,伸手拽住少女的裙帶,將她一起拉倒。

    在少女的驚呼聲中,兩個人猶如滾地葫蘆般糾纏在一起。那少女雖然在父母的嚴厲教誨下修行近十年,修為在同齡三代弟子裡出類拔萃,但這樣的肉搏卻是第一次碰到。反而是丁原駕輕就熟,只一個翻轉,便將少女嬌柔的身軀壓在自己身下。

    少女只感覺到丁原的身子沉甸甸壓在身上,偏偏一對胳膊還按在自己的胸口之上,不覺又羞又怒,更帶著三分不知所措。

    她只覺得自己全身酸軟,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丁原近在咫尺的呼吸全噴在自己臉上,暖烘烘地又癢又麻。

    她已是情竇初開的年紀,對男女之事略知一二。但自幼因為身份嬌貴被眾人寵若公主,若有哪個男弟子碰她一下,或是說半句輕薄的話,也必招來她父母、甚至是祖父的呵斥懲戒。

    但那丁原卻全然不懂也不顧,非但與她肌膚相親,甚至將她死死壓在地上,想到這裡,少女再無蠻橫之氣,委屈的淚水泉湧而出。

    丁原一怔,他自幼與人打架,無論是自己還是別人,即使被揍得鼻青臉腫也極少會哭。自己還沒有對那少女飽以老拳,她為何卻哭了起來?

    正在這時,腦袋後面卻被人用拳狠狠捶了一記,丁原只覺得眼前一黑,雙手便鬆開了。卻聽那個鄔姓少年又怒又急的罵道:「野小子,今天非揍死你不可!」

    少女覺得身上一輕,頓時恢復氣力,她一腳踹開丁原從地上一躍而起,那邊趙姓少年關切問道:「雪師妹,你不要緊吧?那野小子沒——」

    少女正感到委屈,聽得趙姓少年的問話更是羞怒,「啪」的一個耳光抽在他的臉上。

    趙姓少年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怔怔望著少女。那少女「哇」的一聲便掩面哭泣起來。

    幾個少年又是心疼又是惶恐,不約而同狠狠瞪著丁原,也不曉得是誰先說了一句:「揍扁這個野小子!」幾個人蜂擁而上,把丁原按在地上一頓狠揍。

    丁原只感到全身上下被雨點一般的拳頭包圍,卻沒有想像中那麼疼痛。他想反抗,卻也被人壓得死死的,只有挨揍的分。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5:37
第九章拜師

    正鬧得不可開交,忽然聽見竹林深處有人喊道:「丁小哥,丁小哥!」聲音距離這裡越來越近。

    齊姓少年停下手來又側耳聽了聽,道:「不好,是淡言師叔祖的那個笨蛋徒弟羅牛,要被他看見我們在這兒,萬一告訴師父師祖我們就慘了。」

    另兩個少年一聽也收了手,回頭問少女道:「雪師妹,我們怎麼辦?」

    少女朝地上的丁原看了一眼,神情古怪,猛地一跺腳,朝著聲音傳來的相反方向跑去,瞬間消失在紫竹林的漫漫迷霧裡。

    那鸚鵡趕忙大叫:「小姐,小姐!」撲騰著翅膀追了過去。

    三個少年對望一眼,也叫道:「雪師妹!」舍下丁原追那少女去了。

    丁原在地上掙扎了幾下,慢慢坐了起來。他只覺得身上衣服和皮肉雖然都破了不少處,傷口火辣辣的有點疼痛,其他倒也沒有什麼。

    就看見那個阿牛一邊叫喚,一邊帶著大黑狗朝這裡走來。

    當他發現丁原時,憨厚的臉上全是欣喜的神情,高聲叫道:「總算讓我找到你了,丁小哥!」

    丁原心中暗認倒楣,不僅沒有走成,反而莫名其妙跟人打了一架。現在阿牛這個傢伙既然找到自己,怕暫時更是走不了了。

    阿牛走近看清丁原身上臉上的傷,趕忙問道:「丁小哥,你這是怎麼了?」

    丁原拍拍身上的土淡淡道:「沒什麼,不小心摔了一跤。」

    阿牛「哦」了聲笑道:「我以前也經常摔跤,走路要小心點才好。剛剛我幹完活找不到你,真是急死了,又怕你迷路出事。還好大黑認得你的氣味,不然還不知道要找到什麼時候呢!」

    丁原站起身看了眼大黑,問道:「你找我幹什麼?」

    「吃午飯啊!」阿牛呵呵笑道:「師父要我照顧好你,我可不能讓你餓著,不然師父生起氣來,三天不肯教我功夫。」

    丁原心頭一動,問道:「你師父叫淡言真人?」

    「是啊!」阿牛回答道:「我師父是翠霞六仙之一,法力無窮。可惜我太蠢,跟他老人家學了這麼多年也沒什麼長進。」

    兩人一邊聊天,一邊緩步走回紫竹軒,阿牛也沒問丁原為什麼跑到竹林裡,丁原也沒說。

    回屋後,阿牛在丁原傷口上也不曉得塗抹了點什麼藥膏,顏色油綠甚是清涼,傷口瞬間便消去了腫痛。

    等到進了廚房坐下,阿牛便端上幾樣頗為精緻的菜餚,丁原看了看,皺起眉頭沒有動筷。

    阿牛見狀奇道:「丁小哥,你怎麼還不吃?」

    丁原看著碟子裡的素菜,問道:「怎麼沒有肉,全部是素菜?」

    阿牛憨憨一笑,解釋道:「師父是出家人,所以我們這兒沒有葷菜,連油都是菜油和豆油。其實師父他老人家也很少吃飯,但挺喜歡吃我燒的小菜,這幾道都是他平時喜歡吃的。」

    丁原忽然覺得,這個阿牛像淡言真人的保姆比像徒弟更多一些,忍不住問道:「你到這裡多久了?」

    阿牛放下碗筷,掰著手指頭數了數道:「我三歲時被師父收養,現在已經有十一年了。」

    「你認識蘇真嗎?」

    「蘇真?」阿牛想了想,搖搖頭問道:「他是誰,你的朋友?」

    丁原知道再問也不出什麼所以然來,乾脆埋頭吃飯。

    整個下午阿牛都在忙自己的活,丁原也不曉得他哪有那麼多事情好做。但是阿牛的目光卻始終不再離開丁原周圍。

    丁原百無聊賴之下,又曉得這個紫竹林的確猶如迷宮,於是便一個人坐在水池旁邊消遣時光。

    那兩隻仙鶴不曉得什麼時候都飛走了,池塘裡只剩下好多只金魚在搖頭擺尾,逍遙快活地游來游去,丁原扔了一會兒小石子,就昏沉沉睡了過去,直到天黑,阿牛才來叫醒他吃晚飯。

    果然,晚飯依舊是清一色的素菜。

    丁原一邊吃著素菜,一邊想道:「那個叫淡言的老傢伙不曉得犯了什麼毛病,幹麼要把我留在這裡?要是他要我在這裡陪他,別的不說,這點素菜就要我的命啦!可惜那黑狗太凶,不然殺了也能打發幾頓飯。」

    眼看對面阿牛正在狼吞虎嚥,要是給他曉得丁原在動這個念頭,只怕當場就要和他拚命。

    吃過晚飯,阿牛收拾好廚房便對丁原道:「丁小哥,你早些回屋裡休息吧,我也要回房練功了。等師父醒來後他會來找你,你可別走遠了。」

    丁原心想道:「外面一片漆黑,我還能往什麼地方走?說什麼我也要找那個淡言問個明白,他憑什麼把我關在這個狗屁地方整整一天?」於是只得點頭答應了,回到先前睡的小竹屋。

    他剛一推門、點上油燈,就嚇了一大跳,原來在竹床上動也不動盤膝坐著一個老道士。看上去又老又醜,還滿臉的麻子。

    老道士聽見丁原進門的動靜依舊沒有出聲,眼睛也只是微微睜開一條縫隙。

    丁原把油燈放在桌子上,問道:「你是誰,是不是阿牛的師父淡言真人?」

    老道士點頭。

    丁原嘿嘿一笑,也不顧忌對方的身份,說道:「好啊,我總算找到正主了。說,你幹麼把我關在這兒一整天,你到底打算怎麼樣?」

    淡言真人也不回答,卻下了竹床走到丁原面前。

    丁原下意識朝後一讓,問道:「你要幹什麼?」

    淡言真人這才開口道:「跟我走!」出手如風,一把扣住了丁原的右手,就朝屋外走去。

    丁原只覺得這個老道士身材雖瘦小,力氣卻大的驚人,自己一點也反抗不了。一面被拉出竹屋一面問道:「你到底要幹什麼?」

    老道士也不說話,出得屋外輕喝了一聲:「起!」只見背後一道褚紅色劍光騰天而起,丁原只覺得身體一輕,人已經飛上了數十丈的高空。

    兩旁呼呼風聲不斷,腳下雲霧翻滾,丁原緊緊抓住那老道的手,心想:「我得抓牢了,不然他一個鬆手可不是好玩的。」

    起初的緊張勁兒一過,丁原心情逐漸放鬆,體會到御風飛行的樂趣。

    他心裡暗想道:「要是我跟人說,我曾經有個晚上在天上飛了一大圈,怕打死也沒人相信。可是,我又有誰能說呢?」一念至此,又不禁黯然。

    片刻功夫,丁原身子一沉,雙腳又落回實地。他定睛看去,自己和淡言真人正站在一個古洞前。

    在古洞兩側,各侍立著四名背劍弟子,向淡言真人躬身為禮。

    淡言真人低頭對丁原小聲道:「不問你,別開口。」

    不等丁原有所表示,拉著丁原走進了古洞。

    丁原在洞裡站定,藉著油燈漸漸地看清楚了,這裡面除了自己和淡言真人之外,還有五個人。其中一個身穿白衣,宛如畫裡神仙的老道正盤坐石床上,兩邊各有三個蒲團,但有兩個還空著。

    淡言真人朝石床上的白袍老道行禮道:「師兄!」而後拉著丁原在那兩個空蒲團上坐下。

    洞門徐徐關閉,坐在石床上的淡一真人從容自若的道:「大家都到齊了,我們便開始吧。」

    丁原只覺得自己打從竹屋醒來後,就置身於一個莫名其妙的地方,碰上一群莫名其妙的人,這個時候忍不住問道:「你們究竟是誰,要將我怎樣?」

    眾人目光一起投向他,丁原卻早把淡言真人的六字箴言拋到九霄雲外,道:「不管這是什麼地方我都不想再待了,你們快放我走!」

    淡嗔輕輕哼了聲,利刃一般的目光掃過丁原,把他盯得心裡一寒,暗想:「這個老道姑樣子好凶,不過以為我會怕嗎,哼!」

    淡怒真人一皺眉頭,看著丁原問道:「他這身傷是怎麼一回事?」

    丁原立刻回答道:「被野狗咬的!」

    淡嗔斥道:「胡說,翠霞山上哪來的野狗?」

    丁原頭一昂,詭異微笑道:「這山上野狗還真不少。」

    這下子,誰都聽得出來是句罵人的話,但礙於身份只裝作沒聽見,唯有姬別天悶哼了一聲。

    羅和只微微一笑,便朝著丁原道:「你是否認識蘇真、水輕盈夫婦,還有他們的女兒?」

    丁原一怔道:「認識又如何?」

    「認識就好。」羅和說道:「正是他們將你托付給本派。」

    丁原兩眼一翻,毫不買帳地道:「我又不是他們的什麼人,憑什麼要聽他們的安排?」

    姬別天喝道:「若非蘇真夫婦苦苦哀求,本派掌門慈悲為懷,你哪還有小命坐在這裡放肆?」

    他這話聽得羅和一陣慚愧,急忙道:「看來你尚不知道事情原委,我不妨再說一次給你聽。」於是他只得將蘇真夫婦如何帶著昏迷不醒的丁原上山,如何向淡一真人討求救助,最後淡一真人和蘇真又是如何協商,同意將丁原收為翠霞派弟子等等事情,一一向丁原簡單說了。

    其中自然省略了最關鍵的部分,但若不是那幅畫卷,怕淡一真人也不會如此「慈悲為懷」了。

    丁原靜靜聽完,心中對蘇真夫婦為自己奔波千里,不由得深覺感動。但他卻又想道:「我不過是個和他們素不相識的小混混,他們這麼做值得嗎?要把我留在什麼翠霞派,也必定是蘇大叔的主意,他是怕我在外面孤苦無依吧。」

    羅和說完後問道:「你現在都明白了吧,掌門師兄已經決定請我淡言師兄收你為弟子,要知道我翠霞派為天陸正道七大派之翹楚,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拜在我派門下。」

    「我們幾個隨著年事已高,大多都不再收弟子,若非掌門師兄看在蘇真夫婦面上,你哪有這等福氣!」

    在羅和想來這些話都是好意,只是他若不說這番話,丁原或許還會考慮,但他這麼一說,立刻激起了他的傲氣,心中忿忿思量道:「什麼翠霞派,好了不起嗎?好像我拜在那個狗屁道士的門下,像他們施捨給我一般。我丁原再不濟,也沒下賤到求人施捨的地步!」

    於是抬頭朗聲說道:「我不拜什麼師,也不入翠霞派!」

    一言出口,滿堂愕然。

    連淡一真人都沒有料到丁原居然會拒絕,他含笑道:「丁賢侄,你可知道本派千年根基,博大精深。如果拜入門下刻苦修行,百年後仙業可期!如此大好良機,錯過便實在可惜了。」

    丁原心中覺得奇怪,不知道這些人怎麼如此在乎自己投入翠霞派?但他生性剛烈,話既出口便不肯再回頭,當下說道:「我就是不高興,成仙有什麼好,還不如我一個小混混來得自在。」

    淡嗔冷哼道:「朽木不可雕也!」

    丁原冷冷看著淡嗔,對她冰冷的目光毫無畏懼,回答道:「我是什麼材料,用不著你們操心。」

    羅和心中苦笑,如果不是和蘇真的賭約,誰會操心這個?他千算萬算,就是沒想到丁原居然不肯拜入翠霞派。這下子,事情可有點棘手了。

    姬別天怒道:「你以為我們想管你?」

    丁原見他發怒,反倒不著急了,嘿嘿一笑道:「既然不想管,那麼我們好聚好散,快送我下山吧。」

    姬別天黑臉氣得發紅,就快比淡言的棗紅色臉龐更紅了,但眼前這個孩子打又打不得,強來更是不行,只得一聲低叱,一拳砸在地上。

    淡怒真人拂塵一擺,冷冷注視著丁原道:「你若想下山也可以,卻需自己下去。莫怪我沒有提醒你,坐忘峰山高萬仞,險峰跌宕。如若不會御劍之術,只能活活摔死。我看你年紀輕輕,還不想早死吧?」

    哪知道丁原偏不信邪,他站起身來道:「我就算摔死,也是自己高興,你們管我不著。」

    姬別天怒叫道:「自古只有徒弟求師父,哪有師父求徒弟的?你這個小子,氣煞我也!」

    淡一真人卻心頭一動,暗自忖道:「這個孩子年紀小小,在我們六人面前卻談笑自如毫無畏懼,如果精心打琢,未必不是良材。」

    一直沒說話的淡言卻突然站起身,拍一拍丁原肩頭道:「下山,我送你!」

    丁原一怔,問道:「你不要收我做徒弟了?」

    淡嗔望向淡言,徐徐道:「淡言師兄,雖然這個弟子掌門師兄是讓你收,但事關本派將來,也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的。」

    眾人也愕然看著淡言,心想他是不是中魔了?若就這樣放丁原走了,別說《曉寒春山圖》,就是那金丹和六人這些日子來的心血也一同白費了。

    淡言面無表情,誰也猜不出他在想些什麼,只是黯然說道:「他不願意,我們也不能強迫。」

    羅和苦笑道:「可是三師兄,如此一來,我們將來怎麼和蘇真夫婦交代?」

    淡言真人斬釘截鐵地道:「我來交代!」

    淡怒真人搖搖頭道:「三師弟,這次可沒有這麼簡單。」

    姬別天叫道:「掌門師兄,把那個小子交給我,我不信收服不了他!」

    淡嗔冷笑道:「三師兄,你又瘋了嗎?」

    丁原沒想到他們自己人先爭了起來,隱約又覺得這件事情,沒有收自己入翠霞門下那麼簡單。

    他見淡言雖然木木呆呆不愛說話,但一開口就是維護自己,心裡微微感激。

    丁原此時聽眾人都在責難淡言,忍不住說道:「你們還自稱名門正派,什麼翹楚、牛耳,居然還要強迫人家投入你們的門下。就算是邪魔歪道,也沒這樣霸道,這位道長不過願意送我下山,你們就這般為難他。還好我沒有答應作什麼翠霞弟子,不然將來的日子必定倒楣!」

    在座眾人哪個不是修行百年的神仙般人物,即使貴為公卿,對他們也是百般尊敬,禮遇有加,卻不料今晚被這麼個乳臭未乾的孩子如此挖苦,姬別天當下怒喝道:「混帳,你敢說我們是邪魔歪道?」

    丁原在眾人目光壓力下無一點驚慌,嘿嘿笑道:「錯了,你們不是邪魔歪道,是連……」

    他下面的話還沒出口,嘴就被淡言封住,耳中聽見淡言真人道:「走!」身子就被拉著朝洞口行去。

    只見淡嗔身影一閃,便已攔在二人面前,冷冰冰地道:「三師兄,這次可由不得你了!」

    淡言回頭望著淡一真人,沒有說話,瘦小的身體卻如山嶽一樣屹立,淡一真人輕歎一口氣,道:「三師弟說得對,那個孩子也罵得不錯。我們既然以正道自居,又怎能強迫人家入門?」

    姬別天愕然道:「可是,掌門師兄,那孩子……」

    淡一真人一揮手道:「去吧,淡言!」

    厚重的石門徐徐打開,一股清新的晚風吹拂進來,淡言朝淡一真人微微一鞠躬,拉著丁原繞過淡嗔走出古洞。

    丁原只覺得淡言乾燥粗糙的手裡,隱隱傳來一股股熱力,便低聲問道:「你為什麼幫我?」

    淡言真人身形微頓,道:「我幫的是公理。」

    丁原一怔,沒有想到淡言真人這麼回答他。於是又問道:「你不怕那些人因此記恨你嗎?」

    淡言真人徐徐道:「我只怕自己。」

    雖然沒頭沒尾,丁原卻聽懂了他的意思。他暗暗思量道:「這個老道士雖然迂腐一些,但也是個老好人。可惜好人總是被惡人欺負,方纔那幾個人便是這樣。要是換做我,管他什麼師兄師弟,只要待我不好,我一樣罵他!」

    「你要去哪兒?」淡言問道。

    丁原想了想,卻實在想不出自己該去哪裡?

    回那個小城裡嗎,又能做什麼呢?若說回家鄉,娘親也早已不在,自己一個人回去又有什麼用?而那個巴老三,應該也不會放過自己吧。茫然之下搖頭道:「我不知道。」

    淡言默然片刻,沉聲道:「你可以留在我那裡,阿牛人很好。」

    丁原道:「住你那兒幹麼?跟你學功夫?」

    淡言抬頭望著蒼茫夜空,徐徐說道:「隨你。」

    丁原歎了口氣道:「你這人也算是不錯,可惜其他的人太差勁了,都是一臉施捨的模樣,我看了便噁心。其實我也挺想學點仙術什麼的,但就是不願意看到那些人得意的嘴臉。」

    淡言真人不由得鬆開了丁原的手,低頭注視著他道:「修煉是為了自己,不關別人嘴臉。」

    丁原被他的話逗得一樂,剛才心頭積壓的怒氣不覺都變淡了。

    但看到淡言的神情卻格外嚴肅,他見狀立刻收斂笑容道:「你說得不錯,學會本事都是自己的,幹那些人屁事?」

    淡言真人木訥的臉上居然出現一絲笑容,點頭道:「若你想學,我教你。」

    丁原凝視淡言真人奇醜無比的臉龐,忽然覺得他並不怎麼難看,於是丁原忍不住再次問淡言道:「你為什麼要這樣關照我?你們到底為什麼要收我入門?」

    淡言真人淡淡地道:「別人不管,我覺得你不學可惜。」

    丁原希望從他的話或者目光裡,找出一絲虛偽與做作來,可是感受在心的,卻是淡言真人簡單而質樸的言語。

    他猛地點頭笑道:「好!我就跟你學什麼狗屁仙術,將來也好替我娘親報仇!不過我得和你先講明白了,我可以叫你師父,但我不高興的時候,隨時可以走人,你們都不能攔我!」

    淡言真人點點頭,道:「好!」

    丁原微笑道:「老道士,我們一言為定!」

    淡言真人也不介意丁原這麼稱呼他這個未來的師父,也不當丁原是童稚之言。

    只見他鄭重其事的伸出手來,在丁原的手背上輕輕的一擊,發出了「啪」的一聲清脆響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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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讀書

    第二天一早,晨曦微露。丁原在睡夢裡,正見自己手持三尺龍泉寶劍,殺得巴老三幾兄弟鬼哭狼嚎,跪地求饒,耳朵裡卻模模糊糊聽見一個聲音在焦急的催促道:「丁小哥,快醒醒!」

    丁原不情願的睜開眼睛,見阿牛站在床邊一臉緊張正衝著自己叫嚷。他懶洋洋打了一個哈欠,抱怨道:「你叫我做什麼,天色還早呢!」

    「還早?」阿牛瞪大眼睛,道:「我和師父都已經起床一個多時辰了。丁小哥,你快起來,師父正等你漱洗好吃過早飯行拜師禮呢。」

    「什麼拜師禮?」丁原好奇的問道。

    「就是拜我師父做你師父的儀式啊,我當年也做過的。」

    丁原聽阿牛說得有趣,忍不住一笑道:「哪有那麼麻煩,我承認他是我師父,他承認我是他徒弟不就行了,還要行什麼狗屁禮?」說著翻身又想睡。

    阿牛急道:「不行的,一定要拜的!而且要到我們翠霞派歷代祖師的靈位前去拜!」

    丁原更不樂意了,道:「那些人只怕都死了幾百年上千年,跟我有什麼關係,不拜!」

    阿牛聽他這麼評論本派先輩,嚇得黑臉變白,急忙小聲道:「別讓師父聽見,不然你就慘啦。」

    丁原被他這麼一鬧睡意漸消,看他不把自己從床上拖起來是絕不肯走的,於是坐起身道:「好啦,我知道了。不就拜師嗎,偏弄得這麼麻煩!」

    草草漱洗吃過了早飯,師徒三人離開紫竹軒,阿牛還用一個竹籃裝了香燭等祭祀之物。

    此時山嵐正濃,坐忘峰間雲起霧湧,霞光萬道。晨風柔和撲面,各種珍禽競相輕歌,無數的奇花異草也開得正是滿山競艷。

    三人走出紫竹林,這回只花了半個時辰不到的功夫,卻看見林外依舊是鬱鬱蔥蔥,無限美景。

    沿著山路上了一道小坡,前面呈現出一個偌大的山莊。

    遠遠望去危樓林立,雕粱畫棟氣象萬千。在山莊正面,是一座碧藍的小湖,只見各色珍禽異獸,無不悠然自得沐浴在朝霞裡。

    阿牛和丁原並肩走在淡言真人身後,阿牛以前對這些景色就看過不知道多少回也就罷了,丁原初次見到難免目不暇給,腳步頻頻放慢。

    淡言真人也不催促,但就像腦袋後生了眼睛,始終和兩個弟子保持著三四步距離。

    阿牛一指那山莊道:「丁小哥,那便是我姬師叔的『碧瀾山莊』,裡面住了好多人呢。」

    然後他看了眼前面的淡言真人,才低聲湊到丁原耳朵邊小聲道:「不過姬師叔和師父的關係很不好,見面了也相互不理睬。他門下的弟子更不准到我們紫竹軒去玩兒。」

    丁原心中一動,想起昨天在紫竹林裡的幾個人,莫非他們就是這個姬師叔的徒子徒孫?

    又走一了段路,山勢漸高,但兩邊的風景更加雅致。

    碎石鋪就的山徑兩旁蒼松翠柏直參雲天,抬頭望去,那茂盛的枝葉就宛如插進了層雲之中。樹林裡面不停傳來清幽的鳥鳴,偶爾幾頭不知名的小獸,從腳下的草叢裡竄出,瞬間又隱沒在山石背後。

    儘管山路頗長,丁原走來並不吃力,反而覺得身體裡有一股渾厚的暖流,不停的循環流轉,令自己身輕如燕,但自己想控制那暖流卻又不行,只好隨它。

    山路盡頭,一座巍峨的道觀赫然聳立在坐忘峰頂,被七彩的霞光雲霧繚繞,好像仙境裡一般。

    阿牛興奮的道:「丁小哥,前面便是掌門大師伯所在的『翠霞觀』了,我們要去供奉本派先輩靈位的『駐仙祠』,便在翠霞觀裡。」

    說著三人沿階而上,走到翠霞觀門口,侍立在山門兩旁的四名三代弟子,一起朝淡言真人、阿牛躬身行禮。

    淡言真人微微點頭就走進門了,可是阿牛卻笑呵呵地朝兩邊作揖道:「別客氣,大家免禮,免禮!」

    丁原也不管他,跟著淡言真人身後走進觀內,裡面是一個足以容納幾千人的廣場,不過現在倒沒什麼人。

    穿過廣場,曲曲折折走了不曉得幾處迴廊院落,來往的人漸漸少了起來,周圍也變得愈發清靜。但丁原很快就發現一件奇怪的事情,一路走過遇見幾十個翠霞派弟子,但除非正面撞上無法避讓,否則總是遠遠躲開。

    有時候阿牛見到熟人開心的招呼,那些人只冷淡地瞧他們一眼,愛理不理的應上一聲算是好的,多數人只當沒聽見。

    丁原心頭有氣,終於忍不住說道:「阿牛,你和人家問什麼好,沒見他們都不理你嗎?」

    阿牛撓撓腦袋,憨厚一笑道:「沒有啊,他們平時對我都很好,孫師兄上回還帶我去老君潭游泳呢。我不會游水差點淹死,多虧他救了我。他們沒理我一定是沒聽見。」

    丁原心想,說不定是那些人知道你不會游泳故意欺負你,後來怕事情鬧大才救了你,你被人出賣了還謝人家。

    但他明白阿牛生性如此,也懶得多說什麼了。

    此時淡言真人在一座祠堂前面停了下來,門口兩名弟子一起躬身道:「弟子拜見三師叔!」

    淡言點頭回應,走進祠堂。阿牛與丁原趕忙跟了進去,裡面火燭高燃,香火旺盛。

    在大殿中央供奉著三尊數丈高的金身泥像,丁原倒也認得,正是天陸道教傳說中的始祖三清。

    淡言真人在泥像前的蒲團上跪下,恭敬的點燃火燭叩首行禮,阿牛也在一邊照做。丁原卻站在一邊沒動,淡言真人居然也沒管他。

    祭拜過三清始祖,三人走進後堂,裡面同樣煙霧繚繞,火燭點點,但在其中供奉的卻是近百個靈位。

    阿牛小聲說道:「丁小哥,這裡就是供奉本派千年以來歷代掌門和長老的地方,只有對本門有極大貢獻的人,才有資格在這裡豎立靈位,我們的師祖空寂真人雖非掌門,卻也因為生前德高望重位列其中。」

    說話間三人已來到空寂真人的靈牌前,比起其他的靈位,這裡顯得香火清冷許多。

    淡言真人先跪下上香,而後對阿牛與丁原道:「跪下!」

    阿牛聞言乖乖跪下磕頭,嘴裡唸唸有詞。

    丁原卻問道:「老道士,不跪成不成?」

    這次淡言真人不再好說話了,沉聲道:「不成!」

    丁原磨蹭了半天,終於在阿牛身邊跪下,旁邊正挨著淡言真人。

    只見淡言真人神情虔誠肅穆,低聲道:「師父在上,弟子淡言營碌一生,於塵世無寸德,於本派無寸功,苟活人間,有負恩師教誨。今弟子欲收丁原為本派第三十五代弟子,不求他聞達於世,只求他堂堂正正,無愧天地,則弟子亦可告慰恩師,不然將全為弟子之過,求恩師見證!」說罷,恭恭敬敬在地上叩頭。

    一開始丁原還覺得好玩,但很快被淡言真人莊重誠摯的言語感染,臉上也不覺變得正經起來。

    他在心中默默道:「我不管翠霞派為什麼要收我這個莫名其妙的弟子,但我一定堂堂做人,不辜負一身藝業!」

    他從小受盡世態炎涼,心中充滿憤世嫉俗的念頭。但畢竟年紀還小,聽得淡言真人說的話,不禁在心中也漸漸的覺得自己應該努力做人,不然未免對不起人家。

    但世事無常,很多時候,豈是才十二歲的丁原能夠左右與預料的?

    拜祭結束,師徒三人收拾好東西走出祠堂,外面的院落裡依然是一片幽寂。忽然傳來一陣人聲,一大群人走了進來。

    當先一個正是姬別天,身後男女老少足有三十多人。

    丁原眼睛也尖,從人叢中正找到昨天紫竹林裡遇見的那幾個人,其中那個少女今天卻換了一身縞素衣裳,站在姬別天身後不遠處。

    那少女見到丁原也是一怔,先是下意識低下頭,雙頰不由自主紅了起來,然後又悄悄抬頭飛快的掃了丁原一眼。

    姬別天與淡言真人迎面撞上,當著這麼多人面不好不理,於是打個哈哈道:「三師兄,帶那個孩子來拜祭空寂師伯嗎?」

    淡言真人道:「是!」

    「今日是我先師飛天七十二年的祭奠,我正要帶門下弟子前來拜祭,想不到遇見了三師兄。」

    淡言真人點頭道:「你忙!」

    姬別天身子一側,讓開通路道:「三師兄請。」

    淡言真人說了聲「謝謝」,帶著阿牛、丁原走出院落。丁原卻覺得背後正有兩道目光又一次一閃而過。

    回到紫竹軒已近正午,用過飯後,淡言真人將阿牛與丁原領進他的竹屋裡。

    和丁原與阿牛住的屋子略略不同,淡言真人的竹屋有裡外兩間,外間似作廳堂使用,佈置得極為簡樸。

    淡言真人在廳堂中央的竹椅裡坐下,丁原和阿牛分立兩邊。

    淡言真人喝了口剛才阿牛泡的香茶,對他說道:「你把門規說給他聽。」

    阿牛應道:「是,師父!」他清清喉嚨道:「本派開山祖師傳下門規九百九十九條,入門弟子務必謹記。」

    「第一條:尊敬師長;第二條:友愛同門;第三條:勿結魔道;第四條:遵從師命;第五條:愛護晚輩……」

    他念得輕鬆,丁原頭也大了,心想要是把九百九十九條全部念完,天也黑了。

    好在當阿牛說到第九條「戒生貪念」的時候,淡言真人打斷道:「先就這總綱九條,剩下的將書給他自己記。」

    阿牛應道:「是,師父!」

    丁原鬆了一口氣,以為接下來淡言真人該傳授自己功夫了,誰知他又吩咐阿牛道:「去把書拿來!」

    阿牛一路跑進裡屋,很快抱了一堆書籍出來,迭得幾乎高過他頭頂。

    丁原看著那些書,暗想:「這些不會就是翠霞派的仙術秘笈吧,這個老道士也許不喜歡自己講給我聽,便讓我自己看了。幸好以前娘親教我認了不少字,不然就出醜了。」

    哪知道淡言真人淡然道:「這些都是天陸先賢留下的經史子集,還有道教的經典,你先學通這些。」

    丁原瞠目結舌地望著那些書籍,問道:「不會吧,老道士,你讓我讀這些書?」

    淡言真人點點頭,丁原叫道:「我可是要跟你學功夫的!」

    他自幼雖然聰慧強記,但唯獨見了書本就頭疼鼻塞。

    淡言真人要他把這麼一迭書全部學通,丁原的頭頓時又大起來。

    淡言真人道:「功夫要學,書更要讀!」

    「我不讀!」丁原氣憤的道,隱約覺著自己上了這個老道士的當。

    阿牛道:「丁小哥,你還是讀吧。師父是為了你好,當年我也讀了整整五年的書,現在每天晚上還要花兩個時辰看書呢。」

    五年?自己豈不是可以考狀元了?丁原差點被阿牛的話氣昏過去,他一搖頭道:「我不幹!」

    淡言真人道:「一頁書換一句口訣。」

    丁原聞言頓時覺得有希望,商量道:「一頁書至少幾十句話,只換一句口訣也太少了吧?」

    淡言真人搖頭道:「不少!」

    「兩句?」淡言真人沒理他,丁原叫道:「我要下山,我不學了!」

    淡言真人眼皮也沒抬,道:「隨你。」

    丁原大步走到門口,阿牛叫道:「丁小哥,讀書就讀書嘛,只有多讀書才明白做人的道理,才不會做錯事情,混淆是非。」

    丁原心中一動,嘴裡卻嘿嘿笑道:「誰說的,那些幹盡壞事的惡徒,哪個不是飽讀詩書的?」

    阿牛的口齒豈有丁原靈巧,一下子就呆在那裡撓著腦袋,心裡覺得丁原好像也沒說錯。

    丁原一腳跨過門檻,淡言真人還是沒有反應。他站在那裡想了想,回頭一咬牙道:「好,一句就一句,這次不准耍賴!」

    淡言真人點頭道:「一言為定!」

    丁原哼了聲,沒有回答。

    淡言真人轉頭對阿牛道:「你督促他讀書,他有不懂你告訴他。每天晚飯後我測試過再傳口訣。」

    阿牛見丁原改變主意十分歡喜,爽快的回答道:「是,師父!」

    丁原沒好氣地道:「除了做應聲蟲,你不會說點別的嗎?」

    阿牛怔怔的撓腦袋,道:「遵從師命,這是門規教誨,有什麼不對嗎?」

    丁原對他實在說不出話來,只好哼了一聲。

    結果阿牛果然遵從師父教誨,整整一個下午都在賣力的「督促」丁原讀書。

    丁原捧著翠霞派的門規坐在小池塘旁邊,每背一條,就伸手到水裡戲弄幾下遊戲的金魚。那兩隻仙鶴本也是丁原招惹的對象,可惜不管他如何挑逗,仙鶴永遠是一副睡不醒的樣子。

    門規雖然有九百九十條,但四字一句,抬頭無一例外是「本派開山祖師青霞真人誨諭第X條……」,故此也不難記。

    丁原小和尚唸經有口無心,靠著他天生過目不忘的驚人記憶力,到了天黑時,居然將九百九十條門規全部背下。

    有生以來,這也是他第一次如此努力的看了半天書,而且是一派的門規。

    其實丁原心中就是賭著這麼一口氣,他越覺得老道士故意刁難他,反而激起丁原的好勝之心,畢竟他還只是一個十二歲的少年。

    晚飯後阿牛收拾碗筷,淡言真人坐在桌邊,測試丁原一個下午的成績。丁原有心在老道士面前爭口氣,九百九十條門規居然一個也不打結,流利的從頭背到尾。

    淡言真人還是沒什麼表情,卻把阿牛聽呆了。

    他臉上全是敬佩之色,羨慕道:「丁小哥真是厲害,竟然一個下午就記住這麼多。當年我學習本派門規時,整整前後花了一個月的功夫。」說著連連讚歎搖頭。

    丁原瞅了淡言真人一眼,心中暗道:「老道士,這下你知道小爺不是那麼好刁難的了吧?」嘴裡卻道:「這狗屁門規又臭又長,在我看來不要也罷。」

    阿牛嚇得差點把手裡的掃帚鬆了去,道:「丁小哥,這門規可是本派開山祖師訂下的,本派每個弟子都需要謹記遵從,你千萬可別這麼說。」

    丁原哼道:「我說錯了嗎?青霞真人雖然了不起,但他說的每句話也未必全對。譬如本派門規第三條:勿結魔道,好像是在說正魔勢不兩立,不能相互往來。但是魔道中就沒有好人了嗎,正道中就不會有敗類麼?說出來,我第一個不信!」

    「又譬如第二條:友愛同門,如果看見自己的同門正在為非作歹,我也要友愛為先?還是按照門規第一百九十一條:懲奸除惡來個大義滅親?簡直狗屁不通,自相矛盾!」

    阿牛哪說得過他,嘴巴張了幾下半個字也吐不出來。私下裡覺得丁原所說不是全沒道理,但又隱約覺得他什麼地方又不全對。可是偏偏不曉得問題出在什麼地方。不管如何,哪有入門才半天的弟子大加編派本門門規的事情?

    淡言真人自然知道丁原是在強詞奪理,但他也不說破,反而淡淡說道:「門規是好的,壞的是人心。」

    丁原一怔,臉上露出細細思索的神情。

    阿牛道:「不過師父,丁小哥也真了不起,整整三十六頁的門規,他一個下午就全背下啦。」

    丁原嘿嘿笑道:「那也就是說,今晚你要傳我三十六句本門心法口訣。」

    淡言真人道:「背下未必懂得,行之更難。」

    丁原瞪著淡言真人道:「老道士,你不會言而無信吧?」

    淡言真人輕輕一撫掌,道:「阿牛,跟他說說本門『翠微九歌』心法的入門總綱。」

    阿牛清清嗓子,道:「翠微九歌為本門開山祖師青霞真人所創王道心法,養天地正氣,驅世間妖魅,生淡泊之心,遠諸般慾念。心法依照修煉者所達之境界分為九部,是為九歌。」

    「自入門至功成依序為:窺徑、登堂、入室、觀微、知著、通幽、坐照、相忘、大乘。每一境界各有不同奧妙天地,但皆需循序漸進,潛心修煉以悟心法之真諦,宇宙之玄機。」

    「每跨一階,則有無窮艱險應運而生,是為『九劫』,正魔兩道亦皆有之。惟智慧毅力慈悲皆備而體天心者,方能度過劫難,凡翠霞門下皆需謹記。青霞宗師傳九歌非為私念,但望澤沛後世,求萬代之清明,切記切記!」

    這段話阿牛說得朗朗上口,搖頭晃腦。丁原曉得以他的口吻,是說不出這番半文半白、語重心長的話語,多半還是照搬了淡言真人或者其他什麼人的訓誡,甚至連說話的神態也一塊兒學了去。

    淡言真人待阿牛說完,又道:「所謂『九劫』,就是修煉者每進入上一層境界時所遇到的凶險,依次為金、木、水、火、土、空、幻、情、死,一旦度過死劫就可飛天化仙,但千古以來只有幾人做到?而若不能克服此『九劫』,輕則走火入魔,修為全失;重則瘋癲而死,化成朽土。你怕嗎?」

    丁原初時聽得有點頭大,但淡言真人這麼一問,他反倒激起了好勝之心,一挺胸道:「我只怕有一天超過了你,你面子上不太好看。」

    淡言真人罕見的微笑起來,徐徐道:「但願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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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打坐

    當下,阿牛便口授丁原「翠微九歌」第一層「窺徑篇」中的開卷三十六句。

    照阿牛的說法,「窺徑篇」合計一千八百九十七句,兩萬六千五百五十八字。資質聰慧者三年可成,愚笨者五年可成。

    丁原以為以阿牛這樣的死腦筋,非要學個六七年不可,沒想到阿牛自己說,他當時只用了兩年零三個月。

    丁原心中不禁大感意外,暗想他也不是真的全笨,多半是生性太過純樸,被人看笨了而已。

    他卻不知道,阿牛固然不像旁人眼中的那般木訥,但更要緊的,是這個混小子天生一股強勁,對淡言真人的話又言聽計從,不打折扣。

    淡言真人要他做十次,他絕不敢少一次也絕不多一次。哪怕淡言真人要他在地上翻五個觔斗,他絕對不會問為什麼,只會笑呵呵照做。

    如此心無旁騖,果真老天不負有心人,使得阿牛的修為早達到了「觀微」境界,遠超出同齡者。況且他天生純樸,了無雜念,故此每回遇劫時,也比別人輕鬆許多,渾渾噩噩也就過去了。

    那三十六句口訣文字晦澀,語意難懂,丁原也要聽了三遍,才全部分毫不差的記下。

    他以為淡言真人會對這三十六句口訣詳加解釋,哪知淡言真人卻帶著阿牛練功去了。

    換成別人說不定就要開口詢問,但丁原見淡言真人不肯多說便也不問,逕自回到自己屋裡,學淡言真人的模樣雙腿盤坐在竹床上。

    他心中默誦「窺徑篇」的第一句,「心凝丹田起熔爐,神思物外化元空」,思索其中涵義。

    「丹田」他是知道的,至於「物外」,模模糊糊也明白是什麼意思。但什麼叫「起熔爐」,什麼是「元空」,這中間又如何「凝」,怎麼「化」,丁原卻不知道了。

    這「窺徑篇」因是修行翠微九歌心法的入門篇章,可謂百丈高樓之地基,故此章節最長,字數最多。然而這兩萬六千五百五十八字可謂字字珠璣,不僅半字不可更換,也不可增刪。

    青霞真人傳下此訣時,也只是一個總綱架構,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是意味深長,奧妙無窮。

    按照一般慣例,都應是師父先傳授了口訣,再仔細解釋給弟子知曉。但如此千年流傳,從嘴到耳又從耳到嘴,人人理解體會本不盡相同,其中謬誤疏漏在所難免。

    故此淡言真人別出蹊徑,乾脆什麼也不給弟子解釋,讓他們自己體會。如此一來,可苦了那些不明就裡的徒弟,還以為師父挾藝自重,不肯盡心傳授。淡言真人又不願意說明,誤會自然越生越多。

    也只有阿牛這般的直腸子,才對淡言真人奉若神明,毫無懷疑,反而能夠深體個中三昧。

    丁原和阿牛自然不同,但有一點卻是一樣的,就是都一般的倔強。因此雖然他以為淡言真人是在有意刁難自己,但越這樣他越不肯低頭認輸,只苦苦求索三十六句口訣的涵義。

    有好幾次他思慮良久,依舊弄不明白口訣中那些古怪字語的意思,本想去找淡言真人問個明白,但一想到老道士半死不活的模樣,丁原便硬生生忍住了。

    如此一直靜坐到後半夜,丁原前後推敲印證,自覺弄懂了三十六句口訣的十之八九,只有幾處猶存疑惑。

    他闔起雙目,兩手虛抱丹田,深深吸了一口氣,依照口訣第一句「心凝丹田起熔爐,神思物外化元空」修煉了起來。

    丁原鬆弛全身,心神盡皆凝聚於丹田,果然覺得裡面有一團暖洋洋的爐火在燃燒,不禁心中一喜,但雜念一生便又感覺不到了。

    他卻不知道自己在四十餘天前,先後服下了以天地珍品煉製的無憂丹與九轉回天金丹,更有翠霞六仙以三十六日功夫授以六合回春,從此脫胎換骨,憑空多出一個甲子的仙家真氣。

    如果換成旁人,要感受到「熔爐」生起,少則數日,多則上月,哪有這般輕易!

    丁原也不管這麼許多,再次收拾心神進入丹田,漸漸又感覺到那團爐火。漸漸的,他的心神完全沉浸在那爐火奇妙的竄動裡,完全忘卻身外之物。

    不知不覺中,他便進入了口訣第二句,「念及無明動天息,自有正氣上晴空」的境界,一道若有若無、似可控制的暖流漸漸凝聚,在丹田裡隨著丁原潛意識的驅使朝上飄浮。

    依照常理,要生成這麼一絲若有若無的仙家真氣,至少也需三月之功,但丁原本身就具備了六十年的深厚功力,要找出這麼一絲真氣來,簡直是小事一樁。

    這就好像一個小孩想舉起百斤重物,非要經過刻苦磨練,而一個壯年力士做起來卻輕而易舉。

    事實上,以丁原目前功力,一口氣修行到「知著」境界並非難事,但如此有失根基之鞏固,更無法細細體會到前四個境界的奧妙之處,所以淡言真人有意藉著口訣傳授的句數限制,令他得以循序漸進,避免過於急功近利。

    這些用意,丁原小小年紀自不明瞭,但也虧這樣,才奠定他在此後超凡入聖的仙師根基。

    在物我兩忘中,丁原已修煉到口訣的第十七句,也偏巧在這裡出了岔子。

    起先對於第十七句所說「抱守元一衝地關,金水橫生接天岸」,丁原就不甚明瞭了,只是不願意低頭去問淡言真人。待修煉過第十六句後,他依著自己的揣摩,硬是驅動丹田內那道真氣逆轉,卻無意間犯下大忌。

    要知正道心法最講究體會天心,順應自然,故此所有功法中都絕無逆運一說,翠霞派的「翠微九歌」亦不例外。

    丁原沒人指點,更無人在一邊護持,卻膽大妄為,強行逆運真氣。

    若是他果真是個毫無根基的初學者也就罷了,因體內真氣幾乎若無,最多也就是吐血昏厥。可是他偏偏擁有一個甲子的仙家真氣,無異於捅了馬蜂窩。

    正覺得丹田一陣灼痛,貯藏在其中的六十年功力便宛如洪水開閘,在逆運真氣的刺激下翻江倒海,四處竄流。

    丁原情不自禁渾身抖動起來,他心知不好,想控制住野馬奔騰的真氣,但已完全失去控制。

    丁原並不曉得這便是修煉之人最恐懼的「走火入魔」,他並不算太害怕,只當是自己一時疏忽出了點小問題,於是努力平心靜氣,設法引導那些在自己體內經脈裡奔流呼嘯的真氣。

    但他哪還能控制得住?原本溫暖如春水的真氣越來越熱,漸漸灼痛丁原全身的經脈,眼看就要不可收拾。

    就在此時,丁原只覺背上一暖,一隻手掌貼在了自己的大椎穴上,接著一道渾厚圓潤的仙家真氣,源源注入了自己的體內。

    那道真氣也不攔截丁原經脈裡亂竄的內息,只是順著丁原的任督二脈緩緩遊走,不斷引導失控的真氣順行。

    丁原漸漸覺得好受了些,胸口窒悶欲嘔的感覺也消失了。

    丁原放下心來,就想尋找剛才自己一直引控的那絲真氣,可是念頭一動,就聽見背後淡言真人低聲喝道:「別動!」

    原來是淡言真人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了屋子,見丁原情形不對,所以出手護持。

    以淡言真人的修為,要將丁原走火入魔的六十年功力全部收服也非容易,整整花了一個時辰,那些逆行的真氣才漸漸平復下來,回到丹田。

    淡言真人收了掌,丁原睜眼一看,窗紙上已透著白光,原來山中無歲月,不知不覺裡自己竟已坐了一晚。

    淡言真人下了竹床,徐徐說道:「白天讀書,晚上再繼續修煉吧!」

    丁原抗議道:「可我還有一半沒有修煉呢!」

    淡言真人也不理他,瘦小的身影推門而出,看上去略有些疲憊。

    丁原心念一動,領悟道:「我剛才修煉出了岔子,他哪有這麼巧,剛好就進了屋子瞧見,定是早就守在一邊了,只是我專心練功,茫然不曉得而已。看來這個老道士雖古怪,卻也並非一昧刁難我,說不定倒是懷著什麼好意。」

    這麼一想,對淡言真人的怨氣消了幾分,好感也多了一點。

    早飯吃過,淡言真人飄然出門,說是找什麼老友下棋去了。這樣古怪的人居然也有朋友,不知道那個朋友是否更加古怪?

    阿牛拿了一本《求知錄》給丁原,說這是淡言真人交代的功課,晚飯後要測試。

    丁原拿起兩百來頁的書隨手一翻,頭便大了不少,但想到要靠這個換取口訣,也只好硬著頭皮啃了。

    經過昨天一晚,他已體會到修煉「翠微九歌」的樂趣。

    雖然只練習到第十六句,但已感覺其中自有天地,引人入勝,不知不覺中欲罷不能。

    說來也怪,昨晚沒睡過半刻,現在卻半點也不累,反而覺得精神大好,精力旺盛。

    和昨日一樣,丁原捧著書靠在池塘邊的一株古樹上,雙腳脫了襪子探進水裡,有口無心的念著書上語句。

    《求知錄》乃一千三百多年前的先賢文定章寫著,專為初通文字者研習以增長見聞。故而所用文字並不深奧,深入淺出,行文清新。

    丁原讀起來,倒也不難,可惜他現在滿腦子都是那三十六句口訣,更是苦思冥想那一句「抱守元一衝地關,金水橫生接天岸」的真義。

    日頭徐徐西去,眼看到了下午,丁原也只看了三頁,比昨天相差甚遠。不過他也不著急,至少那三十六句的後面半部分自己還未修煉。

    忽然耳際聽到一聲清脆的呼叫聲:「喂!」

    丁原一怔,抬頭看見昨日在駐仙祠遇到的那個少女。

    今天她又換了一身紅色的衣裳,在雲霧繚繞裡顯得格外明艷。那一隻叫做「彩兒」的鸚鵡,乖乖停在主人肩頭,瞪著小眼瞅著他。

    丁原看見她就想起紫竹林裡的遭遇,沒好氣地把頭低下,繼續看書。

    少女等了一會兒見丁原不理她,咬咬嘴唇又道:「喂,你叫丁原,對不對?」

    丁原冷冷掃她一眼,終於開口道:「幹麼?」

    少女哼了聲道:「你前天欺負了我的彩兒,還沒有向它賠禮。」

    丁原一聽微微冷笑道:「你就為這個來的?」

    少女輕輕點頭,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偷偷跑來找丁原,只覺得那天他把自己弄得那樣狼狽,就此放過他未免太便宜了。又覺得這個野小子雖然可惡,但又有一種說不出的特殊味道,至少不會像身邊那些同門一樣,一昧討好奉承自己,絕不敢忤逆自己半點。

    丁原低下頭,望著書本,淡淡道:「我不會給一個畜生道歉,況且是它先戲弄我的。」

    彩兒聞言立刻叫道:「壞東西,壞東西!」

    少女見丁原又將頭低下,心中有氣。她雖然不過二七芳華,但已蓓蕾初放,艷色動人,周圍年青男子見到她時,無不或明或暗都要拚命多望幾眼,偏這個野小子只當自己是空氣。

    但不曉得為什麼,她雪白的臉頰悄悄紅了起來,低聲道:「就算是這樣,你也不能那天把我壓在地上,人家可是女孩兒。」

    丁原怔了怔道:「那也是你先動手的。」語氣緩和了不少。

    少女沒想到丁原還是不認錯,氣得一跺腳道:「你這人怎麼如此蠻不講理?」

    丁原哼道:「怎麼,又想動手教訓我?怎麼沒把那三個保鏢帶來?」

    少女沉默片刻,輕輕咬著櫻紅的嘴唇,輕聲道:「他們都在練功,我是瞞著爹爹偷偷溜出來的。」

    「你要是沒什麼事就走吧,我還要看書呢。」

    少女聞言不禁又惱怒起來,她自幼被人眾星捧月,今天卻不知怎麼會如此委曲求全,低聲下氣,哪知對方毫不領情,反要將自己趕走。可是心中怨怒雖生,腳下偏偏挪不開步子。

    見丁原把目光投到書上,她也掃了兩眼,不由得詫異道:「這不是文定章的《求知錄》嗎,你怎麼在看這書?」

    少女不過是無心詢問,無形中卻又傷了丁原自尊。

    他冷笑了一下,眼皮也不抬便道:「這是野小子看的書,自然不入你大小姐的法眼。」

    少女臉上又是一紅,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淡言師叔祖應該教你本門心法才對,怎麼會拿這麼一本書要你看呢?」

    這個問題也正是丁原惱火的地方,他漠然回答道:「我的事情似乎不勞你如此關心。」

    少女終於變色,怒道:「你——」

    丁原抬頭,孤傲清澈的目光注視著她,不動聲色問道:「我什麼?」

    少女的目光與丁原的眼神一觸,到嘴邊的話卻又難以出口。最後猛地一跺腳,恨聲道:「野小子,我再也不要見到你了!」說罷轉身奔了出去,差點迎面撞上挑水回來的阿牛。

    那鸚鵡在主人頭頂盤旋了幾圈,繼續衝著丁原罵道:「不識好歹,壞東西,壞東西!」

    丁原被這麼一打擾,更無看書心情。正巧阿牛走過來茫然問道:「丁小哥,雪師侄女來做什麼?」

    丁原沒好氣的回答道:「我怎麼曉得?」

    「可我看見她好像在流眼淚,不是剛才這裡山風太大了吧?」

    丁原一怔,問道:「你說她哭了?」

    阿牛撓撓腦袋道:「是不是哭我不曉得,不過應該不會吧?她是姬師叔最寵愛的孫女,人人都當她是小公主一般,誰敢惹她不高興?」

    丁原心想惹了又怎麼樣?只隨口問道:「她叫什麼名字?」

    阿牛想了想,道:「好像叫姬雪雁,不過很少有人直接叫她名字的。」

    丁原輕輕「哦」了聲,便不再說話。

    當晚淡言真人直到晚飯後才回來,丁原將日間記下的五頁《求知錄》背了,卻沒有昨日那般流利順暢。

    丁原背誦完畢,本以為淡言真人會像昨天那樣讓阿牛再傳他五句口訣,哪知這老道士卻問道:「『六問而得真』,這裡的真是什麼意思?」

    丁原一天只管有口無心的背誦,哪裡想這許多,當場張口結舌回答不出。

    淡言真人用深邃清澈的目光凝視著他,徐徐道:「今天不算,明天重來。」

    丁原抗議道:「為什麼?」

    淡言真人淡淡回答:「讀書,不是背書!」說完,這個老道士逕自領著阿牛又出屋去了,把丁原一個人留在廚房裡。

    丁原回到自己屋裡在竹床上坐下,心中罵道:「老古董,你以為小爺是好欺負的嗎?你故意刁難於我,我偏不低頭求你!」

    想了一會,氣漸漸消了些,他盤腿闔眼又進入靜修。

    這次比昨晚又順暢熟練許多,很快便修煉到第十七句口訣「抱守元一衝地關,金水橫生接天岸」。

    丁原有了上次的教訓,謹慎不少,他凝神丹田,徐徐引導那絲真氣順流而行,再不敢貿然逆運。

    那絲若有若無的真氣,在丁原的控制下緩緩運行,在丹田裡不知不覺轉過了三圈,驀地突然一滯,飄懸在半空,逐漸凝聚成一團,宛如一顆小滾珠般在丹田裡滴溜溜打轉。

    丁原心裡一驚,以為什麼地方又出錯了。那丹田內暖洋洋的爐火,好像承受不住小滾珠的重量一般,小滾珠不由自主的慢慢下沉,直撞地關。

    丁原不敢亂動,小心翼翼的引導著小滾珠,卻感覺腹部一熱,小滾珠已經觸底,消融在丁原丹田底部蘊藏的真氣中。

    丁原念頭未起,陽消陰生,小滾珠消融之處,油然升起一股涓涓清流,涼涼的好不舒服。

    那道清流迅速朝兩邊流淌延伸,就像河水般在他的丹田裡流動,直上峰頂。

    丁原一喜,心道:「看樣子,這就是所謂的『橫生金水』了。」

    這也是丁原福澤深厚,天祐此子。

    他雖然不曉得「地關」、「天岸」是何意思,亦不知「金水」何解,但藉著福至心靈,竟然第二次嘗試便順利過關,化解了「窺徑篇」中第一個關隘。

    他小心翼翼嘗試著控制那股清流,集中全身意念凝聚在它之上,耐心的引導它順著丹田內爐火竄動的方向朝上遊走。

    幾經失敗,丁原終於控制住這道清流,按捺住心中的喜悅,聚精會神的將它引向丹田上方。

    此後十九句口訣勢如破竹,幾乎未費什麼周折便順利大功告成。

    待丁原收功睜眼時,一縷晨曦已映射在窗紙上。

    他伸了一個懶腰,只覺得自己神清氣足,雙腿盤坐了一夜,竟也絲毫沒有麻木感覺,心情因此也是大佳。

    丁原心中暗暗思忖道:「這三十六句口訣,雖然有些不知所云,故弄玄虛,卻也真有點名堂。原來這般打坐修行也挺有趣,怪不得那麼多世人想修學什麼仙術。今天說什麼也要想法子把老道士後面的口訣給套到手。哼,他越是想為難我,我越要爭這口氣!」

    他出了竹屋到廚房裡漱洗乾淨,卻只見到阿牛一個人,不禁問道:「阿牛,老道士跑哪去了?」

    阿牛給丁原盛了一碗粥道:「師父已經出門了,他走時候交代我告訴你,今天上午你不用讀書了。」

    丁原一怔,隱隱覺得又有什麼陰謀在裡面,問道:「老道士轉了性,大發善心了嗎?」

    阿牛睜大眼睛楞道:「師父他老人家一向很好啊?他怕你一直讀書又辛苦又枯燥,所以要你上午在書房裡練字,每練一頁,便可換一句口訣。」

    丁原學阿牛的樣子撓撓腦袋,咕噥道:「就這個老道士,花樣最多。」轉身走出廚房。

    阿牛正在擦桌子,突然聽見隔壁書房裡傳來丁原的聲音道:「老道士,算你狠!」

    原來丁原手中拿著一支三尺長的鐵筆,尾端還墜著一粒黑乎乎的鐵球,卻偏偏要寫小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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